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罐头瓶
我踹了踹对面的门:“咱们怎么出去?还能等到下一个倒霉蛋给咱俩开门吗?”
杨念魂摇摇头,显然没有主意。
我坐了一会儿,越来越焦躁。
我开始在屋子里四处找。这屋子空空荡荡,除了墙角惯例的一口水缸,居然什么也没有。
我忍着恶心晃悠大水缸。把水缸往墙上撞。这种陶瓷的东西没两下就被撞得裂了纹,掉下一大块来。
杨念魂问我:“你这是干什么?”
我拿着水缸碎片把门上的漆刮掉一大块。从缸里舀了些水淋上去:“等这铁门生锈了,咱们就可以把它踹开然后逃跑了。我初中的时候化学可是不错,这里含氧量高,东西氧化得快……哈哈,盖这间房子的人打死也没想到有这么个致命的漏洞吧。”
现在想想,那时候真是蠢透了,几乎有些疯狂了。就像溺水者把稻草当成大船。就像小女孩以为火柴能取暖。
杨念魂冷冷的看着我的愚蠢行动,一言不发。
过了一会,我突然想到,一个门最脆弱的地方莫过于门轴,于是我打算刮门轴上的漆。可当我凑近门轴的时候愣住了。因为上面很隐蔽的地方铸着一行小字:“五环不锈钢门业。”
那会真是急的昏了头了。我疯狂地踢打,哭嚎。完全不是一个男子汉的作为。
杨念魂不理我,自顾的坐在地上,冷冷盯着我,像是看一场好戏。
我心中恼火,一场怨气全发泄在她身上:“都是你干的好事!你这个神经病,如果不是你,桃花也不会生死未卜,阿花也不会中枪,我也不用困在这个鬼地方。”
杨念魂依旧不说话。
我大嚷:“你不是能预测未来吗?你给我预测啊。你快点躺下,闭上眼,让另一个你出来。”
杨念魂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我挥手把手里的水缸碎片扔过去。杨念魂伸手接住,冷冷的说:“你能不能安静点。”
我大叫:“你让我怎么安静?”
杨念魂说:“难道你没觉得这里面的一切都很奇怪?”
这话如醍醐灌顶,我心中立刻一片冰凉。我跑过去,抓着她的肩膀,大声问:“这一切都是幻觉对不对?你看出来了,对不对?我就说嘛,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蝎子,怎么会有长着老鼠脑袋的人,怎么会有人长着猪的身子还能说话……这一切都是幻觉!”
杨念魂摇摇头:“我什么也没看出来。长着人脑袋的猪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我小时候见过的事比这个更奇怪,更可怕。”
我追问:“那么,这里的一切怎么奇怪了?”
杨念魂说:“只能单向走得房间、长相像人的虫子、鼠头人身,人首猪身……这一切看起来都很奇怪,但是我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些东西的真正作用是掩饰,让我们只注意这些异象,而忽略一些重要的东西。”
我被她说的头大:“什么重要的东西?”
杨念魂说:“我们两个先是轻易逃出房间,接着走过没有任何看守的走廊。门口的大蝎子不像是要咬我们,更像是要把我们逼进来。”
我说:“你的意思是,他们故意让我俩来这里?”说完这句话,我心头一震:老鼠们在我家鼠洞里用的就是这个伎俩。难道,这次也是让我和杨念魂帮他们完成什么事?可是这里有的是人啊,有什么事做不成的?
杨念魂说:“让我们俩来这里,一定有他们的什么目的。如果要破这个局,无非是不让他们得逞。”
我说:“你的意思是说。咱们不走了?不进后面的房间了?”
杨念魂说:“有时候,你想进去,他偏偏不让你进。你越不想进,没准门自己就开了。”
这话说的很玄,但是总结起来,无非是不合作,搞破坏。
被我打破的水缸有些漏水,那些虫子一个个探头探脑想从里面爬出来。
我怒气冲冲,本着就是死也要拉几个垫背的原则。我拿碎缸片,使劲拍那些虫子的头,把他们一个个拍扁到地上。
这些虫子长相恶心,大得吓人。原来,战斗力这么脆弱。
虫子们死了,我无所事事。又把水缸彻底打破。碎缸片别住铁门,我在三个房间里来回转悠。破坏一切能破坏的东西。直到我砸毁头上电灯的开关,整个房间陷入一片漆黑。我才停下来,意识到自己干了点什么蠢事。
“杨念魂?”我在黑暗中叫她。
一个人在漆黑又陌生而且透着绝望的环境中有个伴最好了。即使是个没什么感情的木头人。
杨念魂在黑暗里嗯了一声。问:“疯完了?”
我为自己刚才的愚蠢行为找借口:“在这种绝望的地方。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一样,能镇定成这样。”
杨念魂的声音中依然听不出悲与喜:“我突然觉得,他们要对付的是我,不是你。你不用绝望。”
我问她:“你怎么知道不是我?刚才有个白大褂想把我解剖了。”
杨念魂像是在回忆:“我唯一记得的一件往事,是在小时候,我们家也有一个这样的地窖。下面也是几间屋子。有一天,我走进去,不知道穿过了几道门。最后我看见有一个人。他背对着我跪在墙角。我很好奇,想知道他是谁,为什么住在地窖里。结果他一回头……”
我听得好奇:“一回头怎么了?”
杨念魂摇摇头:“我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很可怕。从那时候起,我的魂魄就丢了。现在在这里,总能让我感觉到似曾相识。这里和我家的地窖应该有着某些关系,虽然地窖比这里要简陋的多,但是,布局真的很像。所以我肯定,这些人是冲着我来的,你,只是附赠品罢了。我记忆中仅存的人间温情,也就小时候那么一点点了。现在我很舒服。”
现在不是讲残酷童年,忆苦思甜的时候。我锲而不舍得追问:“那么,你是怎么穿过那几道门的?”
杨念魂接着摇头:“不记得了。只记得当时既紧张又兴奋,还有一些小小的害怕。原来我家有这么个神奇的地方。我只是乱走,哪里能走就往哪里走,”
这话说得我心念一动,大声说:“莫非这里的门本来就是没什么章法的?我们一直都被那条门缝给骗了?”
杨念魂说:“很有可能是这样。”
我开始在每一面墙上四处摸索,来回得推,看看能不能推动。累的满头大汗,结果无功而返。
我想起来,日本有一种门是向两边拉的,难保盖这间房子的人不是小日本的余孽。我又从头再来,两手撑着墙面拉。但是,仍然没有作用。
杨念魂说:“你不用忙了。既然这里的氧含量高于外界,那么这几间屋子,甚至楼梯,甚至楼下的房间都是连成一体的,整体上是一个密闭空间。这就像是个罐头瓶。内外气压不同,即使有门,也打不开的。”
我一拍脑门:“物理知识!哎呀,九年义务教育的知识够用一辈子了。”
我问杨念魂:“看你也是个有学问的样子。你什么学历?”
杨念魂说:“有些事还记得,有些事忘了。”
我说:“明知道有门打不开,现在怎么办?”
杨念魂说:“理论上讲,我们所在的屋子气压比外面高,但是不会高太多,否则这间屋子像是个膨胀的气球,稍微有点碰撞就炸了。我们只要烧点什么东西,耗些氧气就行了。但是,如果制造这个空间的人反其道而行之,让我们屋子的气压比外面低的话,我们只会越烧气压越低,先是晕厥,然后死亡,虽然这种概率极低,但是也不是没有。不过,这时候也只能赌一把了,烧吧。”
杨念魂找了一块水缸碎片。手法迅捷,暴风疾雨一般在墙上敲了起来。只几分钟的工夫,就通过声音的不同,确定了门的位置。
杨念魂说:“准备找点东西点火吧。整面墙都是门,而且是向两边拉得,看来是气压封门无疑了。只要气压没问题,推动其中半面墙应该就能打开。”
我一阵狂喜,破水缸在铁门边上使劲剐蹭了一下,闪出一串火花来。其实,用电线也能打火,但是危险系数太高,黑灯瞎火得,一个操作不慎就电住了。
我脱下上衣,擦了擦满脸的油汗。虽然肮脏了点,但是这个实在是引火的好东西。
我像原始人钻木取火一样,拿着破缸片在门上蹭。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噪音,一串串火花闪出来,像闪电一样,一闪即逝。杨念魂全身发力,一直在使劲往一个方向推那面墙,以求在气压平衡的那一瞬间把门推开。
火星打在衬衫上,我闻到了好像烧头发的味道。我手上加快,火星越来越多,连成一片。猛然间,轰的一声,衬衫着了。
我抖动着衬衫,不断变换角度,好让火烧得旺些。眼看衬衫将尽,我大声问杨念魂:“怎么样了?”
杨念魂气喘吁吁:“不行。”
我长叹一声,脱下裤子。
一边放到衬衫上引燃,一边暗叹:为什么每次我都要脱光衣服才能保命?
裤子已经烧下去一半。杨念魂还是没有动静。
我说:“同志,要不,借你件衣服烧烧?”
杨念魂说:“不借。”
我长叹一声:“你不是无欲无求吗?穿不穿衣服又有什么区别?”
第四十七章 鼠脸人
杨念魂不搭理我。我只好试着把虫子拖到火上。虫子表皮上一层油,刚一近火就轰轰得烧起来。这些虫子整天在水里泡着,身上的水分也不少,所以火烧得始终不旺。不过我也没打算靠它们取暖,能烧着就不错了。
三个房间的虫子怎么也得几十条。我烧了没有四十分钟也有半小时。眼看最后一条虫子将尽。
我助跑跑向那片墙,大喝一声:“开!”
杨念魂随着我的喊声,手上发力。与此同时,我的肩膀斜斜的撞在墙面上。
那半面墙缓缓移动,发出刺耳的噪音,没想到墙面动了,裂缝却没有出现。原来,这半面墙像是一把钥匙,我们能看见的是钥匙柄,真正的钥匙却严丝合缝得插在另一半墙里面。我们继续推,墙面上渐渐露出包裹着的胶皮来。
终于,墙面出现一条小缝,我们只觉得大量的气流涌过,刮得耳朵生疼。
那个裂缝就被我们越推越大。我不由自主被气流带着向门缝处挤过去。门缝尚小,我被卡在上面。身后的气体涌动,像是有几个大汉在推我。我只觉得肋骨欲断,身体都变形了。
然后,我被门吐出来,倒在外面的地上。杨念魂比我瘦比我软,跟着我出来了。
她是走出来的,但是走了没两步,就一跤跌到,摔在我旁边。
我试着坐起来,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我气喘吁吁:“我得适应适应这里的气压。”
躺在地上看四周。周很黑,只是在地上随意得点着几支蜡烛,约约能看见四面墙壁。看来,我们依然没有出去。我渐渐能明白我现在所处的环境。
刚才那几间小屋子,就像是黏在一块的火柴盒。而这些火柴盒又被放在一个大鞋盒子里。我和杨念魂刚从火柴盒里逃出来。现在,正躺在鞋盒里。
火柴盒上有一个巨大的机器,在我们逃出来后,渐渐发出轰鸣,好像是已经开动了。而那扇门,也缓缓合上。
我问杨念魂:“是不是那玩意管着气压?”
杨念魂点点头:“幸好,它不是一直工作的。”
我们两个互相搀扶着坐起来。远处忽然想起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声音沙哑:“果然好本事,恭喜二位,逃出生天。”随后,一个人缓缓走出来。在烛光中渐渐露出模样。
这个人的身体已经扭曲。脸部已经变形。双颊消瘦,鼻嘴突出。虽然他肯定用剃须刀剃过,但是青色的胡子茬还是若隐若现,布满整个头部。
他的背驼得厉害,上身与下身几乎呈四十五度角。
我下意识得小声说道:“老鼠……”
那个人抬起头来,目光锐利如刀。看得我身体猛地一颤,倒退了一步。
他的耳朵显然很灵敏,满腹心事得说:“不错,就是老鼠。我已经很久没有出来过了。虽然是这里的主人,但是这里的人大多没见过我的摸样。我这么人不人鬼不鬼的苟延残喘,只是因为心中还有一件事放不下……”
我这时候简直聪明得像阿凡提:“难道你也想找到荒山?”
那个人目光飘忽:“看来,你已经知道了。也是啊,二十年了,也是时候重新开始这一切了。这些年你过得可好?”
我有些诧异:“你认识我?”
那个人突然有哈哈大笑,一张怪异的脸突然流露出莫名的情绪:“我不认识你?我怎么会不认识你?哈哈,哈哈……”
我大声问他:“你到底是谁?桃花他们怎么样了?你是这里的头头,你知不知道你的手下干了些什么?”
可是他已经不再理我。
他面对杨念魂,说:“你让我找的好苦。”
杨念魂面无表情:“找到我就是为了给我种蛊?让我帮你养那些虫子?你让我们进那几间屋子,就是为了让我看看我将来的下场吗?”
我听得惊异不已,颤抖着指着那个人:“你这个变态,无冤无仇,在她身上……你……”
那个人轻蔑得瞥了我一眼:“无冤无仇?我变成现在这模样,全是拜他们杨家所赐。不过……我以为杨家的人都死绝了,原来还留了一个。哼哼,要抓你可真是费了不少工夫。姓柴的志大才疏,找人倒是一把好手。这些年我派人跟着他,倒是找到不少老熟人……”
杨念魂看着他,一言不发。
那个人围着她转圈。他驼着腰,抬起脸来打量杨念魂,笑着说:“我不想杀你了。你也看见了,我这里集中了世界上最好的生物学家,可他们的水平只不过是换头换脑而已,纯粹形似不能神似。我要你跟着姓柴的去荒山,帮我拿回一样东西。能让我恢复正常的东西。我恢复正常了,你身上的虫子也就正常了。放心,离开那间屋子,那些虫子没那么活蹦乱跳的。刚才只是让它们成活罢了。不过,如果你们再笨点,它们可能就要破体而出了。”
我大骂:“无耻,用这个要挟别人。”
那人转过头来:“你还年轻,万事要懂得克制。你以为我能苟延残喘这么多年,都是靠运气吗?”
“青龙!”这人大突然大喝一声。
声音在空旷的山壁中四处回响。
一个人无声无息得从暗处走过来。敬了一个礼。
那人指着我问:“你知道他是谁吗?”
青龙说:“我只知道他周岁之后的事。您让我查过。”
那人点了点头:“他很重要,照顾好他。你去交代一下咱们手底下的人,别再误打误撞伤了他。”
青龙答应了,说:“刚才已经嘱咐过了。小黄毛他们那天是出手重了点,不过,幸好他没什么事。”
那人点了点头。
青龙又说:“这小子半夜有发疯的毛病。昨天小黄毛他们差点死在他手上。幸好我得到消息,让人带着麻醉枪赶过去。”
那人若有所思得点了点头:“把他那条臭蛇还给他吧。总用麻醉剂别给麻醉傻了。”
我心中一阵高兴:“阿花没死,我又能见到它了。”
可是,青龙指挥着几个年轻人抬过一具棺材来。
我的心顿时咯噔一下。
青龙冲我笑了笑:“放心,棺材只是个工具。”
抬棺的四个人里就有昨天的格子衫小黄毛。他拿着锤子把棺材上的钉子一个个起出来。
我早就听见棺材中的响动。待几寸长的大钉子都被起出来之后,砰地一声,棺材盖飞出去。阿花从里面一跃而出。
这时候的阿花几乎全身被绷带缠着,在地上费力得扭动,想爬过来,不过,效果不是很明显。很显然,那段白纱布影响了它弯曲爬行。
那个长得像老鼠的人递给青龙一个箱子:“这条蛇最好三天后再撤绷带。不然皮肉没长好,贸然缠这小子,没准被绷断了。这是几支麻醉。实在不行了再用。这两天先用绳子凑合凑合。”
我跑过去,深情地抚摸阿花。摸得我自己都觉得有些肉麻。阿花费力的抬起头来,芯子一吞一吐想舔我的脸。
格子衫小黄毛走过来:“这条蛇太猛了,不放到棺材里都制不住……”
我猛地一起身,从地上蹦起来,肩膀使劲磕在他下巴上。
小黄毛疼的倒栽下去,捂着嘴在地上打滚。
我踹了他一脚:“桃花呢?你把她弄哪去了?麻痹的,你还划火柴点汽车。桃花要是有事我宰了你。”
别的年轻人在一旁看着,哈哈得笑。青龙过来一把拉住我:“行了行了,那会那小姑娘早和那个老狐狸从车上逃出来了。黄毛就是喜欢装逼,脱裤子放屁玩个大场面。”
鼠脸人在小黄毛他们过来的时候就退到暗影中去了,这时候摆了摆手,把青龙叫过去说:“你和这小子一块回去找姓柴的,进荒山,怎么做不用我教你了吧?”
