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卵生
走到这里,我已经分不清楚这是山洞还是怪蛇的肚子了。可能真的像青龙说的那样。它正在慢慢变为一块石头。
实际上我们并没有走出几步,杨念魂突然尖叫一声,说看见了桃花。
我心里咯噔一下,看见桃花至于吓成这样吗?难道桃花出事了?
我颤颤巍巍举起手电,向她指着的方向照去。
实际上,我最先看到的不是桃花,而是一个茧,或者说,一枚蛋。
这是一个椭圆形的白色球体,贴在洞壁上。它是半透明的,所以我能看见蜷缩在里面的桃花。
桃花双目紧闭,愁眉深锁。满脸痛苦得样子。全身一动不动,只有胸脯起起伏伏,看起来还有呼吸。
这枚蛋里面不只有桃花,还有一道黑影,在里面蜿蜒盘旋,游得很是畅快。根据其身形判断,我大胆推测是刚才那种怪蛇。
这幅模样简直就是妖气冲天,我拿起铁手电当锤子使,想把这玩意砸开。不料被杨念魂拦住了。
我瞪着眼问她:“你要干什么?”
杨念魂满脸焦急:“我觉得砸不得。”
我有些奇怪:“为什么?你见过这种东西?”
杨念魂摇摇头:“我猜的。你看啊。这东西明明是密封的,而且里面全是水。为什么桃花在里面还能活着?”
经她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奇怪:“是啊,为什么?不过,先把桃花救出来再研究行吗?”
杨念魂跺跺脚:“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啊。你不觉得这个蛋像胎盘?这里面的汤汤水水就是羊水。你要是出生之前有人把你妈羊水打出来,你会怎么样?”
这话直接把我听愣了。怎么隐隐约约感觉杨念魂在骂人呢?
青龙在一旁一脸坏笑。深入浅出得给我解释了一通胎盘羊水的知识。我这才恍然大悟。不禁佩服,杨念魂懂得真不少啊。
于是我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我在这等十个月?还是找只鸡把桃花孵出来?”
杨念魂气得跳起来:“你麻痹的,故意气我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不要轻举妄动,一块研究一下再做决定。”
我抓耳挠腮得想办法,杨念魂骂骂咧咧得抱怨,青龙馊主意一个接着一个。我们围着那枚蛋讨论得热闹,谁也没有注意到背后多了点东西。
直到我脖子一凉。
我下意识觉得不妙,伸手想把脖子里的东西摘下来,没想到那东西力气很大,我被扼着脖子往后拖了好几步,然后翻倒在地。
“青龙,救我。”我勉强挣扎起来,冲青龙喊。
没想到青龙也自顾不暇,全身被一条怪蛇五花大绑。这条怪蛇的个头很大,而且尾巴并没有长在洞壁上,而是已经生生扯断了,断口处血肉模糊得很是恐怖。
看到他的样子我就明白我现在的处境,估计和他一样。
于是我看向杨念魂。她的情况更不妙。本来对身体的控制就不大好,平地走路晃三晃,现在早被拖倒在地,那条断尾蛇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然后从断尾处开始喷出大量液体,淋淋漓漓浇了她一身。
杨念魂被裹着,动弹不得,嘴里大骂:“你麻痹。这是吃坏肚子了吗?”
我猛然醒悟:“那是羊水啊。咱们要被做成蛋了。”
青龙已经滚过来,拽着我的腿拉拉扯扯:“快点帮我把这东西弄下来啊。”
我好不容易站起来,被他这么一拉,人又倒了。
我俩身上的蛇趁机缠在一块,像两团已经乱了的毛线,这时候再爬起来拆开,实在是太难了。
很快,我和青龙被两条蛇裹在最内圈,当真是围得水泄不通,然后两只断尾像是水龙头似的向我俩头上浇过来。一时间腥臭扑鼻,吸一口呛一口。
青龙哭丧着脸多我说:“大力,这些畜生想做一个双黄蛋。”
我左右挣扎,始终挣脱不开,安慰青龙说:“估计再等十来个小时就是子时了,到时候我就收拾它们。”
两条断尾蛇随着液体的喷涌,越来越虚弱。但是缠裹我俩的力道丝毫不减,我发现,这两条蛇正在渐渐石化。它们的颜色越来越浅,蛇身越来越薄,估计刚才那只蛋的蛋壳就是这东西的尸体做成的。
渐渐地,液体越来越多,漫过鼻子和嘴。我想试着呼吸,可想起那股臭味又有点不肯。等我的好奇心终于战胜一切,想呼吸的时候,却发现,我的呼吸就像脉搏一样,根本不受我控制了。
确切的说,我实际上早就在平稳得呼吸了。但是我什么也感觉不到。对于我的身体来说,我更像是个旁观者。我想扭头看看青龙,但是脖子动不了。我想眨眨眼,眼睛也动不了。
完了,莫非我是憋死了?就算没有死,也是生不如死啊。
我想,我现在的模样肯定特别可笑。紧闭着嘴,瞪着眼,一副憋气的样子。
渐渐得,液体漫过我的眼睛。眼睛没有任何的感觉。
还好,我的视觉和听觉还在。我听见耳边扑通一声。紧接着一条小的断尾蛇从上面掉到水里。在水里上上下下得游动起来。
这是它们的产卵方式吗?这可真够变态的。
小蛇围着我来回游,我正在给它数圈,就听见身后咔嚓一声,然后液体哗哗得流出去,水面迅速得下降。
那条小蛇像蹦出鱼缸的鱼,拼命挣扎着游动。
紧接着几声脆响,我身子周围的蛋壳也碎了。满身都是臭水的杨念魂过来,把满身臭水的我和青龙扶出来。
我看见桃花已经被杨念魂从蛋壳里弄出来了,全身**得躺在地上。我想问几句话,但是舌头不听使唤,只能从喉咙里呀呀得发出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
没想到杨念魂能够会意:“那些水能让你产生幻觉。让你潜意识里认为你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所以你没办法说话,也没办法动。歇一会就好了。不过我没事,我不会受到幻觉的影响。”
我明白。这是不悲不喜的杨念魂又回来了。
我被她扶着,靠着洞壁坐好。和青龙面对面。
青龙的样子很可笑。缩着脖子,肩膀拱起,眼睛眯着。一副正在消极防御的样子。
我很想笑,但是笑不出来。我猜他也很想笑我,但是也笑不出来。
我们两个正在暗暗较劲,谁先恢复正常,狠狠得嘲笑对方一番,就算赢了。
可是,没想到最先回复正常的是桃花,她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走到我面前,虽然有些口齿不清,但是并不影响表达她的愤怒。
她照着我脑袋上来了一下,嘴里骂道:“你以为我闭着眼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吗?”
然后又是一下:“你还找母鸡把我孵出来。你就不担心我?还开玩笑?”
我一着急,嘴里开始结结巴巴得说话了:“我没有开玩笑啊。杨念魂不让我砸,我想办法呢。”
桃花满脸通红,纯粹是欺负我不能动,手上根本不停:“杨念魂,就知道杨念魂。这一路上一直听见你和她叽叽喳喳。”
我扭头看杨念魂,杨念魂面不改色。倒是对面的青龙。满眼都是笑意。
我连忙撇清关系:“杨念魂早就和青龙暗地里发生不少事了。我和她多余的话可是一句没说。”
“真的?”桃花晃晃悠悠又向青龙走过去。
青龙憋得满头大汗,可舌头就是捋不直。
桃花问:“你和杨念魂好了?”
青龙脖子动的不灵,两只眼珠左左右右摇摆得很是畅快。
桃花又问:“程大力和杨念魂有没有做什么事?”
青龙两只眼珠上上下下得点头。
桃花一见这个,拳打脚踢得冲上来。
我这时候已经快要恢复对身体的控制了,在地上爬着往远处躲。一边爬一边嚎:“青龙你个王八蛋。我什么时候和杨念魂做什么事了。杨念魂你个缺魂的,缺了魂连名节都不要了。你倒是……哎呦。”
而一直坐在地上的青龙总算开始模模糊糊得说话了:“桃花姑娘……你……你别打他了……”
他说这么一句话的工夫我就挨了三脚。
青龙接着说:“他……他和杨念魂真没做什么事。”
这么敷衍的话桃花怎么肯信,照样拳打脚踢得冲我招呼。
青龙嘿嘿得乐,乐完之后终于说出历史性的一句:“刚才我是想说,他和杨念魂吵过架,做过打打杀杀的事。”
这时候桃花也打累了。这才气呼呼得停手了。
青龙满脸歉意得看着我:“对不住了,大力。怨哥哥我刚才说不出话来。本来想替你澄清的。”
我指着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敢算计我程大力?你看看阿进是什么下场?
不过青龙不是最让我恼火的。
我跑过去,蹲在杨念魂面前:“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话?”
杨念魂一脸淡淡然:“我说什么话?”
我一拍大腿:“咱俩什么事也没有,你为什么不解释?”
没想到杨念魂很冷静得说:“另一个我的事我向来不知道。你和她做过什么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解释?”
我指着她,气急反笑:“你真是国宝啊。全中国就这么一个!”
第六十二章 喉咙
面对我的气急败坏,杨念魂只是轻描淡写得说了一句:“如果八婶还活着的话,赶快把她找出来吧。大家好继续走,难道你们想在这里过年吗?”
一句话提醒了我。我问桃花:“八婶呢?”
桃花面色如常:“姑姑让怪物给吃了。”
这话一出口。我和青龙都是大吃一惊。而我更是惊上加惊。
八婶居然……一时间我脑子里全是那个嬉笑怒骂的老太太。我心中很是后悔,我还没撮合她和老麻头呢,我还没请她去北京玩呢,我还没……
伤心之余,是奇怪。桃花和八婶的感情我是知道的,现在八婶被什么东西给吃了。而桃花居然有心情和我打打闹闹,还能从容的说出这个消息来。莫非,她是伤心过度,神经失常了吗?
我担心得拍了拍她:“你没事吧。人死不能复生,节哀顺变啊。八婶一生最能拿得起放的下,咱们要多学学她……”
我本来是在安慰桃花。可说着说着就有点悲伤。声音都有些变了。
桃花本来木愣愣得看着我。见我这幅模样,突然扑哧一声笑了。
我心里燃起一丝希望,拉着她问:“你笑什么?”
桃花点点头,嘴里啧啧得赞叹:“不错不错。你还算有良心,没让姑姑白白在村子里维护你。其实啊,姑姑只是被吞下去而已,又没有死,你伤心什么?”
我心里一直不相信八婶死了。听见她这么说,自然很激动。但是又怕是假的,于是急迫得问:“到底怎么回事?你赶快讲讲。”
桃花说:“姑姑可比你们聪明多了。这一路走来,她早就发现这些长得像蛇的小怪物没有尾巴,是从中间硬生生断开的。”
青龙在一旁贱兮兮:“我也发现了啊。所以我主张一直往前走,看看有没有出口。”
桃花摇摇头说:“前面只有一条类似的怪物,没有出口。”
我插嘴说:“我刚进来的时候也有这种想法。既然咱们在这能自由呼吸,那么只有两种可能,要么这个怪物是漏气的,肯定有出口。要么这里很大,里面的空气可以维持一段时间。”
青龙说:“这里确实很大。不过也有可能是漏气的。”
青龙用脚踩了踩刚才从卵里掉出来的断尾小蛇。这些小蛇离开那些汤水之后已经奄奄一息,像条死鱼趴在地上。
青龙说:“你们看这些小怪物。它们和大怪物的结构应该是一样的。没有尾巴。从中间断开。”
杨念魂在一边说:“你们先让桃花说。”
于是我俩闭嘴了。让桃花接着讲八婶。
桃花说:“我和姑姑一直走到这个通道的最末尾。发现那里只有一只巨大的蛇形怪物,并没有发现出口。我想你们也猜到了。这只怪物体内的子子孙孙全都长在它身上,帮它消化食物,维持生存。于是姑姑大胆推断,通道最末尾的那只怪物也是它的子孙,而它的作用不是消化食物,而是把尾巴附近的断口堵住。”
我马上明白了。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条怪蛇在自己尾巴上又长了一个头?”
桃花点点头:“不过这个头是冲里面长得。估计是想吓走一批胆小的吧。姑姑打了它几下,把它打懵,然后钻到它嘴里去了。我在外面等了一会。听见姑姑让我把你们都叫过去,说出口就在里面。我走到半路,没想到又遇到一条怪物,被它给封到里面了。”
杨念魂站起来,干脆利落:“走吧!”
我们四个人只有一只手电,其余的全坏了。这只完好的手电交给杨念魂。她现在被我们公认为身手第一。
一路上青龙都在和桃花说话,讲的都是关于刚才那只蛋的。
他们两个把怪卵和鸡蛋相比较了一番,推测说,那只蛋里的汤汤水水就相当于蛋清,被封在里面的人就相当于蛋黄。这些东西的目的就是提供营养,而真正的胚胎是那只小怪蛇。小怪蛇生长一段时间之后,就会借助这只卵,和大蛇长在一块。
他们说的很热闹。我也想参与讨论,可这种高级的话题我弄不懂。于是我打算恶心他们。
我开始自顾得讲,某年冬天。我把新鲜的鼻涕抹到墙上,等它冻成一块冰,然后再揭下来……
我话没说完,就听者皆呕。我自己讲的也快吐了。不过效果挺好,青龙和桃花走不说话了。
我们在这黑漆漆的洞里走了没多久,就停住了。杨念魂举起手电照了照。前面果然如桃花所说,有一只怪蛇。
这只怪蛇和一路上所见的一模一样。不过个头很大。至于多么大我就不详加描述了,连八婶都能吞进去。大家可以想象一下了。
我们走过去,全神戒备,手电虽然不亮了,但是可以当锤子使。
但是这条蛇对于我们的接近一点反应也没有。杨念魂踹了它两脚。它只是稍微晃动了几下。
我看了看桃花。
桃花会意,点点头说:“就是它。不过,刚才还生龙活虎的,现在这幅样子,估计是被姑姑打得。”
我心说,八婶下手真够重的。
杨念魂把手电交给身后的青龙,一马当先钻进去了。桃花是第二个,我是第三个。
等我脑袋伸进那巨大的蛇嘴的时候。总觉得现在这种行为有些变态。哪有上赶着往别人嘴里钻的?前几天在北京的时候看见全聚德门前那只鸭子,扎着围裙站在门口欢迎光临。我突然觉得我们这群人的行为有点像那只贱鸭,别人不吃你,你还上赶着热情邀请。
这只怪蛇的嘴里依然腥臭无比。我的身后出现一束光,估计是青龙也进来了。借着手电筒的光,我发现里面到处都是被砸烂的肉。包括在这地方很流行的吸血小细管。看来八婶在里面很是破坏了一番。
这里很挤,我们往前爬了一段,听见杨念魂在前面说:“到喉咙了。”
我并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等别人依次爬过去,轮到我的时候,我才看清楚所谓的喉咙是什么。
爬过那段喉咙,说难听点,在我看来,我是用力爬出去、挤出去的。在外面的人看来。我们几个就像是孕妇分娩,生出来的婴儿。
我的头刚从那块紧凑的肉里挤出来。没想到迎接我的不是新鲜的空气。而是一股热流。我正吸溜着鼻子等着呼吸呢。立刻被这股水流给呛住了。
我心想啊。这还真成了生孩子了。生完还带洗个澡的。
当时我的身子还卡在怪蛇的喉咙里。脑袋被满世界的水呛得晕头转向。外面不知道是谁,揪着我的耳朵愣是把我拽出来了。
外面似乎是个温泉。这条怪蛇就长在温泉底下。我睁不开眼,但是能够感觉到。有个人一直揪着我的耳朵,把我从水底带到水面。
我的耳朵猛地感到一轻,随即恢复听觉。我浮在水面上大口大口得呼吸。有只手在我脸上抹了一把,我睁开眼,看见满脸笑容的桃花。
我突然感觉这个世界真是美好。劫后余生还能洗个澡的感觉大概就是这样吧。想想我这几个月的所作所为。虽然在那些争名头、求上进的人眼里看来,是在做有意义的大事,让我的人生平添了不少价值。
但是从河南到北京,先是老鼠洞再是鼠毒,然后从蛇群到蛇肚子里乱钻。我总觉得这些有意义的事很是扯淡。相比之下,每天吃饱了晒太阳才是真正的人生。
桃花拽了拽我的胳膊:“想什么呢你,还不出来?”
