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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土土的包子     昨日之门txt下载     昨日之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83 有朋远来

    中午依着赵晓萌的意思,两口子出去吃了一顿黄焖鸡米饭。过去几年日子清苦,余杉是有什么做什么,赵晓萌就跟着做什么吃什么。久贫乍富,赵晓萌吃货属性重新觉醒,拦都拦不住。

    吃过饭,余杉问赵晓萌下午有什么打算,赵晓萌想都没想就说:“下午去凯旋广场转转。”凯旋广场是齐北的奢侈品商城,里头卖的东西价格不菲。

    余杉说:“好,豁出一下午时间逛逛街,给你选几件新衣服。”

    赵晓萌却说:“我转转就行了,真碰到合适的回头去网上搜搜,说不定还能打折。倒是你,得给你选几件体面的衣服,礼拜天还得参加同学会呢。”

    余杉心里暖暖的,握住媳妇的手笑着说:“搜什么搜,看好了就买下来,你也该置办几件衣服了。”

    赵晓萌想了想,说:“那我买几件孕妇装好啦。”

    拿定主意,两口子打车去了趟凯旋广场。赵晓萌有个万千男人做梦都幻想自己媳妇也有的有点:不爱逛街。也不知是什么缘故,或许是赵晓萌注意力过于集中,总而言之一逛街她就脑袋疼。刚认识的时候余杉啧啧称奇,还以为赵晓萌是在讨好自己,等时间长了余杉才发现,这姑娘真不是在装。

    余杉一大老爷们本身就不耐烦逛街,再加上一个不爱逛街的媳妇,两口子逛起来那叫一个麻利劲儿十足。没二十分钟,赵晓萌买了一条裙子一条背带裤;又过了二十分钟,赵晓萌又给余杉选了一套哈吉斯的衣服。出了凯旋广场一瞧时间,豁,还不到下午两点呢。

    俩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现在该干嘛。余杉刚开张嘴,就听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瞧,来电人是李杰雄……李杰雄?余杉琢磨着,这不是自己当初的同事吗?好些年没联系了,怎么这时候打来电话。

    接起电话,还没容他开口说话,就听电话那头的李杰雄用十足的滨海口音说:“余哥,忙什么呢?”

    “没忙什么,正逛街呢。”

    “这几天怎么一直不见人影?我给你发的留言看了么?”

    余杉这两天忙前忙后,没怎么着家,哪儿有功夫上网啊?他老实的说:“没,这两天事儿多,一直在外头忙活来着。”

    “哎妈呀,余哥,你都在忙些什么?连正事儿都能忙忘了?得,我就告诉你一声,明儿下午别忘了接机。”

    接机?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话说余杉当初在滨海做软件的时候跟同事李杰雄关系一直不错,待后来余杉辞职,离开滨海回了老家齐北,两人之间就满满淡了下来。刚开始过年还打个电话,后来变成发短信,这几年干脆变成微信拜年了。怎么听李杰雄这意思,俩人关系又重新密切起来了?

    余杉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是怎么回事,脑子里错乱的记忆让他分不清那些记忆究竟属于哪条时间线。

    “接机?”余杉情不自禁的重复了一嘴。

    “亲哥啊,你不是吧,这事儿也忘了?”李杰雄火了:“算了,见面再说吧。别忘了,明儿下午三点五十去机场接我。”

    “啊,啊,好。”

    那头的李杰雄着急忙慌的挂了电话,余杉拿着手机杵在那儿发愣。

    “谁啊?”赵晓萌问。

    “大熊……哦,李杰雄,你还记得不?”

    “哦,有印象,你滨海那个朋友吧。”

    余杉点点头,本想着下午没事儿去一趟赵晓萌父母那儿,把老两口接济自己的那些钱还回去,现在不行了,余杉********的想回家,想看看那些留言,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说:“大熊明儿下午飞齐北,我得赶紧回家准备准备。这样,左右你今天请假了,不行你就先去你爸妈那儿把钱还了?”

    赵晓萌知道余杉有正事儿,于是乖巧的点头。俩人叫了出租车先回家,上楼取了三万块钱,赵晓萌又坐出租去了她父母那儿。

    一进门,余杉就直扑卧室里的台式机而去。开机之后,余杉先开qq,又开msn,总算找到了李杰雄的留言。

    “余哥,在么?有风投找上我要投资给咱们。”

    “在不在?”

    “余哥,今天跟风投谈了谈,对方出资一千万要收购咱们百分之四十的原始股,要求不可稀释,我要不要答应?”

    “我靠,余哥你赶紧回个话啊!”

    “余哥你狠,我订了明儿的机票,下午三点五十到三家子机场,别忘了去接我。”

    风投?原始股?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余杉想的脑袋疼,他操作着鼠标,在工作盘里,挨个文件夹找着原本并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不但如此,他又翻看了聊天记录。

    然后,他在一个app文件夹找到了工作记录,又在聊天记录里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紧接着记忆如同流水一样袭来,余杉怔在那里,总算搞明白怎么回事了。

    三年前开始,眼见智能手机的普及以及电子商务的繁盛,余杉动了心思打算做一款app应用,旨在让买家与商品无缝连接。但对于余杉来说,这项工作实在太大了,他需要靠谱的合作伙伴,于是他拉上了李杰雄。两人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初步设计出了一款漏洞百出的app。这款app直接调取手机摄像头,通过摄像头的拍摄去计算持有者衣着的实际尺寸,另一端的卖家则将服装的实际尺寸录入终端。这样一来,只要买家录入自己的身体尺寸,随意点击衣服就可以进行虚拟试穿,自动在买家端手机上生成虚拟试穿图。

    录入身体数据很麻烦,需要三百六十度环拍,而两年前刚开发出来的时候这款app的误差很大。接下来的这一年时间里,余杉跟李杰雄反复修改、优化,到了现在这款被两人命名为e衣柜的app准确率已经高达95%,ios系统下基本实现了余杉当初的无缝设想。

    余杉打开工作日志,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记载,整个人都被震住了。原来……自己从未气馁过。另一个自己,在这条新生的时间线上,生意失败后痛定思痛,将精力重新放在软件开发上。一边接着零散的活计维持生活,一边日以继夜的一行行敲出自己的梦想。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自己才会在家人、朋友眼中变得偏激、不可理喻吧?

    望着另一个自己的工作成果,余杉笑了,呢喃着说:“时间线变了……但我还是我。”说完,他先是轻笑,然后逐渐就变成了仰天大笑。笑到最后,眼泪都笑了出来。

    ………………………………

    周六上午,余杉跟赵晓萌早早的去了4s店,等了一会儿,运载新车的挂车果然来了。卸了车,俩人迫不及待的拉着销售选了辆红色的308。购置保险,打印几张临牌,没一个小时两口子就把车开回了家。笑容洋溢在赵晓萌的脸上,她作怪地把头探出去,学着小狗的样子伸出舌头吹风。

    余杉笑话她,她也不在意,反倒说:“老公,等我生完孩子,咱们养一条金毛吧。”

    余杉一口答应:“行,就养金毛,养得膘肥体壮,就叫三胖子。”

    “为什么叫三胖子啊?”

    余杉笑而不语……因为从前养的那只就叫三胖子。

    瞧着时间还早,余杉把车开到了家对面的万力广场,跟赵晓萌换了位置,坐在副驾驶慢慢教着媳妇适应新车。有一点不得不佩服赵晓萌,她的领悟力很强。考完票几年没摸过车,刚开始还起步憋火呢,每过俩小时她已经大着胆子敢开上马路了。唯一的难题在于赵晓萌是个路痴,为此余杉提车的时候还特意在4s升级了车载导航。

    为了犒赏媳妇儿,中午余杉做了麻辣鳕鱼。吃过饭俩人开始收拾家,三天没收拾,家里乱得不像样子。三点钟一到,余杉下楼开着新车直奔机场。

    路程挺远,赶上周末市区路况又不太好,余杉足足花了半个钟头才开到三家子机场。将车停好,余杉进了大厅,守在出口等待。

    上方大屏幕信息牌上显示,从滨海飞过来的航班即将降落,正点到达。过了能有二十分钟,乌泱泱一群人拖着行李箱往外走。

    余杉还没瞧见呢,有人就挥舞着胳膊,用滨海味儿十足的普通话喊着:“余哥,这儿呢!”

    李杰雄看起来稍稍成熟了些,帅气不减当年。一出来就给了余杉一拳:“余哥,看留言了没?”

    “看了看了。”余杉赶忙说:“这几天赶上家里有事儿,就没上网。对了,哪家风投要给咱们投资?”

    俩人边走边说,李杰雄说:“情况有点变化。”

    “什么变化?”

    “那家风投之后,腾讯跟阿里巴巴都找到了我,都想收购咱们的app。”

    咦哟,风投也就罢了,怎么腾讯跟阿里巴巴都来凑热闹了?转念一想也对,这两家巨无霸全都财大气粗,不差钱的主儿。e衣柜看起来就像是为他们量身定做的一样,不论是淘宝、天猫还是拍拍,整合了这款软件之后,业绩上升,投诉减少是肯定的。

    (ps:据我所知,我的某位曾经同事正在做这款软件,难度很大,面世时间遥遥无期。书中只是个美好的想法,不要当真。)

084 显摆会

    有风投找上门余杉已经很意外了,没成想事情比他预想的还要大发!往停车场走的时候,听李杰雄的意思,腾讯跟阿里这两家都有意收购,而且诚意十足。腾讯打算把e衣柜整合进微信,阿里则憋着劲头要把这款app并入旺旺。

    李杰雄现在很惆怅,犯了选择困难症,搞不清楚到底该卖给谁。余杉倒是没那么多左思右想,单看网购市场份额就该知道卖给谁前途好,但腾讯也不能直接拒绝掉,还得谈着。货比三家,有竞争才能利益最大化。

    而困扰李杰雄的另外一个问题是,利用闲暇时间开发的app,一下子火了!不论被谁收购,到他手的钱都远超按照目前薪水干到退休的总和。他现在犹豫着究竟是彻底卖了软件,继续干自己的程序猿,还是说把e衣柜当做事业去干。

    当初提出设想的是余杉,软件出力最多的也是余杉,李杰雄出了一部分力,还往里投入了将近二十万的资金。在腾讯、阿里找上门之前,他想的最多的是怎么收回投入,从没考虑过大赚一笔。如今无心插柳柳成荫,人生际遇的莫测,莫过于此。

    换个形象的比喻,这款app是余杉的亲儿子,余杉照顾不过来,李杰雄这位当叔叔的帮忙照顾了下,又因着余杉没钱,李杰雄又仗义的包办了孩子的花销。如今孩子出息了,要孝敬这二位,李杰雄意外之余又搞不清楚自己的定位了。

    说这话,两人到了停车场,余杉掏出钥匙解锁。李杰雄瞧见贴着临牌的308就问:“余哥,这跟谁借的车?还是刚提出来的新车。”

    余杉坐进驾驶位,说:“我刚买的。”

    “咦?”李杰雄狐疑的看了余杉一眼:“行啊,余哥,你这是发达了。从哪儿弄的钱?”

    “嗨,这事儿凑巧了。以前看画展的时候无意中买了一幅画,一直仍在一边也没在意。前阵子看一收藏节目,发现那画家的画突然就值钱了。我找出来让人一鉴定,是真迹,转手就卖了。”

    “开玩笑吧,运气这么好?”

    “谁说不是呢,这事儿我也诧异了好几天。”

    出了停车场,唏嘘余杉运气好之余,李杰雄转而说:“余哥,我这几天想了很多。e衣柜是你的主意,主体程序都是你写的,所以收购这事儿还是以你为主。”

    “大熊,你这么说我可不高兴了。”余杉严肃的说:“前几年我什么情况你一清二楚,这种情况下你一边上班,一边抽时间不计回报的出力又出钱,就说明你大熊没把我当外人。e衣柜没有我是不行,可没有你更不行。我知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的意思也明白的告诉你,e衣柜是咱们俩的,不论赔了赚了,都是一人一半。”

    “不是余哥,我当初……”

    “大熊,你再说我可翻脸了啊。”

    李杰雄眨了眨眼,瞧着余杉不是在说笑,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心里却是温暖一片,觉着自己当初果然没帮错人。

    有关e衣柜的归属,就这么草率的定了下来,结果却是皆大欢喜。

    李杰雄又说起投资以及被收购的事儿,余杉说:“接受投资谋求发展,转让股权被并购,这是必然的,毕竟这就是我们当初的开发理念。e衣柜不是孤立的互联网app,而是一款依托于b2c、c2c电子商务的app。从这一点上来看,阿里有着先天的优势。不论是天猫还是淘宝,都占据了服装类电子商务的最大份额。我个人觉着,接受阿里并购更有发展前途。当然,腾讯那边不忙着拒绝,同样谈着。这样有利于谋取更大的利益。”

    顿了顿,余杉又说:“大熊,我知道你什么心思。你是觉着e衣柜是我的主意,所以有些疏离感。劝你的话我刚才已经说了,我就想问问你,卖了e衣柜,你以后干什么?继续当黑白颠倒的程序员?”

    李杰雄挠着头说:“不瞒你说,余哥,这事儿我也没想好。”

    “你还年轻,今天才三十二,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我劝你保留一部分股份,把e衣柜当做事业去干。咱俩共事过,我清楚你的才华。所以我相信,e衣柜在你手里肯定会发展的越来越好。”

    “诶?不对啊余哥,听你这话的意思,怎么像是要撒手不管了?”

    余杉笑着说:“我年岁大了,该享受生活了啊。”

    李杰雄被噎得咬牙切齿:“唉我去,余哥你虚岁才三十五吧,就比我大三岁你好意思说年纪大了?”

    余杉大笑了一阵,摇了摇头说:“我是想开了。功名利禄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为这奔波一辈子不止。有那功夫不如多抽出时间陪陪家人。”

    “余哥,你怎么能说出这么老气横秋的话来?这话换成我爸说还差不多。”

    一路上两人聊了很多,308进了市区,余杉家里小,没法儿安置李杰雄,就把李杰雄送到了家附近的一家酒店。转头余杉回家接了媳妇,又打电话叫上单杰、熊海,订了烧烤为大熊接风洗尘。

    苏眉那儿余杉也去了个电话,事不凑巧,苏眉家里亲戚张罗着周六结婚,苏眉跑去郊县帮着张罗去了。

    晚上吃饭,听说大熊是余杉的好朋友,单杰跟熊孩子俩人很是热情。等听到李杰雄跟余杉聊起e衣柜被腾讯、阿里这样的巨头盯上了,抢着要收购,席间三人全都不好了。

    赵晓萌满眼都是小星星,抱着余杉的胳膊不撒手:“老公,我就知道你肯定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阿里跟腾讯啊,老公你太了不起啦!”

    单杰笑吟吟的说:“杉子,这几年深居简出的,我就知道你跟家里憋大招呢。我勒个去,真别说,你这大招我有点招架不住啊。听到这个消息我就放心了,回头肯定狠狠宰你一顿。”

    赵晓萌笑颜如花,说:“地方随便挑,菜随便点,这回我们家不差钱啦。”

    小胖子熊海很是吃味,不是心思的说:“杉子哥哎,你还让不让人活了?这要是让我们家老头知道喽,指不定怎么数落我呢。原本我还能在钱上找回点自信,尼玛这回连钱都比不过。不行,苟富贵勿相忘,我们家老头断我资金这段时间,我就全指着你了。”

    席间说说笑笑,余杉的时来运转,让人唏嘘不已。

    大家都知道余杉酒精过敏,熊海跟单杰俩人无处发泄,只得找上了大熊。这个酒杯刚放下,那个立马提起来,不到一个钟头就把李杰雄给灌到桌子底下去了。很有意思的是,李杰雄专门盯着烤肉吃,海鲜之类的一口不沾。用他的话讲,要吃海鲜滨海有的是,不但比齐北便宜还比齐北新鲜,要吃就得吃齐北的特色。

    送李杰雄回酒店的时候,冷风一吹,大熊清醒了点,还记着此行目的。说今儿是不行了,明儿让余杉早点来酒店商谈,他时间不多,滨海一堆事儿等着他,周日下午就得飞回去。

    余杉没口子的答应下来。第二天一早,余杉提着早餐敲开了李杰雄的房门。俩人关在房间里一直谈到中午,吃过饭又从中午谈到了下午。

    明确了二人之间的股权分配,签署了一份股权协议,又签署了一份全权委托书,确定了转让股份的最高份额,粗略的预估了投资方可能承受的条件。当然,这俩人都是外行,这种事儿还得咨询专业人士。李杰雄年轻一些,同事、朋友大多都是一个年龄段,还没挑起社会的大梁。余杉豁出去老脸,一个接一个的给过往的同事、朋友打电话。专业人士没找到,倒是打听到不少的案例。

    俩人商量好了,等李杰雄回到滨海,就雇佣专业人士与投资方进行商业谈判。余杉知道李杰雄也不富裕,直接给李杰雄转过去五十万,还说不够他再转。下午四点,余杉开着车又把李杰雄送到了机场。

    登机前,大熊拉着余杉的胳膊说:“你放心余哥,不谈个好条件,我就不回来见你了!”

    余杉瞪大眼睛开玩笑说:“你这是打算要携款潜逃啊!”