青龙点头答应了。
我心想:“这鼠脸人对我不错啊。亲自交代手下别伤了我。我打了小黄毛他也不管……”
我正在思索原因。鼠脸人突然回过头来,对我说:“程大力,你身上也被我种了蛊。不想被虫子吃成一张皮的话,就老实点。”
这句话如同五雷轰顶,我呆立在地,脑袋里只有一个声音回响:“你麻痹……”
青龙领着我和杨念魂往外走。一路上穿过许多灯火通明的实验室。里面有许多成品与半成品。
曾经袭击我和杨念魂的大蝎子在其中往来穿梭。不知道在做什么。
青龙见我看它,得意的说:“那是我哥们。受伤后高锥位截瘫。老大把他的脑子取出来,让它和一只大蝎子融合。现在行走自如,完全不着痕迹。这是我们这最成功的东西了。不过,老大说,距他的要求还差很远。”
我又在心里暗骂了一声。
青龙领着我们走到一截楼梯前,一马当先上去了。楼梯越爬越窄,最后完全像是在水桶中行走。
好容易到顶了,青龙掀开桶盖,四处张望了一下,爬上去,然后把我和杨念魂一个个拉上来。
我站在久违的地面上,心情舒畅的呼吸了一口气。
但是四处张望,马上把我惊呆了:这是一处坟地!我们刚从一座坟墓里爬出来!
这事也太过惊悚。但是青龙和杨念魂完全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我只好跟上。
第四十八章 柴府
我回头望去。只见暮色苍苍。墓碑上一张相片。上面是个英气勃发的年轻人。他的名字已经被人凿去了。
我心里有些奇怪,为什么他的坟墓下面被挖成一座巨大的地下室?那个长着鼠脸的驼背老头子是他吗?
但是我已经没有精力深入思考这些了。身上鼠毒未解,又被人种了虫蛊。桃花生死未卜,阿花半死不活……
我问青龙:“我们去哪?”
青龙说:“柴教授很可能回家了。我们去看看吧。”
我点点头,眼前这个四十多岁的汉子给人的感觉很亲切,很平易近人。但是你又无法完全取得他的信任,走进他的世界。只能嬉笑怒骂,不能促膝长谈。
青龙说:“在地下室的事,你们做好不要说。有人问起来,就说一场火并,然后被我救了。”
我对他这种趁机揽功劳的行为很是不屑,讽刺说:“那我谢谢您的救命之恩。”
青龙居然受之无愧:“别客气,咱们自己弟兄。”
墓地距离城区很远,我们一直走,一直走。我舍不得让阿花下地爬行,免得身上的伤口磨破了,于是让它盘在我身上,一直顶着将近一百斤的重量前进。
虽然我体格不错,但是走了一会也有点喘。
青龙见状把阿花接过去,形若无物盘在身上,走的很是轻松。我看的不禁咂舌。不过,阿花显然对他没什么好感,一个劲的在他你脖子上缠来缠去,打算让他窒息倒地,不过,始终未能成功。
到了城区,我以为柴建功的名字如雷贯耳,可是找人打听了一番,都说不知道。有的人惊恐的看了我一眼,然后逃开了,显得讳莫如深。
最后,青龙说了一个地址,让出租车司机直接拉到。结果,在距离不近的一个胡同,司机就不走了。多给钱也不行。无奈,我们三人一蛇只好下车。
这幅摸样走在北京市区太过惹眼,所以青龙找了个旅行包把阿花装进去。并提议去前面超市给我买身衣服。
我心中着急,拒绝了这个好提议。
青龙领着我们在巷子里走了几步,渐渐来到一条大街上。周围全是宏伟的建筑。
我虽然没有来过北京,但是受了多年的宣传影响。就算是看书上的照片也能认识了。我心中不禁释然:“怪不得出租车司机不敢再往前开。这里确实不是他随便来的。”
不料,青龙并没有进那座宏伟的建筑中,反而往旁边一转,走到一个小巷子里。
这小巷子不显山不漏水,在深处开着一个小门,既无警卫也无看守。
我有点纳闷:“柴建功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住在这?”
青龙说:“有时候,人越厉害了越要低调。”
我们三个走到门前,叩门。
一个满脸胡子,穿着衬衫敞着怀的老头出来了。老头的手伸到肋下瘙痒,一边漫不经心的问:“你们找谁啊?”
我一看这老头的模样就有点心中打鼓。这不会是柴建功吧,这幅模样,要是会见个外宾也有损国容啊。
青龙说:“我们找柴建功。”
那老头打了个哈欠:“什么柴建功。这里只有一间破屋和一个破老头子。”说着就要关门。
青龙抬脚把门抵住了。不慌不忙从怀里掏出一张名片来。
老头子在一边啰嗦不停:“莫掏名片,我不识字,”
但是青龙还是把名片递给他,老头扫了一看。面部稍微有些变色,不过很快镇定如常。打量了我们一番,说:“等着,我去给你问问。”
我问青龙:“你名片上写什么了?怎么把老头吓成这样?”
青龙笑了笑说:“这名片不是真的。我只不过借着另一个人物的名头来狐假虎威。”
过了一会,大门中开。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当先走出来。问:“这里有人自称陈永兴?胆子够大。虽然肯定是假的,不过老夫好奇,得过来看看。”这老者,估计就是柴建功了。
柴建功问,谁给的你名片?
刚才开门的老头指了指青龙。
柴建功眯着眼端详了好一会,摇摇头说:“不是,不是他,岁数也不像。”
青龙说:“但是我们能帮你们找到陈永兴的线索。荒山之行,不就有这么个目的在里面吗?”
柴建功有些疑惑:“荒山之行?”他回过头来,问身后一个人说:“少荣啊,你又在外面折腾什么了?”
我看他后面那个人,正是多日不见的柴教授。这时候脑袋上缠着绷带,显得很是滑稽。
我走上前去,一把拽住他,喝问:“桃花呢?”
柴教授肯定早看见我了,一直打算开溜。但是被柴建功叫住了。
柴教授面对我的逼问,有些不自然,吞吞吐吐。
我心中着急,揪着他的领子问:“桃花呢?她是不是在这里?”
柴教授没想到我在他家门口上竟然敢这样。又惊又怒,有心说惯用的“我叔叔是柴建功”的口头禅,奈何叔叔就在旁边站着。这话说出来不仅自己丢人,还给叔叔丢人。
柴教授支吾了一会。终于说了实情。他和桃花走散了。
散个屁,肯定是这老狐狸光顾着逃跑,把桃花落下了。
我心中气恼,举拳就想打。但是感觉旁边有一股强大的气场,让人不得不正视它的存在。
我扭头向右看去。那里只有柴建功这么个糟老头,正在笑眯眯,意味深长得看着我。我心中疑惑:“难道刚才那股气势是这么个老得头发全白了的老头子发出来的?”
疑惑归疑惑,我手中的拳头放下来了。
柴教授忙不迭得解释。什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桃花从车里弄出来,什么丢了半条命拉着哭喊的桃花快跑,什么第一时间报警,结果放下电话一扭头,桃花没了。
柴教授信誓旦旦得保证,他最后一次见到桃花的时候绝对是活的。
柴建功见我急的火上房。对我说:“小兄弟,你先进门坐坐,找人的事,我老头子帮你搞定好啦。”
青龙点点头,对我说:“你对北京不熟悉,一会桃花没找到,你自己走丢了。让柴建功去找吧。他虽然退下来了,但是找个人这种简单事还是能做好的。”
青龙说话声音很轻,但是巧妙地维持在说悄悄话的范畴,但是又故意被人听见。
一般人碰上这种情况,也就只好笑笑,假装没听见。
可柴家看门的老头忍不住了,把敞着的怀匆匆一掩,两手叉腰说:“什么叫这种简单事能做好?北京有多少人你知道不?找个人是很容易的事?”
这时候,柴建功再假装听不见可就不行了。他冲我们竖起一根手指,说:“一小时,给我一个小时的时间。如果找不到,我把少荣赔给你们。”
我在一边抱怨:“桃花是我媳妇。你赔我个糟老头管什么用?”
柴建功冲我笑了笑,随即面色阴沉得进去了。
坏了柴建功事的看门老头偷偷冲了挤了下眼,显得很是调皮。我恍然大悟,刚才他不是犯浑,而是在帮我们。
我说呢,活到这么大岁数,早就应该老成精了。
柴教授待见不待见我们的吧。怎么说也算相识一场。至少脸上热情洋溢得把我们让进去。
柴家大宅,门口很小,里面很大。前面一个小院胡乱支着些竹竿,上面了晾着各种衣物。就款式、质地和破烂程度来看,应该是刚才开门老头的。
再往后边走,后面一个大院才是柴家人住的。很大,很奢华。
我对柴教授说:“你们家这大院套小院的格局,很像杨念魂住的那个精神病院啊。”
柴教授冷冷的说:“你来了之后就更像了。”
我们被请到客厅坐下。
柴教授家的沙发真软啊。电视真大啊。灯泡真亮啊。
我在心里啧啧啧得赞叹。
青龙和柴教授等人寒暄了一番,自称是退伍军人,名叫陈二满。现在在某大公司做保安队长。青龙是他的外号。说完还递了张名片。柴建功接了,随手递给后面的人,那人拿着名片悄悄溜了,估计是去验证真伪了。
青龙说,那天他下班回家。听见几声枪响。军人出身的他马上意识到情况不妙。但是出于急公好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心。连忙开车赶过去。等他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小黄毛七手八脚我把我和杨念魂抬上车。虽然这时候可能有生命危险,但是平时他就是个舍己为人的人,于是开车赶上。
远远地警铃大作,警察叔叔像是接到报警过来了。可惜,嘈杂的警笛暴露了他们的位置,黄毛们的面包车七扭八拐,很快把他们甩在后面。
青龙单枪匹马开车追逐,车上的黄毛显然担心把警察引过来,不敢开枪。只是拿车相撞。青龙车技高超,很快在两车相斗中占了上风。黄毛的面包车被撞翻在路旁。
青龙把我和杨念魂拖出来。趁黄毛们晕晕乎乎和不明所以之际,开车逃了。
我和杨念魂在他车上醒过来。略加盘问,就知道了柴教授荒山之行。
原来,他的哥哥也曾经跟着陈永兴在那座荒山服役,后来一直杳无音讯。所以听说了荒山计划之后,死活要跟来。
青龙编谎话的技术实在不怎么样。我听了他这一套自吹自擂的经历之后,几欲作呕。不过,面对柴教授和柴建功询问的目光,我还是得信誓旦旦得点头:“没错,他说的都是真的。”
柴教授显然对我和杨念魂很放心。一个是从没来过大城市的山村娃。一个是精神有问题的病人。我们俩都和北京这座城市没什么交集。
过了一会,刚才拿走名片的人回来了。对柴建功轻轻说了青龙的情况。好像青龙当保安队长的那家公司老板和柴建功很熟。而青龙跟着老板也做了不少违法乱纪的事。深得老板信任。青龙的家人朋友老板也都知根知底。
柴建功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算放下心来。和青龙说了两句话之后,就开始盘问柴教授。
柴教授在柴少荣的逼问下,开始满头大汗得说他的荒山计划。
看得出来,柴教授果然不说假话。但是总是避重就轻,挑一部分说。但是柴建功何等精明,略一思索,就找出刚才叙述不合理之处,
柴教授不得不又说出一部分事实,以相佐证。
就这么一个问,一个答,只不过半小时而已,柴教授关于荒山数年的计划就被柴建功全给问出来了。
青龙在我耳边轻轻说:“柴建功肯定知道这个计划,现在是做给咱们看的。好证明他绝对不知情。万一将来有个好歹,他这个侄子就是最好的挡箭牌。”
我用眼神问他:“这你都看得出来?”
青龙小声说:“不然,这种话,为什么非要当着咱们的面问呢。乍一看像是信任咱们,其实,嘿嘿,那可说不定。”
第四十九章 寻找桃花(上)
我对柴家爷俩的弯弯绕不感兴趣。在我心里,他们早就被一棒打死了。我真正担心的,是桃花。
眼看一个小时过去一大半。我对柴建功的信心也渐渐消失。我想站起来在屋子里溜会儿,以解除心中的烦闷。但是别人都好好得坐在那,我这样走来走去会显得很没见过世面。
正在坐立不安的时候,我听见院子里有说有笑走进来两个人。
“桃花!”我大喝一声,从椅子上一弹,跳起来,像一阵风似的向外跑。柴家的门框不知道什么做的,居然脆弱如斯。被我轻轻蹭住,居然掉下一大块来。
我跑出去,状如疯魔,倒把对面两人吓了一跳,尖叫一声,互相搂抱着让在一边。
这时候我也看清了。外面的根本不是桃花。而是阿进和莉莉。
我心中恼火,对阿进说:“你是跟屁虫吗?怎么我在哪你来哪?”
阿进脸色铁青,显然被我气势汹汹得抢白气得不善。虽然有意在岳父家里表现出英勇的一面,但是随即又退却了。
我知道,这小子是被我打怕了。我在没人的时候伏击过他,在群架中重创过他,甚至在他自己的订婚宴上让他丢尽了人……
在他心里,估计我是个被人看不起,但是打不赢的二愣子。
阿进冷哼了一声,说:“我怎么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有文化的人,不跟你一般见识,犯不着。”
随即,阿进这小子奴颜婢膝得拜见柴教授,一口一个伯伯。等柴建功从屋子里走出来,又一口一个爷爷。那股子亲热劲,恨不得给人跪下才能表达敬意。
我在一旁看得心烦,扭过头又听得心烦。于是模仿呕吐的声音,干呕了两声。
阿进显然是听到了,脸色稍微变了一变。但是动作毫不停缓,依然把他那一套拜见大礼行完了才罢休。
柴建功乐呵呵得笑着:“大力,阿进。你们都是程家庄的青年才俊。不可多得的人才啊。现在正好聚在这了,你们好好聊聊。”
阿进表现的像个乖学生,忙点头哈腰,一口应允了。
我两眼望天,只做没听见。
正在这时候,外面进来一人。身穿不知道什么制服。对柴建功说:“首长好,我们大队派出一百多人,先是调监控,然后是逐步排查。在罗队的带领下,人终于找到了。只是,带不过来。”
我一步窜过去,两眼通红:“废话真多!什么叫带不过来?她现在怎么了?”
制服男说:“这位同志不要着急。我们经过仔细观察,确定那位小姑娘还活着。只是……”
我这时候真想一脚踹过去。有话你就说,吞吞吐吐的要急死人吗?
不过打狗也要看主人。柴建功还在不远处看着呢。
于是我和颜悦色:“快点告诉我,不然我踹翻你。”
制服男勃然变色。强压着怒气说:“这位同志自己看看就知道了,只是这么侮辱人,可不是什么好作风。”
我的右脚已经准备好了,阴森森问她:“人在哪?”
