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金身塑像
我心有余悸得问桃花:“你确定有这么厉害的机关?”
桃花摇摇头:“我也是小时候听说的。那时候在老婆婆家玩。听见她和我奶奶闲聊。好像说世上有一种洞,是模仿蟒蛇建的。当时只是只言片语。并没有记全,这时候看了这个洞,慢慢想起来了。”
我头都大了:“这老婆婆是谁啊。靠谱吗她,她有没有说怎么做就会触发机关啊。”
桃花说:“老婆婆就是我们村辈分最大的婆婆啊。也是我们的村长。至于机关,我记得老婆婆说好像没有机关。但是谁要是图谋不轨,心术不正,这些消化液才会喷出来。”
说完,桃花握了握胸前的蛇牙项链:“在蛇肚子里比在老鼠堆里安全多了。我肯定咱们能平安脱险的。”
我心中暗暗叫苦:“你是平安脱险了,我呢?你们家的蛇一见我就炸窝,论图谋不轨,心术不正,不是说我是说谁?”
桃花见我脸色阴晴不定,隐隐猜到我的担心。过来拉住我的手说:“大力,你别担心。这里到底怎么样还不知道呢。你要是害怕,这条蛇牙项链给你戴。我从小养蛇,我没事。”
我摆了摆手,把项链重新给她戴上,对她说:“别给我戴。为了逼开老鼠,这条项链被我扔了好几次了。要是真戴上它,没事也得给我招出点事来。”
桃花一脸委屈把项链收回去。我有些不忍。捏了捏她的手。拉着她继续向前走。
这次加了十倍的小心,凡是突兀的石头绝对不碰,凡事奇怪的墙壁绝对不摸。生怕误碰了机关被不明不白得消化了。
走了一会,平安无事。按照桃花的估计,我们已经到蛇腹了。
前面是一处弧度不小的拐弯。我俩顺着石洞绕过去。看见前面直愣愣竖着一道石门。看来,这个洞是人工所为无疑了。
石门做工不是很精细,上面刻着两条蛇,互相缠绕着吐信子。这两条蛇线条简单,但是刻得栩栩如生。
两扇门上各有一个石环,一个大腿粗的石条充当了门插,把门牢牢插住。
桃花自言自语:“这门插怎么是在外面?”
我说:“要么是里边关着特别危险的东西。要么其实咱们呆的这里才是里边。”
桃花点点头:“那咱们还要不要进去?”
我伸手把门插拔下来,石条掉到地上,发出咣当一声巨响,我说:“没别的路了,进去看看再说。”
我俩握着门环,一人一边往外拉。可石门纹丝不动。
我走过去检查了一下门轴。同样是石头雕成的,完好无损。石门虽重,但是有这条门轴在,两个人用力肯定拉得开。
我和桃花喊着口号,“一,二,三……一,二,三……”拉了几次,还是没用。
我靠在门上:“石头不会生锈吧。”
我突然觉得身后的石门动了一下。
我一拍脑门,招呼过桃花来。两人用力向里推石门。石门缓缓地开了。
石门沉重,但是门轴显然做的很好,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噪声。
当两扇石门被推开一条门缝,我俩就迫不及待挤进去了。
拿手电往里边一扫。这石门后面是个石屋,不方不圆,没什么章法。
墙壁上密密麻麻得写着小字。都是繁体的。我虽然是初中毕业,但是这些字只看了几眼就知道写的是什么了。因为内容太熟悉了,就是桃花刚刚背的:晋太元初,武陵人捕鱼为业……
我大惑不解得看着桃花:“看来这里的妖怪也会背《桃花源记》,我得再考你个别的。”
桃花不搭理我,在石室里左右张望。忽然指着一个角落说:“这里有个人。”
我听见桃花喊这里有人,第一反应就是:莫非这里真的是桃花源?什么白发垂髫,什么什么的。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哪里有什么人,只是一尊半身金像。
桃花把手电的光照到那金身塑像身上。
只见这塑像是个女人,大概五十多岁。双目微睁,神情严肃。全身金光闪闪的,就算不是金子铸成的,恐怕也是镀金的。
我心里激动地摩拳擦掌:这下见面礼有了。
谁知到桃花仔细看了看这塑像,比我还激动,趴在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
我忙把她拉起来,问:“怎么了这是?”
桃花说:“这金身塑像塑的就是祖师爷啊。”
我一听这个就恍然大悟。怪不得你们千眼井规定要让女人当家。原来祖师爷就是个娘们。由此可见,祖师爷的丈夫是肯定是个吃软饭的。这位老爷子怕老婆就算了,还祸害了世世代代入赘千眼井的小伙子,真是罪过不小。
我转念一想,这金身塑像既然塑的是千眼井的祖师爷,我要是把它卖了,桃花妈非得跟我拼命不可。到手的彩礼又没了。哎……
等等,既然这是祖师爷,我要是把这东西请回去。桃花妈还不得高兴地眉开眼笑?我干嘛卖它啊。这是宝贝啊。
想到这里,我乐得直流口水。快步上前,就想把金像搬走。
不过走了两步我就觉出不对来了。刚才祖师爷明明面容严肃,怎么现在的表情……有点眉开眼笑?
我揉了揉眼睛,确实在笑啊,祖师爷笑的这个灿烂。简直都有点妩媚了。莫非是祖师爷显灵了?
我连忙跪倒在地,恭恭敬敬磕头,嘴里说道:“后生程大力,真心喜欢千眼井姑娘桃花。今生祸福与共,不离不弃。还求祖师爷保佑。我知道祖师爷在这黑洞洞里住的不习惯。我这就把您请出去。至于怎么出去,还求指条明路。”
桃花在后面听得眉开眼笑,轻拍了我后脑一下说:“你就会干这个,没脸没皮的,这时候也不忘了糊弄我。”
我从地上站起来说:“这哪是糊弄,句句发自肺腑……”
刚抬起头来,正好看见祖师爷的塑像。这一眼看的差点把我吓死。怎么祖师爷横眉冷对,正恶狠狠看着我?那脸上的表情,恶鬼都不一定做得出来。刚想到恶鬼,祖师爷的表情又变了。鼻子眉毛全皱在一块。一张脸像被人揉成一团一样。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我俩吓得甚至忘了逃跑了。我哆哆嗦嗦对桃花说:“这,这是诈尸了?”
桃花也哆哆嗦嗦:“不能啊,这不是塑像吗?”
我俩正低声商量。就看见角落里的雕像面门朝上,向前倒去。我心里还不忘了心疼:“怎么说倒就倒啊,摔坏了可就不值钱了。”
不料这雕像倒下去后并没有落地。反而在雕像的背上伸出四只脚来,平卧在地面上。紧接着雕像掉了个头。这时候,我俩才看明白。这根本不是什么雕像。
这是一只体型巨大,不算尾巴就有一米多长的大老鼠。
这只老鼠全身泛着金光,也不知道是毛长成这样,还是修炼的快成精了。
老鼠背上不知道为什么居然长出一个人的半截身子来。而且这半截身子还偏偏就像极了桃花的祖师爷。
刚才这只老鼠背对着我们蹲在地上,所以我和桃花才会把老鼠背上那东西当成雕像。
这时候见是一只大老鼠,早就把魂吓飞了。
桃花拽拽我的胳膊:“祖师爷身上怎么长了一只老鼠啊。”
我说:“算了吧你,明明是你祖师爷长到老鼠身上了。”
那只老鼠趴在地上,一直恶狠狠地看着我俩。
我和桃花不敢说话了,闭上嘴。迈着小碎步往门口挪。
只要出了门。把大门一关。石插给它插上。它就再也出不来了。
可惜,老鼠没给我们这个机会。它前爪微抬,后腿在地上猛地一蹬。整个身子凌空而起。正所谓天马行空,凭虚御风,随心所欲,惊若蛟龙。
一只金灿灿的大老鼠从我们头顶飞过。肥胖的身子灵活至极。转眼就跳到我们的去路上。继续恶狠狠得瞪着我俩。
如果它咬我们也就算了,横竖都是那么一口,可它又不咬,只是这样恶狠狠得盯着。我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它下一步要做什么。要想出什么法子,让我和桃花死的很难看。
正所谓死不可怕,等死才可怕。
为了给逃跑营造充分的缓冲空间。我拉着桃花扭头向回跑。即使逃不出去,离它远点也好。
谁知这老鼠偏偏还就黏上我俩,又使出那一招绝技,向上一跃,从我们头顶窜过去,挡在面前。
我心说这老鼠的脾气怎么跟拐子三似的。
拐子三是我们这的乞丐。乞讨的时候只要钱不要饭。他每天就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看谁比较面善,就站在人家面前拦住去路。手里举个破碗一句话不说,你左走他往左拦,你往右走他往右拦。你要是掉头向回走,他拐着个腿追上去,也得把你拦住。
在大街上被个乞丐胡搅蛮缠实在不是什么光彩事。大部分人丢不起这个人,给点钱就把他打发走了。所以拐子三在这里很是猖狂了一段时间。
直到有一天他遇见我。那时候我也就十六七。快过年了,八婶给我做了一身新衣服。又洗了个澡,理了个发。全身清爽干净,可能拐子三没认出我来。
见我穿的比较文静,拿个破碗就把我拦住了。我这种人自然是不要面子的。左左右右得逗了他一下午。
拐子三也不耐烦了。骂骂咧咧掉头就往回走。没想到我却学了他那一招,死活拦住他的路不让走。他一个拐子自然没有我灵活,力气也不如我大。折腾了半宿愣是没能回家。
后来我困了,就回去睡觉了。从那以后,再也没见过他。
第十七章 黄金鼠
现在我看见这只老鼠像拐子三一样无赖。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伸手一摸,意外的发现从八婶家偷得菜刀还别在腰带上。这真是意外之喜,我以为它早丢了。
伸手把菜刀抽出来,横在身前,冲着那黄鼠大喝:“你让不让路?”
黄鼠歪着头,两只小眼眨巴眨巴得看着我,像是对我不屑一顾。
我气不打一处来。你可以看不起我。但是你不能看不起我手里的菜刀啊。这可是杀人利器。
捉鱼拦上游,先下手为强。这时候也不要讲什么江湖规矩了,偷袭吧。早解决了它早回家。
我向桃花使了个眼色。桃花会意。向旁边迈出一步,猛地大喝了一声。
那黄鼠果然上当。扭头向一旁看去。
我趁着它这么一分神的工夫。手起刀落,一把菜刀就剁到它那颗鼠头上了。我心中暗喜:这老鼠也就是黔之驴。长得威武吓人,原来也不过如此。
谁知菜刀剁到鼠头上,就像拿木棍打渔网。刀刃把老鼠砸下去一道沟,但是根本切不开鼠皮。
老鼠被菜刀砸得有些疼。大吼一声,回过头来看我。我没见过这种阵势。肥猪一般大小的怪兽和你脸对脸,呲牙咧嘴,几尺长的舌头吞来吐去。我吓得手一松,菜刀咣当一声掉到地上。
这时候也顾不得捡了,拉着桃花蹬蹬蹬向后退了几步。
桃花还没明白怎么回事,问我:“怎么把刀给扔了?”
我大骂八婶:“也不知道八婶怎么做菜的。弄个菜刀钝的连老鼠都砍不动。王麻子来村里磨刀的时候她倒是磨磨啊。真他妈的,关键时刻耽误事。”
说话的工夫,老鼠已经前前后后冲过来三四次。看来这家伙真是恼了。张着大嘴乱咬。
幸好它虽然体型巨大,长得可怕。但是动作实在不快。除了腾空跃起那个动作之外。做什么都不大灵活。
我和桃花还可以灵活躲闪,在千钧一发之际拐个弯。
桃花一边跑一边说:“不可能啊。八婶家的菜刀向来吹毛短发。怎么可能砍不动?”
我说:“不是刀的事就是老鼠的事。咱俩八成碰上一个练家子。这家伙刀枪不入啊。”
我想到这个心里居然乐了:“要真是那样可敢情好。一会把这只老鼠宰了,把皮扒下来,就是一件护身甲啊。”
桃花说:“你先把它宰了再说吧。这家伙动作虽然慢,但是刀砍不进去,怎么宰?”
我说:“世上没有全身都刀枪不入的东西。单田芳评书里说了。凡是练这种功夫的,身上肯定有一个罩门。照着罩门捅一刀,保证它玩完。”
桃花说:“评书里的故事你也信?它的罩门在哪?”
我说:“你先把它引开,我把菜刀捡起来。”
桃花依言,扭头向墙壁跑去。那黄鼠紧跟不舍。由于这老鼠大得像一只肥猪。所以跑起来也是这样。刚开始的时候速度慢,随着惯性,越跑越快。
眼看到墙根了,桃花伸手在墙上一撑,借力向一旁跑去。后面的老鼠就没那么幸运了。直似一座肉山,扑通一声撞在石墙上。
这一下把它撞得晕头转向,趴在地上半天起不来。
我趁着这个机会,捡起地上的菜刀。三步并作两步,大着胆子跳过去。作势就要往它背上砍。
老鼠背上张人脸直勾勾盯着我。面无表情,但是双眼射出狠毒的光来。我猜它肯定要说:“咬你的是老鼠,你没事砍我干嘛?”
我心说:八成你就是老鼠的罩门了,不砍你砍谁。
手起刀落,刀刃映着手电筒的寒光就砍下去了。这次,总算有了皮肉被划开的声音。
那张脸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一股脓血从里面溅出来。溅得我满身满脸都是。
我的眼睛里也被溅进去一点。我紧闭着眼睛,一手急速的挥舞菜刀,护住周身上下往后退。另一只手在眼睛里一阵揉搓。
终于我感觉脊背贴在墙上,勉强着睁开眼睛。听说有些传染病通过血液传播,要是溅到眼睛里了八成不能幸免。不过这时候也顾不得这些了。
视野里朦朦胧胧的,只能看见大团光晕。我使劲眯着眼睛,想找出那只大老鼠在哪来。现在我相当于个半瞎子,要是让它偷袭了就悲剧了。
等周围的景色渐渐清晰。我看得大吃一惊。我这是在哪?
我环顾左右。发现这是一片旷野。我靠在一棵参天大树上。远处有成千人正在厮杀。不,根本就是人与妖之间的厮杀。
我看见一队光着膀子的士兵,手拿棍棒在围攻几只虎首人身的怪物。另一队则在攻击一条巨大的蛇妖。天上的无数飞鸟口吐火焰烧向人群。而一只长着鼠头的巨人正在举着旗子居中策应。不断有怪物哀嚎着倒下。不断有人被撕成两半,天上像下了一阵血雨,把地上染得一片殷红。
“桃花?”我左右张望,根本没有她的影子。
这是什么地方?莫非我又出现幻觉了?这里肯定是幻觉。
我拿头在树上撞得梆梆响,疼的龇牙咧嘴。但是无法回到石室中。
突然,一支利箭射过来,把我的手钉在树上。我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扭头看见一群人正气势汹汹冲我跑过来。我气得破口大骂:“他妈都是光膀子的,射我干嘛?”
不过看他们头发胡子的一脸野蛮劲,估计也听不懂我说话。罢了罢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先想办法把这该死的箭拔下来。
众所周知,十指连心呐。手掌虽然不连心,但是离心也比较近。我一寸一寸把箭抽出来,疼的差点哭了。
刚把这只箭拔下来,远处一人又射过来一支。我眼睁睁看着这只箭呜呜着破空而来,疾如流星,射到我脚面上。
我嗷得一嗓子翻倒在地。低头一看双脚。吓得一哆嗦:这哪里是脚,分明是爪子。
怪不得这些人射我啊。原来我也是人首兽身的怪物了。
我仓皇的往密林里边跑。手脚也不大配合。一路上跑得磕磕绊绊。看来,我的新身体不适合直立行走。
百忙之中我低头看看我自己,想弄明白我现在到底是什么动物,也好研究出一套步法来尽快逃走。
可惜。我下半身不过是两条毛茸茸的腿,特征太过不明显。而上半身又是人类的,实在看不出来。
这样跑了两步。发现身后的人越追越近。而且有把我包围的苗头。我当机立断,向包围圈唯一的缺口逃跑。
等跑出来才发现,我已经被逼到战场正中了。瞬间就有成千上百的人对我发起攻击。
我很快就被打倒在地。有个满脸胡子的人举起一块石头,冲我面门就砸下来。
突然,他的动作停住了。一只兽爪从他的前心透出来。淋淋漓漓的血滴了我一脸。
我抬头看去,一只巨大的蜈蚣冲我挥爪示意。
我突然感觉到一股恶心。又有一股失落。我就这样和禽兽为伍了吗?