    李杰雄被打趣得哭笑不得,千言万语,化作落在余杉肩头的重重一拍。说了声‘我走了’,李杰雄挎着包大步流星朝登机口走去。

    挥手告别,余杉还没出机场大厅呢,手机就响了。拿起来一瞧余杉就皱起了眉头,电话是冯晨打来的,不用问也知道是同学聚会那档子糟烂事。

    同学一场,刚毕业的时候还只是单纯的想着聚一聚。等到了就业之后,慢慢的这同学聚会就变了味道。从政当官的学会了打官腔,进外企混得不错的开始目空一切,经商致富的总会在金钱上找找优越感。于是乎同学聚会就变成了一场或勾心斗角、或趋炎附势、或索然无味,满是人生百态的浮世绘。

    余杉本想着不去了,可冯晨这家伙电话都打了过来,想不去都不行了。余杉接起电话,说:“喂……哦,我一会儿就到,刚去机场送了一朋友……好,一会儿见面再说,我先挂了。”

    开上车,余杉深吸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同学聚会……不就是个显摆会吗?”

085 于无声处听惊雷

    今天是礼拜天,放假的上班族好似要抓住最后的疯狂一样,呼朋唤友的开车出来,把齐北不大不小的市区搞得拥堵不堪。等余杉开到地方,都快下午五点了。

    他刚下车,就瞧见饭店门口台阶上站着俩人。其中一个是冯晨,这家伙正热情的握着另一个人的手,瞧见余杉的时候有些诧异。跟身旁的人说了两句话,然后两个人就迎了过来。

    此时的余杉跟周五的时候已经截然不同,一身哈吉斯的休闲装,将余杉长期锻炼保持得身材衬托得淋漓尽致,老远的就能瞧出来学院范儿。再加上新提的308,再也不复当初的落魄。

    冯晨好似牙疼一样嘶嘶着,倒吸着冷气,打量了余杉半天,皱着眉头说:“余杉,你这是借的谁的车?还挂着临牌呢,哟,是308,跟咱们孙科长的车一样。”

    余杉平静的说:“哦,我周六刚提的车。”说话间余杉打量了下冯晨旁边的孙科长,第一眼看着有些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人是自己初中同学,只是上了高中就没再联系过。

    “刚提的?嗤~”冯晨嗤笑一声,打趣着说:“不是余杉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啊,都知道你是什么情况,你借一车过来跟老同学装什么?”

    我装什么啊我?余杉气乐了,还没容他说些什么,冯晨抢着说:“得得得,你爱装就装吧,走走走,要不是差等你,早就开席了。”

    说罢转身就走,一路上冯晨跟孙阳有说有笑的走在前头,把余杉老哥一个扔在后头。余杉心里郁闷,琢磨着还不如不来呢,有这功夫在家跟媳妇拌几句嘴也比受这闲气强。

    上了二楼,走出去老远,前头俩人进了包厢。余杉抬头一瞅,这包厢名字很有趣,叫竹生节节高,对门包厢叫‘花开富贵来’,合在一起勉强算得上是一副对联。再配上饭店富贵气逼人的装潢,怎么也掩不住那股子暴发户气息。

    你还别挑,面向大众稍微上点档次的饭店都这德行,老百姓还就认这一口。甭说来这儿了,平素在路边小饭馆吃饭都得挑三个六、三个八的包厢,图的就是一吉利。

    进了包厢,余杉瞧见大餐桌旁边坐了能有十几号人,眼瞅着冯晨跟孙阳进来,一帮人纷纷起身。孙阳双手合十笑着说:“对不住对不住,单位有点事儿耽搁了,一会儿我自罚一杯。”

    冯晨拉着孙阳的胳膊,亲热的说:“大伙儿可能还不知道吧?孙阳上个月刚提了正科,现在是******副部长。啧,三十三岁的正科级,绝对算是年轻有为了吧?”

    冯晨的话引得惊呼声四起,有人起哄说:“这是喜事儿啊,孙科长你一会儿可得多喝几杯。”

    又有女人讨好的说:“孙部长,咱们这批同学就数你混的最好,当了官你可不能忘了我们这些老同学啊。”

    话音刚落,女人身旁的女人说:“都是老同学,求上门了孙部长能不管?诶?孙部长,我儿子九月份就得上小学了,能不能帮帮忙分到育才小学学区?”

    孙阳作揖一周,苦着脸说:“各位各位,我就是个小科长,******就是个清水衙门,实在帮不上什么忙。这样,一会儿我自罚三杯,咱把这事儿揭过去行不行?”

    起哄声中,众人纷纷落座。焦点都在孙阳身上,任谁也没注意余杉悄然坐到了角落里。

    有眼尖的女人瞥见了余杉,皱眉想了半天,又跟身旁的人耳语了几句,再看向余杉的目光里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同情。

    “哟,你是余杉吧?好些年没见,都没敢认。”

    余杉略微欠身,跟在座的所谓‘同学’点头致意,却没说什么话。

    见余杉没搭茬,余杉身旁的男人突然说:“是余杉啊,高考之后咱们就没见过了,你不是留滨海了么?什么时候回来的?”

    余杉刚要开口,就听一阵高跟鞋声渐近,包厢门推开,紧跟着一艳光四射的大美妞儿出现在门口。等大美妞儿摘了墨镜余杉眼睛都直了,这不是苏眉么?

    冯晨最为高兴,站起来相迎:“哎呀,这不是班花么?我们都以为你不来了呢。”

    苏眉随手把丝巾丢给冯晨,好似把冯晨当成了服务生,边走边说:“左右也是闲着没事儿,就过来瞧瞧。”她走到余杉旁边,冲着旁边的家伙说:“哎?皮亮,你往那头儿蹿蹿,我就坐这儿了。”

    落座之后,瞧着余杉还在瞪自己,苏眉噗嗤一声笑了:“瞅什么呢?小心我告诉你们家晓萌,回头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余杉呲牙说:“你今儿打扮的这么招风给谁看呢?”

    “老娘受刺激了!”苏眉没好气的说:“参加表妹婚礼,一帮子亲戚嚷嚷着我是老姑娘。我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就算我到了四十岁,也比他们家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看着年轻。”

    余杉乐了:“真有你的啊……你这哪儿是参加婚礼啊,分明就是去砸场子。”

    苏眉毫不在意的说:“随便他们怎么想,反正我不论做什么在他们眼里都是离经叛道。”说话间,他瞅着席面上满是红油、辣椒的菜品皱起了眉头:“怎么选这破地方?辣椒吃多了对皮肤不好。”

    场面有些尴尬,几个女同学全都不是好眼色看着苏眉。郭德纲说过,只有同行之间才是**裸的仇恨,这话放在女人身上也没错。女人之间本来就爱计较,心眼比较小,样貌配得上王钢蛋这名字的也就罢了,稍微有点姿色的都多多少少有些自傲。结果一上学,碰到一个比自个儿漂亮十倍,学习成绩名列前茅,年年三好学生拿到手软的女同学,换了谁都会有一点心里不平衡。

    毕了业、散了伙从此天各一方也就罢了,结果参加个同学会发现这位主儿又来了,犹如一片阴云重新笼罩在头顶,这简直是不能忍啊。没瞧见原本几个殷勤的男同学全都直勾勾的盯着苏眉么?

    这时候冯晨端起杯说:“抱歉抱歉,地方是我选的,我是真没想到班花你会来。”

    苏眉瞥了他一眼:“哟,头一个礼拜就打电话请我,又没想着我来,我发现你这人跟初中时候一个德行,虚头巴脑。”

    冯晨尴尬的端着酒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家伙脸皮也厚,干脆一饮而尽:“得,我认罚还不行么?”

    冯晨旁边的孙阳笑着打圆场,说:“主要是苏眉你神龙见首不见尾,这几年请了你不下十次也没见你到过场,老冯也没想到你今天会给大家一个惊喜。”

    苏眉说:“以前不来那是因为没有我想见的人。”

    咦哟,这话一出口,就算开始学着养气的孙阳都不淡定了。跟苏眉一个女人没法儿计较,但瞅向余杉的目光就不对了。

    孙阳皮笑肉不笑,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余杉,说:“说起来,上学那会儿就传你们俩是一对,看样子这是要旧情复燃啊。”

    对面的女同学帮腔起哄说:“苏眉好像还没结婚吧?女未嫁男……哟,余杉不是结了么?”

    好似说相声一样,旁边的女人说:“结了咋了?结了一样可以离啊。”

    一阵淡雅的香风袭来,苏眉顺势挽住了余杉的胳膊:“神女有意湘王无心,我倒是想了,可余杉跟晓萌两口子感情很好,我也不能颠颠儿跑过去当小三啊。”

    一句话把对面的女人刺激得脸色煞白,这位余杉曾经的初中同学,给一富商当了多年小三,连孩子都有了,至今也没转正。

    眼瞅着场面就要失控,冯晨赶忙打圆场:“都是说笑,大家老同学一场,千万别当真啊。来来来,为了庆祝咱们二十年再相逢,干了!”

    觥筹交错间,余杉低声对苏眉说:“谢了啊。”

    苏眉笑着说:“跟你没关系,我是瞧他们不顺眼。”

    说着还冲余杉眨眨眼,于是余杉心领神会的笑了。

    酒过三巡,瞧着曾经仰慕的班花跟余杉有说有笑,孙阳越看越来气。找了个机会,突然说:“余杉,听说你前几年做生意让人给骗了?”

    余杉坦然的说:“是啊,被小学同学给坑了个倾家荡产。”

    “怎么那么不小心呢?”唏嘘几句,孙阳说:“那这几年你都在忙活什么?”

    “哦,瞎忙,一边儿接点程序的私活赚钱还债,没私活压着就自己写点程序。”

    苏眉突然补充说:“余杉用了三年时间,开发了一款叫e衣柜的软件。”

    余杉挠挠头,看向苏眉的目光满是疑惑。貌似这事儿他连赵晓萌都瞒着没说,苏眉怎么知道的?

    “e衣柜?”冯晨抄起桌面上的手机摆弄着,说:“我查查看,还真没听说过这个软件。”

    孙阳语重心长的说:“余杉不是我说你啊,你这有点贪功冒进,总想着一步登天哪行?干事业都得脚踏实地,一步步的来。你也是结了婚的人了,不能由着自己性子胡来。都是老同学,大家肯定不能看着你有难不伸手。这样……我们单位正好缺个编制外档案员,你先干上两年,回头我想想办法帮你转成正式的。工资虽然不高,可起码算是个正经工作,总比你现在飘着要强吧?”

    余杉又被气乐了,这种打着帮你、关心你名义,实质上是在贬损、施舍你的话该怎么接?怒气冲冲的推辞,人家会说你不识好人心,心平气和的推辞,人家会说你不识好歹。接受?这个选择余杉根本就没考虑过。

    想了想,余杉说:“多谢你了孙阳,不过真不用了。早八晚五的坐办公室,我现在不适应。”

    “怎么能不适应呢……”

    正这时候,就见冯晨脸色骤变,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向余杉:“余杉……e衣柜真是你开发的?”

    “是啊,怎么了?”

    被打断了话茬的孙阳有些不高兴,扭头一瞧冯晨,皱着眉头说:“老冯你这一惊一乍的是怎么了?”说话间一把抢过冯晨的手机:“我看看你看了什么,怎么跟见了鬼了似的。”

    他抢过手机,边看边读了出来:“网易财经,阿里巴巴集团今天凌晨宣布,其ipo价格确定为每股68美元,此番融资多达218亿美元。记者通过采访了解到,巨资在手的阿里集团不会停下并购、扩张的脚步,用以维护b2c、c2c领域的领头羊地位。据悉,此番并购阿里集团除了有意并购lazada,还瞄准了……瞄准了一款新推出的app,e衣柜……”

    孙阳的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他已经念不下去了。他又扫了一眼,发现这新闻是两天前的消息。假的吧?

    这条新闻就好似于无声处炸响一声惊雷,直接把所有人都给雷懵了!

086 解惑

    平地惊雷,震得所有人都脑袋发晕。周遭的老同学一个个诧异的看着余杉,目光中有震惊,更多的是难以置信。苏眉同样在盯着余杉,那双明眸善睐的眼睛里释放出莫名的光彩,没有诧异,有的只是发自真心的高兴与欣慰,仿佛在说: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余杉自家知自家事,e衣柜跟他没多大关系,他总不能告诉所有人,说这app是另外一个不是自己的自己耗时三年做出来的吧?

    有不信邪的老同学拿起手机用搜索引擎搜索,于是更多有关e衣柜的新闻被发现。原来不止是阿里,就连另一互联网巨头腾讯都盯上了e衣柜。

    一直揶揄余杉的女同学尴尬着说:“这个软件……能卖不少钱吧?”

    有关注互联网信息的男同学立马接口说道:“不少?何止是不少。高德地图知道吧?两年前阿里花了三个亿买了高德不到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穷游网知道吧?阿里花了六千多万,还有什么华数、优酷,这么跟你说吧,只要让阿里盯上,收购的数额都少不了。我看余杉这次是发达了,一个亿没有,几千万总是有的。”

    “几千万!”那女同学一声尖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捂上嘴说:“哎呀妈呀,那么老些钱啊。”

    那女同学似乎真不打算要脸皮了,浑然忘了方才是怎么贬损、揶揄的余杉,一个劲儿的追问并购细节,还频频敬酒。

    余杉以茶代酒,心里有愈发别扭,话说出口自然愈发的冷淡。一切有关并购的疑问,余杉全都推说还在谈,暂时还没有结果。

    有人不要脸皮,另一些人自然还是要的。孙科长一声不吭的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推说一会儿还有事,拿起包跟手机就走了。

    孙阳走了没多久,余杉跟苏眉对视一眼,两人之间有着小默契,同样起身告辞。作为这次聚会的发起者,冯晨硬着头皮将两人送出了门外。临分别的时候,冯晨拉过余杉不太好意思的说:“余杉,别往心里去,这不是大家都以为你还困难着嘛。”

    “我明白。”余杉明白对方说这话更多的是想为自身找个能下的台阶。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今后更没什么利益瓜葛,余杉犯不着为一丁点小事儿跟冯晨撕破脸面。

    劝冯晨留步,余杉与苏眉下了台阶。余杉回头看了一眼,见冯晨已经回了酒店,这才放声说:“苏女侠,刚才多谢了啊。”顿了顿,又说:“诶?你平时不是不爱掺和狗皮倒灶的聚会么?今儿怎么来了?”

    苏眉风情万种的笑笑,说:“孙阳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要来,问我去不去。这人当了几天芝麻绿豆大的小官儿,估计快忘了自己姓什么了,我来泼泼冷水让某些人清醒清醒。”

    余杉心中温暖,他知道苏眉没说实话。这姑娘高冷范儿十足,典型的生人勿近。对于不熟的人,她更多的是无视,绝不会跑过来泼冷水、砸场子。苏眉跑来参加同学聚会,恐怕更多是因为自己。

    于是他说:“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去,你犯不着大老远跑过来为我出头。我笃信一句话,把别人当白痴的人,到最后总会发现他自己才是白痴。”

    苏眉白了他一眼,说:“你还说呢,我记得你高中的时候挺有脾气的,怎么现在性子这么绵,跟老头似的?”

    余杉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人总会长大、成熟,而成熟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隐忍、控制自己的情绪。江湖越老,胆子越小。三十五岁的余杉还有曾经的血勇么?有,但在血勇之前他必须要考虑很多。

    嗤的一声,苏眉笑了:“对了,还没恭喜你呢,互联网新贵。”

    “算不上,算不上,我就是时来运转,写了个小软件,碰巧被人看上了。”余杉摆了摆手,掏出车钥匙给308解锁,说:“去哪儿?我送你一段。”

    苏眉笑嘻嘻的说:“想送我啊?那你可得排队喽。”说着,她冲着余杉身后招招手,一辆停在路边的卡宴不疾不徐的开到近前,停了下来。

    “今天你是没戏了,下次请早啊。对了,单杰他们宰大户给你放血的时候记得招呼我,我先走啦,拜拜!”冲着余杉挥挥手,苏眉拉开车门钻进了卡宴里。车门敞开的瞬间,余杉瞥见开车的是个穿着考究、样貌儒雅的中年男人。

    看着棕色卡宴汇入车流,余杉楞在那儿咂咂嘴,他觉着苏眉真是越来越妖孽了。也不知到最后收了这妖孽的会是哪路神仙。

    摇摇头,余杉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汽车,片刻后也汇入了车流。

    余杉回到家的时候,赵晓萌刚要开饭。主食是从丈母娘那儿拎回来的馒头,一个鲫鱼汤,一个西红柿炒鸡蛋。

    瞧见余杉,赵晓萌埋怨道:“怎么才回来?都等你半天了。”

    余杉愣了愣,说:“诶?我不是昨晚就跟你说了今儿要参加同学会么?”

    赵晓萌眨了眨眼:“呀,我给忘了。”随即嘟着嘴委屈的说:“早知道不等你了,我饿半天了都。”

    “你这什么记性啊,得,赶紧吃饭。”

    刚才在饭店里,余杉没动几筷子,自觉的去厨房拿了碗筷,打算陪着媳妇一起吃点。余杉先尝了一口西红柿鸡蛋……一股莫名的味道充斥味蕾,余杉当即就皱起了眉头:“媳妇,西红柿炒鸡蛋你放什么十三香啊?”

    赵晓萌夹起一筷子鸡蛋丢进嘴大嚼起来:“怎么了?我觉着很好吃啊。”

    余杉拿起勺子又喝了口汤……好悬没吐出来!“媳妇,这还是鲫鱼汤么?你是不是倒了半瓶醋进去?”