那人还算识相,简单的回答了一句:“跟我来。”
我快步跟上去,回头看见杨念魂和青龙也默默得跟来了。阿进无动于衷,莉莉幸灾乐祸,柴教授犹豫不决。
柴建功说:“你们和那位桃花姑娘也算相识一场,怎么不去看看?就算帮不上什么忙,也该聊表心意。”
阿进和柴教授就唯唯诺诺,连连称是。远远地跟上来。
而莉莉则挽着柴建功的胳膊:“爷爷,我不想去,我就想和在你这歇着玩……”
制服男的小车就停在巷子外,我和杨念魂、青龙三人上了车,催促他快点开。
制服男有心等等后面的阿进和柴教授。我催促说:“这么个小轿车,坐得下这么多人吗?让他们一会再找车不得了?快点开,我可是老柴的朋友,耽误了我的事,你这身皮也不用披着啦。”
制服男被我狐假虎威的一吓唬,果然怕了,手脚麻利得一踩油门,车子疾驰出去。
一路上闯了无数红灯,不过谁也没敢管。
车子跑了很久,驶出市区,渐渐到了郊外。
我突然有点担心:这小子不会是怀恨在心,想杀人抛尸吧。但是看看坐在后面的杨念魂和青龙。我的心又渐渐放下来。
青龙虽然长得棱棱角角,很冷酷的样子。但是十足十得喜欢说话逗闷子。只是杨念魂是个软硬不吃的木头。青龙的话十句回不了一句。渐渐得青龙也不说话了,这时候正郁闷无比得坐在后面。
我思绪正在起伏中。制服男突然一踩刹车,紧接着把车子熄火了。
我心里一阵激动,问:“到了?”
制服男摇摇头:“不,前面没路了。”
我从车上走下来,发现前面是个缓坡,上面稀稀疏疏得长了几棵大树。这路不算难走,但是汽车肯定过不去。
坡前稀稀落落聚集着十几个人,都穿着制服,或蹲或坐得抽烟。看上去很是颓败。
制服男和那些人打了声招呼,就带着我们往山坡上爬。
我疑惑得看着制服男:“你确定桃花在这里?这地方你们怎么找到的?”
制服男边爬边说:“所以要同志们体谅我们的难处啊。上级交代下来的任务,完不成没准就丢饭碗啦,老婆孩子还指望着我养活呢。”
我们爬了约五六分钟,就看见山坡另一面是一片相对空旷的草地。
两个女的背靠背坐在地上。其中一个面部正对着我们,分明就是桃花。
我欢呼一声,就要跑过去。
不料制服男一把拽住我:“别过去,危险。”
我问制服男:“怎么危险了?”
制服男指了指草地:“你仔细看看。”
我向他指的方向看去。发现一群老鼠。正蹲在地上,眼睛看着桃花的方向。
我心想:“这些老鼠挺普通啊,有什么好怕的。”我正要英勇的表现一出英雄救美。可目光一瞥,发现不对了。
老鼠,不仅仅是我看见的那几只。几乎目之所及,只要用心分辨,总能看到老鼠的身影。
自从见过小白鼠和黄金鼠之后,这种普通的灰毛小老鼠自然不能入我的法眼。只是,这里的老鼠太多了。满山遍野全是。把桃花围在中间。
我心说乖乖,桃花这是干什么了?
我对制服男说:“哥们,难为你了。不过,你们有什么治鼠的措施没有?比如……从动物园里找些蛇?”
制服男苦笑一声,说:“您再仔细看看。”
于是我就仔细看。渐渐地我发现老鼠们只是把桃花围起来。并没有逼近,中间隔着十来步的距离。
这种架势太奇怪,我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类似的情景只有评书中的围魏救赵。莫非这些老鼠想把我、杨念魂、青龙这三大高手调虎离山,然后奇袭柴府?这是好事啊!
不过这种扯淡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我发现在内圈的老鼠还是焦躁不安的。一直翻腾跳跃,试探着接近桃花,但是总是浅尝辄止,不敢深入。
这姿势,好像是在忌讳什么。
蛇!是蛇!我突然发现地上有许多青蛇。隐藏在草中很难发现。它们围成一圈,圈内是桃花,圈外是老鼠。
这下我恍然大悟。肯定是因为什么事,桃花被群鼠攻击。进而又有很多蛇赶来救驾,和老鼠们对峙起来。
我冲桃花喊:“桃花,我是大力,我来啦,你怎么样?”
桃花听见我的喊声,吃力的抬起头来,满脸疲惫之色。她冲我摇摇头,却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桃花被困在这里多久了。不过情况肯定不妙。
我在地上捡了块石头。在手里颠了颠,长叹一声,向鼠群走去。
当年我用一把破铁锹力战群鼠,创下不朽的业绩。今天没了趁手的兵器,不知道凭借这块石头斗不斗得过这些老鼠。
我刚走了没两步,外围的一批老鼠纷纷涌过来。我心中暗喝一声:“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也罢,今日我就打开杀戒,送你们上西天。”
我举起手中的石头,作势就要砸下去。
但是脚下的老鼠表现得很奇怪。它们并没有咬我。反而趴在地上,规规矩矩得一排排码好。
这?怎么看都像是在行礼,不像是打架啊。莫非是先礼后兵?我不禁喟然长叹:首都的老鼠就是有素质。比乡下的好多了。
后面的青龙拍了拍我的肩:“把石头放下来吧。这些老鼠好像没有攻击你的意思。”
我只是把手垂下来,石头仍然攥在手心:这些老鼠狡猾的很,有备无患。万一它们来个突然袭击,我可不想用一双空拳对敌。
我见这些老鼠没有其余的动作,于是缓缓向桃花走去。一路上密密麻麻得老鼠纷纷让出一条小路来。它们无不趴伏在两旁。这情景,就像古代的时候,皇帝出巡。
不过,我这个皇帝当得也太窝囊了些。我的子民居然是老鼠。虽然数量较多,但是和养蚂蚁的或者养蜜蜂的想比,连数量优势也保不住了。
我心中纳闷:这些老鼠接待我的规格太高了。难道我中了鼠毒之后,就算是半个老鼠族了?难道我被黄金鼠咬过,身上就有鼠族的皇家血统了?我真说不清,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第五十章 寻找桃花(下)
当时,我想起来长在老鼠背上的祖师爷。想起地下室里的鼠面人。心中突然一阵惶恐。老鼠们这个排场,显然有把我纳入族谱的意思。可是……我是地地道道的人啊。
不过这时候也顾不得想这些五年计划、十年计划、百年计划了。我先把桃花救出来再说。
这一路上走得很顺利。就在我快要接近桃花的时候,草丛里一阵异动。猛地窜出来一条青色毒蛇。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想当年第一次见桃花的时候,也是有这么一条蛇攻击我。当时我挥动铁簸箕把它击飞,还招来了桃花的白眼。
现在,如果我打不飞这条青蛇,桃花非得哭肿了眼不可。
我挥动手里的石头,看准方向,向它砸过去。不料这条蛇在半空中一分为二,然后再分为四。正好躲过石块的击打,四面八方冲我咬过来。
我心中一片惊恐,完了完了,骄兵必败啊。谁能想到这条青蛇是四条小青蛇缠绕而成的。这也太狡猾了。
我这时候挥拳在外,门户大开。青蛇要咬我,我是无论如何也躲不开。
但是我并没有被咬住。因为有七八只老鼠同时跳起来。向蛇头方向咬过去。说是咬过去,其实不如说是凑过去。
老鼠们简直是把自己送到青蛇的嘴边上了。那些蛇也不含糊,既然你主动舍身喂我,我就张大嘴一口把你吞了。
我一边往后逃一边感叹:你们家阿花已经和我熟的像是一家人了,你们怎么还是这么不识相呢?制造机会让我的死对头老鼠救了我,真是亲者痛,仇者快啊。
不过这些老鼠也太反常了。生命诚可贵啊。我干什么了要你们用生命救我。难道是对我身中鼠毒的愧疚?那你们直接给我解药不就得了?你们不会真的把我当成一家人了吧。这可不带这样的啊,被你们咬一口就加入鼠族?你们发展队员的过程也太草率了。
这时候桃花抬起头来。吃力地说着什么。只是声音太小,太模糊。我支着耳朵停了一会,一无所获。
现在的情况是,桃花想逃出来,但是被老鼠包围。我想救桃花,但是被蛇攻击。但是如果我灭蛇救桃花,桃花就会被老鼠咬。死局,一盘死局。
我正在这里踌躇,阿进和柴教授也赶到了。
青龙自来熟,搂着阿进说:“哥们动作挺快啊。我们还没完工你就赶到了。”
阿进听这话听得一愣:怎么前半句很热情,后半句像是在讽刺人?
本着多个朋友就少个敌人的原则,阿进热情得说:“咱们都是朋友,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青龙也很热情的说:“对啊,对啊。咱俩臭味相投,正好狼狈为奸。”
阿进脸色涨红,却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我冲他们喊:“别废话了。我的阿花带来没?让它跟这些蛇交涉交涉。”
柴教授说:“那条蛇又凶又重,带它干什么嘛。”
柴教授的话还没说完,阿花就从汽车座椅下爬出来了。
阿进看见刚才自己座位下藏着这么一条大花蛇,不禁吓得脸都白了。
我一声欢呼,向阿花走去。
阿花伸出舌头,冲着阿进虚舔了一番,等把他吓得连连后退,这才直着身子向我爬过来。
阿花一接近我。那些老鼠就纷纷扭过头来。大又飞蛾扑火的意思。
阿花对这种小老鼠是不屑一顾的,但是现在漫山遍野都是,不禁也有些迟疑。
我伸手把阿花接过去,让它盘在我身上。这样重走老鼠堆。老鼠们虽然严加戒备,但是仍然纷纷让开路。
等走到群蛇围成的圈外的时候,阿花突然焦躁不安起来。百十来斤的身子在我身上来回游走,有好几次我身体不平衡差点摔倒。
我叫苦连天:“阿花,看见亲戚也不带这样的啊。你先别忙着认亲,先把桃花弄出来啊。”
我正这么絮絮叨叨得往前走。蛇堆里又跳出来几条蛇。吐着信子向我游过来。
看它们那架势,百分之百是冲我来的,而且目的绝不友好。
我冲他们喊:“蛇中诸葛阿花在此。你们看在它面子上就回去吧。”
几条小蛇不屑一顾。
阿花从我身上跳下来,把那几条蛇挡在我身前。它们互相吐着信子,你来我往得接触。看它们煞有介事的样子,像极了偶遇朋友之后的拉家常。
不料这几条蛇说了一会闲话,纷纷支起身子来,蛇头高昂,上身笔直。我见蛇见得多了,知道这是攻击开始的信号。
难道这几条蛇不是朋友,还有债务关系?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阿花已经大嘴一张,把其中一条蛇吞进去了半个。剩下的蛇尾在它嘴边上来回摇晃,看得我一阵阵犯恶心。
我的恶心还只是停留在干呕阶段,而后面已经哇的一声,有人吐了。我回头,看见阿进正弯着腰,面露痛苦。
难怪,这位爱干净的小伙子是被阿花舔过的。
也就这么几分钟的工夫。那几条小蛇已经全被阿花给吃了。
我心中不悦:我是让你来劝架的,不是来助拳的,这下可好。除了和这些蛇打一场,还有什么办法?
没想到事情比我想象的要顺利得多。那些青蛇根本不敢攻击阿花。或许怕了它的体型,或者畏惧它的智商,或者惮于它的辈分。
阿花一步一步向前走,只要有蛇敢拦着,无一例外得一口吞了。
这些青蛇数量并不多,只有一百多条。敢拦路的有将近一半。而阿花已经吞了三十多条。
我看它越来越鼓的身子,心想:这些青蛇打得好算盘啊,不会是要撑死阿花吧。
眼看阿花距离桃花已经只有一步之遥。最内圈的青蛇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好像这里就是它们的阵地。要想从这里过去,除非杀了它们。
阿花可能是吃得有点撑了。根本没跟它们废话。直接一卷,把桃花从最中心卷出来,然后抛给我。
我一把接住,被桃花砸的跌倒在地。
还没等我站起来,阿花又卷住另外一人,也向我抛来。
这人的身子可是比桃花重多了。我被她砸的眼冒金星。不过,等看见她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我也顾不得疼了,直着嗓子大叫了一声:“八婶?怎么是你?”
八婶早就晕过去了,根本听不见我说话。
阿花完成任务之后,迅速的逃离战圈,拿尾巴蹭了蹭我,示意快走。
青龙无所畏惧得跳到鼠堆里,帮我把桃花和八婶扶出来。
刚才阿花和群蛇内讧的时候,老鼠们都歪着头,饶有兴致得旁观。
这时候见内讧结束,阿花把桃花和八婶两人弄出来。老鼠们也不气恼。仍然把那些青蛇团团围住。老鼠们越逼越近,青蛇堆越缩越小。
杨念魂把阿花还有八婶送去医院,我们也打算回去,可没走两步,就被身后一幅奇景惊得目瞪口呆。
柴教授在一旁发酸:“大自然的力量啊。看到这么宏大的场面,我突然觉得人类开发自然、利用自然。都是摸老虎屁股。大自然不屑于搭理我们,我们倒以为自己多么了不得了。”
除了阿进恭维了两声,我们全都盯着土坡下的草地。
老鼠们像波浪,一波接着一波,起起伏伏得前进。
而那蛇堆已经越缩越小,几百条蛇渐渐缩成一个大蛇球。每一个角度,每一个位置都有蛇头露在外面。只要有接近的老鼠,无论来自何方,都免不了被吞的命运。
这些老鼠楞得像铁锤。只管一波接一波得涌过去。很快,老鼠海就淹没了大蛇球。蛇球在鼠海中起起伏伏。如果你仔细看,就会发现,每一个露在外面的蛇头都在努力得吞食。但是蛇不是无底洞,总有吃饱的时候。渐渐地,蛇球越来越小,越来越散。
老鼠们终于咬死了所有的蛇。个别的还吃了几口解恨。
等大战结束,地上一片狼藉。那些老鼠又恢复了畏畏缩缩的神态,警惕的看了看山坡上的我们。一溜烟四面八方逃窜走了。
我们见事情解决,也就乘车离开,赶往桃花、八婶所在的医院。一路上免不了唏嘘不已。
到了医院,发现里面乱成一团。不少医生、护士还有保安都躺在地上呻吟。看样子是胳膊腿被人扭得脱臼了。
我找人打听:“看见一个美女没有?面无表情,扶着一个昏迷的美女和一个昏迷的大娘来的。”
地上那人边喊痛边骂:“就是那三个娘们打得我,她们在急诊室。”
我问明了急诊室在哪,飞奔过去。
一推门看见桃花和八婶好端端躺在一张床上,旁边一个医生正在战战兢兢得诊断。
杨念魂坐在凳子上。面无表情。
那医生看见我身后的制服男,扑通一声瘫倒在地上,大哭:“同志,你可得为我们做主啊。这个疯子打人。”
他指的疯子正是杨念魂。
杨念魂是疯子我知道,但是平白无故怎么会打人?
我走过去问她:“你为什么打人?”
杨念魂说:“他们不给治病,我只好用一些手段。”
那医生满腹委屈:“你连押金都不交,我怎么给她们治病?万一你付不起医药费跑了,我找谁说理去?”
制服男咳嗽了一声说:“你快点治病吧。医药费肯定有人给。”
那医生显然很信得过制服男,急匆匆拿药去了。
初步的诊断结果出来了。桃花和八婶是累晕的。挂了两瓶液,两人已经稳定下来了。虽然还没醒,不过也差不多了。
杨念魂说:“我带她们来医院的时候。桃花一直在含含糊糊得说话。”
我说:“我好想也听见过,不过没听清。”
杨念魂说:“我听清楚了。她说的是‘蛇奴,快逃’。”
第五十一章 蛇奴
这句话没头没脑,但是听起来足够瘆人。我问杨念魂:“什么蛇奴?那些小青蛇是蛇奴?”
