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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立达     蛊鼠txt下载     蛊鼠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意外来客

    在阿进的订婚宴上,我们两个的矛盾继续爆发。他纠集了许多人,把我堵到一个墙角,进而对我拳打脚踢。

    这种场景我实在见得太多,搁在以前,我会舔一舔嘴唇,使出最不要命的招数,在我自己被打倒之前努力把他们全打倒。敌众我寡,悬念丛生,那样得胜利是有瘾的。我甚至有些乐此不疲。

    可是今天,我忽然生出一种厌倦。可能最近经历了太多的生死。对这种一时冲动,饱以老拳的幼稚行动有些不屑。

    不屑归不屑,拳头实实在在打在身上也很疼,打多了也会要了我的命。我得想办法突围出去。万一被打吐了,今天的猪肉就白吃了。

    正在这时候,人群中突然大哗,围攻我的小伙子们纷纷抱头鼠窜,跑得慢的随即被撂倒在地,或者扔出去好几米远。

    我抬头看这救星是谁。居然是一直跟着我的阿花。

    阿花吐着信子大发淫威。不时地卷起一个人,然后抛起来,再任由他掉在地上。或者张大嘴,冲着人脸大吼一声。几寸长的獠牙加上血红的舌头,往往把人吓得魂不附体,当场就晕倒了。

    我看见阿进想逃跑,于是招呼了一声阿花,指了指阿进。阿花会意,三步两步窜过去,把他一把卷起来。

    阿进还想进行最后的抗争,对着满院子的人大喊:“程大力果然投靠千眼井了,借了千眼井的蛇对付咱们程家庄。乡亲们,快把程大力这神经病打死啊。”

    这时候大多数人早被阿花吓得魂不附体,要不是这条大蟒蛇堵着门口,大家早就逃得一干二净了,谁还会理会阿进保卫程家庄的荒唐建议。

    阿进哭嚎着,扭动着。但是完全无济于事。阿花的红信子在阿进脸上舔来舔去。把他吓得大喊大叫。

    莉莉从客厅跑出来,拉住我的手,求我吧阿进放下来。

    这娘们和阿进真是情深意重啊。刚才阿进找人揍我的时候她在一旁呐喊助威,现在阿进被蛇卷起来,她又来哭着求情,一副“只要你放了阿进,什么我都答应你”的表情。

    我看着她脸上的浓妆很是厌恶。两眼望天,连理也不理。

    这时候村长发话了:“大力,给我个面子,把阿进放了吧。”

    我心说你真有面子,刚才阿进揍我的时候你怎么不拿出面子来?但是村长这家伙最好不要结仇,不然哪天给我个小鞋穿,哭都来不及。

    于是我满脸正经,又无比虔诚,假惺惺得说:“村长的话就是党的话,党和村长的面子我是一定得给。阿花,把他放下来吧。”

    阿花意犹未尽,恋恋不舍得把阿进的头吞进嘴里,细细尝了一遍,这才把他扔到地上。

    莉莉哭着跑过去,掏出一包纸巾给阿进擦掉头上的粘液,扶着他站起来。

    刚才对阿进的号召无动于衷的人们纷纷跑过去嘘寒问暖。走过我和阿花身边时明显怕得要命,不辞劳苦的远远避开,绕了个圈子。

    阿进真是被吓破胆了,一张小脸煞白,谁问话也不答。过了一会,突然身体抽搐了一阵。紧接着顺着他的西服裤子流下些水来。他,吓尿了。

    阿进吓尿了,不仅我看见了,大家也都看见了。我乐得想在地上打滚。这下阿进算是丢脸丢到家了。

    我唿哨一声,阿花游走过来,把我托起来。我在阿花身上,屁股有的坐,脊背有的靠,脖子有的枕。真是舒服啊,看来千眼井的老婆婆真是会享受。

    我们这一人一蛇就往门外大摇大摆的走。突然我想起来什么,忙喊停。

    我从阿花身上跳下来,兴冲冲回到阿进家。阿进没想到我会去而复返,刚刚平息下来的情绪又跌宕起伏,嘴唇都不由自主得抖起来。

    这时候院子里锅也翻了,桌子也倒了。三张圆桌只剩下一张完好。我在上面找了找,找出一条鱼,一只鸡,高高兴兴得端着走了。

    这一人一蛇走在街上太拉风了。路人侧目,避之不及。

    唯有老麻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阿花,摇摇头走回去了。

    我才不管他,我径直回到八婶家,找了几个馒头,开始吃这两盘菜。

    下午的时候,我午睡未醒,好梦正酣。就听见院子里有个浑厚的声音:“程小兄弟是在这里吗?”

    我充耳不闻。

    那个声音锲而不舍:“程小兄弟是在这里吗?”

    我懒得理他,继续睡。

    谁知到这人仍然不肯走,还在门外喊:“程小兄弟是在这里吗?”

    我心说我就睡在大厅,你进门一看不就看见我了吗?我翻身坐起来,冲着外面大喊:“谁啊。”

    外面那人很懂行得回答了一句废话:“我。”

    妈的,我要知道你是谁还用问吗?

    我掀帘子出去。正好看见柴教授那一头花白的头发。

    “哟,原来是柴教授啊。您找谁?”

    柴教授一把攥住我:“我找你。”

    我往柴教授身后望了望,并没有阿进的影子。这老头是来给阿进报仇的?就他这身板也打不过我啊?

    柴教授见我往后看,忙说:“后边没别人了,咱能去里边说吗?”

    我点点头,把他让进屋子里。

    这种做学问的人向来不知道开门见山是什么,不酸上两句都对不起念了半辈子的书。柴教授说:“老朽初见小兄弟,就觉得亲切的很。莫非这就是缘分么?佛家讲缘,缘来……”

    我打断他:“您找我什么事?”

    柴教授笑了笑:“小兄弟想不想知道我为什么知道你姓程?”

    他一说这件事我就想起来了。凑过去问:“为什么?”

    柴教授说:“因为你是故人之子。我认得你父亲。你和他长得很像。当时喝得半醉,恍惚间以为遇到他了。”

    我说:“您等等,我爹什么模样我都不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柴教授说:“你听我说啊。我已经打听过了,你从小没爹没娘,跟着你表老爷住对不对?”

    柴教授这话马上勾起我的回忆。我对表老爷的印象只剩下一丁点。

    那应该是个冬天。屋子里很黑很冷,桌上点着一盏油灯,表老爷正蹲在灶台前烙贴饼子。

    除了这件事外,其余的我是一点也不知道了。表老爷怎么去世的,去世之后我怎么过的……完全没有印象。

    柴教授见我沉吟不语。知道一时间让我相信他也不大可能。于是说:“你先听我讲个故事,讲完之后信不信在你。”

    我没有说话。柴教授自顾得讲:

    我家祖上也算是书香门第。用后来的话说,就是大地主,大反动派。这样的家庭,在建国后要保住,是很困难的。好在我父辈押对了宝。早年参加革命,立下了不小的功勋。

    等我长到十几岁的时候,文革已经开始了。凡是底子不大清白的,都受到了冲击。我叔叔运筹幄,努力在高层运作,一直保得我家风平浪静。我这个地主家的大少爷还参了军。

    在军队上没什么好说的。我怎么也算是**。军队里的头头多少要给我家点面子。当了几年兵,摸爬滚打的我就升任了连长。我所在的师,文工团有个叫郝华的女演员,我们一见倾心。当时真是郎情妾意,每天除了四处游玩就没别的什么事。

    我以为这辈子就会这样优哉游哉得过去。没想到,我们师被派到一座荒山里执行任务。

    郝华属于文工团,这种秘密任务他们不可能跟来。

    当时我俩依依不舍得分别了。本以为过个十天半月就会回来。没想到,这一别就是二十年。

    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弄清楚执行任务的那座荒山在哪里。当年我们被要求戴上头套,像押送犯人似的被送上运兵车。我只能根据坐车的时间,和我这几年的研究,得出一个大致的方位,那荒山是在华北。

    我们下车之后,发现这里根本就是一块阵地。铁丝网,战壕,机枪,沙堆,应有尽有。

    我们团是作为工程兵出现的。我指挥着我们连,每天的任务就是挖战壕,架沙袋。战壕是一米一米向前挖的。每挖好一段,就会有相应的兄弟团队接手,架上机枪迫击炮,严阵以待。

    那种情形,让我一度以为美国人往中国空降军队,已经打过来了。可接连几天下来,根本没有半个敌人的影子。上峰也没有下达搜山的命令。我们只是挖着战壕前进。枯燥烦闷,又觉得没有意义。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军营中开始出现一个流言。说我们师之所以来这里,是为了接替出事的那支部队。

    那支部队是被一个叫陈永兴的人指挥。目的就是为了进这座山。结果他们几天之后就出事了,他们中的一部分人突然神志不清,兽性大发,拿着机枪指向自己昔日的战友。

    这些失去神智的人不分青红皂白得乱杀。陈永兴眼见弹压不住,下令尽快将这一批人消灭。

    一场混战过后,几万人的整编师就只剩下了三千。陈永兴随即被逮捕。死了这么多人,罪名已经不重要了。

    大家纷纷认为,他不是被枪决就是判个无期,总之,这辈子是不用再想活着走出牢房来了。

    流言这东西,往往都不是空穴来风。我开始暗地里了解士兵们的情绪,一旦出现什么问题,也好及早预防。同时,也把这个流言报告给上级,上级的答复却是:“流言不足畏,做好你们的本职工作就可以了。”

第三十二章 军队里的神经病

    没想到,防不胜防。最终还是出事了。

    隔壁连队的一队士兵,突然晚上发疯,冲向深山里。等其余的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不见踪影了。

    这件事成了严重的政治事件。虽然这里不是边疆,不存在叛国投敌的问题。但是谁也不能说山里面没有特务,所以向敌特分子通风报信的嫌疑始终摘除不了。

    那个连队受牵连的干部全都受到了审查。少不得要开大会,搞批斗。可是斗来斗去,始终没有找出来战士发疯的原因,于是营地里一时间谣言四起。

    好在上级很开明,安慰大家说:“就算投敌,也不可能这么明目张胆。我看是这里的生活太苦闷了,把大家都憋坏了。这样吧,下星期让文工团来给大家演出一番,鼓鼓劲。”

    我一听文工团要来,激动地什么似的。想着终于能和郝华见面了。居然兴奋地一夜没睡。

    那天晚上,我掏出她的照片来。看了又看。

    突然我听见外面好像有动静。连忙把照片藏好,掀开帐篷的帘子一看。远处有十几个人正缓步走过来。

    显然哨兵也发现他们了,举着探照灯照他们,大声喝问口令。

    在军队里,尤其是这种气氛紧张的时候,一旦口令不对,很可能就被哨兵打成筛子。

    这十几个人对哨兵的喝问充耳不闻。自顾的往前走。

    其实这时候在探照灯下已经能看清楚,这些人都穿着军装,像是我们的人。但是深夜十几个人一起行动,面对哨兵拒不回答口令,这件事实在太匪夷所思。

    哨兵的机枪已经架好了,眼看就要开枪。我突然觉得走在前面的几个人很面熟,像是前两天跑到山里去的几个人。

    连忙对哨兵大喊:“别开枪,好像是前几天逃走的人。”

    哨兵可能早就看出来了,但是做不了主。这时候见一个连长让他别开枪,就连忙顺从的把枪收起来。

    这时候那些人已经走近了,原本睡在帐篷里的战士也都已近惊醒,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

    我见这些人动作机械,神情呆滞,踏着满地的枯草踉踉跄跄往营地方向走。我不敢怠慢,指挥着几个人把他们绑了。

    第二天,团长、师长都来了。这十几个人码成一溜,绑着蹲在战壕里。

    师长蹲在一名战士面前,和蔼的问他:“这几天你们去哪了?”

    那名战士叫罗小武,是个新兵,和我是同乡。但是他岁数很小,只有16岁。我和他并不熟。

    参军那天,罗小武的妈妈提着一篮鸡蛋来我家,央求我照顾着他点。我当时胡乱答应了,随后就把这件事放在一边,忘得一干二净。罗小武被分到别的连队,不归我直接管,我也就更想不起来了。

    这时候看见罗小武脸上青一块紫一块,身上全是泥巴。脏倒也罢了,原本一双有神的大眼跟得了白内障似的。

    我突然觉得有负罗小武他老母亲的托付,心里内疚的很。

    师长问了几个人,他们全是一个德行,痴痴呆呆得一句话也没有。

    最后,师长无奈,想把他们接回城里治疗。但是这次的行动是秘密行动。这样一来一送得得很麻烦,不知道要盖多少章,写多少文件。

    这时候看他们几个也没什么问题,估计是受到惊吓了。也就懒得麻烦。只是命人好吃好喝得招待他们几个,并严加看管,不准瞎跑。

    过了一个星期,又过了一个星期。文工团还是没来。我突然意识到,文工团不会来了。为了保密,连送人出去治疗这种事都不做,还怎么可能送文工团来?

    想到这一层我很失望。我找团长,问他:“这到底是个什么任务?我们到底在哪里?我们的战壕要挖到山的另一面吗?”

    团长和我很熟,是我爸的老朋友,当场就把我的嘴捂住了。

    团长对我说:“小柴啊,你是不要命了还是怎么的。这话能随便问吗?现在有一群人正没事干,在四处打探抓特务,抓反革命。你这么明目张胆的问机密。你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

    我一听这话,也是吓出来一身冷汗。那年头今天是朋友,明天就是仇人。没准上午还和你在楼道里打招呼的邻居,到了晚上就在批斗会上揭发你的罪行。

    我家在叔叔的周旋下一直风平浪静,我就像是躲在大树下的小草,根本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那时候勾心斗角,抓话头,找把柄的本事固然一点没学会。甚至连怎么明哲保身,哪些该少说,哪些不该说也搞不大明白。

    当时我强撑着笑脸对团长说:“这不是跟您说嘛,您我还能放心不过?在外边我当然不会乱讲。”

    团长弹了弹手里的香烟,对我说:“小柴啊,你能这么想,还真没枉费当叔的疼你。不过,至于这里的事,我也不知道。这是机密,机密懂吗?这几万人里边,估计也就师部的几个头头知道。你要是在师部有人,就去问问。不过啊……问出来了记得告诉我,叔也好奇。”

    我嘿嘿得干笑了两声。问了几声好,就掀帘子出来了。

    外面的工程兵还在热火朝天的挖着战壕。战壕里的士兵还在端着机枪严阵以待。虽然严阵以待了经近一个月,连敌人的半个毛也没有出现。

    经过和团长的一番通话,我已经完全打消了知道前因后果的念头。在这么个时代,唯有埋头苦干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我突然意识到我并不适合军队和官场。

    我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是书生气很重。做事从来不会像团长或者叔叔那咋样考虑得八面玲珑,总是凭着一腔热血和满脸真诚。

    我看了几眼战壕,就再也没有兴趣。一个月来都在挖这个东西。我现在看见沟沟坎坎就想吐。

    我突然想起罗小武,没能照顾到他还是很有些内疚的。既然打探机密是反革命,看望老乡总应该没事吧。

    我走到他们住的帐篷,向看门的哨兵点头示意了一下,掀帘子进去。

    师长并没有严禁探视,哨兵见我又是个连长,很痛快就放行了。

    他们被分为五组,四人一组。

    罗小武和他的三个同伴被烤在铁床上。

    其实根本不用拷,他们几个根本没有胆量跑。也没那个心思跑。

    四个人规规矩矩坐在床上。还像以前一样目光呆滞。

    我给小武倒了一杯水,问他:“你们这几天去哪了?”

    小武不说话,只是像牲口似的,呼噜噜把水喝了。

    我问了几次都没有什么效果。看见小武这样,不禁动了情。想起小武他母亲那天来的时候已经快要春节了。

    外面天寒地冻,她手里提个篮子,两只手冻得跟红萝卜似的。

    想起小武的母亲,我的思乡之情更浓了。在这么个无聊的地方,我突然分外的想家。

    我几乎已经做决定,一旦离开了这座山,就想办法复员回家。去他妈的大熔炉,去他妈的革命战士,我还是守着老子娘比较靠谱。

    我家环境优越,当时越是优越的家庭越能接触到不同的思想。所以我完全不同于那些贫下中农,只会一颗红心向太阳,只会高呼革命口号唱红歌。

    这在当时是一种很普遍的现象。当权的领导子弟反而最不信服其父辈那一套。这种现象影响深远,直到改革开放,最先富起来的人仍然是我们这种人。就因为在那十年里,我们的脑子始终活络,没有僵化和坏掉。

    以我的家庭,即使不用当兵也完全能过的很好。当初看新鲜和锻炼身体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更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

    以后的几天,我几乎总是泡在罗小武的帐篷里。和罗小武拉家常,说家乡话,讲小时候的趣事。

    虽然罗小武现在是个半傻子,不会说也不会听。但是在这么个荒山野岭,他就代表了故乡啊。

    有一天,我又在和痴痴呆呆的罗小武说话。突然,罗小武和另外几个人转过头来看我。

    这种景象很惊悚。就好像你正在动情得对一个木偶倾诉,突然发现木偶活了。

    我一下子变得有些结巴,问罗小武:“小武……你……你好了?”