    “味道正好啊。”

    余杉崩溃了,一言不发起身从冰箱里找出咸鸭蛋,就着馒头算是填了肚子。余杉觉着,每个会做饭的男人背后,都会站着一个擅长黑暗料理的媳妇……

    打从吃饭开始,赵晓萌的嘴就没闲着,刨根问底一般,事无巨细的询问有关e衣柜的一切。余杉捡大略的说,反复的说,没完没了的说。到最后余杉都说烦了,赵晓萌依旧兴致勃勃。

    余杉困得不行,就说:“姑奶奶你赶紧睡吧,养好精神明儿一早你还得开车呢。”

    “哦,对对对。”赵晓萌恍然,蒙头就睡。

    消停了没几分钟,赵晓萌晃了晃余杉,说:“老公,我一想明早要开车,心里就紧张。你说我万一撞了可怎么办?”

    咦哟,余杉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他这一晚上是甭想睡好了。

    第二天一早,余杉睁眼的时候都八点了,扭头一瞧,媳妇赵晓萌睡得正香。叫醒媳妇,两口子连饭都顾不上吃一口,草草洗漱,穿好衣服就出了门。

    余杉坚持己见,坐在了副驾驶,指挥着媳妇慢慢上道。刚出小区的时候,路况很好,赵晓萌开得还不错。等进了市中心,一路上不打转向并道的、突然加塞的、突然蹿出来停路中间的,一时间弄得赵晓萌手忙脚乱。最烦躁的是电动车、出租车、公交车。

    电动车满街乱窜,也不看有没有车,有的甚至直接在你车前头拐弯;出租为了抢生意,突然急停也就罢了,有时候会骤然从一侧车道擦着你超过去;还有公交,根本就不讲理,硬生生的并道,逼着你减速刹车。一路心惊肉跳的开到齐北大学,等下了车,赵晓萌已经一脑门子的汗。

    余杉留下了车钥匙,跟赵晓萌约好了中午一起吃饭,随即开着车就离开了校园。李杰雄的突然到访以及一场狗皮倒灶的同学会打乱了余杉的胡思乱想,但他从没有停止过去找寻真相。

    直到今早陪媳妇来了校园,余杉才想起来他前些日子刚刚结识了一位牛人:退休吉大教授章鸿鑫。老爷子搞理论物理的,没准就能解决余杉的疑惑。

    余杉在车里给章教授打了个电话,说有些关于理论物理的疑问需要章教授帮着解惑。章教授虽然有些意外,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次上门可不能空着手去了,余杉中途下车在果品店买了一堆热带水果,这才直奔章教授家而去。

    停好车,按了门铃,这次开门的不是小保姆,而是个学生气十足的小姑娘,看年纪也就二十出头。

    小姑娘一笑俩酒窝,说:“你找我爷爷是吧?进来吧,我爷爷跟院子里打太极拳呢,一会儿就回来。”

    余杉进门一打量,发现房子里空荡荡的,不像还有别人的样。就说:“怎么就你一个人在家?”

    小姑娘说:“刘阿姨家里有事儿,请了两天假。哎,桌上有干果,想吃自己拿啊。”说完,抄起一个大苹果卡兹卡兹吃了起来。

    余杉坐在沙发上,略有些尴尬,他也不知道该跟一个小姑娘聊些什么。

    这时候,小姑娘突然说:“诶,你有什么问题啊,还非得问我爷爷不可。说出来我听听,没准我就给你解决了呢。”

    “恩?”

    “嘢?看不起人啊,”小姑娘丢下苹果,不高兴了:“我还就不信了,我一滨江工大高材生,解决不了你的问题。”

087 想象力

    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爷爷是大学教授,父亲跑硅谷开公司,家庭环境优越,上的又是名牌大学,这样的小姑娘多少都有点盛气凌人。人家姑娘都这么说了,余杉觉着自己再端着不说有点不太好。

    于是他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是这样,我本人是一个科学小说爱好者,看得多了,最近就构思了一个故事。”

    “哟,大作家啊!诶,你写什么的科幻?”

    “谈不上,这还没动笔呢,还在构思。这个故事讲的是时空穿梭……”

    还没容余杉说完,小姑娘高兴了:“呀,讲穿越的啊,我最喜欢穿越了。诶你写的是穿清朝还是唐朝?要是清朝,你一定把四阿哥写没了,最烦老四,我是八爷党。”

    余杉眨眨眼……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仔细回想了半天小姑娘的话,余杉顿时哭笑不得起来,感情这姑娘还是个清穿爱好者。

    “额,不是清朝也不是唐朝。”

    小姑娘皱起了眉头:“那是民国?啧,民国多没劲,数得上的美男子大多是汉奸。”

    咦哟,这酸爽得直接让余杉无语了。

    “诶?瞪我干什么,你接着说啊?”

    我说……我还说什么啊?

    余杉强忍着腻歪,把自己的遭遇说成是小说,又将人物换成了符号代称。等他说完,小姑娘等了几秒钟,说:“讲完了?这没头没尾的算什么故事?你想表达什么?”

    “才构思了一半,现在出问题了。”余杉没好气的说:“你没发现时空门的设定逻辑有问题么?”

    “哦,哦哦。”小姑娘总算想起来自个儿是要解决问题的了。她想了想,找出纸笔将余杉的几个问题罗列起来,开始思索。

    想了半天,小姑娘眼睛一亮,说:“我想到了……嗨,还当你是创新呢,感情玩儿的还是人家用过的梗。”说话间,提笔刷刷刷在本子上涂鸦一般画了十几笔。“大叔,知道什么叫世界线收束么?”

    “世界线什么?”

    “世界线收束。”小姑娘倒转本子,指着本子上的涂鸦说:“有一动画片,叫命运石之门……得,你肯定没看过。这么跟你说吧,所谓的世界线收束就是这部动画片的设定。简单的讲,世界只有一个,世界的可能却有无数个,这个你懂么?”

    余杉一拨浪脑袋:“不明白。”

    “真笨!”小姑娘指着涂鸦说:“你看看,这就是世界线收束的模型。从顶点到底点是必然发生的,但从顶点到底点却可以有无数种路径。”

    “还是没明白,比如呢?”

    “我想想啊……就说你那个踩狗、屎理论。假设过去的你早晨刚出门,一小时后,现在的你逛街的时候一脚踩在了狗、屎上。这时候你穿梭时空,重新回到早晨出门的时候。因为你知道步行会踩狗、屎,所以你坐了公交车,结果一下车又踩到了那泼狗、屎。而后你穿梭无数次,每一次,不论是选择什么出行方式,到最后都会踩、狗、屎。起因注定,结果注定,过程却可以有无数种。懂了么?”

    余杉说:“有点明白了……你这是典型的因果论啊。诶?不对啊,这跟我刚才说的那个故事有什么关联?故事里说了,主角每次回来世界都大变样。”

    小姑娘眨眨眼,说:“怎么没关系?主角每次回头他那个朋友不是已经死了就是突然失踪,这就是注定的果啊。”

    “啊?”

    小姑娘若有所思,脑洞大开道:“搞不好主角的朋友是大魔王,他的存在会影响因果律,所以这个世界把他给抹杀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余杉觉着,继续跟小姑娘聊下去准会把自己带沟里去。于是苦笑着摇头,打算结束这一话题。

    正这时候,前门打开,一身运动装的章教授推门而入。一进门章教授先打招呼:“小余来了?等着急了吧?我这都习惯了,每天这个点都得打会儿太极拳,不活动浑身难受。”

    已经起身的余杉赶忙说:“我也是刚到,叨扰您了。”

    章教授摆摆手,绷着脸对小姑娘说:“瑾萱,老远就听你嚷嚷什么狗、屎,姑娘家的怎么说话这么粗俗?”

    章瑾萱嘟着嘴委屈道:“爷爷,你怎么跟我爸一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冤枉人?亏我翘了一天课跑回来陪你。”

    章教授指着小姑娘的鼻子说:“你还好意思说?礼拜五回来的一直拖到现在,我要是不赶你是不是今儿晚上也不走了?”

    “那不能,明儿早上有马哲,那老太太不好说话。”

    章教授开始吹胡子瞪眼,小姑娘俏皮的一吐舌头,冲着余杉眨眨眼,一溜烟的跑上了楼:“我上楼收拾东西啦。”

    人一走,章教授立马面色转暖,数落了一声:“这丫头!”这才坐在余杉侧面。老教授抄起涂鸦本子,看得直皱眉头:“这画的什么鬼画符?”

    “哦,这是您孙女给我描述的……额……世界线收束模型。”

    “什么模型?”

    得,余杉现学现卖,把小姑娘刚才讲的世界线收束模型给章教授讲了一遍。之后又把自个儿方才懵小姑娘的那一套讲了一遍。

    章教授听了之后点点头,说:“小余啊,你想请教什么呢?是打算让你构思的小说逻辑自洽,还是说……”

    余杉说:“除了逻辑自洽以外,我还想知道这种设定有没有现实的理论依据。”

    章教授笑了:“小余啊,这个你可难到我了。时间穿梭这种事儿,连霍金都没搞明白能不能实现,你觉着我一个退休教授能搞明白?”顿了顿,他又说:“但要单纯的考虑逻辑自洽,我倒是能帮着参谋参谋。”

    说话间,章教授拿起茶几上的笔,本子翻过一页,提笔刷刷刷画了个树根。一条主干,无数的分支。余杉心说,果然是祖孙啊,这画技绝对是一脉相传。

    “这是我根据你的描述,画出的模型。既,过去是确定的,未来有无数种可能。而导致未来充满变数的主因,则是主人公对过去的影响。你的故事里,前四次穿梭时空,都符合这个模型。”

    余杉赶忙点头说:“没错,第五次就变了。”

    “恩,你试图用量子理论来解释新的变化,这么做,等于推翻了前四次所建立的模型。因为根据量子理论,这个世界每时每刻的选择实在太多了,没准第一次穿梭回来之后,第三次世界大战都爆发了。”

    章教授笑了起来,余杉也跟着苦笑起来。

    “所以,我觉着你应该重新构思一下,将第五次穿梭跟前几次统一起来。”

    “教授,”余杉插嘴说:“这正是我来找您的目的,第五次……是个好故事,不能放弃。”

    “这样啊……那就难办了。”老教授奇怪的问:“你写个小说有必要这么严谨么?”

    余杉觉着有些难为人家教授了,只好自黑说:“我这人有点儿强迫症。”

    “你容我想想啊……既然不能舍弃,那就必须保持模式统一。你可以从蝴蝶效应下手,主人公对过去造成了影响,这些影响肯定会延续到未来。这些影响有些是不可控的,反正你写的是小说,你从这里入手完善逻辑不就自洽了?”

    余杉先点头,然后自己开始琢磨。混乱的记忆,导致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记忆,只能凭借客观证据去追溯这条时间线上曾经发生的一切。按照孙强的描述,自己走上经商的道路,是因着乔思的缘故。那乔思又是受了谁的影响,转过来又影响的自己呢?

    他正琢磨呢,章教授又说了:“解决了这个,我们再来说其他的疑问。小余啊,按照你描述的构思,每次穿梭之后,主人公都会从一条时间线跃迁到一条新的时间线上。而跃迁是通过时空门,对吧?我觉着你可以从时空门入手去解释主人公朋友的消失。”

    “怎么说?”

    “是不是可以这样解释,每个穿过时空门的人,都会被时空门标记。然后不论是不是他穿梭了时空门,都会跟着跃迁到新时间线?你看,这样一来就很好解释了。主人公的朋友在原本时空里死在了过去,结果已经无法更改。所以,跃迁之后,主人公的朋友才会凭空消失。”

    “这样也行?”余杉瞪大了眼睛。

    老教授一摊手,满脸的为难:“我这上了岁数的人,想象力有限,能想到的就这么多。”

    瞧着人家老教授一脸为难的样子,余杉除了感谢还能说什么?他觉着自己这一趟来的有些冲动。首先一点,搞理论物理的章教授肯定不会相信自己的故事是真事儿。这就跟让一无神论者讲鬼故事一样,甭管故事有多精彩,讲的时候心里头肯定腻歪。

    有了抵触心理,你还能指望人家用现有理论去思考、描述故事里的现象么?

    倒不能说这次拜访没有收获,恰恰相反,余杉脑海里又有了很多念头。他想去墓地瞧瞧,看看乔思的坟有没有变化;想查一查徐惠、杨睿、丁大侃,在新时间线里成了什么样;想查一查乔思,搞清楚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乔思。

    乱七八糟的念头里,他冒出了很多念头,对昨日之门的念头。

088 不靠谱的医院

    从章教授家离开,余杉去了一趟墓园。十七年的变迁,让墓园扩大了不少。余杉花费了一些时间回想位置,绕了不少冤枉路总算找对了地方。墓地前竖立着的石碑,糟糕的材质让石碑看起来很陈旧,上面刻着‘党思乔之墓’五个字。

    余杉就静静的伫立在墓碑前,好半天才叹着气才说:“老乔,你这一死可算是一了百了,我这个活着的还得为你继续奔波。”

    说完,余杉转身离开了墓园。他确认了乔思的墓地没变,也就确定了章教授所说的‘过去是确定的’。既,余杉返回九八年,所经历的每一件事,不论时间线如何跃迁,都会确确实实的发生,并且无可逆转。于是因着乔思死在九八年这件无可逆转的事儿,所以新时间线上的乔思被抹杀了?

    开玩笑,这说不通。死掉的乔思与新时间线上的乔思根本就是不同个体!这一推测完全是无稽之谈。想不出个所以然,余杉暂时将疑问埋在了心底。

    返回的路上,余杉给单杰打了个电话,请其帮忙查几个人。等余杉将车开回齐北大学校园里的时候,单杰回了个电话。说是找了朋友帮忙,查了半天,但一没身份证号,二没具体经历的,单纯符合姓名、大概年龄条件的又一大堆,实在不知道余杉要了解的是哪一个。所以杨睿、丁俊、徐惠这仨名字是别琢磨了,倒是幺红有点收获。

    单杰说,齐北市姓幺的很少,用了排除法后,符合条件的就一个人。幺红,现年四十岁,家住碧水湾三号楼17-11,已婚离异,名下在汽车城有一家东风标致4s店。

    余杉听完有点懵,自己刚刚提完车的4s店,老板居然是幺红?从十七年前的失足女到一家4s店的老板,人生际遇之离奇,莫不如是。余杉不清楚幺红原本的命运轨迹到底是什么样的,或许原本就如此呢?

    见幺红一面的念头倒是在他心里冒了头,可转念之间就被他按了下去。十七年的时间太久,久到让余杉与曾经的同学偶遇却叫不上名字。朝夕相处的同学况且如此,他与幺红仅仅接触几次,又能剩下多少印象?或许幺红是记得余杉的,这就要面对另一个尴尬的问题了……他该如何解释十七年的时间过去了,他却一成不变?

    中午余杉跟媳妇赵晓萌一起吃了饭,余杉开着车又走了,他要去查一查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乔思。余杉将车又开回了那条背街,锁好车,掏出钥匙打开了卷帘门。音像店里静谧一片,陈列、摆设一如此前。那道昨日之门静静的安放在幽暗走廊的尽头,只是远远的看着它,余杉就莫名的心悸。

    余杉强迫自己讲目光从那道门上移开,转而开始仔细打量音像店内的变化。上一次让熊海载着他来,只是匆匆一瞥,根本没来得及查看细节。

    余杉伸出左手搭在陈列架上,前行进步,拿开手,三根手指搓了搓,感受着指间的灰尘。不远处,陈列架上有着一道鲜明的手指抹痕,那是上一次他来时留下的。他站在空荡荡的音像店里四下看了半天,努力回想了半天也没找出到底有什么差别。

    “对了,那些cd!”

    余杉有了新的想法,他径直走到靠近柜台的陈列架上,随意翻动着拿起一张cd,目光寻找着那张cd的发售日期。

    “03年……09年……08年……”变了,一切都变了。陈列架上的cd发售时间大多都在两千年之后,而且余杉打开手机数据流量上网查了查,这些cd没有一张是珍贵的绝版cd。余杉清楚的记得,原本时间线上,这一片陈列架上放着的,都是极其珍贵的绝版cd!

    这足以说明一个问题了……他将目光重新看向那道门。那道昨日之门,是唯一的。既然时空门具有唯一性,那就说明九八年的时空里不会出现无数个余杉,更不会出现无数个乔思。

    留在店里又找了半天,余杉还打开了柜台后的那台电脑与抽屉,结果除了一些进货单、账单之外,一无所获。好半晌之后,余杉直起身,一边儿捶着腰一边儿擦着汗。他觉着自个儿绝对不是干侦探的材料,本着专业的事儿交给专业人士的原则,他在考虑着要不要雇请一位私家侦探,从乔思的人际关系入手,好好查上一查。

    这个念头刚起,突兀的电话铃声吓了余杉一跳。掏出手机一瞧,来电的是他媳妇赵晓萌。甫一接听,就听赵晓萌在电话那头痛苦的说:“老公你在哪儿呢?”

    “怎么了?”

    “我……流血了。”

    余杉吓了一跳,说了声‘我马上到’,再也顾不得什么线索,锁上卷帘门开着车一路狂飙赶到了齐北大学。下了车,余杉朝实验楼里跑,迎面就撞上了几个同事搀扶着赵晓萌往外走。

    余杉紧张坏了,赶忙上前问:“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申主任一脸的急切,说:“都这时候了还问什么,赶紧拉着你媳妇上医院。”

    众人搀扶着赵晓萌慢慢前行,送上车,余杉火急火燎的钻进了驾驶位。这时候宋姐嚷嚷着:“余杉你稳点开,晓萌这状态不能颠到。”

    余杉答应着,发动汽车直奔二院而去。路上余杉才得知,媳妇赵晓萌上厕所的时候,发现流了血。即便再无知也知道事情有些不好,回去跟宋姐一说,有经验的宋姐说这是流产先兆。这边赵晓萌给余杉打了电话,宋姐颠颠儿的上楼找了申主任。要是余杉再晚来一会儿,申主任直接开车送赵晓萌去医院了。

    齐北大学距离二院很近,着了急的余杉仗着挂的是临牌,一路上闯了俩红灯,不到十分钟就赶到了医院。停好车,余杉扶着媳妇慢慢往门诊走。就听迎面有人喊:“哥!”