杨念魂摇摇头,表示她也不知道。
好在桃花没有事,躺在医院里,应该很快就醒了。不过,让我担心的是,八婶怎么在这?她又是怎么遇见桃花的?
杨念魂说累了好几天,想去睡一会。
我看看坐在门外,想走又拿不定主意的柴教授。心想:一会有一场好戏。
果然,五分钟不到,就听见屋子里有人一路大骂一路走出来:“麻痹的柴教授,我跟你没完。”
柴教授一听这话,马上脸红脖子粗。
我坐在一边嘿嘿得乐,眼看着杨念魂张牙舞爪得冲向柴教授。
其实以杨念魂的身手,柴教授就算年轻二十岁也躲不过去。可关键是杨念魂控制不好身体,走得歪歪斜斜,跌跌撞撞。一双拳头的杀伤力还不如嘴里的痛骂。
很快走廊里就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一些久卧病床,闲得无聊的病人,甚至央告护士拿个轮椅把他们推出来,生怕错过了这些难得一见的大场面。
其实杨念魂和柴教授的恩恩怨怨青龙已经知道了。但这时候他还要故意大声问我:“兄弟,这老头和这姑娘怎么回事啊。”
我干咳一声:“咳,这还看不出来?老牛吃嫩草,又始乱终弃呗!”
于是青龙做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来。人群中也做出一副了然的表情来。
柴教授一边躲闪一边骂:“大力我跟你无冤无仇你坏我名声。我从来没干过缺德事,大家可千万别听他瞎说。”
可是,哪有人信他。
杨念魂活泼起来真不是盖得,各种骂人的词层出不穷,什么禽兽、不要脸、一肚子坏水……可骂来骂去就是不说和柴教授打架的原因。理由很简单。难道要她当众说,吃了柴教授的药之后拉晕过去了?
柴教授百般解释,可怎么解释也是不提及原因。
众人见他俩骂得激烈,但是都不涉及正题,更是信了三分。
突然人群中一声高呼:“这不是大学教授柴少荣吗?”
没人知道柴少荣是谁。但是大家纷纷装作很熟识的样子纷纷数落:大学教授做这种事,真是无耻……
有的甚至开始添油加醋:我和柴教授一个小区的,前天还看见他和这个姑娘很晚回来。
我乐得在地上打滚。柴教授包二奶的罪名算是坐实了。
阿进在一旁尴尬得了不得。有心上去劝架。没想到被青龙一把拉回来:“让你女朋友自己选择吧,你不要再逼她啦。柴教授有钱有势,你斗不过他的。”
于是众人又一次了然,纷纷向阿进投来同情的目光。
我正乐得不可开支。就听见后面有个女孩说:“大力,你又在耍柴教授啦?”
我心中一震,回过头来。一把抱住身后的人:“桃花。”
大庭广众,桃花有些不好意思,一把我推开说:“这几天担心死我了。你被那些小黄毛抓去……”说着,小嘴一扁,泪就下来了。
我拍拍她的脑袋:“好啦好啦。我已经没事了。不过,你和八婶怎么回事?”
青龙在后边把我拉开。涎着一张老脸凑过去:“桃花姑娘刚醒,你让人家休息一下。桃花姑娘你好,我叫陈二满,外号青龙。”
桃花冲他笑了笑说:“你好。”
我拍了拍青龙的肩:“哥们,你也是奉命行事。所以咱俩也不存在什么恩怨。看你脾气也挺对我的味,咱俩为什么不交个朋友呢?”
青龙诧异得回过头来,指指我身上的衣服:“咱俩本来就是朋友啊。不然我借给你衣服穿?”
我把他拽到后边:“既然咱俩是朋友了,那么朋友妻不可戏,你离桃花远点。我觉得杨念魂不错,你可以多凑凑她。”
我把桃花扶进病房。发现八婶还在昏睡。
这时候外面传来柴教授的一声大喊:“大力。快点把这女的拉开啊。趁现在她还醒着,赶快预测一下明天出什么事啊。”
我心想这话不错。忙快步走到外边。
柴教授现在模样很悲惨。脸上被杨念魂挠了几道。医院的保安远远得看着。有心过来劝架。可一看见打人的女的是刚才在一瞬间扭伤七八个人胳膊的杨念魂。又犹豫了。
我一把拉开杨念魂:“别打了。快开饭了。”
杨念魂一听这话,马上住手:“饭呢?快上饭,饿死我了。”
医院给有贫困证明的病人准备了免费的晚饭。这时候天已经擦黑。护士已经推着小车过来了。
杨念魂如狼似虎得扑过去。吓得护士花容失色:“这是给病人准备的。”
我在一旁说:“她就是病人,神经病。你看不出来?”
转眼间一车饭已经被杨念魂吃下去三分之一。护士已经吓跑了。
我见她吃得差不多了,把她拉开,说:“别吃了。差不多了。一会万一吃撑了,柴教授又请你吃药了。”
杨念魂恨恨得瞪了柴教授一眼。
我说:“麻烦你快点给看看。明天都出什么事啊。”
杨念魂伸手抹去嘴上的饭汤。然后坐在床上,紧闭双眼。拿手一下下得捶床板。
过了一会,她睁开眼。我问:“什么事啊。把你气得捶床?”
杨念魂说:“疼痛感能刺激我的感官。让我快速得看到画面。”
柴教授在一旁忍不住插嘴:“看见什么了?赶紧说吧。”
杨念魂说:“我看见一片死尸,有人的,有各种动物的。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我们沿着死尸,向前寻找道路。气氛很悲伤,一个说话的人也没有。”
教授有些不安:“我们死了没?有什么东西攻击我们没?我们找到什么没?”
杨念魂摇摇头:“其余的看不到了。”
我点点头,至少总比什么也不知道的好。
我想起一件事。问靠在床上闭目养神的桃花:“你怎么被那些老鼠围住的?什么蛇奴快逃?”
桃花睁开眼说:“我也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遇见八婶的时候她已经神志不清了,嘴里一直嘟囔着这一句。”
我心说难道昏迷之后的胡话还带传染的?
桃花断断续续讲她失踪的经历。
原来,当时桃花和柴教授在汽车刚刚翻倒的时候就已经溜出来了。后来她跑了一段,想返回来救我,可还没等她靠近,就看见我就被小黄毛众人押上汽车绑走了。
柴教授嚷嚷着要给上边的朋友打电话。但是出事的地方已经挺偏僻了,找了好久才找到个电话亭。她在电话亭外等着。等了没两分钟,就被好多蛇束手束脚拖走了。
她想呼喊,可有一条蛇缠住她的脖子,根本发不了声音。
就这样,她被蛇群半拖半赶,一直赶到郊区。期间她也曾经拿出蛇牙项链来。但是蛇群根本不认帐。
等走了一段,她发现蛇越来越多。而蛇群中多了一个人。这人就是八婶。
八婶也被蛇赶着。踉踉跄跄得走。
桃花觉得奇怪。八婶怎么会在这里?
于是想方设法得凑过去,问:“姑姑,你怎么在这?这些蛇怎么了?”
八婶像一个老年痴呆:“蛇奴,快逃。蛇奴,快逃。”
桃花不明所以。想拉着八婶返回去找我们。但是只要方向不对,就有蛇来拖她们。她们只得顺着蛇群的意思,一路向南走。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蛇群数量庞大。所过之处,小动物们几乎全都被吃尽。
直到今天中午。蛇群开始受到轮番攻击。麻雀、兔子、山鸡、蜈蚣、青蛙、野猫。各种动物像是疯了一样成群结队袭击蛇群。可能它们知道,不在这里解决了蛇群,任由它们向南流窜,不知道还有多少动物要遭殃。
这些动物的战斗力很差。虽然给蛇群造成了一些伤害,但是自己的损伤更大。几乎每一次冲锋都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蛇群千里迢迢得赶路。不断受到骚扰。数量已经开始减少,而且疲惫不堪。它们加快速度,急切的催着桃花和八婶向南走。
然后,那些一直没露面的老鼠出现了。
漫山遍野的老鼠把蛇群团团围住。蛇群再也不能向前一步。
八婶和桃花都坐倒在地上。渐渐支撑不住了。
我听得奇怪:“你家不是世代养蛇吗?可看这些蛇的反应,好像绑架了你一样啊。”
这时候,对面床上传来八婶的声音:“养虎为患呐。这些性子猛烈的动物,最怕反噬主人。我们就是被反噬了。”
我见八婶醒了,忙凑过去,问她:“八婶,您可得告诉我,什么叫蛇奴,快跑。”
八婶一脸痛苦,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大嗓门:“世代相传的说法有误。我们全都被传说给骗了。祖师爷的故事绝对没有那么简单。可怜我们千眼井人世代养蛇。直到今天才知道。我们不是蛇的主人,而是蛇奴。”
屋子里的人都大吃一惊:“千眼井人都是蛇奴?”
八婶点点头:“老婆婆考虑到要进荒山,所以让人垒祭台,要请出祖师爷留下的秘宝。可是出了岔子。所有的蛇都反了。”
第五十二章 回家
八婶说,当日老婆婆按照祖训中的规定,祭天告地,焚香点蜡,准备请出秘宝。
她命各家各户都把蛇井里的蛇王放出来,驱赶到祖祠蛇头庙前。一时间,蛇头庙群蛇乱舞。
老婆婆在祭台上先是读了一篇祭文,然后命人用利刃割开右臂,放出一碗鲜血。随后命人挨个接取蛇王口中剧毒。混到鲜血中。
毒血浇到祭文纸上,然后在香炉中点着。一时间血腥味蒸腾不已。
那些蛇王都很兴奋。个个摇头摆尾,养蛇人几乎控制不住。老婆婆很高兴,认为这是召唤秘宝的术数起作用了。
片刻之后,蛇头庙开始剧烈震动。震动声越来越大。众人不敢逃离,但是每个人都惴惴不安。
一会,地下泥土翻滚,蛇头庙轰然倒塌。从里面翻腾出九条体型巨大的大蛇来。这些蛇太大了,每一条都有几十米长。千眼井人养蛇,什么样的蛇都或多或少得知道一些,但是这几条蛇睥睨天下的神态,总令人心惊肉跳。
众人都惊惧不已。难道秘宝就是这九条蛇?等这些蛇爬上地面,所有人都惊呆了。这不是九条蛇,这是一条巨蟒,但是长着九颗头。
老婆婆也没想到,原来祖宗留下的秘宝就是这条巨大的九头蛇。
九头蛇的九颗巨头昂首向天,发出雷鸣般的嘶吼。
地下的蛇王们也跟着直着身子,蛇嘴中的信子吐得老长。
老婆婆有心控制住这九头蛇。可发现事情绝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不仅九头蛇对种种人类的禁令不屑一顾,连带那些蛇王也全都在人群中横冲直撞,再没有平时的半点驯服。
老婆婆知道事情不妙。招呼众人:快把这些蛇王送到蛇井里去。
可是已经晚了。蛇井全都被蛇冲开。一幕比当年我初进千眼井,引发蛇群炸窝更严重的骚乱发生了。
千眼井的大街上已经全是蛇。有毒的,没毒的,大的,小的。
这些蛇像是游行一样,成群结队在千眼井漫无目的得爬动。实际上,千眼井已经被它们占领了。它们不再受制于人,只听九头蛇的指挥。
附近的程家庄等村,已经担心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纷纷收拾细软逃跑了。
但是千眼井人不能跑。他们无法割舍祖宗基业,更无法扔下这个烂摊子一走了之。实际上,他们也走不了。
所有的人都被围在蛇头庙前的场地上。不曾走脱一个。
群蛇显然把这些昔日的主人当成了战利品。看得很是牢固。
千眼井的男女老幼狼狈不堪。挤在一片空地上。主奴异位,其心情可想而知。
老婆婆仰首向天,涕泪齐流:“列祖列宗,这就是所谓的祭天仪式吗?你们和毒蛇到底结下了什么誓言?”
天上依然白云朵朵,艳阳高照。没人回答她的问题。
九头蛇饶有兴致得看着老婆婆。像是看一只被拔掉牙齿,关在笼子里的猛虎。
不过,幸好。老婆婆身上所缠得蛇中诸葛倒还保持着理智。它还真没对不起这个外号。
但是,它不敢贸然和成千上万的同类作战。只能兢兢业业得把老婆婆托起来,尽量让她舒服些。
不知道这些毒蛇是怎么交流的。它们开始驱赶着人类向西走。稍有不从者,就被拖倒在地,倒拽着拖过去。
千眼井的所有人都被逼无奈,被群蛇押送着出发了。只有一个人例外,就是八婶。
八婶嫁到程家庄,严格意义上说,已经不能算千眼井人了。不过,由于出嫁前她和老婆婆走得很近。所以祭告天地这么大的事,她还是来了,躲得远远得旁观。
当蛇群失去控制的时候。八婶当机立断,没有冒死冲到蛇头庙。而是转身向回跑。
老婆婆远远得看见她了,高呼:“去北京找桃花,我们千眼井人都是蛇奴,你们快逃。可怜呐,三百年,我们居然被毒蛇利用了三百年……”
后面的话,八婶已经听不大清楚。好像老婆婆瞬间明白了什么,但是说得语无伦次。
八婶一路上汽车火车奔逃了近千里。好容易到了北京。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些蛇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她走到哪,都会有当地的蛇围上来,试图把她赶回河南。
八婶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渐渐得心灰意冷,接近崩溃了。如果不是我们出现,可能她会一步一步走回河南。
我看看在屋子里乱爬的阿花。它和老婆婆身上的蛇中诸葛是一个品种。果然了不得啊。要的就是这种混乱时候的理智。
桃花紧张得问:“我妈呢?”
八婶神色有点黯然:“你妈也让那些蛇逼着往西边走了。”
柴教授突然插了一嘴:“你走到哪蛇就跟到哪。那么现在……”
这话听得我虎躯一震。可是又自我安慰:“不会那么凑巧吧。”
可事情偏偏就是那么凑巧。外面的骚乱声已经传来。一直坐在外面长椅上的阿进推门进来,满脸惊恐:“许多蛇爬进医院来了。”
我和青龙对视一眼,同时脱口而出:“快走。”
走廊是不敢去了。我们扶着桃花、八婶。从窗户里跳到院子里。躲到柴教授和制服男的小汽车上,一路疾驰而去。
经过这两次跳窗经验后,我留下一个后遗症,那就是每次住旅馆的时候都喜欢选择一楼。
我们坐车到了柴教授家。柴建功正坐在客厅里等我们。莉莉不知道在和他说什么。时常把他逗得哈哈大笑。
柴教授一见柴建功,什么酸话都没了。简明扼要得把今天的见闻说了一遍。
柴建功迟疑了片刻说:“九头蛇,莫非是山海经中记载的相柳?如果这条蛇真是相柳的后代,这来头可太大了。”
柴教授问:“叔,你看,这些蛇会去哪了?”
柴建功摇摇头,说:“我这辈子奇怪的事见得多啦。可并不是每一件都能琢磨透。依我看,反正这位桃花姑娘也要去救自己的母亲。而这位女同志被蛇群围堵,大城市是呆不下去的。他们家蛇群作乱,究其原因也是因为你寻找荒山而始。你们倒不如回一趟河南,找机会把人救了。如果能除掉那头怪蛇,也算是功德无量。没准能查出来些荒山的事。”
柴教授扭头看了看:“就我们几个?”
柴建功说:“人力上,确实单薄了一点。这样吧,你不是总埋怨当叔叔的不支持你吗?也罢,今天叔叔就给你个大援助。”
柴教授很高兴,连忙问是最新的电子装备,还是手枪迫击炮。
柴建功说:“比这些都贵重。”然后他冲外边喊:“大拽。你过来一下。”
于是刚才给我们开门的猥琐老头推门进来了。
柴建功站起来,拉着老头的手说:“这位是刘大拽,有他帮你们,你们的事多半有指望了。”
我们全都听得目瞪口呆。而柴教授更是呆上加呆:“刘大拽?除了烧锅炉和看大门,他能帮我们什么?”