我马上从思想者变成现实者。偷偷在水里极其迅速的擦了一遍身子,然后爬到岸上去了。
这的确是一个温泉。只比井口略大。
我爬上去,还没来得及四处张望,就看见温泉里猛地冒出一颗头来。水花四溅,正是杨念魂。
杨念魂浮在水面上,左手抹了一把脸,右手往上一扬,青龙被她揪着耳朵提上来了。
那动作,那力道,我看着都疼。
等我们几个人都爬上来。我站起来打量了一下这里。
此时已经是傍晚了。夕阳斜照。我看见地上有很多坑坑洼洼的温泉。
或许是这些温泉的原因。这里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连长得茂盛的草也没有。只有一些最坚强的野草稀稀疏疏坚挺在这里。不过,也是个个枯黄。
我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人类的痕迹。
这时候,听见脑后一声大喝:“大力,往哪看呢你?这边。”
我回过头来,看见不远处有很多人正围在火堆边。八婶鹤立鸡群站在那里,招手让我过去。桃花、青龙、杨念魂已经在烤火了。
我全身湿透。一阵风吹过来。不禁打了个寒战。
我走过去,坐在火堆的外围。打量了一番。发现周围全是千眼井人。这些人个个饱经风霜的样子,虽然没有痛哭流涕,但是能看出来,谁心里也不爽。
我问八婶:“老婆婆呢?”
八婶喜得眉开眼笑:“看我们家大力就是懂事,刚到这里来就知道先问老婆婆。”
懂事个屁。无缘无故遭这么大罪,不想问清楚怎么回事才奇怪。
八婶指了指远处一个小山坡:“老婆婆在那里。不过,你还是明天再去吧。”
第六十三章 呕吐
我问八婶:“为什么现在不能去?”
八婶说:“老婆婆行动上不大方便。”
我笑了一声:“老婆婆那身板,什么时候方便过。”
这话一出口,千眼井人纷纷对我怒目而视。但是我视而不见,嘻嘻哈哈得和他们打招呼,这些人见我没什么敌意,也就只得苦笑着点点头。
他们都成蛇奴了,指不定哪天就死。我不跟他们较劲。
我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那些蛇。不过,既然这些人老老实实得坐在这,相信那些蛇就在不远处吧。
我坐到火堆旁,挨着桃花,肚子有些饿了。问八婶:“有没有什么吃的啊。”
有人递过来一串青蛙。
我正在烤着,就看见杨念魂坐在对面直打瞌睡。脑袋往前一栽一栽。一绺头发垂在额前,随着每次点头都想要被火给燎了。
我看得有趣。捅捅桃花:“你猜,她再点几次头就会把自己头发给烧着了?”
桃花一脸苍白得转过头来,冲我虚弱的笑了笑。我看她脸色不对,忙问她怎么了。桃花轻轻摇了摇头,说:“没事,感觉有点累。”
我正扶着桃花嘘寒问暖。就对面听见啪的一声。我回头,正好看见众人七手八脚把栽到火堆里的杨念魂拽出来。
我三步两步跨过去,还好,大家手快,把她拉出来了。虽然头发燎了一缕,脸上倒没有破相。
八婶过来翻了翻她的眼皮,皱着眉头说:“是让那些小怪物咬了吧?失血过多,睡会就好了。”
我见杨念魂双目紧闭躺在地上,心想:这些小蛇真厉害啊。杨念魂俩魂连轴转的人都被咬得醒不了了。
话说当时大家正在围观杨念魂。突然身后哇的一声,有人吐了。紧接着是烧糊了什么东西的臭味飘出来。
我回头,看见桃花手捂胸口,仍然吐得上气不接下气。而刚才有一口呕吐物就喷到火里去了。
我走过去拍拍她的背(这种表示关心的方法是从电视上学来的)。桃花跪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把我推开,喘着气说:“本来都没事了,你又给我拍出来了。”
八婶忙了那头忙这头,连忙跑过来问桃花这是怎么了。
青龙在一旁贱笑不止:“程大力啊,你对桃花做了什么啊。桃花吐成这样,你可不能不认账啊。”
我真想一脚踹过去。我冲他破口大骂:“你能不能给我消停点?”
青龙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突然声音有点异样,紧接着。哇的一声,他也吐了。
我指着他大笑:“你怎么也吐了?这可不关我的事啊。”
我虽然说得热闹,其实心里打鼓。先是杨念魂睡过去,然后是桃花和青龙吐得昏天暗地。这事绝对不平常。
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找个像样的医生都费劲。就八婶那二把刀,行吗?
我问八婶:“不行咱们送医院吧。”
八婶看着桃花摇摇头:“咱们离不开这。大力啊。咱们现在是被押送到这来的,有些事做不完,咱们走不了。”
我问:“您怎么说话跟柴教授似的,能说明白点吗?”
八婶苦笑一声:“你还是等明天问问老婆婆吧。”
这一番对话让我很不爽。怎么八婶这么豪爽的人也变得吞吞吐吐,遮遮掩掩了?千眼井人做了蛇奴,可不关我的事。我千里迢迢跑过来,着了道,被弄到这么个地方来。有什么事还不告诉我?
我狐疑得看着八婶:“你不会是想算计我吧?”
八婶一脸正气:“我是那种人吗?我算计你,我……哎呦,你看看他们两个吐得。”
我扭头看桃花和青龙。桃花已经止住吐了,正被人扶着,坐在地上漱口。
而青龙还在继续。我们几个已经一天没吃饭了,肚子里本来就没什么东西。青龙弯着腰,把肚子快吐空了。
青龙见我看他,一脸痛苦,趁两次呕吐只见的间歇:“快想办法呀。麻痹的,照这么吐……早晚得把内脏吐出来……”
我向人要了一壶水:“把这个喝了,喝完再吐,就当是给肠子洗洗澡了。”
八婶对一个小伙子说:“你去那边看看。问问老婆婆怎么办。”
我说:“老婆婆不是现在不见人吗?”
八婶说:“现在不是事情紧急吗?不得不问一声了。”
那小子腿脚很快。远远地向那山坡跑过去了。
桃花吐了一会已经见好,我扶着她坐在地上。
千眼井人围坐在四周,个个脸上都没有笑容。他们愁眉苦脸,影响的我也不大高兴。
蛇奴,蛇奴。我反复想着这个词。
我有心问身边的千眼井人,他们都怎么当蛇奴了。但是看他们那副可怜样又问不出口。
我想偷偷问八婶,八婶这个漏网之鱼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就现在我所知道的情况判断。千眼井人的蛇奴是通过血统认定的,只要身上流着千眼井的血,就是蛇奴。不然八婶不会被那些蛇千里迢迢追到北京。
如果是这么回事。我安全了,桃花却危险了。
至于蛇群奴役千眼井人的方式。桃花妈和那些留在村子里的人肚子上长了个肉瘤。这算吗?
不知道现在这些人身上有没有长。虽然他们显然不像桃花妈一样失去神智。
一时间我好奇无比,很想掀开一些人的衣服看看。但是光天化日,掀谁的衣服都不合适。
我正坐在地上胡思乱想。突然平地起旋风,卷起不少沙土和草根。一下把我的眼睛给迷住了。
我坐在地上揉着眼睛大骂:“怎么回事这是。”
八婶在我耳边轻喝:“小点声。别抬头。”然后拿手摁了摁我的脑袋。
现在又是风又是土,我才不抬头。但是好奇心这东西经不起挑逗。八婶越不让我抬头,我就越想看看。
于是我两手捂着眼遮挡风沙,从指缝里往外看。
那些千眼井人,无论姑娘还是小伙都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脑袋都藏到裤裆里了。个别的甚至趴到地上两手抱头。连青龙也不再吐了,趴在地上冲我挤眉弄眼。
我诧异得看看天。这风也不大啊。难道这些人是纸糊的,怕被风吹跑?
我正在诧异,突然觉得有人伸出手搭我肩膀上了。
我这个人最讨厌别人搭肩膀。小学时候你和谁好就在后边搭着肩膀。但是谁也不和我好,谁见我都躲着走,所以我的肩膀一直孤零零。只有阿进肯搭我肩膀。但是他搭我不是想跟我交朋友。是想算计我。所以后来一旦有人搭我肩膀上,我就想起那张不怀好意的脸。马上我就会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恨不得马上一个手肘,把后边人锤到两米之外去。
现在有个不识相的人居然敢来这一手。我不便发火,只是用手往后一拨,嘴里冷冷得说:“八婶说了,低头别动,你没听见啊。”
后面那人真是贱货,又搭上来了。哎呦,这不是找事吗?我往后猛仰,同时手肘向后击去。本以为身后的人会哎呦一声被我撞翻。但是手肘打过去我才发现身后空空如也,什么也没碰着。
难道是个高手,看破了我的意图?
我一骨碌身从地上爬起来。摆好了架子,想和背后的人较量较量。
等我抬头打量身后那人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错了。
因为身后没人。只有一条蛇。这条蛇我没见过,但是闻名久矣。
这条蛇很大。但又不是特别大。它的体型处在人类不能和它抗衡,又不能被它忽视之间。重要的是,在它巨大的蛇身上有很多分叉,就像一棵老树长了很多枝干。这些枝干左摇右摆,每一个上面都长着一颗蛇头。
九头蛇!我倒吸一口冷气。今年什么怪物都见过了。唯独这个很吓人。可能每次看它都必须仰着头,这样不利于攻击,也没办法防守。
看来刚才搭到我肩膀上的就是这个东西的尾巴了。
说实话,我这时候很害怕。因为它的九颗头齐刷刷得盯着我。我有一种被围观的恐慌感。这条蛇显然不是盯着我看看就算了。因为我能感觉到强烈的杀气。
我想对它说:我就是个屁,你把我放了吧。
但是这话最终还是没说出来。我打了十几年架。自然明白,如果对方肯放你,就不会围上来。这么说,阿进还真是我的人生导师,居然帮我悟出来这么多人生哲理。
一时间我脑子里乱纷纷。我想和它斗勇,但是它太大,我的身体不一定可以。我想和它斗智,但是它显然脑子比我多。我想招呼人对它围攻,但是扭头看看千眼井人那怂样,估计也没戏。
于是我决定先礼后兵。我咽了口吐沫,让嗓子声调尽量平和:“朋友,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俗话说,冤家宜解不……”
九头蛇蛇尾一甩,我被它扫出好几米去。
我从地上爬起来,全身无处不痛。我揉了揉脸,至少有件事我判断对了:这家伙果然对我带着不小的敌意。
于是我瞪着眼暴喝一声,把在一瞬间把全身的杀气都激发出来。随后,趁着九头蛇一愣神的工夫,撒腿就往后跑。
虽然我不敢肯定能跑赢九头蛇,但是它长着九个头,估计在运动战中会协调不一,能拖一段是一段。
可是没想到,我刚刚起跑,还没来得及回头,身子猛地撞到一个人身上,像撞住一座肉山,直接把我被这人身子一弹,直接倒在地上了。
第六十四章 要命的九头蛇
等我躺到地上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又摊上事了。
因为对面那一人一蛇也躺到地上了。正是老婆婆和她的蛇中诸葛。刚才叫人的那个小伙目瞪口呆得站在地上,完全一副吓傻了的样子。
老婆婆在地上瘫成一堆,脑袋被肚子上的肉给埋起来了。也不知道喉咙压断没。那条蛇手忙脚乱得想把老婆婆重新支起来。可惜现在老婆婆这姿势太怪异,这条蛇肯定没练过。它只好把老婆婆翻来翻去,先调整成平时躺着的样子。这过程多少有点残忍,老婆婆一颗白头在地上滚来滚去,很是凄惨。
等老婆婆终于借助那条蛇重新大头朝上站起来的时候。那模样,哎,口水把土混成泥抹了一脸,比狗蛋也强不到哪去。
好在老婆婆活了大半辈子了,刚才的姿势应该不是最难的,总算没受什么伤。老婆婆调整了一下状态,至少气势上恢复了盛气凌人。
老婆婆盯着我,缓缓说:“程大力啊,你差点要了老婆子的命啊。”
这过程其实也不过十几秒的时间。我看着老婆婆,欲言又止。心中满是歉意,想说点不好意思之类的场面话,可话到嘴边,总觉得有更重要的事要说。
我冥思苦想,还没想出来是什么事。然后,不用我再想了。我腰间一紧,双脚腾空而起。身子旋转着飞到天上。
这种感觉很不好。完全不像电视里说的那样,腾云驾雾,逍遥快活。实际上,全身上下没着没落,空荡荡得手足无措。胆子再大的人,也得惊出一身冷汗来。
后来有些人跟我抱怨,说现在的女人特别事多,整天嚷嚷没有安全感。其实我很能理解这些女士,因为那种感觉我能体会到,就好像你双脚离地,不知道落地的时候是脑袋冲下还是屁股冲下。
我在半空中手忙脚乱往下望了一眼。地面上的人都面带惋惜得看着我。我正在飞快的接近他们。如果不出我所料,几秒钟之内,我就会拍在地上,激起一层尘土,整个人扁成像刚躺下来的老婆婆。
可是,九头蛇好像不想这么快就让我死掉,或者说,不想这么容易得让我死掉。它的九条长脖子(如果从躯干的分叉处到蛇头的部分算脖子的话),来回纠缠得像一个网兜,把我兜在里面。
我跌在九头蛇身上,头昏脑胀,两腿打颤。本以为九头蛇会把我一口吞掉,或者缠住我的肚子用力收缩让我两头冒。可它根本没有后续动作,任由我哆哆嗦嗦爬下来。
我拍拍胸口长舒一口气,原来这位老兄只是和我开个玩笑。我双脚站到地上,心里踏实了不少。轻轻咳嗽了一声,恢复了往日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头:“我没事,这有什么啊……”
我话还没说完,双脚又离地了。
“你麻痹。”我闭着眼在半空中骂。当我是孩子吗?这样抛来抛去的?我虽然缺少父爱,可也不至于寄托到你这么个蛇类中的连体婴儿身上啊。
我已经习惯了九头蛇的伎俩,只要闭着眼就不会害怕,于是我只管破口大骂给自己壮胆。
这样一来,我的心反而渐渐定下来。地上那些人的嘈杂声也能模模糊糊听见了。就这时候,我脑袋里电石火光一瞬间,觉得我正在快速得撞上什么东西。人的直觉真是准确,我猛地睁眼,看见一个长矛一样的东西正在向我眼睛里刺进来。
我大惊失色,脑袋急偏,同时不由自主伸手去挡,可手刚刚伸到胸前,就被身子重重压在地上。
尘埃落定之后,我瞪着眼,看着生在我眼睛旁边的一棵小草,嫩芽才出,黄叶尚尖。
九头蛇,这次没接住我。或者说,它这次没打算接着我。
我的胳膊被身子压在下面,承受巨大的撞击力后,我甚至没办法把它从身下抽出来。我觉得手腕好像伸到一个兔子窝里面,我在里面左挠右挠,却始终抓不到洞壁。
我突然意识到,我的胳膊断了。
但是我全身都感觉不到疼痛,只有麻酥酥的感觉。脑袋晕晕的,好像很燥热。
我在流鼻涕,我吸溜了两下,没吸进去。这鼻涕流得太欢畅了。于是我用手抹,手上马上多了一道血红。原来,我是流鼻血了。
我仰起头,想把鼻血止住。我的眼睛有点酸,涨涨地很难受。但我仍然看见九头蛇扭动着腰肢爬过来。
它的其中一颗头盯了我一会,然后吐出信子,在我脸上舔了一把。我的鼻血流的更欢畅了。
紧接着,其他的几颗头也都重复了如下动作。然后,这些头大眼瞪小眼,像是在征询对方的意见。
恍惚间,我觉得这场面很熟悉。
就像小时候入学,校长和几个骨干老师商量要不要让我上学。他们先是检查了我的身体,有没有传染病或者长虱子。然后让我说话,看看智商有没有问题……一系列的测试活动之后,他们开始当着我的面无声得交换意见。小时候不懂得上学是个什么,但是总觉得很重要的样子。于是,当时的心情分外紧张。
时隔多年,我以为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被我看重,于是也没什么东西能让我再这么紧张。然而,今天,这种感觉又来了。
那几颗头互相看了几眼。个别的舌头吞吞吐吐得像是在咂味。然后它们不约而同看了看鼻血流的正欢畅的我。
也不知道它们用了什么暗号。那九条脖子一拥而上,拽胳膊拽腿把我架到半空。
有一条蛇的脖子缠在我的脖子上,蛇头正对着我的脸。这时候,它还不忘了伸出舌头,仔细尝了尝我的血。
然后,我觉得四肢上的压力渐渐增加。脖子被拉的咯吱咯吱直响。我突然意识到,它们是要把我撕碎,五马分尸,死无葬身之地,死无全尸,留不下囫囵尸首……无论是村里老太太的传言,还是评书里的演绎。我突然发现我要面临一个最可悲的结局,世上最惨的死法莫过于此。
我心中苦闷:老子倒霉了二十年,少爹没娘,凭着拳头在村子里使身体免受皮肉之苦。现在要死了,居然受这么大罪。
我憋着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恶狠狠瞪着头顶的蛇头:“你麻痹……”
然后,我闭上眼睛。实际上我被拉得皮肉紧绷绷,想闭眼已经很不容易。但是我不想睁着眼,临死前看见我的肚子被人拉成烂肉。
我的耳边传来一阵嘤嘤得哭泣,这声哭泣越来越大,渐渐变成哭嚎。而且越来越近。我知道,是桃花。
我睁开眼,扭头想对桃花交代点什么。别为我守寡?人家清清白白大姑娘也犯不上啊。照顾好我的孩子?更是无稽之谈啊。家产全继承给你?可我穷的叮当响啊。不要伤心,忘了我,找个更好的人?这也太装了,我完全不是这么想的啊,谁舍得让自己的女孩嫁别人?