    余杉一抬头,见妹夫金晓光穿着白大褂正跟自己打招呼,他赶忙招手。

    金晓光跑了过来,这会儿他也瞧出来不对了,连声问:“我嫂子这是怎么了?”

    “出血了,晓光你赶紧给挂个门诊。”

    “都这时候了还挂什么门诊啊,跟我走吧!”

    金晓光领着两口子径直上了二楼,找了妇产科的主任,插队给赵晓萌看了看。做了个彩超跟孕酮,那主任拿着检查结果说赵晓萌的孕酮指数有点儿偏低,建议住院治疗或者在家卧床静养。还说孕妇头仨月都属于危险期,不能累着不说,情绪上也不能大喜大悲。

    不能大喜大悲?感情根子在这儿呢。一幅画卖出去两百多万就把赵晓萌乐够呛,跟着余杉写的软件又被阿里盯上了,非得要收购,余杉回想起来貌似这几天媳妇赵晓萌的确是有点乐大发劲了。妹夫金晓光又跟主任蘑菇了半天,转过头来拿着单子出来说:“没什么事儿,回家静养半个月,吃点******、保胎丸,等过一阵就好了。”

    一听说不用住院,赵晓萌的脸色明显好了很多。她有点讳疾忌医的意思,最不愿意待的地方就是医院。倒是余杉担心不已,追问了金晓光半天。

    金晓光拿着化验单滔滔不绝说了半天,直接把余杉给说懵了。好半天余杉才回过味来,冲着金晓光说:“诶?不对啊,你一传染科的大夫懂这些么?”

    “开玩笑!”金晓光自信心爆棚,撇着嘴说:“我是医院一块砖,哪儿有需要往哪儿搬。哥你是不知道,也就这几年医院正规了点儿,进来的大夫、护士都是专业的。远的不说啊,刚才给嫂子做彩超那家伙,你知道他以前干嘛的么?”

    “干嘛的?”

    “滨江外国语学院毕业,学的是俄语。”

    “这专业也不对口啊。”

    “还有刚才给嫂子采血那护士,以前是医院出纳。”

    诶呀我去,学俄语的摆弄彩超,当出纳的转行成了护士,这医院还能再靠谱一点么?

    金晓光打开了话匣子,左右看看,见没熟人,压低声音说:“我们彭主任知道吧?”

    “四平八稳那位?”余杉以前听金晓光说过,他们主任每天上班前讲究个四平八稳。四平八稳的意思是……四杯白的,八瓶啤的。要了亲命的是这位主儿曾经还是外科主任,喝成这样能不出医疗事故么?奈何人家根底扎实,出了事故外科没法待,转头就去了传染科。

    “对,就是他。悄悄告诉你啊,彭主任师专毕业,进医院后出去培训了几次,就成了外科大夫。”

    余杉扯着赵晓萌就走:“走,媳妇,咱换一家靠谱的医院。”

    “诶诶?”金晓光赶忙拉住余杉,说:“哥,天下乌鸦一般黑,你去哪儿不这样?刚才我领你找的江主任正经科班出身,原先在武警医院,今年让我们院给挖过来的。你放心吧,嫂子肯定没事儿。”

    余杉瞅着自己妹夫一阵无语,心说你刚才还不如不说呢。这下子好,心里七上八下的,那叫一个没着没落。

089 烦不胜烦

    媳妇儿赵晓萌不禁吓,余杉觉着还是早点走为妙。于是跟金晓光招呼几声,开着车拉着媳妇就往家走。他刚开出停车场,电话来了,来电的不是别人,正是妹夫金晓光。

    “喂?”

    “哥,你从哪儿整的车?”

    “买的啊。哦对了,我最近时来运转,回头把你那钱还你。”余杉说。

    电话那头金晓光说:“哥哎,钱不钱的以后再说,我就想拿我那速腾跟你换着开几天。”

    余杉琢磨了下,说:“换着开?你那速腾比我这308强多了。”

    金晓光叫屈了:“你还不知道我嘛?朋友多,熟人多。我那速腾一开出去,半个齐北都认识。好家伙,这个借完那个借,上次借给孙强,三厢车愣是变两厢的了。”

    “啊?”余杉说:“你小子是打算把我这新车也整成两厢的啊。”

    “那不能!咱俩换着开,我说我开的是大舅哥的车,那帮犊子玩意还好意思借么?”

    余杉给逗乐了,爽快的答应说:“行。你晚上过来一趟把车开走。”

    “哎,好嘞!”

    等挂了电话余杉才反应过来,怎么金晓光也认识孙强?拿起手机又放下,琢磨着这事儿回头再问,眼下还是伺候媳妇为主。

    余杉这回不着急了,回家的路上开得很平稳。到了家,伺候着媳妇躺下,还没容余杉消停呢,赵晓萌就开始了女人特有的杞人忧天。

    一会儿嚷嚷着躺着无聊,余杉赶忙把平板拿了进去,没五分钟呢,一声惊叫,赵晓萌又说平板有辐射对孩子不好,余杉又麻溜的把平板拿走。过了会儿,赵晓萌开始用手机查综合维生素哪个好。我勒个去的,手机辐射比平板还大好不好?

    这话只能在心里说,余杉要真说出来,赵晓萌保准丢了手机,开始磨人。一下午下来,饶是余杉耐心十足也有点儿疲惫了。他索性打开电脑,装模作样的说要开始工作。

    qq群一打开,弹窗闪个不停。余杉逐个看了,大多是从前的老主顾询问余杉接不接新活儿。余杉一律回复,说是近期家里有事儿,暂不接活儿。

    余杉突然想起来,前几天刚从苏眉那儿接了个小活儿。这事儿既然答应了就不能不干,可他现在既没时间也没那份心思。余杉索性找了个朋友,把这活儿转包了出去。他不但一分钱没赚,还搭进去以前,图的就是别辜负人家苏眉的好意。

    刚把这事儿弄完,妹夫金晓光来了。这货很是兴奋,拿了车钥匙就要走。这哪儿行啊?余杉叫住金晓光,回卧室拿了钱,强塞到金晓光手里。

    打发走了金晓光,余杉一看时间还早,照镜子一瞅自己头发有点儿长,跟躺着的媳妇打了个招呼,溜达着出去剪头。

    余杉图省事儿,直接去了小区门口的一家美发店。那美发店店面不大,剪头发的大姐身兼数职,大工、小工的活儿全都得干。

    剪头发的时候,那大姐一直瞄着余杉看。看得余杉心里直纳闷,他还特意照了照镜子,也没发现自己脸上有花什么的。

    这时候大姐说了:“你是这个小区的么?”

    “是啊。”余杉说。

    “哦,是不是后面第二栋楼?”

    第二栋是九号楼,离余杉的三号楼挺远。余杉回答说:“不是,我住三号楼,最里面的。”

    大姐说:“哦,那不是。我还以为你是那人呢。”这一张口,大姐话匣子就打开了:“我跟你说啊,我说那人老厉害了。他老丈人总跟我这儿剪头,昨儿跟我说,他女婿就住九号楼,以前搁滨海干软件开发的,他闺女是齐北大学的老师。就这两天,他女婿写了个软件,愣是被淘宝给相中了,听说一下子能赚好几百万。”

    滨海……做软件……媳妇是齐北大学老师……这特么说的不就是我么?

    余杉瞪大了眼睛:“大姐,您说的那老头儿是不是比我矮半个,看着挺瘦,耳朵还有点背?”

    “对对对,你也认识啊?”

    “啊,认识。”认识,简直太认识了,那就是余杉他老丈人。

    就听大姐感叹着说:“诶呀,他女婿可真有能耐啊。就前几年,一下赔好几百万,人家也不着急,天天待家里头写软件,这一下子就发达了。要不说还得是文化人呢,这要是咱们这样的小老百姓,赔几百万不得哭死?”

    余杉应付着,心里头翻江倒海。诶哟我的老丈人啊,您怎么吹牛都吹我家小区门口来了?

    余杉的岳父,就是一普普通通的下岗工人,老头儿人好,没什么坏心眼子。唯有一点啊,他这辈子没什么可夸耀的,他这人呢,还就好这一口。自己没什么好夸耀的怎么办?有女儿呢。当初赵晓萌考进齐北大学当老师的时候,可把老头儿乐坏了,甭管认识不认识,逢人就说:“你看我闺女怎么样?一分钱没花,凭本事自己考进去的。牛吧?换了别人你就是考进去也没用,没二十万你想进大学当老师,不可能的事儿!你就是有二十万,关系不硬也白搭!”

    想当初余杉带着赵晓萌刚从滨海回来,俩人参加赵晓萌表妹的婚礼。余杉跟赵晓萌正帮着张罗忙活呢,老丈人背着手走过来,招呼余杉,指着一哥们说:“余杉,这你得叫三舅。”

    余杉一瞧,那哥们看面相跟自己年岁相当,大不了两、三岁,心里头这叫一个别扭。转念一琢磨,自己既然接受的赵晓萌,就得接受她们家亲戚,于是老老实实的叫了。那哥们不好意思了,连连摆手,说以后各论各的。转过头来余杉一打听才知道,感情那哥们是赵晓萌表妹的三舅,跟赵晓萌她们家算不上实在亲戚,咦哟,余杉当时那叫一个气啊。心说这老丈人怎么专门坑他这个女婿。好事儿不招呼他,这事儿招呼他干嘛?

    这不,老头儿又来了。e衣柜那事儿还没谱儿呢,老头儿就给说了出去。连剪头发大姐都一清二楚的,你就琢磨吧,家里头这些亲戚可能不知道么?

    余杉心里头已经隐隐有了不太妙的预感。果然,头发刚剪了一半儿,电话来了。来电的是余杉的母亲,余杉一接听,母亲先问了赵晓萌的状况,说晚上过来瞧瞧。紧跟着话锋一转,问道:“杉子,我怎么听说你写了个软件,卖出去好几千万呢?”

    “您听谁说的?”

    “你杨姨早晨遛弯碰到你岳父了,你岳父亲口说的。”

    对面是自己亲妈,余杉只能实话实说:“我是写了个软件,也有公司瞧上眼了,现在正谈着呢,您说的几千万那事儿还没谱呢。”

    余母详细一问,乐坏了:“啊呀,我儿子这下翻身了。晚上甭做饭啦,妈过去给你们包饺子去。”

    答对完余母,手机还没放下呢,又响了。

    这回是个陌生号码,余杉看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号码是谁。刚一接听,就听那头说:“杉子,我是你二舅。”

    二舅?余杉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位是自己二舅,赶忙打了个招呼。

    “你媳妇儿几个月了?怎么样?平时吐不吐?哦,都挺好的?那就行。那个……杉子,二舅得求你点事儿啊。”

    “什么事儿啊,您说?”

    “这不是你弟弟要结婚嘛,我原打算着老房子一动迁,回迁给的新楼就给你弟结婚用。结果动迁是动迁了,那楼盘迟迟不开工。前一阵人家女方家长过来说了,今年必须得结婚,不行就拉倒。你弟今年也二十八了,到了该结婚的时候,咱也不能因为房子的事儿把婚事给耽误了不是?我就想着先从你这儿借点钱,给你弟置办个房子,把婚事给办了。等回头那楼盘盖好喽,我把房子一卖再把钱还你。”

    “二舅,你打算借多少啊?”

    “哦,不多,六十万。”

    “六十万?”余杉差点没把舌头给咬了,二舅还真敢狮子大开口啊。

    “我都算好了,连房子带装修,我再拿出来五万,借你六十万够了。”

    “二舅,六十万有点儿多啊,你要是借个首付十万、二十万的……”

    “诶?杉子你还差这点儿钱了?我都听你老丈人说了,你卖了个软件,一下赚了好几千万。六十万就是九牛一毛,再说你二舅又不是不还你。杉子啊,你可不能记仇啊。当初你二舅手里头是真没钱。要有钱,我能不借给你吗?哦,你看,我就说你不能怨二舅。那就这么说定了啊,晚上我上你们家取去。”

    我的亲老丈人哎,您可是坑死我了。

    挂了电话,余杉已经哭笑不得了。他那二舅……你就琢磨吧,余杉手机里头都没存号码,这关系能好的了吗?因着这位二舅,老余同志当初说出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话:这个世界,朋友有的选,亲戚没得选。

    这话有两层意思,一个是说,比起没得选的亲戚,落难的时候朋友会更仗义;另一个意思是,血浓于水,心里头再反感,亲戚有难的时候也得伸出援手。

    眼下的问题是经老丈人这么一宣传,余杉好似成了唐僧,于是各路隐蔽战线人士纷纷浮出水面……这可真是应了那句话,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090 人怕出名猪怕壮

    余杉正跟那儿哭笑不得呢,剪头发大姐突然说:“诶呀,你就是老赵他女婿!”

    余杉抬头透过镜子看向大姐,那大姐瞪着眼说:“电话里说什么我都听见了,就是你。啧,你说你这人真有意思,还不承认,我还能管你借钱是怎么着?”

    余杉胡乱应付了一通,剪完头发一溜烟的往家跑。一进家门就瞧见门口多了两双鞋,屋里传来说话声,一听,感情是自己爸妈来了。

    他招呼一声,老妈颠颠儿走过来,喜滋滋的打量着余杉说:“我儿子出息啦!赶紧跟妈说说,你那软件能卖多少钱?”

    余杉说:“妈哎,那都没谱的事儿呢,您问也白问,还在谈着。倒是有一桩事儿挺急,我二舅刚才打电话给我,问我借六十万块钱。”

    “啊?凭什么问你借六十万?”

    “就凭听说你儿子发财了。”

    余母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面带寒霜的说:“不借!当初咱们家摊上事儿,问他就借五万块,前脚答应的好好的,第二天就变了卦。咱们家就算有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平白无故的凭什么借他?”气哼哼的说完,余母转而又说:“你二舅借那么多钱,没说干什么用啊?”

    余杉说:“说是给他儿子结婚买房,连全款带装修。”

    “不对啊,他们家老房子不是回迁了吗?”

    余杉把二舅的原话一说,可把余母给气坏了:“等回迁的房子卖了再还你钱?骗谁呢?他们家那老房子就算能给八十平,能值三十万么?这是把咱们家当冤大头啊,不借!”

    这时候老余同志在后头接嘴,说:“你跟这儿发脾气有什么用?你给小二打电话,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余母兀自嘟囔着,掏出手机给二舅打电话。余杉走到餐桌前坐下与老余同志面面相觑,老余同志唏嘘着说:“你那老丈人……嘴也忒快了。”

    “可不是嘛。”余杉琢磨着,就自己老丈人这张嘴能顶半个电视台。以后哪家酒楼、饭店、商场开业,也甭花那冤枉钱去电视台打广告了,一顿酒把老赵同志喝好了,第二天保准半个齐北都能知道。

    这时候卧室里躺着的赵晓萌听见说的话出来了,问余杉怎么回事。余杉苦着脸把事儿一说,赵晓萌立马皱起了眉头。“我爸怎么这样啊!”

    有赵晓萌在,老余同志不好说什么了,反过来还得安慰赵晓萌:“没事儿,又不是什么家丑,早晚都得传出去。”

    这时候余母阴着脸拎着手机走了过来,冲着老余同志说:“小二不接电话,估计已经在路上了。”顿了顿,又冲着余杉说:“杉子,要不你带晓萌出去溜达溜达?你们小辈在这儿,有些话我跟你爸没法说。”

    余杉一琢磨也是,催着赵晓萌换了衣服,临下楼前余杉不放心,嘱咐了一嘴:“妈,吵归吵别动手啊。”

    “动手?”老余同志乐了:“你二舅要有那胆子还能不接你妈电话?别瞎琢磨,溜达去吧,回头我给你打电话。”

    余杉带着媳妇下楼,开着车出了小区。两口子都没来得及吃上余母带过来的饺子,这会儿也差不多到了饭口,索性就找了家还算干净的小饭馆点了餐。一荤一素配着米饭很快上来,但不论是余杉还是赵晓萌,全都索然无味,没什么胃口。

    俩人大眼瞪小眼,琢磨不明白好好的事儿怎么就变了味儿?

    赵晓萌越想越窝火,说:“不行,我得给我妈打个电话。我爸办的这叫什么事儿啊!”气呼呼的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把事儿一说,赵母气坏了,电话还通着就开始数落老赵同志。

    余杉依稀能听见老赵同志还在那儿犟嘴:“啊,我女婿出息了还不许我说了?”

    “你说就说呗,吹什么牛啊?”

    “我哪儿吹牛了?你知道什么是阿里么?被阿里看上了,几千万没有,几百万还没有了?”

    咦哟……余杉苦恼的开始揉脸。心说老赵同志啊,您怎么说是您的自由,可您就不能考虑考虑给人家造成多大的麻烦?