刘大拽见我们这幅神情,非但不恼,反而有些得意洋洋。对柴教授说:“您别瞧不起咱烧锅炉的,烧锅炉是简单活吗?单说这火候就得掌握好,火不能太旺,太旺了浪费煤球。也不能太蔫,太蔫了不暖和。”
柴教授打断她的业务报告。开始和大家商量去河南的事。
我们都没什么包袱要收拾,向来是说走就走。只有阿进,和莉莉依依不舍,说起话来没完没了。
阿进本来是不想去的。可架不住莉莉的催促,而柴建功又在一边看着,阿进很想表现一下,于是就同意了。
这天半夜时候,我们终于出发了。之所以这么赶时间。因为我们怕呆得太久了,蛇群围上来,给首都人民造成不小的惊慌。
一路上换了好几辆车,阿进临时充当了回乡的向导,我困得要命,迷迷糊糊跟着人群走。
当我们终于到镇上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现在镇上有不少熟人,村长支书狗蛋等等,全是从程家庄逃出来的。
狗蛋看见我,热情的跑过来。一口一个叔:“叔,千眼井的大蛇全跑出来啦。我跟我爹说那些蛇不咬人,我爹不信,非要拉着我跑到这里来。”
我苦笑了一声,抬头看见一脸怒气的狗蛋妈和尴尬不已的铁锤。
待这些人听说我们要去千眼井看情况之后。村长、支书、阿进爹妈都纷纷劝阿进,什么不要冒险啦,什么人命最重要啊,什么阿进妈身体不好,想让他多陪几天了。这些话说的阿进有些动心了,打算借坡下驴,就此打消这次行动。
可是旁边狗蛋哭的震天动地,非要跟着我去找大蛇。狗蛋妈急了眼,狠揍了狗蛋几巴掌,狗蛋还是哭着喊着要去。
阿进一看这架势。算了算了。怎么也不能输给个孩子。我还是去吧。
我们想找个三轮车,可是没人敢拉我们。
无奈之下,我们只好一步步往千眼井走。好在只有五里路。
镇上那些人个个摇头:“可惜了阿进这么好的孩子,可惜了桃花这么俊的闺女,可惜了柴教授这么大的学问。倒是大力,万一他真没了。那间宅子分给谁呢?”
第五十三章 缺魂的千眼井
镇上的乡亲们越来越远,阿进爹妈呼天抢地的声音也听不见了。
看得出来,刘大拽很努力得想融入我们。只不过,他太猥琐了,我不喜欢他。
刘大拽先是色迷迷得问杨念魂:“杨姑娘,昨天晚上我看你挺活泼啊,有说有笑的。我虽然也五六十了,还是被你逗得心里痒痒。怎么今天一觉醒来,你一直阴沉着脸,也不理我了?”
杨念魂就像他描述的那样,阴沉着脸,自顾往前走,一言不发。
刘大拽有些尴尬,但是很快调整目标,对我说:“大力兄弟,你叫大力,我叫大拽。咱们可都是大字辈的啊。”
我哼哼哈哈得虚应了几声。
刘大拽不放弃,继续问:“昨天在车上一觉醒来,我看见你全身被麻绳绑着,那条蛇死死缠在你身上,你们在嘛啊。我觉得桃花姑娘挺好的,你可不能干对不起她的事啊。”
如果不是考虑到要和队员保持良好关系,我早就一脚踹他小肚子上了。于是我学了杨念魂那一手,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自顾往前走。
刘大拽锲而不舍,涎着脸问青龙:“二满兄弟,为什么你的外号叫青龙啊。你是属龙的吗?”
青龙一言不发,只是伸手把衬衫拽下来。他光着上身,从肚脐眼到脖子生了一溜青色长毛,看起来就如一条蜿蜒入天的长龙一般。
刘大拽越挫越勇,又去招惹八婶:“大妹子,听说你家老头子死了几十年了?俗话说铁树开花,夕阳无限好。大妹子,你有没有那个想法?你觉得我怎么样?”
八婶这时候正心烦。也不和他废话,扬手就是一巴掌。于是,世界清净了。
临近程家庄的时候。柴教授叫停。从大拽身上取下几个包袱来。把几把大砍刀,匕首什么的交给众人。说是柴建功嘱咐好了的。这一趟太过凶险。于是他找上边的人通融了通融,违例给我们提供了些管制刀具。一会如果蛇太多就赶紧跑,人命关天,改日准备好了再来也行。
阿进连忙感恩戴德得盛赞柴建功的好处。我呸了一声:“北村那几个二愣子打架时候就用过这玩意。就几把刀,还用他通融?阿进你拍马屁也找个响点的屁好不好?”
虽然嘴上说得热闹,但是我们每个人心里还是很紧张的。
程家庄很寂静,静的像一座死城。其实,这就是一座死城。整个村子里已经没人了。我走在街上,心里怪异的的很。这是从小生活的地方,我闭着眼都知道在哪转弯,但是现在它又蒙上了一层陌生感,我不知道哪里有危险,于是处处都危险。
刚才村长说,镇上曾经派了几个人,走马观花得转了一圈,然后得出结论:一切正常。镇上随后动员大家回家。可是谁也不敢最先回来趟雷。照村长的意思,过两天如果我们几个能活着回来,他们才肯回家。
我路过胖子的点心摊的时候,看见上面一片狼藉。显然,忙着逃难的人走过这里的时候,曾经顺手牵羊了一把。
柴教授嘱咐大家小心,不要被毒蛇偷袭了。最好把长袖衣服穿好,不要有裸露的皮肤。刀要放到最趁手的地方。
我看见桃花满脸忧郁,知道她担心母亲。于是握了握她的手,给她鼓劲。
我们从村东头进入,横穿整个村子,自西头而出。整个路上秋毫无犯。实际上,也没什么东西可以让我们犯。这里没有人,也没有蛇,其他的动物也都失去了踪影。我心里空荡荡得,哪怕让我看见一只老鼠也好啊。
柴教授说:“看来,那些蛇确实向西去了。千眼井在程家庄西北。大家以后的路要更加小心。”
我看见他满头白发,两手举着一把刀,满脸警惕得走在乡间小路上,左顾右盼,像极了悄悄进村的鬼子。
远远地千眼井已经能看见了。我紧张得咽了口吐沫。
青龙以退伍兵的身份调整了队形。我和青龙年轻力壮反应快、身手好,所以举着刀走在最前面。杨念魂和桃花分顾左右两边。刘大拽虽然岁数不小了,但是为人机灵,和八婶两人留在后面断后。剩下阿进这个没用的,肩不能抗,手不能提。和柴教授一起被人围在中间。
柴教授边走边说:“当年古罗马行军,驴子和学者要走在中间,以示保护。柴某不才,让大家费心啦。”
我一边警惕着看着左右两方一边说:“阿进。你说说看啊。让学者走在中间是尊重知识分子。让驴子走在中间是为了什么呢?”
阿进不搭理我。
转眼到了村口,我们硬着头皮走进去。
预想中的千万条蛇争相游动的场面没有出现。而人去屋空,寂静一片的场面也没有出现。
实际上,当时的场面把我们所有人都惊呆了。
因为,这场面太出乎意料了。千眼井太正常了。许多乡亲们在街上来来往往,步履匆匆。巷子里也看不到随意游走的蛇群。
大家怀疑的看八婶。
八婶阴沉着脸说:“我亲眼看到千眼井人被蛇逼着往西走了。信不信由你们。”
于是大家又疑惑得看杨念魂。
柴教授说:“昨天你不是说我们走在一群死尸中吗?死尸在哪?”
杨念魂面无表情,指了指街上来来往往的人:“他们就是死尸,你们没看出来?”
这话听得我全身发冷,虽然头顶上明晃晃的大太阳照着,我还是觉得一阵阴风吹过。
八婶表情很有些不自然:“闺女,这话可不能乱说啊。这不是骂人吗?”
杨念魂说:“我感觉不到他们的人气。不信的话,你们可以自己去看看。”
我一边走一边想:什么是人气?杨念魂这样的算是有人气吗?
迎面走过来一个千眼井的小伙子。我拦住他:“哥们,问你个事。”
小伙子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木木得绕过去,走了。
八婶桃花等人也见了不少熟人,全都像升级版的杨念魂。面无表情,一句话不说。
桃花担心桃花妈。一路小跑回家。我不放心,招呼众人赶快跟上。
桃花家的大门没有上锁。两扇木门一如往昔。我们走进去,看见桃花妈正坐在院子里小板凳上安安静静得吃饭。
老槐树,新豆架。桃花家美得像一幅画。比城里那些高楼大厦好了不知多少。
我心中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桃花妈还是正常的。
桃花坐在桌子对面,急切的说:“妈,你没事吧。前两天那些蛇怎么回事?”
桃花妈还没说话。杨念魂出手如电,伸手把桃花从桌子前拉开。
桃花一个趔趄,撞翻了凳子。桃花有点恼火,问杨念魂:“你这是干什么?”
杨念魂指了指桌子上的碗:“你仔细看看。”
我随着她的手指看去,看见碗里血肉模糊得一片。不知道是什么肉,但是绝对是生肉。
我们几个人都有些惴惴不安。
八婶大着胆子推了推桃花妈:“你怎么了?”
桃花妈毫无反应,默默得吃着碗里的生肉。人的牙齿是嚼不烂生肉的。桃花妈象征性得嚼了一会,就抻脖子咽下去了。待一碗肉被吃尽。她倒头躺倒地上,睡着了。
桃花家的小院变得很诡异。大家看着地上成大字型睡得正香的桃花妈,一时谁也没敢动。
这时候,柴教授已经领着刘大拽和阿进在院子里检查了一番,说:“蛇井里是空的。”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里确实发生过什么事。
我们几个人商议了一番,最后决定桃花、八婶和杨念魂留下来看着桃花妈。其余的人开始在千眼井转悠,看看能不能发现些什么。
我们转了几家,发现情况和桃花妈一样。这些人乍一看正常得很,但是徒具表象。他们只剩下了一具躯壳,凭着动物本能进行吃喝拉撒。其麻木程度,比缺魂的杨念魂还要缺魂。
第五十四章 往事重现
我们在村子里转了一圈。发现这里少了很多人。虽然我对千眼井不能熟悉到每个人都认识。但是,有些人确实是不见了。
我带着大伙走到老婆婆家。他们家还是老样子。奢华中带着大自然的气息。现代家具中满是古老的味道。只不过,这里一个人也没有。难道,那些蛇只是抓走了一部分人?
老婆婆家不远就是蛇头庙,也是千眼井的祠堂。当年我和桃花从这里面逃出来。还曾经讨论过它为什么建的像个蛇头。
现在,蛇头庙已经倒了。大架子歪在地上。不远处散落着一地残砖。不过倒了的蛇头庙更像一条蛇了,像个死蛇歪着头躺在地上。一眼看地,一眼望天。
我们没看出个所以然来。带着满肚子疑问返回桃花家。
还没走近,就听见里面一阵哭声。大哭的是八婶,还夹杂着桃花的呜咽。
我很担心,加快脚步往前跑。推门进去,看见桃花妈已经被扶到竹板躺椅上,仍然睡得很舒服。阿花盘在地上,悠闲地吐着信子。
桃花和八婶正围着她哭泣。而杨念魂双手环抱在胸前,静静的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
我走过去问:“怎么了这是,出什么事了?”
八婶嚎啕大哭,顾不上回答我。
桃花哭的哽咽,想回答却说不了完整的话。
于是我转头看向杨念魂。杨念魂却不说话,只是走上前去,掀起桃花妈的衣襟,露出腹部。
这时候青龙和柴教授等人已经赶回来了,就站在我身边。
大家眼睁睁看见桃花妈肚子上长着一个东西。像一个半透明的小肉瘤。里面模模糊糊一团影子。
这肉瘤生的很丑,暗红的一团肉被一层老皮包裹着,一条条鲜红的血管在里面盘旋缠绕。这东西长在人身上实在是很恶心。
我突然双腿开始都发抖。我使劲抓着裤子,这太丢人了。我怎么能被一个肉瘤吓成这样?我扭头,发现正在抖得不是我,是我旁边的青龙。
我捅捅他:“看你长得也像个汉子,怎么怕成这样?”
青龙尴尬得笑了笑:“我没害怕,刚才在村子里转了一圈,腿有点抽筋。后面那个老家伙才怕。”
我回头,看见柴教授一张老脸白的像一张纸,几乎站不住了,全靠身边的阿进搀扶。
我对柴教授说:“您能不能给知识分子长点脸?我本以为阿进是最怂的了,没想到您还不如您这宝贝女婿。”
柴教授哆哆嗦嗦伸手指着桃花妈:“这肉瘤,这肉瘤,就是罗小武他们身上长过的啊。一模一样,一模一样。”
柴教授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激动,嗓子都岔声了。音调时而嘶哑时而尖锐,听的人心里发慌。
在这个肃穆又悲伤得大背景下,最无耻的就要数刘大拽了。他凑过来,脑袋挤在我和青龙中间说:“听说桃花妈也是寡妇?虽然她身上长了个瘤子,但是我不嫌弃的。”
桃花本来哭得悲悲切切,听见身后有人这么说。满脸泪痕站起来,一拳打在刘大拽鼻子上。当时我的头正和刘大拽的头挨着。真真切切感受到了桃花的拳风。虽然没有打到我,但是仍然把我吓得一哆嗦。
刘大拽痛苦的叫了一声,捂着鼻子蹲到地上。指缝中已经开始渗出鼻血来。桃花妈生死未卜,情况显然不妙。桃花满心悲伤转作一腔怒火,一把将我和青龙推开,抬脚就要踹刘大拽。
杨念魂把她拉住了:“正事要紧。打死他也不能改变什么。”
刘大拽还蹲在地上,嘴里喋喋不休:“要不是我出言帮你们激了一下柴建功,他肯许诺一小时找到你这个小丫头吗?哎呦,恩将仇报。”
别人都不搭理他。只有柴教授脸色难看,恨恨得骂:“卖主求荣啊你。该打!”
青龙说:“大家别在这傻站着了。还是找地方赶紧撤吧。我总觉得这里妖气冲天,晚上在这睡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也觉得是这样。于是催促大家离开。
桃花哭着不走,要把自己妈妈送医院。
柴教授在一旁急的跺脚:“你听我一句劝,就算要送也得明天找十几个人再送。当年我的战友就是得了这个病。身上长了这个东西啊,前几天还算正常,可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发疯,疯起来太可怕了……军队上什么医生没有?可根本就是束手无策。眼看天黑了。大力一个疯子咱们还照看不住,万一你妈再出点什么事,咱们都得死在这。”
桃花只是哭,一句话也不听。
最后八婶抹了抹泪:“我这辈子,二十岁之前就把能经历的事都经历完了,按理说没什么事能再打动我这铁石心肠。可今天亲妹子这样了,我实在不能丢下她不管。你们不想呆在这,你们走。我和桃花,我们娘俩送她去医院。”
柴教授很尴尬,青龙也很尴尬。我也很尴尬。
大家只好铤而走险。拿竹竿床单做了个担架,阿进在前,柴教授在后,抬着桃花妈往外走。其余的人按照进来时候的队形,全神戒备得把他们围在中间。
这时候已经接近黄昏,虽然天没有完全黑下来。但是看东西已经有些模糊了。
街上仍然有几个人在游荡。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总觉得他们步履蹒跚,像是一具具僵尸。
青龙突然像想起什么来一样,身手敏捷的跑到一个小伙面前,伸手拉起他的衬衫。果然,他的肚子上也长着一个肉瘤。
柴教授抬着担架,嘴里不停:“看这样子,凡是留下来的人肚子上都长了这个东西。也不知道失踪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我回忆着千眼井祖师爷的故事,也回忆着柴教授曾经讲过的故事,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是具体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我正在全神贯注得思索,突然脚下一绊,差点把我摔个跟头。
阿进自从来了这就成了闷葫芦,他的哥们一个都不在,这一圈人里边我的朋友居多。他不敢跟我动手,还要时不时忍受我的抢白。现在他看我差点摔个大跟头,居然不由自主得笑出声来。真是无心吐真言啊,他的真实想法算是暴漏了。
我正在思索怎么算计他一下。没想到阿进在后面也是一个踉跄,脑袋正顶在我的背上。也幸好如此,他才没有摔倒。否则,非把桃花妈掉到上不可。
我回过头来问他:“莫非你这是想用铁头功置我于死地?”
