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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之门全文阅读

作者:土土的包子     昨日之门txt下载     昨日之门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23 手机

    这天晚上余杉又失眠了。假定小张老师关于昨日之门的推论是正确的,那么理论上讲只要余杉穿越过去,不论他做过或者没做过什么,都会在原本的时间线上分出一条新的时间线。余杉本人会从原本的时间线跃迁到新的时间线,不但保留原本时间线的记忆,脑海中还会新增有关新时间线的记忆。

    现在问题来了,他不确定原本跳楼的实习老师是不是徐惠,或者说因为他的缘故,实习老师变成了徐惠。至于脑海中没有新增记忆,余杉认为这是因为他所引起的蝴蝶效应并没有影响到曾经的余杉。那张赵晓萌的小学毕业照余杉曾经看过,当时还嘲笑萝莉版的媳妇看上去就像是眉心被人捣了一拳头。但他从来没关注过那一行烫金的字迹,自然也就记不起媳妇毕业的小学是不是育才。

    老乔曾经警告过他,不要轻易改变历史,那会引起极其严重的后果。尤其是与自身相关的,改变之后强行塞进来的记忆会让人头痛欲裂。加上还保留着原本的记忆,到时候整个人都会神经错乱,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才是假。

    胡思乱想中,余杉不知道自己是几点钟睡的。他醒来的时候感觉到了久违的睡眠不足。对待昨日之门,以及门后的世界,余杉愈发的谨慎起来。

    于是整整一周时间,余杉都像过去的六年时光一样,过着平静而简单的生活。周五的早晨,余杉在学校收到了快递。整整一大箱子的翻新6110。

    没打开,光瞅着箱子余杉就犯了愁。一百台没人要的翻新旧手机花了他一万,之前兑换第四套人民币用了两万,算算亏空可不小。赵晓萌万一哪天心血来潮查他账,余杉可就没法交代了。那箱子沉倒不沉,体积不小。别人问买的什么,余杉一律回答是新买的两套棉车衣。

    中午余杉开着车把箱子送到了音像店里,心思百转,琢磨着就冲着亏空,怎么也得再穿越一回。周六的早上余杉陪着赵晓萌去了趟医院,做了血检与超声波。下午结果一出来,大夫就直言说胎儿一切正常。这可把两口子乐坏了,没出医院大门呢,余杉就开始跟两家老人报喜。

    余杉的父母急着抱孙子,赵晓萌的父母何尝不是如此。两口子前脚刚到家,后脚两家老人跟商量好了似的就来了。余杉的母亲越看儿媳妇越喜欢,拉着赵晓萌说了好半天的注意事项。

    余杉的丈母娘性子仔细,一边回忆自己的育儿经,一边还用手机上网查。然后郑重其事的跟赵晓萌说,以后不能开车了,对孩子不好。

    赵晓萌憋着嘴不高兴。他们家离大学远,开车二十来分钟,坐公交赶上早高峰起码得一个多钟头。余杉赶忙接过话茬,一边称赞丈母娘想的周到,一边揽过每天接送媳妇的重任。晚上六口人没在家里做饭,干脆找了家饭店,高高兴兴的吃了一顿。

    转过天的周日,余杉配着媳妇去了药房,买了孕妇专用的综合维生素。回家的路上赵晓萌开始盘算从怀孕到孩子落地的开销,期间随口问了一嘴余杉股票怎么样了。余杉赶忙说还那德行,要解套起码得等到年底。

    赵晓萌声讨了几嘴坑人的股市,转而又说十月份的时候两套门市到期,到时候该涨涨价了。余杉支支吾吾的应着,琢磨着不能再等了,得早点弥补亏空。

    好不容易熬过周日,周一一下班余杉开着车就去了音像店。用备用钥匙打开店门,余杉进去之后又落下卷帘门。已经有了经验的余杉这次没着急,他先是将手机、钱包、手表之类的全都归置在一起,又换了一套看不出年代的休闲服,这才抱着上周五放在这里的一箱子手机穿过了昨日之门。

    门这边的九八年跟他离开前没什么变化……当然没什么变化了,对于九八年这边的人来说,余杉只是拉开门进去待了两分钟,抱了个箱子换了身衣服又出来了。

    余杉适应了几分钟,抱着箱子往前就走。没走多远余杉就拦了一部出租车,上车的时候司机很诧异:“诶?你刚下车怎么又上来了?”

    余杉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车就是此前把自己送到昨日之门门口的那司机。正琢磨怎么回答呢,司机瞥了一眼大箱子,麻利的打开后备箱,说:“嗨,你早说你是去拿东西啊,我打表等着你多好,能省几块钱呢。”

    余杉心里头为司机大哥点了个赞,能为乘客这么着想,放在一五年绝对是中国好司机。把箱子塞进后备箱,坐进副驾驶的余杉擦着额头的汗水说:“关键我刚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

    司机大哥爽快的说:“多等一会儿也没事儿。去哪儿?还回国泰酒店?”

    余杉琢磨了一下,他觉着前脚刚退房,过不到半个钟头再开房这种事有点****。于是说:“换一家离百货大楼近的吧。”

    “那就是莱曼了,那地方还有洗浴中心,环境不错。”司机大哥挂档松离合踩油门,车子就蹿了出去。不到十分钟,出租车就把余杉送到了地方。

    下了车,余杉捧着大箱子进了宾馆。余杉琢磨着幸好这是九八年,要是换了在一五年,前台一准把自己当成送快递的啦。交了押金,余杉拿着要是捧着大箱子进了房间。缓了缓,他才开始拆开外包装。

    打开一瞧,余杉看着满满当当的手机盒子觉着那简直就是一捆捆的钞票。拿出一部手机,从外包装到手机、充电器、说明书逐个检查了个遍,余杉觉着自己这一百块的价钱没白花。

    卖家很用心,外包装用的是5110在美国上市时的宣传画,里面的说明书是英文的,电池配了两块。余杉把电池装进手机,开机检查了一下,立马满意的皱起了眉头。满意的是卖家没骗人,手上的这部跟之前余杉在九八年手机店里头看见的5110一样;皱眉的原因同样如此……用惯了智能机的余杉怎么看怎么觉着这货不像是手机,更像是砖头。

    别扭着操作了半天,翻新的老古董什么毛病都没有。余杉琢磨着,光看手机没什么用,关键得看装进去手机卡能不能接打电话。于是就想着出去办个手机卡。话说他一个习惯了一五年的人,活在九八年有时候还真别扭。

    最别扭的就是手里头没了手机,在这边的那一个礼拜余杉一闲下来总感觉缺少点什么,心里头没着没落的。

    瞧着时间还早,余杉离开宾馆打了车直奔永兴街。紧赶慢赶的,他来的时间还是有点晚,好几家手机店都关了门。余杉找了家还在营业的通讯店就钻了进去,进去之后直接问服务员她们这儿能不能办理手机入网。

    服务员瞧了瞧时间,说没问题。先是检查了一下余杉的手机,又问余杉带没带身份证,然后领着余杉就去了邮电营业厅。

    不办不知道,等办完了余杉吓出了一身冷汗。入网费三千,卡费四百,频率占用费六十二,算上给通讯店的两百块中介,办张手机卡花了余杉三千六百六十二!也亏着他把现金都带在了身上,不然还真就出不来了。余杉突然觉着九八年没那么美好了,起码邮电行业简直就跟抢钱没区别。

    这还不算,高昂的月租费、双向收费更是让余杉无语。余杉终于理解为什么手机当初是奢侈品了,一部入了网的手机起码七、八千,每个月少打点电话就得一、两百,打得多了话费一千都挡不住。难怪余杉当初总能看见有些人手里拿着手机,后腰别着bp机。传呼一响,满大街的找公用电话。

    让余杉欣慰的是,他那假身份证通过了移动审核——事实上没什么审核,也就留了复印件,翻新的老古董性能可靠,试着拨打了电话,证实了翻新的老古董经久耐用;另外,余杉新办的手机号码是1390号段,这要是放在一五年,1390号码的后面就算杂七杂八、不是什么好号都能卖出去几万。

    但这对余杉来说没什么用。他原本的亏空是不到两万,现在好,又多出去将近四千。余杉肉疼之余,也没心思琢磨奖励自己的胃,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回了宾馆。然后一边无聊的看电视,一边琢磨着怎么把这一批5110脱手。

    自己上门推销这种事余杉干不了,他也没干过。而且依着他的本意,能不自己出面就不出面,把自己隐藏起来那是最好不过了。

    他在九八年认识的人一只手数的过来,小马警官,还有个徐惠。小马警官就甭考虑了,余杉生怕接触的多了,一五年的马警官突然把自己认出来。徐惠这姑娘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024 夜总会

    想到徐惠,余杉心里头又矛盾起来。他根本没想到,偶然相识的徐惠,居然就是那名被逼跳楼的实习女老师。多好一个姑娘啊,凭良心讲,余杉是真不愿意看着这姑娘沿着历史的轨迹重复当初的悲剧。可有一点,余杉还得对付张长贵那老流氓。

    如果徐惠的命运轨迹改变了,万一没了跳楼那事儿,或者张长贵去祸害一个余杉不认识的女老师,余杉想要对付张长贵就有点抓瞎。琢磨了半天,余杉下定决心,打算关键时刻站出来,怎么也得阻止悲剧的发生。

    余杉一边想着,手里拿着遥控器,一边无意识的换台。宾馆装的闭路电视拢共就那么几个台,翻来覆去的,就没有能让余杉看进去的节目。暂且把徐惠放在一边,余杉又想起了那案子。

    他一直都很奇怪,为什么老乔会把焦点锁定在周志明身上。很显然,照余杉看来这案子的关键在蓝彪身上。影响余家与乔家命运的那起劫案发生在九九年末,余杉现在鞭长莫及,只能等着将这边的时间推进到那个时候再采取行动;而另一起疑似相同作案者的案子发生在九八年的九月,距离现在还有四个多月。

    之所以说是疑似,因为两起案子的时间间隔一年多,作案手法不同,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嫌疑人驾车在高速公路上失去踪迹。两起案子策划的同样缜密,布置的天衣无缝。余杉相信,嫌疑人作案之前一定经过了反复的侦查与部署,绝不是临时起意。

    如果案子真是蓝彪做的,那没准现在蓝彪就开始着手布置了。而余杉现在掌握的信息极其有限,唯一知道的就是蓝彪现在开了家金碧夜总会。他躺在床上琢磨了半天也不得其法,看了看时间,才晚上八点多。

    时间还早,余杉索性从床上起来,打算去一趟金碧夜总会,看看有没有能接触到蓝彪的机会。他穿戴整齐的出了宾馆,拦了辆出租车,直接报了金碧夜总会地址。

    司机一边发动汽车,一边打量了余杉一眼。余杉穿着衬衫、西裤、皮鞋,放在一五年没什么特别的,可放在九八年就不一样了。一五年特有的材质让衬衫挺括又不失柔顺,西裤剪裁得很得体,再加上余杉保养的不错,让他整个人看起来也就是三十左右岁的样子。

    出租车司机这行业很辛苦,也很无聊。所以大多数的司机都很能侃,而且是逢人就侃,就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间。

    车开出去没五十米,司机就打开了话匣子:“兄弟看样子不像本地人啊。”

    余杉乐了:“为什么啊?”

    “听你说话口音,还有穿着打扮就知道啦。”

    余杉说:“那你猜错了,我还真就是本地人。不过几年前全家搬到了滨港。”

    “哦,去滨港了啊,我说口音有点变了呢。”司机顿了顿,又说:“老弟这是找乐子去?”

    “是啊,晚上没什么事儿出去玩玩。”余杉随口答道,没注意到司机语气中的玩味。

    只听司机说:“找乐子去金碧干啥,二号院、唐人街那一片全都是,价格便宜,质量有的不比金碧差。”

    余杉眨眨眼,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二号院、唐人街曾经是齐北有名的淫窝,后来政府反复扫荡才将这两块地方清扫干净。饶是余杉三十五岁的人了,听了这话也臊得脸红,赶忙澄清说:“不是,我就是单纯的休闲娱乐。”

    “哦,这样啊。那兄弟你得加点小心,金碧那地方挺乱。”

    余杉来了兴趣,问:“怎么个乱法?”

    “金碧一共三层,一层是迪厅,那里面混社会的、卖小包的、偷钱包的什么样人都有,尤其是混社会的小年轻,一言不合上来就打;二层夜总会,有表演。唱歌、跳舞还有二人转,弄得挺热闹,不过没什么人。我听朋友说里面小姐比客人多。”

    余杉点点头,问:“那三层呢?”

    “三层?”司机看了余杉一眼,压低声音说:“三层是赌场。蓝老四就指着三层给他赚钱呢,光靠一层、二层他得赔死。”

    “蓝老四是蓝彪?”

    “就是他。以前大华厂的,后来下了岗就开始混社会。九五年的时候带着人把马瘸子差点没捅死,判了三年。去年刚出来,这还没半年呢,就开起了金碧夜总会。说起来我连桥还跟蓝老四喝过酒呢。”

    余杉皱着眉头说:“金碧夜总会这么搞……警察不管么?”

    “管?啧!”司机不屑的说:“怎么管?警察没等出警呢,蓝老四早一天就接到电话清了场,去了也是白去。”

    “你是说有人给蓝老四通风报信?”

    司机突然警惕的瞥了余杉一眼:“诶?听你口音有点像北京的,别是焦点访谈记者吧?”

    余杉哭笑不得的摊了摊手:“我要是记者也得带个装摄像机的包啊。”

    司机放下心来,说:“哦,吓我一跳……我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是真是假我也不保准。说是公安局的曹广志跟蓝老四关系不错。我一朋友说蓝老四总去曹广志家打麻将。嘿,什么打麻将,那就是送钱去了。”

    曹广志……余杉默默将这个陌生的名字记住。其后的路程里,司机又杂七杂八的说了一堆对余杉没什么价值的佚事,十多分钟后出租车停在了金碧夜总会的门口。下车告别了那位标准的老司机,余杉打量了一下。

    金碧夜总会外观弄的是仿欧式,风格很杂,既有罗马柱子又有巴洛克的痕迹。牌匾从三层坠到二层,金碧夜总会五个字周遭霓虹闪烁,建筑的外沿还装饰着交替闪烁的彩色灯泡。用余杉的眼光看,这地方简直就是怎么土怎么来,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乡镇暴发户的味道。

    你还别挑,这年头的夜总会大多都是这样。至于所谓的品味、格调,那起码是几年之后的事儿了。最碍眼的是门口戳着俩石狮子,旁边还站着俩穿旗袍的迎宾……这混搭风怎么看怎么酸爽。

    余杉刚一进大厅,就听见隔着一道大门里头传来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闹闹……闹闹闹闹……闹闹……”这曲子还真没唱错,是有够闹腾的。余杉看都没看迪厅一眼,顺着楼梯就上了二层。

    推开门一瞧,二层四周弧形边缘布置着包厢,中间是卡座。等他进去才发现门口两侧站着一排衣着暴露、画着浓妆的姑娘,不用问,这些都是失足女。

    余杉一出现,两侧几十道目光刷的一下齐齐射过来,然后一个圆脸留着短发的失足女抢在其他人前头迎了上来,引着余杉去了卡座。

    刚一落座,穿着马甲的服务生就过来了。余杉看了下酒水单,点了个果盘,又要了二十个羊肉串,外加一杯橙汁。

    等他点完,圆脸失足女眨眨眼,说:“大哥你咋不要酒呢?”

    余杉说:“喝不了酒,一杯啤的就得送医院。”

    “过敏啊。”那姑娘满脸都是失望。她们兼着酒托,酒水有抽成。余杉没点酒精饮料,她自然就没什么抽成。于是她开始漫不经心起来。

    舞台上,一个男歌手刚唱完,一男一女俩唱二人转的就上来了。余杉眼珠子瞪得溜圆……老司机没说错啊,夜总会里头还真有二人转表演。

    那俩演员一上台,还没张口,底下寥寥的十桌客人就开始用啤酒瓶子敲击桌面起哄。舞台上梳着朝天辫的胖妞歪着嘴说:“啥意思啊?人家唱歌的一上来你们救鼓掌,我一上来就敲酒瓶子,瞧不起人啊?那位大哥,你再敲信不信我今晚上跟你走。”

    余杉听着耳熟,看了半天才认出来台上唱二人转的胖妞是小飞,一四年的时候余杉一个朋友酒店开业,请了这胖妞来拉人气,当时可是给了二十万的出场费。余杉当时被小飞逗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也就是电视节目限制太多,不然这胖妞比什么赵家班强多了。

    没一会儿,余杉点的东西上来了。果盘就是时令果蔬,倒是羊肉串不错。至于那橙汁,余杉喝了一口就发现这东西绝对是果珍。他凑合着边吃边听二人转,旁边的姑娘无聊得直打瞌睡。等小飞下台去休息了,余杉问旁边的姑娘:“卫生间在哪儿?”

    “出门左转,楼梯口旁边。”那姑娘有气无力的回答。

    余杉起身出来,先去了趟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左右瞧瞧,看没人注意自己,往三楼就走。刚走到一半,三楼楼梯口站着的俩大汉就把他拦住了。

    “谁让你上来的?下去!”语气很冲,一点客气的意思也没有。

    “咋不让上呢?”余杉问。

    “就不让上了,咋地?”

    余杉咬咬牙,转身又往下走。瞧那俩家伙的意思,他要是再多说一句就得打起来。

    等他回到卡座,舞台上换了人,节目有点香艳,引得底下的人口哨声此起彼伏。那圆脸姑娘没走,正无聊的吃着水果。

    余杉坐下,想了想,没好气的说:“你们这三楼不让上啊?”

    圆脸姑娘看了他一眼:“大哥你刚才上去了?”

    “啊,被俩人给堵回来了。说话还挺冲。”

    “大哥你知道三楼是干啥的不?”