于是我张张嘴没什么也没说。
桃花也没指望我说。她哭着抽打九头蛇的身体。后面八婶等人吓得够呛,但是畏惧九头蛇的声威,又不敢贸然来拉。
九头蛇一心想先弄死我再说,没理会桃花。不料桃花做出一惊人举动。她张嘴咬那九头蛇身上了。
九头蛇皮糙肉厚,但是架不住桃花拼了命得咬。
我看得心焦:桃花这是引火烧身,想一命换一命了。而且不一定换得了。激怒九头蛇,就算杀了她也不一定救得了我啊。真是个傻姑娘。
九头蛇果然怒了,分出一只脖子来,轻车熟路卷住桃花的脖子。那颗蛇头没有任何表情,一双蛇眼透着冷冰冰的光。它把桃花提起来,脸对着脸,眼瞪着眼。
桃花被它缠得窒息。小脸憋得通红。但是水汪汪的眼睛瞪着我,始终没有后悔或者屈服的神色。
然后,她的鼻子,嘴角,耳朵,甚至眼睛开始渗出血来。我知道,这是脑袋极度缺氧造成的。这是真正的七窍流血啊。
我想转过头去,不忍心看她。可是又舍不得不看。我能再看见她的时间没有几秒了。
突然,我觉得脖子里的压力一松。虽然仍然被九头蛇缠着,但是那股不可抗拒得拉力没有了。
直觉告诉我,有转机。
我偷眼瞄去。那九颗蛇头不约而同得向桃花看去。然后,又是一阵舔血。
我望着桃花,桃花已经是半只脚踏进鬼门关了,居然还在左躲右闪,嫌弃蛇信子腥味大。
那九头蛇舔了一阵子,然后反反复复得看我和桃花。随即又向远方望了一会。如果他们是人的话,这时候,他们的表情应该是沉思。
接着,他们聚在一块,信子吞吞吐吐,像是在低声商议。
随后,我的身子一轻,被扔到地上,断臂被碰了一下,钻心的疼。桃花挣扎着爬过来,紧紧地抱住我。我忍着脑门上黄豆粒大小的汗,把右臂拽出来,然后左手抱住她。
九头蛇围着我俩转了几圈。好像很是满意。童子男的直觉告诉我,这里面不简单。
随后,九头蛇随意卷起一名千眼井小伙,耀武扬威得走了。那小伙像是一个死人一样。木愣愣的被蛇卷着,既不说话,也不挣扎。
今天这场没头没尾的灾难来得很突然,走得也很莫名其妙。我心里有个感觉:在这个地方,死是一件很平常的事,而且,你自己往往根本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我看看怀里的桃花。她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第六十五章 群体中毒
九头蛇耀武扬威得走了,剩下满地错愕的人。我看着他们一张张惊恐的脸,就像看见镜子中的我自己。
八婶轻轻走过来,少有得满脸忏悔:“对不起,大力,婶子没用。眼睁睁看着,就是不敢走过来。为什么我不过来帮你一把呢?你八婶厚着脸皮活了几十年,倒不如桃花这丫头了。”八婶又气又急,狠狠打了自己一个耳光,流下泪来。
像八婶这种一向颇有梁山好汉风格的人,肯定会深以刚才的懦弱为耻吧。
但是我根本没有怪她,甚至我觉得,这种时候,害怕才是正常的反应。
我忍着疼站起来,用左胳膊拦住八婶:“八婶,咱们可不兴这一套啊。刚才那玩意简直是妖怪,就算换了我,也不一定能过来。就算过来了,有用吗?至于桃花,我俩说矫情点,怎么也算是山盟海誓过的,跟您这个可不一样。”
八婶听我劝了一会,仍然脸色发白,看起来心情极为不好。
桃花支撑着站起来。双腿一软又想坐倒。我把她扶起来,笑着说:“怎么的?现在后怕了?腿都吓软了?”
桃花轻轻打了我一拳:“白眼狼。”然后向八婶说:“姑姑。你别难过啦。”
八婶倒没说话,只是我站在桃花身旁,一扭头看见她脖子里的蛇牙项链。
这条蛇牙项链虽然时灵时不灵,但是在鼠洞里总算救过我和桃花的命,算起来,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但是,这时候蛇群已经站在我们的对立面。这东西到时候不但救不了命,没准还是个祸害。更何况刚才我被九头蛇整的狼狈不堪,看见这玩意更是火大。
我一把将蛇牙项链从桃花脖子里拽出来,伸手就要扔了。
桃花连忙拦住我,满脸惊恐:“你要干嘛?”
我说:“扔了它啊。难道留着它做内应,给那些蛇通风报信?”
桃花抢过来,紧紧握在手里:“它什么时候通风报信了?这是我妈给我的,她现在神志不清,连我都不认得了。我又被带到这么个地方,有家难回。想妈妈的时候,也就只能看看这条项链。”说着,小嘴一扁,双眼含泪,作势要哭。
桃花绝对不是个爱哭的姑娘,可最近一连串的倒霉事太多了。从小长大的千眼井给毁了,七大姑八大姨傻得傻死的死。哎,谁摊上这种事都受不了啊。
我拍了拍她,以示安慰。没想到牵动了右胳膊,疼的哎呦一声。桃花见我脑门上全是冷汗,一下急了,忙喊八婶、老婆婆过来看看怎么回事。
老婆婆喊了几嗓子,那条蛇中诸葛才迟钝得拖着他爬过来。估计这条蛇是刚回过神来。这家伙毕竟也是蛇群中的蛇奸,跟着老婆婆混口饭吃不容易,整天提心吊胆的。眼见刚才九头蛇老大发那么大火,没准就是杀鸡给猴看,所以它绝对没有不怕的道理。
老婆婆看了看我不自然耷拉着的右胳膊。问我:“断了?”
我直吸溜冷气:“好像是。”
八婶检查了一下,说:“没断,只是脱臼而已。”然后咔咔几声,给我接上了。我有心让她从地上捡了几根树枝,给我上夹板。但是看她那么自信的样子,算了。反正现在这地方除了老婆婆就她岁数大,凑活着过吧。
桃花见我满脸血,大部分已经干了,在脸上结了痂,她想擦又不敢擦,不知道伤口在哪怕碰到,更疼。
我吊着一只胳膊,对桃花说:“你先别给我擦了,你脸上的血也不少……”
蛇中诸葛托着老婆婆爬过来,走到桃花跟前。老婆婆向八婶说:“刚才你让人去叫我,说桃花病了?”
八婶点点头:“刚才吐得很厉害,不过现在好多了。”
老婆婆让人翻开桃花的眼皮看了看。又查了查舌苔。什么话也没说。
随即让蛇中诸葛托着她爬到青龙跟前。
我这时候才注意到青龙。这人也太贱了,四十好几了,刚才九头蛇要弄死我,他不去救我也就算了,居然还装死。刚才装死也就算了,人家都走了他还装,直挺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一定要装的这么彻底吗?
我快步走过去:“别装了。装死装的睡着了吗?”我在他身上踢了一脚,把他踢得翻了个身。
等他仰面朝天我才看出不对来。青龙这脸色也太苍白了。活人不应该是这么个颜色啊。我费力得蹲下去,先按了按他的身体,还没硬。就算是死也是刚死的。然后我伸出手,学着电视上那样,放到他鼻子下面试呼吸。
还好,他还有气。滚烫滚烫,显得火气很旺。
老婆婆看了青龙几眼,就不再理会。闻八婶:“不是还有一个姑娘吗?”
八婶指了指远处仍在地上躺着的杨念魂:“她晕倒了,一直没醒。”
我随着老婆婆过去看了看。杨念魂闭目不醒,身上大汗淋漓,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全身都在微微颤抖,而地上已经全都湿了,被她流出来的汗打湿的。
我蹲下去,推了推她:“杨念魂?你没事吧?”
本以为她会像青龙那样沉睡不醒。没想到她一骨碌身坐起来。地下留下一个人形的湿印。
她瞪着眼看我:“麻痹的为什么每次我醒的时候都看见你?你到底在我睡着的时候干了什么?”
我满脸苦笑:“我什么也没干。我天生喜欢叫别人起床。”
老婆婆在周围转了一圈。脸色阴沉沉的:“看样子,他们是中毒了,不过……这姑娘和这小伙子倒没什么事……一个大吐一个大汗。实际上是正常反应,把毒排出去了。但是桃花,只是稍微有些不适,反应太小了,反而有些不正常……你们到底怎么回事?”
我简略的把在断尾蛇肚子里的遭遇讲了一遍。
老婆婆沉吟了一会:“我们都曾经被那些蛇赶进去,通过那条断尾怪蛇来到这么个地方。但是我们全都没事,唯独这三个人有明显的中毒症状。看来,是那些卵的问题。你们虽然打破那些卵逃出来了,但是,其中的毒已经带到身上了。”
我说:“不对啊,老婆婆。我当时也被封到里面了。怎么我没事?”
老婆婆看了我一眼,一声冷笑:“你中了鼠毒。这种毒霸道得很。从此你这辈子只有这么一种病了。”
我挠挠头,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问老婆婆:“为什么桃花的毒排不出去?你有办法接吗?”
老婆婆摇摇头:“这要看自己的体质和造化。在这种地方想要治病,难呐。不过,这毒一时半会还不会发作。咱们只求能了了这里的事。万一能活着出去,就万事好说。”
我心里打鼓:你还想活着出去?咱们能活着出去?
这时候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了。火光照得大家脸上通红。我问老婆婆:“听说您今天不接客……”
老婆婆没听出我是在骂她。一本正经答道:“没什么接客不接客的。老婆子老了,有些事想不明白,喜欢找个安静的地方想想。不过,现在怎么也是被你们吵吵出来了,也就算了。”
我说:“既然您现在有空,我可得问几个问题。”
老婆子端坐在蛇中诸葛身上:“问吧。我知道你会问。你要是不问才奇怪了。你是不是想知道,我老婆子祭天告地那一天发生了什么。到底怎么样祸害的大家成了蛇奴?”
我心说,没错,你给自己定位挺准确。不过话还是要委婉得说。我满脸堆笑:“老婆婆一向是带领咱们千眼井发家致富奔小康,怎么能说是祸害呢?都是那些蛇太坏,吃咱的穿咱的,到时候反咬咱一口!”
第六十六章 蔫坏的祖师爷
老婆婆哼了一声说:“老婆子做事向来问心无愧。用不着你这么拐弯抹角得说话。那天的事,想必你八婶也给你讲了不少。但是有些事肯定是她没看见的。我就给你讲讲。”
我坐在地上,洗耳恭听。
老婆婆说:“那天祭天告地,人血与蛇毒为引,按照老祖宗们传下来的规矩,在祠堂里烧了。
“这一把火烧完,整个庙里弥漫着一股香味。这香味很浓,浓得带着一点腥,刚一开始闻的时候,觉得很好,闻得时间长了,简直要吐出来。可奇怪的是,只有庙里有这个味,虽然门窗打开,庙外竟然是一点没有。
“我站在庙里。只觉得这气味越来越大,熏得我头昏脑胀,即使被蛇架着也受不了了。然后祖师爷神像突然喳喳作响。
“我抬头再看的时候,发现平日里眯着眼睛,慈眉善目的祖师爷已经变了。整张脸怒目圆睁,嘴张得尤其大,似乎是在奋力呼喝。应该是神像内部有什么机关吧。一经触发,就变成这个样子。
“当时我等了很久,也不见什么异样。心里奇怪,难道所谓的秘宝就是祖师爷这么个表情?