    罗小武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塞到我手里一个纸团。

    我想打开看是什么。被罗小武用眼神制止了。

    我心里奇怪,正要再问点什么。突然发现罗小武和其他三个人的眼神又变得迷离起来。恢复了痴痴呆呆得模样。

    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随便应付了几句就出来了。

    等晚上,其他人都睡了,我在被窝里打开手电,看那张字条。

    发现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字。字迹混杂不一,相信不是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我找了很久,也不知道从哪里看起。因为无论从哪看都不像是开头。

    而且这张纸上的事情叙述的很混乱,往往一个人写完一段之后,由另一个人在字里行间添加点什么,或者是佐证,或者是原文没有提到的地方。

    我拿着这张纸翻来覆去看了半夜,越开越好奇。不禁自心底里发问,我们到底处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第三十三章 神秘纸条

    我把那张纸条上的内容整理了一下。这是一个几乎类似于聊斋志异的故事。

    纸条上说,他们二十人是一个班的。

    那天夜里,轮到他们执勤站岗。

    这支部队自驻扎到这里之后就没有什么事。所以他们几个很放松。岗位离得相近的几个人开始凑在一块抽烟闲谈。

    罗小武不会吸烟,性格也偏内向,和其他人都不熟悉,平时总是远远地躲在一边。但是现在在蛮荒野地里,周围又是漆黑一片。就算是胆子再大的人也会有点渗得慌,何况罗小武严格来说还是个孩子。

    于是罗小武也靠过去,别人说话,他插不上嘴就听着。听别人讲揪斗臭老九,狠批牛鬼蛇神。

    讲的正带劲的时候。身后响起一声通天巨响。这几个人的第一反应是:“完了,火药库炸了。”这些人负有放哨看守之责,出了这档子事,后半辈子算是毁了。

    他们回头看时,见营地所在的地方已经是一片火海,而且正在迅速得下陷,转眼就成了一个大坑。这个大坑不断蔓延,转眼就到他他们几人脚下。

    罗小武他们一声大喊,把枪扔了就跑。好在大坑陷落的速度正在渐渐减缓。这几个人停下来,心有余悸得看着下面。

    其中有个叫马志高的,是他们的班长。马志高哆嗦着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来,说:“兄弟们,这个世道,出了这种事,咱们可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你们说怎么办?”

    剩下的几个人比马志高还害怕,都望着他说:“你是咱们的头,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马志高吸了一口烟,长舒了一口气说:“现在咱们弟兄是一条绳上的蚂蚱。那话叫什么来着,得同舟共济。不瞒众兄弟说。咱们被抓住了,多半是在批斗大会上坐喷气式,被一群愣头青整个半死不活。与其这样,倒不如逃了。”

    众人就纷纷点头,认为逃跑确实是个好主意。但是往哪逃呢?那时候整天破四旧除四害,反美蒋敌特,三反五反一个运动接一个运动。恨不得把整个大陆一天梳理一遍。

    别说这几个人身无分文,在大街上流窜不了半天就得被抓住盘问。就算是心一横入山为匪,不出半个月就得被精力过剩的革命群众给剿了。

    马志高说:“咱们去台湾吧。”

    这话一出,大家都沉默了。台湾?那是万恶的资本主义社会,人们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去了那里,就是背叛革命,背叛**,当了社会主义的叛徒。

    这些战士显然不愿意和姓刘的走资派为伍。这也难怪,昨天还刚刚痛骂别人是婊子,隔天自己就去大街上卖。这种事不是谁都能做出来的。

    马志高见众人很是犹豫,刚要继续劝解。

    罗小武就大叫起来:“你们看,火里边有什么东西?”

    众人顺着罗小武手指的方向看去。见被大火烧得红光冲天的军营里果然有东西在移动。

    这些东西动得很快,转眼从一片火海里爬出来,爬到坑壁上。这……这是人啊。

    这些人无一例外的身上燃着熊熊大火。罗小武等人只能从形状上判断出来那是个人。

    这些火人从营盘里爬出来,张牙舞爪得向罗小武他们冲过来。

    如果人烧成这样还能动弹,那肯定是变成鬼了。

    罗小武、马志高这些人都是从小受无神论唯物主义教育,但是事实摆在眼前,十几年二十几年辛苦建立起来的世界观瞬间崩溃。

    眼看那些火人越逼越近,而且看动作大有把他们一把抱住,同归于尽之势。

    这二十个士兵一声大喊,掉头就往远处的山上跑。

    如果人跑起来是为了逃命,那他一定可以跑得很快。

    罗小武人小腿短跑在最后面,他根本不敢回头看。只是两眼直勾勾盯着眼前胖子的屁股。希望下一秒钟能追上他,而不是被拉开距离。

    等这些人累的瘫倒在地,再也无力奔跑的时候,才发现身后那些火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他们打量周围的环境,发现自己身处群山之中,而背后有一座大宅。朱红的大门正对着他们。

    这些人略微商议了一番,便推开大门,走了进去。

    没想到里面亭台楼阁,实在是人间仙境。

    这些贫下中农出身的普通士兵哪里见过这种情景。

    亭台楼阁,雕梁画栋,龙飞凤舞,极尽奢华。建筑环抱着一片大荷塘,无数花花碌碌的鱼在水里成群得游走,一片片荷叶大如磨盘,上面的水珠滚来滚去,而在荷叶芯里就生着一条小鱼。

    这些人只顾着打量。忽然鼻子里传来一阵异香。回头一看,数十个高髻宫装的美女向他们走过来。

    这几个人不知所措,脑子根本不够用了。想打个招呼却不知道说什么。

    那些美女丝毫没有私宅被闯的不快,反而一个个热情无比。拉着他们走进一间阁楼。

    进了阁楼,请他们坐了,随即端上来美酒佳肴。众美女劝完酒,又起舞助兴。

    这些士兵吃的兴高采烈,看得心满意足。

    一时间宴毕。这些美女三三两两架起他们来,分别送到一个个卧室中。

    宽衣解带,同床共枕。那一夜款曲,自不必细说。

    连最小的罗小武也尝到了这种人间美味。

    这二十人借着酒劲,足足折腾了一夜,好像要把派到这荒山里来的郁闷,被火人追赶的恐惧全都发泄出来。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终于睡着了。

    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中午了。

    最先醒过来的是班长马志高。他年龄大,自然比别人有经验,知道万事留下三分力。

    等他睁开眼向四处望的时候,不禁大吃一惊,虽然太阳明晃晃得就在天上挂着,仍然觉得一阵阴嗖嗖的凉风吹过,吓得全身毛都乍起来了。

    这里哪还有香枕美女,亭台楼阁。大家全都睡在个破棚子里。身子下面是冰凉的石头。

    马志高连忙把大家叫醒。

    这些人闹腾了一夜,这时候睡意正浓,要想叫醒还真不容易。尤其是罗小武,即使被叫醒后仍然迷迷糊糊,完全反应不过来怎么回事。

    过了好一会,这些人才收拾齐全。一个个强打起精神。打量所处的环境。

    这间破棚子是一个破庙,搭在一座山头上。这山头并不大,几乎被这间破庙占满了。里面供的不知道是谁,神像早就已经风化的像一块石头了。

    这庙虽小,却有一个后殿,罗小武等人去看时,发现后殿的墙已经塌了半边。从塌掉的断墙能看到庙后的万丈悬崖。

    罗小武眼尖,指着断墙问马志高:“班长,你看,这里面好像有骨头。”

    马志高闻言连忙走过去看。见里面确实有骨头。而且看模样像是人骨。

    昨晚那一夜太古怪了。不查个水落石出实在不能安心。

    马志高吩咐大家小心把那些骨头从墙壁里取出来,在地上拼成一个个人形。

    一共是二十九具半,最后一具少了一只手骨。

    一个战士说:“三十个死人骨头?我记得昨天那些美女好像也是三十个。”

    众人一想,果然。而且其中一个一直把右手背在身后,所以印象尤为深刻。难道她就是少了手骨的这具?

    难道说,昨天晚上居然是和这些骷髅共度一宿?

    这种事不能想,想多了能把人吓死。

    马志高摆摆手:“快点离开这里吧。”

    众人无不赞同。纷纷跟着马志高往山下走。

    走到山脚的时候,胖子说:“你们等我一会,我肚子疼,去上个厕所。”

    大家只好等着他。这一等就是半个小时。又不耐烦的开始喊:“胖子,你他妈干什么呢?上厕所还是生孩子?”

    胖子没有回答,大家开始有点慌了。连忙去找,这时候听见不远处草丛里传来一身惨叫。

    大伙赶过去。发现胖子躺在地上,屁股正坐在刚才拉的屎上边。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肉球,肉球血肉模糊,长着一条同样血肉模糊的长尾巴,这尾巴一直从胖子的肚脐眼里通到肚子里。

    这场景太过恶心。有一些人已经开始吐起来。

    马志高到底大了几岁,拍了拍胖子的肩:“胖子?”

    胖子不回答。马志高捏了捏胖子的脸:“肉已经在变硬了。”

    “他死了。”马志高面无病情,声音悲痛。

    众人都围在一旁,不知道怎么办好。

    突然,马志高开始解自己的武装带,边解边说:“大家最好看看自己的肚脐。”

    等撩起上衣时,大家都愣住了。一种绝望、悲伤、厌恶的心情淹没了他们。

    每个人的肚脐眼上都长了一个肉瘤。肉瘤是半透明的,隐约能看见里面的鼻子眼睛。结合胖子的死状,大家都能猜出来,这肉瘤还有一半藏在身子里。

    罗小武天生喜欢干净,看见身上长了这么个脏东西,伸手就想抠下来。却被马志高一把拦住。

    马志高说:“大家都别动这个肉瘤。没看见胖子把它拉出来后已经死了吗?咱们当务之急是走出这个地方,弄明白怎么回事。”

第三十四章 批斗

    这些人人人心里揣了一块大石头,走得沉重无比。

    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周围的景物渐渐熟悉。原来,他们已经走到军营附近了。

    不知道那些火人还在不在。这些人都很忐忑。最后马志高舍己为人,到前面探了探路。

    等他回来的时候,脸色很是古怪。大家问他:“怎么了,前面怎么样?”

    马志高说:“没有火人,也没有着火,营地还好好的在那。我刚才还看见隔壁的二连长活蹦乱跳在战壕旁边转悠。”

    大家都很差异。那晚上的大火人人亲眼所见。不会二十个人全都看错了吧。

    不过,既然营地没事,大家也就不存在失职之责。还是早早赶回去为妙。只是可惜身上长了这么个东西。

    大家这就要动身去营地,却被马志高一把拦住了。

    马志高说:“我还没说完,我不仅看见二连长在闲溜,还看见咱们连长了。正和指导员一块挨批斗,罪名就是窝藏敌特分子。”

    众人都一脸的不相信:“连长会窝藏敌特分子?”

    马志高冷着脸说:“敌特分子就是指咱们。那些人说咱们深夜叛逃,估计是投靠敌特分子了。”

    这些战士无不气的跳脚大骂,哪有这样冤枉人的。

    马志高说:“我倒有一个办法。现在咱们身上长了这么个东西。就算是逃也活不了多久。不如想想办法,让军队上给咱们治了。”

    众人都一致赞同,问马志高有什么办法。

    马志高说:“咱们晚上大摇大摆的回去。不过要表现的痴痴呆呆,让人以为咱们得了神经病。没人会批斗神经病,除非他有病。等部队里要给咱们几个人治病的时候,肯定会检查身体。这样一查,肚脐眼上的肉瘤很容易就被发现了。等医生给咱们治好了,咱们再趁机悄悄溜走就行了。”

    众人无不称妙,一致赞同。

    到了晚上,依计行事,他们果然被当成了神经病,再也没人找他们的麻烦。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军队上居然不给他们看病。任由他们这些痴痴呆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的人锁在帐篷里。

    他们被锁的这几天,也就我经常去和罗小武拉拉家常。

    本来他们还以为我是派来试探他们的,所以一个个把白痴演绎的淋漓尽致。

    过了几天,见我并不提叛逃的事,反而和罗小武拉起了家常。渐渐对我有些放心了。而他们身上的肉瘤很不乐观。透明度越来越高,里面的东西也越来越清楚。毛茸茸得青面獠牙,很是恶心恐怖。

    仔细权衡了一番,他们决定把这一切写下来,交给我。

    如果可以的话,求我就他们一救。如果救不了,能有人知道他们几个是怎么死的,他们也就瞑目了。

    我看到这里,觉得救人的事实在是刻不容缓。于是一掀被子,坐起来就想去找团长商量。

    不料我的床头上坐着一个人,两眼正直勾勾盯着我。我被他吓得一声大叫,从床上翻到地上。

    那个人冷笑着说:“柴连长,这么晚不睡,干什么去啊,这是?”

    我一听是师长的声音,心说坏了。大半夜坐在我床头上准没好事。我恭恭敬敬得说:“去上个厕所。”

    罗小武几个人见鬼的事我并没有打算和师长说。

    这种事,说出来也没人信,而且还要被扣一顶迷信的帽子。还有,我隐隐约约觉得,这件事和我们数日来挖战壕的行动有些关系。这是机密,还是装作不知道的为好。

    于是我从地上爬起来,一边爬一边说:“怎么您坐在我床头上了,吓死我了。”然后右手假装抹额头上的冷汗,趁机把纸团塞进嘴里,吞了。

    师长并没有看到我的小动作。倒背着手在帐篷里转了一圈。突然回过神来,冲着我厉声喝道:“柴少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说说你和那几个敌特分子的事吧。”

    我听了这一声大喝,心里一片冰凉:我军的耳目还真是神通广大啊,我只能不过刚刚接了个纸团。看完内容还不到三分钟,这就报告给师长了,而且迅速的被定性为勾结敌特分子。

    师长见我不说话。冷笑了一声,指着后面那几个警卫说:“绑了。”

    于是我五花大绑,被押着去看犯罪现场。

    这时候我才知道。就在我聚精会神看纸条的时候,罗小武等二十人已经死了。

    他们睡前都是被看守拷在床上的。但是有个人咬掉了自己的两个拇指,从手铐里挣脱出来,然后悄悄摸到外面偷了一小桶汽油,浇到每个人身上。然后点火。

    随后,他把自己也点了。

    这个过程没人喊痛。全都死死得躺在床上。

    等哨兵发现的时候,他们已经给烧成人干了。动作很是扭曲,不知道是无声的挣扎时造成的,还是被大火烧成这样的。

    验尸的军官带着白手套,揭下烧糊了的人皮来,一揭一大块,露出里面白花花的肉。我看见他们肚子上的肉瘤已经被彻底毁掉。里面的东西是什么已经不易分辨。有的已经糊了,黑乎乎的一片。有的已经烤熟了,散发着烤肉的气味。

    验尸官站起来,冲师长敬礼说:“报告,初步检验是自杀,但是不排除他杀的可能。”

    这真是废话。我身上绑着绳子,被两个新兵摁得弯了腰,跟着师长出去了。

    我被绑在一个单独的帐篷里。为了避免像罗小武他们一样自杀,甚至专门派了一个人进来,不错眼珠得盯着我。

    不断地有师部的人来审我,无非是认为罗小武等人没病装病,不杀装傻。是典型的敌特分子无疑了。而我这几天和他们走得分外的近,肯定是在互通情报。

    罗小武等人可能是察觉到被发现了,跑又跑不了,于是畏罪自杀。而我,作为唯一知道内情的敌特分子将要受到严格的审问。

    我已经说的口干舌燥了。

    我和罗小武只不过是同乡。去看他是因为之前小武的母亲央求我照顾他了。我真不认识什么敌特分子,也不知道他们的任务是什么。

    为了我的事,师部里甚至成立了一个专案组。每天走马灯似的换人盘问我。

    我本来一无所知,没想到从他们的盘问中倒得到了不少蛛丝马迹。原来,陈永兴指挥的那只部队出事的事是真的。我还知道了,我们进山的目的是为了寻找一件什么东西。

    专案组问了几天,始终没有什么进展。于是使用了惯用的老套路。开批斗会,群众揭发。在千万人群情激昂的高喊声中,把我从精神上和**上统统击溃。

    那一天有很多人揭露我的罪行,从和文工团郝华的种种不检点说起,越说越离谱,甚至有人举报说我有一个私生子,藏在乡下奶奶家。

    还有人说我小偷小摸,偷战友的香烟,偷乡亲的肥皂。每件事都讲得活灵活现,让我一度认为我真的做过这种事,只不过一时失忆了。

    这种荒唐事一笑也就过去了。专案组的人不傻,能坐到他们这个位置的人都聪明绝顶。

    而让我没想到的是,团长也站在了我的对立面。我爸的好朋友,我叔叔的战友,我一直叫叔的团长,也站出来揭发我的罪行了。

    那天我的心很凉,我听见他铿锵有力得说:“柴少荣。曾经向我打探我军在这里的目的。我怀疑,这就是他们的任务。”