    “知道啊。”余杉说:“要不是为了玩儿两把,我去花园多好。”花园也是个夜总会,开了六七年。名字虽然叫夜总会,可顶多也就是个演艺酒吧,气氛无疑比金碧好得多。

    圆脸姑娘打量了余杉半天,估计是在想余杉跟警察、记者之类的有没有关系。过了会儿,那姑娘说:“你真想玩儿两把啊,大哥。”

    “啊。”

    “那……我给你问问,三楼一般不让人随便进。”

    圆脸姑娘起身走了,找了领班一边嘀咕一边冲着余杉比比划划。过了一会儿,她兴高采烈的回来对余杉说:“行了大哥,我带你上去。”按照金碧的规矩,她带上去的客人,也会分她一部分抽成。

025 反咬

    余杉跟在圆脸姑娘后面,出了二层的演艺厅,上到了三楼。一瞧见去而复返的余杉,楼梯口俩黑脸门神皱着眉头又拦主了。

    其中一个穿着黑t恤衫,胳膊上露着纹身的家伙说:“谁让你把他领上来的?”

    圆脸失足女陪着笑说:“张姐同意了。黑哥你放心吧,他是老客,总来捧我的场。”

    叫黑哥的家伙盯了余杉半天,活动了一下脖子,说:“进里面守点规矩,出去以后别乱说,知道不?”

    “哎,肯定不乱说。”余杉赶忙答应下来。

    黑哥往旁边移动了半步,让开楼梯口,努努嘴:“进去吧。”

    余杉跟在圆脸失足女后头,穿过那扇黑色的实木大门,刚一进去就感觉到一股燥热的气息卷着嘈杂的声浪袭来。比起一、二层的门可罗雀,三层里头简直就是人满为患。穿着旗袍的女服务员托着托盘往来不休,麻将桌上搓麻搓得稀里哗啦,一个大桌子前围着一群人,嗷嗷的喊着‘大’‘小’‘单’‘双’,侧面几个人用力拍着赌博机,有输了的垂头丧气,侥幸赢了的狂笑不止。缭绕的烟雾,让整个三层都笼罩了一层淡蓝色。

    余家从余杉爷爷那一辈就传下来家训,不能沾赌,也尽量不交好赌的朋友。余杉的爷爷认为赌徒性格很危险,输急了眼什么蠢事都能干出来。余杉从没接触过赌博,麻将不会,就会斗地主。唯一能跟赌博沾边的就是逢年过节的时候亲戚朋友斗斗地主,玩一下午输赢二十块都顶天了。哪见过这种场面啊?眼前的一切让他既新奇,心底里又透着一股子厌恶。

    “大哥你要玩点啥?那边是前台,在那儿兑换筹码。”

    余杉琢磨着自己这也算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了,咬咬牙跟着圆脸失足女到吧台兑换了一千块钱筹码。看见余杉丰厚的钱包,圆脸失足女态度立马更好了。这年头齐北市理论人均工资才不到五百,而实际上大多数人都拿着三百左右的月收入。余杉的钱包里厚厚一沓钞票起码七、八千,按照金碧的规矩,余杉要是输光了,圆脸失足女什么都不干就能拿到三、五百的抽成。

    别小看这三、五百,想要赚这么多钱,圆脸失足女起码得从下午忙活到后半夜去。碰上有特殊爱好的变态,第二天能不能起得来都两说。要不说呢,什么时候赚钱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余杉拿着筹码,挨个台子乱转。麻将、牌九、扎金花、百家乐,他转了一圈也没发现自己能玩儿什么。正要接着转,圆脸失足女一语道破:“大哥你头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我是没找着哪儿有斗地主。”

    “斗地主是啥?”

    余杉还真不好解释。齐北地界不流行斗地主,就是余杉也是上了大学之后才跟室友学会的。

    圆脸失足女没追问,指着右侧的扑克牌桌子说:“那边有打明皇暗保的。”

    所谓的明皇暗保是齐北地界的一种玩儿法,两副牌,五个人。开牌前掀一张牌,谁抓到谁是明皇,对应的谁抓到跟那张牌一样的另一张牌就是暗保,这俩人算一伙,其他仨人是一伙。余杉会玩这个,就是从没动过钱。琢磨着再转下去容易被人疑心,余杉就去了那边的扑克牌桌。

    正好有四缺一的,余杉凑过去就玩儿了几把。他自认打牌技术还不错,可显然跟这些老赌鬼没法比。三局一过,其他几个人都不乐意了。四个人一致嫌弃余杉打得臭,愣是把余杉给赶下了台。

    余杉没招,只好换了硬币去玩儿赌博机。他的心思没在赌博上,后来干脆把兑换来的硬币塞给圆脸失足女让她帮着玩。趁着圆脸失足女注意力不集中,余杉一边观察里面的情况,一边跟失足女套话。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里,余杉掌握了一点情况。比如楼梯口那个牛逼哄哄的黑哥,外号叫黑子,不是什么上台面的人物,在金碧夜总会只是个看场子的打手;再比如这里的老板蓝彪手眼通天,在齐北地界走到哪儿都吃得开。道上唯一跟蓝彪不对付的就是刚子,俩人面上维持得过得去,暗地里斗得不可开交。

    也没用多长时间,余杉手上的筹码就输了个一干二净。他瞧瞧时间都快十一点了,也不顾失足女火热的眼神,下了楼就出了夜总会。

    他正伸手拦出租车呢,一辆本田停到了他面前的停车位。车门双双打开,走下来一男一女。女的穿着打扮放九八年算时尚了,长的也不错,就是嘴唇太薄,看上个有些刻薄。而那男的……那男的余杉见过!

    三七开的头发,身子单薄,鼻梁上卡着近视眼镜,这家伙不是徐惠的混蛋男友嘛?

    他正愣神呢,就瞧见那女的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夜总会,说:“这地方消费可不低,你确定请我在这玩儿?”

    徐惠的混蛋男友殷勤的过去帮女的拿了包,笑着说:“倾家荡产也得请啊,要不是娜娜你帮了忙,我现在还忙着找工作呢,哪能进的了三十三中。”

    女的轻笑一声,说:“你先别高兴,我爸只说尽量帮忙,事情还没定呢。”

    “伯父金口玉言,他既然说帮忙那事情就肯定有戏。”徐惠的混蛋男友拉着女的往里就走:“走吧,今天万大小姐想怎么玩我都奉陪到底。”

    “嘁,德行!”

    一男一女说这话,与余杉擦身而过,进了夜总会的大门。那俩人打情骂俏、举止亲密,一看就不是普通的男女关系。余杉看着那混蛋的背影恨得牙痒痒,徐惠在那儿干噎吃冷馒头,你小子带着富家女逛夜总会,全天下就没有这么混蛋的事儿!

    跟夜总会门口运了会儿气,余杉没找着出手的理由,只能暂且把这事儿放在一边,拦了出租车回了宾馆。

    这一趟夜总会之行没什么大的收获,最起码余杉连蓝彪的面都没见过。他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接近蓝彪,只能隔三差五的过去碰运气。金碧夜总会毫无疑问就是个藏污纳垢的销金窟,这一趟扔进去一千多块钱让余杉心疼了好一阵。有这钱干什么不好?买炮仗点了还能听个响,扔夜总会里头连连打水漂都算不上。

    但他还得接着去,这就涉及到钱的问题了。临睡觉之前余杉点了点,手头还剩下七千出头,按照这个速度再没进项他就得灰溜溜的回到一五年。开源得抓紧,明天就联系徐惠让那姑娘去推销手机;节流同样重要,余杉琢磨着总住宾馆也不是个事儿,明天一早看看能不能租个合适的房子。

    想到徐惠,余杉又想起了她那个混蛋男友。琢磨着把刚才的事儿怎么说出去。想了半天,觉着他说与不说都不对。不说对不起良心,说了人家姑娘不一定信,到时候自己里外不是人。搞不好徐惠还以为自己对她别有所图。最后余杉只能感叹,做人难,做个讲良心的好人更难。

    得,这事儿也得走一步看一步。

    第二天一早,在宾馆用过了自助早餐,出门前余杉照着徐惠留的寝室电话号码打了个电话。电话不是徐惠接的,接电话的小姑娘说徐惠出去跑步了,问余杉有什么事儿。

    余杉说了自己姓余,对面小姑娘立马惊喜的叫了一声‘余大哥’,赶巧接电话的是徐惠的同学谭淼。熟人好说话,余杉说对她们上一次的调研很满意,所以这一次把推销的活儿交给她们。

    小姑娘谭淼乐坏了!上一次的调研总共就用了三天时间,她赚了足足三百块,算起来都够她一个半月生活费啦。她还以为这种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再也碰不到了呢,没想到隔了一天又来了。

    这姑娘幸福之余直接替徐惠拿了主意,说是等会儿徐惠回来她们俩就去找余杉。余杉想着自己来回换宾馆的事儿挺****的,就说自己正好没事儿,可以去大学里头找她们。

    谭淼没多想,爽快的报了她们宿舍楼的地址。又约定好了时间,余杉就挂了电话。他慢悠悠的吃完了早餐,出门拦了出租车直奔齐北师范大学。

    到地方下了车,余杉步行着往大学校园里头走。眼下的齐北师范,到了几年后就会合并到齐北大学,然后齐北大学会从一所三流地方理工科大学演变成一所三流地方综合性大学。校园里头绿化很好,最高的建筑没有超过五层的,还都是老式的红砖楼。

    向过路的男同学问明了该怎么走,余杉朝着三号宿舍楼走去。正走着呢,就听一个黄鹂般的声音招呼道:“余大哥?”

    余杉扭头一瞧,诶?这不是徐惠么?

    余杉还特意看了眼宿舍楼编号,没错啊,这不是三号楼,徐惠这姑娘怎么跑这儿来迎自己了?

    “徐惠?你怎么迎到这儿来了?”

    徐惠脸红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不是……我是等别人。要不大哥你先去我们宿舍楼,谭淼在楼下等你呢。”

    “哦。”余杉略显失望,很显然他表错情了。

    他正要说什么,就听又一个声音从徐惠身后传来:“徐惠……”

    徐惠转过头,正好把余杉露出来。余杉一瞧,这不是徐惠的混蛋男友嘛。还没等他说什么,就瞧那小子皱起了眉头,凶巴巴的冲着徐惠说:“他是谁啊?”

    徐惠赶忙说:“这位是余大哥,上次调研的活儿就是他找的我。”

    “调研不是做完了么?怎么又来了?”

    “余大哥又有新的工作给我。”

    “徐惠你骗谁呢!”这小子火了,吼道:“一个破市场调研三天赚三百,你自己信么?我就觉着事情不对,现在好……没想到徐惠你这么不自爱!”

    哎唷!余杉这个火啊,这小子自己是个混蛋不说,还把屎盆子扣余杉脑袋上了。这事儿不能忍了!

    “说什么呢?会不会说人话?”余杉人高马大的,往前一侵,吓得那小子连连后退。

026 忍不了

    徐惠的混蛋男友一边倒退一边惊恐的叫着:“你想干嘛?我教训我女朋友关你什么事儿?”

    “余大哥!”徐惠生怕打起来,赶忙上前死死的拽住余杉的胳膊。

    余杉挣了一下没挣开,指着那小子的鼻子斥道:“你还有脸说你女朋友,你女朋友坐在公园里头啃馒头,你大晚上请别的女的去金碧夜总会潇洒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你还有女朋友?小子,脚踩两只船玩儿的挺溜啊,没看出来你还有当陈世美的潜质啊。”

    余杉的话一出口,对面的小子就懵了一下,赶忙反驳:“谁去金碧了,你别血口喷人啊。”

    徐惠咬着嘴唇看向自己的男友:“你跟一个女的去金碧夜总会了?”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根本没有的事儿。”

    余杉乐了:“没有?那你昨晚去哪儿了?在寝室待着了?行啊,那咱们问问你的室友怎么样?”

    那小子眼珠乱转,似乎在想着对策:“我昨晚去朋友家住了,是没回寝室怎么了?”

    “哟,还死鸭子嘴硬呢。行,那你说说开本田那姑娘是谁呗。姓万,叫万娜还是万娜娜?”

    那小子瞪大了眼睛:“你跟踪我?”

    万娜的名字一说出来,一直拽着余杉胳膊的徐惠身子摇晃了一下才勉强站定,咬着牙盯着那小子平静的说:“王涛,我们分手吧。”

    说完,松开余杉,转身就跑开了。

    “徐惠,徐惠!”王涛喊着徐惠的名字,追出去两步就被余杉给挡住了。“你让开!”

    让开?余杉伸出手一巴掌把王涛推出去三、四步:“让开?刚才只说了你这人的德行,咱俩的账还没算呢。”

    “你想怎么样?”余杉的身形能装下王涛,以至于王涛说的话一点底气也没有。“你再碰我一下我可喊人了。”

    “你喊啊,正好我把刚才那事儿当着更多人的面再说一遍。”

    此时宿舍楼门口已经聚了一圈儿人。大学生明辨是非的能力显然要更强一些,而且依着人性,恶势力占优的时候普通人不一定会站出来反抗,但当正义一方占优的时候,他们绝对会正义感爆棚。

    当王涛安静下来的时候,周遭的议论声犹如千夫所指,同学、熟人的指责臊得他再也没脸待下去,愤愤一跺脚,拨开身后的人群冲进了宿舍楼。在宿舍楼的门厅里,这小子还放了句狠话:“你等着,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揭露了王涛的嘴脸,余杉爽快一时,麻烦接踵而至。这下子他都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徐惠了。自己要实话实说,说自己没事儿去金碧潇洒,徐惠一准把他当成坏人;要不这么说,那王涛的话就坐实了。徐惠绝对以为自己别有所图。哎,这事儿是怎么话说的呢?

    聚拢在宿舍门口的学生们逐渐散去,余杉不能去追徐惠,想着谭淼还在三号楼门口等着自己,余杉想了想决定还是去三号楼。

    有点小财迷的谭淼一直在三号楼门口翘首以盼的等着呢,瞧见余杉,老远的就挥舞着胳膊打招呼,然后小跑着迎了上来。

    “余……先生,您来了?”余杉今天的穿着有点正式,让谭淼不知怎么称呼好了

    余杉笑了:“叫先生多生分,你还是叫我余大哥就好了。”

    “好,余大哥。”谭淼笑着说:“徐惠还没回来了,要么咱们先去那边的小花园等等她?”

    余杉摇了摇头:“别等了,你余大哥我好心办了坏事。”

    “怎么了?”

    余杉把事情经过一说,谭淼这姑娘立马义愤填膺,怒气冲冲的说:“我早就告诉过徐惠,王涛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自打他俩在一起,王涛就花徐惠的钱。上次王涛过生日,徐惠给他买了条腰带,那小子不但不感激还嫌徐惠抠门。什么东西!简直就是现代陈世美!要我说,余大哥你这是办了好事。他俩早一天分开,徐惠早一天解脱。”

    “但愿如此吧。”

    徐惠这姑娘先是遇人不淑,碰到了王涛这样的混蛋;跟着又被老流氓张长贵逼得跳了楼。还真是应了那句话,红颜薄命。

    谭淼讨伐了一通王涛,忽然看着余杉,欲言又止的说:“不过……余大哥,我听说金碧夜总会不是什么好地方,你也别总去那地方。找个合适的姑娘成个家多好。”

    余杉苦笑不得,径直给了谭淼一个脑崩:“琢磨什么呢?你余大哥我是去跟人家谈生意,身不由己。八点钟去十一点钟出来,王涛那小子带着那姑娘十一点钟刚去,正好被我碰见。”

    “好疼……是这样啊。”谭淼不好意思起来:“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余杉虎起了脸。

    “嘿嘿,没事儿。”

    余杉叹了口气,拿面前有些假小子性格的谭淼没办法。“得了,说正事儿吧。”余杉从背包里抽出一部包装完好的5110手机,递给谭淼。

    “手机!”

    “这是给你的样品,水货诺基亚5110。知道什么是水货么?”

    “知道知道,我买过打口磁带。”

    “差不多,反正都是走私货。我弄到了一批水货5110,需要你跟徐惠把他们铺到各个手机店里去。这次没有固定佣金,一部手机百分之二提成,赚多赚少全靠本事。”

    这年头手机属于奢侈品,谭淼倒是看过,但从没摸过。她一边爱不释手的翻看着,一边问:“大哥,你多少钱一部往外卖?”

    “初步打算是三千……哎?拿稳了,你哆嗦什么啊。”

    谭淼抓紧手机盒子,心有余悸的说:“三千啊,赶上我两年学费了。”

    余杉说:“现在是有点过,不过要不了几年就便宜了,到时候人手一部。”

    “便宜一半我也用不起啊。”

    余杉说的是实话,奈何谭淼这姑娘根本就不信。九八年本省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才四千出头,月均工资三、四百属于正常水平,动不动几千的手机的确没人能买得起。但等到了零二年,手机降价,没了入网费,通话费用一再下调,手机立马开始普及起来。

    交代完了事情,余杉觉着继续留下去没什么意义,于是说:“都记住没?那行,没什么事儿我先走了。”

    “哎哎?大哥,手机你拿着。”谭淼追上来把手机盒子往余杉怀里塞。

    “给我干嘛?这是留给你的样品。”

    “样品?不用不用,太贵了,我怕丢了。”

    “没样品你怎么跟人家谈啊?”

    谭淼眨眨眼,寻思了一会儿,又抱紧了手机盒子:“好吧,你放心吧余大哥,我丢了也不能把手机丢了。”

    余杉被逗乐了:“你人都丢了还能管得着手机?得,我先走了,你回头劝劝徐惠。”

    “放心吧。”

    离开校园,余杉打车去了那条背街。三转两转,找了家中介就钻了进去。跟中介的大姐说了自己要租房子,以及对房子的要求。那大姐立马乐呵呵的开始挨个给房东打电话。一上午的功夫,余杉看了四个房子,终于碰到了让他满意的房子。

    那房子就在离背街不远的合意小区,这小区九四年建成的,房子还是去年刚装修的婚房。面积七十三平,两室一厅格局,家电齐全,余杉完全可以拎包入住。唯一一点,房子还得等一天才能入住,人家房主小两口还没搬完家。

    余杉当即就交了钱签了合同。每月房租三百五,押一付三。余杉觉着自己赚了,放在一五年这地界的学区房没两千块钱一个月租不下来。

    中午在外面凑合了一口,余杉就回了宾馆,因着无事可做,他就在宾馆看了一下午的电视,重温了一遍周星驰经典电影。待到吃过晚饭,余杉的新手机5110响了。接起来一听,来电话的是谭淼。

    这姑娘气哼哼的告诉余杉,徐惠又跟那个混蛋王涛和好了。

    “啊?为什么啊?”