阿进解释:“地上不知道什么东西。很滑,踩上去想摔跤。”
阿进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刚才绊我那一下也是这么个感觉,只是我没注意而已。
我低头往地上看。这一幕可着实把我吓了一跳。千眼井的蛇全爬出来了,密密麻麻在地上铺了一层。
其余几个人也都看见了。能做到面不改色的只有三个人:八婶、桃花和杨念魂。这三位巾帼英雄,有两位是从小养蛇见惯了的。而剩下一位比较缺魂,不知道什么是害怕。
相比之下,男子汉们就要逊色得多了。青龙杵在地上强装镇定。刘大拽左躲右闪。最绝的是阿进,居然嗷的一嗓子,男不男女不女的声音吓退了两条犹犹豫豫想要爬过来的小蛇。
唯有柴教授,虽然人生落拓,屡受挫折。而最近更是频频出丑。但是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还是挺住了。立在地上镇定的很,保持了知识分子的尊严。
我看着他,宛然当年那个仙风道骨得老者,立在千眼井,面对着老婆婆身上的白玉蛇,和她对峙。
第五十五章 被蛇打劫
青龙问:“这些蛇,这是要干什么?”
八婶在他身后阴森森得说:“还能干什么?八成是要把咱们都抓走。”
刘大拽一听这话,叫苦不迭:“我光棍了五十多年,媳妇都没娶就要死了啊……”
青龙一巴掌拍在他后脖颈上,骂道:“你能不能给我消停点?”
我们这几个人正在乱纷纷得闹腾。桃花妈却从担架上坐起来了。
虽然桃花妈没死,但是我们自从看见她身上的肉瘤以后,早就默认她已经和死人差不多了。这时候见她从担架上坐起来,颇有些诈尸的感觉。
柴教授还没什么,阿进手一哆嗦,当场就把桃花妈摔到地上了。地上全是蛇,虽然肯定没有摔疼桃花妈,但是群蛇乱舞得爬一身,那场面也够瘆人的了。
桃花妈缓缓从地上站起来,身上的蛇也不拿掉。径直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了。
桃花哭着追上去:“妈,你这是干什么啊。”
桃花妈根本不理睬,头也不回得往前走。
我招呼了众人一声:“实在不行拿绳子绑担架上。这些蛇现在不咬人不等于一会不咬。还是赶紧逃走比较好。”
八婶瞥了一眼地下:“放心吧。这些蛇都是没有毒的。千眼井的毒蛇数量并不多。一见蛇就要逃,还怎么救人?”
众人齐心合力终于逮住桃花妈,拿着昨天捆我的麻绳把桃花妈捆到担架上。
等我们忙完这一切,却发现根本没办法往村外走了。街上的蛇群越来越多,大有后浪推前浪之势。据我估计,单是千眼井的蛇绝对没有这么多,它们很可能招募来了不少临时工。
此时天色已暗,远处蛇群像流水一般一**上下起伏。整个千眼井静悄悄的,只有蛇群沙沙得爬行声。
刘大拽带着哭腔说:“大妹子,这下不用逃了。逃也逃不了。”
八婶不说话,用大砍刀在前面开路,把蛇一条条往外挑。我们剩下的人跟着她在后面走。
突然,八婶一趔趄,差点倒在地上。忙用刀拄住地面。地上的蛇已经开始有组织得聚拢集结。一脚踩上去就被它们拽住,再也别想抬起来。
很快,我们几个人全都走不动了。蛇群已经从脚面爬上小腿,光溜溜得四处流窜,光是摘掉这些爬行动物就得费一番功夫。
青龙晃了晃手中的刀,活像个打架的小混混:“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跟我杀……”
他挥舞着大刀在地上快刀斩乱麻。很快,不少蛇被斩为两截,在地上来回扭动。群蛇也发现青龙是个硬茬,开始有目的得群起攻击。
有那么一瞬间,地上的,街旁房屋上的,树上的,几乎四面八方的蛇都向青龙涌过去。好在这些蛇只是把人缠住然后拖倒。否则青龙的刀再快十倍也不能幸免了。
青龙在蛇群中情况不妙,一把大刀越舞越急,但是周围的蛇越来越多,有几条蛇甚至爬到他的身上,试图钻到耳朵里,或者鼻子里,或者嘴里。急的青龙大叫:“你们傻愣着干什么?帮忙啊。”
我这时候才收回看热闹的心思,手中大刀一横,加入战团。
如果你没有在黄昏的时候把一百条蛇剁成两百条。那你就永远无法体会这其中的血腥。杀到后来,我像是失去了意识,只要看见爬行的筒状动物,就不由自主得把它砍断。
我和青龙两个人,在别人目瞪口呆中杀出一条血路,路上散落着线头一样的蛇尸。柴教授和阿进重新抬起桃花妈,杨念魂和刘大拽分别扶着桃花和八婶,像是踩着胶皮管子,一步一踉跄得跟着我俩走。
杀到后来,我和青龙甚至产生一种默契。一人顾左,一人顾右,手中钢刀不停,每十秒钟帮对方清理一次身体。
千眼井的村口已经近在咫尺。我心中大喜:就千眼井这形势来看。我还是不要来了。太过凶险。管他什么荒山,管他什么老婆婆。我先管好自己吧。等出去了就把挑花妈送医院,能不能治好都不管了。从此好好和桃花过日子。至于我身上的鼠毒……什么时候死什么时候算吧。柴教授说的没错,这一趟很有可能全都死掉。现在可还没出门呐。
我正想的心花怒放。突然鼻子里飘来一阵腥气。这股腥味很淡,但是闻之欲呕。时间长了,甚至有点头晕眼花。
我看向青龙:“你闻见没?”
青龙郑重得点点头。
我俩环顾一周,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举刀继续前进。这时候,身后的八婶在后面着急得大喊:“快回来,那是蛇王。”
她刚说完,就有一条几寸长的小蛇,腾空跃起。
青龙潇洒得一甩刀花,打算把它凌空斩断。没想到这条通体皆红的小蛇在空中转了一个弯,沿着刀背迅速得爬上刀柄,然后是青龙的胳膊,然后是脖子。青龙还没反应过来,小蛇已经昂起头,作势咬向他的后脖子。
我急的大喊:“阿花。”
阿花就在人群中,听见我喊它,挟着一股狂风窜出来。这时候,一条几米长得大花蛇,一条几寸长得小红蛇隔空对峙。片刻,阿花退下去了,它居然退下去了……
我心中一阵失望,不过幸好。小红蛇没有再咬青龙,而是把缠在脖子上的身躯猛地一收,其力道就好像手刀斩在脖颈上。我的气息为之一滞,随后视线模糊,就要晕倒。直到倒地的那一刻,我才发现。我脖子上也缠着一条红蛇,和青龙脖子上的一模一样。
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天上挂着一轮明月。
我躺在担架上,杨念魂和青龙满头大汗得抬着我。我努力抬头看看左右。人又少了几个。我问:“桃花妈呢?”
八婶在一旁疲惫不堪得说:“跑啦。你晕倒之后,那些蛇疯了一样的涌过来。我算是使出浑身解数,还是很快让这些畜生给放倒了。她就是那会走得。”
我看看桃花,她扶着担架,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肯说。月光下,两腮分明挂着一串亮晶晶的泪珠。
我有心安慰两句,可什么也说不出来。
青龙在一旁插话:“不仅桃花妈走了,柴教授一伙也走了。这些人啊,说咱俩在前面调虎离山,把蛇群都吸引走了,他们爷仨从另外一条街上走,为革命保存火种……他奶奶的。”
我听得心烦,问八婶:“咱们现在这是去哪?”
八婶气呼呼得说:“我怎么知道,蛇老爷让去哪就去哪。辛辛苦苦养它们十几年,白眼狼们呐。”
我这时候才发现。大家身上或多或少都挂着几条蛇。而后面则有几百条蛇组成的蛇阵在后面像赶羊似的赶着我们。一旦方向不对,身上的蛇就会有些反应,又是乱钻又是摔打。可怜刚才勇猛如斯的青龙也被征作苦役,那条血红的蛇王像项圈一样在他脖子里盘了一圈。
青龙见我醒了。说:“醒了就下来吧。身上挂着这么几条蛇就够重的了,还要抬着你。现在走山路,一直上坡。杨念魂死活不肯和我换边,我一直在后面抬着你,重量全压我身上,胳膊都快断了。其实抬着你也没什么。累点我也忍了。可你这条蛇太欺负人了。它凭什么也躺担架上?”
我看看盘在身边的阿花,对青龙说:“咱俩刚见面的时候,你一副钢铁铸成的样子。怎么现在动不动就害怕,走两步就喊累?”
青龙说:“那时候咱们还不认识,当然要保持一点神秘感。现在称兄道弟得,就不装了。保持体力最重要。万一过一会有什么危险,我累趴下了不能杀敌岂不是很糟糕?”
我指指他脖子上的蛇王:“你还等什么一会有危险?现在有条蛇就盘在你脖子里,你怎么不解决了它?”
青龙很神秘得看着我,小声说:“这你就不懂了。我怀疑这些蛇要把咱们赶去一个地方。而这个地方和那什么老婆婆去的地方是一样的。今天这场面我早就预料到了,所以我这是将计就计,让这些蛇给咱们带路。你以为我当真对付不了这些蛇?非要拿个破刀傻x似的乱砍?”
第五十六章 水怪传说
青龙这话让我听得很不高兴,什么叫“像个傻x似的拿着破刀乱砍”?当初拿着刀乱砍的只有你和我。既然你是装傻,那我岂不是就是真傻?
我不甘示弱,打算吓唬他一下。于是我也很神秘的说:“我家屋子下面有一个老鼠洞。你猜怎么着?”
青龙也不喊累了。抬着担架问:“怎么着?”
我说:“那里边的老鼠能听懂人话。”
青龙眨眨眼:“就这个?”
我笑了笑:“你猜这些蛇能不能听懂?你脖子上的蛇王要是知道你想将计就计,没准会把你杀人灭口啊。”
那血红的蛇王配合得扭动了一下身子。把青龙吓得一哆嗦。
说到这,我突然有些怀念我家的老鼠了。要是有这些老鼠在,这些蛇还敢嚣张?当然,我这种怀念仅仅是一物克一物得利用式的怀念。绝对没有与它们为伍的想法。最近脑子里总冒出些奇怪的念头来,我一定要有意识得克制住。
隐隐约约的,我在心里期盼,这些蛇是要去荒山。祖师爷是在荒山遇见蛊鼠的。这些蛇只要敢到那里去,肯定会被杀得片甲不留。然后他们两败俱伤,我则从中渔利。解了身上鼠毒,救出老婆婆立下大功。然后带着桃花归隐江湖……
这是一条山路,距千眼井还不算远。我躺在担架上,天上的明月照在身上。随着杨念魂和青龙走路的节奏一晃一晃,,如果不是后面跟着上千条蛇,这景象可真是美极了。
老婆婆说千眼井人都是蛇奴。所以她们被绑架了。我呢?我们这伙人除了桃花和八婶外,其余的人和千眼井半点关系也没有。为什么也被绑了?莫非是奴隶不够用了,要定期招募……
这时候前面的杨念魂停下来了。和青龙一块把担架放到地上。我躺着,不知道怎么回事,嘴里喊:“别放下啊,我醒了是醒了,可不代表我恢复体力了啊。”
杨念魂轻轻说了句:“前面没路了。”
我抬头一看,果然。
这里距离千眼井还不算远,绝对在三里之内。虽然我很少来这里,但是还能大概认得这里的路。
眼前一个小水塘,静悄悄得躺在地上。山路到此戛然而止,两旁都是陡得无法攀爬的山壁。这个水塘很有名,叫真灵池,但是谁也不知道它灵在哪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强调一句“真灵”。这里无论冬夏都不结冰,无论白天黑夜,都没人敢接近。
传说中,真灵池里住着一条大鱼。具体多么大,谁也没见过。据我考证,在大家口耳相传中有一个规律:居住得距离这个池塘越远,它的体型就被描述的越大。这条鱼不断地为非作歹,无论是张寡妇的牛,还是李光棍的羊。只要敢接近这个水塘,保证让它有去无回。
有的人赌咒发誓说看见这条鱼长着好几只脚,趁着月色爬上来,卧在一块山岩上对月吞吐。呼吸采纳。一时间人心惶惶,聚集了很多人要抓住这个鱼精。有的人甚至从千眼井借了不少大蟒蛇。但是最终都一无所获。不仅鱼精没见着,大蟒蛇也没了。
久而久之,再没人敢从这里走。而这个水塘,就越来越神秘了。
我把这个传说向杨念魂和青龙等人讲了。八婶点点头,证实了我的故事没有胡编乱造。
可杨念魂根本不信,走到池塘边上说:“哪有那么大的鱼?这么个小水塘也养得活?”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水面猛然剧烈颤动起来,水花四溅,一个巨大的头颅从水中钻出来。
这颗头很大,大得难以形容它的样子。它张大嘴,呼出一阵腥味。巨大的水花已经把杨念魂全身笼罩住。杨念魂抬抬胳膊,想反抗,但是又不知怎么反抗,就这么一瞬间的工夫,我们谁都没反应过来。下一秒,杨念魂就已经被它一口吞下去了。
然后,这个巨大的头颅隐藏到水里,波纹荡漾,我们借着月光看见它一闪而隐的爪子,和蟒蛇一样的身躯。
这……这难道是一条龙?我们全都目瞪口呆。甚至好一会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开始为杨念魂的逝去而悲伤。
阿花也从担架上游走下来了。直着脖子盯着水面。看来,那条龙一样的鱼精被它视为很大的威胁。
青龙喃喃得说:“山不在高,有仙则明。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怪不得,怪不得这个小池塘叫真灵池。果然是真灵啊,真他妈灵!”
后面的那些蛇已经赶过来,组成蛇阵把我们往池塘里推。
青龙叫苦不迭:“哥们,这简直就是西门豹祭河神啊。没想到这些蛇迷信思想也挺严重。”
我早从担架上坐起来了,连滚带爬往后退:“你管它什么思想呢。一会那玩意再浮上来,咱们还能逃得了不?”
青龙已经什么都不顾了,踩着蛇群就往外爬:“一个杨念魂够它嚼吧一阵子了。可怜阿进那小子不在,否则我肯定把他扔下去挡一会儿。”
这话说得我心中一动,我大声问青龙:“你说,这些蛇是不是也打得一样的主意?把这鱼精喂饱了,然后它们好进水塘办什么事?”