    赵晓萌挂电话前,丈母娘跟老丈人已经吵吵起来了。等挂了电话,赵晓萌瞅着余杉愁眉苦脸的样子说:“你别生气啊,老公,我爸那人就是嘴快。”

    “没事儿。不过我估摸着咱俩最近是别想有消停日子了。”

    囫囵着吃了晚饭,余杉又带着媳妇开着车满街乱逛。等到快八点了,老余同志才来了电话,电话里告诉余杉他们两口子可以回家了。余杉问事儿是怎么解决的,老余同志没好气的说:“还能怎么解决?闹掰了!你妈都气哭了。”

    这事儿给闹得……余杉突然觉着,有钱了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儿。他把感受一说,没成想媳妇赵晓萌连连点头,居然深有戚戚焉。

    俗话说得好,人怕出名猪怕壮。事实证明余杉的担心一点儿都没错,打从这天开始,两口子就没得消停。

    七大姑、八大姨,一大堆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纷纷浮出水面,开场白都很有意思。跟商量好了一样,上来先报是余杉什么什么长辈,下一句保准是:“你还记着不?你x岁的时候我还抱过你呢。”

    余杉恼火的真想反问一嘴,您三、四岁被人抱过,到现在还能记着不?

    开场白一说完,接下来就是问近况,然后在‘听人说’‘据说’这俩词儿的引导下,直接指出余杉发了横财。哟,你余杉现在是发了大财了,可你x姑(姨)现在过得可不好,杉子你可不能忘了x姑(姨)。总而言之一句话,借钱。

    借钱的理由很多,买房子买车的,做买卖缺钱的,最可笑的是有人直白的问余杉借二百万,说是要存支付宝里头吃利息。老太太算得明白着呢,一万块钱一天能赚一块一毛五,有两百万,一个月就是小七千……她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有两百万余杉为什么不自己存起来吃利息。

    像这种打着各种幌子来占便宜的,要么余母、丈母娘出面,要么余杉自己来,全都拒之门外。可总有一些你是拒绝不了的。碰上真有困难的、得了大病的,能狠心咬牙不理会么?这家三万,那家五万,转眼十几、二十万就没了影。

    那些莫名其妙的亲戚也就罢了,过了没几天,社区居委会居然也找上了门。赶在吃完饭的时间,掐算好了余杉他们两口子在家。领头的大姐能说会道,说了一大堆听起来很温暖,实际什么营养都没有的套话,到最后才说了主题:拉赞助。

    说社区要搞一台晚会,丰富人民群众的文化娱乐生活,提现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赵晓萌作为党员,得起带头作用。

    好不容易打发走了社区大姐,转过天来余杉又接到了市招商局副局长的电话。这位副局长姿态放的很低,打起了家乡牌。说余杉作为土生土长的齐北人,赚了钱不能忘了家乡,得带头支援家乡建设,拉动齐北经济。听那意思,是打算让余杉在南苑开发区成立个软件公司,最好把e衣柜总部挪过来。

    余杉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就齐北这三线城市开软件公司?这不是开玩笑呢嘛!

    这还不算完,紧跟在这位病急乱投医的副局长之后,各个银行的经理、业务员一个个没完没了的开始骚扰余杉。上来不是叫哥就是叫先生,攀完交情开始说事儿。这些人就一个目的,吸纳存款。有贪心的光说关系,讲究一点儿的说只要余杉每月某日之前在他那儿存款,就给余杉返点。到后来两口子一听手机响都皱眉,瞧见陌生来电干脆就不接。

    无穷无尽的骚扰,余杉脑袋都大了,连带着赵晓萌这一个礼拜都没了笑模样。礼拜二,余杉带着赵晓萌去医院复查,结果表明胎位偏低,不乐观。

    一出医院,赵晓萌就愁眉苦脸的说:“怎么办啊老公,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

    正说着话手机又响了,余杉扫了一眼,旋即按了静音。电话可以不接,但拦不住人家找上门啊。余杉想了想说:“这家是没法儿待了。”

    “那咱俩往哪儿躲?你爸妈那儿还是我爸妈那儿?”

    余杉摇着头说:“那有什么区别?家里找不着,一准上找咱们父母那儿。”

    这日子过得,没钱的时候被债主追,有钱了被借钱的追,就没有一天消停日子。

    “干脆吧!”想了半天,余杉咬着牙说:“回头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房子,咱俩直接搬家得了。”

    赵晓萌赶忙点头:“好,赶紧买房子吧。我都怀疑那点钱再过一个月还能剩下多少。”

    两口子都是行动派,回去就开始查房源,有合适的就打电话。毛坯房是不考虑了,只考虑精装修或者二手房。看房是个麻烦事儿,从礼拜三一直礼拜六,两口子看了十几处房源,刨去价格虚高的、户型怪异的,最后选了金色世家的精装房。

    房子开盘前开发商就装修好了,添置点儿家具家电就能拎包入住。三室两厅的格局,建筑面积138平。单价7800一平,余杉跟售楼处磨了半天嘴皮子,硬是拿到了全款7150一平的优惠价。余杉找了中介跑手续,到了礼拜一全部搞定,等到了下午两口子就迫不及待的找了搬家公司。

    等到了晚上,两口子躺在新房子里,累得谁也不想说话,只想充分享受这份儿难得的安宁。

091 失控

    余杉直愣愣的盯着天花板发呆,脑子里全是胡思乱想。也不知哪根儿筋搭错了,脑子里莫名的冒出来一个问题:有钱好还是没钱好?

    正常人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有钱好啊,有了钱起码不会因为差钱天天算计着花。可余杉就是无比怀念小学体育老师的日子。两套门市租出去贴补家用,每月不到三千块钱的工资权当是零花钱。嘴馋了开车带媳妇出去改善生活,周末三、五好友聚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等到了每年寒暑假全国各地溜达溜达,清闲而又安逸。

    余杉觉着或许他骨子里就是个贪图安逸不求上进的家伙。

    “想什么呢?”赵晓萌翻了个身,揽着余杉突然说。

    余杉说:“胡思乱想呢……你说,有钱好还是没钱好?”

    “差不多就行了。”赵晓萌回答。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

    “差不多就是差不多啊。每天上班下班,到了假期就放假,有个差不多的房子,再有一台代步用的车,不愁吃喝,没什么压力,恩大概就这意思吧。”赵晓萌翻身起来,瞅着黑漆漆的客厅说:“老公,我想上厕所。”

    “去吧,不用请示。”

    “你陪我去呗,房子太大,空落落的我有点儿害怕。”

    陪着媳妇上了个厕所,回来后余杉靠在床背上说:“你说,我当初要是不去做买卖,听了我爸的话去当小学老师……是不是能好点?你看啊,我带回来快二百万,买两套门市往外一租,一年少说十几万租金。咱俩工资加起来六千多快七千,日子安安稳稳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是不是挺好?”

    赵晓萌眯着眼畅想了下,说:“是挺好的,可惜没后悔药。”

    余杉沉默了片刻,说:“其实有后悔药。”

    “你说淘宝上卖的那个后悔药?别闹,傻子都知道是懵人的。”赵晓萌不屑一顾的说。

    余杉伸手将媳妇揽入怀里,沉思了下说:“其实我有后悔药……恩,不是后悔药,是一个时空门。”

    “咦?又开始编故事了?”

    “严肃点,好好听着。”

    赵晓萌憋着笑不说话了。

    余杉继续说:“这个时空门呢,能联通现在与九八年,其实原本咱俩的日子就跟我刚才说的一样。我没做买卖,进了育才小学当体育老师。回头你考上齐北大学也当了老师。我那钱拿去买了两套小门市,租出去一年十六、七万,咱俩买了套八十多平的房子,又买了辆车。恩,就是那辆308,买的时候你非得要手动挡的,没过半年你就吵吵累,回头又买了一辆二手的m4。”

    “后来呢?”

    “后来我这不是穿过时空门去了九八年吗?刚开始没什么事儿,这次一回来,发现整个人生都变了,变成了现在这样。”

    赵晓萌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笑完了说:“真别说啊,老公,你还真有点儿歪才。看来你当初没吹牛,当初要是选了文科没准现在就是一大作家。”

    “真事儿!没穿越之前,你老公我还真就是个不大不小的作家,专攻科幻文学,在整个教育系统里小有名气。”

    赵晓萌眨眨眼,又不可抑制的笑了起来。边笑边拍打着余杉:“不行了,笑死我啦,当初我怎么没发现你脸皮这么厚。”

    “诶?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笑什么?”

    “好好,说正经的。”赵晓萌憋住笑,说:“那你接着往下说。”

    “说什么啊?都说完了。”咂咂嘴,余杉说:“我现在就是觉着这日子过得很不真实,越来越怀念没穿越前的日子。”

    “那还不简单?”赵晓萌说:“你再穿回去不就完了?”

    “哪儿有那么简单?”余杉说:“原来挺安逸的日子,我这一穿越,回来全变样了。我这万一再穿一次,还不如现在可怎么办?”

    赵晓萌枕着余杉的胸口,说:“不管变成什么样,反正我都得跟着你。”

    如果变成没有你的日子怎么办?这句话余杉没有说,只是紧紧的搂住了媳妇的身体。

    这一晚,余杉胡思乱想了很晚,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第二天早晨,他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打来电话的是小胖子熊海,余杉刚一接听,就听熊海在那头说:“杉子哥,你到底惹啥事儿了?”

    “我能惹什么事儿?怎么了?”余杉有些莫名其妙。

    熊海说:“你真没惹事?就刚才,俩警察找上门,我特么还以为昨儿晚上带回来那妞儿没成年呢,结果俩警察什么都没说,直接问我认不认识你,跟你什么关系,问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儿,全都是有关你的。”

    “问我的事儿?”余杉皱起了眉头:“我一没违法二没犯罪的,问我干嘛啊?”

    “你问我我问谁去?”

    “行,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余杉皱着眉头想了半天,依旧没想出来自己到底惹了什么事儿。脑海里混乱的记忆,让他理不出个头绪。

    赵晓萌被吵醒,揉着眼睛问什么事儿,余杉敷衍着混过去,洗了把脸下楼去买早餐。没进早餐店呢,他就被俩警察给拦了下来。

    “余杉是么?”

    “是我。”余杉莫名其妙的看着对方,发现其中还有个熟人——马警官!

    俩警察掏出证件比划了一下,马警官说:“有一起案子希望你能够协助警方调查。”

    “鲁海鹏那案子开庭了?”余杉不确定的问。按说要是鲁海鹏那案子,大舅哥赵晓东应该早就告诉他了。

    马警官跟另一名警官对视一眼,然后说:“不是。你现在有时间么?跟我们回局里一趟。”

    “行,你等我跟媳妇打个招呼。”余杉掏出手机,给赵晓萌打了个电话,说是有点事儿要出去一趟。挂了电话,跟俩警察上了车。

    那名年轻的陌生警察负责开车,马警官坐在副驾驶,余杉局促不安的坐在后座。车子出了小区,马警官突然回过头来问:“你这小区不错,房子多少钱买的?”

    “九十八万多,礼拜一刚办好的手续。”

    “有钱人啊。”马警官感叹着说。

    “有什么钱啊,不瞒你说,二十多天前我还欠一屁股债呢。也就是赶上运气好,小赚了一笔。”

    “哟,做什么买卖一下子赚这么多钱?”

    “不是买卖,是以前无意中买了一幅画,前一阵看了电视节目,发现那画家的画儿挺值钱,找出来让人一鉴定,还真值不少,就转手卖了。”

    “什么画儿,卖了多少钱?”

    “何家宁的《暮春》……”余杉突然反应过来了:“诶?你这算是审问么?”

    马警官笑笑,说:“没有,就是随便聊聊天。你还没说呢,卖了多少钱?”

    “二百多万吧……哦,我明白了。”余杉说:“是不是因为我没交个税?”

    马警官笑了:“跟那没关系,我们又不是税务局的。”说完,他眨眨眼仔细看了看余杉:“诶?瞅你这么面善,咱俩以前是不是见过?”

    可不是见过嘛,九八年那会儿你还管我叫哥呢。心里头腹诽着,明面上余杉坚决摇头。

    马警官皱眉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余杉。

    余杉接茬说:“既然不是上税的事儿,那你们找我到底什么事儿?”

    马警官不再卖关子了,说:“你认识乔思么?”

    “认识啊。”

    “能描述一下你跟乔思之间的关系么?”

    乔思的事儿?乔思都失踪了能有什么事儿?

    狐疑着,余杉说:“我跟老乔原本是好朋友,几年前因为生意上的事儿闹掰了,后来就断了往来……老乔出什么事儿了?”

    “他失踪了。”这是预料之中的答案。马警官又说:“我们走访了一下,有人举报你在乔思失踪当日去过乔思的音像店。调取的监控录像里,你在事发后也去过,并且还用钥匙打开门进了音像店。我有个疑问,既然你跟乔思之间关系并不好,那你又怎么会有音像店的钥匙?”

    预料之外的麻烦!突然的问询,让余杉整个人楞在那里。他做梦也想不到,他会因此遭到警方的调查。最要命的是,他现在根本就说不清楚。

    “你们认为我把乔思弄失踪了?”余杉很愤怒,对于他来说这简直是无妄之灾。

    “不,我们现在只是怀疑。”马警官追问:“你还没回答刚才的问题,你怎么会有音像店的钥匙?”

    “是老乔给我的……”

    “你们俩关系并不好,他为什么会给你钥匙?”

    余杉正视着马警官那双严厉的眼睛,说:“以前关系很好。”他没正面回答,说的确是真话。

    “恩,你意思是说,钥匙是乔思从前给你的……好,那既然现在你跟乔思关系不好,为什么突然去了音像店,还用钥匙开门进去待了半晌?”

    “我找乔思有些事儿要问。问了旁边卖鸭脖的老板,说是店门突然关了,再没见过乔思人影。我担心出事了,就拿钥匙打开进去看看。”

    马警官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哦……那再说说那幅画吧,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画展上买的。”

    “哪儿的画展?什么时间?”

    余杉哑口无言。沉默了半晌,余杉说:“看样子你们是把我列为主要嫌疑人了。既然这样,在我的律师到来之前,我拒绝回答一切问题。”

    开车的警察嗤的一声笑了:“还律师……港片看多了吧?你这样我们见多了,朋友坑了你,你怀恨在心,转过头谋财害命。啧,多大仇啊?”

    余杉拿出手机,对马警官说:“我能打个电话么?”

092 找上门的官司

    “打电话叫律师?”开车的警察‘啧’的一声说:“你是不是早预料到有这么一天了?”

    马警官冲着搭档摆了摆手,说:“余杉,我们现在只是请你协助调查。我不否认,在这起案子中你有很大的嫌疑。不论是作案动机还是人证,都直接指向你本人。但现在仅仅还是怀疑,如果乔思失踪与你无关,你应该积极配合公安机关取证调查,排除自身嫌疑。”

    余杉看着马警官没说话。这俩警察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不管是挤兑也好,诱导也罢,其目的只有一个:让余杉开口说话。

    余杉回想了一下电话号码,凭着记忆拨出了电话。他将电话贴在耳边,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前方,马警官与开车的警察对视一眼,余杉能从倒视镜里看到开车警察眼神中明显的失望。

    良久,电话接通:“你好,卓兴律师事务所。”

    “王律师在么?”

    “我就是。”

    余杉看着前方的马警官说:“我有一桩案子需要委托……”

    四十分钟之后,王律师踩着高跟鞋出现在了派出所。将近半个钟头的时间里,不论马警官怎么诘问,余杉都是一言不发。

    眼瞅着王律师出现,余杉站了起来。

    “余先生?”

    “是我,你好。”

    起身握了手,王律师冲着马警官说:“我需要跟我的当事人单独聊聊。”

    马警官端起大茶缸,郁闷的瞅了王律师一眼,又瞪了一眼律师这才出了门。王律师关好门,四下打量了下,确定房间里没有监控设备,这才坐在余杉对面,开门见山的说:“我不知道余先生您是怎么知道我的,但我得事先跟您说明。现阶段我比较擅长的是离婚诉讼、财产分割以及经济纠纷,刑事案件我还是第一次接触。”

    余杉有点懵,感情律师也不是随便找的啊。

    这时候就听王律师又说:“不过实习期我曾经协助处理过几桩刑事案,并不是一点儿经验都没有。现在这个房间里只有你跟我,我需要您详细描述一下案情。然后再考虑是否接这桩案子。您放心,如果我处理不了,我会推荐一个更合适的律师。”

    “好吧。”余杉开始描述案情,王律师偶尔会插嘴问上一句。

    用了几分钟,说完了案情,王律师短暂的思考了一下,说:“案情大概我了解了,现在导致你被警方怀疑的疑点有几个:首先,乔思失踪前有目击证人证明你出现在音像店,而案发后,你又去了,还是两次;其次,因着乔思的关系,导致你背上了债务,就在乔思失踪的第二天,你突然卖出了一副价值二百六十万的画。这一点恰恰是警方怀疑你的主要原因。”

    余杉苦笑着说:“还有就是我没法证明那幅画的来源。”

    “没错,所以你这个案子很棘手。”长长的停顿了一下,王律师看着余杉说:“我接了。”

    “恩?”余杉纳闷的看向王律师。

    “一个是有挑战;另一个是我能看出来你不是在说谎。重新认识一下,我叫王玫,卓兴律师事务所律师,在此之前我拿下了加拿大麦吉尔大学的map,也就是心理学硕士。”

    心理学硕士?难怪这姑娘玩儿的那么溜,原时间线上愣是逼着自己去了律师事务所。

    重新握了握手,王律师说:“现在我们再谈一谈案子。目前只是协助调查,但很明显,警方将你列为了主要怀疑目标。所以待会儿问询的时候,你只选能回答的回答,必要的时候我会出面阻止警方诱供,明白了么?”