    “王涛说他请万娜去金碧是因为徐惠工作的事儿。”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徐惠信了?”

    “要不说气人呢,徐惠就是个傻子,王涛说什么她都信。”

    诶哟,余杉这个窝火啊。他这个人性子算不上嫉恶如仇,但碰上了绝对不会不管。前一阵碰到小偷是如此,现在碰到徐惠的事儿也是如此。听了谭淼的话,余杉只觉得胸口憋了一股火,无处发泄。又说了几句挂了电话,余杉在房间里坐不住了,越想越恼火。

    他受不了徐惠的懦弱、善良,更受不了王涛的无耻、混蛋。被动的等下去不是余杉的性格,他觉着自己得做点什么。

    坐不住的余杉想了想,掏出手机给小马警官的家里打了个电话。聊了几句,余杉说:“兄弟,有件事还得麻烦你。”

    “余哥,你客气什么?有事儿说话!”小马警官豪气万丈。

    “是这样,我朋友的车被一辆本田给刮了,你帮我查一下那辆车的信息,车牌号是……”

    “行,你等我电话。”

    挂了电话,没二十分钟,小马警官又打回来了:“余哥,我给你查完了。注册车主是万娜,工作单位是市教育局财务审计科。余哥你朋友那车刮什么样,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不用,能找到车主就行。”

    跟小马警官道了谢,挂了电话的余杉当即就出了宾馆,拦了出租车直奔金碧夜总会而去。王涛那小子就是个滚刀肉一样的烂人,对付烂人有时候堂堂正正的根本就没指望,毕竟人家只是道德缺失又没触犯哪条法律。所以,用烂招往往有奇效。

027 恶人自有恶人磨(上)

    余杉一走进金碧夜总会二层的演艺吧,立马有几个失足女朝他迎了过来。昨天接待他的圆脸失足女后发先至,赶在所有姑娘之前到了余杉面前:“大哥你又来了啊。”她朝周围笑笑:“不好意思啊,姐们儿,这大哥是找我的。”

    昨天余杉在三层扔进去一千块钱,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这失足女知道余杉是不差钱的主儿,所以今天接待起来格外的殷勤。

    余杉照例去了卡座,要了吃的,又要了一瓶啤酒。至始至终他都愁眉苦脸,啤酒一上来立马灌了一大口。能有大半杯的啤酒进了胃里,没两分钟余杉的脸红得就跟西红柿一样了。

    圆脸失足女小心翼翼的问:“咋地了大哥,有心事啊?”

    “哎,一言难尽啊。”余杉苦着脸把徐惠跟王涛的事儿娓娓道来。只不过在他的描述中,徐惠成了他表妹。

    失足女听完比余杉反应还大!

    “哎呀妈呀,这小子太不地道了!”

    “谁说不是呢?”余杉苦闷的又喝了一口:“真想狠狠收拾那小子一顿。”

    失足女说:“大哥你这么有钱,要收拾那小子还不容易。花俩钱找几个人,揍他一顿不就完了。”

    “那有什么用?”余杉说:“我现在想的是让那小子离我表妹远远的,揍他一顿顶多皮肉受苦,之后这小子要是跟我表妹告黑状,我表妹还得跟我生气。”

    圆脸失足女眼珠转了转,说:“大哥你要是信得着我,这事儿我给你办了怎么样?保准把那小子整得服服帖帖。”

    余杉狐疑的看了她一眼:“你?别闹,那我还不如直接揍他一顿呢。”

    圆脸失足女不高兴了:“诶呀大哥你咋看不起人呢?你满夜总会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小妖办法多、人面广?这样,一千块钱,给一千块钱这事儿大哥我给你办的妥妥的。要是没整明白大哥你说咋地就咋地。”

    余杉心里头暗自高兴,明面上不动声色。装模作样的考虑了半天,掏出钱包点出五张百元大钞拍在桌上:“先给你一半。办好了剩下的五百一分不少,要是办不好……”

    “办不好我脑袋拧下来给大哥你当球踢行不?”

    “行!”余杉发泄式的又喝了一口啤酒,把王涛跟万娜的信息告诉给失足女,随即皱着眉起身说:“行了,那我就先回去等你消息了。”

    “这么早?不上去玩儿两把了?”

    “没心情,先走了。”

    余杉前脚一走,诨号小妖的失足女喜滋滋的把桌上的五百块钱揣好,吃了几串肉串,又把余杉剩下那大半瓶啤酒喝光,起身踩着高跟鞋下了楼。

    一层的迪厅里,霓虹闪烁、声浪喧闹,几十个年轻人在舞池里随着台上领舞尽情摇摆宣泄着。小妖站在边上,目光扫了一圈就看到了想要找的人。她装作怒气冲冲的样子快步走过去。

    离那桌子还有几步远呢,桌边坐着的一个小年轻就戏谑的说:“妖姐想我了?”

    小妖没说话,过去站定,抄起一杯啤酒一口闷掉。放下杯子,抹了抹嘴说:“气死我了!”

    “咋了妖姐?”

    “我被人给欺负了!刚才上厕所出来,一个王八蛋跟我动手动脚的。”

    那剃着光头的小年轻霍然起身,吹了声口哨,没几秒钟呼啦啦围过来三、四个十八、九的小青年。“哎呀卧槽,人呢?敢占妖姐便宜,活腻歪了!”

    小妖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咋咋呼呼给谁看呢?人早跑了。”

    “跑了啊?”光头小年轻冲着几个跟班摆摆手,等那些人又回了舞池,他慢悠悠的坐下,翘起二郎腿说:“那就没办法了。要不等那小子下次来,妖姐你招呼我一声,我保证打得连他妈都认不出来。”

    小妖一屁股坐在光头旁边的椅子上,没好气的说:“大伟,你别跟这儿马后炮。你妖姐我现在咽不下这口气,你看怎么办?”

    “那你想怎么办?”

    小妖从胸口的衣服里抽出那一卷五百块钱钞票,拍到桌子上:“我知道那小子是谁,你把他给我办了。”

    光头扫了一眼,目光狐疑的在钞票跟小妖之间移动,半天才谨慎的问:“是道上的兄弟?”

    “你看你那个怂样!”小妖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对方一眼,说:“就是个普通学生。”

    光头大伟一听来劲了:“学生?挺牛逼啊。你放心吧妖姐,这事儿我给你肯定办明白了。”说话间伸手去抓桌面上的钞票。

    “哎?”小妖手疾,右手按住了大伟刚抓住钱的右手:“我还没说完呢。我可告诉你大伟,光打一顿可不行,你还得想招把那小子搞臭。”

    大伟眨眨眼,拍着胸脯说:“那还不简单,你就擎好吧!”

    ………………………………

    转过天来,光头大伟找了几个兄弟,几个人群策群力想主意对付王涛。大伟面相老,实际年龄刚满二十。九八年的齐北,经济衰落,大批国企面临着倒闭、转型,有能耐的年轻人要么考学走了,要么打好行李南下打工,剩下的人要么就是太老实,要么就是大伟这样妄想着混社会出人头地的懒货。

    齐北地界像大伟这样在社会上晃荡的年轻人很多,平时呼朋唤友,喝上二两小酒,哥们义气挂在嘴边,酒劲上来,一言不合就能动手打架。既没固定的收入来源,也没有长期的经济来源渠道。手头那点钱要么是从家里偷出来的,要么就是偷偷摸摸去倒闭的国企里盗卖点废铁、电线什么的。

    大伟晃荡了两三年,兄弟、朋友一堆,自认已经在道上小有名气。但实际上不说蓝彪了,在黑子这样的打手眼里,大伟这样的连屁都算不上。

    但就是大伟这样的,对付王涛那小子绰绰有余。一顿烧烤吃完,几个人出了好几个馊主意。大伟琢磨了半天,从几个最靠谱的里面选了个最安稳的,然后抽出二百块钱交给手下二驴,让二驴找几个职高、技校的小兄弟把事儿给办了。

    二驴也没废话,当天就找了俩技校的小子,请俩人喝了顿酒,也没给钱就把这事儿给定下了。跟着从第二天开始,俩技校的学生就开始换着班盯着王涛,寻找着下手的机会。

    余杉对此一无所知,他正忙活着给自己置办行李呢。从夜总会回来的第二天早晨,余杉就接到房东打来的电话,说是那房子已经空了出来,余杉随时都可以搬进去。

    已经拿了钥匙的余杉当即就退了房,抱着装手机的大箱子,打了车就去了合意小区。进了租下的房子一瞧,发现这房子的确可以拎包入住,唯一的问题是余杉连包都没有。

    余杉放下手机箱子,又下楼打车去商场购置被服。等一切都安置妥当,这一天都快过去了。靠在双人床上,余杉琢磨着晚上就不出去吃了,干脆买点菜自己开火。正这时候,电话响了。

    来电的是谭淼,小姑娘有些沮丧的说:“余大哥,我办砸了。”

    “怎么了?慢慢说。”

    谭淼忐忑不安的一说,余杉松口气之余皱起了眉头。谭淼今天走了一天的永兴街,挨家的推销余杉的5110。除了几家死心眼的,其他的店主都有订购的意向。唯一的问题是价钱。

    其中有个老板当众拆了机,检测了半天断言谭淼拿过去的5110是翻新机,三千的价钱太高了,根本不值那么多。谭淼跟这些店主谈来谈去,最好的价钱是两千四一台,最低的才给一千八。

    不论是一千八还是两千四,都跟余杉的心理预期有差距。但转念一想,这些5110进价才一百,一千八卖出去都是百分之一千七百的利润,余杉又高兴了。

    “嗨,我当什么事儿呢。三千是我给你定的价格,的确有点高。你能谈到两千四已经不错了。这样,你明天再去出两千四那家谈谈,看看对方能吃进去多少台。”

    本以为外快没了的谭淼一听余杉这么说,立马又高兴了:“是这样啊,那行,明天我再跑一趟永兴街。下午再去百货大楼后面转转,那儿也有几家卖手机的。”话锋一转,谭淼犹豫着说:“余大哥,有个事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那要看你想不想说了。”

    谭淼一咬牙,说:“我今天早晨听徐惠说,下周开始她就要去育才小学实习了。”

    余杉心里头咯噔一声,心想徐惠果然按照历史的轨迹去了育才小学。他深吸一口气,对着电话平静的说:“就这事儿?”

    “不是……是徐惠说这事儿的时候很犹豫,看她那样好像不太想去。问她,她也不说。也不知道她是不是遇到了难处。”

    余杉心说,难道张长贵那老小子现在就打上了徐惠的主意?没准还真有可能。按照小张老师的说法,这时候的张长贵仗着跟校长有关系,简直就是育才小学一霸。徐惠能进育才实习,说不定就是这老小子操作的。

028 恶人自有恶人磨(中)

    王涛站在宿舍楼大厅里,手里头拿着ic卡,排着队等着打电话。他回头看了看大厅里的挂钟,眼看着快十点半,前面握着话筒跟女朋友腻歪的同学已经足足打了二十分钟的电话,而且一点也没有要结束通话的意思。

    王涛急了,伸手捅了捅那同学的后腰:“哎,你能不能快点,我有急事。”

    那同学转过头来,一看是王涛,嗤笑一声不客气的说:“等着!”

    王涛恨得牙痒痒却又发作不得,心里头恨余杉恨得要死。自打宿舍楼门口的事儿一出,王涛的名字在校园里就臭了大街。走到哪儿都有人指指点点,连他同寝室的室友都对他爱答不理。这种日子对于王涛来说简直就是一种煎熬,所幸离毕业还有一个多月,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他愤愤的想着:“你们这些人只能去乡下当老师,老子一毕业就能进三十三中。”这么一想,他心里又平衡了。

    又过了十来分钟,打电话那同学才恋恋不舍的挂了电话。许是嫉恶如仇,那男生走的时候还故意用肩膀撞了王涛一下。

    王涛只能用怨毒的眼神看着那男生的背影,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现在不比从前,真要是打起来王涛别想指望有人能帮他,围观的不趁机下黑手都算给他面子。

    运了半天气,王涛插入ic卡,拿起话筒拨了个电话。没一会儿,电话通了,王涛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喂?娜娜啊,是我,王涛。”

    电话那头啐了一口:“娜娜也是你叫的?”

    “那万大小姐行了吧?”

    王涛对着电话一脸谄媚,蘑菇了半天,终于让万娜同意中午俩人一起吃饭。挂了电话王涛更高兴了,万娜的父亲是教育局的领导,他觉着只要抱住万娜的大腿,绝对比同龄人少奋斗个十年八年的。

    他快步回了寝室,开始穿着打扮。换上西裤、皮鞋,找出一件蓝衬衫,看着衬衫有些皱,又用装了开水的茶缸烫平。穿戴整齐,王涛对着镜子呲牙咧嘴的看了自己半天。临了觉着今天风大,容易吹乱头发,抄起寝室老五的摩丝就往头发上抹。

    “老五,我用一下你摩丝哈。”

    躺在上铺看书的老五看了他一眼,不高兴的说:“老蹭别人东西,你就不能自己买一瓶?我这瓶摩丝都给你用了!”

    王涛一声不吭,打理好了头发,又对着镜子臭美了半天,这才往外走。出校园,坐公交,等到了教育局门口的时候不早不晚,正好十一点二十五,再有五分钟万娜就会下班。于是王涛就站在门口等着。他没注意到的是,有个穿技校校服的小年轻从齐北师范一路跟着他到了教育局门口,此刻正在对面的冷饮摊盯着他看。

    十一点三十五分,万娜慢悠悠的走出来,瞧见王涛站在大太阳底下晒得一头汗,语气稍软的说了一嘴:“等多久了?”

    “没等多久。再说等的人是娜娜你,我就是等再长时间也乐意。”

    万娜心里得意,嘴上却说:“不是告诉你不许叫我娜娜么?”

    “知道了,万大小姐。”

    万娜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斜眼瞅着他说:“傻了吧唧的,也不知道在树荫底下躲躲。拿着!”随手把包丢给了王涛。

    王涛殷勤的接过包,问:“中午想吃什么?”

    万娜皱着眉头说:“没什么胃口,就去对面吃个春饼得了。”

    “这么巧,我最近也馋春饼呢。走,咱们就吃春饼去。”

    俩人说这话过了马路,进了斜对面的一家春饼店。穿技校校服的小年轻一看俩人进了春饼店,飞奔着找了一家有公用电话的小卖店,掏出一张纸条,拨打了寻呼台:“请呼……,速回电话。”

    挂了电话,没两分钟,公用电话响了。

    “喂?二哥,我大民啊。那小子现在在教育局对面的王家春饼呢,你赶快带人来……好,我就在旁边的小卖店等你。”

    挂了电话,过了能有一刻钟。一辆出租车停在道边,车门打开,二驴带着另一个人下了车。离得老远穿技校校服的小年轻就招手打招呼,仨人聚在一起,穿技校校服的小年轻指着春饼店说了大概情况,完后问:“二哥,咋弄?”

    二驴摸着下巴想了想,说:“大伟交代了,揍他一顿,送那小子进去关几天就行,不能闹太大。走,咱们进去再说。”

    仨人进了春饼店,二驴目光一扫就瞧见了王涛,仨人对视一眼,选了一张距离门口跟洗手间最近的桌子坐下,点了俩菜六十张春饼外加六瓶啤酒。仨人吃喝着,一边还偷眼观察王涛那桌。

    过了能有十多分钟,王涛站起身说:“我去一下卫生间。”

    二驴赶忙用胳膊肘一捅同伴大春,大春心领神会,站起身抢在王涛前面率先进了卫生间。小饭店只有一个公用卫生间,王涛只能站门口等着。

    过了两分钟,卫生间门打开,大春出来了。路过的时候,大春还故意撞了王涛一下,不但如此,撞完了还呵斥说:“你不知道你站这儿碍事啊?”

    王涛一看大春胳膊上的纹身就眼晕,连还嘴都不敢,低着头就进了卫生间。大春出来,冲着二驴打了个眼色。二驴立马拍了下桌子:“老板,结账。”

    桌面上的菜都没怎么动,仨人火急火燎的往外就走。另一边,王涛放完了水,提上裤子转身洗手,却猛然发现洗手池边上放着一个黑色的钱包。他拿起来打开一瞧,里面零散的装着二百多块钱。王涛心动了一下,转念又熄了心思。他怕是大春掉的,就放着没动。

    洗了手,出了卫生间,一眼就瞧见大春那一桌人走了。王涛的心脏立马不争气的跳了起来。二百多块钱啊,够王涛找万娜出去玩儿两回的了。

    趁着万娜在背对着自己,王涛赶忙又回了洗手间。想了想,哆嗦着手把钱掏出来揣自己裤兜,把皮夹子丢尽了垃圾桶,有用废纸盖上,这才惴惴不安的出了洗手间。

    王涛心绪不宁的回了座位,吃了一张饼,赶忙说:“吃饱了么?吃饱了咱俩走啊?”

    万娜一瞪眼睛:“着什么急?我还想喝点茶休息会儿呢。”

    王涛心里头七上八下,却又拗不过万娜,只好在那儿如坐针毡的坐着。

    没两分钟呢,店门口黑影一闪,王涛一眼瞧见大春火急火燎的走进来,心里头顿时就是咯噔一声。

    大春装作没看见王涛一样,径直找老板:“老板,看见我钱包没?”

    “没有啊。你钱包丢了?”