    团长的话不多,但是掷地有声,而且句句属实。

    本来已经昏昏欲睡的专案组成员马上来了精神。

    我的案子很快定性了。敌特分子。按照惯例是枪毙了事。

    我叔叔多方奔走,总算把我保下来,从枪毙变成缓刑,又变成无期。

    而揭发我的团长也没有得到什么好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揭发我,可能基于当时的一贯心理:大家都在骂柴少荣,你不骂,你和他就是一伙的。所以连你也要骂。

    或者,可能是想立个功,从而得到高升的机会。

    只是,他实在走了一招臭棋。他得罪了我们家。给自己竖了一个强敌。我叔叔每每提起来,都要恨得牙根直痒,发誓要给他点颜色看看。

    没想到,还没等我家出面整他,他自己就先倒了。

    原来,我入狱之后。那里的事还不算完。

    热情没有得到充分发挥的群众继续深入揭发。有不少人想到团长平时和我走的很近。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既然我这个敌特分子向团长打听情报,团长就肯定得有点问题。

    于是又开始谣言满天飞。虽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但是,单单三天两头的批斗会就够他受的了。

    那一年,那座与世隔绝的荒山可真够热闹的。那些当兵的也真够能闹得。

    团长那时候已经四五十岁了。而且在战斗中受过伤,身子一直没好利索。不像我这种正值壮年的年轻人。

    虽然没有判他的罪,但是几场运动下来,被人拳打脚踢。一是受了内伤,再就是心中郁闷。不久就一病不起,撒手人寰了。

第三十五章 狱中生活

    改判无期之后,我被转移到另一所监狱。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恕我不能说出这监狱的名字。

    这监狱可真是不露富,从外面看,灰砖土墙的很没什么。但是只要进去里面,并有幸生活一段,就会发现设施齐全,服务周到。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想享受到这种服务,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享受这样的待遇。

    这里面的犯人非富即贵,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来的。

    我的事经过叔叔的运作,性质已经由特务活动,变成无知少年不慎被特务利用了。虽然罪名轻了不少,但是还是被看管的很严。只有放风的时候才能出来活动一下。

    一个人一旦做了囚徒,尤其是这种无所事事的囚徒,就会分外珍惜放风的时间。对放风过程中的一切细节都记得很牢固,然后在牢房里细细品味。

    那时候最人性化的一点就是,整个大广场没有被水泥墙隔成一个个小方块。犯人们可以一块闲谈交流。

    过了几天,我就发现有一个人很反常。别人都在聊天吹牛。只有他躲在一个角落里。

    我很好奇,向看守示意了一下之后,轻轻走过去。

    走近后我发现,此人后脑勺上已经有不少的白头发。和身上的灰色囚服一映衬,显得很是凄凉。

    他半跪在地上,面对着墙,身子左摇右晃,嘴里喃喃自语得念叨着什么。

    这种怪人一下勾起我的好奇心。我凑过去仔细听了听,原来他只是反复得重复念叨一句话:“对不起兄弟们,你们走好。对不起兄弟们,你们走好。”

    莫非是个神经病?这种现象并不罕见。那几年,从最高位跌下来,摔得粉身碎骨的比比皆是,某些摔不死的,大多都精神失常了。

    我拍了拍他,想从他嘴里问出点什么来。既然这个故事能把他折磨成神经病,那一定是个精彩的故事。

    谁知道这人猛地从地上蹦起来,回身的同时反手就是一拳。

    我在部队上呆过几年,擒拿格斗的技术多少也知道点,但是从来没见过出手这么快的。猝不及防,被他的拳头打个正着,跌倒在地,鼻血长流。

    这个人转过身来,用手肘狠狠向我胸口砸过来。我根本没有反应时间,只能徒劳的闭上眼睛。电石火光的一瞬间我还在想,这一下,不得把我的肋骨砸断?希望不要扎伤器官。

    但是他并没能砸下来,已经被看守拉住了。

    两个看守拳打脚踢,把他推回牢房里。

    怎么说我家在外面还挺着。所以我在牢里不缺吃穿,大手大脚,所以人缘很不错。几个狱友马上过来问我怎么样了。

    我摇摇头说没事。然后去水池边清洗。

    等我擦好脸回来的时候,看守对我说:“这家伙是个神经病,来的时候就是这样。怎么样?柴小爷?要不要我找几个人收拾收拾他?”

    我摇摇头说:“费心啦。不过不用,都是来坐牢的,还斗什么。”

    看守抱着肩笑了:“这坐牢和坐牢可不一样。柴小爷你家里边通着天,就当是在这玩玩,过阵子就出去了。刚才那位,嘿嘿,领着几千人袭杀了自己几万的弟兄,要不是神经兮兮得始终审不了,这会早毙了。”

    我一听这话,心里边一激灵。不过当时没反应过来。

    直到放风结束,人们被看守一个个轰回监所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大声问看守:“他是不是陈永兴?”

    原本井然有序的人群轰然一声,全乱了。知情的人纷纷涌过来问:“哪个是陈永兴?刚才那个疯子是陈永兴?”不知情的人也被这股热情搞得很激动,跟风问:“谁是陈永兴?陈永兴是谁?”

    陈永兴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毕竟这样的事算是军事上的机密。虽然那几年两派相斗也死过不少人,但是还没有几千几万开战的。但是所有的机密也得看对谁来说。被关在这里的人出身不俗,多少都有点故事,所以知道陈永兴的事并不奇怪。而且,我相信,他们的消息可能比我还多,比我这个只是听了几句士兵传言的人更直接,更准确。

    看守忙不迭的把人往回赶,冲我抱怨:“柴小爷您真是慧眼,可把我这一通忙……诶诶诶,都给我站好了。别他妈乱窜,说你呢,还当这会是当官老爷的时候?”

    我那天晚上很晚才睡着。可以说我和陈永兴都是被那座荒山改变了命运。我急于想见到他,就像两个病友交流心得。

    第二天,一日枯等。终于等到放风的时候。

    我在广场上转了一圈,并没有陈永兴。倒是别的狱友围城一大圈,讲的都是陈永兴的事。这座监狱里的话题很久没这么统一了。

    我听了一会,发现这些人也大多是道听途说。

    有的说:“我上边的朋友告诉我了,陈永兴就是敌特分子,故意挑起人民内部矛盾。”

    紧接着就有人反驳:“你丫算了吧。你还上边的朋友,天上的?我以前可认识陈永兴,他老早就神神叨叨的。我看,他根本就是精神病发作。”

    这话也很不能服众,大家纷纷反对:“他神经病?手底下那些人也跟着一块疯?”

    那人还在极力辩解:“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说不定……”

    这话没说完就淹没在一片骂声中了。

    一个人很积极的发言:“我可是有可靠消息……”

    他的消息还没说就被人揭穿了。大家纷纷反问:“你昨天还问看守‘谁是陈永兴?’现在就有可靠消息了?你这种造谣的最可气了。”

    这人在众人的痛骂声中红着脸做到后边去了。

    我听了一会,觉得这里边真真假假,有用的消息还真没多少。看来打听陈永兴的事不是那么容易。

    我决定听最官方的,于是我向看守走去。

    看守平时没少得我的好处,而且知道我外面还有人,所以对我很客气。

    我问他:“陈永兴呢?怎么今天不见他了?”

    那个看守嘿嘿得笑:“这孙子昨天胆敢袭击柴小爷。嘿嘿,揍他个半死,这十天半月都下不了床啦。”

    我一听这个就着急了。问他:“别介呀,我找他有事问呢。”

    看守看我着急了,也就不在开玩笑,郑重其事得说:“不瞒你说,这小子被接走了。转到别的监狱去了,具体是哪不清楚,上边来的人,不让随便问。”

    我立马傻眼了:“走了?为什么啊?不会是要枪毙吧。”

    看守摇摇头:“知不道。你要是想问他的事,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这小子进来之后就没怎么说过话,一直神神叨叨,谁问揍谁。”

    我见什么也问不出来,只好走了。

    陈永兴的事在一段时间里都成了热门话题。但是始终没有后续消息。大家把各自的猜测都讲完之后,就再没兴趣了。

    我本以为我家很快会把我接出去。谁知到还没等我出来,我家就倒了。

    叔叔百密一疏,终于有一次没有看清风向。被打倒在地。幸好平时交朋友多,有些人念旧情,捎带手不时问着他点,还不至于太惨。不过,我想出去就不大好办了。

    我被判的是无期。虽说立功减刑,可以混个有期。可我去哪立功去?难道要坦白交代特务的接头暗号?或者检举自己的亲人?这两件事,第一件我想做做不了,第二件事能做不肯做。

    百无聊赖之下,我开始去监狱图书馆看书。恐怕,高级别的监狱也就这个待遇比较好。

    图书馆里面的书很单一,架子上清一色的一溜红宝书。这些书好是好,但是我已经块背过了。

    好在因为主席好历史。图书馆又添了几本史书,全是文言文,很难念懂。不过聊胜于无,我整天抱着这些大部头看,看着看着,渐渐得有了些心得。

    等我被放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翻地覆了。叔叔官复原职,但他坐了几年牢,看透世事,很快就退下来了。

    我当时出来后,已经老大不小。根本适应不了这个时代。每天游手好闲,继续看我的史书。在监狱里看了几十年,这个老习惯想改掉还很不容易。

    有一天我在茶馆看报,正看到一篇论史的文章,觉得很有感触,于是就趴在茶馆桌子上,提笔也写了一篇。

    刚刚写完,正在自得默念的时候,眼前一暗,一个高大的人坐到我对面了。

    我抬头看他,头发花白,满脸风霜,最奇特的是,他居然抱着一个孩子。我觉得这张脸很熟悉,但是又不太确定。犹犹豫豫问:“你是?”

    那人笑了笑:“怎么,不认识我了?当年咱们还一块坐过牢呢。”

    他这么一说,我又想起那段岁月来。那时候狱友们这个进来那个出去,不可能全认识,但是同是天涯沦落人,自然有一番情绪在里面。这时候在外面见了,我觉得很亲切,也很激动,拉着他的手说:“怪我眼拙,老哥,你确实面熟,但我实在认不出来了。但是这可不影响咱的交情啊。”

    那人很谅解的点点头说:“咱们在一块呆了也没几天,我叫陈永兴。”

    我一听他叫陈永兴,惊得差点把下巴掉下来。可我脱口而出的竟然是抱怨:“老子当年被人冤枉成特务,做了几十年牢,现在平反了被放出来,也是理所当然。你小子可是背着几千条人命,你也出来了?这他妈也太不公平了!”

第三十六章 谜一样的陈永兴

    见到陈永兴后,我觉得我的牢坐得很吃亏,但是陈永兴轻描淡写得说了一句话:“我是逃出来的。”

    我坐了十几年牢,整天想的是怎么立功减刑。这时候的第一反应是:“他是逃犯,把他举报了我就立功了。”

    回头想想又不对,我已经出来很久了。

    不过,我和这么个逃犯坐在一块,始终不合适,万一被警察看见,再给我来个私通杀人犯的罪名关几年,那可了不得。

    我正在东张西望。陈永兴轻轻碰了碰茶杯说:“别回头看,一会我说跑,你就跟着我往楼上跑。”

    我说:“我干嘛跟着你跑啊。我又没犯事。”

    陈永兴根本没给我置身事外的机会,把孩子一把塞到我怀里,然后使劲攥住我的胳膊,他的手劲真大,简直不减当年。我现在上了点岁数,根本禁不住他这么来。只能踉踉跄跄跟着他上楼。刚跑到拐角处,就听见下面有人喊:“他往楼上跑了。”

    我心里一阵庆幸,庆幸那人说的不是:“他俩往楼上跑了。”看来,我还没被人当成陈永兴的同伙。

    茶楼上面是住宿的单间,一条走廊,两排小门。

    陈永兴边走边脱衣服,全身上下脱得赤条条。然后一脚踹开一间房门,把我拉进去,伸手就开始扒我的衣服。

    没人愿意被别人扒光,即使对方也是个大老爷们。我拼命反抗,但是无济于事。陈永兴扒掉我的衣服后,开始一件件穿上。

    我怎么也是干部子弟,有文化有身份。实在受不了赤条条站在地上。无可奈何,我只好捡起陈永兴的衣服穿上。

    陈永兴穿戴好,很满意的看着我。

    我问他:“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回事?你这是要干嘛?”

    陈永兴只是笑着看了看我:“既然你到过那座山,我就会再来找你的。等我消息吧。”

    我还要再说话,陈永兴已经抱着孩子从窗户跳下二楼。顺着茶馆后面的小巷翻墙越户得溜走了。

    随即房门被撞开,我被一群便衣摁倒在地。

    我大叫:“我是人质,我被刚才那个人劫持了。”我留了个心眼,没说陈永兴的名字,不然不好解释为什么我会认识他。

    便衣们抓着我的头发把我脑袋提起来。确认了我的确不是陈永兴之后,都有点丧气。其中一个人很生气得打了我一嘴巴。

    我什么时候受过这气?就算是坐牢的时候看守对我也是客客气气的。我大喊:“我叔是柴建功,你敢打我?”

    显然,我叔叔的名字他们是听过的。抓着我胳膊的两个人不由自主得松开我。其中一个貌似是他们的头头,问其他人:“你们认识他吗?”

    这些人都摇摇头,其中一个说:“管他是不是呢。柴建功怎么了,难道咱们还怕了他?”

    那个头头说:“柴建功人脉很广,能不得罪,最好还是不要得罪。这样,小赵,你去给姓柴的挂个电话,说话客气点。”

    一个年轻的便衣转身跑出去了。

    我在旁边听得满肚子问号:“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过了一会,那个小赵跑回来,冲那头头点头说:“确定了。是真的。”

    那头头向我敬了个挺应付的礼,说:“不好意思了,兄弟,有机会再见。”

    打我的那人也跟着敬了一礼,但是什么话也没说。

    这俩人太傲慢了,打了人随便说两句这种场面话就可以了吗?但是现在他们人多势众,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干笑了两声,下楼就走了。

    回到家我问我叔叔那些人是谁。叔叔只是说:“干好你该干的就行啦。不相干的不要去搀和。”

    这话说的,是我愿意搀和的吗?

    接下来的日子,我照样在街上闲逛,不过目的不再那么纯粹了。我时刻留意着陈永兴是不是在什么地方给我留了暗号。但是每天都一无所获。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一月有余。那天我正在家里看书。突然来了两个人,点名要来见我。

    我意识到可能是陈永兴的消息到了。不过这么明目张胆得送消息,有些太匪夷所思了。

    一问之下,发现那两个人原来是某某大学的。这大学听名字就不怎么样,但是好歹也算是大学。他们问我愿不愿意去他们学校教历史。

    我很诧异,怎么了就让我教历史?

    那两个人就开始说恭维的话,什么见解独到,什么文笔犀利。

    我说:“打住,怎么回事?你们确定没有找错人?先不说我没什么见解,就算有,你们怎么知道独到不独到?”

    那俩人拿出一张报纸来,说:“这位柴先生不就是您吗,我俩也是打听了很久才打听到的。上德寡居,佩服佩服。”

    我接过报纸来看,呵!还是个知名刊物。再看那篇文章,分明就是那天我在茶馆随性写的。我不记得我投稿来着啊。

    突然我明白了,这稿是陈永兴投的,当初我把稿子放到上衣兜里,后来他又穿走了我的衣服。

    这就是他给我的暗号!

    想到这里我很激动。不过这种激动并没有眼前的激动强烈。因为即使找到陈永兴,也不过是了解一桩怪事而已。而现在,有一个当大学老师的机会摆在我面前。

    我当即就答应了。第二天就坐车到了那个破大学。包吃包住,当起人民教师来。

    说实话,一开始我还惴惴不安,我只是个刚放出来的政治犯,在牢里读了几本史书,就这水平教学生,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后来和同行接触多了我就释然了,他们水平比我还差。经历了十年知识荒,我这种半道出家的人都算有大学问的。

    既然被人捧着,我就得加把劲不让人失望,于是我当真研究起历史来。这么一研究,我就觉得我这性子做学问最合适不过了。随着成果越来越多,职称也越来越高。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我在那个大学教书教了一个星期不到,我家就频频给我捎信,说有个女士来找我,已经来了三四趟了,我最好能回去看看。

    于是我请了个假,上午回家,下午的时候那女士又来了。

    我一看见她就乐了。这不是文工团的郝华吗。

    我又到上次那茶馆。和郝华面对面坐了叙旧。

    郝华说自从我们被调走后,她是日等夜等,始终没见我们回来。后来她们团被划给别的师。

    过了些时候,她听说我们师在哪哪驻扎了,于是她顺着师的番号回去打听着找我。结果发现师里的人她一个也不认识。这支部队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了。再过了些时候,她就复原了。

    她复原之后由于有文工团的经历,很容易就被分到了报社。恰恰就是刊载我文章的那一家。

    郝华说,她看见我的名字的时候也是很激动。按照邮戳上的地址找到北京来。然后在北京漫无目的得托人打听。好容易打听到我,结果我已经出门去教书了。

    我听得心里热乎乎的。问郝华这几年过得怎么样。有孩子没。

    郝华说,没孩子,结过一次婚,不过离了。

    其余的不用多说,总之我俩在北京城转悠着玩了几天,关系就算定下来了。又过了几年,有了莉莉。

    其实那天我俩在茶馆喝完茶之后,我就说起陈永兴的事来。郝华劝我别掺和他的事,陈永兴是杀过几万人的大魔头,谁知到他会再干出什么事来。

    但是我觉得陈永兴虽然神神叨叨的,但是看着不像是个坏人。而且我很想弄清楚当年的事,也算是给罗小武的母亲一个交代。这两年我一直没脸见她。虽然她来过我家很多次,说小武连累我坐牢了,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郝华拧不过我。于是陪着我从报社里翻出寄稿的信封来。然后打着我叔叔的名头,要求邮局帮我查这是从哪寄来的。

    郝华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我是柴建功的侄子,吃惊不小。这种感觉让我有些飘飘然。

    最后一级级查下去,一直查到北京和河北交界的一个小县城。那里的工作人员一听说我叫柴少荣。还没等我亮出柴建功侄子的身份来,就说:“啊,对,就是你。等你一个礼拜了。”

    我说:“怎么的?莫非有人找我?”