正在这时,我看见一只金光闪闪的老鼠向我跑来,它很像石室里那一只,但是绝对不同,相比于石室中黄鼠的妖气冲天,它显得很神圣,很正派,最重要的是,它的背上没有长着人脸。我宁愿相信它是哪位神仙的坐骑。
这只老鼠跑得飞快,即使跑到我面前也没有刹车的意思。我怀疑它是要把我撞飞。莫非它已经发现我是妖怪中的卧底?空有一身兽皮,却长着一颗人类的心。
预想中的腾空而起,肋骨齐断并没有出现。这只老鼠就像一阵疾风。吹到我身上,随即消失不见。
我被这股风呛得说不出话,睁不开眼。但是我能感觉到。这只金鼠已经进入我的身体。此时正在迅速和我体内的血液皮肉融合。
完了,看来我要变身了。
正这么想着,我突然觉得刚才失去的视觉听觉嗅觉全都恢复过来。我睁开眼,发现我仍然身处石室,我仍然站在那只黄鼠身前。人脸的哀嚎尚未停歇。我身上的血腥味还在蔓延。
真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啊。我在幻觉里都经过一场大战了。这张脸连一声大喊都没喊完。
不知道为什么,经历了刚才一场生死大战。即使是幻觉中的。我的胆子也大了不少。眼前这只黄鼠,以及背上的恐怖人脸能带给我的已经不再是恐惧,而是厌恶。
我起手里的菜刀,猛地砍下去,边砍边骂:“嚎你麻痹,长得这么丑还嚎。”
那张脸算是破了相了,横七竖八全是伤口。大团的鲜血涌出来。一片血肉模糊。刚开始的时候它还叫唤两声。到后来,干脆就歇菜了。
那张脸死了。可黄鼠缓过劲来了。鼠头一拱,撞到我的胸口上。把我直接顶飞了。
我只觉得肺部被重击,身体里的空气都被挤得排出去。完全无法呼吸。身子如在云端,空落落的什么也抓不住。
紧接着我掉到地上。像一只大饼,邦得一声贴到地上。我摔得头晕眼花。从后背至前胸一阵阵的发麻。
菜刀不知道扔哪去了。我想爬起来。可根本动不了。
第十八章 剧斗
桃花估计是被吓傻了。哆哆嗦嗦过来扶我。可她手软脚软,没等把我扶起来,自己先倒在我身上了。这下可好,我想自己爬起来也不容易了。
眼看着黄鼠调整方向,又要冲过来。我一边把桃花推起来,一边嚷嚷:“蛇牙,蛇牙项链。”
生死关头,桃花这次表现的比较大度。一把拽下项链,朝黄鼠投去。也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意,项链恰好就套在了黄鼠头上。
我一看这架势,心中大乐。套上蛇牙项链就等于被穿上了琵琶骨。任你有再大的能耐也不能兴风作浪。
可是,那只黄鼠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便又继续冲了过来。看来蛇牙项链对它来说半点作用也没有,刚才的停顿,恐怕还是因为脖子上突然套个东西,一时惊讶造成的。
短短几步距离,说到就到,黄鼠虽然身子不灵活,但是跑直线最拿手。
我用力把桃花推到一边,这时候毛茸茸的鼠头近在咫尺。再躲已经来不及了。
电石火光之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可能是求生的本能让我灵机一动,又或者生死之际变得愚蠢。我对着黄鼠:喵喵喵。得学起了猫叫。
黄鼠在我面前猛地停住了,歪着头看我。好奇得上下打量。我心想:“果然是一物克一物啊。老鼠再大毕竟还是怕猫的。”
我正在暗自庆幸,黄鼠突然张大嘴,冲着我面门就咬过来了,敢情它刚才是在思考从哪下嘴。
这时候我半躺在地上,无论往哪个方向逃都在黄鼠那张大嘴的势力范围之内。眼看一张嘴布满獠牙,满是腥臭得凑过来。我心说:壮士断腕,舍小求大吧。
身子一翻,避开咽喉要塞,把左肩膀露给黄鼠。我知道,它这一口下去,我的左膀子估计就被咬碎了。但是总比死了的好。
瞬间,我感觉到黄鼠最长的獠牙已经刺进我肩背上的皮肉。
这时候,出乎意料的,我并没有感觉到多大的疼痛。只有皮肉被撕开的钝裂。
紧接着,耳边传来一阵呼呼得风声,然后是砰得一声巨响。一块巨大的条石从我头顶飞过,正砸在鼠头上。正是那块石头磨成的门插。
黄鼠被这一股大力砸的脑袋一歪。身子翻倒在一侧。它的獠牙顺势带走了我一块肉。
我顾不得这时候才开始发作的撕心裂肺的疼。翻身爬起来。
桃花跪在地上。刚才挥舞那沉重的门插已经让她脱了力。我拉着她,连拖带拽,跌跌撞撞往门口方向跑。
可惜,我们还是低估了黄鼠的抗击打能力。它已经迅速的恢复过来,而且又使出那经典一跃。从我们头顶跳过,牢牢堵住大门。
我和桃花停下来。对这只老鼠充满了愤恨,却又无可奈何。
这只老鼠除了脊背上的人脸以外,全身刀枪不入。可谁能用一把菜刀就直接砍到肥猪一般大小的老鼠背上去,而且还不被它咬到。
它还有一个弱点就是怕钝器重击。可是,难道要我抱着将近一百斤的条石来回砸它?
桃花紧抓着我的胳膊,一脸惊恐,带着哭腔:“怎么办啊,现在怎么办啊。”
我看她面色苍白,不由得心里一紧。
桃花相对于别的女孩来说,已经算是胆子大的了。但是一路强撑到这时候,心里那根弦一直紧绷着。我真怕她再也绷不住,一旦崩溃,在这种地方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定了定神,安慰她说:“刚才是乍一看见这么个怪物把我唬住了。等我冷静一下,马上想办法把它制住。”
桃花一脸的不相信:“真的?你能制住它?”
我说:“据我观察这家伙很傻。估计在这里面关了不定多少年,啥也没见过。而且这家伙的特点就是抗打。咱们跟它来硬的肯定来不过。但是你看它这么笨,拐个弯都不利索,不如找条绳子把它绊倒。”
桃花一听这话连忙点头:“那么……绳子呢,绳子呢?”
我解下腰中的麻绳:“拿去。”
桃花问:“你怎么随身还缠着麻绳?”
我一脸浩然正气:“那是我的腰带。”
桃花本来已经紧张地体如筛糠了,这时候听见我这句话,不由得扑哧一声乐了。
我见把她逗乐,心说:效果达到了。
那段麻绳没多长,我想了想,叹了口气。把裤子脱下来。反正没有麻绳拴着,裤子在腰上也挂不住。
这时候我全身上下只剩一条短裤。也顾不得有伤风化了。幸好这条短裤还是前两天八婶送我的,拿我以前的破裤子剪短做的。
这短裤穿在身上就像夏天的大裤衩子。如果不用会见外宾,也能凑合着见人了。
我把绳子和裤腿绑起来。试了试长度,不错。
做这一切的时候,那只黄鼠警惕的站在门口盯着我,并没有其他动作。可能是被我那几刀砍怕了,可能是被桃花的条石砸懵了,也可能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脱衣服。
我心里想:“就这么个贻误战机的蠢货。要是收拾不了你,我就和你一样蠢了。你的鼠子鼠孙都会听人话了,你怎么就学不会呢?”
我对桃花交代了几声,让她拿着绳子躲在一边。
然后我缓缓向黄鼠走过去。
黄鼠眨巴眨巴小眼。见我越来越近。四蹄翻腾,有点按捺不住了。终于,一声大叫,向我冲了过来。
我早就准备好了。掉头就跑。跑到桃花附近的时候向桃花大喊:“动手!”
桃花扬手扔出把菜刀来,菜刀刀柄上绑着我那条绳子。
本来我俩计划的是菜刀带着绳子当链子锤使,正好绊住黄鼠(单田芳评书里的英雄经常用这一招绊住敌方马腿)。然后我跑过去七扭八捆,把他的四条小短腿捆个结实。
结果也不知道桃花是吓得,还是手底下本来就没准。菜刀直接越过黄鼠,扎到我裸露着的大腿上。
对不起,我的动脉。你又伤了。
血柱喷涌出来。我拿手捂,根本捂不住。很快,我成了一个血人。
黄鼠被我的血喷了一脸,凶性大发,兴奋地嚎叫了一声,向我冲过来。
我扭头看桃花,她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势,此时已经哭成个泪人,瘫倒在地上。
完了,这下死定了。
可我还不想死。我捂着大腿,往一边跳。尽量迂回着跑。想多争取点时间。
可在这巴掌大的地方。一个半瘸子注定逃不出多远。避得开獠牙避不开爪子。我被黄鼠撞倒在地。
我在地上打着滚逃开,顺便捡起那条绳子。趁我失血还不致命,拿着绳子在大腿上左三匝右三匝得绕。起码先止住血。
绳子绕道最后,我又艺高人胆大得打了个结。并手忙脚乱得把菜刀摘下来拿到手里。
手电早就掉在地上,光线差到了极点。它们不断被我绊住,或者被黄鼠踢走。一时间光柱乱滚。墙壁上影影绰绰全是乱糟糟的影子,要多恐怖有多恐怖。
这过程中不知道摔了多少跤,身上也被黄鼠挠了无数道。不过凭着过人的机智,和童子男的反应,我愣是没再受重伤,往往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去。
我握紧菜刀,兵刃在手,胆气也壮了不少。虽然砍不动黄鼠那近乎无敌的鼠皮。但是戳眼睛砍嘴巴什么的阴招还是管点用。
黄鼠显然是担心我俩趁机从门口跑出去,所以一直在门口附近徘徊。不敢深入追击。有时候即使忍不住追过来,也要留有余力,确保最先把门堵住。
这样一来,局势渐渐稳定。刚才必死无疑的形势渐渐好转。我心里又升起刚才看起来还近乎不切实际的念头:“想办法杀了黄鼠,活着出去。”
整个过程桃花像吓傻了一样半跪在墙角一动不动。两眼紧盯着地上的血,嘴里喃喃得重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心理乱糟糟的,一时心疼桃花,一时又对她关键时刻掉链子有点恼火。这时候看见她跪趴在地上神经兮兮的模样,真有点像鲁迅说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我一边和黄鼠周旋,一边向桃花靠拢。
她这时候心智完全崩溃,毫无反抗之力。一旦被黄鼠注意上,肯定会命丧鼠口。
我正三心二意,手忙脚乱的筹划。突然听见一些轻微的呲呲声。好像炮捻被点着了,又好像自行车胎漏气了。
潜意识告诉我这些声音很不同寻常。我循着声音望去。正好看见我的血在地上成股得往门口流去。
这应该是我腿动脉破裂那一瞬间流出来的血。当时喷的到处都是,这时候百川到海,全都汇到一块了。
我自然知道,当时场面虽然壮观,看起来殷红一片。实际上并没有出多少血,因为我轻车熟路得用麻绳困住大腿,把血止住了。
就这么点血,居然能在地上流动,而且渐渐汇成一股,实在很不正常。
如果是一杯水倒在地上,水往低处流。这种现象本也没什么。可这是血啊,俗话说血浓于水,血与水相比又稠又粘,怎么可能像水一样流动?