    大春抹了抹头上的汗,说:“肯定是落店里了,我刚才吃饭的时候还带着呢。”

    “那你再好好想想,反正我收拾桌面是没看见。”

    二驴斥道:“猪脑子,吃个饭能把钱包丢了。”

    大春一拍脑袋,朝着卫生间走去:“我看看是不是落卫生间里了。”

    这会儿王涛已经浑身哆嗦了。他不安的催促说:“咱们走吧,我带你去逛百货大楼。”

    万娜瞥了他一眼:“还百货大楼?你个穷学生哪儿来得钱?”

    正这时候,大春叫了一声冲了出来:“找到了!卧槽尼玛的,这谁偷了我钱包,钱拿走了,钱包扔垃圾桶。”

    大春目光扫了一圈,一眼就瞧见了王涛,抬起胳膊一指:“我想起来了,刚才从卫生间出来这小子撞了我一下,肯定是他偷的。”说话间大春一马当先,仨人呼啦啦就把王涛给围了起来。

    万娜可不是什么好惹的主,一拍桌子瞪眼说:“你们干什么?”

    “干什么?抓小偷!”大春瞪着王涛:“是不是你偷的?”

    王涛强自镇定:“你凭什么污蔑我?谁看见我偷你钱包了。”

    一旁的二驴唱起了白脸:“大春,你是不是记错了。这小子看着就是个小白脸,不像是小偷啊。”

    大春一摇脑袋:“肯定他偷的,进了店我就没碰过别人。”

    万娜性子娇蛮,不代表她傻。她一看就知道眼前这仨人不是好人,赶忙掏出电话拨了个电话,没接通前还说:“我警告你们啊,再骚扰我们姑奶奶可是好惹的……喂?爸,我在单位门口的春饼店被人堵这儿了,你赶紧带人来。”

    大春怒了,脸红脖子粗的拍桌子:“啥意思,就你能找人呗?大民,去打电话叫人来!”

    老板一看不好也过来劝,说:“别打架啊,别打架,万事好商量……”

    二驴又唱起了白脸,拉住发飙的大春,对万娜说:“姐们儿,我兄弟性子急你别见怪。什么找人不找人的,我们也不是故意找茬。这样,钱要不是你对象偷的,我们给你赔礼道歉行不。”

    “我本来就没偷,你们污蔑我!”王涛激动起来,他现在巴不得闹大了,等着万娜的父亲带人过来,到时候他就能浑水摸鱼。

    “你先别激动!”二驴回头对大春说:“大春,你丢了多少钱啊?”

    “二百多,大概有二百三四那样。那两张一百的是给我弟大民准备买书的钱,上面写了大民的名字。”

    “行,我知道了。”二驴扭头对万娜说:“你看这样,你俩把钱掏出来让大春看看,如果没有有记号的,我们仨立马道歉怎么样?”

    王涛一听又急了:“凭什么给你看?你们这是侵犯我的公民权……”

    万娜听二驴这么说,觉着二驴的提议也没什么,于是点头答应下来:“行,就这么定了。姑奶奶就等着你们道歉。”说话间从坤包里掏出钱包,抽出里面五、六百块钱铺开在桌面:“看吧,有没有你们的钱。”

    二驴问:“大春,记号写的啥玩意啊?”

    “我弟名字,孙伟民……伟大的伟。”

    二驴看看钞票,说:“这些没有。”转头看向王涛:“你也把钱掏出来。”

    “凭什么?我掏出来到时候你们要是抢走了呢!”

    二驴不屑的笑了:“你真会开玩笑。光天化日的,我们哥仨跑小饭馆抢你这点钱?别废话,赶紧掏。”

    “不行!”王涛梗着脖子在那儿扮革命前辈。

    他对面的万娜都有些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说:“你就给他们看一眼,我看他们能怎么样。”

    “这是原则问题,他们侵犯了我的公民权……”

    二驴嘿嘿笑了两声:“别扯那些没用的。你咋咋呼呼就是不掏……是不是心里有鬼啊?”

    “你说什么呢?”王涛脸红脖子粗的站了起来。这会儿他都宁愿挨一顿打,然后拖延到救兵到来。

    “少特么废话,你肯定有鬼!”二驴瞬间变了脸,冲着万娜说了一嘴:“对不起了姐们。”随即跟身后俩同伴说:“按住他!”

    大春跟大民俩人上去就把王涛给按住了。伴随着万娜的尖叫,二驴三两下就把王涛的口袋掏了个干净。二十几张面额不一的钞票放在桌面上,二驴当着万娜的面逐一辨认,没一会儿就捏起两张一百元的钞票给万娜看:“姐们儿,你瞧瞧,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万娜瞧了一眼,再看向王涛时立刻面带寒霜。

029 恶人自有恶人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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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不到你是这种人,我看错你了!”万娜声音中充满了愤怒。万娜从小衣食无忧,坏境优渥,再加上父母的宠溺,让其性子变得孤傲、刻薄。王涛这样的穷学生万娜原本是看不上的,耐不住王涛死缠烂打,期间又做了很多暖心事,万娜的态度这才慢慢缓和。这姑娘刚打算要接受王涛,对方就闹出这么一出,让她如何接受?

    被按在桌子上的王涛急了:“娜娜,你听我解释……”

    “解释尼玛婢!”大春抡圆了拳头一拳就揍在了王涛的肋下,疼得王涛倒吸一口冷气,生生把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大民是技校的学生,打人没什么经验,不知道怎么下手,只是抡拳头砸王涛的后背。

    二驴嘿嘿笑了一下,对万娜说:“姐们,躲远点,小心崩一身血。”

    正这时候,春饼店的门帘一挑,乌泱泱涌进来六、七号人。领头的身材矮胖,人没进来肚子先进来,进门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就高喊一声:“住手!我闺女你们也敢动?”

    万娜回头,立马喊了一声:“爸!”随即瘪着嘴起身快步迎了过去。

    “怎么回事啊?”老万同志拉着闺女的手上下打量。

    万娜回头又看了一眼脑袋被按在桌子上的王涛,愤愤的瞥了一眼,说:“没事儿,咱们走吧。”

    老万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又朝里面看了一眼,狐疑的问:“真没事?诶?那不是小王么?”

    “走吧,爸,我不认识他!”说话间万娜扯着老万的胳膊往外就走。

    这对父女一走,跟着来的几个帮手挠挠头,也跟着走了。

    这会儿王涛刚从腹部的剧痛中缓过气来,只能用气若游丝的声音绝望的求救着:“娜娜……救我……”

    二驴不轻不重的拍了拍王涛的脸,呲牙说:“还娜娜呢,人家都说了不认识你。小子,胆儿挺肥啊,敢偷我们的钱。”

    没容王涛说话,二驴抡圆了巴掌一嘴巴抽得王涛差点闭过气去。大春一膝盖把人从桌子上顶到了地上,紧跟着仨人对着地上的王涛拳打脚踢。

    春饼店的老板不知什么时候没了踪影,店里的俩服务员加俩厨子只能在一边徒劳无益的喊着:“别打了,别打了……”

    又过了一会儿,仨人累得出了一身汗,下手也变成有一下没一下。春饼店门帘一挑,店老板当先一步蹿进来:“都别打了,警察来了!”

    话音落下,仨人停了手,紧跟着从门外进来三个警察。

    领头的警察面沉似水,一瞪眼不怒自威:“怎么回事啊?二驴?你小子皮痒了吧,跑我辖区来惹事!”

    二驴瞪大了眼睛,一脸的无辜,指着地上的王涛说:“王所长,你可不能冤枉人。在场的都瞧见了,是这小子先偷了我兄弟的钱包。”

    “是这样么?”王所长询问了服务员、厨子以及两个看热闹没走的客人,听了大略的事情经过之后稀奇地说:“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二驴也能成受害者?”

    “王所长您这话说的,”二驴闹着脑袋配合地说:“不止你没想到啊,我们兄弟都没想到。”

    王所长被逗笑了。他扫了一眼地上趴着的王涛,刀子一样的目光扫过去,王涛立马心虚的避开。王所长看了一眼心里就大概有了数,一边笑一边扭头冲着身边的俩民警说:“小刘你留下给目击者做个笔录,小张你跟着我把人都带回派出所。”

    王所长心情不错。年初的时候市里头下达了《反扒专项整治工作》的红头文件,要求各基层单位对辖区内的小偷小摸重点整治。王所长所在的向阳派出所辖区不小,却不够繁华,他正犯愁怎么完成上头交代的任务呢,王涛与王所长来说简直就是送上门的大礼。算上头些日子沙**警队送来的,半个月抓俩小偷,向阳派出所这个月能过个安心日子了。

    至于小偷挨了打,只要没打死,放在这年头根本就不算什么事儿!在警察跟老百姓心里,小偷就活该挨揍。个别的失主没准还巴不得小偷被打死呢。

    等一到向阳派出所,民警小张立马把王涛给铐在了暖气管子上。姿势还挺别致,手铐一端连着暖气管子,一端连着王涛的右手,而王涛的右手还是从胯下绕过去的,他整个人站不起来又蹲不下去,异常别扭。

    缓过劲来的王涛开始嚷嚷起来:“我冤枉啊,钱不是我偷的……”

    那头正跟民警做笔录的二驴等人立马就不干了,大春凶着一张脸拍案而起:“哎卧槽,你意思是我的钱长腿儿了自己跑你兜里的呗?”

    大民在一边煽风点火:“春哥,这小子不老实,没打服啊。”

    王所长一瞪眼:“干什么呢?好好做笔录去!”转过头来,王所长端起大茶缸喝了一口,轻飘飘的说:“事实清楚,有目击证人,钱包上随时能提取指纹,你还想狡辩?”

    “我……我……”王涛憋红了脸,低下头说:“……我不是偷,是捡的。”

    “哦,捡的……那人家失主回来找的时候,你怎么装不知道呢?”王所长放下大茶缸,说:“就算你是捡的,也犯法了懂不懂?按照刑法……小张,你给他解释。”

    正做笔录的小张抬起头大声说:“根据我国刑法第二百七十条,以非法占有为目的,将代为他人保管的财物、他人的遗忘物、埋藏物占为己有,拒不退还的是侵占罪。”

    王所长高兴得一拍桌子:“对,就是这个侵占罪。诶?小张,这个罪怎么判的来着?”

    那边的小张一边写笔录,一边说:“两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罚金;数额巨大或者有其他严重情节的,处二年以上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王涛一听整个人都傻了。法律他没学过,但小偷小摸的处罚他知道啊。正常来讲,小偷小摸的,只要不是金额特别大,一般也就是罚点钱,拘留几天。好家伙,捡钱包不还比直接偷还狠,直接判两年了!

    王涛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反复念叨着钱包是捡的,自己鬼迷了心窍,求再给一次机会云云。至于王所长询问的‘姓名’‘单位’之类的,王涛一个字都没吐露。没多久,王所长就不耐烦了。

    丢下王涛让这小子靠在暖气管子上‘自己考虑’,端着大茶缸子王所长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那边的笔录没二十分就完事了,二驴他们三人走的时候还一人给了王涛一脚。

    很快,房间里就剩下王涛一个人。他的姿势太别扭了,蹲不下又站不起来,手腕子被手铐卡得生疼。这会儿他也不哭了,开始冷静下来,思考对策。

    这会儿他也回过味来,知道王所长刚才那话是在吓唬他,没理由捡钱包比偷东西判的还重。他本心绝不希望把事情闹大,一旦闹大了,学校扣留毕业证,他这几年大学白读了不说,以后也没了前途。

    于是等王所长半个小时后再出来的时候,王涛尝试着询问多交点罚款这事儿能不能算了。

    王所长一听就皱起了眉头,心里头对王涛愈发的厌恶。叫来民警小张,吩咐说什么时候王涛老实交代做完笔录,什么时候给他松开手铐。

    王所长又进办公室了,王涛只能咬牙在那儿挺着。又坚持了仨小时,王涛坚持不住了。腿木了也就罢了,最要命的是再不松开他就尿裤子了。

    直到这个时候,王涛才老老实实交代了个人信息。笔录做完,小张先是给学校打了个电话,跟着把电话给王涛,让他叫人来交罚款。与此同时处罚也下了,盗窃他人财物,行政拘留十天、罚款五百。

    听到处罚决定,王涛恨得咬牙切齿,一边哭一边打电话找人给他送钱。头一个电话打给了万娜,电话接通,那姑娘一听是王涛直接就挂了。又打了几次,结果同样如此,万娜根本就不给王涛说话的机会;想了想,王涛开始给徐惠的宿舍打电话。

    电话里,徐惠一听王涛出了事就急了,问了罚款数额与地点,徐惠随即答应立刻筹钱。

    挂了电话,王涛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幸好有徐惠……王涛觉着徐惠除了家境不好,其他方面还真不错。他又想,也许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他跟就业办的老师关系不错,说不定运作一下,多花点钱能把这个污点给抹掉……

    ………………………………

    接到徐惠电话的时候,余杉正在小区外的面馆吃晚饭。

    电话里徐惠的声音很焦急,又有些难以启齿。沉默了好半天,徐惠才咬着牙说:“余大哥,我能……我能问你借点钱么?”

    余杉想也没想,一口答应下来:“好,你要多少?我给你送过去。”

    “不用不用,”徐惠连忙说:“还是我过去取好了。”

    说了几句草草挂了电话,余杉皱着眉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还琢磨徐惠究竟碰到什么难处了呢,根本就没想到所有的事儿都是他搞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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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 呼死你

    余杉回到租的房子一边收拾房间一边等徐惠,足足过了一个半小时,外头才传来敲门声。余杉大步走过去打开防盗门,徐惠就如同一朵素净的百合花一样静静的伫立在门口。

    乌黑光亮的头发依旧梳着马尾,白色的t恤,牛仔裤、帆布鞋,余杉能看出来徐惠的衣服大多是地摊货,但穿在徐惠身上怎么看怎么顺眼。

    徐惠双手叠在小腹,微微低着头不敢看向余杉,声音很低的打了声招呼:“余大哥。”

    “来了?”余杉手里头拿着抹布,笑了笑扭头往回走:“进来吧,我马上给你拿钱,你要多少?”

    “五百。”徐惠应了一嘴,站在门口犹豫了几秒,两只手紧紧的攥成了拳头,旋即又松开,硬着头皮进了余杉的房子。

    余杉租的房子不大不小,因为面积有限,哪怕已经有了未来经典两室一厅的格局,但狭长的客厅依旧让人感到有些逼仄。客厅里,29寸电视的声音调得挺高,电视里正播放着中央台新闻联播。

    余杉随手将抹布丢在卫生间,洗手的时候脑袋探出来:“不用换鞋了,地面我还没收拾呢。”

    洗完手出来,余杉发现徐惠依旧局促的站在门口。余杉心中好笑,却也不强迫徐惠进来,他知道这可能是徐惠底线。于是从衣架上的裤子口袋里掏出钱包,数了数点出五百块钱,走到门口递给了徐惠。

    “给。”

    徐惠始终没抬头,慢慢的伸出双手接了过去。然后朝着余杉一鞠躬:“谢谢你了,余大哥。这钱,我会尽快换你的。”

    “不着急。我现在是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钱。”这话可不是假话,虽然现金没剩下多少,但下午的时候谭淼向余杉报告了5110的最新进展。据说谭淼已经联系了几个很有意向的手机店,明天就有人过来实地看货,没什么问题的话余杉一次性就能脱手三十台手机。两千五的价格,三十台到手的资金就是七万五,所以余杉还真就不缺钱。

    余杉笑呵呵的说完,又关切的问:“钱够不够?不够我这儿还有。你这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

    徐惠摇了摇头,说:“够了……不是我,是别人的事儿。那……余大哥,我先走了。”

    “行,那我送送你。”余杉换上鞋,也不理会徐惠的推让,把这姑娘送到了小区门口。听说徐惠打算坐公交回去,余杉不干了。这大晚上的,哪儿还有公交车?他径直拦了一辆出租车,塞给司机二十块钱,让司机直接给徐惠送到地方。

    余杉站在小区门口看着出租车从视野中消失,还没等他往回走呢,手机响了。接起来一听,又是谭淼。

    “余大哥,我告诉你个事儿啊。”小财迷谭淼语气中透着莫名的兴奋。

    余杉想了想,问:“手机又卖出去了?”

    “不是……是徐惠她男朋友王涛被派出所拘起来了。”

    “啊?怎么回事?”

    谭淼也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只说下午的时候徐惠接了个电话,跟着四处跟人借钱。当时寝室的大姐隐约从电话里听到王涛说了被拘留的情况,而这些都是小财迷晚上回来后听大姐说的。

    谭淼囫囵着说完,随即愈发兴奋的说:“我刚才打听了,王涛被拘留的事儿传得沸沸扬扬,搞不好学校会开除他!”

    余杉嘬了下牙花子,说:“人家倒霉你这么高兴干嘛,幸灾乐祸?”

    “我这不是瞧那小子不顺眼嘛,他还得罪余大哥你了。”

    “呵!就这事儿?行,我知道了。你明天什么时候领人过来看手机?”

    俩人又说了几句,定好了时间,就挂了电话。

    余杉拎着手机往回走,越琢磨这事儿越邪乎。王涛那家伙只是道德品质败坏,怎么突然就被拘留了?上楼上到一半,余杉恍然觉着,这事儿可能跟自己有关?

    越想越待不住,余杉踹了钱包,也没换衣服,就穿着运动服打车去了金碧夜总会。熟门熟路的上了二楼,一进门,圆脸失足女小妖就喜滋滋的迎了上来。往卡座走的时候,小妖邀功似的说:“大哥,那事儿我可给你办妥了。”

    “怎么个妥法?”