    “明白了。”余杉点点头。

    王律师,打开门,冲着外面点点头。没一会儿,马警官跟他的搭档俩人进了房间。搬过来两把椅子,王律师坐在了余杉旁边,两名警察坐在了对面。

    马警官端着大茶缸不说话,那名年轻的警察用敌视的目光看向余杉,说:“说说那幅画吧。”

    余杉抢白道:“那幅画是我自己的。”

    “啧,你怎么证明那幅画是你的?既然你说是画展上买的,那你肯定还记得什么时间、在哪儿买的。”

    王律师突然说:“这位警官,请注意你的说话方式。我的当事人出于**,可以不回答这个问题。除非你有证据证明这幅画并不属于我的当事人。”

    年轻的警察闹心了,纠结着眉头瞅着王律师,有火儿却发不出来。

    这时候,余杉突然说:“1998年六月,具体哪一天我不记得了,地点在艺术剧院。当时花了五千块钱。”

    马警官跟年轻的警察对视了一眼。事先他们做过调查,甚至找上了章教授的门,做过细致的调查。调查结果显示,《暮春》那幅画最后一次出现是在1998年齐北艺术剧院开办的画展上。时间、地点、交易金额,这三项余杉说的全对。

    转过头来,年轻警察说:“一九九八年,当时你还在上高中吧?五千块钱是一笔巨款,你……”

    王律师又抢白道:“这位警官,我的当事人已经证明这幅画是属于他的。至于我的当事人当时为什么有这么多钱,好像不属于本案范围之内吧?”

    年轻警察神情一滞,不满的嘟囔了几声,翻着卷宗,说:“那我们再说另外一个问题,根据证人描述,乔思失踪当日下午四点左右,你曾在音像店附近出现过。”

    “我说了,有事儿去找老乔。没找到就走了。”余杉说。

    “什么事儿?”

    “这位警官,你这个问题似乎和本案无关。”

    年轻警官郁闷的抓了抓头发,这问询是没法儿问下去了。有王玫的参与,问询就这么断断续续的持续着,到了后来年轻警察再也问不出什么问题来,干脆跟马警官俩人大眼瞪小眼。

    自接到报案起,他们就对音像店仔细检查过。里面有杂乱的脚印,还采集到了一些指纹,但现场没有搏斗痕迹,就更别提什么犯罪线索了。摸查到余杉身上,俩人本指望通过突击问询找到突破口。这下好,有王玫在场,什么都问不出来。

    马警官喝了口茶水,起身说:“那今天就到这儿吧,感谢你协助警方调查。”

    余杉长出一口气,与王律师一起出了警察局。到了门口,余杉说:“多谢你了,王律师。”

    “不用客气,这是我的工作。另外,我是按小时收费的,余先生有空的话先把律师费付了。”

    所以说,余杉不喜欢跟太过强势的女人打交道。说话办事儿实在太噎人!

    告别了王律师,余杉拦了出租车回金色世家。瞧了瞧时间,这都快十点了。余杉去早餐店买了豆浆、鸡蛋饼,拎着早餐回了新房子。

    赵晓萌已经醒了,遵着医嘱还躺在床上。

    余杉一进门,赵晓萌就问:“老公,你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久?”

    “帮朋友办点事儿,饿没饿?给你买了豆浆、鸡蛋饼。”

    赵晓萌抻着懒腰,哼哼着爬起来吃早餐,余杉却什么胃口都没有了。喝了口豆浆,就坐在餐桌边愣神。

    这时候电话响了,是熊孩子打过来的。

    余杉接起来一听,就听熊孩子那头着急忙慌的说:“杉子哥,怎么样了?我一朋友说看见你被警察带走了。”

    “没事儿,就是平常的协助调查。”

    “不是,杉子哥你跟我说实话,那幅画到底是哪儿来的?”

    余杉理直气壮的说:“我自己买的啊。”

    “我的杉子哥哎,都这时候了你就不能实话实说?要真是你买的,当初你困难成那样你怎么不出手卖了?”

    余杉愣了,猛然间还真没法回答。

    电话那头的熊海以为说中了余杉心事,急切的说:“啥也别说了杉子哥,兄弟一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出事儿。我认识个朋友,俄罗斯那边儿有关系,你赶紧收拾收拾跟我走,最迟后天早晨你就能离境。你手头还有多少钱?不够的话我给你凑凑……”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余杉赶忙说:“打住,赶紧打住。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了么,不看电视节目都忘了这茬。诶?你是不是真以为我把乔思给整失踪了?”

    熊孩子哼哼了两声,说:“就乔思当初办的那事儿,换了是我都有弄死他的心了。”

    “别扯淡,我真跟那事儿没关系。”余杉语态严肃的说。

    “真没关系?”熊孩子长出一口气:“那就好,吓我一跳啊。那行,杉子哥你忙着吧。”

    挂了电话,还没等余杉运气呢,赵晓萌关切的问:“老公老公,到底怎么了?我怎么听着像是你摊上事儿了?”

    “倒霉催的,一言难尽。”余杉捡着主要的,把事儿一说,可把赵晓萌恨得牙痒痒。

    赵晓萌咬着牙说:“乔思那王八蛋太坑人了!当初坑了你的钱不说,现在还坑了你摊上官司。老公,没什么事儿吧?”

    余杉故作无所谓的说:“能有什么事儿?本来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余杉问心无愧,但有些事儿真是有口难辩,他总不能把那道门交代出去吧?

093 施压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老话说的一点儿都没错。余杉前脚被请去了公安局,没过一天功夫,小道消息就在余杉的亲朋好友中传得满天飞。有时候人性就是这样,某些人总会不吝以最大的恶意去揣度别人。余杉久贫乍富,再加上‘为富不仁’,正是招人恨的时候,出了这么档子事儿,不添油加醋都算是本分人。

    余杉是个豁达的人,凡事看得很开。他这性子有部分是天性,更多的则是后天养出来的。三十五年的人生,风风雨雨该不该经历的全都经历过,再遇到事儿自然就看开了。流言蜚语嘛,总会有个时效性,说白了就是一阵风的事儿,等过去了这阵子自然会不攻自破。

    他这回也是这么想的,然而事情的发展跟他想的全然不同。没过两天,马警官带着搭档再次把余杉请到了公安局,还是那间屋子,还是有王律师作陪,这回余杉待遇提升,都有茶水了。两名警察翻来覆去就问那么几个问题,马警官负责问询,他搭档负责做笔录。问完了,把笔录往余杉跟前一搁,让他自己瞧,没问题就签名。

    如此反复几次,好脾气的余杉也烦了。等到第五次的时候,余杉再遇见不苟言笑的马警官,余杉火了。皱着眉头就是一句:“你到底想怎么样?”

    马警官神色不动,平静的说:“查案。”

    “查案你得有证据啊!该说的我都说了,你什么新证据都没有,一个劲儿的盯着我是什么意思?”

    “没意思,我就想查案。”

    “诶?你这人还讲不讲道理?”

    “道理?”马警官嗤的一声笑了:“那好,那我就跟你说说道理。”他慢悠悠的从搭档手里接过笔录的影印本,一言不发的递给余杉。

    余杉翻了翻,纳闷的问:“什么意思?”

    “你自己好好瞧瞧笔录,每次一问那画儿跟那天下午四点你的行踪,你的回答总会一字不差。”马警官冷笑着说。

    余杉瞧了瞧,的确如此。于是说:“有什么问题?”

    “一字不差就是问题,这说明你一直在说谎。”马警官摘下帽子,捋了捋被帽子压得变形的头发说:“从警二十年,你这样的我见多了,每次供词都一模一样,为什么?因为这是你事先背下来的懵人的!你说的证词要是真的,回想一下就行了,用得着背么?”

    顿了顿,马警官盯着余杉说:“我这人呢,说不好听点儿有点儿拧巴,这么些年被我盯上的罪犯就没一个跑得了的。现在就是没证据,我豁出去老脸请了省公安厅的痕迹专家,愣是没找到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行,你厉害!”他从兜里掏出烟,叼上一根儿点燃,眯着眼说:“高智商犯罪哈,我还就不信了。明白告诉你,只要这案子没结,我就会一直盯着你,看看咱俩谁能耗得过谁。”

    正这时候,马警官的电话响了,他拿出来接听,支吾几声挂了电话,指着余杉说:“今天算你运气好,赶上我临时有事。别着急,明儿我还来。”

    咦哟,九八年那会儿怎么没瞧出来马警官这么拗?

    余杉生生给气乐了,趁着俩警察转身要上车的功夫,余杉突然说:“马警官,”两名警察转头看他。“送您四个字:自以为是!”

    “诶?”年轻警察一瞪眼就要迎过来,却被马警官一把拉住。马警官打量了余杉一眼,冷笑一声说:“那咱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目送俩警察上了车一路走远,余杉跟小区门口拎着菜发了会儿愣过了会儿找了个花坛坐下来开始发愁。这日子什么时候是头儿啊?话说九八年那会儿小马警官瞧着挺爽利一小伙子,怎么现在执拗成这样?这中间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马警官这么些年怎么过的余杉管不着,也不想管,闹心的是被马警官盯着不撒手。一回、两回也就罢了,要是隔三差五打着协助调查的名义把自己叫到公安局去,浪费时间、生命且不说,光是烦都能烦死。

    余杉觉着他得想想辙,于是就坐在花坛边儿上给单杰跟大舅哥赵晓光打了电话。单杰没得说,一同打听,找了一圈儿朋友没帮上忙;大舅哥能耐大,直接找上了刑警队队长,回头告诉余杉这事儿不好办。马警官这人在刑警大队里头出了名儿的油盐不进,甭说找刑警队大队长了,你就算找市长出面都不好使。简直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

    挂了电话余杉心里头一阵灰心丧气,碰上马警官这样的主儿真是倒霉到家了。他也知道,马警官这是找不到指向自己的证据,希图用这种方式变相给他施加压力,希望他在重压之下忙中出错。

    如果压力全在余杉肩上也就罢了,男人嘛,该扛的就得扛。再加上他生性豁达,还真没把这事儿太当回事。然而现在的问题是,这压力不单单施加在了他一个人身上,他的父母、亲朋,尤其是妻子赵晓萌,都感受到了压力。

    自打出了事儿,老余同志也不出去遛弯儿了,就闷在家里也不出门,早中晚顿顿都得吃降压药;余母干脆跟几家亲戚撕破了脸;赵晓萌那么没心没肺的性子,脸上也没了笑模样,整天蹙着个眉头,愁到不行。

    抽了两根烟,余杉也没琢磨出办法来。叹了口气,起身拎着菜往家走。拿钥匙一开门,发现只锁了一道,肯定是赵晓萌回来了。进屋一瞧果然如此,赵晓萌正一声不吭的淘着米。

    瞅着媳妇一脸的愁苦余杉心里不是滋味,吃饭的时候余杉变着法的逗闷子,就想让媳妇笑一笑。赵晓萌倒是笑了,只是那笑容转瞬即逝,顷刻间愁思又写满了一张脸。

    得!到最后不但赵晓萌没笑模样,连余杉也跟着愁上了。他守着窗口,一根接一根的抽着闷烟,脑子里全都是胡思乱想。这时候赵晓萌反倒开始劝慰起了余杉。

    有道是夫妻同心,依着赵晓萌对余杉的了解,打死她也不会相信余杉能做出伤天害理的事儿来。感受到了余杉心里的苦闷,赵晓萌一会儿做鬼脸,一会儿又说起单位上好玩儿的事儿,最后又拉着余杉坐沙发上看起了喜剧。

    那喜剧演的是什么余杉根本就不知道,他的眼睛虽然盯着电视,可脑子里全都是乱七八糟的事儿。赵晓萌刚开始还假装笑上几声,到后来也魂游天外。于是没半个钟头,电视里继续放着国产闹剧,沙发上的两口子拥在一起,默不作声。

    这天晚上,余杉是被赵晓萌的抽泣声惊醒的。他平躺在床上,默默的看着妻子赵晓萌蒙着被子、压抑着声音哭泣着。他伸出手想要揽住赵晓萌,那手却停滞在半空,然后又慢慢缩了回去。事情发展到现在,余杉都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自己的妻子。

    余杉知道,白天赵晓萌在单位上,肯定听了那些风言风语。她心里苦闷、担忧、无处发泄,所以才会半夜偷偷躲在被子里哭。哭吧,也许哭出来她会好过点。

    这一晚余杉几乎没睡,第二天他是被厨房里叮叮当当做饭声吵醒的。他起来一瞧,赵晓萌已经整治了可口的早餐。

    吃早餐的时候,余杉发现媳妇脸上的愁思淡了许多。哭过一场这么有效果?余杉心里正纳闷呢,就见赵晓萌放下筷子,双手趴在桌子上询问着说:“老公,要不咱俩回滨海吧?”

    “恩?”

    赵晓萌解释说:“齐北冬天太冷,空气干,还没什么好玩的地方。等你那软件赚了钱,咱们搬去滨海吧。反正咱们也不缺钱,就去海边买一所大房子,早晨可以看着太阳从海面升起,晚上可以在沙滩上散步。等孩子长大一点,就送去双语幼儿园,受最好的教育……诶?还有还有,滨海本地户口考你们理工大学能低个四、五十分呢。”

    瞧着媳妇满脸幸福的憧憬,余杉的心在滴血。

    赵晓萌还在说着:“……你在滨海待了十年,同学、朋友大多都在那边儿,也不会人生地不熟。唯一不好的就是逢年过节回家太麻烦,平时也没空回家看两家老人……要不这样,咱买一套大房子,把我爸妈还有公公、婆婆都接过去,你看怎么样?”

    余杉笑着伸出手轻轻弹了下赵晓萌的额头:“我那软件还没卖出去呢,你这就惦记着怎么花了?”

    “干嘛弹我……买房子又不是乱花钱。你还没说呢,这主意怎么样?”

    看着赵晓萌满是希冀的目光,余杉点了点头:“行。不过你工作怎么办?”

    赵晓萌无所谓的说:“你都快成千万富翁了,我还要什么工作啊,天天当阔太太也挺好。”

    “好,就这么定了。”余杉爽快的答应了下来,于是赵晓萌就高兴了。

    余杉拿起筷子夹起煎蛋,餐桌下,左手却不自觉的攥紧了拳头。

094 穿过那道门

    赵晓萌自研究生毕业干过好几份工作,当过公务员培训讲师,进过私企实验室,甚至还在房地产公司干过一段时间的行政助理。她没什么野心,只想要一份清闲、省心,没那么多勾心斗角的工作。大学老师这个工作一直都是她梦寐以求的,当初为了考上这个职位,赵晓萌甚至找了张x光照片,大夏天的给脚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跟原先的单位说自己不小心崴了脚,导致脚踝骨裂,得在家休养。然后专心在家备考半个月,这才有了现在这么一份大学实验室老师的工作。

    这份梦寐以求的好工作一直以来都是她的骄傲,每天上班的时候都喜滋滋的。如今为了躲开这些是是非非,赵晓萌甘愿丢掉这份工作,愣是要举家搬迁到滨海……所以哪怕赵晓萌是笑着说的,余杉也能听出赵晓萌言语间的违心。

    余杉觉着他必须得做点什么了,不能因为眼前这么点破事儿,就连累媳妇从此以后都不开心。不单是媳妇,还有自己的父母,以及几个真心对待自己的朋友。

    办法很简单,他只需要回到那间音像店里,跨过那道昨日之门,然后再返回,一切都会变得不同。没准会恢复原样,或者变得更好,以及……更糟。即便结果变得更糟也没什么,再穿个来回,总会有变好的时候。但他有些犹豫,导致他犹豫的最主要因素是,他不知道当他完成时间线跃迁后,这条旧的时间线会如何延续?难道‘余杉’这个人会无缘无故的凭空消失?又或者根本就没什么旧有时间线,于是也就没了现在这么多恼人的问题。

    这一切都不得而知,昨日之门就摆在那里,但有关它的一切全都是余杉的凭空猜测。

    赵晓萌开着车上班去了,余杉胡思乱想着,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不知何时他将音像店卷帘门的钥匙握在了手里。他盯着手掌中的钥匙,攥紧,再慢慢松开,而后再攥紧。

    然后他用自己都不太确定的语气反问自己:“再试一次?”

    他想了想,掏出手机,给苏眉打了个电话。几声响铃过后,电话接通:“余杉?”

    “是我。”

    电话那头的苏眉说:“你这个电话来的正好,要不中午我也得打给你。告诉你一声,我们领导把数据库迁移的钱批下来了,发票你准备没?”

    余杉说:“钱的事儿另说,我有事儿要你帮忙。”

    苏眉轻笑了声:“也是,你现在也瞧不上那仨瓜俩枣的了。说吧,有什么要我帮忙呢?”

    “我想让你帮我查点资料……”

    上午十点半,余杉按照约好的时间到了图书馆对面的一家小冷饮店。他到的时候,苏眉已经坐在那里,捧着一杯柠檬茶慢悠悠的喝着,手边还放着厚厚一摞文件。

    瞧见余杉,离的老远苏眉就开始招手。余杉坐在苏眉对面,随便要了杯饮品,伸手就要去拿那一摞文件。

    “诶?感谢话都不说一声就白拿啊?”苏眉没好气的说:“你知不知道这么多破报纸浪费了我多少时间?”

    余杉皱着眉头眨眨眼,说:“嘶……不对啊,我这背了天大一个锅,愁得不得了,见了面不说安慰安慰,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挤兑人?”

    “你都说了是背锅,反正早晚会真相大白,那我还凭什么做无用功。”

    余杉想了想,为苏眉的逻辑点了个赞。当即双手抱拳:“感谢女侠相助,来世结草衔环……”

    “噗……”没说一半,苏眉乐了,将文件袋推过去说:“给你给你,也不知道你要这玩意有什么用。想投资股市,你也得看现在的行情啊,看这些老古董有什么意义。”

    “你甭管了。”余杉嘴上说着,绕开绳子,从牛皮纸文件袋里抽出一摞复印的报纸,略微扫了一眼,又满意的将其塞了回去。他在九八年有了合法的身份,完全可以在金融市场上找钱,倒腾手机那种劳心劳力的事儿从此可以告别了。

    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余杉迫不及待的想要走,又觉着不太好,于是没话找话说:“苏眉,你还记得当初我跟老乔是怎么闹掰的么?”