    那工作人员在架子上找了一会,递过来一个信封,说:“不是人,是信,一个礼拜前寄来的。”

    我看见那信封上写着柴少荣三个字。打开一看,第一行字就是:“能找到这来,看来你文采不错,那稿子被录用了。我是陈永兴。”

    这封信很短。简明扼要得讲了几件事。

    第一件事是:当年军中那场袭杀,疯的不是他和手下的三千士兵,而是其余的那几万人。他们已经不能再被称为人,为了民族大义,他不得不下令开枪。被捕后,陈永兴只能装疯,给自己争取点时间。

    第二件事是:当日怀中的孩子是陈永兴的儿子。孩子的母亲给他起名叫陈明拾。不过,现在这孩子只能暂时放在一个远方表叔那里。表叔姓程,如果日后我见到了,希望照顾着点这个孩子。

    第三件事是:陈永兴决定回到当年的荒山,了却一些旧事。至于荒山在哪里,只字未提。

    第四件事是:那天的便衣最好不要惹,惹不起。

    信的末尾说,如果没死的话。他还会再找我的。

第三十七章 文化人最无耻

    这个老教授的故事又臭又长,我听得百无聊赖。他一直讲到中午饭的时候还没讲完。

    八婶回来做了午饭,然后她老人家吃完饭走了。我还得坐在凳子上听他讲。

    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他是个教授,大人物,有大学问,得尊重,所以坐得端端正正,听得恭恭敬敬。

    听到后边越听越不是味,这老教授的为人也不咋地啊,能当上教授好像也是靠运气啊。

    于是我就开始邀请柴教授吃午饭。柴教授很礼貌的拒绝了。于是我顺利成章的掀开锅盖吃起来。

    柴教授跟在我屁股后面,一边看着我呼噜呼噜吃饭,一边吐沫横飞得讲他早年的那些衰事。要是让阿进看见他老丈人这个德行,得气疯了不可。

    等我酒足饭饱的时候,柴教授终于讲完了。我俩开始大眼瞪小眼,都没话说了。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没话说,都是柴教授一个人在唠叨个不停。

    柴教授说:“小兄弟,你相信了没?”

    我奇怪的说:“我相信什么?”

    柴教授说:“你就是陈明拾啊,陈永兴的儿子。”

    我一听这个火就上来了,这是演电视剧吗?给我乱认爹?要是谁家随便来个人,告诉你说你爹是谁谁谁,这不是寻亲,这是骂人来了。

    姓柴的你怎么说也是个教授,这不是涮人吗,但是对方毕竟有些身份,我强压下火气,生硬地说:“我是陈永兴的儿子?就凭我父母双亡?就凭我表老爷姓程?”

    柴教授一拍脑门:“对了对了,忘了一个重要证据了,我和郝华查过了,第二封信是从郑州寄过来的,所以他很有可能把你留在了河南。”

    我脑袋上青筋乱蹦:“河南像我这样的多了去了。你干嘛总认准了我?柴教授啊,你再这么开玩笑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柴教授搓搓手,显得很激动:“真的啊,你和你爹长得特别像。”

    我一把把他推出屋门,嘴里大骂:“难道你和你爹长得不像?”

    我三下五除二把柴教授推出去,气哼哼坐在屋子里。

    有文化的就是蔫坏,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姓柴的真是衣冠禽兽啊,摆明了是帮阿进报仇来了。为了骂我,居然讲了一上午故事做铺垫,真他妈够无聊的,比我还无聊。

    “阿花!”我冲着房顶扯着脖子大叫。

    门外一阵窸窸窣窣得响声,阿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爬出来了。

    我大喊一声:“走,摆驾千眼井。”

    我现在也是程家庄一哥了。背后跟着阿花,往大街上一站,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点心铺的那个大胖子平时见了我恨不得踹上一脚才解恨(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恨我),现在见了我,摊子都不收拾就跑了。

    当然,我不会偷他东西的,我怎么也是初中毕业,受过教育,我冲里边喊:“我是程大力,我买点心。”没人应声。我又说:“我是程大力,点心先拿了,改天记得跟我要账啊。”还是没人搭理我。

    我喜滋滋得包了七八包点心。提在手里沉甸甸的。

    什么东西多了也累人,走了两步我就觉得点心实在拿太多了。虽然没花钱,但是我也舍不得扔。后面虽然有个跟班的阿花,但我也不敢把这东西交给它,真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我边走边找,终于在另一条街上看见个小屁孩,我让阿花躲一边去。

    然后我跟那小孩说:“过来过来,程叔给你包点心。”本以为那小屁孩会感恩戴德得接过去。没想到他把脸一扭说:“我妈说了,你的东西脏,就是给钱也不能接,接了就得病,晚上吃别人家的鸡。”

    这是哪跟哪啊。好,既然你这么没礼貌,我就好好教育教育你,让你知道什么是五讲四美,三好学生。

    我当然知道一包点心对于小孩的诱惑力,当年我在胖子的点心铺前无数次流着哈喇子走来走去。以至于当年村子里有个传言,说胖子的点心都被程大力的口水洗过一遍。

    我唉声叹气:“点心没人要,我又拿不动,算了,扔这吧。”我把点心轻轻放到地上,头也不回得走了。

    走到个拐角的地方,我猛地停下来,背在墙后面,盯着远处的动静。

    那小屁孩正在地上捡石子玩,越捡离那包点心越近。我还没想明白怎么堵住他,就见小孩出手如电,抓了点心掉头就跑。那动作快的,差点让我以为他是个隐藏在民间的武林高手。

    以我的速度,追上他不成问题,但怎么也得是几百米之后的事了。我喊了一声:“阿花!”

    这条蛇还真是蛇中智者,马上会意,身子像箭一样从地上激射出去。轻车熟路把小孩卷了。

    那小孩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我连忙喊:“轻点,别把他弄伤了。”

    阿花松开身子,把小孩放到地上,我走过去看了看,没受伤,估计那声惨叫也是吓得。

    我问小屁孩:“害怕不?”

    小屁孩两腿打摆子:“怕。”

    我满意的点点头:“比阿进强多了,至少没尿裤子。知道叔为啥抓你不?”

    小屁孩哆哆嗦嗦:“因为我拿你点心了。”

    我摇摇头:“叔是那么小气的人吗?告诉你,叔抓你是因为你没礼貌。什么叫拿了我的东西就得传染病?得传染病你还拿?你这不是故意讽刺叔叔吗?对待长辈就这么不尊敬?你们老师怎么教的你?”

    小屁孩忙不迭的认错。

    我说:“来,你给叔背背小学生日常行为规范,背出来了叔就放你走。”

    小屁孩吭哧吭哧半天就背出来两条,一条小学生不允许早恋,一条不允许看黄色书籍。

    我不依不饶:“你就记住了点这个?我看你就不是什么好学生。快点想,想不出来叔可不让你走。”

    小孩都快急哭了,一扭头看见旁边吐着信子的阿花,马上就哭出来了。

    我看效果差不多了,拍拍小屁孩的脑袋:“叔也不想为难你。这样吧,你帮叔提着这几包点心,提到地方叔就放了你。到时候送你一包点心,还要给你们学校写表扬信,让你们老师奖你一朵小红花。”

    小屁孩如蒙大赦,左提右抱把那些点心接过来,跟在我身边往千眼井走去。

    有句话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小孩子的好奇心往往大过恐惧。

    小屁孩走了一路,见阿花只是老老实实在后面跟着。对它放心不少。问我:“叔,这蛇是你养的啊。”

    我挺得意:“我媳妇家的,送我了。”不过想想,这话有点不吉利,于是改口说:“我媳妇她奶奶家的。”

    小孩一脸阿谀奉承:“那不都一样吗。”

    我说:“你想要?过阵子也给你弄一个。”

    小屁孩估计对这些蛇还是有些畏惧,不过想想以后在村子里耀武扬威的样子,双眼放光,真诚地点了点头。

    我心里嘿嘿得乐,看来老子在程家庄有忠实的拥护者了。过些阵子再招些小孩。等上二十年,这批孩子长大成人,而阿进的朋友垂垂老矣的时候,我带人一天打他十遍。

    说话就到了千眼井。千眼井的人可不怕蛇,街上那些小伙子们见我来了,一个个不怀好意。

    我从背后抽出菜刀(不是上次那把,这个是新偷的)。在手里颠了颠。那些小伙子全都愤怒的盯着我,但是谁也没敢动。

    小屁孩抱着点心,累的气喘吁吁还不忘了拍马屁:“叔,你可真牛逼,把他们全镇住了。”

    我领着小屁孩来到桃花家门前,本想把小孩打发回去,但是见他靠在阿花家门上,累的都站不起来了。

    我忙把他怀里的点心接过来:“累了也不知道说一声,叔还能真让你拿一路啊。”

    我敲门,桃花妈开的门。看见我一脸的不快,不过什么话也没说,让我进去了。老婆婆许的婚事,她能把我怎么样?

    桃花站在院子里。我看见她高兴地什么似得。有心拉拉手,奈何桃花妈不错眼珠得看着我俩。

    我把点心全塞到桃花怀里,说:“给你买的。我提了一路,累死我了。”

    桃花颠了颠,笑着说:“是挺沉的。长出息了啊,知道买东西了。下次别一个人拿,让你后边的小孩也帮你拿两包啊。他是和你一块来的吗?”

    我说:“是啊,我们村的。仰慕我的英勇,非要跟着我玩。他还是个孩子,咱哪能让孩子干活呢。”

    桃花说:“别在院子里站着了。都进屋吧。”说着,拉着那小屁孩的手进去了。

    这次桃花家的蛇井并没有炸窝,风平浪静。虽然不明白是为什么,但是总是一件好事。

    我有心在桃花家多住两天。按照惯例,这话不能我说,我自己说太不要脸。桃花一个大姑娘也不能说,她说太没羞没臊。按道理应该桃花妈说,但是桃花妈绝对没有这个意思,而且为人直来直去,连虚意应承一下的计划都没有。

    我把小屁孩拽过来,心想今天这孩子可真是物尽其用啊。我在他耳边教了几句话。

    那孩子很听话得跟桃花妈说:“阿姨,我喜欢你们家的小蛇,我能不能在这里住两天啊。”

第三十八章 有人挑战老婆婆

    桃花妈看了看小孩,又看了看我。马上明白怎么回事了。语气很平和得说:“当然可以啊。”

    这话听得我一阵欣喜。桃花妈也不过如此嘛。

    可桃花妈弯下腰,尽量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来问:“你明天不上学啊?”

    小孩答得很漂亮:“明天星期六,不上学。”

    桃花妈:“你在我家过夜,你家大人知道吗?”

    小孩有些犹豫了。

    桃花妈直起腰来,笑着看我,满脸阴险:“大力,不如你今晚上回去,给这孩子家大人捎个信。”

    我心说桃花妈有心计啊。不过我程大力是谁啊,跟我斗?我马上装傻:“我不认识这小孩,怎么捎信?”

    桃花妈又问那小孩:“你叫什么啊。”

    那小孩想了想:“我有两个名字,大名是学校用的,小名是家里用的。”

    桃花妈问:“你大名叫什么?”

    小孩说:“我叫程正颐。”

    桃花妈看看我,我摇摇头。

    桃花妈又问:“那你小名是什么?”

    小孩突然有些不好意思,扭扭捏捏半天,说:“狗蛋。”

    桃花正在一边喝水,听见这个名字一口全喷我脸上了。

    连一直绷着的桃花妈也乐了,不住得说:“名贱好养活,好养活。”

    我们几个正在那笑,就听见外面当当当当一阵锣响,急得像是下暴雨。然后一个人扯着嗓子吆喝:“有人来找麻烦啦。各家各户都派人去老婆婆家门前集合啦。”

    我心中奇怪,谁敢找千眼井的麻烦?

    桃花妈招呼了一声说:“走。”

    门也不锁,领着我们往老婆婆家赶去。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老婆婆家附近已经聚集了几千人。男女老少都有,全都义愤填膺,议论纷纷。看这场面,就是杀个把人也不为过啊。

    我和桃花想挤到前面去。无奈千眼井这些人双脚像粘在地上似的,任凭你怎么挤,他就是不动地方。

    狗蛋个子小。在大人们腿间挤来挤去,很快到了前排。

    桃花焦急的问:“对方来了几个人?”

    狗蛋在里面喊:“来了三个。”

    桃花妈差异得说:“三个人就敢在千眼井闹事?这么有恃无恐,他们得多大能耐。”

    桃花妈和桃花急的团团转,无奈想看看不见,想挤进不去。

    我灵机一动,一声大喝:“老婆婆座驾阿花在此,各位让开了啊。”

    这些人一见阿花,都纷纷让开。我们跟着阿花挤进了最前排。

    进去一看,果然是三个人。这三个人我全认识。一个是上午刚见得柴教授,一个是莉莉,还有一个是阿进。

    看见这么三个人,我差点笑出来,对桃花说:“你们千眼井也太差劲了。就这么三个人,值当的全村出动?”

    老婆婆正坐在门口,由一条通体皆白的大蛇支撑着,所用手法和当年的阿花一样。看得出来,今天她也刻意打扮了一番,且不说一头银发梳得整整齐齐。连那身赘肉都没平时那么耷拉,也不知道是不是临时弄了几根钢丝撑着。

    总之,今天老婆婆看起来很不错。虽然长得丑了点,但是气场在那。虽然她这摸样不能用仙风道骨来形容,但至少是霸气十足。

    而站在她对面的柴教授,倒背着手,满头白发随风飘舞。看起来也是飘飘欲仙。

    但是站在柴教授后面的阿进就太怂了。他估计看出来老婆婆全身不能行动,一个劲得虚张声势:“有本事单挑。老婆婆你挑我们仨哪个?”

    这时候还客气什么,我快步走过去,一脚把他蹬在地上。

    阿进以为惹恼了千眼井人,不敢说话,灰溜溜站起来。等看见是我踹的他,立马急眼了:“程大力,你是程家庄人还是千眼井人,你怎么帮着外人?”

    我笑眯眯得看着他,指指柴教授和莉莉:“你是农村人还是城里人?怎么你也帮着外人?”

    阿进急道:“我是教授的女婿,我帮他理所当然。”

    我指指桃花:“我也是千眼井的女婿。”

    阿进没话说了。桃花妈一把把我拉开:“这小子的事以后再说。要揍他有的是机会。别在这搅和乱了。”

    阿进听见桃花妈这么说,吓得一哆嗦。

    我退到人群中,而老婆婆已经和柴教授由纯对视变为开始说话了。

    柴教授:“你让我找的好苦啊。当年我有不少弟兄丧生在你手上。”

    老婆婆:“看来你打听得有点眉目了。我这把老骨头让你们当兵的祸害成这样,你今天还敢来?”

    柴教授:“我今天不是来寻仇的。”

    老婆婆大笑:“就凭你?还想寻仇?我看你是来赔罪的吧。”

    柴教授摇摇头:“也不是。我是来和你合作的。”

    老婆婆冷笑了一声:“你也配?来人呐,把他给我扔水井里边去。”

    柴教授大喊:“你不能杀我,你知道我叔叔是谁。”

    老婆婆说:“当年那些当兵的我也杀了不少,照样活得好好地。”

    柴教授:“我承认你在这一带势力不小。可是你别忘了,杀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士兵和杀我一样吗?我叔叔是柴建功!”

    老婆婆冷笑:“你用你叔的名头吓唬人,用了快一辈子了。现在头发都白了,还在仗着你叔,你丢不丢人。”

    柴教授:“如果你肯跟我合作,我可以了了你们千眼井历代首领的心愿。也就是说,找出你们祖师爷中毒的真正原因。”

    老婆婆有些将信将疑:“看来你知道的不少啊,不过,我为什么要信你?你做这件事,有什么好处?”

    柴教授指了指我:“我做这件事,能救故人之子。明拾这孩子是陈永兴的儿子,我不能见死不救。”

    十里八乡的人估计都认得我,知道我叫程大力,从小住在程家庄。突然听见柴教授叫我“明拾”都很差异。又听见他说我是什么陈永兴的儿子,就更奇怪了。

    不过人们很快就释然了。纷纷交换意见:明拾估计是大力的小名。至于陈永兴,估计是柴教授发信不准,咬字不清,应该是程永兴才对。

    老婆婆倒没有在这些细枝末节上纠缠:“为什么要救他?他很危险吗?”