    小妖把从大伟那儿听来的二手消息添油加醋一番,说给了余杉。余杉听完了心里头很复杂。要说高兴,那肯定有。王涛那厮就是个人渣,徐惠迟早会被这人渣给伤害得遍体鳞伤;高兴之余,他心里头还有点内疚。不管怎么说他这行为都属于栽赃陷害,真论起来他也不怎么道德。

    转念一想,对付人渣就得用烂招。诶?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付你这种江湖败类就不用讲什么江湖道义了。”对,就是这么说的。这句话说得好啊,唯一不好的就是说这话的通常都是反面配角。

    余杉痛快的塞给小妖另外五百块钱,扫了一眼就要走。他兜里剩的钱不多,得省着点花。刚要走,就瞧见大门打开,进来俩人。左边那个是个瘦高个,余杉不认识,目光一扫而过;右边那个却让余杉瞪大了眼睛。

    卯足劲也就一米七的个头,扫帚眉丹凤眼,头发茂盛,脸也没那么胖,除此之外这不就是张长贵么?诶呀我去,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这老小子。

    原本要走的余杉转了个身坐了下来,叫来服务生点了果盘、饮料,心不在焉的看着节目,目光时不时的扫向落座之后跟陪酒女动手动脚的张长贵。

    小妖天天混迹在金碧夜总会,见过形形色色的人,算得上是个人精。看了余杉半天,顺着余杉的目光看过去,转过头来低声说:“咋地了大哥,认识啊?”

    余杉说:“有仇。”

    “那人干啥的?”

    “小学老师。”

    小妖一听又高兴了:“大哥你一句话的事儿,我找人收拾他。”

    余杉看着远处的张长贵,一眼瞧见了老小子腰里别着的bp机,眼睛一亮,说:“收拾就不用了……”他掏出二百块钱塞给小妖:“这样,你能把他bp机号弄来不?”

    “小事儿一桩啊,你等着。”小妖站起来扭搭扭搭走过去,跟其中一个陪酒女耳语几句,没一会儿就回来了。“我跟那姐们儿交代了,回头就能弄来呼机号。大哥你想咋整?”

    “你拿纸笔来。”余杉说。

    小妖去了又回,给余杉拿了纸笔。余杉忙活了小半个钟头,把那张记事本上撕下来的纸写的满满的。写完递给小妖,又塞过去三百块钱,说:“你找人,不用干别的,今晚上十二点钟一过,每隔五分钟呼他一次,就照着上面的内容来。”

    小妖悄无声息的接过钱,这才拿起那张纸,扫了两眼就乐喷了:“哎呀妈呀,大哥你太有才了。行,你放心吧,这事儿我给你办妥妥的。”

    余杉自己也是乐不可支,喝光了可乐,余杉站起身说:“那我等你好消息。”

    “大哥你今天不上去玩儿两把了?”

    “不了,明天还有事。”

    余杉离开夜总会,拦了辆出租车,回到房子看了会儿电视,然后一觉睡得香甜无比。他睡的香,有些人这一晚上可谓今夜无眠。

    拿了钱的徐惠赶到了向阳派出所,她到的时候都晚上八点了,王所长已经下了班,派出所只留了值班的小张。

    民警小张一瞧来的是徐惠这样的漂亮姑娘,还打光棍的小张一边对徐惠态度和蔼,另一边对人渣王涛更加的不耻。哪怕过了办公时间,小张还是帮着徐惠办了交罚款的手续。至于王涛,小张连那人渣的面都没让徐惠见,只是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为了增加信服力,小张还嘚瑟着拿出了白天的笔录。

    徐惠咬着牙一边看笔录,一边心在滴血。看完强忍着眼泪离开了派出所,回去的路上徐惠的眼泪再也止不住,断线珍珠一般掉落下来。付出的真心只换来了驴肝肺,换做是任何人都会伤心。

    而关在派出所里的王涛丝毫不知徐惠的到来。闻着跟猪食一样的饭菜就放在一边,他强忍着饥饿却看也不看一眼。躺在硬板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觉。从天之骄子一下子成了阶下囚,落差大得让王涛无法接受。

    另外一边,喝得醉醺醺的张长贵打了辆港田三轮回了家。刚一进门,他媳妇就怒气冲冲的喊:“都几点了?又喝成这样。我看你就没把家当家,当宾馆呢吧?”

    “啧!”张长贵皱着眉头训斥说:“我不是跟你说了么,今天请刘处长吃饭。客人不走,我好意思走?”

    两口子拌了几句嘴,吵嚷着,张长贵草草洗了个脸,连牙都没刷就躺下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猛的听到哔哔哔哔的bp机声响。

    张长贵抹黑爬起来,拿过bp机眯着眼一瞧,只见墨绿色的屏幕上写着:“姿势不对,起来重睡。”

    恩?诶呀卧槽,这谁这么缺德?

    张长贵把呼机丢一旁,骂骂咧咧嘟囔着倒头又睡。没过五分钟,呼机又响了。拿起来一瞧,屏幕上写着:“你想骨折么?”

    他媳妇也被吵醒了,没好气的说:“你那破bp机就不能关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睡你的,废什么话!”张长贵摆弄了半天,也没搞明白怎么把呼机调成静音。正这时候,呼机又响了。墨绿色的屏幕上滚动着新的信息:“祖传老中医,专治男性性功能障碍……”

    “马勒戈壁这特么谁啊?”张长贵怒了。爬起来拿家里的座机打给了寻呼台。寻呼台挺负责,帮着查了打寻呼的电话号码,一查发现是一个ic卡电话亭。

031 收益

    小小的房间里烟雾缭绕,淡蓝色的烟雾在白炽灯下飘动、变形。桌边坐着仨人,二驴拿起牌看了看,骂了声‘倒霉’,干净利落的将牌丢进牌堆里。“我跑了。”

    牌桌上就剩下大民跟大春对峙。大春捻开牌瞧了瞧,说:“两块钱!”

    大民看了看大春:“跟了。”

    “你啥牌啊?”大春挠了挠脑袋,琢磨了下说:“五块钱看你牌。”说着掀开自己的牌,牌面是一对k加一张黑桃十。

    大民一看乐了,掀开自己的牌。牌面是a、q、5黑桃同花。“嘿嘿,我赢了。”

    “槽!”大春抄起手边的半瓶啤酒,灌了几口,丢给大民五块钱。把脚从椅子上放下来,摸索着穿上鞋,抄起余杉写的那张纸条:“你俩整到哪儿了?”

    “刚到‘你想骨折么’这句。”二驴应道。

    大春穿上鞋,拿着纸条出了平房屋子,大半夜的哆嗦着跑过街道,在对面的ic卡电话亭用ic卡打了126寻呼台电话。

    “喂?请呼xxxxxxx,就说‘王八蛋,老子弄死你’。”咔嚓,大春挂了电话,然后又哆嗦着往回跑。

    他没事儿人一样跑回去继续扎金花了,接电话的寻呼台话务员懵了。小姑娘不大,二十出头,加上大春声音很彪悍,于是立马就脑补了各种情景画面。呼叫的时候小姑娘情急之下直接改了内容。

    bp机响起的时候,张长贵正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运气,老小子想了半天也没想起自己究竟得罪了谁。哔哔哔哔一阵响动,抄起来一瞧,只见墨绿色的屏幕上写着:“快跑,有人要弄死你。”

    诶哟,张长贵这个气啊。这特么究竟是谁啊?

    张长贵霍然起身,拿起电话又打给了126.

    “喂?我是xxxxxxx的机主,刚才那条寻呼是什么意思?”

    赶巧,话务员就是刚才那小姑娘。小姑娘还自以为做了好事儿,关切的说:“先生,刚才有人留言说要弄死你,你是不是惹事儿了?我劝你赶紧躲一躲。”

    “老子惹什么事儿了?你们126是怎么回事?大晚上的这都十几条信息了,还让不让人睡觉?”

    张长贵跟话务员吵吵了半天也没吵出个结果了。人家126的话务员也挺委屈的,说你垮个bp机不就是让人呼叫的么?要是有信息不给传递,那你还要bp机干嘛?

    挂了电话,张长贵继续运气。手边的bp机依旧执着的每隔五分钟响一回,张长贵他媳妇怒了,干脆把卧室门反锁上,不让张长贵进屋。又打了俩投诉电话,无果之后张长贵一瞧时间,都特么快三点了。

    张长贵咬着牙,心里头发誓一旦找到是谁捉弄自己,准保弄死他。然后干脆给bp机关了机。

    另一头,二驴、大春、大民仨坏小子玩儿了一宿扎金花,到最后仨人加起来不过二十块钱输赢。约莫五点半的时候,仨人顶着猩红的眼睛去早餐摊吃了早餐。

    喝光了豆浆,大民冲着二驴高兴的说:“二哥,这活儿好啊,熬一晚上打五十通寻呼到手一百块钱。”他们用的是ic卡,打一通寻呼两毛钱,五十通才十块,算算一人能分三十。

    大春附和着说:“也不知道是谁整的词儿,太特么缺德了。诶?二哥,你说用这招收账怎么样?刷油漆、泼大粪外加没完没了打寻呼,一般人坚持不了几天。”

    二驴翘着二郎腿剔着牙,说:“别想那些没用的……敢欠账不还的主儿是咱们能对付的么?我告诉你们,跟着二哥我,以后这活儿少不了你们。”

    吃晚饭,仨人晃悠着回了大春住的平房补觉去了。被他们骚扰的张长贵足足睡到中午十一点才起来。醒过来的时候,张长贵恍惚了半天,才发现自己躺在自家沙发上。

    这一觉睡得他腰酸背痛,挪腾了半天才爬起来,好悬犯了腰间盘。醒过来没一会儿,张长贵记起来昨晚上的骚扰寻呼了。愁眉苦脸拿着bp机半天,这家伙才按下了开机键。

    刚开机,bp机就跟闹钟似的响个不停。二百多条信息一股脑的灌了进来,弄得张长贵手忙脚乱。到最后,bp机干脆提示储存信息已满,让张长贵清除无用信息。

    那些信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有直接问候张长贵女性亲属的,有带颜色的笑话,最可气的是其中一条让张长贵起来换尿布。张长贵一条一条的删着,还没等他删完呢,电话来了。

    抄起电话他就说了一声‘喂’,电话那头的刘处长的话就喷涌而来。

    “张长贵你什么意思?给你打了好几个传呼都不回,你那事儿是不想办了还是怎么的?”

    张长贵懵了一下,翻动信息,一眼就瞧见刘处长发的几条寻呼,上面写着‘十点半蜀香阁,已约好张校长。刘。’。

    “诶呀,刘处长,我bp机信息满了,你发的没进来……”

    “不用说了,张校长在这等半天了,给你二十分钟,再不来你的事儿我不管了。”

    张长贵也顾不得跟bp机置气,头不梳脸不洗,穿上衣服拔脚就跑。出门拦了出租车直奔蜀香阁。等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进去,别说校长了,连刘处长都没了踪影。这会儿的张长贵,杀了昨晚给他发骚扰寻呼信息者的心都有了。

    ………………………………

    余杉睡得香甜,一觉起来神清气爽。早晨就在附近的公园打了会儿篮球,又吃了个早餐。等回到房子里,他脑子就停不下来了。

    王涛那事儿余杉虽然不后悔,但心里头始终不知道对错。又想起徐惠那姑娘,有心给对方寝室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掏出手机却始终没打过去。他不知道打过去该说什么,万一让徐惠寝室的人生了误会,到时候谣言满天飞的,对人家姑娘不好。

    九点钟的时候,谭淼打来了电话。这姑娘性子风风火火的,打电话的时候说就在客户的手机店里,让余杉别走,她带着客户最多半小时就到。

    都没用上半小时,不到二十分钟,谭淼领着人就来了。

    余杉打开门,先看到的是谭淼,跟着是谭淼侧后方的男子。那男的二十六、七岁,面相也就是一般人,但眼睛很警惕。此刻正透过敞开的防盗门打量里面的情况,生怕里头会埋伏几个大汉把他给劫持喽。

    余杉年轻的时候是帅小伙,现在虽然还没到吴秀波那程度,但起码也是个帅大叔。当然了,这年头想当大叔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用赵晓萌表妹的话讲,有钱又帅的才是大叔,没钱还丑的那是大爷!

    余杉的造型、面相对小伙子没什么吸引力……他也不想有,但亲和力还是有的。一看见余杉,那小伙子提着的心先放下了一半。等进了房间,发现的确没埋伏几个大汉,那小伙子彻底放下心了。

    一箱子手机被余杉就丢在小卧室里,小伙子不厌其烦的挨个查看了一番,心里落了底。许是翻新5110的成色比他想象的要好,小伙子的提货量从三十部直接变成了五十部。价钱就按照之前商量的两千五一部算。交易方式是余杉跟着他拿着手机去银行,小伙子直接从预约的银行转账或者提现。

    余杉对此并无异议,眼瞅着小伙子点出来五十部手机,带着谭淼跟着小伙子下了楼。小区的门口就有工商银行,小伙子带着余杉他们进了银行,排了半天队取了现金。

    十二捆半的百元大钞转眼到了余杉手里。余杉强忍着兴奋,故作淡定的把钱装进了银行给的大纸袋。分手的时候,小伙子还说,要是卖的好,回头还找余杉进水货。

    谭淼至始至终都瞪大了眼睛,那眼神瞅着警察都像是防贼一样。俩人回去的路上,谭淼干脆充成了忠犬,前头开路不说,还警惕的左顾右盼。

    余杉乐了:“你干嘛呢?”

    “防贼啊!”谭淼压低声音:“那么多钱呢。”

    “大白天的,没那么夸张啊。”

    “那可说不好,我都动心了,就别说贼了。”

    余杉憋着笑一脑崩弹过去,说:“赶紧走,你这左顾右盼的,本来没贼也被你招来了。”

    好不容易到了余杉租的房子,一进屋谭淼坐上沙发就开始拍胸口:“妈呀,吓死我了。我跟你说啊,余大哥,这也就是你的钱,要是换了是我的钱,心脏都得跳出来。”

    余杉笑吟吟看了一眼小财迷,接口说:“谁说的?这里头还真有你的钱。”说着,余杉从那一捆五千的钞票中点出一半,递到谭淼面前:“按照当初的约定,这是你的提成。”

    小财迷眼珠子都快冒出来了。咽了下口水,慌忙摆手:“不用不用,太多了。”

    不容分说,余杉把钱塞到了小财迷手里:“赶紧拿着,说好了百分之二就是百分之二。”

    两千五百块钱堆在大腿上,小财迷幸福的快晕厥了。恍惚了好半天,谭淼终于回过了神:“谢谢你了,余大哥。”

    “甭谢我,你应得的。回头你推销出去越多,拿的就越多。”

    余杉的话一说完,分明的从谭淼晶晶亮的眼睛里看到了俩$符。这姑娘已经彻底钻钱眼儿里头去了。

    谭淼幸福地点了几遍自己的提成,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复,突然说:“对了余大哥,昨晚上徐惠没回来,也不知道上哪儿了。”

032 病房里的倾诉

    徐惠没回宿舍,从向阳派出所出来的时候,早就没了公交。流着眼泪失魂落魄的徐惠就好像孤魂野鬼一样在街上游荡,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早已经夜阑人静。

    徐惠害怕了,抱着胳膊加快脚步,瞧见附属二院的大门就钻了进去。她进了医院,先是找了张椅子坐下发呆。后来大厅也空了,保安带着满是探寻的目光几次经过她身前,她就上了楼,去了住院部。

    十一点多钟的住院部,比起外面显得有些人气。值班护士留守在护士台,时不时被各个病房叫走。徐惠在走廊找了张椅子坐下,这会儿她也不掉眼泪了,只是她跟王涛这么多年的种种一一划过眼前,有感动的甜蜜,更多的则是失望与悲伤。

    她胸口憋闷着,感觉呼吸似乎都不再顺畅。她想找人说说话,却不知道跟谁开口。已经夜里十二点了,谭淼以及舍友已经入睡,家里人她不想通知……余杉?莫名的,徐惠想到了脸上总是挂着阳光的余杉,但转念又将其否定。

    她跟余杉只接触了几次,每一次,不是余杉给她帮助,就是给余杉带来麻烦。徐惠不想再麻烦刚刚认识的余杉。

    憋闷不已之下,鬼使神差的,徐惠推开了一间病房。这间病房带有独立的卫生间,里头还放置着电视与空调,看样子就是高级病房。她探头瞧了瞧,病床上躺着头发花白的病人。因着门声响动,那老者正扭头看向门口。

    徐惠擦了擦红肿的眼睛,低声询问:“大爷,我能跟您说会儿话么?”

    那位大爷左手攥成了七放置在胸口,别扭的笑着,用右手冲着徐惠招招手。徐惠大着胆子走进去,瞧了瞧床头的病例。那病例上写着,这位叫吴国忠的大爷得的是中风。看样子还挺重,口眼歪斜、半身不遂不说,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徐惠搬了椅子坐在窗口,关切的看着大爷,说:“不打扰您休息吧?”