除非这里的石头滑的连血都附着不住。但是,如果那样的话,我根本不可能在这种地上行走。
血流到门口,显然渗到某个缝隙里,或者小洞里。随着血液的渗入,这些小洞开始冒出大量白烟,像一锅煮沸了的开水。
看这架势,这是要爆炸啊。这是什么原理?但是现在也没时间考虑这些了。做研究有的是时间,现在是生死关头,逃命要紧。
我一把拉起桃花,想办夺路而逃。如果黄鼠再拦着我,硬撞也要把它撞开。
黄鼠显然洞悉了我的意图。见我有意往门口方向运动。猛地一跃,向门口跳去。
第十九章 腐蚀生灵的雾气
话说当时黄鼠凭空一跃。挡在门前。
我捡起手电筒绑在腰上。一手攥紧菜刀,一手扶着桃花。想杀出一条血路,再不济也得先把桃花送出去。
哪知道看了看门口,我果断避到一旁,心说:小子,活该你倒霉。
原来血液流到门口附近,渐渐都渗进石缝里。石头下面不知道有什么东西,与血液混合后居然升腾起大片白色烟雾。
我看那白烟越来越浓。这是要爆炸啊。
那黄鼠仍然威风凛凛堵在门口。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模样。
等它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太晚了。反应慢害死人啊。
气浪掀起地上的石头,直接把黄鼠拍在对面的墙上。门口的烟雾陡然剧增,短短几秒就如有形质,再也看不清外面。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我大喝一声。行话叫喊威,其实也就是给自己壮胆。
我扶着桃花,半拖半抱。三步并两步往门外冲去。
经过那大团烟雾的时候。意外得并没有热浪逼人的感觉,也没有闻见硝烟味。反而觉得有些酸。鼻流涕,目流泪。
我正在奇怪,突然身上传来一阵剧痛。好像被千百只小虫子噬咬。我顾不得查看,强忍着疼冲到外面的隧道。
当初历尽千辛万苦爬进来,现在又要忙不迭得逃出去。我心里有些不爽,想抱怨,却又不知道这事怨谁。只好象征性的指着头上喊:“老天爷,你这个王八蛋。”
不料一抬胳膊,牵动肩上被黄鼠挠破的伤口。疼得我直咧嘴。回头检视伤口,皮翻肉烂,隐约见骨,看起来很是狰狞恐怖。不过这也没什么,群架从小打到大,什么样的伤都见过。
真正让我在意的是身上一些小坑,虽然不深,但是斑斑点点,比王麻子的脸还要麻。
我马上明白过来,这就是刚才剧痛的原因。看来那团白烟根本不是什么烟。而是腐蚀液所形成的雾气。
不幸中的万幸,我平时不讲卫生,身上的泥怎么也有那么几寸,这才在关键时刻救了一命。否则那雾气烧穿我的心肺,这条小命就交代在这了。
我低头看桃花,她的情况就比我好多了。桃花全身上下被衣服裹得严严实实,不像我全身只有个裤衩。而且她刚才被我拽出来的时候一直低着头,所以脸也没有受伤。只是一头黑发被雾气烧断了不少,显得有些披头散发。
我心有余悸得往大门里边看。里面雾气蒸腾,像个馒头作坊。已经看不清黄鼠了。只有一个黄色的身影在里面来回翻腾,发出阵阵嘶吼。
看来这些腐蚀液见血就炸。黄鼠身上被烧破皮肉,流出来的血又加速了雾气的生成。
看来桃花说的没错。这里确实仿照蟒蛇的肠胃建成的。一旦有什么邪物触动机关,就会被消化液腐蚀成一片枯骨。现在想想,刀砍动脉,血流如注,确实不是什么正派的东西。
我有心把门关上,让它好好品尝一下这个滋味。
只可惜门下面的水槽已经散出缕缕白雾。看来,过不了多久,雾气就会蔓延开来。
我不敢耽搁,背着桃花往远处跑去。这条隧道已经走了两遍了。
来的时候越走越宽,越走越高兴。回去的时候越走越窄,越走越悲伤。
走到那直径一米左右的圆洞的时候,我见桃花仍然是一副痴痴呆呆得模样,只会跟着人机械的往前爬。问她两句话,也答非所问,只会念叨:“对不起,对不起……”再问,干脆就流下眼泪来了。
我心里这个着急啊。不会是吓傻了吧。听说吓傻了的人只要用力打两个耳光就能回过神来。
我往手心里啐了一口,搓了搓手,打算给桃花来上两下。不过看见她娇滴滴的脸蛋又有点下不去手。罢了罢了。我长叹一声,傻了我就养你一辈子。
我把桃花背起来。在鼠洞里一点一点往前钻。速度之慢,可想而知。这一趟真是爬的一步鼻涕一步泪。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伤感了。总觉得这二十年来从来没有一天顺当过。
不断得有人欺负我,不断地有一些厄运。我能强撑到现在,并时常能在乱糟糟的草垛上晒着太阳笑出来。全是靠着大条的神经、强迫式的健忘,或者真如阿进所说:活脱脱的阿q精神。
现在我终于有了希望。我有了桃花,美丽活泼,喜欢我尊重我。我刚刚要打算重新做人。耍尽小聪明把桃花娶到手,然后和她好好过日子。
可是,可是,桃花却变得痴痴呆呆……
我突然觉得这是上天的恶作剧。猫抓老鼠的游戏。让你刚刚看到生的希望,瞬间又打入地狱。
我在洞里一边爬一边自怨自艾,擦眼抹泪。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吼叫。
我听得心惊:完了完了,黄鼠逃出来了。
我速度加快,加紧向远处逃。
手脚不停,脑袋里仍然乱纷纷得:怪不得这里的老鼠挖了那么大一个鼠洞,八成是给黄鼠准备的。我们俩给人当枪使了,打开石门,放出黄鼠。然后这群老鼠有了大王,从此以后称王称霸……
我有心回身除了此害,做一个造福万民的大英雄。但是这种不现实的想法只是一闪而过。现在当务之急是逃命。谁爱做英雄谁做去。
黄鼠钻这种洞最是顺手,一会它冲过来,我俩怎么也得掉几斤肉。
身后的吼声一**传过来,看来它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声音传达前面,突然弱了很多。我拿手电往前一照:洞口近在咫尺。外面就是那个巨大的石室了。
我心中一阵狂喜。抱着桃花探出头。向下望了望。下面也就两三米高。如果是我自己,跳下去打个滚就好了。但是现在带着桃花就很不方便。
但是时不我待,黄鼠的吼声越来越近。我回身拿手电一照,正好看见它的獠牙带着血丝映着手电昏黄的光狰狞无比。
我把心一横,抱着桃花跳了下去。
这个动作真是完美。我把桃花抱在胸前,然后屁股着地。
我掉到那堆白骨上,一根断骨正好扎进我的屁股里。我疼得一抻脖子,但是没叫出来,就被桃花砸得闭住了气。
我摸索着拔出那根断骨。幸好它大半截埋在下面,否则能把我给扎穿了。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但是摔得眼冒金星,筋骨欲断,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这时候,我感觉到头顶上一阵阴风。
童子男的反应。也只有童子男才有这么快的应变能力。
我忍痛抱着桃花就地一滚,在一瞬间移开三尺,堪堪避开上面掉下来的那东西。
我扭头,正好和那东西面对面。原来是那只巨大的黄鼠。
它看起来精疲力竭,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有四肢还在微微抽搐。看来,刚才从上面一跃而下已经耗尽了它的力气。
它全身被雾气腐蚀得皮开肉绽。一身金灿灿的黄皮只剩下十分之一不到,而且全都零零落落,像破烂挂在身上。我叹了一口气:这件刀枪不入的鼠皮也毁了。
鼠头已经能看见骨头。鼠腹早就破了,里面的零碎在体外挂着一部分,其余的,估计在奔逃的过程中就丢了。
我俩大眼瞪小眼得看着对方。像两个厮杀久矣的死对头。此时离得这么近,只要动一动小手指头就能杀死对方。可偏偏谁也动不了。
那些站在圈外的白鼠、红眼鼠、以及灰毛鼠。全都不顾禁忌,纷纷越过骨头堆成的界限。围在黄鼠身旁,像是下属在看望病床上的老领导。
突然,我的小腿疼了一下,像是针扎。我以为是幻觉。紧接着又有其余的地方开始疼。我心中想到:“难道是这些鼠子鼠孙开始攻击我和桃花了?这时候咬死我们,可真是不费吹灰之力啊。”
还没等我抬起头来看情况,就听见身旁的黄鼠发出一声惨叫,从地上一跃而起。
我心中大惊:哥们被腐蚀成这样了还能蹦起来?
我还没佩服完,黄鼠就重重摔倒在地上。刚才的一跃只是回光返照而已。
这时候我身上无处不痛,我抬头,看见石壁上的洞口开始飘出一缕缕白烟:腐蚀一切生物的白雾又来了……
这下完了,我挣扎着想跑。可根本挣扎不起来。说实话,我身上的伤并不重,但是已经使脱力了。
我这才明白为什么老鼠们不敢走进白骨的范围之内。估计,白骨就是雾气所能达到的最大范围吧。
我护住桃花。这时候护与不护已经没什么区别了。等我被腐蚀成一堆白骨的时候,桃花恐怕也难以幸免。
黄鼠本来就已经命不久矣,这时候被雾气一侵,全身溃烂的更快了。这时候,我看见老鼠们纷纷从我头上跳过,成群结队的爬上石壁,直冲到喷出雾气的那个洞口前。
他们一个摞一个。互相交叠着挤满了整个洞口。这是要用生命把洞口堵住吗?
雾气被堵在里面。越来越浓。它们惨叫着,声音凄厉无比。但是谁也不肯退缩。死完一波,有更多地老鼠补上。
老鼠们死前的惨叫在这里回响,被四周的石壁弹回来,与原声混在一起。我觉得这声音如有形质,它塞满了我的耳朵。
终其一生,我都不会忘掉这种惨叫了。也不会忘掉眼前的老鼠们,竞相赴死,转眼变成一堆枯骨的惨状。
我甚至有点羡慕桃花。提前吓懵掉,不必再看见这种景象。
第二十章 再见,鼠洞
我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在这种情况下,对时间的把握已经不准确了。
老鼠们死得所剩无几。石壁上洞里的雾气也已经渐渐消退了。不看也知道,老鼠的遗骨在洞里也堆积成山了吧。
幸存下来的老鼠们个个带伤。我看见一只老鼠步履蹒跚得走过来,两只前爪已经没有了,露出里面白森森的骨头。就这样,在鼠群中也算轻伤。
众鼠都围在黄鼠四周。像是低声倾诉,又像是互相安慰。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还与他们为敌,杀的死去活来。现在却有一种兔死狐悲之感,或许是因为它们为了保住黄鼠,也捎带着救了我和桃花的命。
这时候黄鼠背对着我。它背上的人像忽然缓缓睁开眼睛。
我有些吃惊。因为他已经被我砍得面目全非。又被致命的雾气侵蚀。已经只剩下一堆碎肉了。没想到,他还活着。
我很想问问他,他是怎么保住那双眼睛的。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然后我就看见他的双眼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两枚粗大的眼球不知道是被血管还是神经连在眼眶里。晃晃悠悠吊在脸上。
这种场景也太惊悚。我吓得脖子往后一仰,差点把脑袋扭下来。
紧接着他张开嘴。我只能从位置判断,那个洞是嘴。
然后一个血红的东西从嘴里滚落到地上。我心说:莫非舌头也掉了?
等凑近了看,发现那并不是舌头。
而是火红的一颗圆球。莫非是仙丹?
常听人说妖物活到一定年头,体内都会结一颗内丹。病人吃了百病不生,普通人吃了长生不老。
我没傻到相信这种神话传说,然后把这东西塞到嘴里。我只是拿起来,想研究一下。
不料我的手一碰这东西。火红药粉随风而散,露出里面一个金灿灿的东西来。
我捡起那东西,发现是个栩栩如生的小老鼠。精巧别致,憨态可掬,有点像年画上的十二生肖。
我掂了掂,挺沉。估计是金子的。
我心中大乐,别看这东西个头不大,架不住材料值钱啊。今天这老鼠洞没白钻,桃花的聘礼有了。
想到桃花,我低头去看她,却发现她在我怀里早就睡着了。
突然,我手心里一动。我吓了一跳,金老鼠不会活了吧。忙张开手一看。哪里还有什么金鼠。但是我明明能感觉到它在动。
我只觉得它钻进我的手掌,顺着血脉游遍四肢百骸。
这种感觉好熟悉。和我刚才出现幻觉,被那只巨大的老鼠进入体内的感觉一模一样。
我掐了自己一下,生疼。完了,看来这次是真的要变身了。
我躺在地上等死。或者等我手脚变成爪子,身上长出长毛。
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反而我身上渐渐有了些力气。
我把桃花抱起来。咱还得继续逃命啊。
临走的时候,我从黄鼠脖子上摘下蛇牙项链。且喜,这条项链没有丢。等桃花醒了,看见这条项链,应该会很高兴吧。
左右权衡一番,我向雾气刚退的隧道中爬去。既然它是仿照蟒蛇而建,我相信一定有出口。
隧道中的石板被掀起来不少。石板下是一池池的液体。路,并不好走。
我小心翼翼得背着桃花走到大石门前。石门完好。门内的石屋却有些支离破碎了。
可能是雾气喷涌的太强烈。石板大片的脱落。露出后面泥土的本质来。但是没有任何出路,没有洞,也没有门。
对着门的那片墙已经完全破碎。墙上的石板脱落的七七八八。
墙上那篇《桃花源记》也已经随着石板的残缺而不全了。
找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洞口。不可能啊。如果这里真是按照蟒蛇的身体来建的话,这一间石屋最有可能是蛇胃。那么必然有一条食道通向这里……
食道不会太粗,方向应该是在……
我正掰着手指头找。一扭头看见那残缺不全的石壁。
我不是文化人,对石壁上那段佶屈聱牙的文言文没兴趣。但是墙上的“武陵”两字吸引了我。
准确的来说,不是字,是写字的那块石板。怎么这块板就碎得这么有水平呢?有棱有角,像个令牌的样子。大小也很合适。
小时候《三国演义》热播。村子里小孩都很痴迷诸葛亮常用的那种令牌。阿进的小卖部抓住市场,卖的很火。
我一直想得欲得而未得。所以此时一见,儿时的那种感觉又涌上心头。
我伸手想把它摘下来。回去把这块石头磨个眼,挂在腰上。上面方方正正两个字:武陵。
很拽的感觉。
这块令牌的高度很合适,我伸手一使劲,顺利的把它摘下来,似乎它是被一个和我身高差不多的人挂上去的。
我身上只有一条短裤。实在没有挂令牌的地方。于是只好塞到桃花的衣兜里。
桃花已经醒了。指着我身后的墙壁说:“一个洞。”
我心中大喜:“桃花你醒了?你没事了?”
桃花勉强笑了笑:“我能有什么事啊。睡一会就全好了。你的腿怎么样了?”
我低头看了看,伤口上的血大致上止住了。但是仍然在少量的往外津,我松了松绳子,让血液稍微流通一下,继而又束紧。
我若无其事得对桃花说:“这种伤我都习惯啦,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知道桃花相信了没有。她只是苍白的点了点头,然后指着我身后的墙壁说:“后面有一个洞。”
我回头,墙上真有一个洞。拳头大小,就在武陵两个字后面。石板被拿掉后,它露出来了。
我挖了挖这个洞口,土质疏松。一会的工夫洞口就渐渐变大,可以通人了。后面是一条狭窄的通道。
桃花点点头:“应该就是这里了。”
我们俩爬进去。里面很挤,几乎是贴着身子在爬。土墙出奇的很软,有弹性。
我突然有个很恶心的想法。我和桃花像两坨干硬的大便,正在直肠里用力挤出去。不过,这里如果是蛇的食道,那么我俩应该是蛇的呕吐物才对。
爬了一会,我意识到有些不对:“怎么这个洞柔软成这样?。”
我拿手电照着,仔细研究。发现这洞壁上根本就是蛇皮的。而且这蛇皮还在一动一动,明显的活着。
我最怕蛇了。
我回头对桃花说:“这个洞被蛇包围了。”
桃花说:“我早就闻见蛇的味道了。这个洞的旁边应该住着一条巨蟒。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大的蛇,我以为早就绝种了呢。”
这话听得我心惊肉跳,蛇一见我我就炸窝,万一这条蛇炸起来,我还活得了吗?
桃花安慰我说:“它恐怕已经睡了很久了。像这种大蟒蛇,一年中有三百多天是睡觉的。”
这样小心翼翼的爬了一段,且喜没有惊动它。过了一会,那条巨蛇也不见了。周身全是坚硬的泥土,爬起来十分吃力。
再往前,突然豁然开朗。又是一道石门。和先前那道,除了个头小点外,没什么区别。
我和桃花都有些紧张,不知道后面藏着什么。但是走到这里了,不进去实在说不过去。
于是一咬牙,把石门拉开。
走出石门我和桃花才发现,石门是开在一座雕像背后,关上门,谁也不会发现雕像下面别有洞天。雕像靠着墙壁,中间只留着一人宽的余地。
我和桃花从后面转出来,仔细打量这个房间。
房间里意外得点着长明灯。
我关了手电。
发现除了长明灯外还有无数的蜡烛,香火。
雕像被供奉在高台上,雕刻的正是千眼井的祖师爷。我担心这里面又有什么猫腻。仔细看了一遍,确认这不是老鼠变得,才放下心来。
雕像前是一排排黑漆漆得木板,上面写着谁谁谁之位。
我问桃花:“谁在地下建了这么座祠堂?”
桃花摇摇头,拉着我快步往一个方向走。
由于火光有限,我直到走近了才看见那里有一面很不规则的墙,墙上有一个很不规则的门。
桃花好像未卜先知似的推开那道门,拉着我出去了。
一股清新的寒风扑面而来,我抬头就看见月亮。我们……居然已经走出来了。
在狭窄的地下呆了太久,我甚至有点适应不了地面上的空旷了。
桃花指着刚才走出来的那间屋子说:“这是我们村的祠堂,我们居然爬了这么远,从你家到我们村祠堂……小时候我就觉得这祠堂很奇怪。一直以为是盖房子的技术不好,现在你看看它像什么?”
我回过头去仔细打量,这房子左歪右斜,连门都不是规则的长方形。乍一看却是做工低劣。但是看了一会,我迟疑地说:“怎么这么像个蛇头?”
桃花点点头:“就是蛇头。看来这个洞确实是仿照蟒蛇挖的。没想到老鼠洞居然能和蛇洞连起来,从你家一直通到千眼井。”
我说:“管他按谁挖的。咱们活过来啦。”
我心中激动,不由自主的把桃花抱起来,转了个圈。
正这时候,周围突然出现几十个手电筒的光亮。全照在我身上。
我眯着眼看去。好像全是千眼井的人。
其中一个扯着脖子大喊:“找到桃花了。和程大力那个混小子在一块呢。”
我气得火冒三丈:“你丫说谁混小子呢。”
我正要和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干上一架,就听见远处八婶的大嗓门:“哎呀,可算找到你俩了,上哪去了你们?啊?我还以为你们私奔了。”
紧接着呼啦一大群人走过来,领头的是一脸关切的八婶,和脸上冷冰冰的桃花妈。
桃花一见自己妈来了,在地下的种种惊险涌上心头,不禁泪如泉涌。
八婶本来大着嗓门正在那喊。突然看看全身只有一条短裤的我,和披头散发,穿着我的上衣,哭成泪人的桃花。迟疑地问:“大力,你……你这是把桃花怎么着了?”