“不过,看祖师爷这嘴张得,简直能伸进拳头去了。想到这里,我突然猜到:那件秘宝很可能是在祖师爷嘴里。
“于是我派了个人给我把拳头伸进祖师爷的嘴里。
“那嘴里果然有东西。那人给我带出来一块人皮。
“人皮上画着一条九头蛇,九颗头互相撕咬,显得很是狰狞。我突然想到,这可能就是祖师爷当年得到的那块人皮地图。不过,这张图就是秘宝?当年祖师爷手拿此图都着了道。我又怎么可能凭这个进荒山。
“不料,这张皮的背面竟然写着字。这些字是祖师爷写的,内容则耸人听闻。
“按照人皮地图的背面记述说,当年祖师爷深中蛊毒,自知不能幸免。但是到处求医问药,始终无果。后来按照亲兵的建议,建了蟒洞,打算自封其中。
“不料这一切刚刚就绪,祖师爷的师父却找来了。原来祖师爷的师父知道祖师爷参加了闯王的义军,如今闯王兵败,而徒弟音讯全无,心中挂念,这才一路打听,好容易找到她。
“祖师爷把情况和自己的师父说了。师父沉吟了很久,说:‘把蛊鼠封在蟒洞之内,确实算个好办法。但是,百年之内,恐怕还会产生灾乱。想要彻底根除,莫过于找到传说中的相柳之血。传说相柳为九头巨蛇,威力无穷。有它镇守,蛊鼠自然被灭。’
“祖师爷的亲兵依言寻找,终于找到传说中的相柳之血,这其中的艰辛,就不用说了。为了造出新的九头蛇,她又远赴边疆,请来一位异士,用活人的鲜血为引,将相柳之血深埋地下。地上养了无数条蛇。以人血和蛇气催之,大约三百年就可以成型,长出一条新的九头蛇来。
“这条九头蛇,就是祖师爷留下来的秘宝。
“祖师爷最后写道,那条九头蛇固然是神物,天下莫能与之匹敌,进入荒山,灭掉蛊鼠,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是此物一出,祖师爷的子孙后代都要变成蛇奴。为此蛇所奴役。不过,为天下苍生着想,也只好牺牲一下了。但是,万事留一线,祖师爷最后说,如果后人不肯。那么就把这张人皮地图火化在庙里,没准能有一线生机。
“我虽然看重祖宗遗愿,但是绝对没有荒唐到把举族变成畜生奴隶的地步。于是我不假思索,当场就把那张皮烧了。
“不料,人皮发出很大的腥味,迅速得盖过了刚才的异香。紧接着,整个大地颤抖翻滚。那条九头蛇,要出来了。
“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真正唤醒九头蛇的举动,不是祭天告地,而是烧掉那张人皮……我把全村人都害了。”
我听得一拍大腿:“祖师爷这不是蔫坏吗?哪有这样算计自己子孙的?开这种无聊的玩笑可是不大好。”
老婆婆苦笑一声:“祖宗定下来的事,估计总有她的道理,咱们哪说得清?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我们被蛇追着赶着逼到真灵池里,通过那条怪蛇的肚子,来到这么个地方。在那条蛇腹中,只能进不能退,一路上死了不少人呐。幸好我在之前早作准备,满怀着信心取了秘宝进荒山,所以千眼井人大多都准备了些工具。如果没有这些东西,我们全都得死在那条蛇肚子里不可。”
我问她:“那些蛇也是这么进来的?”
老婆婆摇摇头:“蛇有蛇路,潜水钻洞,咱们不知道。”
桃花在一旁问:“我妈妈呢?她为什么变成了那副样子?”
老婆婆长叹一声:“蛇奴蛇奴。九头蛇世上仅此一只,恐怕只能靠着这种办法繁衍了。很大一部分千眼井人肚子上多了块肉。据我看呐,过几天,就会有新的九头蛇出世了。”
桃花焦急:“那我妈呢?”
老婆婆摇摇头:“这种方式,很像失传已久的蛊术,没想到一条畜生居然会用。老婆子只能推测这么多,至于以后怎样……”
老婆婆摇了摇头。
桃花的眼睛也随着黯淡了下去。
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很久了,老婆婆说了一会,就由八婶陪着,回去了。
我安慰了桃花一会,总算哄她睡着了。
这片旷野里寂静无风,四面八方都是黑夜。只有我面前的一堆火在熊熊燃烧着,照亮不大的一片范围。
大家都睡着了。围着火堆,蜷缩着,挤在一块取暖。
我已经很久没有合眼了。很困,但是根本睡不着。
我推了推青龙,想把他叫醒。但是青龙没反应,依然呼吸均匀得睡着。
突然,我身后响起一声尖叫,这声音在半夜里听起来,显得很是凄惨恐怖,无论多大胆子的人,都得吓得一哆嗦。
我转身,捂住尖叫不止的杨念魂:“你嚎什么嚎?”
杨念魂满脸惊恐:“死了好多人,好多死人。有的只剩下骨头,有的还带着皮肉,有的肉都烂了……”
刚才杨念魂的叫声已经把大家惊醒了。一个个面露惊恐地听完了她的话。
我笑着说:“接着睡啊,各位。她做恶梦了。”
可是,这些千眼井人全都满脸紧张得问杨念魂:“谁死了?我死了吗?你看见我了吗?”
看来,杨念魂的预知能力已经传遍了。生死关头,原本不信的人也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了。
可惜,杨念魂一律摇头:“我没看清楚。我们看见……”这是青龙教她的,以后看见什么事都不能乱说。尤其是这种涉及到生死的。万一被点了名的人心情激动,做出点拉垫背之类的事来,实在是得不偿失。
我看着那些满脸惊恐、紧张、忧虑的人,与白天的麻木形成鲜明对比。有时候人真是很奇怪,明明可以活下去,偏偏要心灰意冷,死活由天。有时候明明来日无多,反而更加想偷生,变着法的多活个把钟头。
我扭头,看见青龙已经醒了。
青龙冲我招招手。
我走过去:“睡醒了?”
青龙点点头,不知道从哪掏出来个小盒子,里面有一个针管,几支药液。
青龙满脸淫笑:“大力,今晚上阿花不在,绳子又不好找。我可得给你下药了。”
我脸色铁青:“你麻痹。我不用这个。”
青龙摇摇头,一本正经:“这是为了你好。你现在吊着一只胳膊,万一疯起来,碰坏了怎么办?”
我想跑,可青龙很快追上我,把我摁住。力气一如既往的大,大到我根本不能相信刚才他也中毒了。
青龙把我压在地上,看看天,喃喃自语得说:“差不多到时候了。”然后,拿出一直麻醉药,缓缓推进我的体内。
第六十七章 放羊
一股巨大的困意袭来,青龙的话还在耳边回响,但是已经渐渐模糊了。这麻醉剂还真快啊。
电视广告上的无痛人流,不会就是用的这种东西吧。
想完这一句,我的脑袋就像一间拉了电闸的屋子,马上黑下来。
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我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整个天空一片血红。周围躺着很多人,横七竖八,一动不动。
他们都死了吗?我有点害怕。
最近见了这么多怪物,碰上一两个死人没什么,最怕周围没了活人。
我想站起来,可是身子根本动不了。我突然意识到,麻药的劲头还没过。
这药哪个厂子生产的……质量也太好了。
很奇怪,我的脖子不能转动,却可以看到四面八方的景物。有些人在地上躺了一会,然后翻了个身,继续一动不动。原来他们并没有死,只是睡着了。
这样躺了大约一刻钟,我得出一个结论:子时还没有过去。
现在,我恐怕连眼皮都没有睁,就能看到外界的一切。鼠毒带给我的异于常人的能力还没有消褪。我的精神很强大,但是被麻醉药禁锢了**,胳膊腿暂时都已经死了。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接近荒山以来。每天子时,我可以清醒的控制我自己,不再失去神智。看来,我体内的鼠毒对荒山真是有莫名的感情啊,离得越近越活跃,这算是回娘家了吗?
但是,这件事现在有一个弊端。我这样直挺挺躺在这无法入睡,我很无聊。于是我开始数羊。
突然自远而近,传来一阵威胁感,这种感觉初时很微弱,渐渐地越来越强大,对我产生一种压迫。我向那里看去。只能模模糊糊看到很多黑影,影影绰绰得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他们越来越近。我想喊人,想把大家叫起来。虽然这些人不一定对付得了远处的黑影,但是,能抬着我一块逃走也好啊。
麻痹的青龙,没事给我打什么麻醉针?
我现在像是一个考场上作弊的学生,小纸条已经攥在手里了,而监考的老师正在缓缓向我走来,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发现了。所以紧张地要命。
这个比喻并不恰当,因为我从来没关心过考试,也没做过弊。或许我应该换成我偷了一个西瓜,然后看瓜的老农缓缓走来……
万幸,那些黑影停留在一个地方。呆了片刻,便纷纷散了。
我心里长舒一口气,刚才的那种紧张感荡然无存。全身轻松了不少。
我看看青龙,这小子睡得直哼哼。我看看杨念魂,她睁着大眼,望天发呆。我看看桃花……我看不见桃花!她被一团黑影包裹着。
我一下慌神了。莫非她自燃了吗?冒黑烟了吗?难道是刚才的火堆把她引燃了?
但是观察了一会,那发现那团黑气不是烟。虽然它如同黑烟一样起伏不定,但是并不消散,始终包围在桃花身体周围。
这比身上着火更让我着急,身上冒黑气,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啊。
但是我只能看着干着急。
时间一分一秒得过,我觉得我已经等了三四个子时。
后来,在我的视野中。色彩逐渐变淡。我知道,我终于等到了。
等一切恢复正常的时候,我睁开眼,看见一轮红日正从东方升起来。
我心中诧异:“难道,这次我疯了一晚上?”
我想爬起来,可身上还是动不了。
我头顶出现一张脸。青龙满脸歉意得冲我笑:“兄弟啊,昨晚上没把握好,量有点大了,你再躺一小时,再躺一小时就成。”
“你麻痹。”我想骂他,但是张不开嘴。
别人在我头顶上走来走去,一副很忙碌的样子。我已经直挺挺躺了一晚上了。现在腰酸背痛,如果谁帮我翻个身,让我贡献了童子男的身体都可以。
桃花拿着个湿毛巾给我擦脸,我看着她,阳光明媚,怎么都不是晚上那种全身冒黑气的样子。我宁可认为我看错了。
我的嘴唇哆哆嗦嗦:“翻……翻身。”
我说的含糊不清。桃花瞅了我两眼:“要吃饭?”
随后她走开了,几分钟后拿来一块不知道什么肉,烤的黑漆漆的。桃花为难得看着我:“你现在嘴唇都不利索,能吃这个吗?”
我腰疼得像是要折了一样。我努力让声音变清晰:“翻……翻身……”
桃花挠挠头:“饭?生?你要吃生的?”
我快哭了。
桃花狡狯得一笑:“哟,急哭了?”然后双手扳着我的肩膀,一用力,我被翻了过来,趴在地上。
真……舒服……我微闭着眼睛,心想:这辈子就让我保持着这个感觉死了吧。
桃花忙去了。但是过十几分钟就来翻我一次。
等她第三次来翻身的时候,我已经能勉强站起来了。
我哆嗦着站在地上,吃着那块焦肉。这味道实在不怎么样,但是我太饿了。
远远地青龙走过来,和我有一搭没一搭得说话。并警惕的看着我的脸色,判断我是不是准备发火。
我脸上很平静。很自然得和他交谈,同时手脚不停得甩动,活血化瘀,提高灵活度。
等我觉得我的手脚够灵活的时候,没有任何预兆的,我一脚踹在青龙小肚子上。
当时他正冲我傻笑。被我一脚踹出去。疼的差点流眼泪。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有褪去,与皱着眉头的痛苦模样混在一块,很是滑稽。
青龙自知理亏,没有和我动手。愤愤得走了。
过了一会,突然狂风大作。我有经验了,马上双手抱头,趴到地上。得罪了九头蛇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事干一次就好,次数多了要人命。
过了一会,我觉得有东西爬到我的背上。我大着胆子回头,和一只毒蛇来了个脸对脸。
这家伙在我肩上趴着,小眼直勾勾盯着我。
我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处理这种场面。我愣了一会,试探着说:“你这是要……和我狼狈为奸?”
毒蛇不答,只是盯着我看。这种沉默的威胁最可怕了。
身后有人轻轻踹了踹我。我回头,看见是一脸悻悻的青龙。青龙说:“别愣着了,老婆婆说了,让咱们去放羊。”
我瞪着眼:“放羊?这里有羊?”
青龙一脸沮丧:“我们就是羊,这些蛇是牧羊人。老婆婆说了啊,都上点儿心,惹恼了这些蛇老爷,一切后果自负。”
我恨恨得骂了一声。爬起来。四下一张望,看见大家都已经聚在一块了。每个人肩上都趴着一条毒蛇。
老婆婆站在最前面,俨然一副保安队队长的派头。我们则是鬼子治下的安顺良民。
老婆婆抬眼望了望:“人都到齐了吗?”
青龙就献殷勤,前前后后得查看:“到齐了,除了昨天被叼走的那个倒霉蛋,也来了。”
老婆婆嗯了一声:“话不多说,老规矩,都机灵点。”
众人半死不活得答应了。然后老婆婆领着我们开始往前走。
我看见徐娘也在队伍里。只不过脚下磕磕绊绊得,双目无神。
我心说坏了,难不成她肚子上也长了个肉瘤?
我快步走过去,伸手想掀开她衣角看看。手伸到一半,突然想到不对,于是又缩回来。不成想,这一幕被旁边的杨念魂看得清清楚楚。
杨念魂说:“麻痹的程大力,有色心没色胆。手伸出去又缩回来。”
青龙在一旁一唱一和:“大力不是胆小。他刚才的确是想非礼一下这位大嫂,但是半道上又嫌人家年纪有些大……于是犹犹豫豫,犹豫不决。杨念魂,你可得小心了,像你这样年轻貌美的,大力就不会犹豫了。”
杨念魂就猛点头:“麻痹的,我说怎么每次醒了一睁眼就看见他。”
他们两个人说得热闹。但是千眼井人都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过了一会,有个小伙子恶狠狠得说:“死到临头了,你们能不能消停点?”
第六十八章 活的枯树
千眼井小伙子骂得疾言厉色。青龙仍然嬉皮笑脸,那份涵养,连我都要佩服。
青龙涎着脸凑过去:“你怎么知道咱们死到临头呢?”
那小伙子白了青龙一眼:“你这不是废话吗?到了荒山还想活着回去?”
青龙把眼一瞪,眼神无辜的差点连我都信了:“这里是荒山?你怎么知道这里是荒山?”
千眼井小伙当真是心情不好,句句带刺:“你是不是二啊。昨晚上老婆婆不是说了吗?九头蛇出世,必灭荒山蛊鼠,现在咱们就是跟着九头蛇向荒山走。”
青龙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紧接着又满脸疑惑:“可我觉得这里不荒啊。你看前面那片树林,明明就是人种出来的啊。”
我顺着青龙手指的方向看去。
果然远处有一片树林。不过没有叶,树枝焦黑。显然已经枯死很久了。不过死虽然死了,这片林子确实像青龙说的那样,整整齐齐,中间留着路径,应该是人工种出来的。
千眼井的小伙不服气:“以前有人,现在荒了行不行?”