青龙一拍脑门:“有道理啊,兄弟,你真是个天才。要我说,咱们不如来个反客为主。”青龙说干就干,顺手抓起一条蛇就扔到水塘里。
那条蛇一进水塘就迅速得游动,看起来是想逃到岸边。不过可惜,水塘里突然出现一个奇异的漩涡,眼看着把那条蛇吸进去了。
青龙见这一招奏效,忙招呼我和八婶桃花一块往水塘里扔蛇。
可是,青龙的倒行逆施引起了他脖子上蛇王的不满。蛇王紧了紧身子,青龙顿时憋得喘不过气来。跪倒在地,他双手挥舞,向自己脖子里乱抓。可惜,蛇王的身子不知道什么材料做的,任凭他怎么用力都拽不下来。而他身上已经爬满了大大小小的蛇,看来这些蛇打算齐心合力把他推进水里,先除了这个祸害再说。
我左右摸了摸,那几把刀早就没了。估计是被蛇收缴了。
我只好踩着蛇群凑过去,伸手帮他往外拽蛇王。蛇王的身子冷冰冰的,滑不留手。它也真是和我俩较上劲了。明明嘴里有见血封喉的毒液不用。偏偏用身子的柔韧度挑战我们两个成年男子的合力。
蛇王的身子被我俩拉的长了好几寸,但是就是瞪着一双峻冷的小眼不松开。
但是最后,我和青龙还是败下阵来了,不是力气小,是青龙得脖子扛不住。我帮他扯了一会,蛇王没下来,反倒勒得他直翻白眼。青龙把我往山路上推了一把,大喝一声:“还不快走。”
我跌倒在蛇堆里,向水塘边的八婶和桃花招呼了一声。拽着她们往远处爬。
只听得身后扑通一声,青龙翻倒在水里。那些原本缠在他身上的蛇顿时作鸟兽散。四散逃开。
“青龙。”我冲他喊,“快上来啊。”
我他妈不往外爬了。我想冲过去把他拉上来。
但是青龙在水里一边扑腾一边喊:“老子的水性好得很,但是脚被咬住了。”
我一听这个,顿时心凉了。
果然,还没等我冲过去。青龙就挥着胳膊沉了下去。水面翻腾了一会,就渐渐归于平静,只剩下一串水泡。
我心中一片凄凉。我和青龙认识的时间不长。算下来也就两三天。可就在这两三天里,被他的性格所感染。亦庄亦谐,亦正亦邪。
我在心里发誓,如果我能活下来,一定每年给你烧纸上坟。所以,青龙大哥,如果你在天有灵,保佑我活下来吧。
第五十七章 桃花落水
我眼睁睁得看着杨念魂和青龙落入水中,然后水面归于死一般的平静。
这两个人和我实在说不上什么交情。或许,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合作。”合作完成鼠面人交给的任务。然后我和杨念魂得以解掉身上虫蛊,青龙也好回去交差。
可偏偏这两个人充当了朋友的角色,我生命中一直缺少的东西。现在他们死了。我觉得空荡荡的。得而复失,总比一直得不到更悲伤。因为失望之余还多了一份懊悔。
我挣扎着站起来,安慰自己说,没必要为死人伤心,活人比死人更让人操心。我招呼着八婶和桃花:快跑啊。
八婶和桃花还在水池边挣扎,她们手忙脚乱的动作很像是在爬一座蛇山,只不过这座山在拼命抖动身体,让她们越爬越往下出溜。
我的视线开始模糊,我以为我累晕了,后来我发现不是。是子时到了。
我心中焦急。现在这个情况,就算是智商火力全开都不一定逃得掉,偏偏还要精神失常一段,万一不留神掉水里,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我张张嘴,想交代几句。却发现完全没有必要了。桃花和八婶已经渐渐滑进水里了。水池中央掀起一阵巨大的波涛。把她们瞬间吞没。
看见这一幕,像是有块石头砸在我胸口。我觉得很憋闷。我仰天嘶吼,声如惊雷。正在努力往我身上爬的蛇纷纷忙不迭得逃走。
我不是道是因为眼睛出血了,还是怎么回事。视野越来越窄,而且渐渐变成红色。整个世界都像是不断跳动的火焰,我既看不清山路,也看不见水塘。
妈的!我捶了捶自己的头,揉了揉眼睛。眼球发出一阵刺痛,我惨叫一声跪倒在地,同时,大量的眼泪流出来了。
当我再睁开眼的时候,我发现原本昏黑的夜变成了白昼,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清晰无比,地下翻滚的蛇群从远处一直铺过来……
我愣了。眨眨眼皮而已。一夜就过去了?
我抬头看天。一轮红日挂在天空。不对!这不是太阳。虽然大小一般,都发出耀眼的光芒。但是,这个太阳缺了一小块。
这,这是月亮啊。
我的眼睛,竟然可以在晚上看清一切了吗?
据说,四条腿的动物拥有夜视功能。我现在居然也可以了……
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能在晚上看见东西自然方便得多,而且不用点灯,省电。但是,这也意味着,我向禽兽更接近了一步。
突然,我想到一个严重的问题。从子时到现在,我并没有失去神智。这说明什么?我战胜了身上的鼠毒,让它为我所用?还是它终于征服了我,正在和我的身体合二为一?
我扭头看看水塘。原本浑浊的水面这时候清晰无比,完全不能阻挡我的视线。一个肮脏又丑陋的生物盘旋在里面。它像是一条旧伤未愈的龙,又像是一只长了一头肉瘤的蛇。
它在水里蜿蜒盘旋,威风无比。它已经把一个人吞掉了一半,只剩下上半截身子叼在嘴外。像是洋洋得意的向我展示战利品。
它嘴边那个人满脸痛苦得冲我挥手。我看清她的脸,正是桃花。然后,它把桃花吞了下去。
我心中热血激荡。一股热流从腹底升起来。瞬间游走四肢百骸。我觉得我的身形在增长,变得高大无比。
我摸摸身上,身体并没有变化。我突然领悟,一种叫做气场的东西。
我一步步向水塘走去。蛇群四散逃开。我抬脚将它们踏成蛇饼。脚下的蛇绝望得抽搐,从嘴里吐出内脏。我低头看看它,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想做人上人,为什么阿进拼命得巴结柴家。原来,大权在握,操控别人生死的感觉,这么爽。
扑通。我跳进水塘里。
这时候,水已经不能阻止我的呼吸。我享受着体内鼠毒带来的好处。无比清晰的视野,巨大的力量,和上天入水无阻碍的呼吸。
水塘四壁是嶙峋的怪石。下面几乎空无一物,除了盘在水中的怪蛇。
那条丑陋的巨蛇显然也把我当做巨大的威胁。远远躲开。然后盘旋着绕着我转圈。
这时候我才发现,它的一半身子被压在山下。可能是某次地震躲闪不及。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遭天谴啊。
我懒得和它废话,双腿在水塘边的岩石上一蹬,借力弹出,挥拳向它打过去。我能感觉到此时身上的力量。这一拳,绝对可以开山裂石,
巨蛇轻轻巧巧得转了一个弯,躲开了。很显然,对于这片水塘,它比我要熟悉得多。我正要再次出拳。它已经冲了过来,大嘴猛地张开,我感到周围的水流正在迅速得被它吸过去。
我在水中无从借力,只得被水流带着冲向它的嘴里。那一刻,我突然想起鲸鱼。鲸鱼的进食习惯,就是这样的。
眼看它那巨大而丑陋的嘴已经近在咫尺。我可以看见它嘴里像烂肉一样模糊的一团暗红。
我瞅准时机,伸手搭在它的下颚上,整个身子借力翻转,随之躲到它的颔下。这个地方是人类的软肋。只要用膝盖一磕,保证他捂着下巴躺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但是我不知道这一招对于它是不是有用。
这条巨蛇身上满是肮脏的鳞片,有的上面甚至长着苔藓。我死死抠住两片之间的缝隙,像攀住山岩一样。然后对我认为是它下巴的部位拳打脚踢。
这时候,我的力量自然与平时不可同日而语。拳拳着肉,每一次都打得它一阵抽搐。
巨蛇在水底剧烈的游动着,看得出来,它绝对疼得够呛。水流像子弹一样从我身边冲过去。力道非常大,刮得我耳朵生疼。
突然,耳边压力一轻。巨蛇已经跃出水面,巨大的蛇头昂首向天。昂……一震嘶吼传来。震得我耳朵发麻。
我也不甘示弱。吼……我发出一声咆哮。同样的惊天动地。巨蛇明显震惊不已。由于下半截身子被山石压住,它腾飞的上半截顿时为之一滞,随后,疲软得掉落水中。
巨大的水花四溅,紧接着把我包裹起来。巨蛇不再游动,任由自己垂落在水底。我知道它已经放弃抵抗了。
我不是八路,做不到缴枪不杀。我继续对它拳打脚踢,像是打在沙袋上。它不动,只是随着我的击打颤抖。
过了一会,它转过头来。巨大的眼睛像一眼井。里面满是哀求。
我一拳拳继续打在它身上:桃花,八婶,青龙,杨念魂。
每念一个人的名字就是一拳,念完之后就重新来一轮。
这样不知道打了多久,巨蛇连头都抬不起来了。它的下颚一片血肉模糊,差不多已经穿了。
我突然感觉很疲惫,力气越来越小。而右手传来一阵刺痛。四周也开始模糊,胸中浑浊的空气郁结。最重要的,那股强大的气场正在渐渐消失。
完了完了。我心中一片冰凉。子时已经过去了。
我放开巨蛇,拼命地向水面游去。
巨蛇显然感觉到了我的变化。曾经威胁它,威吓它的那股霸王之气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逃窜的人忙不迭的游动带起来的一阵阵水波。
我终于到了水面,张大嘴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不敢停留,我向不远处的水面游去。
水面上悄无声息得钻出一个蛇头来。它静静的立在我面前。眼睛好奇得打量着我。我盯着它脖子上的血窟窿,有点结巴: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啊。
第五十八章 被吞
那条蛇瞪着我。我也看着它。
我想走,但是它总是轻轻巧巧得转个弯就挡在我面前。
风水轮流转啊。刚才我还大发神威打得它跪地求饶。现在就被堵在水里,不知道一会怎么死。
阿花在岸上焦急得看着我。几次想冲过来救驾。奈何昔日的同胞把它死死得缠住。现在阿花的处境应该不大好吧,投靠人类,做了蛇奸。为爬行动物所不齿。
那条蛇看了我一会,眼睛里突然留露出一丝嘲弄。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看出来的,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紧接着,它大嘴一张,向我上半身凑过来。
我当然知道它要干什么。我扑腾着想跑,但是在水里实在跑不过它。我又想潜下去,但是已经没有时间了。
我眼前一黑,知道至少半截身子已经在它嘴里了。我鼻腔里是浓重的腥味、臭味……这条巨蛇有口臭,臭的像个垃圾场。
我曾经被阿花吞过一次,但是和这次绝对不同。巨蛇的嘴很大,我的上半身甚至可以在里面有所动作。
我两手摸索着,发现它的嘴里满是碎肉,而且没有舌头。这些碎肉发出腐烂的气息。我抓住一块,用力一扯,居然扯下来一大块来。我心里奇怪,怎么感觉这条蛇要烂掉了似的。
它身子剧烈地都抖动。然后大嘴使劲咬下来。
这时候我腰部以上在它嘴里,两条腿还在外面。巨蛇虽然没有牙齿,但是上下颚的压力至少有几百斤。我的腰几乎被它压断了。
巨蛇试了几次,发现无法把我碾碎了再吞进去。于是转变策略,干脆吃个整个的吧。
想必它肯定已经昂起头来。我头冲下,腰间压力一松,整个的向它肚子里栽进去。它喉咙处的烂肉很多,卡在我胸口,压迫着心肺,我不能呼,憋得脸红脖子粗,头上青筋乱蹦。
好在估计它也不好受,喉咙蠕动了几下,把我推下去了。
随后就是无休无止得天旋地转。我猜,它一定在水里四处游动,来回翻腾。
等一切终于静止下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它晃得想吐了。
这里很黑,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我心里奇怪。为什么在这条怪蛇的肚子里还能呼吸?这里虽然空气浑浊,每呼吸一次都呛得像是吞下去个大铁球。但是窒息感并不强烈。
这只有两个可能。要么这条蛇的肚子很大,大的可以让我这个大汉在里面呼吸。要么就是这条蛇是漏气的。
我感觉了一下,并没有风吹过。而身上也没有传来刺痛感。摸摸裸露在衣服外面的皮肤,尚属完好。
真是疑云重重啊。它既然没有牙,就应该有个强大的消化系统才对。为什么我在这里完全没有被腐蚀掉的痕迹?难道它不怕我学孙悟空那一招,在它肚子里翻腾一会?
就现在看来。这条蛇的危险系数还不如当年钻过的蟒蛇洞。这样一想,我突然发现这里真的很像那个蟒洞。虽然狭小,但是足以弯着腰走过去。难道当初蛇头庙下的蟒蛇洞就是参照这么个东西建造的?
我愤愤得在它内脏里打了几拳,像是打在泡坏了的肥皂上。不仅没有打在肉上的感觉,反而沾了一手黏黏的碎末。难道这家伙的肉已经烂了?
我摸索着到处乱转。脚下很软。像是走在烂泥地里。我想往深处走走,看看这家伙到底是不是漏气的。如果不是的话。我只好考虑徒手在它身上挖个洞。反正它的肉已经基本上烂掉了,应该不难。
这样走了没两步。我突然觉得脚下有点痒。我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了坏了,该来的还是来了。周围这些碎肉里八成有什么腐蚀液。腐蚀液再混上麻醉液。我一双脚就算被腐蚀成骨头,也不过是微痒的感觉。
我什么也看不见。摸索着蹲下去。还好,双脚还在。只是脚面上有只拇指粗细的虫子,一动不动得叮在上面。刚才的麻痒估计是这么个东西造成的。
我心说,这条蛇果然是开始烂掉了啊。肚子里面有长虫子了。亏得它外表还那么英俊神武。这门面装得也太到家了。
我把虫子拽下来扔掉。继续往前走。
忽然我想到,既然这里并没有想象中的可怕,我没有死,其他人呢。
我大喊:“桃花、八婶、青龙哥、杨念魂……”
怪蛇肚子里狭窄,很嘭音,我的耳朵震得嗡嗡响。喊了几声,没有回应。
我想接着走。可刚一迈步,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面朝下摔了个跟头。
我一张脸完全埋在松软的烂肉里。这些烂泥糊糊一样的东西顺着鼻子耳朵灌进去不少。我猛地抬起头来,跪在地上恶心的挖鼻孔掏耳朵。但是两只手上也全是腥臭的肉泥。越掏越脏,到后来我差点吐出来。
后来我停下来了。给了自己一个大耳光:程大力啊程大力。你是什么干净人吗?忘了在柴禾跺上睡觉的艰苦岁月了?人可不能忘本啊。不能因为和桃花姑娘玩了几天,就开始嫌弃这些肮脏又朴实的东西了。
这样心理暗示了一会。我找了找当年潇洒的影子。这才安下心来。脑袋掉了碗大的疤,我有什么好怕的。难道真的是有了桃花。我心里有了顾虑,所以做事有些缩手缩脚?
不过这里也不是搞自我批评的场合。我稍微整顿了一下心神,开始摸索地上,看看刚才是什么东西把我绊倒的。
这样一摸,我摸到一片东西,薄薄的一层。像是一张皮。拿手捻了捻,不对啊,怎么像是一块布?我心中一震,用力向下摸。我摸到一整块的肉,然后一颗头。我的脚下躺着一个人。
我的心一抽。嗓子发哑有点变声:“桃花?”地下的人没吭声。
我仔细摸了摸。就身材来看,地下躺着的是个男的。
“青龙?”地下的人还是没吭声。
我从他身上摸到个手电筒。打开。久违的亮光啊。我在黑暗中呆的久了,过了好一会,才能适应手电筒里的光。
挺高级的手电筒。防水,电量持久。这在我们这里,多少也算得上奢侈品。村里的小卖部根本不卖这个。只有镇上才有。
我拿手电筒往脚下照。一个小伙躺在烂肉里。身子快被埋到里面了,看脸色,已经死了。这个人我认识,千眼井的小伙,当年曾参与过对我的围攻。
看来,千眼井人果然也被那些蛇押送到这里来了。只是不知道老婆婆在哪。是在前面吗?想起老婆婆。我突然想到她那一身肉和这蛇烂乎乎的内脏还真不大好区分,万一她死在这里,寻找遗体得费一番工夫。
我想在小伙身上再找些有用的东西。最好能有一把刀。但是摸了一圈,我失望了。
我推了推他,把他翻个身,看看背上有没有包。这一推不要紧,他背后的景象差点吓死我。
这小伙身子底下居然躺着好几条蛇一样的东西。它们像细长的蘑菇。一半长在蛇的内脏里,一半插在小伙的背上,像是在吮吸什么。我一动小伙,它们纷纷把头拔出来,左摇右晃得看我。
手电光下,我看见它们原本应该长眼睛的地方只有一个小缝。这也难怪,在这黑灯瞎火的地方,有眼睛也没什么用。但是,它们显然能够感应到手电光的存在。我的手电左摇右摆,它们也随着光圈晃动。
这里实在够恶心,否则我一定和它们一块玩玩。我举着手电想往前爬。不料一抬头,看见一副更恶心的场景。
第五十九章 小蛇
我举着手电照了一圈,发现这条巨蛇的内脏里。三百六十度都是烂肉。而烂肉里,长满了一丛又一丛的无眼小蛇。这种场面从眼前一直延伸到远处,像极了夏天的麦子地。
它们显然不仅能感觉到手电的光。还能感觉到震动。这时候,纷纷睡醒了似的,从烂肉里钻出来,几寸长的身子在外面摇摇晃晃,好像很兴奋的样子。
这场面看得我心里发毛。这条蛇算是什么结构?怎么肚子里面还长小蛇?