第二十一章 千眼井的混小子
“八婶这个损人不利己的老家伙。”我在心里恨恨得骂。
果然,大伙听见八婶的话之后,看我和桃花的眼神都不对了。
桃花妈气的脸色铁青,一把把桃花拽过去,疾言厉色得问:“今天你和他去哪了?大半夜不回家?”
桃花在老鼠洞里本来就吓得迷迷糊糊,中间还有一段失去了神智。这时候被自己老娘当着这么多人逼问,心中又羞又恼,有心解释,却又不知道从哪说起。心里一着急,急火攻心,这下可好,两眼一翻又晕过去了。
桃花妈恨恨得瞪了我一眼,找人背着桃花回去了。
八婶一幅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拍拍我的肩,摇头叹息,也走了。
剩下来的小伙子们全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揍一个公认的人渣可真是发泄平时怨气的好机会。
他们似乎没看见我身上有多处伤口。大腿上,肩膀上,甚至还在往外渗血。纷纷一拳一脚得打了过来。
一人战一群是我最熟悉的打架方式了。这些人与我无冤无仇,平白无故打我,不过借着给桃花出气的名头,来发泄他们生活中的不快罢了,所以他们出手留有三分力,既怕被我打到,又怕把我打死。
而我就不同了。打架必拼命。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哪有什么规矩可言。如果瞻前顾后,还打什么架。
肉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不要脸的至贱无敌。我既不要命又不要脸。这些千眼井的小伙很快怕了我的狠劲,被我打跑了。
有人可能奇怪。为什么我不解释?这是有原因的。
当时黑灯瞎火,我俩衣衫不整的钻出来,而且桃花哭的梨花带雨……就算我解释,一时间也不好取信。何况,谣言总比真相来的有趣。有时候明知道是谣言,还要乐此不疲,添油加醋得传下去。我每天坐在草垛上晒太阳,对旁边老太太们传播谣言的伎俩了如指掌。
而且现在我什么也不说,大家自然认定桃花是我的人了。众口一词,桃花妈估计不得不就范。
这一招很妙,可惜苦了桃花,好好的一个大闺女背上这种名分。
我只能安慰我自己:电视上都可以自由恋爱了,我和桃花传点风言风语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了?
那天我觉得很痛快,很久没有和别人打过架了。因为16岁以后我就是村子里的单挑王。谁也不敢贸然组织一伙人围攻我,即使大多数人看我不顺眼。他们怕落单的时候被我报复。
那天我不知道身上挨了多少下,也不知道打了别人多少下。我踉踉跄跄回家。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想起在鼠洞中的那几个小时,有些不寒而栗。我想去八婶家过夜。八婶虽然是个暴脾气,大嗓门。但是却是整个村子里唯一和我比较熟络的,她可能会指着我骂三天三夜,但是骂过之后仍然会给我做饭。
可八婶家大门紧闭。看来今天她在桃花家过夜了。
我又担心起桃花来。她刚才是晕过去了吗?还是又给吓迷糊了?
我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这时候天色已经不早,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我感觉很累了。忙了一天。累点很正常。但是这次,巨大的困倦瞬间袭来,像洪水一样,挡也挡不住。
我把头一歪,想睡倒在街上。我的最后一个意识是:地上真凉啊,我得坚持一下,滚到旁边的草垛上去。
等我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
我想起来腿上还绑着绳子止血。一夜未解,我的腿八成给憋得坏死了吧。
我搬过腿来,意外得发现绳子早就已经掉了。而且伤口结了痂。这可是动脉被扎啊。我耽搁了一夜,现在能醒过来已经是命大,居然自己痊愈了?
我摇了摇脑袋。反正是一件好事。碰见好事了不要犹豫,坦然接受就可以了。估计是打架打多了,打通了任督二脉……管他呢,回家听单田芳去。
我站起来要走,这才发现我并不在街上。而是在一个院子里。这院子很面熟。像是冬瓜他奶奶家的。
我怎么跑人家老太太家来了?我不是睡大街上吗?
我摇摇头,实在想不明白。不过,贼走不空,出门的时候我顺手摘了她几根黄瓜。
走过街角的时候,我看见几个老太太正在聊天。其中就有八婶。我想过去打听一下桃花的情况。
还没走近,就听见一个老太太说:“我跟你们说啊。昨天可吓死我了。我晚上起夜,听见鸡窝里有动静。我悄悄走过去看,你们猜我看见什么了?”
旁边几个老太太一脸好奇:“看见什么了?黄鼠狼还是野狗?”
“都不是!”老太太神秘兮兮得揭晓答案:“天太黑了,我眼神不大好使,鸡窝里黑乎乎一团,什么也看不清。”
“嘁……”几个老太太很不屑的扭头。
先前那老太太忙说:“你们别着急啊。后来我回屋拿了手电,往鸡窝里一照。呵!你们猜我看见什么了?”
几个老太太记吃不记打,又满脸好奇得问:“你看见什么了?”
那老太太说:“我看见一个人噌的一下从里边窜出来,翻墙头跑了。你们猜,这个人是谁?”
几个老太太追问不舍:“是谁?”
讲故事的老太太一脸高深莫测:“程大力!我看的真真的。就他那模样,咱们村找不出第二个来。可怜我那鸡啊,被他咬死了好几只。”
别的老太太忙问:“你怎么不抓住他呢?”
先前那老太太就大仇得报状说:“哼哼,程大力跑到冬瓜他奶奶家去了。这个狐狸精,平常没少勾搭我们家老头子,我正好让她吃吃苦头,哎,就是不知道大力得弄死她家几只鸡。”
其余的老太太立马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齐声道:“那骚狐狸。该!”
八婶本来坐在一边想事情,这时候忍不住了,大着嗓门说:“大力这孩子虽然有时候小偷小摸,但顶多是闲的无聊了发发讨厌。但是要说他大半夜的去把你们家的鸡咬死,我可不信。”
讲故事那个老太太也不知道是心疼自己家的鸡,非要拿住真凶还是怎么回事。竟然和八婶这个暴脾气杠上了。一口咬定就是我半夜咬死了她家的鸡。
俩人叨叨了一会。那老太太阴阳怪气得说:“大家伙都说你们家桃花和程大力啥事都办了,看来是不假。你们看看,八妹子这当姑姑的,多护犊子?大力得了你这么个老靠山,可真是有福气啊。”
八婶的脸拉了老长:“这话可不能乱说啊。昨晚上我们桃花可是说了。和大力屁事没有。你们再造谣可别怪我不客气啊。”
那老太太见八婶说的盛气凌人,心里不服,继续阴阳怪气地说:“八妹子你可别动气。你家桃花说没事就是没事了?做了这种事,谁好意思说出口啊。除非你家桃花也有八妹子当年的气魄。想当年你和老麻头……”
八婶见她揭起当年和老麻头的一干往事,气的面色铁青。也不废话,一个大耳光就甩过去,把那老太太打得转了一个圈,摔倒在草垛上,假牙都飞了出去。
旁边几个老太太忙走过去劝架。
被打的老太太见八婶动了气,恢复了当年在老麻头门前大骂几个月的气势。不由得吓得面色铁青,一声也不敢吭了。
我看得咂舌:“八婶不愧是千眼井出来的姑娘。牛!”
不过,这几个老太太说我咬死别人家的鸡是怎么回事?我当然知道我没咬,我还不会无聊到干这种缺德带冒烟的事。
但是,我今天早上确实是在冬瓜她奶奶家醒过来的。和这老太太讲的有一致的地方。
我摇了摇头,恐怕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这老太太老早就看我不顺眼了。昨天见我倒在大街上,然后我把拖到冬瓜奶奶家。借以造谣,诋毁我们两个。好一个一箭双雕之计啊。
既然已经知道桃花没事了,我也就放心了。这时候八婶心情正不好,我可别碰这个大钉子。
眼看天上明晃晃的大太阳。我心中胆壮。回到已经有些陌生的家。
破败依然,又多了些肃杀。果然像八婶说的,走进来有点阴气森森的感觉。
我顺手拿过躺在地上的破铁锹。把西厢房的残砖碎瓦都填到那个大鼠洞里去。留着这个洞只能给我添堵。
忙完这一切,看太阳明明过午了,今天不知怎么了,一点都不饿。
我不想呆在家里。经历了这么多事之后,我突然觉得这个家很不安全。
我挠了挠头,泥土纷纷掉下来,像下雪一样。
反正左右无事,不如拜见拜见丈母娘。
等走到千眼井我才发现丈母娘也不是那么好见的。一群千眼井的小伙手拿棍棒正等着我呢,好像知道我今天要来似的。
如果空手对敌。我能打十个。但是如果对方拿着武器,不跑的是白痴。
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加快脚步往程家庄跑去,一边跑一边大喊:“千眼井的混小子们欺负人了啊。千眼井欺负咱们程家庄了啊。”
第二十二章 范庄
相信我不说大家也知道。如果我是被本村人追着打,不仅没人帮忙,恐怕还会有一群叫好的。
但是现在不同了。我已经喊出来:“千眼井欺负程家庄”的口号。
程家庄的人再讨厌我也不得不出手了。这些人一个个冷着脸出来。一副先把千眼井的人赶走再收拾程大力的样子。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千眼井的小伙子们恨恨的走了。
程家庄的人随即也作鸟兽散,好像生怕别人知道他们刚才帮程大力打架了一样——丢不起这个人。
大家冲出来的时候,老麻头才慢悠悠往外走。好像他不是来帮我打架的,而是来看热闹的。现在大家都走了,老麻头又是最后一个。
老麻头临走的时候看着我嘿嘿得笑。我瞪着眼:“你笑什么?”
老麻头一脸的不怀好意:“千眼井的女婿不好当吧。”
这都哪跟哪啊,我往地上啐了一口就走了。
我掏出怀里的黄瓜。晒着太阳开始吃。
吃完之后我就开始发愁了。今晚住哪?
八婶家肯定是不能去了,她没准还生气呢。桃花家更不可能。我自己家……想起来就起鸡皮疙瘩。
虽然不愿意回家。但是身上整天只穿着裤衩实在说不过去。我只能硬着头皮回去,着了两件衣不蔽体的破衣服来蔽体。然后,逃也似的跑到大街上。
我回头看了看我唯一的财产,记不清模样的父母留下来的老宅。哎……怎么就弄成这样。
好在现在已经算是夏天。得嘞,在柴禾跺上睡一宿吧。
现在天色还早。太阳还有个把小时才能落山的样子。我靠在柴禾堆上,百无聊赖。平时这时候我都在摸虱子,找跳蚤。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身上一个也没有。难道和桃花呆的久了,沾染了香气,把虫子都熏跑了不成?
人在无聊的时候最容易犯困。我顺应自然,慢慢合上眼睛。
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我做了很多荒诞不经的梦,没错,我知道我是在做梦。
我梦见我又变成了人首兽身的怪物。置身于上次那个古老的战场。
这时候战争已经结束。血流成河,一地残肢。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
我们败了。不对,是禽兽们败了。
一个肌肉紧绷绷,满脸虬髯得汉子站在一座高台上,双目威严,审视着下方。
一伙蛮人押过一只双头蛇来。那汉子声如洪钟,喊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斩!”
于是两个手拿长刀的蛮人走过来。刀风过处,双头蛇变成无头蛇了。它在底下抽搐了几下就不再动。有人把它拖走。地上只剩下一滩污血。
紧接着,一个长着四只胳膊四条腿的黑大汉被押过来,他的四条肢体在空中微微抖动,象一只昆虫。台上的汉子大声喝道:“为虎作伥,怙恶不悛。斩!”
这个黑大汉明显会说人话,张着大嘴想争辩。可旁边的刀斧手没给他这个机会。手起刀落,一颗黑头滚到地上。
曾经救过我一命的大蜈蚣也被押过来了。它的脚被人砍掉了一半,走路左右不平衡,一歪一歪的。
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它扭过头来,冲我挥爪示意。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它在笑,那种视死如归,死得其所的苦笑。
我看着它头上左右摇摆的触须,神使鬼差得挥了挥手。
台上的汉子狠狠瞪了我一眼。双目如刀,看得我心里一哆嗦。
蜈蚣兄被人乱刃分尸,砍作数段。接下来就轮到我了。
我哆嗦着两只兽腿走过去。心里不断安慰自己:“这只是梦而已,就当是看电视了。多好玩,呵呵。”
台上的汉子喊道:“降而复叛,首鼠两端。杖毙!”
“次奥!”我在心里大骂:“我怎么是这么个人物?太无耻了!”
我被按倒在地。两名大汉手拿木棍。一棍砸在我肚子上,我被打得差点吐血。哥们,看这力道,你是要打死我啊。不对,我好像就是要被杖毙啊!
眼看着第二棍冲我胸口砸下来。我猛地一挣,眼前景象随着为之一变。我心中狂喜:“老子可算从这噩梦中醒过来啦。”
不料,人虽然醒了,可是那实实在在的疼痛感并没有消失。我被这一棍打得气息为之一滞。
若不是小时候摔打的比较多,这时候恐怕肋骨都断了。
我睁开眼,发现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四周有几十个手电筒。我被绑在一棵树上。阿进正挥舞着拳头揍我。刚才那一拳甚至还没有从我胸口离开。
“反了反了,阿进这是要疯啊,等小爷挣开这绳子,看我不打得你哭爹喊娘?”我气急败坏,全身发抖。相对阿进破口大骂。可是刚才被那一拳打得至今上不来气。
我瞪着眼瞪他。如果眼神能杀人的话,阿进已经被我剁了饺子馅了。
“还敢瞪我?”阿进一拳打在我右眼上。
我觉得脑袋里嗡嗡作响。整个右半边脸都麻起来。紧接着,右眼的视觉范围越来越小,很快就只能看见一条缝。估计是被打肿了。
我破口大骂:“日你祖宗,你敢打我?”
阿进冷笑一声,掉头就往远处走。
我心里纳闷。我虽然威名赫赫,但是也不至于一句话就吓得阿进掉头就走啊。
正在这时候,就看见阿进从黑暗里快速的跑出来。跑到我身前两米的时候,飞身而起,右脚冲我小肚子踹过来。
妈的,这小子刚才是助跑去了。
我被这一脚踹得肠子打拧,五脏六腑都乱了套。我想弓下腰,但是被绳子直挺挺绑着,我只好伸长了脖子,哇的一声,吐出来好多东西。
阿进满意的长须了一口气,抓着我的头发把我的头板起来,大声说:“为什么打你你不知道?你小子有神经病啊。半夜要咬死了村里的羊。今天我先当着父老乡亲的面揍你一顿,给大伙出出气,然后给范庄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范庄在我们这里是个很出名的地方。它出名,得益于著名的范庄精神病院。久而久之,范庄就是精神病院的代名词了。虽然范庄的小伙子和大姑娘都很不同意这种代称,但是大家习以为常,谁也不肯改。
我一听阿进要给范庄打电话,马上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正好胃里的东西还没吐完,我一鼓嘴,结结实实喷了阿进一脸。
阿进本来正得意洋洋揪着我的头发。冷不防被我喷了一脸呕吐物。恶心得他大叫着跳开。
我嘴里呵呵得笑:“电视上说了,精神病杀人不犯法。快把我送范庄吧。等我出来先把你宰了。”
阿进听了我的话明显有些迟疑。没人不怕杀人不眨眼的人,尤其是这个杀人狂魔不用偿命的时候。
站在旁边的阿进嫂子连忙给阿进开脱:“大力呀,这你也怨不得阿进。他也是为了你好啊。你今天真的咬死了我家两只羊。阿进想送你去看看病,是一片好心呐。乡亲们不在乎牲口,就是怕你胡吃乱吃把自己吃坏了。”
我冷笑一声:“我没事咬你们家的羊干什么?你可别造谣啊。”
没想到围观的三十几个人全都信誓旦旦作保,说看见我钻进阿进家的牲口棚,青面獠牙得乱咬。有的说我双目通红,两眼放光像打了手电。
我大声叫骂:“放屁放屁,你们才青面獠牙,你们才两眼放光……”
正在乱哄哄得争吵。一阵汽车声从外面传来。
范庄的车,到了。
车停下,从里面钻出来四个身材魁梧的大汉。
这时候别说绑着我了。就算把我放开,我也打不过他们四个。
这些人走得大大咧咧,霸气外漏,不是在外面罩着一件白大褂,我肯定会认为他们是黑社会的。不过,就算他们外边罩着白大褂,我觉得里面也极有可能藏着刀枪棍棒。
阿进凑过去,一脸自己人的样子:“没想到各位来的这么快,大半夜的,真是辛苦了。”然后一人递了一根烟。
领头的汉子说:“哎呀,这些精神病人威胁到人民群众的财产了嘛。我们医务工作者就是为人民服务的嘛。辛苦一点不算什么,分内的事嘛。”
阿进掏出一沓红票子,塞到那人手里:“这个病人是我亲戚。麻烦各位给好好照顾着点。病没好,千万别让他出院,我们不在乎钱。”
那人看了我一眼,坏笑着借过钱:“你放心吧。嘿嘿。咱们肯定是为病人负责到底的。”
阿进搓着手嘿嘿的笑:“负责到底,那我就放心啦。”
那大汉伸手一挥:“把这位病人抬上车。”
后面几人答应了一声,手拿绳索,抬着担架就来捆我。
我心中大骂:“进了精神病院就像进了牢房。想逃出来可难了。”
几人正要动手。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大喝:“都给我滚开。”
这嗓音气势如虹,离着一里地都能听得真真的。不是八婶是谁?