    柴教授这会有点气势逼人了:“你以为我当真不知道?明拾每到子时就会失去本性,以禽兽的本能生活。”

    老婆婆说:“这又怎么样,有阿花在,出不了事。”

    柴教授冷哼一声:“我没猜错的话,你是让阿花每天子时把他缠住吧?你觉得这当真管用吗?鼠毒不是你我所能了解的。万一有点什么变故,不仅明拾这孩子毁了,方圆几十里,甚至大半个中原都得遭殃。”

    老婆婆像是下定决心:“我就说得把这小子宰了。当初还是太心软,不过不要紧,一切都来得及。”

    柴教授急眼了:“你除了会杀人还会干什么?人命在你眼里就那么不值钱?我有办法救他,你我合作,明拾能活,大家都能活。而且找出当年的真相。”

    老婆婆显然有些动心了,问:“怎么合作?”

    柴教授一拍大腿:“这里是说话的地方吗?”

    老婆婆说:“对对对,你们跟我进来。其余的人散了吧。”

    千眼井的一干人都对柴教授竖了竖拳头,以示威胁,然后走了。

    我想进去,但是被徐娘拦住了。

    我有点着急:“那柴教授可不是什么好人,上午他为了骂我,居然……”

    徐娘打断我,笑着说:“放心,他能耐再大也不敢乱动。”

    我将信将疑,但是被桃花拽走了,跟着桃花妈回去。

    桃花妈说:“刚才老婆婆口口声声想杀你,没想到你倒担心她的安全。”

    我笑了笑,问:“那个柴教授摆明了有问题,为什么大伙纷纷散了?不怕老婆婆半道让他害了?”

    桃花妈说:“这你都不明白?对付那三个人,用得着全村人出来?老婆婆只是吓吓那个什么教授而已。她老人家就喜欢这样的排场。再说了,就算老婆婆现在身子不便,但是用蛇的功夫出神入化,无论是谁都伤不到她。”

    说话间已经到家了。

    我发现八婶也来了,正站在桃花家门前。

    桃花妈说:“来了?”

    八婶点点头:“没什么事吧?我刚到千眼井就听说乡亲们又上街了。”

    桃花妈推开门:“没事,老婆婆又吓唬人呢。你们村的一个小伙子,还有个教授,听说是北京来的。现在已经没事了。”

    桃花简明扼要得把老婆婆和柴教授的对话讲了。

    八婶听完后差异的看着我,上下打量,然后说:“那个教授挺有见识啊。我觉得说的挺好,你是挺危险……”

    我听得心中一阵焦急:“别啊。您这是什么意思,人家老教授都说了,什么珍爱生命……”

    八婶摆摆手:“吓吓你而已。不过,大力啊,你现在真的有危险,有人想杀你。”

    我听得心里发毛:“还有谁想杀我?”

    八婶把我身后的狗蛋拽出来,说:“狗蛋爹妈说孩子被人拐了。现在全村人都在找。急的火上房。有人说看见你把孩子领出村了。狗蛋爹更急眼了,手里拿着菜刀到处找你,嚷嚷着非得把你活劈了不可。”

第三十九章 柴教授与老婆婆的一夜密谋

    狗蛋的爹叫铁锤。这不是外号,他就叫程铁锤。这是个连我都头疼的人物。

    我之所以不怕别人,是因为我不怕没面子。铁锤也不怕别人,但是他和我不一样,他爱面子,但是他太楞,脑袋不灵光,他的爱面子行为有时候很不要脸。再加上他膀阔腰圆,皮肤黝黑,而且长着一脸大胡子。所以我俩碰到一块,我一般讨不了好去。

    我一听铁锤拿着菜刀要砍我,就知道这小子绝对不是说说而已。

    我对八婶说:“您赶快把狗蛋领回家去吧。我就不回去了,我怕铁锤,我得在桃花家躲两天。”

    八婶还没说话,桃花妈说:“有阿花跟着你,你谁也不用怕,回家吧。”

    话说我当时极力想留下,桃花妈就使劲赶我走。我没脸没皮的赖在地上不动,连八婶都看不下去了:“大力啊。你八婶嫁到程家庄,也算是半个程家庄人了。咱能别这么丢人不?”

    当时我正在这闹腾着,怎么就这么巧,徐娘远远走过来,冲我们喊:“大力走了没?先别让他走。”

    我忙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土:“没走没走。”

    徐娘走近了,看看我,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没走。老婆婆和柴教授不知道商量什么呢,现在还在说话。只是吩咐我说把大力留在千眼井,明天找他有事。”

    我突然有点害怕:不会是老婆婆和柴教授俩人一合计,觉得宰了我比较好,又省事又方便,永除后患。

    我惴惴不安得试探着问徐娘:“既然明天找我有事,今晚上我先回去,明天再来不行吗?”

    徐娘拍拍我的肩:“那么麻烦干嘛。就住千眼井吧。难道咱们还管不起一顿饭?”

    我指指桃花:“我能住她们家吗?”

    徐娘捂着嘴笑:“这还没结婚呢,小两口腻成这样?”

    桃花满脸通红,桃花妈一脸阴沉:“大妹子这可不能乱说啊。我们家桃花和大力可是清清白白的。大力啊,你看看外边多少闲言碎语,你就别在我这住着了。”

    我急道:“千眼井我就认识这里,老婆婆又不让我走,难道让我今天睡大街?”

    桃花妈看看徐娘。也不知道徐娘是开玩笑还是有意想帮我,满脸惊恐得说:“我年轻新寡,大力住我那也不方便吧。”

    八婶在一旁实在看不下去了,说:“行了行了,都别闹了。大力还住桃花家吧。什么闲言闲语,千眼井的姑娘还怕这个吗?”

    八婶交代了我几句,拉着狗蛋就回去了。当然,我是个重信义,重承诺的人,挑了一包点心,塞给狗蛋。

    八婶一边往回走一边唠唠叨叨:“我说怎么今天点心铺的胖子一整天都拉着脸,跟谁欠他二百块钱似的。”

    八婶走了,徐娘说了会儿话也告辞了。桃花妈阴着脸把我和桃花领回去。

    这一夜睡得并不踏实,前半夜我担心阿花睡着了,忘了半夜卷我。我发起疯来伤了人可不是好事。

    等后半夜清醒过来之后,我又开始为未来担心。当真是唉声叹气,忧心忡忡。

    这一夜我并没有睡多长时间,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想睡一会。可桃花家的人已经纷纷起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整我。我不敢怠慢,连忙起床。

    本以为起床吃完早饭后会马上见老婆婆,没想到桃花妈坐在客厅上东拉西扯得跟我扯闲篇,既不提老婆婆的事也不让我回去睡回笼觉。把我困得一个哈切接着一个。

    一直到快吃中午饭的时候,徐娘才托人捎信,让我们赶快过去。

    走到老婆婆家的院子里,我看见阿进和莉莉正站在一棵树下,不知道说什么。不过面色凝重,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我稍微有些放心:如果我要被宰了,这俩人绝对不是现在这种表情。

    徐娘把我拦住,说:“老婆婆让你在外面等一会。”

    我一听这话,心说怎么这种感觉这么面熟。后来才想起来了,阿进密谋要围攻我的时候就是这么个气氛。一件事明明与你有关,却死活不让你参与。

    我在院子里百无聊赖得转悠,越想越不对劲。老婆婆是好人吗?显然不是。柴教授是好人吗?那更不可能。他俩碰到一块能负负得正吗?

    我拍拍脑袋。男子汉,死了就死了。不过在死之前我得膈应一下别人。

    我在院子里慢慢转悠,越转悠离阿进和莉莉越近。

    我的动作很快引起俩人的注意。阿进以为我又要趁机打架。两眼瞪圆了说:“大力,你要干什么?”

    我这时候的表情肯定很想初一的地理老师。我摸着下巴,皱着眉头:“有一个问题我始终想不大明白。”

    阿进不知道我搞什么鬼,问:“什么问题,直接说。”

    我:“你说,柴教授怎么那么凑巧。把宝贝闺女许配给你,然后只是过来喝顿喜酒,你看看喝出来多少事。先是正好找到我,这个他自称的故人之子。然后又正好在邻村碰见大仇人。”

    我这么一说,阿进也有点疑惑:“是有点凑巧啊。”

    我捏着下巴:“这是凑巧吗?**说,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人家柴教授家大业大,叔叔又是柴建功那么牛逼的人物。把闺女嫁给政治局的人物都不为过,为什么偏偏看上你呢?你阿进虽然在程家庄死皮赖脸得勉强属于个衣冠禽兽,可放到北京,也不过是个中下游吧。”

    阿进先是满脸通红,继而又面色苍白。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莉莉在一边看得恼火,问我:“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转过头去,笑嘻嘻得看着她说:“你也得想想。阿进虽然人品不咋地,但是手段高明啊。什么样的姑娘勾搭不到。为什么偏偏挑了个你这样的?又丑又刁。莫非,这又和柴建功有关系。”

    我一拍大腿,作恍然大悟状:“阿进,以前我还不明白,现在想通了。原来你是想攀个高枝啊。妙,这招真妙!”

    说完这些,我就悄悄往后溜,就像李白那句诗里说的。那句诗叫什么来着?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莉莉先是对我怒目而视,继而又对阿进怒目而视。我心中微微一笑:目的达到了。

    不一会,那边就吵了起来。阿进一直忙不迭得解释:“认识你之前,我真不知道你二爷是柴建功……”

    莉莉就大喊:“你还撒谎。那次你期末考试挂科了,提着苹果找我爸求情。那时候你就见过我二爷了。好哇,我说怎么后来你对我那么好,各种献殷勤。可怜我一个无知少女,就被你这个大流氓给骗了。呜呜……”

    说道后来,莉莉越说越激动,居然哭了起来。

    期间八婶匆匆赶来。看了一眼那边的闹剧,没有理会,然后就进屋了。

    我坐在院子里继续望呆。

    直到午饭时候,这些人才陆续出来。

    老婆婆继续坐在那条白蛇上。显得高人一等。她把我叫过去:“大力啊。有些事你在场不方便说,不如我们几个人商量出个结果来再告诉你。”

    我心说,有什么不方便说的,莫非当真在讨论怎么杀了我?是一刀捅死还是乱蛇咬死?

    老婆婆说:“我和姓柴的认为。当初祖师爷找到的那座荒山,和姓柴的当兵时候去过的山是同一个地方。为了帮你恢复正常,我们决定找到那里。”

    我摆摆手:“您先让我想想。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想了一会,我的疑惑越来越大。对老婆婆说:“咱先不说您和柴教授有什么恩怨。但是找那座荒山就有点不靠谱。照你们所说,祖师爷那么大能耐都栽倒那里边了。几万正规军都死在那了。咱们凭什么找到那座山?凭什么帮我恢复正常。”

    老婆婆赞许得看着我:“不错不错。心思缜密。我跟你说,当年祖师爷在这里建了千眼井,可不单单是养蛇镇住蛊鼠那么简单。她老人家心高气傲,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会善罢甘休?当年祖师爷在千眼井留下异宝,言明三百年后可用。现在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

    我点点头。

    柴教授在一旁说:“关于我和这老太婆的恩怨,明拾啊……”

    我打断他:“叫我大力。别蒙我。什么陈永兴,别编故事骂人。你们这些文化人,最坏了。”

    柴教授一脸苦笑:“好。大力,这其中的恩怨其实很简单。我和郝华最后得知陈永兴的下落就是河南寄来的那封信。以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但是我俩并没有就此歇手,而是开始寻找当年的战友,查来查去,终于发现了一丝线索。原来,我被送到大牢不久,我们师就出事了。一部分人整天神志不清,疯疯癫癫,见人就咬,就好像得了狂犬病一样。这些人从山里跑出来,差点咬上附近的村民。这时候来了个女子,就是你们的老婆婆,她领着无数条蛇,不分青红皂白,把我的战友全咬死了。不过,此人也受了重伤,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我诧异:“柴教授,不是我说你,你的战友都那样了,杀了也算是活该,难道任由他们出来乱咬人?”

    柴教授说:“疯了的人也是人啊。她完全可以先把人制住,何必痛下杀手。何况,还有一部分战友没有丧失神智,全被她给杀了。”

    柴教授说的激动。语声哽咽,双手颤抖。

    老婆婆阴冷冷得说:“即使痛下杀手,我也变成现在这幅模样了。要是想办法把他们制住,我不一定死了多少次了。你的战友是人命,我就不是了?”

    这俩人越说越不对付,很快就吵起来了。

第四十章 准备

    当时老婆婆和柴教授吵得正激烈。就听见门外骂声不绝,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大:“程大力你个王八蛋,今天不削翻了你我白叫铁锤了……”

    我一听铁锤来了,赶紧往后躲。

    铁锤早看见我了,挥舞着一把明晃晃的菜刀就冲过来。

    我扯着嗓子大叫:“阿花,护驾……”

    阿花气势吓人,带着一阵狂风卷过去。光它那一颗大头也足以把人吓跑了。

    但是铁锤怎么就那么楞呢?硬是舞着菜刀不后退。

    说实话,本来以铁锤的身手,把个菜刀舞得比尚方宝剑还带劲。阿花想要缠住他,怎么也得费点功夫。

    可这家伙不知道是气糊涂了,还是本来就没长脑子。根本不看旁边的阿花,一心一意来砍我。结果被顺利的卷成桶状,动不了了。

    我走过去,捡起他掉落在地上的菜刀。满脸赔笑:“铁锤哥,别生气啊。我跟狗蛋开个玩笑。”

    铁锤双眼圆睁:“谁是你哥,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拐孩子玩?”

    八婶在一旁连忙说好话。

    铁锤扭头看了看八婶:“哟,您也在啊。哟,这里这么多人啊。”

    我一听铁锤这话,当真是打心眼里佩服。敢情刚才铁锤除了我,别人都没看见。这种一心一意的,目不斜视的好男人。少!少之又少!

    八婶就劝了一会铁锤。铁锤毕竟还是尊重长辈的,心情渐渐平复。于是阿花把他松开了。

    我说:“铁锤哥,这也不能全怪我啊。昨天我好心请狗蛋吃点心,你猜他说什么?他说你们教他了,不让拿我的东西,拿了得传染病。你说,有这么教孩子的吗?我那点心可是刚买的。咱们男子汉有话当面说,用孩子较劲多没意思。”

    铁锤大怒:“我从来没教过孩子这个。”

    我说:“莫非是嫂子?”

    铁锤牙咬得咯吱吱直响:“肯定是她。居然教给孩子这个,气死我了。回去非揍他一顿不可。”

    铁锤说完,捡起地上的菜刀跑了。

    八婶担心得说:“铁锤回去不会打媳妇吧。这可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我拉住她:“放心吧。你别看铁锤这么威猛,见了老婆怕的什么似的。”

    经铁锤这么一闹,原本吵得热火朝天的老婆婆和柴教授也停住了。

    阿进看了看莉莉,又看了看柴教授,像是下定了决心,问柴教授:“柴伯伯,您跟我说实话。当初您同意莉莉嫁给我,是不是发现我和千眼井有点牵连,想借机成就一番大事?”

    柴教授白了他一眼:“我叔叔是柴建功。想成就大事还用得着你?”

    阿进马上蔫了。柴教授这轻蔑的态度也太打击人了。

    柴教授拍了拍阿进的肩,问:“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真心喜欢莉莉。”

    阿进点点头。

    柴教授又问莉莉:“你呢?”

    莉莉也点点头。

    柴教授两眼望天:“既然你们是真心喜欢对方。两情相悦,又何必再问。”

    这话说得我心头一震。柴教授水平不赖啊。虽然一时间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的深意,但是细细思索,更觉得回味无穷。

    我抬头看桃花,却见她也正在眉目含情得看着我。这时候能保持清醒头脑的恐怕只有桃花妈了。她清了清嗓子说:“说正事吧。那座荒山,咱们去还是不去?”

    柴教授看了老婆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

    柴教授对我说:“大力,找到那座荒山很可能就能找到你爸……”

    我这时候真想一个嘴巴子甩过去:“你有完没完?”

    可柴教授后面的话让我没有动手,他顿了顿,说:“但是,还有一个可能,我们都会死在那。”

    我迟疑得问:“我们,你们打算让谁去?”