我正在惊诧,突然脚背上又是几下麻痒。我低头,几条小蛇已经凑过来,小嘴在我脚面上咬下去吸血。
我伸脚狂抖,把它们甩开。
我瞬间明白过来。刚才咬住我脚面的根本不是什么虫子,是这种小蛇。
我看看倒在脚下的千眼井小伙。这小子可能刚进来就晕倒在这了。然后被小蛇吸干了血。真是个可怜人。
我还在摇头可怜他。四壁上的小蛇却已经伸直了身子凑我,个个张着小嘴。如果单看它们一个,你会觉得憨态可掬。可现在是成千上万啊。
这里本来就很狭窄。要把它们一一躲开,简直就不可能。
我是个聪明人,聪明人最先学会的是怎么保命。我把小伙扒光了,把我身上露在外面的地方全包上。这样不能阻止被小蛇吸血,但是总能抵挡一阵子。
然后,我连爬带蹿,像个禽兽一样四脚着地,手脚并用的往前飞奔。这样起不了多大作用,就像下雨天,跑得再快前面也是雨地一样。但是,周围有小蛇在吸我的血,我总得做点什么吧。
我至少能保证,每一条蛇叮在我身上的时间不会太长。有些蛇楞得像铁锤,使劲咬住我,就是不松口,结果被我巨大的速度从巨蛇内脏上拽下来。我看见它下半截血肉模糊。敢情它们还当真是长在上面的。
这时候我通常不得不停下来,把他们拽下来,否则它会趴在我身上一直吸血。而且它下半截已经断了,是个没底的葫芦,吸多少漏多少,多少血也喂不饱它。
每当我处理身上小蛇的时候,总会被另外几只小蛇咬住,吸走几口血。我猜,再过一会,我就会因为失血过多倒在地上,然后变成第二个千眼井小伙。
在奔跑的过程中,我摔了不少跤。好在这里很松软,就算倒在地上也不疼。不过,每次倒地我都能看见一个死人。渐渐得死人越来越多。这些人有的认识,有的面熟,有的陌生。看来大家撑到这里已经是渐渐体力不支。
这里的小蛇显然不缺食物,个个长得膘肥体壮。组成一道更密集的蛇网。
我给自己打气:看来这里是最难的。后面的蛇肯定会越来越少,因为没有食物能到达那里。我只要从这里穿过去,基本上就算逃出来了。
我裹了裹身上的衣服,大吼一声。往前猛跑。
这些蛇太长了,相互交错像一张网。我如同走进一团麻绳里边,上下不着力,一直摔跟斗。但是,哪怕是摔倒也要向前摔。如果这时候有一把菜刀就好了。缺的就是快刀斩乱麻的感觉。
不知道摔了多少次,不知道被咬了多少次,我终于踩着地上的累累死尸走了过来。
我不敢停留,生怕被后面那些蛇生生给拽回去。
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全身上下脏的要命,我现在像一条放臭了的鱼。
我踉踉跄跄往前走。发现前方的小蛇数量锐减。而四壁上的烂肉也不再那么柔软,开始变硬,变薄,变干。看来,这些小蛇和那些烂肉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吃饱了大家都好过,挨饿的时候都别活。
这时候蛇腹已经不再狭窄,至少并排走两个人是没问题了。
我看周围不再有什么危险,于是把身上的衣服扯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
没想到有个坚硬的东西正磕在我屁股上,尾巴骨差点让它给磕裂了。
我揉着屁股爬起来,拿着手电往下照。脚下有一条铁链,正在松松垮垮得垂在地上。颜色和那些干掉的肉差不多,不仔细看还真不容易发觉。
我把它拿起来,发现这条链子的材质尚不确定。但是还没有生锈的迹象。它横向贯穿蛇腹,没入到里边。我拽了拽,两边都动不了。
这里估计已经到了压住怪蛇的那座山下了。这条链子,很可能连着山壁,把这条蛇活活钉在山上。
我心说还真是一山更比一山高啊。到底是哪位高人这么有能耐,把这条蛇钉在这,折腾得半死不活?
我拿手电仔细检查了一下这条链子。没有发现类似于“五环不锈钢门业”之类的商标。
应该是很多年前有人来过这里,给了这条蛇一个狠狠得教训。
我歇了一会,就继续往前面走。只不过几步而已。我突然觉得前面有一点亮光。但是太远,又看不真切。
我关掉手电。确实是一个亮斑。莫非这条蛇真是漏气的?那个亮斑就是出口的光照成的?
我狂奔过去,一路上跌跌撞撞都顾不得了。这个蛇腹现在是越走越硬,越走越宽。要不是刚才从蛇嘴里进来,我几乎要相信这是个山洞了。
可越走越觉得前面的光斑不对劲,我发现那里不是出口,而是一个手电筒。
我走过去。发现手电筒附近并没有人。奇怪了。看这手电的样式,和我手里的差不多啊。可是手电筒的主人去哪了?没道理把手电打开扔到这,人却跑了。在这种漆黑的环境里扔掉光源,这不是找死吗?
我向附近照了照,没发现什么。却看见不远处立着一大块石头。
我走过去,摸了摸,确实是石头。
这是怎么回事?蛇肚子里长了一块大石头?结石?
我拿手电照这块石头。石头有半人高,黑漆漆的,不知道属于哪种。我发现它是经过人工打磨过的。虽然不方不圆,但是形状怪得很有人类的味道,天然的石头是成不了这样的。
石头上画着很多字符,但是我一个也不认得。或许,这是传说中的甲骨文也说不定。但是,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在这种地方,即使碰上天书我也没兴趣了。命都不一定保得住,甲骨文什么的又有什么用?
我拿手电向后照了照,发现黑暗里还有很长的路。我叹了口气,打算继续往远处走,这时候,我心里忽然有点异样。这感觉有点像冬天钻被窝后若隐若现的尿意。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觉得我的背后有点凉。不是被冷风吹过那种,而是一个寒冷的物体正在缓缓靠近。
我心中打鼓。疑神疑鬼得回过头来。正好和对面的一颗大头来了个面对面。
这是一颗蛇头,有我的脑袋一半大小。长相与之前的小蛇们无异。我被它吓得往后一趔趄。身子撞在一个软软的东西上面。
我几乎要哭了。原来这条蛇也是长在巨蛇的内脏上的。不过,走到这里,巨蛇的内脏已经硬的像石头。而这条蛇也大得不成样子。
它已经绕着我转了一圈。此时只需使劲一缠,就能把我裹在中间,再也逃不了。
我动作迅速,猛地趴到地上。趁大蛇还没调整好位置,连滚带爬想逃到个它攻击不到的范围。
不料它虽然半截身子不能动,但是其余的部位灵活得很。兜头过来,看似不经意,但实际上方位时间拿捏得准确到家,我又被围在中间。
我这时候趴在地上,碰见这么个死缠烂打的怪物,当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眼见它身子缓缓收紧,蠢蠢的蛇头一点点凑过来,越来越近,下一秒就要把我缠住。我心中着急,在地上乱摸。摸到刚才扔到地上的手电。随手就照它脑袋上来了一下子。
第六十章 化石蛊
手电很大,很重。用起来像个铁棒锤。打在蛇头上很有感觉。这条蛇被我打得动作停滞了一下。
我心中大乐,有效果啊。随之抡起手电来咣咣咣连凿了好几下。
那条蛇却被我激怒了。忍着痛猛地收紧身体。同时张开大嘴,里面伸出一个细长的尖管,像是蚊子的嘴,照着我的喉咙扎过来。
我算是知道这些蛇是怎么吸血的了。但是现在知道也晚了。
大蛇的身体已经接触到我,就要缠紧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后脖子一暖,被人揪住衣领愣是提了出来。
可惜我的衣服料子有点糟,刚提了一半,就听见刺啦一声,拽裂了。于是我向上的身子又重新掉下去。被那条蛇卷住双腿。
蛇身越缩越紧,我根本不能移动半分。蛇嘴里的细管随着蛇头的移动,狠狠往我心口处扎过来。
好在我的胳膊还在外面,我伸出双手死掰住蛇的上下颚,随着蛇头来回晃动。
这时候就听见青龙在我身后大骂:“你这衣服是纸做的啊,怎么一拽就坏?”
我气急败坏:“谁家的衣服经得起你这么拽?怎么你还活着?桃花呢?”
就在我俩一问一答的工夫,情况又有所变化。蛇头暂时被我用双手抵住,倒没什么,关键蛇嘴里的细管越伸越长,居然缓缓探出来,大有不扎住我誓不罢休的意思。
眼看情况危急,我又不能回头,看不到青龙在哪。只能大喊大叫:“你干嘛呢?保存革命火种去了?”
背后没有声音。我费力的扭着脖子想转过去看看什么情况。没想到一扭头就看见青龙满脸狰狞得站在我背后,手里拿着铁手电作势要打下来。
这场面把我吓得哇哇大叫:“你疯了啊你。”
青龙不答,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直直得举着手电站着,像个雕塑。
这时候我眼前的细管已经伸出来几寸长,像个大号的针头,眼看就要扎到我主动脉里。我左右挣扎,始终挣脱不开。
这时候,我头顶上一阵阴风,手电筒直砸下来,动作猛烈,挟着风势呜呜作响。
我猛地把头偏向一旁,手电正砸在蛇嘴上,把那根细管断为两截。
那条蛇痛苦的抽搐了一下,使劲卷了卷我的腿。继而又缓缓放开,迅速得退到头顶上那些腐肉中去了。
蛇身与硬化了的腐肉颜色相同,如果它不动,当真看不出来。
我瘫倒在地。问青龙:“桃花呢?”
青龙也坐在地上,向后指了指。
我顺着他的手看去。好像有个人蜷缩着坐在阴影里。
“桃花。”我喊了一声,雀跃着扑过去。张手就想把她抱到怀里。
不料那人一把将我推开,嘴里骂道:“麻痹的,你非礼啊。”
我一听声音,是杨念魂。心里诧异得说:“怎么是你?”
杨念魂满脸怒气:“是我怎么了?不是我是谁?”
我瘫坐在地上,脑子里一瞬间转过了千百个想法:青龙和杨念魂是最先被怪蛇吞了的。然后是桃花和八婶,最后才是我。现在我遇见青龙了,那么桃花和八婶在哪?难道死在半路上了?和一路的尸体混杂在一块?或许在我跌跌撞撞的奔逃过程中,也曾踢到她们,只是从来没有注意过。一时间百味杂陈,我越想越不对劲,渐渐地满头大汗。
这时候青龙坐过来,拍了拍我的肩:“桃花和八婶去前面探路了。留下我和杨念魂在这等你。”
我有点不相信,觉得可能是青龙在安慰我。
青龙就信誓旦旦得发誓:“要是桃花不在前面,我就……”
我摆摆手:“算了吧。别来这一套。青龙,这条怪蛇是怎么回事?”
青龙左右看了看:“这里就咱们三个,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说实话,我跟老大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这种事还是有点了解的。据我看啊。这玩意根本不是蛇。具体是什么还不好说。它估计是被人下了蛊,锁在这座山底下。”
我听得大为惊奇:“动物也能被下蛊?”
青龙一副看白痴的样子:“动物怎么就不能被下蛊了?而且我还知道它中的蛊叫化石蛊。皮肉渐渐硬化变成石头,和这座山连为一体。”
我疑惑得说:“一路上走过来,这条蛇确实越来越硬啊。但是,它肚子里怎么又有这么多蛇?”
青龙点点头:“这就是它的聪明之处了。这个怪物在很久以前被打得重伤,肚子里的东西早就烂了。即使没有化石蛊,不能进食,不能消化,也活不了多久。它偏偏很聪明,在肚子里生下很多卵来。然后孵化。让它的子孙后代和它的身子长在一块。这样成千上万的子孙就相当于它的肠胃,一旦有食物被它吞进来,肚子里的小怪物马上帮它咀嚼,帮它消化,然后把营养供它使用。”
我听得一阵恶心,厌恶的说:“为了自己活下去,把子孙后代世世代代都绑架在这里。真是……”
杨念魂在一旁插嘴道:“哼,这和千眼井祖师爷的做法还不是如出一辙?为了毁掉荒山,居然和九头蛇歃血为盟,把后世子孙卖了作蛇奴……”
我疑惑得看着杨念魂:“你怎么知道?”
杨念魂一脸不耐烦:“老婆婆说的。”
我惊奇得问:“你什么时候见过老婆婆?她也在这?”
杨念魂不耐烦得说:“你怎么像十万个为什么一样?我能预知明天的事,我当然看见了。麻痹的,另一个我怎么那么蠢?居然被这怪物给吞了。幸好我及时醒过来,不然早被那些怪物把血吸干了。麻痹的,一觉醒来居然在别人肚子里,要不是遇见这小子,我还奇怪这是哪呢。”
青龙四十多了,被杨念魂一口一个“这小子”,但是也不好反驳什么,只得尴尬得笑。
我心里着急,对他说:“你先别笑了。桃花呢?怎么还不回来?”
青龙也满脸疑惑:“是啊。桃花呢?怎么还不回来?”
我说:“你问谁呢?”
青龙站起来:“走走走,咱们去前面找找她们。”
我嘴里埋怨:“在这么个地方,还探路干什么?”
青龙说:“本来打算一块往前走嘛。但是桃花说这条怪物太厉害。担心你在这把小命丢了。非要在这守着你。我们几个一合计。我主动请缨。在这里等你一段。正好杨念魂失血过多走不动了,于是我俩留下来了。桃花和八婶一旦有什么发现就会回来叫我们。”
我大骂:“这是狗屁的分配方式啊。青龙你以后可别再吹嘘你是什么退伍兵,优秀指战员。”
青龙一脸神秘:“被你看出来了?其实我真正的目的是想和杨念魂等着你。咱仨是一伙的,有什么事商量起来比较方便。”
我默不作声。青龙说,我们仨是一伙的。因为我们都受鼠面人的控制。桃花说,我和桃花还有八婶是一伙的。因为我们早晚是一家人。柴教授又说,我和他是一伙的,因为我是陈永兴的儿子,他的故人之子。
表面上看,我手眼通天,在每一伙都混得开。实际上,我却总觉得,每一伙的秘密我都不大知道。
青龙说,他和杨念魂留下来是为了等我。我们三个人好商量事。那么桃花和八婶走开,是不是也为了商量什么呢?
我心里烦闷,拿着手电筒乱晃。杨念魂突然惊叫一声,声音尖锐,吓得我差点尿裤子。
我瞪着她:“你要么安静的像个死人。要么一惊一乍得像个神经病。这次又怎么了?”
杨念魂指着不远处的洞壁:“我好像看见桃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