八婶插着腰指着阿进骂道:“我不管你跟大力有什么过节。有把自己乡亲往精神病院送的吗?亏你也姓程,你们上几辈的祖宗都是兄弟啊。”
阿进显然对八婶这暴脾气也有点犯怵,忙解释说:“大力真的有点病,留在村里害人害己啊。”
站在一旁看热闹的那些人就忙点头。
精神病院的人不耐烦的一挥手:“把这位老太太看好了,别碍事。赶紧把这小子拉走。”
八婶虽然神威凛凛,毕竟不是年轻时候了。被两个正值壮年的汉子架住,空着急却没有办法。
这时候,远处又传来了一声娇喝:“把他们放开,否则我不客气了。”
第二十三章 老婆婆
我听出来是桃花的声音,兴奋地大叫:“桃花,快来救我啊。他们要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
桃花红着脸从黑暗处走出来。白了我一眼说:“看把你吓得。”然后和八婶打了个招呼,动手就来解我的绳子。
旁边那几个白大褂不乐意了,领头那个很没有怜香惜玉之心得想把桃花一把推开。不料他的手还没接触到桃花的身体,就从桃花身上窜出一条花花绿绿得蛇来。
这条蛇个头不大,但是速度飞快,一眨眼的功夫就缠在白大褂手臂上,昂着蛇头正对着他的咽喉。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不怕死,动动试试。
白大褂吓得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利索:“这……这蛇……”
桃花不理他,自顾解开我身上的绳子,然后一声唿哨。那条蛇飞快的钻到她身上,不见了。
当时所有人都目睹了这一幕,眼见桃花身上藏着毒蛇,谁也不敢离她太近。陡然间人群往外扩大了一圈。
其实我也害怕她身上的蛇,但是我不能跑,否则桃花太没面子。我只能硬着头皮站在她旁边。只是心里奇怪:“怎么今天这条蛇不搭理我?”
阿进见我们要走。估计想到放虎归山的严重后果。硬着头皮来拦。
桃花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阿进咽了口吐沫。说:“桃花妹子。这程大力可不能放啊。他是真的有精神病。发起疯来谁也不认得。半夜闯到牲口棚里吃肉喝血。这现在是牲口,以后他想吃人了怎么办?”
阿进的这番话,我听着都有点入情入理。阿进人证物证俱在。死羊就躺在不远处的地上,目击者就有两位数。虽然我一口咬定这事不是我干的,但是辩白不清啊。而且精神病院的人已经来了。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桃花就凭一条小蛇?能把我救走吗?就算有心救我,也没有正当理由啊。
没想到桃花根本没有和阿进讲道理的打算,只是想我指了指,说:“我们村老婆婆想见见他。”
“老婆婆?”阿进听见这话,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估计他连老婆婆是谁都没听过。
反而是围观的那一圈老太太们倒吸一口冷气,一个个面无人色。
而八婶静静站在一旁。虽然起初有些惊讶,但是随即又点点头,好像瞬间就明白老婆婆找我是因为什么事一样。
老婆婆的名号我是在蛇形隧道里听桃花提过的。这人是千眼井的族长。在处于母系社会的千眼井村,她相当于所有人的老祖母,有崇高无上的权威。
阿进扶了扶金丝眼镜:“老婆婆?程大力是精神病,别再把老人家吓着了。”
桃花和八婶还没说话,后面那些上了岁数的老太太纷纷过来,一把拉住阿进,满脸紧张:“阿进啊,让他们走吧。那个老婆婆,咱们惹不起的。”
阿进不明所以,可是见这些人说得郑重,不由得也有些紧张。只得让开路。
那些白大褂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想要冲我们发火,却又顾忌桃花身上的蛇。只好把一腔怨气都撒在阿进身上。骂骂咧咧得走了。
我跟在桃花、八婶后面。走过阿进身边时,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地说:“你小子真有种。”
千眼井离程家庄并不远。但是走夜路的情况下,这条路好像变得很长。
八婶完全没有平时大嗓门加话唠的样子,阴沉着脸独自走在前面。
我和桃花在后面窃窃私语。无非是说些:“伤好了没有,有没有再难受,桃花妈对我什么态度等等等等。”
至于老婆婆找我什么事,桃花就不知道了。问八婶,八婶只是古怪的看了我一眼,一句话也不说。
我想起一件事来,悄悄问桃花:“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村那些老太太一听见老婆婆的名号都怕成那样?”
桃花捂着嘴偷笑。一边瞥了八婶一眼,然后小声说:“还不是因为姑姑。”
当年老麻头失踪。可把老婆婆气得不轻。虽然姑姑不是老婆婆的嫡亲孙女,但是欺负千眼井的姑娘就是欺负千眼井。随即命人四处寻找。一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在程家庄查找的时候,这里的女人们嫌我们村的人挨家挨户的敲门,进去查看,好像很目中无人的样子。纷纷都很不满。于是故意编造关于老麻头的风言风语。什么老麻头在外面有人啦,什么逛窑子不给钱被抓啦。
这些话传到老婆婆耳朵里,老婆婆就更生气了。让人想办法教训了这些长舌妇一顿。
我也不知道那些人用的什么办法,总之从此以后,十里八乡的人提起老婆婆的名号来,都是吓得身上发冷。
桃花的话说完。别人怕不怕我不知道,反正我是怕了。
这老婆婆得有多狠呐。只是教训了别人一顿,然后二十多年后仍然有人害怕听见她的名字。
我不由得心里打鼓。这不会是鸿门宴吧。
当你想到一个地方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路很长。当你不想到一个地方时,你就会觉得路很短。
先前我在半夜挨了一顿揍,只想找个地方歇歇,所以总觉得怎么也走不到千眼井,急的抓耳挠腮。后来听说了老婆婆余威二十年不散的可怕事迹,真希望永远也走不到千眼井,可千眼井偏偏就已经到了。
桃花妈站在村口接着我们。看见我后一句话不吭。随手把一个布袋挂在我脖子上。
桃花解释说:“这东西能掩盖你身上的老鼠味,免得一进我家蛇群就炸窝。”
我像个白痴似的点点头。
随即又问:“老婆婆在你家?”
桃花把我领进去,说:“当然不是。老婆婆刚睡下,你先在我家歇歇,明天带你去见老婆婆。”
这一夜很平静。但是我没有睡着。我满脑子都是心事。由于心事实在太多,反而不能深入得思考。
实际上这一夜没多长。我们到桃花家的时候就已经两点多了。只是几个小时的工夫,天就亮了。
我不想给人留下赖床的坏形象。虽然我的形象可能已经众所周知。但是,听说和眼见毕竟还是有一些区别的。
没想到我早早起来才发现,所有人都还睡着。
但是我已经起来了,又不好再睡回去。只好强睁着一夜没和的眼,坐在椅子上打着连天哈欠。这一等直等到日上三竿。
其实依着我的性子,这么长的工夫睡个回笼觉完全是可以的。只是我犯了个错误。总觉得下一分钟,桃花等人就会起床。于是一分钟一分钟得等下去。时间越晚越,桃花就越有可能起床,于是越不敢回去睡……一直干巴巴坐到中午。
桃花等人陆陆续续洗漱完了出来。见我坐在堂屋的椅子上,百无聊赖得吹泡泡玩。
桃花奇道:“你怎么起得这么早,我以为你还在睡呢。”
我笑了笑,装作很轻松的样子:“刚起床,也是刚起床。我以为你们早就起来了,怎么现在才……?”
桃花揉了揉揉眼睛:“昨天一直折腾到两三点。当然得睡足了。老婆婆睡得不比我们早。大早上去见她也见不着啊。”
我一脸了然的样子:“当然,当然,我觉得也是,嘿嘿。”
做饭吃饭暂且不表。单说吃饱喝足。由八婶、桃花妈两位长辈打头,我和桃花两个年轻人断后。一行四人,浩浩荡荡穿过千眼井村,向老婆婆的住所走去。
老婆婆家说不上气势宏伟,但是很精致。一角黑色的小门敞开着,走进去不大的小院子青砖漫地。旁边种着两排鲜花。
我留意了一下,并没有看见蛇井。
果然是千眼井的统治阶层啊。只管统治不管生产。你看看这两边的花花草草,哪像个以身作则的领袖嘛,分明是个腐化堕落的**分子嘛。
我在心里想着这些俏皮话,其实是为了缓解内心的无比紧张。老婆婆到底是个什么人物?满头银发,皱纹纵横,目光如炬,杀人如麻……
我正想着,从屋子里掀帘子走出来一个半老徐娘。冲着我们说:“来了?”
桃花、桃花妈、八婶。全都围上去问好。
我心说:“难道这就是老婆婆?也不老啊?莫非老婆婆只是个封号?”
我走上前去,结结巴巴想打招呼,只是心里犯嘀咕:“女人最关心年龄问题,贸贸然叫她老婆婆合适吗?她这么可怕,万一叫错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结果还没等我开口。徐娘就主动说:“你就是程大力吧。”
我结结巴巴:“是啊,就是我……前辈好。”
这话一出口,徐娘、桃花、八婶、桃花妈全都错愕得看着我。继而发出一阵爆笑。
连平时不苟言笑的桃花妈都笑的满脸褶子。八婶就更别提了。大嗓门像驴叫似的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指着我说:“你别看咱们大力家没电视,这古装片可是看了不少。张口闭口前辈晚辈的,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从坟圈子里跑出来的古代人。”
我满脸通红,不就用错个词吗?至于吗你们?
那徐娘也抿着嘴说:“我可不是前辈,我在这村子里是辈分最小的。见了桃花都得喊姨呢。”
我尴尬得有点恼羞成怒,倒忘了害怕了,摆摆手说:“既然您不是老婆婆,那就别让我在这杵着了,快带我去见她老人家吧。”
第二十四章 阿花
那个半老徐娘嘿嘿笑了两声,既没有觉得尴尬,也没有生气。一掀帘子,对我们说:“各位请进,老婆婆在里面等你们呢。”
我跟着众人走到屋子里。这是一个大间。我看见里面种满了花草,甚至一些藤藤蔓蔓爬到了房梁上。整个房间就像一块菜地。
我问徐娘:“老婆婆在哪呢?”
徐娘咳嗽了一声说:“老婆婆,程大力和桃花他们来啦。”
然后就听见一扇屏风后面一个苍老的声音说:“把屏风拉起来吧。”
徐娘答应了一声。拉起屏风。
我看见屏风后面一张雕花大床。比我家的破床大了三倍不止。上面躺着一个体态臃肿的老太太。
士可杀不可辱啊。我心说,你就算是千眼井的老婆婆也不能这么没礼貌吧。居然躺在床上见客?
然而,我马上就发现不对劲了。这老太太的面积也太大了。整个身子居然把这么大的床都占满了。而且,她也太扁了。就像一个灌了水的大气球放在床上,扁扁的摊成一堆。
最近这怪物还真是层出不穷啊。原来千眼井的老婆婆是这么个人物。和电视上动物世界里的水母似的。怪不得当年把十里八乡的人吓够呛。其实她根本不用教训别人,只要躺在床上让人看上一眼就够可怕的了。
桃花见我不错眼珠得盯着老婆婆看,满眼的好奇,实在是很无礼。连忙悄悄踢了我一脚。
我马上会意,低下头,恭恭敬敬的说:“我是程家庄的程大力,老婆婆您好。”
老婆婆并没有抬头,眼睛下瞟,看了我几眼,呵呵笑了两声,说是在笑,但是听不出任何高兴地感觉。然后说:“老婆子年轻的时候得了病,全身骨头都软化了,近年来只长了一身臭肉。每天只好躺在床上,让客人见笑了。”
我不知道怎么接话,只好一个劲说:“没有没有。”
老婆婆没有理会我满肚子的诚惶诚恐。两眼盯着屋顶,自顾得张着嘴喊:“阿花,快扶我起来,让我好好看看客人。”
我看向那半老徐娘,心想:“原来她叫阿花。”
我心里替她为难。老婆婆全身软的像个烂柿子,扶起胳膊摊了脖子。这可怎么扶?
但是阿花服侍这老家伙估计有些年头了,总有一套办法吧。于是我又兴致勃勃得看热闹,想看看她有什么新鲜古怪的方法。
可阿花站在那一动不动,好像没听见一样。
我正要提醒她,就听见房梁上一阵异响,然后爬下来一条几米长的大蛇,全身满布着花纹。
这条大蛇动作娴熟得爬到老婆婆床上,七缠八扭把老婆婆扶起来。老太太所有想要瘫倒的关节都被蛇身托着。乍一看,还真像是已经坐起来了。
我恍然大悟,原来这条大花蛇才是“阿花”。不过想想也对,想要扶起老婆婆这么个情况特殊的人来,还非得是蛇不可。
我正在暗自赞叹。老婆婆又说:“离近点。”
那条蛇哗的一下爬过来,托着老太太,几乎和我来了个面对面。
老太太可能在床上躺得久了,身上的味道总觉得有点异样。我想躲开,可又不敢。我想皱眉,可好像也不大合适。
我这才明白,不讲卫生对别人来说是一件很痛苦的事。
老婆婆满头白发蓬松着,一半贴在脑袋上,一半挡在脸上,而脸上满布着皱纹和老人斑,这模样……哎,我宁愿面对在她旁边吐着信子的大花蛇。
这一人一蛇就像是一棵老树身上缠满了树藤。他们盯着我一望就是一刻钟。我被他们看得腿都麻了。
老婆婆终于命蛇退开几步,然后别过头去,对那条大花蛇说:“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我看不出来,阿花,你呢?”