    “记得!怎么不记得?”苏眉揶揄着说:“当初老乔把鲁海鹏介绍给你的时候大家伙就劝你,说鲁海鹏这人心术不正,最好少跟这种人来往。你口头上答应的好好的,转过头也不知被乔思灌了什么**汤,到底还是跟鲁海鹏搅和在了一起。”

    “后来呢?”

    “后来你被姓鲁的坑了个倾家荡产,又跑去跟乔思吵了一架,然后你俩就闹掰了。”

    “就这样?”

    “你还想哪样?”苏眉白了他一眼,说:“乔思那人有些隔路,也就你跟他能混在一起去,我们这帮人不论是单杰还是熊孩子,都瞧他不顺眼。”顿了顿,苏眉挑眉说:“诶?不对啊,你自己的事儿你问我?”

    余杉赶忙说:“我是借着你的话回想一下当初的细节。得,不耽误你上班了,我走了。”

    告别苏眉,余杉刚出冷饮店就接到了大舅哥赵晓光的电话。赵晓光在电话里说,他找了经侦上的朋友问了下,鲁海鹏的案子近期会开庭。

    而经过审讯,鲁海鹏交代,当初他卷款走人一方面是因为他的金融公司负债累累,另一方面则是受了乔思的教唆。

    乔思的教唆?无缘无故乔思为什么会害自己?挂了电话的余杉怔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他努力回想着,试图在混乱的记忆里找出一些蛛丝马迹,可惜直到想的头疼欲裂他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想不出来就不去想了,余杉琢磨着反正他都已经决定再穿一回,没必要再去纠结这些破事儿。于是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拎着文件袋打车去了那条背街。

    十几分钟之后,余杉从出租车上下来,站在音像店门口打量了下。音像店的卷帘门落着锁,上面多了几张‘开锁’‘通下水’之类乱七八糟的牛皮癣。

    余杉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自己,于是掏出钥匙将卷帘门升到一半,推开店门钻了进去。许是太久没通风的缘故,店里面充斥着一股子下水道味儿。余杉熟练的将手表、手机、钥匙放在吧台上,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向走廊尽头那道门。

    他心里忐忑着,轻轻拉开,感受着黏液的包裹于撕扯,下一刻,他跌跌撞撞的站稳身子,再睁开眼已经到了门的另一边。

    街上车水马龙,行人川流不息,叫卖声此起彼伏,一片嘈杂中没人注意到站在那里的余杉。余杉深吸了一口气,扭头推开那道门,又走了回去。

    下一刻,眩晕之中余杉又回到了音像店里。适应了片刻,他抬头看了看时间。十一点零九分,距离他离开只过了两分钟。余杉迫不及待的跑到吧台,发现手机没变、手表还在、钥匙跟钱包什么变化都没有。他皱着眉头,拿起手机给赵晓萌打了个电话。

    “喂?”听筒里传来赵晓萌的声音。

    余杉说:“媳妇儿,咱举家搬迁到滨海吧。”

    “好啊,这不是今儿一早说好的吗?诶?你那软件有消息了?”

    “快了快了。”

    胡乱应付几句,余杉挂断了电话。奇了怪了,好像什么都没改变啊。难道是因为他在九八年待的时间太短?又或者因为待的太短,所以完全没有影响到历史?

    余杉挠着头,琢磨着后一种猜想更靠谱一些。而如果后一种猜想靠谱,那用量子理论去解释穿越后的巨变就不靠谱了。又琢磨了片刻,余杉咬咬牙,一转身,拉开那道门又穿了过去。

    余杉离开后还没一分钟,两名警察一先一后进了音像店。马警官用锐利的目光四下扫着,年轻的警官则不停的用手在鼻前来回扇着。

    马警官说:“人呢?”

    “我瞧见了,那小子从后门走了。”他的搭档说。“还跟么?”

    “跟上去再说。”马警官大步流星走过去,拉开门走了出去。音像店的后门正对着一片工地,门口不远有个收破烂的三轮车,摊主是个老头儿,此刻正卷着苯板往蛇皮袋里头塞。

    马警官左右瞧了瞧,没发现余杉的踪影。于是皱着眉头走过去问摊主:“瞧见从这门里出来那人去哪儿了吗?”

    老头儿一拨浪脑袋:“就没出来过人,我上哪儿瞧去?”

    “没出来过人?”

    老头不可思议的瞧了马警官一眼:“你看你这警察,我在这儿待一上午了,那出没出来人我还能不知道?”

    马警官跟搭档对视一眼,后者摘了帽子扇着风,纳闷儿的说:“邪了门儿了啊,人哪儿去了?”四下瞧了瞧,又说:“现在怎么办?”

    马警官咬咬牙说:“回头找人去这片工地找找,看看有没有尸体。走,回去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说着,马警官当先一步往回走,推开影像店的后门,进了店里。

    俩警察一进店里,就听见拉抽屉的声响。俩人对视一眼,就一个念头:小偷!

    马警官带着搭档蹑手蹑脚往里走,刚走到一半,就瞧见一个人从吧台后探出头瞧他们俩。

    “你们……警察?”

    那人愣住了,马警官也愣住了。年轻警察指着探出头的那人瞪大了眼睛,好半天才说:“你是乔思?诶?你不是失踪了么?”

095 黑暗中的眼睛

    余杉深吸一口气,感受着鼻腔中略微复杂的气味儿,他站定那里,面前已经是九八年收了摊的早市。想了想,他迈开大步走向对面的食杂店。跟老板娘说要一包玉溪,跟着余杉瞄了眼墙上石英钟的时间——上午十点二十七分。

    余杉叼着烟出了食杂店,一边儿往租的房子走,一边儿胡思乱想着。实验性的第六次穿越告诉他一件事,用量子理论解释穿越之后的变化根本就不靠谱。事实上这一点可以反向推导,如果真符合量子理论,且不说时间线跃迁后的世界,单说九八年的时空就不可能保持原样,指不定会因为量子理论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前一次跃迁导致一五年时空所发生的巨变,只可能是因着余杉改变九八年而引起的蝴蝶效应。问题是余杉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变化能导致原本跟自己好的跟一个人似的的老乔竟然生出阴自个儿的心思来。

    只想了片刻,余杉就不再去想了。不论影响是怎么产生的,都会随着下一次的时间线跃迁而发生改变,说不定这只是蝴蝶效应所引起的一点点意外。

    太远的问题余杉想不明白,眼前的问题才是当务之急……他不能坐吃山空啊。一百多万放在九八年看着很多,一辆奥迪100就花去他不少。如果是单纯的来这边儿享受,这些钱可以让余杉过得很滋润。问题是他可不是来这边儿享受的,老乔的嘱托他可没忘记。

    他需要钱,需要更多的钱,有这些钱作为投资,他会拥有足够的社会地位与影响力,办起事儿来事半功倍。

    余杉从苏眉那儿拿了一些财经版旧报纸的影印件,利用手头上的资金,只要操作的小心得当,不论是期货还是股票,每一天都会源源不断的为他提供资金。当然,他的投机行为必须要小心小心再小心,一旦注入的资金过多引起庄家、大鳄的警惕,一个震荡他手头那点儿钱就得打了水漂。

    有鉴于他对九八年时空的影响,余杉可不想把麻烦带回一五年,上一次回去虽然马警官到最后也没想起来,但足以证明因着自个儿在九八年跟小马警官的交集,导致十七年后的马警官脑海里依稀还留有对自己的印象。

    余杉打算隐藏起来,做一个实际的幕后操控者。他需要一个明面上的合作伙伴,或者说是便于操控的傀儡。将身边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余杉发现就没有一个合适的。

    杨睿就不说了,脑子里全是肌肉;丁大侃机灵归机灵,用他办事儿、查案子准没错,摆在台面上做代理人怎么看怎么不靠谱;幺红也不用说,她还赶不上丁大侃呢;至于徐惠,余杉觉着这姑娘更适合活在诗与音乐的世界里……

    正低头琢磨着呢,余杉就感觉余光里有个阴影正飞速的接近自己。他猛的瞥过去,就瞧见一辆从路口开过来的212轰鸣着、加速着朝着他扑了过来。

    速度太快导致转弯没转过来?不!下一刻,余杉的瞳孔猛的收缩。他亲眼瞧见那辆发了疯的212不但没有加速,反而还在加速。不但如此,车头还微微修正,变成正对着自己。

    这是朝自己来的!

    长期运动不但让三十五岁的余杉还保持着良好的身材,同样还让他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反应速度。车速实在太快了,他只来得及做两个动作。

    身侧是一家豆腐坊的窗子,房子年头有些久远导致窗口与路面的距离很近,余杉右脚踩在窗台上,猛的用力,整个人腾空而起,身子一个鱼跃朝前扑了出去。

    下一刻,他的双腿擦着212引擎盖划过,左腿小腿重重的撞在了汽车风挡与a柱上。半空中的余杉顿时失去了平衡,整个人打着璇子跌落下去。

    轰的一声!212吉普车车头撞上了半个窗户,车身一下子横过来,车尾擦着余杉撞在了墙上。此时半空中失控的余杉已经跌落到了地上,他只来得及双手撑着缓冲了下,接着身体右侧重重摔在路面上,翻滚出去老远。

    余杉整个人趴在地上,斜着眼睛瞥向撞击现场。尘土飞扬中,212斜着横在那里,左侧小半个车头已经陷进了建筑里,周遭惊呼声四起,那辆212还发出连续的、刺耳的喇叭声。

    从余杉的角度看过去,完全看不到驾驶室的情况。余杉支撑着想要爬起来,紧跟着从左小腿传来一阵阵剧烈的疼痛,那疼痛瞬间让余杉开始耳鸣,脑海里全是嗡嗡声,视野也慢慢变黑。

    余杉痛苦的趴了下去,周遭嘈杂的声响全然被脑海里的嗡鸣声所取代。他闭上眼睛,努力深呼吸着,感受着嗡鸣声逐渐消退,周遭嘈杂的声响又重新出现在耳朵里。

    他睁眼眼睛抬起头,视野还有些模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雪花点,他先是瞧见了站在身前的两个人,其中一个好心的大哥还蹲下来不停的询问着自己什么。可惜的是耳鸣还没有完全消退,那好心大哥的声音好似从天际传来一样,悠远而模糊不清,让余杉完全无法分辨。更远的地方,有人驻足朝这边儿看,更多的人则小跑着赶了过来。

    他扭过头,重新看向那辆212,那辆车的车身略微有些抖动,余杉不知道究竟是自己视力的问题还是那车的原因。过了一会儿,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一个满头是血的男人踉跄着下来,扶着车门缓了半晌,用胳膊抹了下头上的血迹,往自己这边看了一眼,旋即跌跌撞撞朝西面走去。

    “……咋样了?有没有事儿啊?”

    “你别吵吵了,他都撞懵了,听不着你说啥。”

    “有人打120没?那边儿食杂店有电话,赶紧打120!”

    听力逐渐恢复,余杉总算能听见四周的声音了。他晃了晃脑袋,将脑子里残存的最后一点翁名声消退,感受着左小腿上传来的一阵阵钻心刺痛,双手撑着地,缓慢的翻身坐了起来。

    “卧槽踏马,司机真不是东西,撞完人跑啦……”

    “诶?缓过来了,我说哥们你别乱动,给你叫救护车啦。”

    余杉冲着好心大哥摇了摇头,虚弱的说:“我没事儿,没撞别的地方,就碰着腿了。麻烦搭把手,扶我起来。”

    好心大哥跟一个小伙子一左一右拉着余杉站了起来,余杉右脚支撑着什么事儿都没有,悬空的左脚落地稍稍一着力,左小腿立马传来钻心的疼痛。余杉满脸的虚汗,琢磨着左小腿估计是骨折了。

    他低下头瞧了瞧,牛仔裤倒是没破,脚踝上方两寸左右的位置殷红一片。余杉还保持着应有的理智,他冲着四周围观的人说:“哪位帮帮忙,帮我打个……”话说到一半,他的脸色陡然僵住。透过人群的缝隙,他瞧见斜对面的街角处站着一个人。

    白色骷髅的黑t恤,头发很长,看年纪二十五、六,接触自己目光的一刹那,那家伙转身就走。是上一次跟踪自己的那人!

    如果余杉不是腿被撞了,他绝对会追上去。而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再一次的消失。他收回目光,接着说:“……打个电话,就说他余哥被撞了。”

    食杂店的大姐自告奋勇:“我去打电话!”说完小跑着往自己的食杂店跑去。又有遛弯儿的好心大爷让出了自己的小马扎,让余杉在路边坐了下来。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七嘴八舌的说着。有说余杉命大的,有说司机不是人的,总之乱七八糟说什么的都有。尤其是豆腐坊的店主,一脸的心有余悸。刚才要不是他跑去隔壁跟人家饭店的小姑娘聊天儿、逗闷子,瞧撞击的现场,这会儿他即便不死也得半残。

    作为事件中的主角,余杉一直垂着头坐在那里,大伙儿或者以为他受了伤,或者觉着是被吓坏了,倒也没人骚扰。但事实上与众人以为的不一样,余杉一直在思索着。

    撞击发生时的一幕犹如电影一般反复在他的脑海里播放着,那辆212最后一刻修正车身尤为醒目,再加上司机逃离现场,以及现场不远出现的那名跟踪者,余杉觉着这场车祸绝不是偶然。

    有人要干掉自己!

    是谁?刚子?蓝彪?都不太像,或者是无意中得罪的人?问题是他究竟得罪过谁?他所整治的人里头,不论是王涛还是张长贵都没有这么大的能量,更没有这么狠辣的气魄与决心。是谁?到底是谁?

    救护车的声音由远及近,拥堵在四周的众人自觉的让开了一条路。救护车后门打开,两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抬着担架跑了下来。

    余杉拒绝了担架,在两名白大褂的搀扶下一跳一跳的朝着救护车走去。还没等他坐上车,奥迪100呼啸着停在了救护车前面。

    车门打开,杨睿跟丁俊俩人飞奔着跑了过来。

    “余哥,咋样了!”

    看着杨睿脸上的关切,余杉说:“身上带钱了吗?”

    “带了!”

    余杉说:“行,你跟我上救护车。”他将目光转向丁大侃:“丁俊,抓住那司机!”

    丁大侃脸上没了笑模样,沉默的点了点头。在白大褂的催促声中,余杉跟杨睿俩人上了救护车。车门关上,救护车呜哇呜哇叫着开向医院。车厢里的余杉垂着头,攥紧了拳头。他感觉自己被人盯上了,那人就犹如黑暗中一双绿油油的眼睛,始终盯着自己,每当自己麻痹大意,就会突然蹿出来狠狠的撕咬一口。这一次仅仅是左腿,下一次也许就是余杉的生命!

    必须抓到那司机!

096 找人

    救护车走了,聚在车祸现场的人们还没散。丁大侃眯着眼睛绕着那辆212转了两圈儿,转过头掏出一包红塔山朝着刚才帮忙的几个人散烟。他操着一口京片子,一面儿递烟,一面儿打听刚才车祸的事发经过。

    几个瞧见事发经过的,你一言我一嘴,将过程描绘了个**不离十。丁大侃又问了司机的去向,有好心的大妈指着不远处的胡同说:“那小子钻胡同蹽啦!”

    丁大侃又去胡同里转了转,这一片都是老式居民区,建筑大多都是平房。一路走过去,找到了几处干涸的血点子,跟胡同里几个闲聊的大妈打听了下,都说没瞧见。丁大侃琢磨了一下,又往回走。等他回到车祸现场的时候,交警已经到了。

    几个交警嚷嚷着,把围观的人群往外撵,有拿照相机的交警对着现场反复拍照。丁大侃没上去套近乎,他一个外地人,张嘴就是满嘴的京片子,再怎么殷勤打听也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

    齐北不大不小,想要在百万人口里头找着肇事司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就算丁大侃能耐大,人生地不熟的也无用武之地。

    线索好说,可以从现场遗留的车上找,倒是必须得找几个本地人当帮手。于是丁大侃把烟头一丢,钻进奥迪,开着车就走了。

    没一会儿的功夫,丁大侃到了文化用品商店。一下车他就瞧见大伟、二驴几个人在门口儿边儿上支了张桌子,一人一个小马扎,吃吃喝喝的好不快活。

    桌上的菜都用塑料饭盒装着,凉拌的豆皮,呛的土豆丝,溜肉段外加一大盆洗好的蘸酱菜。大春正对着丁大侃,瞧见丁大侃立马就兴奋了。

    “哎呀,高手来啦!”

    几个小混子一瞧见丁大侃立马两眼放光,能一个照面把大傻放躺的人能是一般人吗?绝对是高手啊。

    四个人里头就大伟还能绷着点儿,他冲着丁大侃扬起啤酒瓶子,笑呵呵的邀请道:“一起整点儿?”

    丁大侃没事儿人一样笑眯眯的走过来,打眼一瞧,说:“哟呵,这就吃上了?”

    二驴说:“闲着也是闲着,反正早晚都得吃。”

    丁大侃探着脑袋嗅了嗅:“嗯,这肉段味儿不错啊,哪家儿买的?”

    大民赶忙指着对过说:“就那家酱骨头,他们家厨子一个月八百块钱请的,菜做的老地道啦。”

    大伟再次邀请,说:“高手,一起吃点儿?”