    大爷呜咽着摇摇头,看那意思是很高兴有人能陪他聊会天。

    徐惠吸了吸鼻子,说:“谢谢您了,吴大爷。要不是您的话,这些话我都不知道该说给谁听。”

    大爷笑笑,用右手比划着窗台放着的水果,示意徐惠不要客气。

    徐惠以为大爷想吃,起身过去拿了一根香蕉,剥开皮,凑到大爷嘴边。看着大爷先是摇头,然后这才费劲的吃了一口,徐惠垂着头说:“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起。”

    “我和他高中的时候是同学。他那时候学习好,还在报纸上发表过诗歌,是我们学校公认的白马王子。我呢?除了长得还可以,什么都一般般。学习一般,体育一般,就连钢琴弹的也一般。那时候瘦瘦小小的,就是个放在人堆里绝不会引人注意的小丫头。”

    徐惠微笑着,笑容中带着苦涩,回味的说:“我们家原本还不错,我妈妈在中学教音乐,爸爸下岗后做了点小生意,日子还过得去。那时候呀,总有小女生偷偷写情书给他,但他对谁都没表过态。您别笑话我,那时候我也挺喜欢他的。但我有自知之明,像我这样的小丫头根本就不可能跟他在一起。”

    “后来到了高三的最后一个月,突然有一天,他把我叫到了教室外面,偷偷塞给我一封信。是一封情书,我还记得里面的一句小诗:你是我雨天里的一抹阳光,总会在疲惫的时候给我力量……呵,从那儿以后,他每天总会早二十分钟起床,就为了路过我家门口跟我一起同行;不论刮风下雨,晚自习后总会把我送到家门口,看到我窗口的台灯亮起才回去。”

    “再后来高考了,我考的勉勉强强,过了齐北师范的分数线。他发挥失常,也同样落到了齐北师范。他颓废了好些天,我也难过了好些天,我猜也许是我让他分了心。后来他想开了,对我说,这样也好,起码上了大学我们俩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九月份的时候,我们俩一起来了齐北师范。大一、大二的时候,我们天天黏在一起,每天总有说不完的话。现在想想,如果时间停在那两年该多好。”

    徐惠叹息了一声,停顿了很长时间,才继续开口说:“后来,我爸爸出了意外。家里的生意也没法做下去,妈妈赚的死工资只够我们俩维持生活。他……也变得然我越来越不认识了。没了温文尔雅,没了嘘寒问暖,每次见面几乎都要吵架。不,那不是吵架,那只是他单方面训斥我。他也不再每天找我,总有忙不完的事儿。还背着我去找其他女生……”

    半身不遂的吴大爷眉头皱了起来,比比划划呜呜呀呀表达着自己的愤怒。

    “我知道您的意思,他的确……有些嫌贫爱富。我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想当面质问他。可每一次话到嘴边,我却问不出口。我害怕啊,我害怕这几年的感情就是一场骗局,怕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虚幻的泡沫。所以我一直都让着他,宁愿自己啃冷馒头,省出钱来给他,就为了让他少跟我吵几次。平静的度过大学,之后的一切等毕了业再说。”

    “呵!”她擦了擦不知不觉流出来的眼泪,吸了吸鼻子说:“我没想到,他连我最后的一点幻想都要打碎。他今天又去找那个家里有钱有势,能帮到他的女人了。然后鬼迷心窍的捡了别人的钱包,失主找回来的时候还拒不承认。他被派出所关了起来,按照盗窃罪罚款五百,拘留十天。您知道么,他做出这种事之后居然让我去给他交罚款。”

    徐惠伏在床头恸哭起来。抽噎着,眼泪湿了床单。吴大爷心疼的看着眼前的姑娘,费劲的探出右手,拍着徐惠的肩膀。

    过了好久,徐惠直起身子,擦干眼泪,说:“结束了,我再也没法坚持下去。从此以后他是他,我是我,再没有关系。我只希望他以后行的正坐得端,不要再去伤害别人。”

    吴大爷怜惜的看着徐惠,呜呜呀呀,说着他自己都听不懂的安慰话。徐惠挤出一抹笑容,摇头说:“没事儿,您放心吧,我没事儿。已经想开了。我呀,以后好好工作,多多赚钱,让妈妈过上好日子。其他的,随缘吧。”

    正这时候,病房的门开了,提着一网兜水果的三十多岁女人愣了下,然后边走过来边奇怪的问:“你是谁啊?”

    徐惠吓了一跳,赶忙站起来,冲着女人一鞠躬:“对不起,我走错房间了。”然后像小兔子一样跑了出去。

    女人纳着闷,转头又看向病床上的吴大爷:“爸,那姑娘是谁啊?你以前的学生?”

    吴大爷比比划划呜呜呀呀半天,他闺女跟着猜了半天,始终又如鸡同鸭讲。到后来老头生气了,一翻白眼,哼哼着不说话了。

    ………………………………

    谭淼走了,余杉因为飞来横财的好心情没了,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徐惠那姑娘失踪了?一夜未归,碰上劫道的了?还是说想不开……呸,乌鸦嘴。脑子里闪过种种可能,仔细一琢磨又都太过戏剧化。但不管怎么说,余杉坐不住了,他拿了钥匙就出了门。

    余杉就是这样的人,热心肠,好打抱不平,好管闲事。徐惠的经历原本就够可怜了,又是那样一个善良可人的姑娘,余杉觉着自己不能干等着。

    问题是他跟徐惠接触的不多,也不知道这姑娘平常爱去哪儿,所以只能到处乱碰。他头一个去的地方就是沙口公园。那是他第二次碰到徐惠的地方,也是齐北人民不论热恋还是失恋都会去的地方。公园里有山有水,想不开了不论是跳崖还是投水,都很方便。

    他在公园里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转了半天,一无所获。他正想着给谭淼打个电话,问问找没找到人呢,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谭淼的寝室,余杉接起来冲着电话就说:“怎么样了谭淼,找到徐惠没?”

    电话里沉默了两秒,好似黄鹂的声音说:“余大哥,是我。”

    余杉愣了下:“徐惠你回去了?回去就好,有什么难事别自己扛着,不论是谭淼还是我,能帮到的肯定帮到。”

    电话那头的徐惠原本干涸的心里淌过一丝暖流,笑着说:“我没事儿。昨晚就是太晚,寝室楼锁门,我就去医院待了一晚上。”

    “哦,那就好。”

    又沉默了下,徐惠说:“余大哥你在家么?”

    “怎么了?”

    “我把钱还你。”

    余杉一过脑子就想明白了,这钱一准是徐惠从小财迷谭淼那里借的。他推辞说:“哦,我不在家,人在外面呢。钱你先拿着,眼看毕业了,很多地方都需要花销。这样,等你工作后再还好了。”

    “那怎么行呢。”徐惠那姑娘执拗的说:“我现在有钱,这钱必须得还给您。另外……余大哥你还需要人推销手机么?”

    余杉想了想,说:“需要啊,太需要了。”

033 失恋这件小事(上)

    下午四点的时候,徐惠找到了余杉。虽然白天睡了一觉,但依旧难掩一夜未眠的憔悴,余杉能从徐惠的眼睛里看到红血丝。

    或许是下午的阳光与前一次借钱给产生的接触让徐惠有了勇气与信任,当余杉打开门的时候,这姑娘很自然的进来,换了鞋,然后被余杉邀着坐在了沙发上。

    “稍等一下,我给你沏杯茶。”

    “不用了,我不渴。”徐惠依旧客气里透着见外。

    “嗨,也不是什么麻烦事,正好我也要喝。”余杉说着进了厨房,关了燃气灶,提起热水壶冲泡了绿茶。杯子是透明雕花的玻璃杯,热水冲入,绿茶舒展开来在玻璃杯中上下翻滚。

    将茶杯放在徐惠面前,余杉自己端着杯坐在了徐惠侧面的沙发上。

    徐惠翻开包,从里面抽出一个信封,递给余杉:“余大哥,这是还你的钱,你点点。”

    余杉皱了皱眉头,没伸手去接,说:“你现在也需要钱,不用着急还给我。别忙着拒绝,你看这样行不行,这五百块钱未来从你推销手机所得的提成里扣除。”不容徐惠拒绝,余杉站起身:“你等一下。”他进了次卧,拿了一部没开封的5110走出来,递给徐惠后坐下:“你出去推销,肯定得有样品。使用手册盒子里有,有什么不懂的你可以多问问谭淼。”

    “恩。”徐惠点了点头。他双手捏着装钱的信封,始终没将其放回自己的包里。她低垂着头,心里很温暖,同时又愈发的酸涩。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人都可以让人暖心,为什么一起成长起来,相处了很多年的他却只会让人寒心?

    余杉不是个很细心的人,但架不住徐惠的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他能察觉到徐惠的情绪很低沉,于是说:“你吃饭了么?”

    徐惠条件反射一样回答说:“吃过了。”

    余杉乐了:“中午饭还是晚上饭啊?”

    徐惠抬头看了看客厅里挂着的时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中午饭。”

    “得,那别走了。就跟我这儿吃得了。”余杉站起身,一边往厨房走一边说:“昨天一早买的菜,琢磨着自己开火做饭。结果一直放到现在也没动。要不是你来了,估计我还得去外面凑合一顿。你先喝会茶,遥控器在电视柜下面,想看什么自己换台,半个小时咱们就开饭。”

    徐惠站起身张张嘴想要拒绝,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她不想回寝室,确切的说她不想回到那个满是她与王涛回忆,会刺痛她的校园。如果有可能,她想尽量晚一点回去。或者让自己筋疲力尽回去之后倒头就睡,或者尝试着用酒精去麻醉自己。

    余杉进了厨房,利落的淘了米先把饭蒸上,跟着开始洗菜摘菜。从冰箱里拿了五花肉,去皮切小块,煮一锅开水烫一下。另起一锅,炒糖色,加酱油,再把肉块放进去翻炒,加调料跟水焖上,等个二十多分钟红烧肉就算齐活;茄子去皮切条,滚上玉米淀粉,过油炸熟了,郫县豆瓣酱爆锅,配上盐、糖、醋、水淀粉,没一会儿鱼香茄子就好了。

    又等了一会儿,米饭焖好,红烧肉也可以出锅了。余杉把两盘菜端上餐桌,冲着客厅里坐着的徐惠说:“开饭了,赶紧坐,凉了就不好吃了。”

    他一转身又进了厨房,洗洗涮涮转眼把厨房收拾了个干净。等他端着两碗米饭出来的时候,发现徐惠这姑娘正局促不安的坐在餐桌旁。

    “怎么不吃……嗨,你看我这记性,没拿筷子。”放下饭碗,余杉返身又来了两双筷子。

    递给徐惠一双,余杉坐到徐惠对面,怕这姑娘不好意思吃,干脆自己动手先来了一筷子:“恩,挺成功,赶紧尝尝。”

    徐惠腼腆着,夹了一筷子红烧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下立刻真心实意的赞叹:“真好吃,比我们学校食堂做的好多了。”

    余杉哭笑不得,心说学校食堂里的大师傅就算手艺再高,那大锅菜也没法跟自己做的比啊。

    余杉是真饿了,白天为了找徐惠,中午就凑合了一个煎饼果子;他对面的徐惠比他还要饿,一整天都没吃过东西。饭桌上余杉一边吃着,一边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经历过的奇闻异事。徐惠很少说话,吃相也很矜持,但速度绝对不比余杉慢。

    余杉插科打诨的,经常把徐惠逗乐,这姑娘精神放松,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两盘菜已经见了底。徐惠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说:“菜都让我吃了……余大哥你没吃饱吧?”

    “早就饱了。你别不好意思啊,你能多吃我才高兴,这算是对我厨艺的最大肯定。”

    徐惠笑了:“余大哥你学过厨师?怎么做的这么好吃。”

    “没学过,我就是自己瞎捉摸。大学刚毕业那会儿穷啊,一个月那么点工资要交房租,要吃饭,还得跟朋友往来。当时跟人合租的房子厨房是现成的,我就买了本菜谱,开始自己琢磨着瞎做。后来去饭店吃饭,吃到哪样菜好吃,我就琢磨菜里头都放了什么调料,是怎么做的,等回了家就自己捣鼓。一来二去的,慢慢就学会了。”

    “真厉害。余大哥你还上过大学啊?”徐惠好奇的问。

    “看样子不像么?”余杉喝了口茶,有些显摆的说:“正经的连港理工毕业。”

    连港理工在余杉高考那会儿,全国大学排名二十往上,等到了一五年,连港理工干脆杀进了前十。就算放在这年头,也是数得上的好大学。按照套路,余杉都会等着对方赞叹,跟着故作不屑的表示要不是当时数学考砸了,清华北大之类的都不在话下。但面前的徐惠没有按套路出牌。

    连港理工四个字与她仿佛又莫大的魔力,闻言神色陡然一黯。

    余杉有些莫名其妙:“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不是,”徐惠垂着头,摇了摇头:“他原先就像考连港理工。”

    他,自然指的是王涛。

    余杉回错了意,以为徐惠还在为王涛被拘留的事儿发愁,言不由衷的安慰说:“你男朋友那事儿我听说了,不算什么,过去就好了。”

    “我跟他分手了。”

    分手了?这是好事儿啊。

    余杉心情舒畅,砸进去一千块钱让一个人渣远离了徐惠,这买卖太值了。这简直就是最好的结果,也不枉余杉为此良心纠结了好久。

    “分了啊……也算是个好事。”余杉如是说。

    “呵,”徐惠苦涩一笑,抬头看着余杉说:“余大哥你也看不上他吧。”

    “谈不上看不上,就是有点为你不值。”

    徐惠叹了口气说:“我在学校所有的朋友都不看好,也许……我们真的不合适吧。”

    余杉明白了,感情徐惠昨天一夜未归跑去医院,乃至坐在自己面前情绪不佳,全都是一个原因:失恋。

    对付失恋的人余杉有经验,因为他本人就失恋过。这种时候千万不能说对方男朋友的不是,那只会起到反作用,让徐惠生出逆反心理,光想着曾经的好了;也不能拿自己或者身边人的例子说事儿,那只会让徐惠深陷失落的情绪中不能自拔。

    最好的办法就是转移注意力,让徐惠感觉到生活中除了恋爱还有别的美好。余杉看了看时间,才刚过五点半,太阳还没下山。想了想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去过之后保准你心情会好很多。”

    “什么地方?”

    “别问,说出来就没意思了。”

    余杉起身就要走,吃了很多的徐惠不好意思了,坚持刷了碗,收拾了厨房这才跟着余杉出了小区。余杉在小区门口拦了出租车,报了地址,没二十分钟俩人到了一家酒吧。

    徐惠看着酒吧的门帘踟蹰不前,她从没来过这种地方,或许在她印象里这种地方都很乱。

    余杉笑着说:“这地方很干净,就是个单纯的演艺吧,大家来这里都是听听歌喝喝酒,没什么不三不四的人。”

    听余杉这么说,徐惠才大着胆子跟余杉进了酒吧。这间酒吧名叫光阴,是齐北最早的一批酒吧了。九七年成立,一直到一五年还在营业。余杉在一五年,没事儿的时候总会带着媳妇去听听歌,放松放松。

    酒吧的门敞开着,里面的光线很暗。两名服务员正在清扫着地面,卡座上一个客人都没有。小舞台上,贝斯手正忙着调音,乐队的男主唱则在跟键盘手沟通着什么。

    余杉熟门熟路的进去,直接问服务员:“能营业么?”

    服务员眨眨眼,头一次见这么早来的客人。想了想说:“乐队正排练呢,您要是不嫌吵就行。”

    “得嘞!”余杉带着徐惠找了个临近舞台的卡座坐下,点了果盘、小吃、饮料,询问了徐惠能喝点什么,随即又要了一瓶红酒。

    看着徐惠不安的样子,余杉说:“咱们早来早走,九点钟一过,我送你回学校。”

    “恩。”徐惠点头应着,整个人依旧有些僵硬。

034 失恋这件小事(下)

    徐惠好奇的打量着酒吧里的布置,第一次来酒吧的她,对一切都感到新奇。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看着小舞台上乐队的排练。

    七点钟左右,酒吧开始上人。乐队的几个人离开小舞台,去后面准备八点钟开始的表演。吧台里的调酒师也已经久违,炫技似的将手中的调酒瓶摆弄得上下翻飞。

    “余大哥,你总来这种地方么?”徐惠好奇的问。

    “差不多吧。以前年轻的时候喜欢去迪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觉着迪吧有些吵,就像找个环境不错能听歌,还能跟朋友聊天扯淡的地方。找来找去,就成了酒吧的常客。”余杉看着徐惠,问:“感觉怎么样?”

    “挺好的。”徐惠随口答着。小口的喝着红酒,感受着入口酸涩,转而回甘的味道。“我现在感觉整个人放松了很多。”事实上她只是略微放松,整个人还显得有些拘谨。

    余杉笑了笑,没揭穿她。拿起面前的饮料大口喝着。

    徐惠有些奇怪,问:“你怎么不喝红酒啊?”

    “喝不了,过敏。”余杉说:“上大学的时候有一次喝得胃出血,住了一个礼拜医院。等再出来就什么酒都不能喝了。”

    余杉阅历丰富,似乎总有讲不完的话题。他讲了大学,讲了工作,还讲了他游历过的名山大川与风土人情。这一切都让徐惠很新奇,不知不觉的,暂时将失恋的事儿放在了脑后。

    八点钟一到,五名乐队成员齐齐登场。寥寥的几桌客人很给面子得卖力鼓掌,然后一首首的歌曲被重新演绎出来。

    主唱的男歌手个子不高,有些微胖,音色很不错。最难得的是,每一首歌都做了些许改动,变得更符合他的嗓音特色。

    余杉与徐惠聊得起劲,不知不觉就聊到了初恋的问题上。

    徐惠问余杉:“余大哥,你的初恋是什么样的?”

    “盲目、冲动,不问后果,最后两败俱伤。”余杉言简意赅。

    “最后分手了?”

    “是啊,大家不都是这样么?初恋有时候并不是你爱上了某个人,而是爱上了恋爱的感觉。很多时候你根本就没考虑过对方的个性跟自己究竟合不合适。”

    徐惠点点头,觉着余杉的话很有哲理。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如果不是她的坚持,她与王涛之间两年前就该结束了。

    “那分手后你是怎么过的?”

    “我想了一个月,然后把过去想做始终没做的事儿都做了一遍。”

    “比如呢?”

    “比如辞掉早就厌烦的工作,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再比如学一样始终想学,却一直没时间去学的乐器。”

    余杉言语中的洒脱让徐惠心生向往,一番话激荡得徐惠心里热血澎湃。“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真好,希望我以后也能这么任性一回。对了,余大哥,你学了什么乐器?”

    “吉他。”

    徐惠笑着问:“学会了么?”