阿花没有任何表示。
老婆婆想了想,对八婶说:“他身上带蛇骨香了吧?去给我拿下来。阿花要亲自查查这小子。”
八婶难得的声音小了一次:“大力从小住在那老鼠窝附近,身上沾染了不少鼠气,阿花别弄错了。”
老婆婆不耐烦得说:“难道我的阿花连这个也分辨不出来?别磨磨蹭蹭的。”
八婶只得走过来,把我身上那个布袋解下来。一边解,一边在我耳边轻轻说:“别害怕。沉住气。”
我心里纳闷,害怕什么?难道八婶看出来了我害怕老婆婆?这也太有损我大无畏的男子汉形象了。不过,老婆婆长成这样,怕一怕也是人之常情啊。不过,为什么要沉住气?老婆婆再丑也不至于把我吓疯了啊。
我正乱糟糟得瞎想。就听见老婆婆一声唿哨。紧接着那条大花蛇把她放到床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而之势把我卷起来。
我一声惊呼,想挣扎,可根本挣不开。
桃花显然也没料到会有这种情况。见那条大花蛇摆明了要对付我,什么也顾不得了,尖叫着冲过来。
可八婶和桃花妈一脸不忍得把桃花拉了回去。八婶一直小声得嘟囔:“真为他好就别动,这不是你该搀和的事。”
桃花哭着什么也不肯听。一直扭动着身体想过来。可八婶把她拽的紧紧地。桃花满脸泪痕,又是害怕又是担心又是愤怒。
我被大花蛇卷住,身上越来越紧,终于一动也不能动。我望着桃花,想张嘴说什么。可花蛇缠得太紧了。肺里的空气被压迫出来,让我只能张张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紧接着眼前一黑。
我以为是要晕了。可满鼻子的腥臭让我突然明白过来。我的脑袋被蛇吞到嘴里了。
一个柔软的东西在我鼻孔、耳朵里乱钻。我猜到,这是蛇的舌头。
有几次,它甚至想钻到我的嘴里。可我紧咬牙关,死活不开口。要是让它进了我的嘴,我岂不是和它接吻了?我的初吻还要留给桃花呢。
我心里五味杂陈。这是明目张胆的谋杀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老怪物真是胆大心黑……只可惜,我到死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人家。
我突然想起老麻头那不怀好意又深不可测的笑:千眼井的女婿是那么好当的吗?
正当我窒息到极点。脑袋发晕,意识模糊的时候。脑袋突然一凉,我试着呼吸,久违的清新空气重新传来。
我被蛇扔到地上,随即被跑过来的桃花扶起来。我伸手抹了一把脸,把蛇嘴里的粘液抹掉,然后睁开眼。
八婶。桃花妈,甚至刚认识不久的徐娘,都一脸关切得望着我。
阿花已经重新把老婆婆托起来。
老婆婆向我说:“孩子,婆婆先给你说个对不起。只是事关重大,不得不对你检查一番。”
我气急败坏,又不敢发作:“检查什么?”
老婆婆说:“检查你是不是中了蛊鼠之毒。”
我听了这话,隐隐觉得有些不安,问她:“什么是蛊鼠之毒?检查的结果怎么样?我到底中毒没?”
可老婆婆并不回答我的话,反而问我:“听你八婶说,你和桃花走得挺近?”
我说:“是啊。我喜欢她,她喜欢我。”
老婆婆面露笑容:“年轻人,直抒胸臆,毫无顾忌。好!老婆婆我就成全了你怎么样?”
我听了这话,一下愣在那里。巨大的狂喜涌来,我反而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喜悦。
可我没高兴多久。就听见桃花妈说:“不行啊。大力身上有鼠气。只能遮掩不能除尽。根本没办法养蛇。他要是娶了桃花,我家的蛇就没办法再养了。”
老婆婆说:“那倒没关系。如果我能除去他身上的鼠气。你是不是就不反对了?”
桃花妈说:“大力这孩子挺机灵的。如果能除去鼠气,我当然愿意让桃花嫁给他。”
老婆婆叹了口气说:“看见他们俩。我就想起你姐姐来。当年的悲剧,可是不能再重演了。”
我马上反应过来,这是在说八婶。我回头向八婶望去。却见她低着头。沉默不语,好像满腹心事。
老婆婆又对我说:“小伙子,你没有中毒。否则的话,刚才你的头就留在蛇肚子里了。”
这话听得我倒吸一口冷气,我问老婆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蛊鼠之毒是什么?为什么怀疑我中毒了?”
老婆婆又说:“你和这件事总也有点关系。等你以后娶了桃花,咱们更是一家人了。索性现在就跟你说了吧。”然后她又对八婶、桃花妈、桃花、徐娘等人说:“你们也听听。”
她是这里的长辈,而且有一条杀人不眨眼的蛇。她让听听,谁敢不听?何况,每个人都很好奇,所谓的蛊鼠之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老婆婆脑袋转动不灵活,但是不影响她脸上做出各种生动的表情。
老婆婆深情地望着远方,缓缓说:“你们可知道,千眼井的祖师爷,是什么人物?”
我连忙接话,以助她的谈性:“不知道。祖师爷是什么人物?”
老婆婆笑了一声:“不但你不知道。就连她们这几个正统千眼井的人都不大清楚。千眼井历代祭拜祖师爷画像,可真正能明了她老人家事迹的,嘿嘿,还真没有几个。”
第二十五章 何谓(上)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老太太都有这个毛病。讲故事的时候非要吊足了别人的胃口才进正题。
千眼井的老婆婆足不出户几十年,居然对这一套也颇为精通。见我们几人听得抓耳挠腮,好奇无比。这才缓缓讲述千眼井祖师爷的经历。
据老婆婆讲,原来,千眼井的祖师爷是个女道士。道号就是武陵。祖师爷学成下山那年,正值明末崇祯年间,天下大乱。
那时候,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在陕西造反,自称义军。协裹了几百万人,向北京城攻过来。
而东北的满人也随时准备着入关,夺了汉人天下。
偏偏朝廷无能,人人忙着抓权捞钱,根本无法力挽狂澜。
祖师爷下山游遍了名山大川。各地的风景根本没看了多少。路边全是讨饭的叫花子,个个瘦的皮包骨头。个别的,走着走着就倒在地上,断了气。
有那么一天,祖师爷走到一处地方。这里穷的叮当响。转了几个村子,都是半粒米也买不着。
想从野外摘点野果子吃。可走过去一看,连树皮都被饥民吃光了。
没办法,祖师爷只好空着肚子继续往前走。盼望着早点碰见个比较大的镇子,好买点吃的。
可走了没几步,就闻见一缕肉香飘过来。
饥饿的人对食物的气味尤其敏感。祖师爷使出轻身功夫,一会的工夫就走到煮肉的那户人家跟前。
这家破的连屋顶都没有,里面几个胡子拉碴的男人正围着一个锅煮肉。
祖师爷走进去,高声唱了遍道号:“无量天尊。在下是游方的道士。走到这里无处买米,几位能卖给我点肉吗?”
那几人见祖师爷进来,都是满脸警惕。后来听说她要卖肉,更是脸色不善。看那架势,似乎想把祖师爷轰走了事。只是一个马脸汉字,似乎是这些人的头头,伸手止住了他们。和颜悦色得对祖师爷说:“当然,请坐。只要不嫌我们几个人肮脏就行。”
祖师爷于是坐下,和那几个人一块守着那口锅。彼时肉还没熟。每个人都左手握右手,强自克制,口水流的老长。
这过程中除了马脸汉子客气得寒暄了几句,说了些世道艰难,生活不易的话外,别人全是冷冰冰的,不搭理人。
祖师爷心中明白。现在粮食比金子还贵重。普通百姓能吃到一块红薯已经算是丰盛,哪里还敢奢望煮肉呢。这些村民不知道从哪弄来这么一点肉,他们自己都不见得够,而现在又有个人来分肉。他们不高兴,也是在情理之中。
过了一会,肉熟了。马脸的汉子给祖师爷盛了一碗。祖师爷道了声谢,接过来吃了。这肉非猪非牛非羊,吃起来倒也可口。
祖师爷问马脸汉子:“这是什么肉?”
马脸汉子说:“几个兄弟在林子里捉住一只野兽,也不知道是什么,就煮来吃了。”
祖师爷点点头。几口就把那碗肉吃了。
那些汉子们却舍不得一口吃下,往往要咬上一小口,然后细细品尝一番才肯咽下。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钟头。祖师爷给了银子,倒也不急着走。就在那间破屋子里坐着歇脚。
过了一会,屋子里鼾声四起,原来,有几人吃饱喝足,已经睡着了。睡眠这东西最能传染,过了一会,祖师爷觉得眼皮越发沉重,也靠墙睡了。
祖师爷自幼习武。耳朵灵敏的很。过了一会,觉得屋子里有异响,立刻醒过来,支着耳朵,不动声色得听起来。
只听见一个声音,好像是那马脸汉子的,那声音说:“你们别这么大声,把这娘们惊醒了可不好。”
有一个人恨恨得说:“你为什么让她吃咱们的肉。这时候,就算有银子,能买到几斤粮食。”
马脸汉子冷笑了一声说:“我问问你们。这几天吃肉,吃得怎么样?”
有人说:“吃得很不错。”又有人说:“只是有些提心吊胆。”
马脸汉子哼了一声,说:“你们这些没出息的,这些饿死的叫花子个个饿的皮包骨头。亏你们还吃得津津有味。要我说,这个娘们要肉有肉,要油有油。不如把她吃了。”
有人犹豫道:“吃死人已经是犯罪了。现在咱们吃了这娘们。这就得杀人偿命啊。我看她身上带着不少钱,像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万一查出来,咱们几个可是吃不了兜着走。”
马脸汉子说:“吃了这娘们,咱们就去投闯王的义军。混个千总把总的当当。”
一个人说:“千总把总是随便当的?咱们文不能武不能,人家凭啥封咱们的官。”
只听马脸汉子说:“我已经发现了一处大富贵。这些金银财宝换不来吃的,咱们兄弟也挖不出来。可是对于闯王的百万大军有用啊。你我兄弟立了这个大功,后半辈子就等着享受荣华富贵吧。”
接下来,几个人开始商议怎么着吃人,是清蒸还是红烧。
祖师爷听得怒火中烧,想起来刚才吃的是人肉,又觉得分外恶心。
于是大喝一声,或拳或掌,瞬间把这几个人打倒在地。
祖师爷拔出剑来,本来要结果了他们。可看见他们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不禁动了恻隐之心。
这时候天下大乱,饥民遍野,他们也是为生活所迫啊。想到这里,祖师爷手里的剑也垂下去了。
正要转身离去,突然后面那马脸汉子冲过来,一把拔出她的宝剑,然后向她的后心刺过来。
祖师爷长叹一声:“我已经放过你的性命,你怎么就这么不知悔改呢。”说话间伸手搭在剑尖上,一拉一送。剑刃就把马脸汉子的脖子割掉了半截。
其余的汉子一声大喊,纷纷逃走了。祖师爷也不追赶。想起马脸汉子说的富贵来,于是翻检他的随身衣物。
这汉子身上的衣服料子不错,看来也曾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只可惜这衣服现在也成了破布条。祖师爷看了一遍,什么也没发现。只是这汉子胸口上的纹身很奇特,是条九头蛇。可奇怪的是,这九个头互相争斗,正撕咬得好不激烈。
祖师爷隐隐约约觉得这纹身蹊跷,伸手拿剑把那块皮割了下来。
之后的几个月,祖师爷固然对这块人皮看不出来什么。对这个天下也渐渐失望。正想找个去处,归隐山林。却听说闯王军中提出一个口号:“吃他娘,穿他娘,闯王来了不纳粮。”
百姓们欢欣鼓舞,无不期盼着义军早日攻过来。
祖师爷思量了一番,想着与其置身事外,不如出一把力,帮助闯王夺了天下,也好救一救天下苍生。
于是投入闯王帐下。闯王见其武艺高强,于是让他做了侍卫队长。
有一日,祖师爷随着闯王军行至河南境内。不料遭到官兵围堵,只能逃向山中。祖师爷越看越觉得这座山很熟悉,一条条路都觉得好像走过一遍一样。
可是祖师爷很肯定,早年游历去的都是名山大川,绝对没有来过这种荒无人烟的深山里。稍一思索,祖师爷恍然大悟,拿出马脸汉子那张人皮来,一加印证,果然,九头蛇中隐隐藏着一座山的影子,而这座山就在眼前。
祖师爷想起马脸汉子说的大富贵来。觉得没准真有这么回事。不过这时候前路未卜,后有追兵,也顾不上什么寻宝了。
义军左冲右突,终于突破了官军包围。之后连打了几场胜仗,势如破竹得攻向北京城去了。
到了北京之后。几百万大军驻扎下来,问题也渐渐凸显。由于闯王曾承诺过不纳粮。结果军费日渐拮据,以致军纪飞驰,闹出来不少乱子。
祖师爷自告奋勇,带了一队人去找当年藏在山中的金银财宝。
一行人走到河南。沿着当年的老路,找到那座山。
只是人皮上的纹身很隐晦。这些人一边参详一边试探着走,走走停停,一直找了几个月。
终于,他们来到图中所示的藏宝地点。
这是一处峡谷,到处都是动物的枯骨。这些人走进去,按照地图所示,沿着枯骨铺成的道路往前走。
起初很顺利,和地图上所画的无不契合。但是越走,这些人就越觉得不对劲。怎么这峡谷里既没有花草,也没有鸟兽,连只虫子也没有。而且一路上骨头越来越多,走到最后,几乎是从骨头林子里穿过去的。而且,这些骨头也从最开始的兽骨变成了人骨。数量之多,令人咂舌。
当晚,大伙聚到一块商议了一番。有的人觉得:“既然到了这里,不找到宝藏实在不能甘心,况且,闯王的大军还等着呢。”也有的人觉得:“这处峡谷不同寻常,而大家对地图的理解也不够充分。不如先返回去,做好准备了再来。否则,即使找到宝藏,恐怕也没有命拿回去。”
祖师爷犹疑不定,当晚在帐篷里,来回踱步,不能睡着。偏偏就在这一晚,出事了。
祖师爷终其一生也没说清楚是什么东西袭击了他们。可能是妖,也可能是鬼。那些东西金光闪闪,看摸样是老鼠的样子,大得像大象,小的像跳蚤。
总之,人群像割麦子似的纷纷倒地。祖师爷仗着武艺高强,捉住了一只小鼠,还没等他研究明白,那小鼠就咬破皮肉,钻进他身体里。
第二十六章 何谓(中)
我听见老婆婆讲到一直小老鼠钻进祖师爷体内。不由得心中一动,插口道:“是不是钻进去就不见了?”
老婆婆奇怪得看了我一眼,说:“不是啊。那些老鼠在体内横冲直撞,把人的身体钻的到处都是窟窿,然后从脑袋顶上破孔而出。凡是被它钻进体内的人,无不当场毙命。”
原来,当时祖师爷看到别人横死的惨状。当机立断,采取了壮士断腕的法子。眼看老鼠爬进手掌,长剑一挥,把自己左手砍了下来。然后顾不得包扎,掉头就跑。
这一跑就是几十里。直到力竭倒地。
本来以祖师爷的武功底子,断一只右手根本不算什么。关键是当时她根本来不及包扎,又使出平生之力,最大限度得跑了几十里。以至于一病不起,在个小山村里养了几个月的伤,才回到北京。
闯王这时候已经做了大顺皇帝。见祖师爷回来,很是高兴,不仅没有责罚,反而大加封赏。并把新成立的一支娘子军交给她统领。
本来这件事就过去了。可过了几天,祖师爷总觉得背后又痛又痒,难受的白天吃不下饭,晚上睡不着觉。
命人看了看。原来背上不知什么时候长了几根金毛。祖师爷心中厌恶,让人拔了。不料这一夜比平时痒了十倍。第二天一看,那几根毛又长出来了,而且多了几根。
祖师爷心中惊疑不定。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试着吃了很多汤药,一个管事的也没有。
好在过了几天。这些痛痒的感觉渐渐没了。祖师爷也就不再管它。
有一日,伺候祖师爷穿衣的婢女突然大叫一声,倒在地上。祖师爷吓了一跳,回头问她:“怎么回事?”
那婢女指着祖师爷说:“背上,有只老鼠。”
祖师爷一把揪住婢女的衣服:“什么老鼠?”