    柴教授说:“现在确定要去的有我,千眼井也会派几个人。如果你去的话……”

    我还没说话,莉莉就在一边说:“爸爸,你这么大岁数了,别去了。”

    柴教授摇摇头:“毕生心愿,不能不去。”

    莉莉又说:“那我陪着你去。”

    阿进估计还沉浸在刚才的爱情中,傻乎乎得表坚贞:“莉莉,要去也是我去。我承认我怕死,但是就算死,我也会拼命保护伯伯的安全。”

    我在一边实在看不下去这种肉麻的场景了,这些城里人真矫情。我冲着柴教授说:“你真打算让阿进去?这小子见了蛇都吓得尿裤子。我提议,让狗蛋把他替下来。”

    阿进气的脸色铁青,却又不敢怎么样。

    柴教授说:“阿进去不去不重要,关键是你。但是如果你不愿意去就算了。这一路上肯定会危险重重。这倒是需要你慎重考虑啊。”

    柴教授的这番话,句句为我考虑,提醒我路上有危险,并再三表示尊重我的意思。可我总觉得他是在挖坑。说来说去,好像如果我不去就是害怕了一样。

    我偏偏不上当。我笑嘻嘻得说:“那么危险啊。那我还是不去了。我怕死。”

    柴教授没想到我是这么个人物。当时就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缓过神来:“大力啊。你不去本来也没什么。可是我担心啊,你身上的鼠毒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稳定。万一哪一天……哎,我愧对故人呐。”

    柴教授说的声泪俱下,我却觉得假惺惺的很。就在那一刻,我解决了这几天的疑惑:柴教授绝对是真心把莉莉许配给阿进的。因为俩人一个大假一个小假,臭味相投的很。

    柴教授见我不说话,长叹了一口气,又开始劝我:“大力啊。你从小没见过你父母,没有多少父子之情我能理解。难道你连自己的姓名也不顾了吗?你和这位桃花姑娘的将来也不顾了吗?”

    我从小就对文化人有一种排斥感。众生平等,他们既然能衣冠楚楚做了人上人,肯定都是心眼比汗毛孔还多的人。所以,他们主动给你什么好处,多半是想从你这多骗走点什么东西。

    柴教授越这么说,我越觉得他是在给我下套。我有心把脸一横,说:“不顾了。”但是又怕桃花伤心。所以有些犹豫不决。

    没想到桃花居然说:“我去,柴教授,我跟着你去。我要找出荒山的真相,我不要大力有事。”

    我心说:“傻姑娘啊。咱们再坚持一会,姓柴的肯定得拿出点有价值的东西来请咱们去。你现在是自投罗网,正中敌人奸计啊。”

    柴教授欣慰得笑了:“好,好一个情比金坚,赴死救夫的奇女子。柴某佩服。”

    我心想,完了,姓柴的知道我底牌了。既然桃花想去,他肯定猜到,我是非去不可的。这样一来,我就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我突然觉得柴教授工于心计,和他说话,总得拐上三四个弯才能绕出来。我也是凭着多年的斗争经验和童子男的敏锐直觉才一一避开陷阱。

    照这么说来,柴教授昨天那一大篇故事里,所谓他忠厚老实,喜欢做学问,被人陷害入狱的事,八成是经过修改,刻意营造一个不谙人心的公子哥形象。好让人不加提防,不知不觉上了套。

    我大胆猜测:他那一大篇故事不知真假。但是他想用父子情骗我进山的目的恐怕是有的。见我对什么陈永兴一字不信。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打起我身上鼠毒的主意来了。

    我突然觉得这个人很可怕。这老家伙有事没事就把“我叔叔是柴建功”挂在嘴边上。现在想想,这绝对不是没出息,仗着自己八十岁叔叔的余威办事。而是一种示弱的表现。故意装成一只狐狸,狐假虎威得在街上走。你以为你把他看穿了,想咬他一口的时候,突然发现他其实是一只猛虎……

    千眼井的老婆婆虽然出手不留情,杀人不眨眼。但是至少杀人前是明目张胆举着刀过来的。而柴教授属于那种前一秒还对你笑嘻嘻,下一秒就捅进你后心的人。

    如此说来,昨天柴教授并没有打算挑战老婆婆的权威,也并没有打算向老婆婆寻仇。否则,以他的心机,事情不会了结的这么简单。

    看来,这一次进山行动,最危险的恐怕倒是人。我打算能拖则拖,直到看明白了柴教授的真正打算为止。

    我问柴教授:“咱们什么时候动身?”

    柴教授倒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步,虽然脸上丝毫不动声色,但是步履轻盈,难掩心中得意。

    柴教授猛地回过头来,一头华发甩得很是飘逸:“我得去找两个人。大力,你愿不愿意跟我去?”

    我问:“去哪找?”

    柴教授:“北京。”

    我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参与柴教授的行动,就永远不知道他的计划。与其被他牵着鼻子走,不如掌握部分主动权。

    而且北京是伟大祖国的伟大首都,谅他也不敢乱来,只是找个人而已,这个人跟谁是一边还不好说,否则,柴教授干嘛要带上我?

    万中无一,就算出了事,据说在北京打个110,警察叔叔五分钟就到。虽然我没有电话,但是至少也代表了一种安全程度。

    我一拍手:“好,去就去。正好还没逛过大城市。不过咱话得说在前头,柴教授,您家大业大,叔叔又是柴建功。到了北京,你可得管吃管住。”

    柴教授微微一笑,好像根本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小事一桩。”

    我笑着看向桃花:“桃花,你想不想去北京玩?去了我给你买点心吃。”

第四十一章 杨念魂

    看得出来,桃花很想去。毕竟,千眼井虽然富裕,但是我们这里毕竟偏僻。桃花还没去过北京呢。

    桃花望向桃花妈,桃花妈有点迟疑。

    我心中恼火,这老娘们怎么总是想着坏我的事?

    好在老婆婆在一旁缓缓地说:“让桃花跟着去也好。既然讲明了是合作,不能只让人家柴教授干活。咱们千眼井也得派个人出力。”

    我一听这话,心说这些人全是曹操啊。

    老婆婆表面上客客气气,好像和柴教授不是死对头,倒像是好朋友一样。可她把桃花派过去,摆明了是监视柴教授,免得他搞出什么小动作来啊。

    等等,监视柴教授有我不就够了吗?干嘛还要派个桃花多此一举?莫非老婆婆对我也不放心?不可能,我和桃花是什么关系。老婆婆要是真派桃花监视我,那可真是昏了头了。八成是怕柴教授太奸猾,我一个人对付不了。

    短短一瞬间,我脑海里闪过七八个念头。我突然觉得,和这些人混在一块,我的智商也提高不少啊。

    我和柴教授决定明天一早动身。用柴教授的话说就是:事关大力的安全,绝对不能再拖着了。

    女行千里母担忧。当天晚上桃花妈给桃花塞钱,给桃花收拾衣服。

    我继续赖在她们家。反正是最后一晚上了。桃花妈也就没再赶我。

    我对桃花妈说:“婶,您别操心了,到了地方姓柴的出钱,要吃有吃要穿有穿。”

    桃花妈白了我一眼说:“我看着那什么柴教授可不是好东西。都怪你,非让我们桃花趟这趟浑水。”

    我不说话了。桃花妈这种人急眼了能半夜把我轰出去。怎么她跟八婶亲姐妹,这性格差距这么大呢?

    第二天一早,我们在程家庄集合,准备出发。阿进、莉莉也在其中。他们打算和我们一块回北京。

    临走的时候,村支书和我约法三章。我不趁机对阿进搞报复,他则派人帮我种地。等有了收成分我一半。我很高兴得答应了。

    以前我家地里满地草,根本不见苗。所以放羊的是我的好哥们,他们唯恐我那天突然勤快了,把草地铲了种上庄稼。

    狗蛋也偷偷跑来了,见了我就叫叔。我拍拍她的脑袋,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一种一去不复返的悲凉感。

    这种感觉就像你在玩躲猫猫,然后突然尿急了。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一趟不顺利,有心退出。但是这时候已经骑虎难下了。丢人事小,桃花事大。我不能把她一个人扔那。

    我们找了一辆破三轮,颠了几里地终于到镇上的汽车站。

    我和桃花自然没事。柴教授和莉莉都脸色煞白,被颠得七荤八素,差点背过气去,城里人就是娇贵。奇怪的是阿进,从小坐这种车,居然也吐得面色苍白。莫非是想装城里人?

    这一路上汽车火车得换乘,我们终于到了北京。

    至于北京的各种见闻请原谅我不再详述。因为我根本没玩几天。

    柴教授把我们领到北京后。根本没有去住他的大宅。阿进和莉莉该干嘛干嘛去。剩下的我们三个人在一个破旅馆开了三间房。

    一路的舟车劳顿还没缓过劲来。我重重躺在床上。这旅馆虽破,床倒是不错,比我家的好多了。

    这时候不过是下午三点。但是我已经有些困了。

    外面阴沉沉的,估计要下雨了。

    下雨天睡觉天,我盖上被子呼呼大睡。

    就在我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见床下啪啪啪,有人在拍我的床板。我以为是做梦,没有理会。过了一会,又是啪啪啪几声轻响。

    我一激灵坐起来。难道遇上传说中的背靠背了?

    我直挺挺躺在床上不敢动弹。床下的声响又来了。啪啪啪。

    我心中大骂这旅馆不干净。不过求人不如求己,我慢慢翻身,向床下望。床下什么也没有,除了刚塞进去的行李包。

    难道这东西在我行李包里?想想背了一路,我突然觉得有点恶心。

    正这时候,行李包动了动,里面的东西像是挣扎着要出来,顶得行李包拍在床板上,啪啪啪。

    我一拍脑门,翻身下床,把行李包拽出来,拉开拉链。阿花急不可耐得从里面钻出来,在房间里四处游走。

    我叹了口气,接着上床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叫醒。教授给我和桃花一人一把黑布伞,冒着雨往大街上走。

    我不住得埋怨:“你就舍不得让我们坐个车?”

    柴教授:“就这么几步路的事,值当的打车?”

    我有些生气:“怎么这么抠门呢?能有几步路,难道抬脚就到?”

    柴教授点点头:“抬脚就到。”

    我发现我光顾着扭头和柴教授说话,根本没顾上走到哪了。这时候回过头来一看,一只脚已经踏在台阶上了。再抬头看牌子:精神病医院。

    我指着牌子问柴教授:“你家门上怎么还挂块大匾?”

    柴教授说:“你不识字啊。这里是精神病院,谁说这是我家了?”

    我说:“这不是一样吗?我看你来这里住着比在家还舒坦。”

    柴教授好涵养,根本不搭理我,自顾的往里走。桃花嘿嘿得乐,在后面跟上。

    这里说是精神病院,其实就是个两进的大院子。前边院子是医生住的,后面院子是病人住的。中间一个大铁门,上面挂着一把大锁。免得晚上哪个病人跑出来,祸害四邻。

    柴教授轻车熟路,径直走向一个房间。轻轻敲了敲门,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医生打开门,把我们让进去了。

    我进屋环视了一圈。这哥们和我有相同的癖好。屋子里凌乱不堪。床上的被子被掀起来一半,露出床板,上面放着一个铁锅,里面还有多半锅面条。

    幸好他穿着白大褂,不然我真以为他是病人。

    医生的胡子油光闪闪,脸上有几道挠痕。彼此相映成趣,平添了几抹猥琐之色。

    柴教授向他拱拱手:“老弟,那个病人还在吗?”

    那医生嘿嘿一笑,满嘴大黄牙:“在,在,我怎么舍得赶她走啊。”

    柴教授对他的猥琐熟视无睹:“在就好,今天我要把她带走。”

    “诶,别介呀。”那医生有点不愿意了,摆官腔说:“咱们医院收容这些病人,不仅是对病人负责,也是对街坊负责。您这么随随便便带走,可不大合适。”

    柴教授从裤兜里掏出一摞百元大钞,塞到医生手里:“可是,她是我亲戚啊。”

    医生点点头,右手用力捏了捏钱的厚度,好好感受了一下,然后说:“既然是自己家人想带走,那是最好不过了。”

    看见这个场景,我突然想起被阿进绑在树上,差点被范庄的人带走的事来。简直是如出一辙啊。

    那医生带我们走到后院,穿过一条黑漆漆得走廊。一路上磕磕绊绊,我问那医生:“这么大个精神病院,就您一位医生啊。”

    那医生说:“叫我老王就行。我不是医生,我是看大门的,今天礼拜天,医生们都休息去了。偷他们件白大褂穿穿,过过干瘾。”

    我又问:“一会我们带走个人,病人少了怎么办?”

    老王一脸淡淡然:“没事,这就跟菜市场上似的,出来进去的多了。有的是自己偷偷跑出去的,有的是被人偷出去的,有的是不听话被医生赶出去的。”

    说话间已经走到走廊尽头。老王掏出钥匙打开一道大铁门。铁门厚重,推起来吱妞吱妞。

    我见大门结实成这样,里面得关着什么猛兽啊。

    没想到铁门推开后,里面一张床,床上坐着一个美女,正看着窗外发呆。

    这间屋子很阴暗。但是窗外的光照进来,正照在美女的侧脸上。一明一暗,美若天仙,当时我就看呆了。

    人都有追求美好事物的向往,我看见这个美女后愣在当地完全是情有可原的,就好像看见画的栩栩如生的话,雕得玲珑剔透的工艺品。这不同于我和桃花的爱情。对!就是这么个道理。

    美女见我们进来,缓缓转过头:“你来接我出去了?”

    柴教授点点头,指着她对我说:“我们要找的人。”

    我走过去,伸出手,尽量文雅得说:“你好,我叫程大力。”

    我进门后的所作所为都被桃花看在眼里,这时候见我这副熊样,还要装成个文雅人。气不打一处来,千眼井姑娘的脾气发作,一脚冲我屁股上踹过去。

    我虽然下盘稳,但是也经不起这么偷袭,一个冷不防,扑在对面美女身上。

    我心想完了完了,这美女非得急眼不可。

    没想到她把我推开,面色如常:“你好,我叫杨念魂。”

    我下意识得小声说:“好奇怪的名字。”

    杨念魂继续面无表情地说:“因为我小时候受过惊吓,三魂七魄被吓跑一魂。”

    柴教授在一旁解释:“她少了一魂,所以不悲不喜,不爱不怒。整个人不受情绪的影响。无论何时看她,她都是这幅表情,完全是一个会吃饭的机器人。有她在,荒山之行就不会受到幻觉的影响,把握大了几分。”

第四十二章 要找的第二个人

    虽然杨念魂是个美女,虽然君子应当怜香惜玉。但是为了抑制桃花的怒火,我决定缺德一嘴,对杨念魂说:“哦,说了半天,原来你是缺魂啊。”

    杨念魂丝毫不以为然,甚至点点头说:“你说的没错,就是缺魂。”

    柴教授说对了,看来这个人真的是不悲不喜,纯粹是一具没有情感的行尸走肉。对这种人,怎么调侃和挖苦都没用。就像重拳打在一团空气上,对方浑然不觉,只能让出拳的人尴尬。

    以前听说一个成句。叫唾面自干。意思是,对方往你脸上吐口痰,你既不用纸擦,也不用水洗,而是等它自己干掉。

    第一次听这个成语时,我还是个学生。好像是一次打架后,班主任对我说:“如果你能唾面自干,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程大力,你消停点吧。”

    当时我年纪尚幼,文化水平和知识修养不高。以为这是懒惰的表现,心里还奇怪,怎么老师找这么懒惰的人当我的榜样?不过看见老师信誓旦旦、痛心疾首的样子,我信他了。以为只要做到唾面自干的懒劲就不会有人欺负我了。

    我照做了。养成一个好习惯不容易,养成一个坏习惯很简单。而养成一个懒惰的习惯简直易如反掌。但是懒到唾面自干的境界,我至今差点火候。

    后来上了初中,我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原来班主任是要我当懦夫。我暗自庆幸,幸好当时不明白。

    而现在看见杨念魂,我对这个词的认识又深了一层。

    我们领着杨念魂从精神病院出来,向老王告辞。

    老王一直喋喋不休得念叨:“像杨念魂这样的美女可是不多见啦。虽然碰是不能碰,但是远远地看几眼也就满足了。柴教授啊,你可是捡了大便宜了,像您这么有学问的没准能打动她。等生了大胖小子,别忘了送我红皮鸡蛋啊。”

    我和桃花笑的前仰后合,柴教授面色铁青,捋了捋一头华发,一言不发得走了。

    我走在最后,拍了拍老王的肩,不无惋惜得说:“哎,可惜,你这鸡蛋是吃不上了。柴教授啊,他那里不行。这美女领回去,也就是看看,解解眼馋。”

    老王一派恍然大悟的样子:“他也不过五十大几啊?这就不行了?啧啧啧,年轻的时候肯定没干正事儿。”

    我也就附和着,痛心疾首得点点头。

    雨还在下,桃花把她的伞让给杨念魂,和我共用一把。

    等到了那个破旅馆,柴教授把服务员叫过来:“再开一间。”

    服务员说:“没了,住满了。”

    我看了看桃花。桃花摇摇头,显然不想和我住一间。我也没有太大失望,本来也没想和桃花做什么。见她不愿意,也就作罢。

    于是我对柴教授说:“你和杨念魂住一间不得了。不过,到时候有了大胖小子,别忘了也给我一份鸡蛋啊。”

    服务员诧异得看了柴教授一眼,继而又鄙夷得小声嘟囔了一句:“看着斯斯文文个人,包二奶。呸。”

    服务员走了,旅馆大厅里剩下一脸正气的我,偷笑的桃花,面色平静的杨念魂,和恼火不已的柴教授。

    柴教授看了看天。说:“现在天还早,这样,先吃个饭。晚上我和大力一间。”

    我使劲摇头:“不行不行,我那是单人床,挤不下你。”

    柴教授咬牙切齿:“我睡地上。”

    吃午饭的时候,柴教授显然兴致很高。一再表示没想到能这么顺利把杨念魂接出来。实在值得庆祝。然后他就开始说那些肉麻的酸话。

    我现在是横竖看他不顺眼。他说一句我就抢白一句。过了一会,柴教授急眼了:“大力,你怎么回事?我发现到了北京之后你处处跟我作对啊。”

    我说:“你办的坏事太多了,所以我要替天行道。”

    柴教授两眼瞪圆:“我办什么坏事了,你说。”

    我喝了杯茶。脑袋里把柴教授办过的事理顺了一遍。我说:“首先,你不该编故事骗我。不就是想让我跟你一块去找那座山吗?男子汉大丈夫,直说就行了,你怎么那么损,还给我认个爹?”