我心中赞叹:“这小子虽然说话冲了点,倒是有点胆识。看看周围那些千眼井人,早就吓得面色苍白,一言不发了,更别提斗嘴骂人。”
我问他:“小子,你叫啥?”
那小伙瞪着眼说:“我这名字贱,说了你可别笑。”
我心说,再贱能贱过狗蛋?不过老子管你贱不贱,只要你说出来,必定狠狠挖苦一番。
于是我说:“你放心,贱不到令人发指的程度我肯定不笑,说吧,你叫什么?”
那小伙字正腔圆得说:“我叫程大力。”
“你麻痹!”我一个大飞脚想踹过去。却被众人拉住了。
大伙都笑个不停。连那些紧绷了一路的千眼井人都笑了。
青龙拉着我胳膊,指着小伙说:“你这名字太贱了,能把人笑死。哈哈。”
我面色铁青,正在生闷气。队伍停住了。
原来,大伙已经走到那片林子跟前。
九头蛇打头,站在林子外犹豫不决。九颗头你来我往,商量的甚是热闹。
我望了望,这片林子不小,横着看一眼望不到头。如果绕着走,没准能走到明天。不对!为什么我想绕着走呢?最近脑袋里的怪想法真是不少啊。
队伍停了几分钟,还是向林子里走进去了。这些树种的很整齐,中间留着五六米宽的路,走起来像是北京的大马路。
我左右张望,看见这些枯死的老树形态不一。树叶全掉光了,枝干倒还全乎,不过显得瘦骨嶙峋。
我们走了一会,突然杨念魂一声尖叫。
大伙本来神经就一直绷着,听见这声叫,大概有半数人跳了起来。我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我强忍了忍,问杨念魂:“咱有事说事,能别这么叫唤不?”
杨念魂满脸惊恐得点点头,指着身后说:“咱们的路没了。”
大家一听这话,纷纷扭头向后看去。咦!真邪门了。脚下的路像是被拦腰斩断,前面一直通向树林深处,而身后却没有来时的路了,变成一片树林,密密麻麻得与两边的枯树无异。
青龙看看我:“咱从哪来的?”
我也完全摸不着头脑,不过为了让回答比较有水平,我还是自信的答道:“我从程家庄来,你从北京来。”
青龙看看我,眼神怪异:“我怎么觉得你和杨念魂一个地方来的?”
老婆婆在前边说:“这个林子不太平啊,咱们怎么办?”
青龙毛遂自荐:“这个简单,往树上栓根绳子做记号。咱们八成是转迷糊了,这叫什么效应来着,反正就是人走着走着转了个圈。”
大家反响不是很热烈。青龙只好把自己上衣撕下一条来,栓到树上了。
大伙讨论了一会,没有什么靠谱的说法,于是接着往前走。反正后退不得,听天由命吧。
继续走了一段,这路突然来了个九十度大转弯。大伙走过去之后,不由得一声低呼:青龙的布条明明白白拴在树上。
我看看太阳。大中午的,在南边,没错啊。这一路上的方向也没偏啊,怎么就走回来了?
桃花神色紧张:“咱们是不是出现什么幻觉了?”
我摇摇头:“不能,就算咱们出现幻觉了,这些蛇也不应该啊。那条九头蛇不是号称很厉害吗?”
九头蛇的九颗头又在商量了。这次的意见显然不是很统一。几颗头争论得越来越激烈,终于由文斗变为武斗,几颗头结成不同的帮派,互相撕咬起来。
我对青龙说:“我终于知道九头蛇这种玩意为什么灭绝了。没事自己和自己打架,不灭绝才怪。你想不想鹬蚌相争,然后渔翁得利?”
青龙摇摇头:“我怕他来个一致对外。”
老婆婆坐在蛇中诸葛上,一人一蛇大眼瞪小眼,想了想,说:“莫非,这是当年诸葛亮留下的八卦阵?找不到生门别想出去?”
我说:“您别逗了。这么几棵树还就八卦阵了?要是这玩意有用,日本侵华的时候咱们还打什么仗,全民搞绿化就行了。”
老婆婆被我噎回去了,一时语塞。想了一会又说:“要不,咱们别管这条路了,以太阳定方向,从树林里直穿过去。”
我看了看,这树种的有点密集啊。而且一个挨一个,互相交错。想挤出去不是不可能,但是很费劲。像老婆婆这样的,万一挂到树上下不来了,还真是个问题。
更让人头疼的是,这片树林纵向不长,穿过容易。但是横向有好几里地,万一方向不对,非得死在这不可。
我们几个商量来商量去,谁也提不出可靠的办法。最后还是老婆婆定下来:先派个人探探路。
有个小伙子被选出来,盘在他肩膀上的蛇王把他放开,示意他可以自由行动了。这小伙子在树林里扭动着身子乱钻。过了一会,听见他的呼声:“这里越走越密。很不好走。”
过了一会,又是几声:“怎么这些树枝压不弯?想挤过去很难。”“老婆婆,这里太挤了,我没办法转身了。只能向前走”“老天爷,救命啊,挤死我了……”
然后,林子里一片寂静。
八婶有些迟疑得问老婆婆:“他,把自己活生生挤死在林子里了?”
这件事实在难以让人相信,千眼井怎么会有这种白痴?但是它偏偏就发生了,让你不信都不行。
老婆婆不说话了。陷入沉思中。
九头蛇早已停止打斗,获胜方虽然脸上带上但是趾高气扬。但是气扬归气扬,它也没有什么有效的办法。
青龙百无聊赖。开始揪树枝玩。他把手伸过去,用力一掰,没想到看起来干枯脆弱的树枝没有被掰断,反而刺溜一下,从他手里滑走了。
青龙玩心大起:这些树枝还挺滑。
他伸手摸了摸,又自言自语:“不滑啊,怎么刚才没攥住?”
我说:“你老啦,连根树枝都拽不住。早点歇菜了吧。我跟你说,你刚才这可是中风的前兆,再这么下去,拿不住东西都是是轻的。大多数人都半身瘫痪。”
青龙不屑一顾,继续把玩手里的树枝。没想到,这段树枝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根本没有被弯折,不可能弹出的情况下,又滑走了。
青龙一把将他攥住:“哎呦,这树枝怎么回事?是我眼花了还是手抖了?”
老婆婆在一旁突然大喝:“小子,快放开。这树是活的。”
青龙满脸诧异看着老婆婆:“这树都枯成这样了还是活的?不过,活就活呗,您紧张什么?爱惜花草树木人人有责?”
老婆婆急的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这不是树,这是动物。活的,会跑会走!”
第六十九章 灰飞烟灭
老婆婆的话刚说完,还容不得青龙反应过来。他手里的树枝猛地抽了他手心一下。疼的他直搓。
紧接着,整个树林哗哗作响,我们,被合围在中间。
这些树的移动大家都有目共睹。确切的说,不仅树动了,连树下的泥土也跟着动了。所以并没有泥土翻滚,根须毕露的大场面。我们是被静悄悄得围住的。
眼见为实,可眼前的事实是在不太容易接受。
青龙一拍脑门:“我知道啦。”
众人以为他有脱困之计,纷纷大喜:“快说快说。”
青龙说:“刚才那人不是自己吧自己挤死的,是被这些树挤死的。”
大家纷纷表示失望。生死关头,还求证这种事有个屁用。
我大喊一声:“谁有家伙?砍他们啊。”
没想到真有人带着家伙。虽然柴教授分给我们几个人的砍刀全都丢了,但是千眼井人还有,一时间快刀上下翻飞,刀刀砍在枯树干上。
按照我的经验,枯树干应该会咔嚓一声断掉。按照老婆婆的推测,这些树会哀嚎一声,然后出现一道伤口,流出不少鲜血。
可事实却不是这样的,快刀砍在树干上激起一串火花。这树居然硬的像铁。几刀下去,别说砍断了,连个白印都没有。多砍几下,快刀已经卷刃了。
这时候我脑子里冒出个极其荒唐的想法来:如果,把这些树带回去。别管做成什么,都坚固异常,实在是人间异宝啊。然后送给桃花妈。我和桃花的婚事……
不过,只过了一秒钟我就从这种荒唐的想法中清醒过来了:桃花妈都那副样子了,连铁锹和棒槌都不一定分得清。我还操什么心。更何况,这些树快刀都砍不断,我别说没办法把它们带走,就算带走了,又怎么加工?
这时候,那些所谓的动物已经渐渐逼上来,而且很是严密,根本就是一个大铁桶。
九头蛇也知道事情不大妙,一声令下,原本趴在我们肩膀上的蛇王们都如快箭一般窜出去,个个挂在枯树上。
黑的树,红的蛇。就像是已经年迈的老树开了花,实在是喜庆的很。不过,今天多了几分妖气。
那些蛇王毫不客气,蛇毒注入牙齿,张大嘴一口咬下去。
可惜了,这树干实在太硬。蛇王们纷纷败下阵来,个别的由于太卖力,两个门牙都磕掉了半个。实在是悲惨得很。
那些蛇王见势头不好,纷纷想从树上逃下来。就是这时候,我看见了这辈子最匪夷所思的事。一些树枝,两两组合,像一双筷子一样,配合的天衣无缝,灵活至极得把蛇王一个个夹起来。
那动作,那准头。我几乎要怀疑有一只隐形的手在操纵者这两根树枝。
蛇王扭动不休,大放毒液,只想尽快从恐怖的树枝中逃出来。
最后,还是有三分之一被牢牢夹住。动弹不得。
然后,这些树枝有的两两组合,两双筷子互相配合,把蛇王扯成两断。有的与蛇身平行,把蛇王捏扁。
虽然我们和蛇群是站在对立面的,但是这时候总也有些一条绳上的蚂蚱的意思,所以见自己的临时盟友死的如此凄惨,都不由得有些心慌。
这时候,眼看枯树已经围上来。众人哭叫着乱成一团。
我把桃花拽过来,伸手抱在怀里。这次,当真是活不成了。
混乱的人群中,有些人失去了理智,指着正蹲在地上,哭的十分悲切得杨念魂说:“昨天晚上就是她说的,说我们都死了。这个扫把星,全是她咒的我们。”
老实巴交得过了一辈子,突然飞来横祸,要面临死亡。这确实是件难以接受的事。千眼井的男男女女把内心的郁闷化作怒火,全喷向杨念魂。
起初的时候大家还只是骂,紧接着有几个女的开始揪杨念魂的头发。进而愈演愈烈,连一些男的都动手了,拳打脚踢得。
如果冷酷无情的杨念魂正常发挥,这些人绝对早死了不定多少次了。可惜,现在的杨念魂情绪复杂,而且对身体的控制能力极差。在这么个地方,没冲我们喊饿就够幸运的了,让她打架,是绝对不行的。
老婆婆扯着嗓子约束。但是她的威信已经大不如从前了。现在又是死到临头,还有谁听她的?有些混账的小伙子甚至说:“老妖婆子,我们都是被你害的,先打死这女的,再打死你。”
我抱着桃花,使劲往杨念魂的方向挤,想把她救出来。但是人太多了,空间太狭窄了。
正在着急的时候,青龙不知道从哪里挤进去。左手成掌右手成拳,左手抱右手,然后猛力向后挥。没错,他在用手肘击人,而且只用手肘击人。
被他打到的人无不捂着肚子后退好几步停不下来。这些人,往往就被枯树扎穿,挂在上面了。
直到此时,我才真正认识到青龙的实力。他的身手,绝对不输杨念魂。而且,一旦冷酷起来,也着实吓人。
这就是退伍兵的真面目吗?
青龙打了一圈,已经再无人敢上前。
但是大家也躲无可躲。枯树就在身后。现在那些枝条硬的像钢筋,正缓缓逼近,一副要把所有人扎个对穿的样子。
青龙可不管这些,护着杨念魂、我、桃花、八婶、老婆婆我们几个关系好的站在最中间。外边围了一圈千眼井人。用青龙的话说:“你们不仁,别怪我不义。反正大家都要死,你们就先走几分钟,给老子探探路。”
当然,那些蛇也是盘在圈内的。
老婆婆坐在蛇中诸葛上,一直眉头紧皱。也不知道是在思考当前形势,还是为刚才千眼井人的短暂反叛而伤心。
看见形势越来越急,那些枝条已经划破了最外层人的衣服。于是外面的往里挤,里面的往更里处挤。处于最核心的我已经快给挤出屎来了。
我憋了一口气,强忍着对青龙喊:“刚才那小子是被枯枝挤死的,咱们是被人挤死的。都差不多。”
青龙也憋着气说:“再坚持一会。这些人里三层外三层,怎么也有几米厚。那些树枝不一定能扎透。”
话说当时我们都乱作一团。那些蛇却不约而同的爬到我们头顶上去了。
青龙就破口大骂:“麻痹的你们倒是会找宽敞地方啊!?”
那些蛇不理他。
九头蛇审视了一会,突然从一个蛇头里吐出一股毒液。
这股毒液一出口,我瞬间觉得全身上下一阵冰凉。心里甚至盼望外面的人使劲挤我,越挤越暖和。
这口毒液喷到一棵树上,那棵树瞬间被冻住,结了一层冰。
紧接着,另一个蛇头又吐出一口毒液。
这次变得很热。看不见火,但是烈火焚身的感觉。我觉得我现在满头大汗,但是用手一摸,却什么也没有。后来我明白了,太热了,直接蒸发掉了。
这口毒液同样喷到刚才那棵树上。那树先受了千年寒冰,又沾上万年烈火。这一冷一热,世上恐怕还没有谁能够承受。
于是枯枝片片龟裂,露出里面白嫩的真面目来。
不等九头蛇招呼,一只蛇王激飞出去,一口咬在那块白肉上。
我眼睁睁看着白肉瞬间变黑。接着被风一吹,化为灰烬。这还不算完,那蛇毒沿着这里的伤口已经走遍整棵树,它的枝条开始剧烈得颤抖,然后一根根掉下来,还不等落地,就变成尘土或者青烟。
那些枯树群好像也被这种阵势震慑住了,一时间不敢太过靠近。
我们暂时获得了安全。
这时候,人群中鸦雀无声,蛇群同样不发声。枯树移动时的沙沙声也不见了。这里只剩下那棵枯树灰飞烟灭的啪啪声。听的人心惊肉跳。
第七十章 蚩尤蛊
受伤的那棵枯树肯定是必死无疑了。蛇王们总算给家传的蛇毒找回来点面子。
一时间气氛轻松不少,我对青龙说:“九头蛇至少是初中文化水平。”
青龙有点诧异:“你怎么知道的?”
我神秘的一笑:“刚才那一招叫做热胀冷缩。初中时候学过。”
青龙哦了一声:“但是,我怎么记得小学时候就学过?”
于是我把头扭过去了。专心致志看那棵枯树。
本以为枯树烟消云散之后就没了。没想到,距离刚才那棵枯树最近的两棵树突然抖动起来。紧接着枝条纷纷下落。它们和刚才那棵枯树的症状一样,都在化成一片尘土。
老婆婆在人群里突然大叫一声:“我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一片树林。这是一棵树,他们是一个整体。”
我问她:“你不是说它们是动物吗?”
老婆婆表情坚毅:“没错,它就是动物。这是蚩尤蛊啊……天呐,居然还有人会这种蛊。”
我说:“啥?什么蚩尤蛊?你认识?”