婢女面色煞白,指了指梳妆台上的镜子。祖师爷会意,脱去衣服,在镜子前一照。看见自己背上不知什么时候长了一只肉瘤。形状栩栩如生,分明是一只老鼠,全身披着金毛,眉目宛然。就好像一只老鼠趴在背上一样。
祖师爷惊惧不已。想起那日在峡谷中,虽然自断一手,阻止了小鼠钻破自己的皮肉,但是估计还是中了鼠毒。
可是,什么毒会在背上长一只老鼠这么恶心?祖师爷自恃见多识广,这时候也没了头绪。
祖师爷心中恼怒,横剑想看了这名侍婢。把侍婢吓得跪倒在地,哭成泪人。祖师爷长叹一声:“当初我只在山上学艺就好,何苦来趟这趟浑水,现在弄得人不人鬼不鬼,难道还要杀害一个无辜的人吗?”
于是撤剑,警告那名侍婢,今日所闻所见,一句话也不得对别人说,那侍婢吓得哆哆嗦嗦,连忙答应了。
忽然卫兵来报,说府前突然出现很多老鼠,驱之不尽。
祖师爷走到院子里,看见来来往往的灰毛老鼠,心中烦闷。气得一剑砍在树上,把一棵大树拦腰砍成两截。看得一旁的女兵咂舌不已。
这事沸沸扬扬闹了几天。府里的老鼠被杀了没有八百也有一千,始终驱之不尽,反而越来越多。
祖师爷寝食难安,每天愁眉深锁,唉声叹气。
没想到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京城开始闹鼠疫。凡是染上的,很快就死了。
那些天,整个北京城上空阴云惨淡。大街上到处都是出葬的队伍。有时候窄窄的街上两副棺材相遇,谁也不肯让路。痛失亲友的人就开始互相殴打起来。
大顺军中的鼠疫也很严重,战斗力十成只剩下了一成。
祖师爷心中不安,隐隐觉得这次的鼠疫可能和自己背上的老鼠有关。于是决定进宫面圣,当面请罪,并商议对策。
不料,宫中人说:“皇上已经领兵出关了。”
原来,东北的满洲人联同吴三桂,趁大顺军疲惫不堪,猝然发难。李自成无奈,只得率军迎敌。
祖师爷在北京城里等了三天。终于等到李自成领着败军归来。兵败如山倒,眼看北京已经守不住了。
这时候再讲如何阻止北京鼠疫蔓延已经没有意义。祖师爷只得回来,打点行装。率领女军随李自成的大军离开北京城。
大军又回到当年流窜作战的状态,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当初那么顺利。
鼠疫随着大军开始在北方各省蔓延。大军所到之处,无不死亡枕藉。
再加上清军、明朝遗民的四面围攻。大顺军越打越少,越打越散。
等他们转战的河南的时候,已经快要山穷水尽。往往刚从一个包围圈里跳出来,就又被另一伙军队包围。
祖师爷的女军和大部队也走散了。
这时候,祖师爷的情况很糟糕。
背上的金鼠已然成型。四肢、胡须无不必备。更为关键的是,它已经开始睁开眼了。这就说明,它,不再是一个死物。
祖师爷心忧如焚。不得已开始遍寻古籍,希望能找到一点线索。
她们这支残军不过几百人,但是胜在意志坚定,武艺高强,仍然是不可小觑的一支力量。
祖师爷每到一处,总是先率军进入富贵人家。金银一半充作军饷,一半施舍百姓。而这些深宅大院中,凡是拥有藏书的,全都洗劫一空。
终于,在一本搜神残卷中,发现了类似的记载。
书中说,祖师爷所中之毒叫蛊鼠之毒。
天下之蛊,以苗蛊最为著名。在于其用蛊方式诡异奇特,最能引人谈资。最著名的莫过于把蝎子、青蛇、壁虎、蟾蜍、蜈蚣放到一个瓮中,让他们互相撕咬。最后活下来的那只就是蛊虫。
实际上巫蛊之术,由来已久,而且面积广泛,并不是苗疆特有。
中原用蛊,在于不着痕迹,善于用世间最为寻常的东西达到最意想不到的效果。这蛊鼠之毒就是中原蛊毒的代表。
只是中原用蛊之术,年代久远,大半已经失传了。
据传,凡是中了此毒的。身上都会慢慢长出一只老鼠。即使用刀剜去也没用。时间长了,这只老鼠会越长越大,而人就日渐萎缩。最后老鼠的身体完全取代人。人反而成为老鼠的附庸。
换句话说,人会渐渐变成一只带着蛊毒的老鼠。
所以此毒起初看起来不像苗蛊那样吓人。但是一旦了解它的用毒方式。无不骇然变色。
祖师爷已经知道自己所中何毒,但是苦于没有办法解毒。虽然试着炼制了不少丹药,其中也不乏有效的。但是全都治标不治本,只能一时克制,延缓蛊毒发作的速度。
这一日,一行几百人走到一个地方。祖师爷再也撑不住了。这几天一直昏昏沉沉,糊涂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祖师爷担心一旦毒发,蛊鼠出世,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于是与心腹商议对策。
祖师爷帐下有一个女兵,世代养蛇,向祖师爷献计说:“要克制鼠毒,恐怕得用蛇。”
据这名女兵讲。世人只知道猫鼠世仇,却不知道老鼠真正的天敌是蛇。
老鼠怕猫只不过是权宜之计,体型上比猫小,不得已躲着走。一旦遇见猫,只要往鼠洞里一钻就可以了。
而蛇不同。老鼠对蛇的畏惧是骨子里的。而且即使钻到老鼠洞里,蛇也可以跟进去。把老鼠吃了。
而且猫生性狡狯,不知忠贞为何物。即使个别的活的年岁长了可以通灵,也多是化妖而非成神。
而蛇就不同了。蛇铁面冷血。最是正直忠诚。所以有关蛇神的故事从古至今,不曾断绝。
这名女兵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盛赞蛇的好处。
祖师爷听了这女兵的建议。命手下人在这里开辟了一处山村,大量养蛇。这个山村就是现在的千眼井。
而在养蛇的同时,她们又秘密挖了一个蟒洞。
这个蟒洞根据蟒蛇的身体构造挖成。四壁用罕见的巨蟒蛇骨镶上。这种蛇骨面积大,分量沉重,而且十分致密,水滴不渗。
然后又用蛇毒研制成一种奇毒,到处盛放在蟒洞里。这种毒一旦达到一定温度就会膨胀喷发,蒸腾的致命雾气会腐蚀生物皮肉。
一切布置好了之后,祖师爷在蟒洞中建了一间石室,把自己关到里面。他知道,没多长时间,他就会变成一只蛊鼠。
一旦这只蛊鼠冲破石室的大门,走到蟒洞的隧道里,它的体温就会触发毒液,然后被雾气侵蚀而亡。
她们计划的很好。上有蛇户镇守,下有毒液防患于未然。百年之后,即使祖师爷当真化为蛊鼠,也一定逃不出来了。
讲到这里,老婆婆顿了顿,然后说:“不过,从你们两个的经历来看。人算不如天算,他们最终还是出了岔子。”
我接口说:“是啊。我们两个进去的时候,毒液根本没有喷出来,不过幸好没有喷出来,不然的话……”
老婆婆说:“这些我已经听桃花说了。看来,这只蛊鼠的鼠子鼠孙很有能耐啊。”
我差异得说:“是那些老鼠破坏的机关?”
老婆婆点了点头。
第二十七章 何谓(下)
老婆婆说:“世间生灵,无论多么不起眼,都不能小觑了。你家的那群老鼠就是明证。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那些老鼠的计划是把蛊鼠救出来。”
老婆婆的猜测讲了很多。其中断断续续,不时询问我几句,不时又和八婶等人商议几句。
为了方便叙述。我把这些猜测理顺了一下。
当年,祖师爷把自己关进石洞之中,不久便去世了。然而,她虽然死了,可她体内的蛊鼠还活着。本来,在几个月之内,这只蛊鼠就会成型,然后想方设法得冲出来。可是祖师爷事先吃了很多克制蛊毒的药物,而且头顶上全是蛇井。
一物降一物,这只蛊鼠一直被压制着,成型速度降到了最低点。
而附近的老鼠感应到了这只蛊鼠的存在,日日聚集在附近。想办法把这只鼠中之王给弄出来。
老鼠们绝对不敢闯到千眼井,在千万条蛇中把蛊鼠救出来。它们采取了工程量浩大的曲线救国政策。从程家庄开始挖鼠洞,一直挖到千眼井的地下,打算暗度陈仓。
这个鼠洞,恰好就选在我家。
没人知道这个鼠洞挖了多久,总之,它们几乎要成功了。
这些老鼠准确的挖到千眼井,把鼠洞通到了蟒洞附近。
可让它们没想到的是,蟒洞里的毒液太过厉害。只要有老鼠靠近,其体温就会触发毒液。蒸腾的致命雾气让它们无法进入蟒洞内部。自然也就见不到蛊鼠。
于是这些老鼠兵分两路。一部分开始世世代代得遴选。这办法就如同种庄稼选良种一样。老鼠们优先生育体温偏低的老鼠。这样一代代生下来,其体温越来越低,终于出现了冷若冰霜的小白鼠。这个过程不知道进行了多少代,几百年。
从那日我和桃花见到的小白鼠数量来看,白鼠出现的时间应该不会太长,否则肯定会大量繁衍,而不是只有十几只。
而另一部分,在鼠群研制白鼠的同时。居然在蟒洞的末尾挖了一个巨大的洞穴。这个洞穴壁上的石板也是它们弄上去的,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居然粘得浑然天成,十分牢固。
洞穴挖好之后,老鼠们挖开了蟒洞的末端。
本来蟒洞按照蟒蛇建成。有头有后。其头就是千眼井祠堂,其后就是当初发出阴笑的洞口。
但是那个洞口太小,蛊鼠根本钻不出来。于是老鼠们直接在蛇腹中挖了一个大洞,也就是当初我和桃花爬进去的那个。
为了挖这个洞,老鼠们不知道被致命的雾气喷死了多少。以至于洞口下的地上留下了累累白骨。
这个洞口挖好之后。老鼠们开始故意驱赶一些动物进入蟒洞,引得毒雾喷发。由于这时候蟒洞已经被老鼠们挖的漏了气。毒雾每喷发一次就有很多从洞口中涌出来,进入老鼠们挖成的洞穴中。洞穴周围的石板有效阻止了毒雾渗入土层,免得影响老鼠们的大本营。
这样三番五次得实验,以至于蟒洞中的毒雾越来越少,一次比一次稀薄。而触发它的温度要求也就越来越高。到最后,几乎只有触碰到毒液才会触发。
这批老鼠同样不知道实验了多少代。估计他们也是最近才成功的。
等这些老鼠有了双保险,终于安全的进入蟒洞时,这才发现,里面居然有一道石门。这石门其实是以蛇骨制成。沉重异常,而且被巨大的门插插着。老鼠们根本打不开。而且,爬在蛇骨围城的洞穴中,就像被蛇吞到肚子里了一样。这些老鼠胆气先怯了三分,还怎么开门?
如果不是我和桃花的出现。没准老鼠们要制定第二个百年大计。要进化出力大无比,最好长着双手的巨型老鼠,好打开石门。
不过,我和桃花的出现,把这一切都打乱了。
当日,我的推测是正确的。我和桃花的鼠洞之行,确实是老鼠们故意为之。
那天。我和桃花在几百条蛇的帮助下杀了一只小白鼠。这些老鼠们随即纷纷逃窜,数量之多,令人咂舌。这也给我和桃花一个错觉——洞里的老鼠都逃光了。
没有人会对一个直径一米多的洞口视而不见。我和桃花的好奇心正中了老鼠们的计。我们一爬进鼠洞,就被他们追赶。按照他们设定的路线前进。
那条循环往复的鼠洞可能也是老鼠们制造的。趁我们来回爬动的空挡,迅速的发挥它们的看家本领,挖洞以及填洞。
我和桃花被那个奇怪的鼠洞弄得精神恍惚,一旦发现外面别有洞天,连忙匆匆跑下去了。
然后我俩按照老鼠们的计划,进入蟒洞,打开石门,放出蛊鼠。
可意外的是。谁也没想到蛊鼠居然还没有成型。不但智商低得要命,而且也不大会攻击。
而恰恰我的血液又流到毒液中。毒液被热气一激,终于完成了回光返照式的一次喷涌。就这么点毒液了,估计喷完这次,再也不会有了。
而恰恰是这一次,就把蛊鼠给除掉了。也幸好毒液只剩下这么一点,我和桃花才有时间逃出来。
这里面太多的巧合,也太多的阴谋。我听得有点难以置信。
老婆婆又告诉我。那天桃花醒后,讲了这些事。桃花妈不敢怠慢,连忙带着桃花来见老婆婆。让老婆婆看看桃花是不是没事。
老婆婆给桃花检查了一番,没发现什么。但是听完桃花的叙述,觉得那只黄鼠极有可能是蛊鼠。
于是老婆婆决定把我叫来,看看我有没有中蛊。老婆婆的阿花是当年祖师爷精挑细选的蛇中智者,虽然它已经不是当年那一条了,但是作为后代,它还是很称职的。聪明绝顶而且十分忠诚。对于蛊鼠之毒尤其敏感。
老婆婆说:“昨天我一想你有可能中了蛊鼠之毒,心中着急得很。这件事又不能走漏了风声,不便和桃花她们明说。大半夜的贸然把你找来,你不会怪我这老婆子吧。”
我连忙说:“哪能呢。”心里嘀咕:“我怎么越想越觉得我中毒了,八成我晚上咬人家的牲口是真的。怎么这条蛇又看不出来?不管他了。能多活一天是一天,就算做老鼠精,也要做个长命百岁的老鼠精。”
我正在胡思乱想,找个借口赶紧溜,免得一会说漏了嘴。
不料桃花在一旁说:“老婆婆,他还得谢谢您大半夜火急火燎得把他叫过来呢。”
我一听这话,心里觉得八成事情要糟,连忙使眼色拦住桃花。可桃花根本没会意过来。
老婆婆很奇怪得问:“为什么要谢谢我?”
桃花说:“我去的时候,程家庄的人正要把大力送到精神病院呢。可是,我一提千眼井老婆婆的名号,愣是把他们镇住了。几十号人,眼睁睁看着我这么个小姑娘把大力带走,愣是谁也不敢动。老婆婆,您可真厉害。”
我心中暗暗叫苦:“姑奶奶你什么时候拍马屁不行,你怎么拍马屁不行。干嘛非在这个时候拍这种马屁,你可害了我了。”
果然老婆婆一脸警惕:“为什么要把他送到精神病院?”
桃花这时候说话也不走脑子了,张口答道:“谁知到他们那群无聊的人怎么想的。硬说大力半夜咬死了邻居家的牲口,又是吃肉又是喝血的,老婆婆您说这是不是笑……”
桃花终于明白过来了,但是已经晚了。
老婆婆盯着我。突然大喝一声:“先把他给我看住了。”
阿花轻车熟路得把我一卷。我就再也不能动弹半分。幸好这次没把我的脑袋吞进去。而我也懒得挣扎了,反正也挣扎不开。
我对着桃花叹气:“姑奶奶,这次你可害了我了。”
桃花哇的一声哭出来:“我就是想说点好话让老婆婆高兴,她喜欢你了,咱俩的事就有指望了……对不起,呜呜……”
桃花这话说的我鼻子发酸,眼泪也不争气得开始往下掉。
一直沉默不语的八婶开口说话了:“老婆婆,既然阿花刚才没查出来大力中毒了。恐怕半夜吃牲口是别人瞎造谣。就算是有,也有可能是这两天太惊险了,半夜撒癔症。不一定是中了蛊,千万别错杀了好人啊。”
老婆婆在床上摊成一堆,说:“我当然知道不能错杀好人。只是事关重大,万一这小子真的中了毒,先不说日后他变成一只蛊鼠会闹出多大的乱子。就是不久将会出现的鼠疫,谁能担得起?”