    余杉挑了挑眉毛:“你等着。”他站起身,往小舞台走去。此时乐队主唱刚刚唱完《无地自容》,正在喝水调整。

    他过去跟主唱交流了几句,然后借了把吉他侉在肩上,坐上主唱的高脚凳,对着麦克风说:“这首歌送给一位温柔善良的姑娘,希望她做回真正的自己。”

    拨弄着吉他弦试了试音,主唱体贴的拿过另一个麦克风架子,调低了对准吉他。余杉冲着主唱比划了个ok的手势,轻轻弹起前奏。

    短暂的前奏过后,他开口唱了。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噢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记起~曾与我同行~消失在风里~的身影。”

    短短的两句,让底下的客人纷纷将目光转移到了小舞台上;站在一边的主唱跟几个乐队成员对视一眼,再看向余杉的目光可就不一样了。

    平心而论,余杉的嗓音也就中上,顶多在ktv里算个麦霸。甭说跟专业歌手比了,就是跟眼前的几个酒吧歌手都没法比。

    但架不住《逃跑计划》这首歌好啊,不论是曲子还是歌词,都是经典中的经典。

    a段结束,余杉进入副歌。

    “我祈祷拥有一颗透明的心灵~和会流泪的眼睛,给我再去相信的勇气~噢越过谎言~去拥抱你。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噢~夜空中最亮的星~请指引~我靠近你~”

    卡座里,徐惠双手托着腮一眨不眨的盯着小舞台上自弹自唱的余杉。小舞台顶部的追光灯打在余杉身上,让那件白衬衫亮得刺眼,犹如春日里的阳光。

    唱着青春与梦想,带着年轻的底气与冲劲,这首歌几乎立刻就走进了徐惠的心,那刚刚被余杉洒脱话语激发的澎湃还未消退,此刻又高涨起来。

    其余酒吧的客人虽然没有徐惠的感受,却也体会到了歌中的恬静与浪漫。没人煞风景的交头接耳,也没人频频举杯,大家好似在听演唱会一样,聚精会神的盯着小舞台。

    四分多钟的歌曲很快到了最后阶段。

    “夜空中最亮的星~能否听清~那仰望的人~心底的孤独~和叹息~”

    唱完最后一句,余杉收了吉他,台下鸦雀无声,他冲着麦克风说:“唱得不好,大家见谅。”说完起身往回就走。

    等他走到一半,迟来的掌声先是零星的,紧跟着连成片的响起。几个走了心的年轻男女还纷纷吹起了口哨,片刻之后起哄声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余杉笑着冲大家招了招手,回了自己的座位。他抄起饮料灌了一大口,说:“好久没唱,嗓子有点紧。”

    徐惠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余杉,有些崇拜的说:“唱的真好……这是谁的歌?”

    “呃……”余杉卡壳了一下,心里暗说坏了,喝点饮料有点得意忘形了。“当初玩儿吉他时跟一高手一起琢磨的歌。”

    话音刚落,就听后面有人说:“哥们这歌是你写的?厉害!”

    余杉转头一瞧,只见刚才那主唱跟一个三十多岁穿着运动装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身后。开口的是穿运动装的男人,见余杉回头,那人赶忙自我介绍道:“我叫冯铮,这家酒吧的老板。”

    余杉起身主动与其握手:“幸会幸会。”

    冯老板很大气,打了个响指,冲着服务员指着这张桌子说:“记上,这桌免单。再给上两杯鸡尾酒。”

    “这怎么好意思。”

    冯铮一摆手:“别客气,我这人没什么大钱,免个单还请得起。还没请教……”

    “哦,余杉,余者寥寥的余,杉树的杉。”

    冯铮瞧了瞧余杉的面相,说:“看样我得比你大,那就叫你一声老弟。”

    余杉赶忙先敬称了一声:“冯哥。”

    “坐坐坐,”冯铮说这话带着主唱也坐了下来:“老弟做什么工作的?”

    “倒腾点手机,赚点小钱。”

    余杉话一出口,冯铮就皱起了眉头。咂咂嘴,说:“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老弟有没有兴趣到我这儿来驻唱?”

    冯铮一说出来,你还真别说,余杉还真就颇为心动。他这一代人,就没赶上过好事儿。父母经历过上山下乡,视没上过大学为一辈子的遗憾,所以狠命的逼着他从小刻苦学习。什么兴趣,什么爱好,只要跟成绩不沾边的统统都会被逼着放弃;文理选择看哪个能出分,能考上大学,不看哪个更擅长;专业选择看哪个就业之后赚钱多,不看自己想干什么。

    好不容易到了高考,正好赶上扩招,本以为是好事儿,结果等到毕业才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前一届的师兄留在连港刚参加工作就四千多的工资,等到余杉他们一毕业,直接降到了两千六。从起步阶段就被前一届的师兄落下好几个等级。

    工作后一边干着自己不喜欢的工作,闷头赚钱打算着攒钱买房。等抬起头来才发现,不知不觉中房价已经到了难以企及的地步。全款是不用想了,能交个首付就算不错。于是乎就成了房奴,跟着又成了车奴,若不是余杉醒悟的早,没准现在还会成为孩奴。

    兜兜转转快三十年一晃而过,余杉自觉过得稀里糊涂,所有的选择都是在懵懵懂懂的情况下做出的。没人关注过他想干什么,也没人问过他要过什么样的生活。他醒悟的还算早,辞了工作,背包走天下,痛痛快快做了回自己。也是在旅行途中,他遇到了现在的妻子赵晓萌,找到了跟自己契合的另一半。

    如今的他,小学体育老师兼奥数老师当着,门市房收着租子,没事儿写点小文,晚上带媳妇去酒吧听听歌,赶上假期两口子总会选择去远行。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唯一的遗憾就是他好不容易练好了吉他,却苦于没有用武之地。除了给赵晓萌弹几曲难得有别的听众。有一阵闲极无聊,余杉甚至跟媳妇商量着七夕背着吉他曲西餐厅,挨桌唱《分手快乐》,不给钱就唱《小三》,一晚上绝对能发家致富。

    后来没成行,因为赵晓萌怕余杉被揍得不成人形。

    冯铮的要求,与他来说简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好事儿。他仔细琢磨了一下,还是推辞说:“冯哥,不是我矫情,我这边时间的确有限。你看这样行不行,驻唱就免了,我偶尔过来唱两嗓子,你不收我钱就行了。”

    冯铮也是爽快人,一拍大腿:“行,别说唱歌不收钱,你来永远都免单,就这么定了。”

35 意外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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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铮既大方又得体,跟余杉聊了会儿,喝了两杯啤酒,旋即起身带着那名乐队主唱离开。初次相识,这样的谈话既表现除了冯铮的热情,又不会显得过分热情让人以为他别有所图。倒是那名乐队主唱,临走的时候显得意犹未尽。

    人一走,刚才还显得有些拘谨的徐惠立刻端起高脚杯:“余大哥,为了你的这首歌。”这姑娘面色平静,却难掩心中的激动,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余杉那番洒脱的话,与那首歌,点燃了她埋藏在内心许久的梦想。而当梦想的种子被点燃时,哪怕再微弱,早晚有一天也会变成熊熊烈火,让她整个人燃烧起来。

    放下酒杯,不用余杉,徐惠自顾自的给自己斟满。余杉注意到,那修长白皙的手指抓着酒瓶的时候,略微有些颤抖。

    第二杯酒一饮而尽,徐惠什么祝词都没说。也许,她只是想让加了冰块的红酒浇灭心中的渴望,或者恰好相反。

    徐惠深吸了一口气,脸色微红。她定定的看着余杉,说:“我也想洒脱的活着,下雨天的早晨腻在自己的房间里弹着吉他,风和日丽的时候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余杉笑着打趣说:“怎么听着像是我的梦想?说好了,不带剽窃的。”

    许是酒精的缘故,徐惠放开了很多。她微笑着说:“那……就把你的梦想分给我一半吧。”顿了顿,她憧憬的说:“从小到大我都是家里的乖乖女,爸爸妈妈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其实他们不知道,我练完钢琴之后,躲在被窝里会偷偷听黑豹乐队的磁带,还偷偷攒了很多明信片,想着有一天去那些美丽的地方看一看。”

    余杉咂咂嘴,惊奇的说:“你喜欢摇滚乐?”

    无怪乎余杉惊奇,经历了九十年代初期的蓬勃发展之后,到了九十年代末期,中国的摇滚乐已经走进了死胡同。大众,尤其是年轻人的注意力重新转向流行歌曲。现如今街头巷尾放的都是《心太软》,而按照徐惠的年纪算,这姑娘理应更喜欢齐秦才对,怎么会喜欢摇滚乐?

    余杉觉得自己得重新认识一下眼前的徐惠,也许徐惠的温婉、柔顺只是表象,骨子里充满了叛逆。一想到徐惠嘶哑着嗓子唱摇滚,余杉就觉着画风有些不对。

    徐惠狡黠的笑笑,身子前倾,低声说:“余大哥,告诉你个秘密。我最大的梦想是当一名摇滚歌手……就像罗琦那样。”

    余杉一听罗琦立马心凉了半截,像罗琦可不是什么好事儿,因为罗琦的经历实在太过坎坷了。于是他说:“为什么要像别人?要做就做自己。”

    徐惠笑容满面,好似百花盛开。她攥紧小拳头挥舞了下:“没错,要做就做自己!”

    这姑娘彻底放开了自己,一杯又一杯的喝着,一瓶红酒眼看见了底,却只是微醺,丝毫没有醉酒的意思。余杉心里怏怏,当初他就是被一瓶红酒外加两瓶啤酒送进的医院,瞧徐惠的样子估计这姑娘再来一瓶没什么问题。

    小舞台上,因为余杉方才放了大招,弄得乐队五个人神不守舍,只草草唱了两首就换了人。新换上的是个女歌手,年纪不大,浓妆艳抹,声音是典型的烟酒嗓。余杉与徐惠的聊天总会被打断,时不时的就有要离去的客人提着酒杯过来跟余杉打招呼。

    每一次余杉都得解释自己酒精过敏的体质,为此还喝了一杯红酒让对方瞧自己跟紫外线过敏一样的脸色。索性这家酒吧很干净,来的客人大多都是有些摇滚情结或者小资情调的上班族,倒是没为难余杉。

    一瓶红酒杯徐惠一个人喝光,余杉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就提议送徐惠回去。他可不敢顺着徐惠让其继续喝下去,要是喝醉了余杉还真没法摆弄。

    出了酒吧,徐惠说:“我想走走。”

    “好,那咱们就散散步。”

    沿着街边甬道,两个人缓缓而行。最初两人之间还隔着半米的距离,春夜的小风一吹,有些上头的徐惠步子开始不稳,走着走着慢慢靠向余杉。

    肩膀的碰触,让余杉心神一荡,跟着心生警惕。旋即关切的说:“怎么样?头晕么?”

    徐惠摇摇头:“头一次喝这么多,我现在感觉自己在飘着。”说着,她闭上眼睛,摊开双臂,信马由缰的走着,好似在云端漫步。

    那挂着微笑的脸上,满满的都是享受。下一刻,徐惠仰着头突然喊道:“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呵!”余杉乐不可支,然后高声唱道:“我是这耀眼的瞬间~是划过天边的刹那火焰~”

    徐惠睁开了眼睛,扭头看向余杉:“咦?这是谁的歌?”

    “当初教我吉他那个高手。”

    “又是他?”

    “是啊。”

    “他这么厉害,应该早就出名了吧?”

    “高手在民间,人家看破名利,淡泊心性。”

    “那整首歌是怎么唱的?”

    余杉被徐惠感染了,好像个傻子一样,在夜晚的街头唱着《生如夏花》。这首歌的旋律很好记,唱到后半段,徐惠开始随着旋律小声哼哼。等到余杉开始唱第二遍,徐惠跟随着唱了起来。个别的词句也许还记不清,但音准绝对不是余杉能比的。

    余杉惊讶的停了下来,看着徐惠享受的哼唱着《生如夏花》。余杉总觉得徐惠的声音似曾相识,却一时间想不起来究竟像哪个歌手。

    这段路走了很远,走累了的徐惠后来干脆坐在了花坛上。也许依着徐惠现在的性子,她会这么一直走下去,一边走一边唱。可惜随行的余杉还保持着清醒,赶在宿舍楼关门前,拦了出租车将徐惠送了回去。

    看着徐惠站在宿舍楼门口用力的朝自己挥手,余杉想,也许她并不是看起来的白兰花,而是荆棘中的野蔷薇。

    出租车转出校园,余杉在合意小区门口下了车。

    往里小区里走的时候,余杉突然想,徐惠打开了心扉,会不会影响到原本的时间线?万一这姑娘转头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背着吉他领略祖国大好河山去了,那张长贵该怎么办?

    转念一琢磨,余杉觉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付张长贵可以再找机会,就凭张长贵的秉性,早晚得犯事。眼看着一个好姑娘摆脱原本悲剧的命运,从此走上一条与原本迥然的道路,余杉很欣慰。

    余杉这么想着,身后亮起汽车大灯,他自觉的靠边行走。一辆皇冠疾驰而过,继而停在前面的七号楼三单元门口,车门打开下来一男一女。

    女的很眼熟,这不是刚才在酒吧唱歌的女歌手么?余杉目光移动又看向男的,一眼看过去,瞳孔猛的收缩!

    是蓝彪!

    小区里的路灯有些昏黄,米色休闲裤,花衬衫,摘下墨镜后露出一双小眼睛,头发很短,颧骨有些高,眼角有一道浅浅的刀疤。余杉记得这张脸,是蓝彪没错!余杉的脚步陡然一顿。

    远处,蓝彪揽着女歌手的腰肢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引得那女歌手挥舞拳头轻打了他几下。蓝彪抱了抱女歌手,看似随意的转头看向余杉,目光阴狠而警惕。

    余杉心跳加速,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迈开步子转弯朝自己的房子走去。进楼道口之前,余杉侧头张望了一眼。那女歌手跟蓝彪已经进了楼道,黑色的皇冠就停在楼道口。

    那女歌手跟蓝彪是什么关系?

    站在楼道口,余杉攥紧了拳头。他在金碧夜总会扔进去几千块却始终连面都没见过一次,没成想现在蓝彪却突然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余杉压抑着自己的兴奋,他觉着那女歌手也许就是个突破口。接近蓝彪不容易,接近那个女歌手却很容易。

    最后看了一眼那辆皇冠,记下车牌号,余杉上了楼。

    转过天,余杉早早的去了光阴酒吧。酒吧的老板冯铮不在,乐队的主唱斌子倒是在。一瞧来的是余杉,斌子带着乐队几个哥们就围了上来。

    话里话外,都在探寻昨天余杉唱的那首歌。余杉三言两语敷衍过去,突然说:“诶?昨天晚上那个女歌手唱的挺不错啊。”

    “你说晓燕啊。”斌子撇撇嘴,用一副‘同行是冤家’神情说:“也就是那么回事吧。”

    乐队的鼓手华子凑过来说:“余哥,你看上晓燕了?”

    余杉赶忙摆手:“没有的事儿。”

    斌子给了华子一胳膊肘:“别胡说八道啊,杉哥昨儿带来那姑娘不比晓燕强多了?”

    华子嘿嘿笑了下,说:“其实晓燕也不错,可惜咱们只能看着。”

    余杉追问道:“怎么呢?”

    华子神神秘秘的左右看看,俯下身低声说:“余哥你不是本地人不知道,晓燕那丫头有主儿了……蓝彪听说过么?在齐北道上老牛逼了!”

    一旁的斌子好奇的问:“杉哥,你问晓燕干嘛?”

    “哦,我昨天回家,进小区看见那女歌手进了我对面的单元楼。”

    “合意小区吧?”大嘴巴华子撇撇嘴,说:“那是蓝彪给晓燕新买的房子,听说最近正张罗着装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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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6 私家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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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余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想着华子说的有关黄晓燕的情况。黄晓燕不是本地的,而是盛京人。去年光阴酒吧开业没多久,黄晓燕就只身一人到了齐北,挨家酒吧试唱,最后在光阴酒吧做了驻唱歌手。

    去年年末的时候,也不知道怎么就认识了蓝彪,从此两个人打得火热。据说齐北道上另一位人物刚子还为此跟蓝彪撕破了脸,约在郊外打了一场群架。最后打成什么样说什么的都有,没人知道具体内情,但结果是晓燕跟了蓝彪。

    转过年来,蓝彪发了家,开起了金碧夜总会,干脆就在合意小区给晓燕购置了一套房子。按说两人男未娶女未嫁的也没什么,但华子说,蓝彪身边的女人不少,晓燕只是其中一个。话里话外那意思,晓燕只是蓝彪的情人。

    合意小区的房子还没装修好,晓燕暂时还住在租的房子。余杉头天晚上看到俩人进了楼道,很可能是来看装修进度。

    蓝彪的落脚点依旧无从知晓,余杉现在只知道其安置晓燕的新房子,知道了蓝彪那辆皇冠的车牌号。线索很少,却足以让余杉根据线索挖掘下去。

    余杉现在是兼着奥数教学的体育老师,过去曾是外企的软件工程师。让他当间谍、特工之类的够呛,但通过电子设备玩儿远程监控完全没什么难度。

    脑子一转,余杉在脑海里就大略列出了需要设备的清单。他需要几个无线摄像头,需要一台笔记本电脑,需要一部数码摄像望远镜,需要学习跟踪与反跟踪技巧,也许还需要一辆摩托或者汽车做交通工具。

    顺着思路想下去,余杉很快进钻进了死胡同。因为他完全不知道凑齐了这些设备,完成对晓燕房子的监控后,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晓燕只是蓝彪的情人,俩人凑在一起要干点什么路人皆知,余杉很怀疑蓝彪能在晓燕面前吐口什么线索。想到后来,余杉长出了一口气,琢磨着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这样,起码比什么线索都没有要强。

    余杉暂且不去想以后,拿定主意,尽快摸清楚晓燕新房子的状况。

    第二天下午,余杉估摸着晓燕差不多快去酒吧驻唱了,换了身衣服下了楼,走进了斜对面前天晓燕进去的楼道口。循着装修的声音,余杉找到了三楼。合意小区开盘有几年了,大多数的房子都住了人,这个单元里做装修的只有三楼二号。

    防盗门敞开着,里面传来丝丝拉拉难听的装修声。余杉走进去,两名装修师傅正在忙着切割地砖,根本就没注意到他。

    阳台上挂着横幅,字体虽然是反的,但依旧能辨认出上面写着‘艺风装饰’以及一串电话号码。切割完一块地砖,装修的师傅终于发现了余杉。

    “你是?”