老婆婆说:“我也是猜的。当年,黄帝与蚩尤一战。蚩尤败北,随后被黄帝处死。不过,由于他法力很强大,即使死去仍然不能让黄帝放心。于是黄帝命人把他五马分尸。头颅和四肢埋在不同的地方。
“本以为这样就可以把这位混世魔王镇住,没想到,他的尸体被分散各地之后,仍然能够到处作乱,好像约定好了一样。原来,蚩尤竟然把大地作为其身体的一部分。大地不能动,但是可以为身体传递消息,帮助脑袋协同指挥。
“后来,后人根据这个传说,培养出了蚩尤蛊。此蛊专门适用于被五马分尸的人。即使在不同地方,只要沾着地,就能像一个人完整的人一样。
“现在这些枯树,其实有其中一株是树脑,其余的全是胳膊腿。在蚩尤蛊的作用下,通过大地指挥。而蛇毒也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既然他们是一体的,那就能够通过某些方法传播出去。所以,刚才那棵枯树死后,它身边的两棵树随即中毒了。”
老婆婆说完这番话又长叹一声:“九头蛇果然是相柳之后,见多识广,估计认识这个蛊,所以才用此计破它。”
这一番话实在匪夷所思。我想了想,说:“怎么照你这么说,蛊毒倒是好的了?”
老婆婆说:“世间的东西哪里有什么好坏?只是看你怎么用了。蛊毒最初产生的原因不是害人,而是助人。蚩尤蛊能帮助肢体残缺之人恢复能力。而你身上的鼠毒,也有可能是古人为了获得额外的力量而研制的。只是,被人用在了杀人偿命上。渐渐地,大家都谈蛊色变了。”
没想到老婆婆居然能有这种见识。有那么一瞬间,我几乎有点敬爱这个老人了。
我和老婆婆虽然说得热闹,但是两只眼睛一刻也没有停止过盯着那些枯树。
现在战场上的战况又有所变化。有一些稍微大点的枯树向那两棵受伤的枯树靠拢过去。然后互相一使劲,把那两棵树连根拔起。随后,用力扬到天上。
这两棵树在掉落的过程中,还在继续化成灰。实际上,它们根本没有落地,在距离地面还有几米的时候,就已经完全灰飞烟灭了。被风一吹,什么都没有了。
青龙赞叹一声:“壮士断腕。真是好气魄。”
突然,从我身边窜出去好多蛇王,在树林中徘徊起来。
这些蛇王显然是事先准备好了的。在林中上跳下窜,不再像第一次那样手足无措。而那些枝条则被蛇王挑逗的左夹右夹。
也不知道是蛇王反应太快,动作太灵敏,还是刚才的事把枯树吓怕了。这些枝条狂舞了一阵子,居然一条蛇也没有逮住。
它们你来我往得较量了几次之后。血红的蛇王不知道得了什么信号,不约而同的纷纷向一棵枯树窜过去。瞬间这棵树上就挂了二十几条蛇。
枯树林里起了一阵骚动。那些树都纷纷发抖,似乎很紧张的样子。九头蛇已经高昂着头对准了那棵树,随时准备着给它来上一下子。
老婆婆说:“看来,树脑已经被发现了。”
我问:“它们是要杀了树脑吗?”
老婆婆说:“哪有那么容易,顶多是吓唬吓唬罢了。”
突然,那棵树脑一阵抖动,像是在提醒。攀附在它身上的蛇王纷纷游走下来。
然后,眼睁睁的一棵树,簌的一下没入土中。看不见了。
我用脚提了提脚下的土地,绝对说不上软。这棵树能像潜水一样潜入地下,当真是不一般。
树脑逃跑之后,剩下的那些树全傻呆呆站在地上。一旦有蛇凑过,就慌慌张张让出一条路来。
九头蛇对天嚎叫了一声。蛇王们纷纷窜回到我们身上,用尾巴在后脑上不轻不重的甩了一下,然后,我们就出发了。如果给这些蛇的动作加上语言的话,我猜,它们一定会说:“驾……”
这次九头蛇催促得很急。一旦有人走得慢了,后脑勺就会挨上一下子。
我问老婆婆:“我们这是打胜仗了吗?怎么我觉得是在夹着尾巴逃跑?”
老婆婆说:“我们是在逃跑。树脑主动避让,我们最好赶快过去,免得一会它后悔,再要抓你,那时候就没得商量了。”
于是我快步跟上,免得成为“没得商量”那一批。
现在我们像阅兵队正中间的领导。所到之处,士兵纷纷让路,在没有路的地方让出一条路来。
赶路的过程中,我手忙脚乱张望了一下,队伍里还剩下三十几个人。桃花、八婶、青龙、杨念魂等人都没事。甚至徐娘也都还活着,不过依然的脚下无根,眼中无神。
我想问问老婆婆,徐娘怎么了。但是又不知道她叫什么,一直以来称呼她为半老徐娘,但这个外号向来只能在心里偷偷说,当众说出来可不大好。
于是我极其麻烦得问:“在你家和你住在一块的那位大嫂怎么了?我看着她怎么有些……”
老婆婆会意:“你说小翠啊。”
我心说,原来她叫小翠。
老婆婆说:“让九头蛇吓得。哎,想不到跟了我老婆婆这么久,居然冷不防被条蛇给吓成这幅样子。不过也不怪她,她和我不一样,我从小神神叨叨的东西涉猎的多了,所以见了九头蛇还受得了。”
我心里稍微放心了一些。只要身上没长那种肉瘤就好。吓懵了没关系。杨念魂不就是从小吓懵的吗?
我们走了几分钟,前面隐隐约约是快要出林子了。
周围的枯树让路开始有些不及时了。个别的甚至让得很不情愿,偷偷拿树枝刮蹭一下衣服,或者绊人一脚是很平常的时。
老婆婆跟着九头蛇走在最前。刚一出树林就对着身后的人喊:“赶快出来,树脑估计是反悔了。在不趁现在跑出来,以后都出不来了。”
这一嗓子喊出来,林子里马上炸了营。我们三十几个人争先恐后,一窝蜂的往外跑。
这三十人已经没什么章法了。也根本不可能排队。好在这里的枯树已经有些稀疏了,使劲往外挤吧。
挤到中途,眼见身后越来越密,果然是树脑反悔,那些树又重新攻过来了。
可能边疆的那些树还没接到通知,它们并没有在前面拦截我们。就靠着这么个时间差,我们争分夺秒得逃生。
我咬牙不停,闭着眼猫着腰往前跑。一路上树枝抽抽打打,我全都忍了。
眼看还差一步就要抬出去了。后面传来桃花的哭喊声。我手忙脚乱回过头去:“怎么了?”
桃花急得要哭了:“我的腿被缠住了。”
我又重新返回去,果然有几根枝条死死缠着桃花的右腿。我用脚在那棵树上狠狠得踹。
枯树很坚硬,震得我的腿一阵阵发麻。但是那些枝条没有放松半分。
周围的空间越来越狭小。这些树已经开始有目的的围上来。个别的胆子大的,伸出一些枝条,尝试着要缠住我的胳膊腿,不过,全都被我甩开了。
我脑门上冒汗。知道在一分钟之内不解决了这棵树,我和桃花都得死。
外面传来青龙的叫声:“大力,桃花。你俩在里面干嘛呢?别看见小树林就乱钻,这可不是约会的地方。”
我破口大骂:“你麻痹,老子被缠住了。”
外面却再没了动静。
周围聚拢上来的枯树越来越多,我已经被团团裹住。哎,我长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天意。死就死了吧。
突然,桃花瞪大眼,惊恐地看着我身后。我问她:“看什么呢你?”
桃花还没说话,就听见青龙大喊了一嗓子:“跑啊。”
我身上顿时一轻。那些缠裹我们的枝条纷纷软下来,我拉着桃花使劲往外跑。
眼角的余光能瞥到,一棵枯树又着了九头蛇的道,正在灰飞烟灭。
好容易在枯树再次合围前跑出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喘粗气。看看周围的人也都是个个脸上带上。个别的跑得慢的,被枝条扎上了屁股。不过,幸好没人再死在里面。
第七十一章 死亡界限
我看着身后晃动不已的枯树林。心有余悸得问老婆婆:“咱们还跑吗?这些树不会追上来吧?”
老婆婆说:“放心吧。这东西估计是被禁锢在这里的。否则的话,它不早就称霸天下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守着这么一片随时会杀人的枯树林,在心理上实在是有很大的压力。于是我们很快就出发了。
这次的目的地很明确,因为我们已经能看见远处影影绰绰的山峰。
一路上都是荒草,大家在草丛中深一脚浅一脚得走着。经历了刚才的事,都有点草木皆兵的意思。生怕脚下的草地再出什么幺蛾子。
这里和普通的野地没什么两样。长满野草的地方偶尔有几颗怪石。显然,这里没有人来过,地下坑坑洼洼,走的时候稍有不慎就会绊一跤。
这时候,一声鸟叫,或者一只虫子,都能让人心惊胆战。偏偏还有杨念魂,不时地尖叫一声,好像生怕气氛不够诡异。
青龙指着前方说:“我眼神好,前边就不用怕了。保证你们走得安心。”
我破口大骂:“你他妈才走的安心。”
实际上,等走到青龙说的那个地方。我才意识到,刚才骂他真没骂错。
眼前这地方,我能走得安心就有鬼了。
从枯树林走到现在,虽然花草不茂盛,但是至少把地面盖住了。老远看过去,无论是郁郁葱葱还是一片枯黄,至少有些生命迹象。眼前呢?寸草不生。
在野外寸草不生的地方不少。但是这地方太奇怪了。确切的说,这里光秃得太违反自然规律了。
野草从远处一直长到这里,中途绝对没有衰颓的趋势,其实直到边缘,都长势很好。但是一旦到了这里,居然戛然而止。好像是有人故意剪去似的。
这块空地和刚才的枯树林很像。宽不过百步,长却有几里。我反正看不到头。
里面寸草不生,光秃秃得像一条河横在草地上。空地与荒草界限俨然,像是有人比着直尺画了一条线,规定线外随意,线内什么也不让长。
我向远处望了望,在百步之外的彼岸,花草的长势也不差。
我说:“这里不大对劲啊。我怎么觉得这是条界限?”
老婆婆八婶等人也很同意我的看法。众人有心绝不踏入这里,奈何,决定权不在我们手上。
九头蛇又是一阵商议。然后吩咐那些蛇王,压着我们往里面走。
我注意到,这次蛇王并没有领头,而是在后面跟着。
这绝不是好兆头。莫非这里比刚才的枯树林还要危险?
我低头仔细观察。脚下全是细沙土。踩上去很柔软。看上去很干净。像是人为筛选过的。
但是,谁也不能保证,里面不会钻出些什么来。
我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生怕脚下出现一只手,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这时候的气氛很沉闷,显然大家都知道这地方不是什么善地。一个个加快脚步,想早点离开这。
唯独青龙和那个千眼井小伙,俩人喋喋不休,又杠上了。
这俩人一个不怕死,一个不要命。真是队伍中的一道亮丽风景线。
两人互相吹牛吹了一会。千眼井小伙突然瞪着青龙,一言不发。
青龙被他看得发毛:“你要干嘛?说不过我想动手?”
千眼井小伙果然举起手来。
青龙忙向后跳了一步,摆出个架子:“放马过来,老子在战场上撂倒的人比你见到的都多。”
但是千眼井小伙并没有打青龙。而是极端痛苦的用两手在脑袋上乱抓。
青龙看得莫名其妙:“干什么啊你这是?撕破脸皮和我斗啊?”
千眼井小伙根本不说话,嘴里全是痛苦的嚎叫。
过了一会,他疯狂地向前跑去。两手在头顶上抓下一块头皮来。
小伙身上的蛇王早就溜回来了。瞪着一双小眼,也是大惑不解。
小伙跑到远处,突然跪倒在地,两手伸到头顶,从刚才揪下来的那个断口处使劲抠。紧接着,我们看见小伙的身子被拉得扁了。
其实,不是他的身子扁了。是他的皮扁了。
小伙根本是在把自己的皮从自己身上撕下来。
这过程惨不忍睹,连青龙这种重口味都捂了眼。
等我们再看的时候。千眼井小伙已经变成一具白花花的人肉。他身上红白纵横,像一个伤痕累累的大虫子。而不远处的沙地上,则扔着几块皮。
青龙嗓音有点发抖:“哥们,我承认你牛逼还不行吗?咱俩就是吹个牛,你这也太下血本了。”
青龙这句俏皮话,起到的却是惊悚的效果。他自己说的声音发抖,别人听的也全身发冷。
而远处的剧变还在继续。千眼井小伙白花花的身上突然泛起一层青色。紧接着,这些青色越来越浓,居然是大片大片的兽毛。
小伙站起来,痛苦的朝我们这边望了望。我隐隐约约看见,他的脸正在变得消瘦,鼻嘴突出……这个摸样很面熟。我在脑海里搜索所有我认识的人。突然,灵光一闪:鼠面人!
千眼井小伙这幅样子,分明是地下研究所里鼠面人的模样。
难道,鼠面人也曾经来过这里?然后变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我心里老大的疑惑解不开。而远处的千眼井小伙已经开始蹒跚了。他挣扎着想走路。但是终于再也站不稳,猛地向前栽倒下去,四脚着地。瞬间,两只胳膊变成了前爪。
我们都惊呆了。一个个站在地上不敢动。剩下一些胆大的,也不过是在嘴里喃喃自语:“他怎么变得像一只老鼠似的?”
千眼井小伙没有在沙地上停留多久。也不知道是本能还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他四只爪子飞快的在地上刨挖。地上很快出现个大洞,而他,也钻进去,很快,就不见他的身影了。
我看着青龙:“他是怎么回事?”
青龙说:“我怎么知道?这可不是我干的啊。”
我说:“你们老大跟他有点关系吧。”
青龙挠挠头:“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像。不过,说句不好听的,他进化的比我们老大彻底多了。”
我心说,青龙这小子,怎么提起老大来也是这么一副无所谓的神态。这种人生态度,颇有点我程大力的风格啊。
青龙长叹了一声:“哎,虽然这小子没出事的时候总是挑刺,觉得他挺烦的。现在他这样了,突然又有点舍不得他。”
我没有作声,心里想,谁不是呢?
我问青龙:“刚才肯定有什么东西害了他。看他最后那副样子,该不会是蛊毒吧。话说这种毒可真是发作得贼快啊。”
青龙一脸担忧:“这玩意看不见摸不着。万一着了道得把自己的皮撕下来……这毒真是堪比凌迟啊。”
我们两个在这故作轻松的闲谈。那边九头蛇却没有闲着。
九颗头发出九种怒吼。每条蛇王都战战兢兢,表示受教了。
然后,蛇王催促着我们跑步前进,以最快的速度通过这里。
这条寸草不生的界限只有几百步而已。我们全速奔跑,也不过用几十秒就能通过。
可我们跑到正中央,周围的人纷纷栽倒。显然,都是中了那种隐形的蛊毒。
那些蛇王都藏在众人的衣服里,贴着肉来回游走,这次这些蛇谁也不敢偷偷溜下来。一旦有人中了毒,两手乱挠,蛇王就会在它认为中蛊的地方咬上一口。估计是打算用蛇毒暂时压制蛊毒。
这招虽狠,但是很有效果。不少栽倒在地,满地打滚的人都纷纷站起来,继续向前跑。
一时间,我突然觉得我们几个像飞夺泸定桥的敢死队。背上背着大刀,用两腿的速度和对岸敌军的机关枪较劲。
第七十二章 人肉盾牌
青龙边跑边骂:“麻痹的这些蛇是想找挡箭牌啊。趴咱们身上,咱们死了,他们过去了。”
然后,他开始在奔跑中脱衣服。脱了上衣脱裤子,全身赤条条的。
我说:“你这是干嘛?为了一会扒皮方便?”