    丁大侃摆摆手,说:“菜太少,都不够我一个人儿吃的。诶?你们几个下午有事儿没?”

    仨混子齐刷刷看向主心骨大伟,大伟笑着说:“嗨,我们能有啥事儿?就帮着看看店,省得又有人过来捣乱。”

    “哦,”丁大侃点点头:“得,没事儿跟我走吧,帮完忙儿我安排你们。”

    二驴问:“啥事儿啊?”

    “不是什么大事儿,有个丫挺的撞完我们老板跑了。”

    “抓人啊!”仨混子挺兴奋,大伟想得多,倒是有点儿犹豫。

    丁大侃又说:“就是找你们帮忙打听打听消息,真要动手拿人我自个儿就够了。”

    仨混子一个比一个能吹,这个说:“杀鸡用牛刀,这事儿还用得着高手你出马?我一个人就够了。”那个嚷嚷着:“不是吹啊,我大春在街面儿上还没怕过谁。”

    仨混子在那儿瞎吹,大伟朝着仨混子一瞪眼,顿时没了声儿。转过头,大伟站起身拍着胸脯说:“行,高手你能找上我们就是瞧得起我们兄弟,那我们就跟你走一趟。就当交个朋友了。”

    丁大侃指着桌面说:“不着急,你们吃完了再说吧。”

    四个混子坐下来,三两口吃完了肉菜,一抹嘴起身就要走。大伟想得多,怕又有人过来捣乱,把大春、大民哥俩留了下来,他与二驴跟着丁大侃上了奥迪。

    九八年这阵儿甭说奥迪了,有一辆桑塔纳都是了不得的事儿。俩混子自打上了车就没闲着,东瞧瞧西看看,啧啧声不绝。作为小团体的混子头儿,大伟性子稳当不少,坐在副驾驶没一会儿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开车的丁大侃身上。先打听这车多少钱买的,又问这车是哪个老板的。丁大侃捡着能说的说,等他说完了,立马引得俩混子感叹连连。

    大伟羡慕的说:“丁哥你这是攀上大老板了啊。”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头存了心思借着丁大侃攀上高枝,就算不能一步登天,弄点儿钱花花也是好的。

    有了这心思,大伟倒是没少帮上忙。丁大侃先去了趟车管所,打算从车管所里头弄出来车辆注册信息,有了信息就能找着车主。

    他把这事儿一说,还没等大伟说什么,后座的二驴指着车管所边儿上的中介说:“那还不简单?你上中介,扔五十块钱给你办的明明白白的。”

    丁大侃径直扔给二驴一百块钱,让他去办这事儿。二驴答应一声,开了车门小跑着就去了。过了能有小半个钟头,二驴又蹽了回来。上了车喘着粗气说:“丁哥,给你问明白了。那台车是毛纺厂车队的。”

    丁大侃发动汽车掉了个头,又去了一趟毛纺厂。这年头的齐北毛纺厂差不多就要倒闭了,偌大个厂区静悄悄一片,除了几个留守的,就剩下门口的打更老头儿。这回出去打听的是大伟,他也没用钱,而是拿了丁大侃一盒红塔山,在毛纺厂里头转悠一圈就打听了个差不多。

    回来坐上副驾驶说:“丁哥,毛纺厂黄了,大车、小车都顶给了个人。我打听了,那辆212顶给了原来车队一个人,叫李存忠,家就住南浦那一片儿。”

    九八年的南浦可不是什么好地方,遍地练歌房、洗头房,衣着暴露的失足女大白天的就敢站门口揽客。到了晚上更是乱得一塌糊涂,喝酒打架算小事儿,混子之间亮刀子相互寻仇隔三差五总会有,最要命的是时不时就会传来几声枪响。

    敢住南浦这一片的除了家里实在穷的不像样,剩下的就没几个良善之辈。正应了那句话,穷山恶水出刁民,哪怕丁大侃在齐北待了没多久也对这地方有所耳闻。一听李存忠住在南浦,丁大侃就皱起了眉头。不但是他,车上的大伟跟二驴也都心里发憷。

    这时候二驴在后头满是担忧的说:“丁哥,那铺那片儿我们兄弟混不开啊,要不再找几个人?”

    大伟没好气的瞥了二驴一眼:“找什么人?你是找事儿吧?丁哥,不行我找找小厉,他天天混那铺那一片儿,我跟他喝过酒。”

    丁大侃琢磨了下,说:“不用,等到了地方我自己打听打听。”

    丁大侃艺高人胆大,开到南浦,把车扔派出所门口,丢下大伟跟二驴俩人,自个儿一个人步行去了南浦。他先找了家道边儿的小卖店,买了盒烟跟老板打听了下没打听到李存忠,又问了南浦这片儿有多少家小卖店,位置都在哪儿。得了消息,丁大侃一头就钻进了胡同。

    刚一进胡同,没走多远就瞧见前面聚着六、七个十五、六岁的半大小子,几个人蹲在墙角抽着烟,斜着眼睛目光不善的瞅着走过来的丁大侃。

    天气热,这些半大小子大多穿着短袖,不少人胳膊上都点着烟疤。丁大侃就当没瞧见一样,大步流星继续往里头走。

    距离这群半大小子还有几步远的时候,那几个半大小子呼啦啦全都起来了,又抄起转头的,又掏兜的,瞧那意思是打算动手。

    领头当先一步冲着丁大侃嚷嚷:“哎!你特么干……”

    没等那小子说完呢,丁大侃一脚踹过去,那小子嗷的一声倒飞出去趴在了地上。动了手,丁大侃就没想着留余地。趁着剩下几个小子还在发愣,冲上去三拳两脚,将六个半大小子全都放倒在地。

    一群半大小子有的疼的嗷嗷叫,有的捂着肚子破口大骂。丁大侃也没废话,谁张口骂人,上去就是一脚。没一会儿的功夫这群家伙全都老实了。

    “啐!”丁大侃厌恶的吐了口吐沫,优哉游哉的说:“一群小屁孩干点儿什么不好,非得走歪道儿。”他叼上根烟点着,蹲下来伸出手拍了拍正哼哼着的一个半大小子:“诶?问你个事儿,知道李存忠家住哪儿么?”

    身前的小子挺硬气,咬着牙瞪着丁大侃不说话。

    “哟?跟我这儿装黄继光呢?”丁大侃笑着笑着,猛然出拳,一拳打在那小子肋骨声,疼得那小子嗷的一声满地打滚。

    丁大侃起身,又走向另一个小胖子。他刚蹲下身,还没等张口呢,小胖子吓得赶忙说:“我知道我知道,别打我……李存忠家往前走,过一个胡同口往东走,最东边把头第四家就是。”

    丁大侃满意了,笑着拍了拍小胖子的脸:“这就对了嘛,小胖子你很识相。”

    拍拍屁股起身,丁大侃大步流星朝着小胖子说的路线走,没一会儿就找到了地方。到了地方丁大侃打量了下,这家院子不小,外头垒得石头墙,大门是漆着红漆的铁门,院子里还拴着一条狗。丁大侃这个陌生人的出现,引得土狗狂吠不止。

    没等丁大侃敲门,屋里门帘一挑,走出个四十多岁光着膀子的糙老爷们,瞅着丁大侃问:“你找谁啊?”

097 抓人(上)

    “你找谁啊?”

    那汉子光着膀子,下身就穿条蓝步大裤衩,脚上趿拉着一双黑布鞋,看样子四十出头,最重要的是身上什么伤都没有。

    丁大侃打量了一眼,说:“我找李存忠。”

    “我就是,你谁啊?”说话间李存忠慢悠悠的朝大铁门走过来。

    丁大侃组织了下语言说:“你是不是有一辆212?你那车中午撞人出事儿了。”

    “啊?”李存忠吓了一跳,三两步跑过来,拉开大铁门迫不及待的问:“咋回事儿啊?”

    “就这么回事儿,有人开着你那车撞完人跑了。诶我说你把车借给谁了?”

    李存忠都懵了:“我没借给谁啊,早上拉活儿离合器坏了,九点来钟刚送去修。”

    “哪家修车店?”

    “就立交桥底下哪家宏达修车。”

    “得嘞,有功夫你赶紧去一趟交警队,估摸着你那车已经被交警拖走了。”

    李存忠整个人都不好了,破口大骂道:“卧槽踏马的,这帮修车的王八犊子,这事儿没特么完!”

    有完没完都跟丁大侃没关系了,得到想要的消息,丁大侃就要走。他一转身,就瞧见从来时候的胡同口乌泱泱涌过来一票人,领头的块头不小,身边儿几个小屁孩正是丁大侃刚才在胡同里揍的那几个。不用琢磨了,这是打了小的,老的领着人来报仇来了。丁大侃再转身,东面也过来了五、六号拎着棒子、砍刀的家伙。

    要是五、六号人,丁大侃还真没放在眼里。问题是人太多了,胡同里又窄,一旦被围上了想跑都跑不了。这种时候丁大侃居然乐了,他冲着李存忠说:“哎?你们家有后门儿没?”

    “没有!”李存忠吓了一跳,赶忙就要关上大铁门。

    丁大侃是谁啊,这家伙在部队里比泥鳅还要滑。没等关门呢,丁大侃一矮身兹溜一下从李存忠腋下钻进了院里。

    “诶?你咋还进来了?那帮人我可惹不起。”

    “借你们家酱缸用用。”随口说了一嘴,丁大侃朝着房子小跑过去,待到近前,左脚踩着酱缸整个人腾空而起,双手扣住房檐,一个引体向上三两下上了房顶。

    这时候找丁大侃报仇的小二十号人嚷嚷着冲进了大门口,鼻青脸肿的小屁孩指着房顶上的丁大侃叫道:“就是他!老叔,整死他!”

    领头的家伙用砍刀指着丁大侃:“槽尼玛你给我下来!”

    下来?傻、逼才下来呢。

    丁大侃笑眯眯的冲着一帮不良分子一个飞吻:“傻、逼,拜拜了您吶!”转眼之间就翻身去了另一条胡同。

    “老叔,他跑啦!”

    领头的混子一咬牙:“分头追!”

    大大小小二十来号人,骂骂咧咧疯跑着,兵分三路,一路上房顶,另外两路东西包抄,三路人马把南浦这一片儿翻了个底儿朝天,愣是没见着丁大侃的影子。

    等这些混子重新聚在一起的时候,丁大侃已经重新坐上了奥迪100。

    丁大侃没废话,从二驴那儿打听了修车店的位置,掉个头开着车就去了。仨人到了地方把修车店老板吓了一跳,老板一边儿往油渍麻花的衣服上擦机油,一边儿纳着闷儿说:“四个圈儿修不了啊,我这儿就能修面包、吉普、夏利。”

    “不找你修车,”丁大侃走上前给老板递了根儿烟,问:“李存忠那辆212哪儿去了?”

    修车店开顾客的车出去办事儿是普遍现象,这年头大家伙都这么干。老板以为丁大侃仨人是过来帮李存忠提车的,睁眼说着瞎话:“轴承有点儿小问题,我让店里小工开着去南市郊换配件去了。”

    “哎呀卧槽!”大伟给逗乐了,指着老板说:“别特么装了!实话告诉你,有人开着李存忠的212在育才小学那块儿撞了人蹽啦,你再不说实话可摊上事儿啦啊!”

    “撞了?”老板眨着小眼睛反应了半天,立马撇清责任说:“不关我事儿啊,把车开走的是周鑫。”

    丁大侃摆了摆手:“我既不是交警队的,也跟李存忠没什么关系,车的事儿你跟他们说去。明白告诉你,被撞的是我大哥,我找你就一件事儿,开车那人哪儿去了?”

    老板吓坏了,这会儿倒是有什么说什么:“不知道啊,上午那小子说借个车去火车站接亲戚,走了就没影儿了。”

    “开走212的人叫周鑫?”丁大侃问。

    “是叫周鑫,上个礼拜朋友介绍来的。”

    “那你有他照片么?”

    老板一拨浪脑袋:“没有……诶?”老板突然想起了什么:“你等会儿!”老板转身跑进店里,没一会儿又跑出来,满是油渍的手里多了张身份证:“他把身份证押我这儿了。”

    丁大侃接过身份证,双手折了两折,啧的一声说:“假的,这孙子是早有预谋啊。”

    “假的?”老板这会儿哭的心都有了。身份证是假的,不用琢磨了,那小子一跑根本就没地儿找去,所有的责任都得落在老板身上。

    丁大侃琢磨了下,说:“这玩意儿你留着还有用,估计要不了多久交警就得找你。这么着,这假身份证我拿走复印两份儿,一会儿给你送回来。”

    二驴自告奋勇,拿着身份证跑出去一条街复印了几份,回来后又把身份证还给修车店老板。仨人上了车,留下欲哭无泪的老板绝尘而去。

    车上,丁大侃腾出一只手摸着下巴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查。旁边儿的大伟忍不住问:“丁哥,现在咋整?犊子玩意儿整的假身份证,这特么上哪儿找去?”

    寻思了一会儿,丁大侃好似自言自语的说:“你说那孙子愣是开车把墙撞一窟窿……他肯定也好不了吧?”

    212可不是奥迪100,安全带倒是有,安全气囊那是没影儿的事儿。这么猛烈的撞击,开车的人不可能一点事儿没有。

    顺着这个思路往下琢磨,既然受了伤那就得治,血肉模糊太明显,走到哪儿都是焦点。治疗的话,肯定不能去正规医院,撞上警察没法儿交代。所以那些个小诊所就成了首选。

    理清了思路,丁大侃说:“查诊所,我就不信那孙子能硬挺着不治。咱们查查小诊所,挨家查。”

    二驴发话了:“丁哥,齐北这么大,诊所不知道有多少家,咱们挨家查也查不过来啊。”

    丁大侃踩了刹车,把奥迪停在路边。让大伟打开副驾驶手扣,从里面拿出个包儿来。打开包,丁大侃抽出一沓子钱,点了点大概三千来块,直接递给了大伟。

    大伟愣了:“啥意思啊丁哥?”

    “你发挥作用的时候到了,拿着钱,有多少人找多少人,给我挨家查。”

    作为四人小团体的混子头儿,大伟家境不错,平时就没断过钱花。可明晃晃的三千来块钱现金砸过来,依旧把他砸得一阵眼晕。

    这时候就听丁大侃又说:“这钱是让你安排帮忙的朋友的,等这事儿忙活完,肯定不能让你白忙活。”

    后排的二驴眼睛都直了,大伟倒是还有点矜持,佯做不高兴的皱起眉头:“丁哥你说这话就是看不起我,说好了帮你忙咋还能要钱?”

    一阵推搡,大伟到底还是收了这钱。又是拍胸脯的保证,大伟带着二驴拿着钱下了车,一转身就去了家小卖店。俩人轮番打传呼、打电话,叫的都是关系好或者附近认识的混子,没半个钟头就拉起来四、五十号人。

    一帮人闹闹哄哄聚在一起,大伟跟二驴俩人先散出去五条红梅,发完烟开始说事儿。一群混子见天游手好闲的,正愁没事儿干呢,大伟又给烟又管饭,一帮子人当即就答应下来。大伟多少还有点儿组织能力,点着人头挨个人分片儿,分完的直接走人。

    他们这一帮人聚在一起,把周围的老百姓吓坏了,赶忙打电话报警。接到报警电话,南浦派出所的警察也给吓了一跳,所长带着四个警察开着面包车颠颠儿的赶过来,还以为这帮人要打群架呢。结果到了地方一瞧,一帮子人呼啦一下子就散了。

    有骑自行车的,有骑摩托的,有从大伟那儿拿了钱直接包下出租车的,没一会儿就走了个一干二净。所长认识大伟,下了车没好气的指着大伟的鼻子说:“哎我说大伟,你特么这是整什么事儿呢?”

    平素见了警察,甭管认识不认识,大伟都得点头哈腰。这会儿倒是硬气了,撇着嘴说:“我能整啥?帮你们警察抓肇事司机呢。”

    “嘢?说话挺冲,长脾气了啊!”

    “本来就是,我做好事儿你还能管得着?哎哎哎,别动手啊张叔,我真没干坏事儿。”

    所长揪着大伟的耳朵往面包车就走:“少废话,干没干坏事儿跟你爹说去!”

    二驴瞧着前一刻还趾高气扬的大伟,转眼就灰头土脸的进了面包车,整个人都傻了。愣了半天,嘟囔着说:“跟警察装犊子……真特么傻!”转念一琢磨似乎不太对:“卧槽,大伟走啦,我特么咋办?”钱在大伟身上呢,回头散出去的混子回来了,二驴没法儿交代啊。

    琢磨了下,二驴撒腿开始撵面包车,边跑边喊:“警察等会儿,带我一个!嗨!伟哥,你把钱留下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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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之门介绍:
那一年,手机还是稀罕物,开卡得去邮政,BP机一响,拎着大哥大满街找公用电话; 那一年,许巍没火呢,朴树也没火呢,学生们在迷恋张信哲,发廊里总会传出‘相约九八’; 那一年,下岗与待业是永恒的话题,一部古惑仔让无数人走上街头,于是混也成了一种生活; 那一年,天是蓝的,空气是清新的,蔬菜是有机的。她含苞待放,豆蔻年华。他青春年少,意气风发,想要随着北风去仗剑天涯; 一道被称之为‘昨日之门’的时空门连通了现在与那一年,于是原本普通的小学体育老师余杉,思考着理想与现实,纠结着道德与法律,挣扎在阴谋与背叛中,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前方。 (官方书友群:569407221)昨日之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昨日之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昨日之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