    “彪哥让我来看看进度。”余杉随口答着。

    他扫了几眼,卫生间与厨房已经贴完了瓷砖,客厅地面也铺了一半。顶棚做也了造型。看样子要不了多久,刮了大白,上了厨卫设备,就可以进家具了。

    余杉装模作样的转了一圈,回来问:“什么时候刮大白?”

    “再有三、五天吧。”

    余杉点点头:“有点慢了,再加快点速度吧。”

    装修师傅解释了一通,余杉心不在焉的根本就没听。等对方说完,余杉说:“行,先这样吧。回头我再过来看看。”

    他的鸭舌帽压得很低,俩装修师傅只能看到他半张脸。余杉丢了两盒红塔山,在装修师傅的感谢与保证中下了楼。

    这房子看装修进度,再有个二十天就能完工,留给余杉的时间还很充分。接下来连续三天的时间里,余杉戴着鸭舌帽,换了装束,尝试着对晓燕与蓝彪进行跟踪。跟踪晓燕没什么难度,而且也没什么价值。这女人除了会在光阴酒吧驻唱,平常最大的爱好就是逛街。

    而跟踪蓝彪,对于余杉来说简直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蓝彪的警惕性非常强,有时候会故意兜圈子,有时候会突然停下来回头,有一次余杉被瞧了个正着。他强忍着心中的慌乱,装作若无其事的从蓝彪身边经过。

    那一次吓了余杉一身冷汗,第二天他就放弃了这一愚蠢的举动。根据后来的判决,蓝彪这人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谁也说不好一旦被其发现在跟踪他,蓝彪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

    就算侥幸逃过一劫,也会打草惊蛇,让蓝彪更加谨慎。

    余杉觉着,专业的事儿还得专业的人来做,他迫切的需要一个帮手……一个九八年的帮手。

    周五开始,余杉就满大街的寻找私家侦探。奈何齐北这个三线城市,根本就没有什么私家侦探。细细一琢磨也是,这年头齐北有钱人有限,也没闹过几起离婚财产分割纠纷,讨债不是通过法律就是找社会上的混混,这里根本就没有私家侦探存货的土壤。

    最郁闷的是这年头网络才刚刚起步,于普通人来说网络是个只闻其名不见其形的高科技产物,余杉连个打着‘私家侦探’幌子的骗子电话号都找不到。他开始怀念一五年的便捷,那时候根本就用不着上网,车子停商场门口,出来就能从窗户上发现一堆小广告,里面准备会有私家侦探的名片。

    琢磨来琢磨去,余杉决定去省会滨江碰碰运气。论发达程度,滨江与齐北不可同日而语,说不准就会有私家侦探这种新兴事物存在。

    周六早晨起来,余杉穿戴整齐就要出去买车票奔滨江去。没等他出门呢,电话响了。来电的是徐惠,她在电话里兴奋的说:“余大哥你在家么?”

    “在呢,怎么了?”

    “那你在家等一会儿,我过二十分带客户过去看手机。”

    余杉应承下来,电话就挂了。得,这回他想走也走不成了。坐沙发上等了不到半个钟头,敲门声响起。余杉过去打开防盗门,迎面就瞧见笑颜如花、难掩兴奋的徐惠,徐惠身后还跟着一个四十来岁的女人。

    让进门来,徐惠简单介绍了下。那女人姓李,经营一家手机店。姓李的女人操着一口本地话,很热情的跟余杉聊了几句。

    跟着开始验货。平心而论,这年头倒腾手机的没几个有专业知识,起码姓李的女人就瞧不出来余杉的5110有翻新的痕迹。她试了几台手机,当场拍板拿下了剩下的所有货。

    一共四十七部手机,对方爽快的付了十一万七千五的现金。走的时候女人还表示,要是余杉再有水货手机,一定第一时间联系她。

    小区门口,目送着那女人开着车拉走了手机,余杉收回目光,看着徐惠,说:“这一礼拜过得怎么样?”

    “还行。”徐惠笑着回答:“周一就开始去育才小学跟着周老师实习,下个月差不多可以试讲一下。”

    那一晚之后,徐惠好像彻底放下了包袱,不再像一朵柔弱、即将枯萎的白兰花,反倒像是野蔷薇一样,迸发出生命的光与热。余杉能感受到她发自内心的阳光与喜悦,只是不知道这种阳光与喜悦会维持多久……

    心想着张长贵那老流氓,余杉问:“没人在学校里为难你吧?”

    “没有,大家都挺照顾我的。”

    “哦,那就好。”想了想,余杉说:“要是……要是碰到什么难事,别自己扛着,一定要告诉我。你这一声大哥不能白叫,有事儿我肯定得给你出头。”

    两人说这话,回了余杉的房子。一进门,余杉点出来一千八百五,塞给徐惠:“喏,这是你的提成,扣去那五百,一共是一千八百五。”

    徐惠慌乱的推辞着:“不用了不用了,我也没干什么……”

    “诶?拿着!”不容分说,余杉把钱塞进了徐惠手里:“关系再熟,咱也得讲点契约精神。当初讲好了提成百分之二,这就是你应得的,不用不好意思。”

    徐惠显得很不好意思,羞红的脸上还带着些许的激动。这笔钱于她来说好似从天而降的巨额财富,她可以寄出去大部分让母亲不再那么辛苦,留下一小部分满足自己长久以来的愿望。

    她看着手中的钱,嚅嚅的说:“谢谢你余大哥,还有谭淼。我就是个什么都不会,只会做梦的笨丫头。李姐是谭淼带着我谈下来的,其实就是没有我,谭淼一样也可以谈下来。她知道我缺钱,所以……”

    谭淼?原来如此。余杉还在纳闷谭淼这周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原来小财迷为了朋友也有不财迷的时候。

    余杉安慰说:“别瞎琢磨了。你现在不也会去谈业务了么?要是觉着心里过意不去,大不了回头还给谭淼一个客户不就完了。至于我,你根本不用在意。没有你俩开拓市场,光我一个人根本忙活不过来。”

    “嗯!”徐惠用力的点头,然后甜甜的笑着。

    送走了徐惠,余杉快十一点钟才到了火车站,买了车票,在车站外面对付一口,下午上了开往滨江的火车。

    这年头全是绿皮车,火车哐当哐当走了快六个小时才到滨江。等下了车,天都已经黑了。大晚上的也别琢磨找什么私家侦探了,余杉干脆找了个宾馆住了一晚。

    第二天早晨,余杉拦了辆出租车,上车就问:“师傅,滨江哪儿有私家侦探知道不?”

    “私家侦探?”司机大哥挠了挠脑袋,“你等会儿,我给你问问。”说这话,司机大哥抄起车载对讲机扯开嗓门喊着:“我问个事儿,哪儿有私家侦探,谁知道?”

    过了能有半分钟,对讲机里传来模糊不清的声音:“通江路那边有一个,就在小白楼后身。我看着过,不知道现在还开不开了。”

    司机大哥放下对讲机看向余杉,余杉二话不说,坐进副驾驶拍过去五十块钱。“就去那儿了。”

    半个多小时之后,余杉又给了司机大哥五块钱才下了车。

    私家侦探的牌匾离的老远就能瞧见,余杉转过一个三层的白色小楼,进了一幢八十年代的老楼。他进去的时候,门口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一直盯着他看。

    他也没在意,径直敲响了102的房门。敲了半天没反应,余杉正要再敲,楼道口的小伙子说话了。

    “你是在这儿办公还是怎么的?”

    余杉回头看了小伙子一眼,说:“我找私家侦探有点业务。”

    小伙子懊恼的吐了口口水:“那你别敲了,那王八蛋就是一骗子,拿了老子五百块钱押金跑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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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7 倒霉蛋杨睿

    年轻人二十五、六岁的年纪,穿着格纹polo,外头罩着卡其色夹克,下身穿了条有些磨白的浅蓝色直筒牛仔裤,脚上蹬着一双不搭调的皮鞋。留着寸头,也就一米七五的身高,干瘦精壮,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太阳给晒的,脸色有些红黑。模样看起来很顺眼,皱着眉头,眉宇间好似有着解不开的愁绪。

    余杉眨了眨眼睛,说:“骗子?”

    “恩,骗子!我跟这儿守了两天,连个鬼影子都没瞧见。”年轻人愁闷着,从夹克口袋里掏出了半包揉皱了的香烟。余杉瞧了一眼,发现那是三块钱的吉庆。年轻人抽出一根遥遥的递给余杉:“你要是没啥事儿,我就说给你听听,权当解闷了。”

    余杉走过去两步,接过香烟叼在嘴上,顺势坐在了年轻人旁边。

    在小伙子夹杂着强烈愤怒的表述中,余杉大概了解了经过。眼前的年轻人俩月前事业了,一直闲赋着。上个礼拜在晨报瞧见了招聘广告,说是招聘私家侦探,年轻人兴冲冲的就来面了试。小伙子跟这家私家侦探社的老板谈的不错,当场就签了合同交了定金,就等着电话通知上班了。

    结果第一天没消息,第二天没消息,第三天的时候小伙子坐不住了,坐着公交到了这儿,结果发现人去楼空。他还不死心,今儿一早就跑来等着。然后有个好心的大妈告诉他,说是这家侦探社三天前就搬走了。

    “别让我碰着那小子,碰着他非打死他不可!”小伙子怒不可遏,简直出离了愤怒。发泄完毕,小伙子看向余杉,估算了下岁数,张口说:“大哥,你找私家侦探干啥?”

    “哦,我想找人查点事儿。”余杉随口答道。

    小伙子用手指把烟屁股弹出去老远,突然说:“那大哥你看我行不行?”

    “你?”余杉打量着小伙子,心里头一百个不相信……连骗子那关都过不了,能当侦探?这不是开玩笑么?

    “诶?大哥你可别门缝里看人啊。不是吹,我要是当私家侦探,这行里头能比我强的还真没几个。”

    “这么有信心?”

    “不信?行!”小伙子活动了下脖子,精神抖擞的说:“那我就跟你说道说道。”

    跟着,这小伙子就开始了长达二十分钟的自我推销。小伙子名叫杨睿,今年二十六,老家滨江郊县农村的,十八岁参军,在部队里干了六年,转业地方,分配到了滨江市刑警大队,又干了一年多的刑警。按照小伙子自己的说法,他当初在部队里干的是侦察兵,尤其擅长擒拿格斗。年年军区比武,杨睿不是第一就是第二。

    后来家里老人疾病缠身,有孝心的杨睿二话不说就打了专业报告。为此政委找了他好几次,做了很多工作,但杨睿决定的事儿就是八头牛都拉不过来。政委拗不过,只好批准了他转业。

    部队心疼他这个好苗子,为了安置杨睿,政委动用了很多关系,这才把他安置到了滨江刑警大队。结果前脚他刚转业,后脚他父亲就病危去世。给父亲办了丧事,杨睿坐着短途汽车到了滨江。

    刑警队的大队长是政委的老战友,对杨睿很是照顾。杨睿也很争气,没仨月业务水平直线上升。九七年香坊枪击案的犯罪嫌疑人,就是杨睿逮捕归案的。结果好景不长,年初的时候滨江展开‘黄’‘赌’‘毒’专项打击,清查一家夜总会的时候,有个嫖客跳窗户就跑。****这事儿放在八十年代也许还了不得,罚款之余还得拘留,但到了九八年就没那么严重了,逮住了也就是罚款。那嫖客之所以跳窗户逃跑,恐怕更多的是怕丢脸。

    杨睿是个转业不到两年的愣头青,瞧见有人逃跑他跟着就跳了下去,追上去一脚就把人给踹翻。结果这一脚踹出了事儿,那人直接给踹成了肾损伤。

    这下子那人家里头不干了,三天两头去刑警队闹,后来还闹上了法庭。案子拖拖拉拉一个多月,到最后刑警队大队长没保住杨睿,只能眼睁睁看着杨睿被清除出警察队伍。

    刚失业的时候杨睿万念俱灰,见天就待在出租屋里,除了饿急了都不出门。他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大小伙子,本身也不知道攒钱。刑警队开的工资基本上都扔酒桌上了,复原的那笔钱直接给了母亲,坐吃山空俩月,眼瞅着钱袋子就见了底。

    房东老太太人挺好,知道杨睿兜里没钱也没催着要,但杨睿要脸啊,被逼无奈,他这才开始在报纸上找工作。结果就有了现在这么一出,所以说啊,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塞牙。

    杨睿说的口干舌燥,舔了舔嘴唇,掏出香烟又要递给余杉。

    第一次人家递给你烟,你拿了是尊重人;第二次再拿,就有点占便宜了。中国人不就是讲究个礼尚往来吗?余杉见此,先一步掏出了自己的烟:“抽我的。”

    杨睿打眼一瞧,眼睛亮了:“哟,玉溪!好烟啊。”

    他接过香烟,先凑到鼻子底下嗅了嗅,叼在嘴上点着,用力的吸了一口立马露出陶醉的神色:“好烟就是好烟,抽着味儿都不一样。”

    余杉乐了,也没答话。心说玉溪也就放在这年头还算好烟,等到了一五年,你要是在酒桌上拿这烟出来都不好意思递给人家。这也是东北人的特性,好面子!甭管平时在家里抽什么烟,遇到重要场合,一准掏出来的都是好烟。

    杨睿又抽了几口,终于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到自我推销上:“大哥,说了这么半天,大概情况你也清楚了。你看我行么?”

    余杉沉思着说:“行是行,但有几个问题。”余杉算琢磨明白了,除非去首都或者魔都那样的大城市,否则就别指望能找到私家侦探这种稀罕的职业。面前的小伙子转业军人,又当过一段时间刑警,脑子怎么样暂时没法判断,但身手绝对不错。刚才聊天的时候比划的那两下子,绝对是用来实战的招数。

    杨睿一听来劲了:“什么问题?大哥你说说看。”

    “头一个问题,我要办的事儿在齐北。”

    “没问题啊,你让我去哪儿咱就去哪儿。”

    “第二个,私家侦探可跟刑警不一样,你只能侧面搜集证据。”

    “嗨,我当时什么呢。我们刑警也这样,抓人之前都得掌握证据。”

    余杉看着小伙子说:“最后一个,你有专业器材么?比如照相机、录音机什么的。哦,你还得有交通工具啊。”

    杨睿眨眨眼,抽了口烟,苦笑着垂下了脑袋:“算了大哥,你就当我没说过吧。”

    余杉沉吟着坐在杨睿身边,俩人一口接一口的抽着闷烟。半晌,余杉说:“要是我真请你,你打算怎么收费?”

    杨睿摇了摇头:“不知道……起码得够我吃喝的吧?”

    “那就麻烦了。”余杉摸着脑袋说:“我也不知道请个私家侦探怎么收费。”

    杨睿沉默了两秒,陡然反应过来,丢了烟头豁然起身:“大哥,我听你这话的意思是打算雇我了?”

    “是有这个想法。”

    杨睿高兴了,搓着手刚要说什么,却突然想起了什么,拉下脸来说:“大哥咱可先说好了,犯法的事儿我可不干。”

    余杉被他给逗乐了,摆摆手:“你放心,我要查的不是什么好人,不但不犯法,没准还为社会做贡献了呢。”顿了顿,余杉说:“这样,你记一下我的手机号码,你回去准备一下,到了齐北直接给我打电话。”余杉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杨睿记性不错,一遍就记住了。

    交代完,余杉站起身就要走。

    “哎?大哥,那啥……你能不能……能不能预付点?”杨睿不好意思的叫住了余杉。

    余杉一琢磨也对,掏出钱包数出来五张百元钞票:“你说的没错,是得给你预付款。”

    “不是……”杨睿羞赧的说:“……我兜里就剩二十多,还欠着房东房租没给呢。”

    余杉瞧着面前耿直的杨睿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混到兜里只剩二十多块,这小伙子也是真够惨的,难怪他跟骗子不共戴天呢。

    接过钱,杨睿赶忙说:“要不这样,大哥你先别急着走。我回去收拾收拾,明早直接跟你去齐北得了。”

    “不用那么麻烦,”他拍了拍杨睿的肩膀:“我信得着你。”余杉凭着三十多年的阅历,自信自己没看错人。

    与杨睿道了别,杨睿径直去了火车站,买了票就上了返回齐北的火车。等下车的时候,都下午四点了。余杉回了租的房子,吃过饭之后,闲来无事,躺在沙发上看电视。两天加起来十二个小时的绿皮火车给他折腾得够呛,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迷蒙中,他被手机吵醒了。刚一接电话,听筒里就传来一个声音:“大哥,我到齐北了,上哪儿找你去?那啥,道要是远的话,不行我先在火车站忍一晚上。”

    余杉反应了半天才听出来电话那头是杨睿。他一瞧客厅里的时钟,倒吸了一口冷气:“杨睿?你这大半夜的怎么跑来了?”

    杨睿嘿嘿笑着:“我这不是怕你着急嘛。”

    余杉听了这话,只觉着心里头一股暖流流过,他果然没看错人。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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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之门介绍:
那一年,手机还是稀罕物,开卡得去邮政,BP机一响,拎着大哥大满街找公用电话; 那一年,许巍没火呢,朴树也没火呢,学生们在迷恋张信哲,发廊里总会传出‘相约九八’; 那一年,下岗与待业是永恒的话题,一部古惑仔让无数人走上街头,于是混也成了一种生活; 那一年,天是蓝的,空气是清新的,蔬菜是有机的。她含苞待放,豆蔻年华。他青春年少,意气风发,想要随着北风去仗剑天涯; 一道被称之为‘昨日之门’的时空门连通了现在与那一年,于是原本普通的小学体育老师余杉,思考着理想与现实,纠结着道德与法律,挣扎在阴谋与背叛中,一步步走向未知的前方。 (官方书友群:569407221)昨日之门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昨日之门,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昨日之门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