青龙说:“让他们藏我衣服里。我全脱光,拿我当挡箭牌?要死一块死。”
我说:“你还是算了吧。你那衣服什么牌子的?能挡得住这么厉害的蛊毒?”
实际上,他身上的蛇王一直在他身上游走,而且藏身的地方多在内里,比如,腋窝,或者……等等不会暴露的地方。
这时候看奔跑中的青龙,光着身子,白白的臀部露出短短的一截蛇王的小红尾巴。狂野中带着一点小俏皮。
青龙可能觉得蛇王藏在那里碍事,影响其奔跑的速度和安全感,时不时就拍打两下。想把蛇王弄下去。可蛇王牢牢攀在那里。任你风吹雨打,我自稳坐钓鱼船。
有几次青龙拍的狠了,蛇王龇牙咧嘴得想咬他一口,不过,可能是舍不得这么好的交通工具,终究还是没有下嘴。
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就消停点吧。把这工夫用到跑路上,没准这条命就得救了。等到了对岸,不等你赶它,它自己就走了……你当它愿意在你那里?诶,我说,我记得电影里说,冲锋陷阵的时候最好别跑直线,迂回着点比较安全……哎呦我擦。青龙,我让你迂回着跑,没让你往后撤啊。”
我边跑边回头看。原来后面的杨念魂跌跌撞撞,明显跟不上众人的速度。甚至有些不怀好意的小伙有心拿着杨念魂当挡箭牌。
青龙跑过去,一脚把小伙踹开,然后伸手就去拉杨念魂的胳膊。
杨念魂本来低头小跑,喘得快要吐血了。这时候见有人拉她,抬头一看,瞅见青龙这幅赤条条的模样,顿时花容失色,低呼一声:“你麻痹,耍流氓也不看看时候。”扭头就想往回跑。
青龙哪容她乱来,一把抓住她胳膊,半拖半扶拉着她往前飞奔。
我暗道一声:“真特么够义气!”
我看看前边跑得飞快的桃花,心想,我距离英雄救美,还有不少速度上的差距啊。
正在感慨,暗自伤怀。旁边八婶一颤一颤得把我超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怎么也不能落八婶后边啊。我加快脚步:“八婶,您跑得挺快啊,累不?”
八婶挺得意:“我这身子骨,不是跟你吹,反正比你是强多了。”
我满脸崇拜:“既然如此,让我把手搭您肩膀上,您带我一段吧。”
八婶惊恐地看了看我,脚下速度明显加快,很快把我甩掉了。
这时候已经跑过了一半。对岸越来越清晰。
我心中窃喜,拼了老命想做最后冲刺。
这时候,我发现前面的人接二连三,扑通扑通得摔倒了。
百忙之中我向他们望了一眼。其中一个小伙倒在地上,脸色黑漆漆得,脸蛋高肿,比平时大了一倍有余。
看来,这个倒霉蛋多次中蛊,被毒蛇不知道咬了多少下。最后,蛊毒还没发作,积少成多的蛇毒先要了他的命。
这人身上的蛇王迅速得钻出来,慌慌张张得往前爬。不料,刚走了几米的距离,就停顿在地。接着,原地打起转来。
它像喝醉了似的乱撞。奔跑的人都纷纷躲开。
只不过片刻工夫,它的那颗蛇头越涨越大,撑得蛇皮几乎成了透明的,里面的器官血管清晰可见。
然后,砰地一声,蛇,爆了。皮肉飞溅。离得近的溅了一脸一身。随即,有的人中了蛇毒,倒地不起。
我看得咂舌。生死就在一瞬间啊。既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恰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遇见一只平时见不到的蛇。他死了,于是,它爆了。它爆了,于是,他死了。
青龙在前面大喊大叫:“带把的都他妈给我滚过来,老子反正不怕死。谁要是不听话,咱们一块死。”
我边跑边喊:“你又抽什么疯呢?”
青龙跑得飞快,不过没有前进一步,而是原地转圈。真是把迂回战术发挥到了极致。
青龙说:“前边已经死了不少人。那里鼠毒密集的很。几乎到那的全中了。我打算把所有男的围一个圈。把姑娘们围在中间,保护她们过去。”
我也在原地转圈跑:“你来真的?你也不是这种舍己为人的人啊。”
青龙眨眨眼:“怎么不是?当初你被小黄毛们围攻,不是我独自开车把你从虎口里救出来的吗?”
我骂他:“救个屁。你自己编的谎话把你自己糊弄信了?”
在我们说话的工夫,小伙们已经把姑娘们围在中间了。我和青龙跑过去补住缺口,然后,这么一个大圆迅速的往前边跑。
我看着圈内的桃花,桃花看着圈外的我。我俩一边跑一边嘿嘿得傻笑。
其实我在最外圈,心里紧张的要命。真怕什么时候给挂了。有很多次,我觉得头皮很痒,但是又不敢用手挠,生怕挠下一块皮来。
青龙就在我旁边。嘴里闲不住:“你这么紧张干嘛?老婆婆不是说你百毒不侵吗?”
我说:“这话谁信谁死。我要是挂了,老婆婆顶多说一句‘对不住啊,大力,我给记错了’。我才没那么傻。我们村有个老奶奶天天吃斋念佛,比唐僧还要信佛祖。自称善有善报,这辈子肯定逢凶化吉。可是她出门照样左看右看,生怕被车给撞了。我还得留着这条命去找你们老大呢,别管我身上的虫蛊是真是假。我都觉得我都得去一趟。”
青龙佩服得看着我:“有时候我真不敢相信你是初中毕业的……”
我说:“你别夸我。请夸咱政府。他们的九年义务教育质量高。”
我和青龙一句搭一句,说的很热闹。这时候千眼井人也放得开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除了面色不善的老婆婆外,全都乐呵呵得看我俩表演。
后来,想起这段经历。我最深刻的印象是:怎么那时候我的青龙的话那么多?
后来我明白了。其实我俩心里很怕。为了掩饰自己,不得不故意装的很潇洒。
坚守在最外圈的,不断有人倒下。随着距离对岸越来越近,我们这一撮人,也越来越少。
我瞥见跟在我们身后的九头蛇。它走得像是闲庭信步。九颗头上下交错,配合得天衣无缝,不时地对着空气咬上一口。
我心里奇怪:“九头蛇在干嘛?”
老婆婆冷冷得说:“它在吞吃蛊毒。”
我说:“蛊毒也能吃?”
老婆婆说:“我不知道。但是除了这个解释,我想不出它这个动作还有别的什么意思。”
我说:“难道它能看得见这些蛊毒?”
青龙说:“它看不见,它是凭感觉的。你仔细看看。”
经青龙这么一说,我发现那条九头蛇果然是松中带紧。九颗头各顾一方,颤颤巍巍得似乎不是很在意。可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迅速的过去,其速度之快,简直匪夷所思。
近了,更近了。
我看着远处那一道枯草组成的黄线。激动地差点尿了裤子。
突然,青龙大叫一声。声音很是惊慌。
我问他:“怎么了?”
青龙哇哇大叫,只是喊疼,具体怎么回事也说不上来。而我看见那条蛇王正从他背上爬下来。藏到身子里去了。
青龙的背上赫然一个牙印,正咬在一个肉疙瘩上,那疙瘩很小,还没有拳头大,不过已然成型。但是被蛇王咬了一口之后,正在发黑,变干。
我担心蛇毒在青龙身上蔓延,像那棵枯树一样灰飞烟灭。
不过,幸好。蛇毒灭了那块肉疙瘩之后就没有再扩散。这时候,我不得不佩服蛇王。这些东西,对用毒剂量以及破坏力的把握,实在是太到家了。
第七十三章 隐形
我见青龙没什么大碍。就对他说:“你没事,别闹的跟要死似的。”
青龙不相信:“我怎么觉得刚才有东西咬我呢?疼得我话都说不出来了。”
我敷衍他:“说不出话来是舌头的事。你是不是咬住自己舌头了?”
当时,我们距离边界只有几十步了,可谓近在咫尺。以我们现在的速度,跑完也不过十几秒钟的事。
我看看剩下的人,除了两个叫不上名字来的男人之外,其余的全都认识。桃花、八婶、老婆婆、青龙、杨念魂,甚至神经失常的徐娘也在其中,两条腿在地上倒腾的很快。
这时候我们的圈已经不成圈。因为男子汉太少。根本无力把剩下的女人围起来。
队形一散,危险度陡然加了几分。
我和青龙几个只能围成个半圆。边跑边抱怨:八婶,你也太胖了,实在围不过来……
八婶正好处在半圆的缺口上,气得大骂:“混小子们,我要是不胖,能帮你们堵上这么个窟窿吗?”
这时候,眼看就要到头了。突然刮起一阵狂风。
这阵风来的突然,而且威力惊人,一时间飞沙走石。我只觉得身后有一股力量在拽我,一时间天旋地转,重心不稳,不由自主晃了几步。
呦呵,这还是阵旋风。这旋风与自然形成的风截然不同,它时快时慢,时大时小。虽然你知道这其中一定有规律,但是想破头也抓不到。
遇上这种旋风,就像是站在大汽车上,司机毫无素质得刹车、提速、拐弯。没有不着道的道理。
我踉踉跄跄走了好几步。等我看见这旋风的始作俑者是九头蛇的时候。心里着实恼火:“你不帮忙杀敌也就算了。一路上都躲在后边。现在我们要大功告成了,你又拖后腿?你是蒋介石亲戚吧?”
九头蛇仍在狂舞,好像把天地间搞得乌烟瘴气是件很爽的事。
我从九头蛇的风力范围逃出去,招呼一下别人:“九头蛇这是在抽风啊。咱们不管它了,赶快逃命吧。”
但是其余的人都不动身。
我说:“你们怎么了?”
桃花拽了拽我,指指前边。
我抬头一看。天,这是什么?
九头蛇狂舞所激起的沙土四面八方得向外激射出去。打在什么东西的身上就会停下来。所以,某些不易被发现的东西就会因为这些沙土形成一个模糊的轮廓。
在我们不远处,就有很多这样朦朦胧胧的东西。
它们像是地上拱起的小土包,一个个有馒头大小。一个挨一个,恰如小孩脸上的青春痘。我粗略得数了一下,估计得有二三十个。
但是我们知道这不是土包,因为它们在不断得变换位置。
老婆婆突然大叫:“大家快跑,这东西可能就是刚才的蛊。”
其实这时候没有人不想跑,关键是这些东西挡在路上,怎么跑?
杨念魂说:“前边跑不掉,咱们往回跑吧。”
这个想法遭到了众人的一致否决。我们几个能走到这,全是拿好几条人命垫出来的,这时候即使不为自己,就算为死了的人,也得活着走出去。现在距离生路只有一步之遥了,怎么能掉头回去呢?
青龙一拍脑门:“这玩意难对付就难在看不见。现在九头蛇这哥们这么卖力扇土,让他们露出原形来。咱还怕它干嘛?抄家伙上啊。”
他说的挺卖力,但是根本没动静。不仅是他,我们所有的人都不肯动。
这些小土包裹着的东西别管是什么,一旦惹上了,那可了不得,且不说活活扒皮的痛苦,之后变成一只大老鼠,人不人鬼不鬼,娶一只同样恶心的母老鼠……这事谁接受得了?所以,谁愿意做出头鸟谁做,反正我不做。
我们这些人犹犹豫豫,那些土包下的东西却不含糊。顶着风直冲过来。
他们的速度太快,静止的时候还可以通过乱飞的尘土看出他们的轮廓,现在……哎,阿弥陀佛,神明保佑吧。
蛇王们纷纷探出头来。像是严阵以待,又像是随时准备着逃跑。我总觉得后者的意思大一些。
九头蛇,显然对它这些子子孙孙不大满意。它怒吼一声,带头冲过来。
九颗头颅左摇右摆,在狂风中寻找那一丝不和谐的频率。这让我想起八婶买瓷盆,敲一敲就知道有没有裂纹。
九头蛇掀起来的狂风很大,甚至连人都能吹动。这些蛊物很小,一旦想伤人,只要进入这么强而且没有什么规律的风力范围,肯定会被大风卷起来,从最偏僻的外围向中央飘去。它们,就是白瓷盆上的裂纹。
九头蛇左摇右晃吃得不亦乐乎。虽然我什么也看不到,但是,我猜那些蛊物应该正在纷纷入口。
青龙招呼众人躲到九头蛇的旋风里面去,因为就目前来看,这里是最安全的。
青龙全身上下赤条条,在这种旋风里优势明显,蛊物很难在狂风中附在他身上弄出什么幺蛾子。其余的人没他那么厚脸皮,只是稍微收紧衣服而已。
至于我,好吧。我采取了一个最为保险的方式:请大家的蛇王爬满一身。
大家都躲进去之后,青龙就开始指着九头蛇的脑袋大骂:“刚才你怎么不使出这么个绝招来?你知道你害死多少人妈?”
老婆婆打断青龙:“这件事怪不得它。从一开始,它跟在咱们后面就可以看出来,它对这里根本没把握。可能一路上的判断让它下定决心,在这时候想出这么个办法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我心里想,老婆婆还真是一派皇协军统领的作风啊。看这个替九头蛇辩白的,真当它是主人了不成?
如果老婆婆是皇协军。我们就是汉奸。心里倾向中国人,为了生计不得不披上黄皮。而老婆婆身下的射中诸葛就是国际友人。同情我们现状的地方人士。
我们跟着九头蛇,裹在旋风里东倒西歪。互相扶扯着往外走。这旋风隐隐有向上的意思,走在里面全身轻飘飘得似乎要飞起来。好在身上全是蛇王,有压舱的东西。虽然蛇王很是细小,但是有总比没有好。
其余的人则纷纷看重八婶,认为她体重较大,如果能拽住点劲的话,不至于被刮跑。他们的举动把八婶气得满脸通红。不过,生死关头,也没人在乎这些了。
等终于踏上对岸的土地时。狂风骤停,我们全都瘫倒在地。
只不过歇了三分钟不到。九头蛇就这起身子来,催促众人继续走。
麻痹的,刚才那一通乱舞怎么就没把它转晕了呢?
我身上的蛇王得到命令,纷纷爬到各自的蛇奴身上,开始发号施令,催促前进。
一名千眼井小伙突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冲着那条死亡界限磕头。大哭:“娘,我不孝啊。”
随后梆梆梆得磕头。
我们留下来的几个人,辈分比较小的,如桃花之流,都冲那里磕头。外面来的都鞠躬。而备份较大的八婶等人就成了招手。
就连老婆婆也在蛇中诸葛的帮助下,稍稍挥了个领导范十足的手。
这时太阳已在背后,老婆婆这手挥得别提多凄凉落寞。
众人正在哀伤,突然跪在地上的千眼井小伙一把抓住脖子里的蛇王,扬手摔向界限内的地上:“你一个畜生,害死我爹,还想让我做你的奴才?!”