    柴教授急的拍桌子:“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对天发誓。我要是编瞎话让我天打雷劈。”

    我瞪着眼:“诶,教授,问你个问题呗。你是党员不?”

    教授站起来拍拍胸脯:“当然是。我以党的……”

    我摆摆手:“你坐下,你一个无神论者发毒誓,你这不逗我玩呢吗?”

    柴教授一时语塞,于是改变策略,语重心长得说:“大力啊。我承认,我是有私心,想让你和我一块找荒山。但是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姓柴的可能会有所隐瞒,但是不骗人,我只要说,肯定就是实话。”

    杨念魂在一边说:“他说的是真的。”

    我反问:“你怎么知道?你又不知道我们说的是什么事。难道你也在场?难道你是他请来的托?”

    杨念魂只是淡淡说了句:“心无杂念,自然能看透人心,我相信他说的是真的。”

    到这个份上,也就没必要争论了。

    我说:“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你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在千眼井答应得多痛快,包吃包住包玩,花多少钱都小菜一碟,怎么翻脸不认帐呢?晚上还要和我挤一个房间。你把我屋子弄脏了我还怎么睡?”

    柴教授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没来过北京,不知道这一趟的凶险。你问问她。”柴教授一指杨念魂。

    杨念魂点点头:“没错,有不少人在抓我,所以我躲到精神病院。”

    我若有所思得看着杨念魂:“怎么你一直帮着柴教授说话?别人没事抓你干嘛?”

    杨念魂面如止水:“我只是就事论事。没有偏袒谁。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被抓。”

    这一顿饭吃的争争吵吵。杨念魂果然是个缺魂的。她说她经常在早上发现自己睡在大街上,而最近口袋里开始出现张纸条,让她快跑,有危险。于是她就一直奔逃。诡异的是,每天一早她都会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然后根据纸条的指示来回奔走。

    这也太离谱了,你编故事哪怕也编个有逻辑的啊。

    我真想把饭碗扣她脑袋上,不过没舍得。

    不是舍不得她,是舍不得饭。

    我对柴教授说:“我现在确定她是神经病了,你真的要跟神经病合作?你要不要先去看看病?”

    柴教授一脸自信:“给他纸条的那个人就是我要找的第二个人。那个人对事情的推算简直精准无比。我没病,她也不是神经病。这次我一定能成功!只要跟着杨念魂,就能找到此人!”

    柴教授说到激动处,用手猛地一锤桌子。溅起汤汤水水洒了桃花一身。桃花啊得一声,引得众人纷纷往这里看。

    柴教授连忙道歉,并承诺明天给桃花买一身新的。

    我挖苦他:“老柴啊,你就喜欢这种口头许诺。我看你也满脑袋白头发了,也没几天了。这新衣服可得抓紧买啊。”

    柴教授气的了不得,一个劲的说:“你是吃错药了吧,怎么总找我的事。”

    吃完午饭,我催着柴教授拿出钱来,领着桃花买了身衣服。

    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我累的腰酸背痛,真想倒头大睡。可肚子里空空如也。

    柴教授打电话叫了饭,直接送到房间里。

    我叫上桃花,都来我房里吃饭。柴教授左右看看:“杨念魂呢?”

    桃花说:“她说困了。睡觉去了。”

    我们几个人正说着。就见杨念魂一推门进来:“几位,借光借光,怎么吃饭也不叫上我?”

    我们三个看着她,总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杨念魂像个饿死鬼似的:“你们不吃?那我吃了啊。顺手把柴教授面前那一份拽过去了。”

    突然桃花尖叫起来:“杨念魂不是少了一魂,从来没有喜怒哀乐吗?怎么她的表情这么丰富?”

    她这么一说,我也看出来了。杨念魂吃得眉飞色舞,表情太夸张了。

    柴教授颤抖着往后躲。躲着躲着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往前凑。

    柴教授稍微有些激动得说:“你就是第二个人?”

    杨念魂嘴角沾着几颗米粒,冲着柴教授咧嘴一笑。极尽调皮,极尽妩媚。看来冰美人没表情是没表情,一旦有了,简直勾魂夺魄啊。

    杨念魂说:“厉害厉害。你看出来了?不过,我不算人,勉强算个鬼。”

    柴教授哆嗦着问:“什么意思?”

    杨念魂说:“当年,我的魂魄被吓散了,我是丢失的那一部分。其实我哪也没去,还在身体里。这有点像精神分裂症。只不过别人一分为二,分成两个完整的人。而我分成了两个不完整的人。一个很健全,但是没有七情六欲。另一个神智没问题,但是控制不了身体,总是出现各种错觉,有的时候觉得很饿,有的时候觉得很累。比如现在,我就很饿……”

    杨念魂呢说着说着就又吃上了。

    柴教授问:“纸条也是你写的?你怎么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什么?”

    杨念魂边吃边说:“本来我也没有料到我变成两个人了,只是这些年来我脑海里总有一些奇怪的景象。我发现有一个面无表情,像僵尸一样的我在街上走。等我一觉醒来,我果然是在那条街上。我以为是梦游,还找过心理医生。但是都没有效果。久而久之,我经过多次的推测和实验发现,我应该是精神分裂了。而且,其中一个我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但是预知的时间很局限,只有十几分钟,而且是24小时之内的。”

第四十三章 今夜有难

    柴教授说:“所以你开始往你自己口袋里装纸条?”

    杨念魂呼噜呼噜吃饭,像和谁抢一样。一边含含糊糊说:“有一天我看见有人追我。而前边没路了。我就往兜里留纸条,注明怎么逃跑。每天临睡觉的时候都很害怕,万一另一个我太笨了,没准我一睁眼就发现已经被人捆了。后来我觉得精神病院是个好地方,就躲到这里来了。看门的老王想趁我睡觉的时候非礼我,没想到被我的另一半给揍了。”

    我不由得赞叹:“真神奇啊。柴教授,你从哪找来这么个神奇的人?”

    柴教授说:“你爸爸不是曾经装成过神经病嘛。为了打探他的消息,国内的神经病医院我都快转遍了。这才偶然发现她。我试着和她交流了一会,发现她很信任我,而且告诉我一直有一个未卜先知的高人给她塞纸条。”

    杨念魂在一边接话:“我知道你要来,所以写了个纸条,让她相信你。”

    柴教授点点头:“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桃花拉拉我的胳膊:“不能让她再吃了,再吃就出事了。”

    我一看杨念魂吃得满脸都是饭汤,肚子撑得滚圆。我们三个人的饭几乎全被她填进去了。

    我连忙一把将她手中的碗抢过来:“我的妈呀,可是不能再吃了。总共就这么点饭,你都吃了我可吃什么呀。”

    杨念魂打了个嗝:“可我还是觉得饿。额……我这个感觉和身体总是不太搭调。额……”

    柴教授一脸焦急:“这要是把肚子吃坏了可就坏了事了。来来来,我这有药,你赶快吃两粒。”

    我心说:“这个药你也有?”

    柴教授:“人老啦,什么药都得预备点。”

    杨念魂把药吃下去,只不过两分钟时间,就开始捂着肚子喊:“你给我吃的什么药啊你。你下毒了?”

    柴教授挺诧异:“泻药啊。吃撑了排下去不就行了?”

    “你麻痹。”杨念魂大骂。捂着肚子去厕所了。

    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响声,我实在无法把这声音和杨念魂的脸联系起来。

    过了一会,没动静了。桃花问:“杨念魂,你没事吧?”

    里面杨念魂虚弱地说:“麻痹的教授,拉出血来了都止不住。你这药质量也太好了。”

    我心说这两个杨念魂性格差异也太大了……

    又过了一会,里面很寂静。

    我说:“不会是拉死了吧。教授你这是谋财害命啊。”

    柴教授也有点着急,连忙央求桃花进去看看。

    桃花捂着鼻子走进去厕所,突然啊得大叫了一声。

    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了,我一马当先冲进去。

    桃花正在手忙脚乱给杨念魂提上裤子。

    我问:“死了?”

    桃花说:“估计是拉虚脱了。晕过去了。”

    我看看柴教授:“我的大教授,你的便秘得多严重啊,用这么猛地药?”

    柴教授老脸通红,尴尬的四处张望。这一张望,就发现厕所隔间的门上写着歪歪斜斜的一溜字:看见,今晚有难,速逃。

    我问道:“杨念魂写的?”

    教授摸了摸:“字迹还没干,刚写的,估计是她。”

    我看看门上的字,又看看教授,冲他嘿嘿得乐。

    柴教授被我乐得莫名其妙:“今晚有难!你这么高兴?”

    我说:“教授,杨念魂的圆珠笔好像写不到这种门上去,你猜这一溜字拿什么写的?”

    教授猛然大悟,闻了闻自己的手,差点吐出来,忙到外面的水房冲洗去了。

    一分钟后,柴教授面色凝重得回来了:“我从窗户里看见外面停着几辆车。下来不少人。”

    我和桃花架起杨念魂来:“那就别磨蹭了,赶紧跑吧。”

    幸好住在一楼,推开厕所窗户,直接溜了。

    柴教授在马路上拦了一辆车,在夜色中飞奔起来。

    我想办法把杨念魂弄醒。然后告诉她:“刚才事情紧急,没给你擦屁股就把裤子穿上了。”

    杨念魂漠不关心的嗯了一声。

    桃花白了我一眼:“好好的说这些干什么?”

    我笑了笑:“我想知道她是哪个杨念魂。”

    杨念魂听了这话说:“另一个我出现了把?”

    我很诧异:“你知道她的存在?”然后简明扼要得把另一个杨念魂的情况讲了一遍。

    杨念魂点点头:“很多时候我都躲得很隐蔽,绝对没有人能够找到我,但是第二天依然有纸条出现。这种情况,不是遇见鬼了,就是根本是我自己干的。”

    我们正在车里研讨杨念魂的精神分裂症。司机突然一个急刹,车猛地停在马路上。

    我猝不及防,一张脸狠狠拍在前座上。等我缓过劲来,眼冒金星的大骂:“怎么开的车?”

    司机指着前边说:“过不去。”

    桃花已经一推门下去了。我无奈,也只好推门查看。

    宽阔的大马路上横倒着一颗大树。根部的泥土还很新鲜。

    我和桃花正在研究这棵树。从马路对面过来了几个小黄毛。一路吹口哨。

    那些人走近了,对桃花说:“玩一个?”

    桃花不搭理他们。

    一个穿格子衬衫的黄毛很轻佻的说:“哟,还挺纯。小爷喜欢。”说着就要来动手动脚。

    我一把把桃花拉到后边,大叫:“上车躲好。”同时右脚抬高,照黄毛小肚子上踹去。

    本以为这一脚能踹的他一星期下不了炕,没想到黄毛一改之前的流氓形象,满脸严肃,身子一侧,让过我的腿,伸手就抓住了我的脚。

    打架的时候最忌让人抓住一只脚,这样重心不稳,站立不住,只有挨揍的份。

    我当机立断,两手撑地,右脚回缩,拉的黄毛稍稍向我靠近,同时左脚连环踢出。左脚毕竟不灵活,可怎么也比拳头劲大。黄毛不得不放开我的脚。

    我刚刚站起来,想继续和他挑。可他只是打了个响指,周围的黄毛全涌上来。

    “**。”我在人群中大骂。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到了北京还是被人围攻?莫非是阿进请的黑帮?可柴教授在这啊。他敢这么明目张胆?

    这些人根本没有给我时间思考。

    他们出手很快,很重。如果不是专门练过,那肯定就是成年累月得打架。

    打到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了。虽然我在历次的群架中渐渐领悟了一些中华武术的要领,但是对付一般人是够了。同时碰上这么多硬茬,还真棘手。

    我把撩阴插眼之类的损招全使出来,以求最快脱身。

    这些人没想到我大开大合得打了一会,突然会变得这么阴损,瞬间就被我打趴下了两个。

    战端一开,不可收拾。这些人见我尽是损招。居然也有样学样。这样一来我叫苦不迭,他们这么多人,一个人对我是损招我都躲得手忙脚乱,五六个人上来,我还不得落下什么后遗症?

    一直藏在远处的阿花救主心切,带着一股狂风冲了上来。

    我心中暗喜:你们再厉害,有我的阿花厉害?

    没想到这几个人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我还没来得急看清楚是什么,它就闪了一下火光,伴着一声巨大的炸响。

    远处阿花的吼声顿时为之一顿,等吼声再响起来时,已经与先前颇为不同。

    我心中胆寒:“这是手枪。”

    继而又怀疑我的判断:“这里是北京啊,他们怎么能……”

    手枪齐射,把阿花阻拦在十步之外。这时候它满身弹痕,躺在地上,血流了一大片,一双小眼直勾勾盯着我,无力的吐了吐芯子。

    我瞥见桃花一脸焦急得在车门前站着。冲她大喊:“快上车逃跑。”

    桃花犹豫不决,车里伸出一只手来,猛地把她拉进去。

    等我再回过头来的时候,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指向我。

    完了,这下完了。谁能快过手枪?

    就在我以为必死无疑的时候,一只手迅捷无比的捂在枪管上。随后不到半秒钟,手枪响了。

    我怔怔得看着身边的杨念魂,她的的右手已经血肉模糊,无力得垂在身侧,上面流出来的血一直淌到大马路上。从她手掌里散落出一大把被巨大的冲击力撞瘪了的硬币。这些硬币掉落到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声音。

    而对面那把枪已经坏掉了。

    穿格子衫的黄毛愤怒的喊道:“别他妈用枪,这里是市区。抓活的。”

    我一听这句话,心里就有底了。电视剧上只要出现这句话,那么主角一般死不了,即使被抓住也会逃出来。

    我现在只能请老天爷保佑,这些黄毛也喜欢看电视,而且能按照套路出牌。

    这些黄毛冲上来。有一部分已经在打不远处出租车的主意。

    我冲着出租车大喊:“快点回去找救兵。你们在这也帮不上忙。”

    出租车司机早就溜走了。柴教授笨拙的驾驶着出租车往前开。

    格子衫黄毛轻蔑的拿出手枪,熟练地装上消音器(简直和电视里演的一模一样)。然后瞄准。

    只是轻轻一响。出租车的轮胎被打爆。侧翻到旁边的马路沟里。幸好车速不快,没有发生电影里那种爆炸。

    但是格子衫黄毛很有经验的走过去,照着一个部位开了一枪,里面流出汽油来。黄毛像是在表演,把打火机扔地上。然后从兜里掏出一盒火柴来。划着一根,扔了下去。

第四十四章 劫持

    我之所以看得这么清楚。因为我已经被打倒在地。身上被踹了好几脚,根本动弹不得。有个家伙可能刚才被我打到了,这时候气愤的很。拿着大皮鞋踢我的头。

    我的脑袋又痛又涨,两只耳朵只有嗡嗡的轰鸣声。眼前的画面在剧烈晃动,我很累,想闭上眼睛,让世界恢复一片漆黑。可是又担心桃花,强睁着双眼保持神智,想在这个混乱的世界找到她的蛛丝马迹。

    沟里的汽车闪了一下火光,然后剧烈的燃烧起来。我只看到一片火海。没有听见任何声音,我的耳朵已经听不见了。

    我头顶上的皮鞋仍然在踢打,我的身子跟着一抽一抽。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我发现自己被绑着,在一个巨大的山洞,眼前一口大锅呼呼冒着热气。一个赤着上身的人手拿一把尖刀,在锅里涮了涮,随手捅进我胸口。

    刀很锋利,划过皮肤。我只感到一阵轻微的疼痛。可能大锅里煮的是麻醉药。他在我胸口划了一个十字形。然后掀开我的皮肉,揪住里面一根不知道什么东西,可能是筋脉,可能是骨头。

    他用力,把我胸口里的东西拽出来。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很虚脱。像是突然老了几十岁。

    我低头看我的胸口,里面血肉模糊的一片。

    而下半截身子,分明是两只兽脚。

    于是我释然了,只是一场梦而已,估计又到子时了。

    我闭上眼,就当是睡觉,等睡醒了就没事了。看来我真的是对这个梦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

    等我真正回到现实世界的时候。我发现我躺在一辆面包车里。车很颠,窗外一片漆黑上。

    周围坐着那些黄毛,个个带伤。有些人的胳膊耷拉着,显然是断了。

    我想动,但是动不了。不知为什么,身体并没有被绑着,但是一点劲都用不上。

    我使劲斜眼睛,看见和我并排躺着的杨念魂。我笑了笑:“你也被逮住了啊?本事挺大啊你,攥着钢镚堵枪眼。”

    杨念魂说:“真正厉害的是你,刚才你突然有了无穷力量,把这些人打得东倒西歪,若非他们用麻醉枪把你药翻,恐怕这时候被抓住的不是咱们。”

    我想起刚才的梦境,不愿意过多解释。

    我问杨念魂:“你看见桃花没,她怎么样了?”