那条蛇王惶恐的往外爬,可只是爬了一半而已,就爆了。
九头蛇大怒。分卷小伙四肢头颅。没等我说话和青龙奋不顾身的营救。小伙就刺啦一声,被拉开了。肚子成了一块破布,里面的破烂淋淋漓漓流了一地。
第七十四章 镜花水月
当我们闯过死亡界限的时候,活下来的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幸好,可能是我们喜欢聚在一块的缘故,所以我活着,和我关系比较好的人也都还活着。
当九头蛇发飙把一个千眼井小伙活活拽裂的时候,我们的内心无比震撼,瞬间从刚才和蛇群的生死与共中回过神来。
我们感谢刚才九头蛇大发神威救了我们,以至于点忘了就是它把我们押送到这个鬼地方来的。
有时候我们总喜欢和比我们牛叉的人交朋友,以为这样以后就不会被欺负。结果,九头蛇用地上一具血淋淋的碎尸教育了我们。
我们每个人都很愤怒,但是谁也没有动作,因为它们太强大了。即使闯过死亡界限,蛇王的数目减少了很多。但是,有九头蛇在,它几乎是个不可战胜的对手。而蛇王手下的一干小喽啰始终不见踪影。不知道这些蛇在做什么。
于是我们只能隐忍,忍到峰回路转,然后给死去的人报仇。
我对剩下的唯一那个千眼井小伙:“我叫程大力。我认定你是我兄弟。”
那小伙说:“我叫马原,咱们早就是兄弟。”
接着,我们又变成一群羊,被蛇赶着往山峰处走。
那座山不高,长着低矮枯黄的草,怎么看,都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山。但是这些日子的经历算是让我明白了。越是普通的东西,越能有匪夷所思的危险。这才是致命的关键所在。或许正像老婆婆说的那样。中原蛊术不在于多么新奇,而在于取材平凡,效果奇佳。
一路上,老婆婆都在叨叨她关于中原蛊术的知识。其实大半是道听途说。这东西已经几千年没人知道了。老婆婆再厉害,也终究阅历有限。刚才死亡界限里的那些蛊物,她就干瞪眼答不上来。
自离开死亡界限之后的路,突然变得好走了。很安全。
我们到达那座山的山脚。九头蛇示意休息片刻。于是我们开始犒劳饿了一天的肚子。
我问老婆婆:“这条九头蛇怎么认识路?”
老婆婆说:“据祖师爷那张人皮背面的句子猜测,这九头蛇和蛊鼠好像有什么恩怨。它倒也不一定认识路,估计是凭着寻找仇家的本能找过来的。”
我一拍大腿:“这九头蛇也太楞了。它看蛊鼠不顺眼,我们觉得蛊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两两联手灭了蛊鼠,然后两分天下,多好。现在它把我们也得罪了,成了三足鼎立了。它二不二啊。”
休整了一会,已经不是很早了。这些蛇又催促着上路。于是我们就吊儿郎当得上路。我们似乎达成了一个默契。以后,无论什么情况,能多弄死一条蛇就多弄死一条。即使死到临头,也要抱上一条当垫背的。
学古诗的时候,里面经常会出现“山门”这个词。我不知道山门的真正含义,但是走到这里,我脑子里不由自主得冒出这么个字来。
这座小山从远处看浑然一体。走近了才发现,有一道细缝,自上而下,把它分成两半。整座山,就像两扇门一样,直挺挺立在地上。
这条缝起初很窄,只能容一人通行,渐渐越走越宽。里面越来越宽敞。走到后来,已经和北京的大马路差不多了。
我抬头望望天,这才是真正的一线天啊。
这时候,前面传来一阵喧哗。没错,是喧哗。我们现在只剩下这么点人了,居然能喧哗出来。
我伸直脖子赶过去。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由得呀得一声。
前面……这是个玻璃门吗?
这时候,那道山缝已经走到头了。前面是高耸的山崖。在山崖的底部,有一道玻璃门。
说它是玻璃门,我很心虚。因为我不能确定它是玻璃做的,或许是水晶,或许是别的我不认识的材料。但是它很通透,很通明。透过这道玻璃门,我们可以看见山里面云雾缭绕,云雾之上耸立着亭台楼阁。这些亭台华丽无比,众星拱月一般,围着一个巨大的铜鼎,铜鼎很是光滑,里面不知放着什么灵丹妙药。
而在玻璃门上,写着四个古怪的大字。当然,这几个字我不认识。只听老婆婆迟疑得念出来:镜花水月?
我说:“这荒山的名字谁起得?这地方荒吗?里面明明是人间仙境啊。”
大家全都目瞪口呆站在门前。一时忘了做点什么。
青龙最先清醒过来:“你们傻呆着干嘛呢?找钥匙吗?”
马原脑子有点转不过劲来:“哪来的钥匙?这是门吗?怎么看不见门缝?”
青龙从地上搬起一块大石头:“没钥匙还不使劲砸开?”
巨大的石块砸在玻璃门上。玻璃门丝毫未损。只是发出沉闷的响声,像是砸在地上。
青龙有点犹豫:“这玩意是玻璃的?听它后面的声音也不对啊,怎么不像是空心的?”
后来,我们几个人轮番上阵,又是砸又是捶,始终无法把门砸开。
天黑的时候,我们全都精疲力竭,坐倒在地喘粗气。
后来,我们几个年轻人围坐在一块开始讨论。
杨念魂显得很活跃,可能觉得这里和枯树林还有死亡界限想比,安全又有趣。她提出一个大胆设想:“我猜,打开这道门的关键就在这‘镜花水月四’四个字上。”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杨念魂挺得意,接着说:“我认为,这个花,是有所指,指的是一个女子……”
“怎么就是女子了?”青龙在一旁反驳:“我花开后百花杀,黄巢自喻。莲,花中君子也,周敦颐自喻。墙角数枝梅,王安石自喻……所以,这个花字,有可能是讲男子汉大丈夫。”
杨念魂很生气:“麻痹的,我不说了。你自己想去吧。”
青龙连忙赔笑:“你说女的就女的。你接着说吧。”
于是杨念魂接着说:“这句话的意思再简单不过了,一个女子在这面好像是镜子的玻璃门前照影,当玻璃门里面倒映的月亮和她的影子重合的时候,门就开了……”
青龙一脸怀疑:“我怎么听着这么悬呢?这玻璃门冲西面,难道咱们要等到月亮下山不成?在这里守一夜?”
杨念魂说:“守一夜有什么大不了?正好我困了。”
青龙忙把她拦住:“你可别睡,你睡着了再叫醒不是一个人了……你给我说说,为什么一定要是个女子照影?这门还能分辨性别?”
杨念魂想了想:“这个简单。女的比男的普遍矮一些。这和角度有很大关系,所以,门上有些内容,只有个子稍微矮一些的女人能看见。咱们只要知道门上说的女子是哪个朝代,就能知道大概多高。”
青龙盯着门上的字:“这四个大字……有点像小篆……莫非是秦朝?”
杨念魂摇摇头:“镜花水月,世事无常。明明是佛家的思想。我看,至少也是西汉明帝接受佛教之后的事了。”
这俩货为这几个字的年代争执不休。马原凑上去仔细看了看,指着大字下面的一行小字念道:“晋,山涛题。”
我凑过去,原来在角落里写着一溜小楷。
青龙和杨念魂面面相觑,我哈哈大笑。谁知到山涛是谁,反正他俩都没猜对这字的年月。
杨念魂和青龙锲而不舍,开始研究晋代的女子有多高。这两个人旁征博引,差点把这一场讨论变成古籍研讨会。
我说:“都消停点吧。你们一开始就理解错了。这四个字说得明白明白白,镜花水月。意思是说,名字里带花字的人才能打开这道门。这个什么山涛真是神机妙算啊。怎么就算到咱们桃花会来呢?”
青龙一脸不屑:“你别扯淡,阿花还没来呢。它要是来了,是不是也能打开门?”
第七十五章 讨论
那天我们照样生了一堆火,围在火堆旁讨论了很久。
九头蛇带领着蛇子蛇孙离我们远远的,把守住出口,蜷缩起来,好像是睡着了。
我问老婆婆:“这荒山……这里真的是荒山?怎么和你家祖师爷讲的不一样?”
老婆婆说:“我们谁也没有来过荒山。既然九头蛇把我们领到这里来,这里不是荒山也差不多了。祖师爷,可能根本没有走这么远,就中毒回去了。”
我有点发愁,仰天长叹:“咱们还能回去吗?”
老婆婆也不知道是安慰我,还是安慰自己:“事在人为,一定能活着出去。”
我问她:“怎么出去?你知道回家的路吗?要是这里交通发达,和外边连着大公路,咱们干嘛还在断尾蛇的肚子里钻来钻去?”
老婆婆不做声了。一时间,大伙都陷入沉默。
杨念魂突然一拍大腿,高声说道:“我知道啦!”
她这一嗓子照例把众人吓了一跳。不过鉴于她可能知道了什么,大伙也就顾不上抱怨了,七嘴八舌的问:“你知道什么了?这个门怎么进?怎么从荒山逃出去?怎么弄死九头蛇?”
这些问题暴漏了众人的想法。有的功利心切,一心想着怎么进山,消灭蛊鼠。老婆婆是这类人的代表。有的人想着回家,远离这些是非,当今天这一切都不存在,我和桃花是这类人的代表。有的人有仇必报,心中愤恨,一心要灭了九头蛇,千眼井小伙马原和青龙是这些人的代表。
杨念魂被问的有些发昏:“你麻痹的,上来这么多人乱问。我要说什么来着?麻痹,我忘了。”
“x!”众人齐骂了一声,纷纷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去了。
杨念魂托着下巴想,边想边说:“你们谁都别打扰我啊,让我从头想,顺着这条线索……对了!我想到了。”
于是大伙又一次凑过来,为了不把杨念魂的想法吓跑,全都闭上嘴,一言不发。
杨念魂说:“或许,我们大家都想偏了。镜花水月四个字,没有那么复杂。”
说完这句话,杨念魂开始睁着眼看我们。
我们面面相觑。我说:“就这?”
青龙在一旁拍了我一下说:“你不懂。她这是让人接话。显得大家都在认真听,不然自说自话多没意思。”
只见青龙弯下腰,很好奇得对坐着的杨念魂说:“那么,镜花水月到底是什么意思?”
杨念魂满意的点点头,接着说:“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镜中鲜花,水中明月。看着很真实,其实都是虚幻。这里面,是一个类似于仙境的虚幻世界。而我们**凡胎,不能进去。”
我瞪着眼:“什么意思?不能进去?这就是你想到的结果?”
杨念魂说:“我是说,肉身不能进去。因为这里面是虚幻,我们也得变得虚幻才行。比如说……魂魄?”
众人都有些不敢相信。我看了她好一会,才说:“你是不是该吃药了?从精神病院带出来的药还有没?”
杨念魂有些不高兴:“你这种学历的,想理解灵魂的层面的东西确实困难了些。”
我说:“好,大学问家,我问你,那么,我们怎样让魂魄进去?除了集体自杀。”
杨念魂摇摇头:“我不知道。”
大伙全都很失望。悻悻然坐回去。开始懒洋洋得烤火。
杨念魂吃了几口干粮,说:“我猜,咱们一路上看见的那些蛊毒,不一定是想害咱们。没准能是帮咱们进这座山的。”
老婆婆一听蛊毒来劲了。忙点头称是,称赞杨念魂想法很不错。
我点点头:“奇思妙想。有学问的人就是牛。不过,谁想跟着杨大小姐去试试那些蛊毒?”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做声的。
青龙说:“杨念魂,你不是能看见明天发生的事吗?你快给看看。”
杨念魂摇摇头。也不知道是现在看不了,还是不愿意看。
旁边的马原很尴尬,对杨念魂说:“妹子,今天我们村的人围攻你,真是不好意思,他们全都急昏了头了。我替他们道歉。”
杨念魂笑了笑,没说话。
桃花一直听大家说,这时候有些犹豫得发言:“按照念魂说的,我突然也有个想法。”
于是我带头鼓掌,把气氛弄得很热情,这反倒让桃花有些不好意思了。
桃花说:“念魂说得对,镜花水月,或许要从字面上理解。我就想啊,镜子和水,不都是照得别的东西的影吗?或许,这个水晶门后面什么也没有。它只是个镜子。真正的入口在别地方。”
我热烈鼓掌,虽然听得不是很明白。
但是有听明白的,青龙就问道:“那么这个真正的入口在哪?如果此门是镜子的话,对面应该有什么东西才对啊。”
桃花摇摇头:“我只想到这么多,可能山涛只是做个比喻也说不定。”
一时间,讨论又陷入僵局。
可能是受大家踊跃发言的热情所感染。连八婶都跃跃欲试:“我觉得啊。这个镜花水月是不是说,附近有一片水,水面上倒映着个月亮。然后咱们给他来个猴子捞月,扑通扑通跳进去,水下面就是这个仙境。这个门,就是让咱们先看看稀罕。”
我摆摆手:“您老一把年纪别瞎猜了。猴子捞月是往下跳吗?那是站在水边往外捞啊。”
我们讨论来讨论去,始终没个头绪。渐渐得大家都困了。虽然明日生死未卜,可能再也醒不过来了。但是,仍然一个个睡过去了。
我躺倒桃花身边。问她:“桃花,你害怕吗?你放心。我一定把你弄出去。然后,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过日子。以后我天天洗澡……”
桃花根本不搭理我。
我翻身起来:“桃花?你怎么不搭理我?”
桃花早就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根本没听见我说话。
太尴尬了,还好,大家都睡了。我躺下,心有余悸得四处张望了一下。这一张望,正好看见杨念魂捂着嘴,正无声得笑我。
我很不爽得躺下,脑子里想:“我什么时候这么爱面子了?这真够悲剧的。”
这时候,我听见一个脚步声,越来越近向我走过来。我猛地睁眼,正好看见青龙满脸贱笑,手里拿着个针管。
我低喝:“你干什么你?”
青龙说:“别紧张,时间差不多了,该打药了。这次我的剂量很小。保证不让你躺一夜……”
然后他撸起我的袖子就要给我扎针。我挣扎开:“你有完没完?我已经好了。晚上清醒得很。”
青龙摇摇头,扑上来把我按住。
“你麻痹。”我挣扎,但是没有青龙劲大。
这时候,我听见一个声音说:“咦?你们两个大男人在干什么?”
这声音是杨念魂的。充满了看见好戏的激动。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声音很大,把大伙全吵醒了。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青龙红着脸从我身上爬起来,幸好今天下午他借了条裤衩穿上了,不然这事真说不清楚了。青龙嘴里解释:“我想给他打麻醉药,不然他疯起来要人命。”
我举着手,对天发誓:“我已经完全好了。你们可以派人看着我。”
桃花也不想让我每天被麻醉。第一个站出来支持。老婆婆躺在一堆枯草上,肉都耷拉下来了。还是很热情的参与发言:“我就看不惯你们这些城里人,动不动往人身上扎个窟窿。青龙,你打什么麻醉?我这有一条蛇中诸葛,聪明劲不减阿花。有它在,怕什么。”
于是,青龙只好悻悻得睡了。
我也躺下,看见那条大白蛇直勾勾盯着我。忽然有些想念阿花了。作为一个蛇奸,它是不是正在接受蛇群正义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