    杨念魂说:“没有。火太大,我被太多人围攻。当我倒在地上的时候警察已经赶到了。这些人把我们装上车,一路逃窜。”

    我不由得在心里感叹:“首都的警察叔叔动作就是快啊。”

    我在心里自欺欺人得安慰自己:“警察来了,桃花应该安全了。不过,前提是那场爆炸没有伤到她。但是……”

    我长叹一口气,不想了。想也没有用。与其杞人忧天,不如拿出点实际行动来。

    我问杨念魂:“你能不能给我预测一下桃花怎么样了?”

    杨念魂说:“不能。我不是她。”

    我有点着急:“怎么把她找出来?”

    杨念魂想了想说:“以我的推测,当我疲倦到不足以支撑我的身体的时候,她就会出来。”

    我叹了口气:“你直接说等你困了,睡着了,她就出来不得了?说得那么麻烦干什么。”

    杨念魂说:“也不一定,有时候突然晕倒她也会出来。”

    我同情的看了看她:“你这身子还真倒霉,两个人轮流着用。不分昼夜,连轴转。不过,你现在让你自己睡过去?”

    旁边的黄毛一只眼睛肿着,实在看不下去了。拿皮鞋踹了踹我:“你们是在讨论怎么逃跑不?”

    我说:“是啊,难道你有什么建议?”

    黄毛使劲在我身上踹了一脚:“建议你大爷。小爷在这看着你们呢。你就不能给点面子,偷着商量?”

    开车的格子衫回过头来说:“别跟他废话了,都消停点。。”

    我刚要问点什么。面包车一阵急刹,把我甩得在车地板上滚了一圈。接着车门打开,有许多人拿着明晃晃的手电照了照我:“这就是那个意外收获?”

    黄毛们纷纷点头。

    车外有一个人说:“做得好。今晚上有赏。”

    黄毛们一声欢呼,雀跃着下车了。

    而我和杨念魂被蒙上眼。由担架抬着来到外面。

    我敢肯定,这里不是农村就是城郊。因为这里闻不到汽油味,很幽静,很清新。在夏夜里甚至有一点清凉。

    过了一会,抬我的人发出越来越响的脚步声,这声音踢踏踢踏,有明显的回音,在幽静的夜里很显得很突兀。估计,我们进了一个走廊。

    当我的眼罩被取下来的时候。发现我被绑到一张床上,而杨念魂不知道哪去了。头顶上的大灯很刺眼。我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发现床边站着一个白大褂。是一位女士。身材苗条,面容姣好。但是已经不再年轻。

    她正很感兴趣得打量着我。那表情,不像是看一个人,倒像是看一件什么东西。正在细细品鉴和欣赏。

    我被她看得心里发毛。问:“你为什么抓我?”

    白大褂摇摇头:“不是我抓的你,我只负责研究你。”

    我说:“这话怎么听着有点别扭?你打算怎么研究?”

    白大褂说:“今天晚上的目标本来不是你。但是据说你表现得很有意思,像是一头野兽,全身充满了人类不该有的力量和速度。于是我打算用几天时间找出原因。我会先抽血化验。然后是全身扫描。最后把你解剖,直到找出你身体里的秘密。”

    白大褂的声音很平和。像是在讨论怎么做一锅炒白菜。可是,她选择的讨论的对象正好是那颗白菜。这岂不是有点毛骨悚然?

    我想起柴教授的酸话来,这时候也顾不上害臊了,大声说:“人命无价,你怎么能随意杀人?”

    白大褂摸出一个大号针头来,猛地扎进我的身体里。边抽血边说:“一个人的价值,怎么能和集体的价值相提并论?等我研究结果出来,就能造福万民。你也算死得其所了。重于泰山,重于泰山。”

    我疼得头上直冒冷汗:“你学没学过抽血啊,怎么疼成这样?”

    白大褂满意的抽了一管血,走了。她刚走没多久,房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了。

    杨念魂披头散发跑进来,说:“快跑。”

    我有点无奈:“被绑成这样,怎么跑?你怎么逃出来的,难道他们没有绑住你?”

    杨念魂举了举两只手臂。我发现她的小臂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向后弯曲着。

    杨念魂说:“我几乎把全身关节扭脱臼了,然后从那堆绳索中慢慢蠕动出来。”

    我听得毛骨悚然。这得多疼啊。

    杨念魂说着话,手脚不停。胳膊在台子上调了调角度,咔咔几声就接上了。那声音我听着都肉疼。她却浑然不觉。

    杨念魂接好胳膊之后就来给我松绑,我趁机问她:“你不觉得疼?”

    杨念魂点点头:“有一点感觉,但不是疼。倒像是一种提示,告诉你胳膊的某个地方受伤了。这可能与我丢失魂魄有关。”

    我点点头,这项本领听起来很厉害,但是不像是好事。

    我跟着杨念魂从屋子里走出来。发现见这里窄小的很。除了两个房间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我看了看旁边向上的楼梯,对杨念魂说:“我总觉得这里是个地下室。我们这里是最底层?估计也没别的路了,上吧。”

    杨念魂点点头。

    这楼梯盘旋而上。并不长,走了几步就到了尽头。旁边是一条长长的走廊。走廊旁边是一个个房间。有点像廉价的旅馆。就是柴教授带我们住的那种。

    里面空无一人,我们尽量吧脚步放慢,但是踢踏的脚步声还是不能消除。我甚至怀疑这里故意设计得这么吵,让逃跑者有所顾忌。

    我们在走廊里转了一圈。没有通往上边的楼梯。我看看杨念魂:“你不是心无杂念吗?咱们怎么进来的?”

    杨念魂面无表情地说:“很显然,出口在这些房间里面。”说着,趴在旁边房门上听了听。随后轻轻说:“没人。”

    于是推门,门虚掩着。里面漆黑一片。杨念魂摸索着开灯。我尾随进去,正好和往外猛跑得杨念魂撞个满怀。

    我正想差异的问她:“怎么刚进去就要跑出来?”

    可这话还是没说出口,因为我越过她的肩膀,正好看见一只脸盆大的蝎子,跃在半空中,正向我俩扑过来。

    我连忙往后退,杨念魂就往前跑。我俩在门口挤成一团,四脚一绊摔倒在地。也幸好是这么一绊,我俩倒在地上,正好躲过了致命一击。

    蝎子掉到走廊里。很快又转过头来冲我们爬。

    如果猛虎出笼,最好的自保方式就是把自己关进笼子。

    我和杨念魂连滚带爬逃到房间里,房门砰得一声关上,把正往门里边冲的大蝎子撞得倒飞回去。

    我俩都保持着高度警惕。四处搜寻,以防这只蝎子还有一个同居者。

    万幸,看来它比较检点。

第四十五章 恐怖研究所

    大蝎子还在门外砰砰砰得撞门。我在门后死死顶住。

    这门是铁的,外面喷着一层漆,厚重结实。但是没有门插。我气得大骂:“连个门插都没有,安这么结实的门干嘛?”

    杨念魂从后面连拖带拽弄过来个大水缸,使劲抵在门上。水缸里是半缸臭水,怎么也有几百斤。大蝎子肯定进不来了。

    我俩都累的气喘吁吁,坐倒在地上。

    我说:“这蝎子什么品种,个头这么大。”

    杨念魂说:“好像就是普通的蝎子,只是被放大了几倍而已。”

    我说:“好轻巧的说法。把我放大几倍试试。”

    杨念魂站起来,在屋子里转了几圈:“你有没有感觉到。刚才累成那样,只是喘了几口就没事了?”

    我试了试,果然。现在呼吸顺畅,觉得全身充满力量。

    杨念魂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里是一个人工建造的密封空间。这里的氧气浓度要高于外边。理论上讲,空气中氧气的浓度决定了生物的大小。恐龙灭绝也很有可能是大气中氧含量的变化造成的。这只蝎子从小生活在这里,所以才长得这么大。”

    我说:“这盖房子的也太马虎了,里边有只蝎子也没看出来。”

    杨念魂却没有再说话,正呆呆看着门口的大水缸。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水缸沿上探出来一个小脑袋,圆圆的很是可爱。

    我奇怪的说:“怎么水缸里有个孩子?”

    我走过去,伸手要把他拽出来。不料低头一看水缸里的内容,立马吓的屁滚尿流。

    这哪是孩子啊。圆圆的脑袋倒像是人,眉目宛然,还做着各种表情。但是下面的身子根本就是个虫子。这虫子有我的大腿粗细,怎么也得一米长。白白的,身上分成若干个肉节,每一节长着一对短短的黑足。正贴在缸壁上,努力的向上爬。

    我冲杨念魂大叫:“快点拿工具来,让我打死这脏东西。”

    杨念魂在屋子里翻找趁手的兵器。我继续监视敌情。也就一会儿的工夫,浑浊的缸水里又探出好几个小脑袋……

    我大叫一声,说:“我一生慈悲为怀,也罢,看你们也是几条性命,今天就饶了你们。”

    然后招呼了杨念魂一声:“别找了,快跑吧。这里有不少虫子。咬一口可不划算。”

    杨念魂正在跟对面的墙壁较劲:“这里有个门缝,八成是个门,可怎么把它拉开啊。”

    我走过去,很哲理得显摆:“当你拉不开一扇门的时候,不妨推一推。”然后潇洒的用手推门,门纹丝未动。

    我讪笑得撤回手:“看来这门就是往回拉的。不过,没有把手还真不好办,你带着刀没?插进门缝里……”

    我话还没说完,这门咣的一声被撞开了。我猝不及防,被门正拍在脸上,瞬间鼻血齐流。

    “谁他妈这么不讲礼貌。”我打算冲进来的任何一个人挥拳。

    但是当他真正进来的时候,我又退缩了。

    这是一个男人,长得很高大。**着身体。

    这些都不是我退缩的原因,一个有伤风化的男人绝对不足以把我吓跑。

    关键是,他那个脑袋长得有点奇怪。尖尖的,毛茸茸的,这根本就是一个巨大的老鼠头。

    这男人的脖子上还裹着一圈绷带。好像这颗头刚嫁接上去不久的样子。

    他走得歪歪斜斜,显然没有充分适应直立行走。

    这个人完全无视门边的我和杨念魂,而是径直走到水缸边,伸手抓起一条虫子,狼吞虎咽往嘴里塞。那虫子发出一声凄惨的嚎叫,然后就断了。

    我大摇其头:“好好的人非要安个老鼠脑袋,你看看,这智商都低的吃虫子了。”

    我们不敢多呆,趁着门还没关上,悄悄溜出去。

    这门设计的真妙,和墙壁严丝合缝,只能推不能拉,谁要是被关在里面,即使明知道门是虚掩着的也出不来。

    本以为从这悲催的房间走出来就有路了。没想到外面又是一个一模一样的房间。

    我看看杨念魂:“我怎么觉得这房间是一串?”

    杨念魂看着我:“什么一串?”

    我说:“你看看这些小房间啊。前门进后门出。一个一个不是连成一串吗?不过,咱们好像走反了。现在反正也出不去,不如在这歇会,万一等会又进来个什么怪物,咱们就能跟着出去了。”

    杨念魂说:“你这个想法不错。但是,如果这些房间真的是一串,刚才那间就是最后一间,而且只能进不能出。那么,除了被咱们放跑的大蝎子,进来的怪物都去哪了?”

    我说:“这个简单,反正咱们现在出不去,你推门看看不就行了。”

    我把门推开一条缝,我俩贴在门上,睁着一只眼往里看。

    那鼠头人身的怪物估计是吃饱了。摸着肚子坐在地上打盹。

    突然,他开始剧烈地呕吐起来。把刚才吃进去的虫子全吐出来了,一地碎肉。

    水缸里的虫子们一声欢呼,纷纷爬出来吃肉。

    那场景,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我和杨念魂快看吐了。不得不把门关上,坐在屋子里面面相觑。

    我指着屋子正中的大水缸说:“这个屋子里也有虫子。这一串屋子八成都有虫子。”

    杨念魂说:“那又怎么样。”

    我说:“我有点饿。”

    杨念魂厌恶得看了我一眼,坐得距离我远了些。

    门后的房间突然传来一阵惨叫。我和杨念魂连滚带爬得过去,推开门缝往里瞧。只见那个鼠首人身的怪物正在一圈一圈解绷带。他脖子上明显的一道红痕。

    怪物好像很痛苦似的在脖子里乱抓,很快就抓开一个大口子。红肉翻着,却没有流多少血。

    脖子上的伤口越来越大,怪物却仍然抓个不停。直到半个脖子都断了,只剩下后脖颈的一点皮肉相连。鼠头猛地一歪,倒挂在背上。

    然后他躺倒在地上,不动了。

    我看看杨念魂:“他死了?”

    杨念魂说:“但是他的肚子还在动。”

    我一看,确实。他的肚皮还在上下起伏。由于没穿衣服,所以看得格外真切。此时他躺在地上,就好像熟睡了一般。除了看起来呼吸平稳,起起伏伏似的肚子,一动不动。

    我说:“这不可能啊,头都掉了,怎么还活着?”

    杨念魂说:“人身上都能长个鼠头,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们正在争论,这时候那个人的身子抽搐了几下,然后从肚皮到胸口,一路起伏,从脖子里钻出一只虫子来。和水缸里的一般无二。

    这只虫子钻出来后,东张西望,然后轻车熟路得爬到水缸里了。

    紧接着又是一只爬出来,一只接一只……躺在地上的人正在迅速消瘦,肚皮很快瘪下去了。

    杨念魂说:“看来,那些虫子在他肚子里产了卵。”

    我说:“是在他吃虫子的时候?”

    杨念魂点了点头。

    我们在这里呆了很长时间。期间还经历过一次子时。

    杨念魂把我关在末尾一间屋子里,等我兽性大发,子时过后才推开门让我进来。

    我们明白,现在时间还短,暂时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是随着时间的加长。我俩会越来越饿,到时候只会有两种结果。要么,我俩其中一个要被对方吃掉,要么,我们会饿的受不了去吃那些虫子,然后落得个和刚才那怪物一样的下场。

    好在第二天,我们又遇见一个怪物。他长着一个人的脑袋,头却在一只猪的身上。

    我有些迟疑:“兄弟,虽然你的身材怪了点。但是你毕竟也长着一个人脑袋,你会说话不?”

    那只猪说:“会啊,兄弟,你看见我的身子没?”

    我说:“刚才过去一个长着老鼠脑袋的人,那身材倒是和你的脑袋挺配。”

    那只猪跺了跺蹄子,满脸的气愤:“那就是我的身子。跑哪去了?”

    我指了指门后边:“在里边,不过现在估计被虫子吃光了。”

    那只猪满脸的懊悔。

    我拍拍他的猪背:“兄弟,你这是玩什么呢,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那只猪说:“你问我,我问谁?我是个流浪汉,常年睡天桥。有一天一群染着黄头发的人揍了我一顿,把我打晕了。等我醒了的时候,就发现我变成这个样子了。旁边一只大老鼠头长在我身上,被白大褂扶着,正在屋子里转圈。

    好在这里的伙食不错,晚上也暖和。虽然四只蹄子干什么都不大方便,但是我也忍了。”

    直到有一天,有几个白大褂跟我说:“通过这一阵子的观察。我们发现实验失败了。不得已而为之,莫怪。”

    然后我就被喂了一粒药丸,然后推到个屋子里。从此之后,我每天饿得要死,而且吃什么吐什么。这里的门也真奇怪,只能推不能拉,进来了就出不去,我只好一间间往后走,然后就遇见你们了。”

    我问他:“你走了多少个房间了?”

    他说:“不多,这是第三个。诶,这位不爱说话的美女。虽然我现在身体看起来不大好,但是我其实很有才华的。等出去之后,愿不愿意一起吃个饭?”

    杨念魂冷冷的看着他:“你先能出去再说吧。”

    我把门后边的情况跟这位老兄说了,他听得直瞪眼:“什么?我肚子里长虫子了吗?我前几天还担心,这头猪如果是病猪就有我受的。没想到啊,这一天还是来了。”

    我叹了口气:“要是柴教授在这就好了,有他的强力泻药,什么虫子泄不出来?”

    那人说:“不行了,兄弟。我饿的受不了了。”

    说着,他就爬到水缸边开始捞虫子吃。

    这只猪进来的时候我就已经把门挡住了。这时候见他一脸无奈得大吃,知道也帮不了他。只得摇摇头,向杨念魂招招手,继续向前走了。

    我说:“据那只猪所说。这是第二间。咱们再走一间就到头了。”

    杨念魂点点头:“看来,这里是个研究所。不过,研究的课题很变态。可能是异种移植之类的。”

    我没说话,心里却想:“在我的梦里,不是也有许多奇奇怪怪的生物吗?难道,这个研究说和那个梦有什么联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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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那次相亲,我可能依然烂在河南的一个农村里。蛊鼠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蛊鼠,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蛊鼠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