八婶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了。
桃花哭哭啼啼问老婆婆:“你打算把大力怎么办啊。”
老婆婆喃喃自语:“怎么办?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小伙子今天不用回去了。就在我这里睡一晚上。我倒要看看,他是怎么半夜吃牲口的。”
我被蛇卷在半空,看着老婆婆臃肿的身体,心中暗暗叫苦:先别说我中没中毒,但是和这么个老怪物呆一晚上就要了命了。
我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桃花妈。这个从进门来就没怎么说话的人。可是桃花妈只是向我投来鼓励的眼神:“孩子,我相信你。别害怕,明天我带着桃花来接你。”
第二十八章 老婆婆家的一夜
她们都走了,把我留在老婆婆家。我怕的要死,还要装出一副正义凛然。
晚饭的时候,老婆婆躺在床上。徐娘一勺一勺喂给她吃。
老婆婆嘴闲不住,问我:“小伙子,你害怕吗?”
我坐在饭桌前,一边把一个白面馒头塞进嘴里,一边含含糊糊得说:“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有什么好怕的?”
老婆婆嗯了一声,过一会说:“我看你也不怕,否则这顿饭你根本吃不下去。”
我又剥开一个鸡蛋,用嘿嘿得笑作为对老婆婆的回答。
我真的很怕。我之所以拼命的吃饭。是担心我半夜饿了。担心我找牲口吃肉喝血。在千眼井只有一种牲口,就是蛇。
万一晚上真控制不住自己,那就不是找牲口了,那是找死。
天黑下来的时候,我才停住嘴,瘫倒在一张椅子上。
据说吃饭有五个境界:饿,不饿,吃饱,吃撑,吃顶。那么我现在是第六个境界:吃吐。
现在不能低头,一低头就吐。把老婆婆看得啧啧有声:“听说你家挺穷,没想到穷成这样。这辈子没吃过白面馒头?”
我哪有精力和她扯闲篇。闭上眼睛假装睡着。其实心里正在暗暗谋划怎么样才能平安度过今晚。
还没等我想出对策来。徐娘从别处搬来一张竹床,放到屋子正中。对我说:“今晚你就在这睡吧。老婆婆看着你。”
我心说,让她看着我,我还能睡吗?
我对老婆婆说:“万一我晚上真发起疯来,把您伤着了怎么办啊。”
老婆婆极为赞同,点头说:“有道理。来人啊,把他给我捆上。”
徐娘拿来一条麻绳,三下五除二把我绑在竹床上。
这下我别说起来吃人了,就是翻个身都不能。只能直挺挺在床板上躺着。
入夜,大家都睡了。只有我瞪着大眼。强忍着轮番袭来,一波又一波的睡意。
头顶上的房梁在目光的注视下渐渐模糊。像在水里一样,来回荡漾。
我使劲咬了一下舌尖,让自己清醒清醒。现在可不能睡着了。这是生死关头。早知道晚上就不吃饭了,肚子饿瘪了肯定不会再想睡觉。
老婆婆直挺挺躺床上睡着了。那条蛇盘在房梁上,和我面对着面,血红的信子吐来吐去,一双眼睛不错眼珠得盯着我。
我尽量不看它。只要睁着大眼熬过这一夜就万事大吉了。
可我今天早上实在起太早了,一会的工夫就哈欠连天。看来人还是不能随便爱面子。这真是要脸不要命了。
我开始幻想和桃花结婚。把婚礼场面想得壮观华丽(当然,办喜事的钱是桃花家拿的)。然后我们在千眼井盖起一间豪宅。里面有电视,有电扇……想到激动处,我不禁乐出声来。
忽然听见桃花碰了碰我胳膊:“你半夜不睡觉,乐什么呢。”
我睁开眼,看了看躺在身边的桃花,伸手把她抱住,说:“你身上怎么这么凉啊。不过,大夏天抱着还挺舒服。”
桃花开始亲吻我的脸。一边亲一边说:“早点睡吧,就你事多。”
我嘴里嘟囔着:“我早就想睡了,你这么亲来亲去的,我怎么睡得着。”
突然我脑袋里一激灵:“我为什么要睡觉?我不是在老婆婆家吗?桃花怎么在这里?”
我一想这个,马上醒了过来。睁开大眼一看,自己仍直挺挺被绑在竹床上。原来刚才只是一个梦而已。
我长须了一口气,暗道侥幸,幸亏现在醒过来了。
想起梦中的香艳情景,又不禁有些心动。我不由得有些懊悔:“不如再睡一会好了。让桃花再亲我两下。虽然是在做梦……”
这样想了之后,脸上突然一凉,一个湿润的唇印在我脸上,好像是桃花亲了我的脸一下。我心说真是心想事成啊。不会是幻觉吧。我的怀疑很快得到了证实,一个加长的吻袭来,足足有两分钟。
我被吻得神魂颠倒,扭头想把嘴凑上去。不料转头一看,这才发现那条大花蛇正躺在我身上,吐着信子在我脖子、脸上蹭来蹭去。
哪里有什么桃花,分明是这条大蛇在捣鬼。怪不得刚才觉得桃花身上凉飕飕的,原来是这条蛇的体温。
我被它恶心得够呛,虽然被绑着,还是使劲抖动身子,把它抖下去。这条蛇还不甘心得想爬上来。把我气得破口大骂:“咱们都不是一个品种的,你他妈能不能给我检点一下。你的节操呢?麻痹的。”
骂完这句话我想当得意,心说电视上的官话骂起来,果然带劲,中气十足,高高在上。
老婆婆可能是被我们这边的动静吵醒了,也可能是根本没睡着。对我说:“大力啊,早点睡。老婆子可禁不起半夜这么折腾了。”
我心里暗骂:你让我住在这,不就是为了折腾你吗?
好在那条蛇在我身边转悠了一会,就爬回到房顶上去了。
老婆婆家的老式钟表当当当得敲起钟来。我数了一下,十一声。
我心里着急啊。离天亮还早着呢。几个小时来着?我在心里默默得数。还没等我数清楚。一股巨大的倦意袭来。
完了完了。这种感觉分明就是睡在大街上那次。
我咬着舌尖,把舌尖咬得津津出血,满嘴都是血腥味。舌尖上传来的痛感和这股倦意相抗争。
可是,机会太渺茫了。我就像架着一只独木舟,在海里和滔天巨浪做搏斗一样。
可能连一分钟都没有。我就沦陷了。
虽然我心里有千百个不愿意。但是,眼前的画面一变,我又到了那个离奇的世界。我们被一队士兵押送着,往一个山谷里走。我看看周围,全是缺胳膊断腿的妖怪。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我人在梦里,身体八成在千方百计得找牲口,然后吃肉喝血。
我心里着急啊。再不醒过来估计就没机会醒了。我抓头发,揪耳朵,左脚踹右脚。可无论哪种自残都不能让我醒过来。
我心中悲愤,仰天长叹,发出一阵阵悠长的兽吼……
后边一个拿鞭子的士兵在我背上来了一下子。嘴里骂道:“快点走,没事嚎什么嚎。”
这鞭子抽在身上真疼啊。虽然有兽皮隔着,但是还是打得我差点趴到地上。旁边一只瘸腿的老虎拍了拍我的脑袋以示安慰。
威风凛凛的丛林之王就站在我旁边。我很奇怪我没有害怕。可能,我已经潜意识里把我自己当成禽兽了。这真不是个好现象。
这一走就走了两个多钟头。我隐约听见老婆婆家的钟表响了一声。
这一声如同一个禁咒,把我从梦境中解救出来。我瞬间回到现实,失去已久的五感又重新回来。
我睁开眼,看见屋子里电灯泡亮如白昼。我那张竹床早就翻了。绳子断成一节一节,散落在地上。
墙上的钟表指针正指着一。从这电灯来看,现在是凌晨一点。
我被阿花死死卷着。动弹不得。
老婆婆躺在床上,两眼瞟着我。徐娘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刀,站在屋子正中。好像随时待命,只要老婆婆一声示意,就把我切成肉丁。
老婆婆语气和蔼,和蔼的就像请小朋友带路的日本鬼子:“孩子,你告诉婆婆,你在鼠洞里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程大力吃百家饭长大的,最善于察言观色。这老太婆不怀好意,我怎么会不知道。于是打算给她胡说八道,把她弄晕乎了再说。
没想到老婆婆足不出户,也很会看人脸色,见我先是面露犹疑,然后嘴角上翘,略显奸诈,就知道我在打什么心思。不慌不忙地说:“孩子,都到了这份上了,你还要撒谎吗?你看看这竹床都让你折腾成什么样子了?老婆婆虽然年纪大了,但是要骗我可不容易。何况,只有我知道了实情才能帮你啊。你不想和桃花结婚后,每天晚上都来这么一出吧。”
老婆婆的话说的我心中一动。我心想:这老婆子八成猜出我是怎么回事来了。我的话估计也只是个参考。起不了多大作用。不如照实说,没准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我把在鼠洞中,从第一次人脸中的血液喷入我的眼睛,出现幻觉开始,到人脸吐出来的那枚金鼠钻进我体内。全都原原本本说出来了。
老婆婆沉吟不语:“孩子啊。刚才你像野兽似的大吼,整个人力大无穷,若不是有阿花帮忙,我这把老骨头就让你拆了。”
我这才发现,老婆婆的被子掉在地上,她的白发也凌乱了不少。
我心中有些歉意,低声说:“老婆婆,对不住您了。”
老婆婆微微一笑,继续和蔼的说:“哎,你这个情况,和当年祖师爷中蛊的模样有很大不同。加上阿花的辨别,我基本上能确定你没有中蛊。不过……你们毕竟有不少相同之处,而且,你今晚的反应很是奇怪。说实话,你即便不是中蛊,多乡亲们的威胁也不小。老婆婆对不住你啦。今晚就送你一程,这也是为了十里八乡几万人的安全。”
我听得心里发麻:“你……你什么意思,要把我杀了?”
老婆婆满脸歉意:“你刚才根本就是一头野兽。孩子,对不住你啦。”
徐娘拿着尖刀,一点点走过来。我拼命挣扎,大声哀求甚至咒骂。都不管用。
第二十九章 礼物
我闭上眼睛等死。就听见窗外一声凄惨的哭泣。比鼠洞里的阴笑还吓人。
然后又一声岔了声的惨叫:“老婆婆,你放了她吧。”
老婆婆说:“谁在外面,进来。”
桃花满脸疲惫之色,走进来。后面跟着桃花妈、八婶。
老婆婆冷笑了一声:“你们还真是情深义重,怎么,都没回家?趴在我老婆子窗根底下听了半夜?”
几人都不说话,只有桃花嘤嘤得哭。
老婆婆说:“你们和他熟络,不忍心看他死,这我能理解。可是,万一这小子出点什么岔子,那得死多少人,你们知道吗?”
八婶开口了:“老婆婆,您这一刀下去,桃花这一辈子,估计就得像我一样了。”
老婆婆听了这话,显然有些触动,想了想说:“但是事关重大,不能因为他……”
八婶插话说:“大力也只是在晚上子时才会失去神智。别的时候根本没事。只要在半夜把他看好就行了。”
老婆婆一脸狐疑:“他今天晚上确实是这样,可谁能担保别的时候呢?”
八婶说:“我偷偷观察他好几天了。每次都是在子时。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我和老婆婆全都差异得喊出来:“你观察好几天了?”
八婶点点头:“那天大力从老鼠洞里爬出来,我就觉得他不对劲。我把桃花送回去后,就连忙赶回来。正好看见他睡在大街上。我刚要把他弄回去,就见他慢慢爬起来,翻墙进了别人家。然后是一阵鸡叫,他又逃到冬瓜奶奶家了。我怕他有什么事,悄悄跟上,见他在冬瓜奶奶家拿着一只鸡在吃。我心里奇怪,就算饿的再狠也得煮煮啊。过了一会,大力突然倒在地上,手里的鸡往一旁一扔,就睡着了。我看看表,正好是凌晨一点。从那天起,我就留意上了大力。见他每晚子时都会梦游似地在村子里乱转。”
老婆婆沉吟不语。桃花像见了救星似地大叫:“就是啊,就是啊。大力又没中毒,别杀他啊。晚上我看着他,不让他出去乱跑。不就两个钟头吗。”
老婆婆拿眼睛瞟着桃花妈:“你一向做事严谨。从来都是公义重于私情,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
桃花妈看了看我,说:“我和这小子也没什么私情可言。不过就公义来说。当年祖师爷严令,凡是身中蛊毒者,杀无赦。但是这小子好像也没中毒。虽然晚上有点反常,但是也不是不可以预防。人命大于天,虽然咱们不怕警察来查案。但是杀了他,愧于心。”
我听得心中感激,不过更多的是害怕:什么叫“不怕警察来查?”千眼井的人该是有多牛逼?
老婆婆说:“既然如此,就听你的。小伙子,老婆婆不杀你了。而且还要送你一件礼物。”
我心说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忙问:“什么礼物?”
老婆婆说:“就是你身上的阿花。有它在你身边,我就放心了,你晚上应该闹不出动静来。”
老婆婆又喊了一声:“阿花,以后你就跟着这小子。晚上他要是再发疯就给我把他缠住。每天都要在他十步之内。”
阿花吐了吐信子。看了老婆婆一眼,然后在我脸上蹭起来。
我恶心得大叫,对老婆婆说:“你这蛇公的母的啊,怎么这么个毛病。”
老婆婆笑了笑:“你最好还是老实点。把它惹毛了,可就不是舔舔的事了。”
桃花妈说:“老婆婆,你把这蛇放大力这。你的生活起居谁照顾?”
老婆婆说:“难道咱们千眼井还找不出来几条像样的蛇吗?”
老妖婆子这我是一分钟也呆不下去了。随便说了几句就想走。
可阿花缠着我不肯放下来。气得我大喝一声:“松开。”
阿花随即松开身子,爬在一边。
我心想:“还真听话,就是长得恶心了一点。”
桃花等人也都告辞出来。
从老婆婆家出来。我不知道该往哪去。我看着桃花,意思是说:“今晚还住你家?”
桃花看着桃花妈,意思是:“今晚还让他住吗?”
桃花妈看着八婶,意思是:“赶快把这个混小子领走。”
最后八婶咳嗽了一声:“大力呀。你在桃花家住着不方便。还是跟我回去吧。”
男子汉就得有点骨气。既然桃花妈不想让我住,我死皮赖脸得哀求也没用。我点了点头,和桃花道别。然后离了千眼井,往程家庄走去。那条蛇跟在我后面不远处,吐着信子跟上来。
一路无话。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大早。八婶又不见人影了。我起来找了点饭吃了。那条蛇也不知道哪去了,走丢了最好。
我溜达着出了门。走了一会我就发现。阿花就在附近,只不过它很善于隐藏自己的行踪。如果不是刻意观察,根本发现不了。
我有心把它甩掉,拐弯抹角得在街上乱转。正走过一个街角,回头看是不是把阿花甩掉了。迎面过来一个人,我俩都没留意,狠狠撞在一块了。
我下盘稳,只是晃了一晃。对面那人就没这么好运气了,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我低头一看:“哟,真是人生无处不相逢,这不阿进吗?”
想起那天阿进的嚣张气焰,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抬脚就要往阿进身上踩。可没等我脚落下去,就听见阿进身后一人喊:“大力,你干什么?”
我抬头一看:“哟,这不是村长吗?村长后面跟着吴会计,张书记。全都一脸阿谀奉承。”
在村长面前我还是得收敛点,我冲他们打招呼说:“干嘛呀这是,开党代会?”
村长走过来把阿进扶起来。说:“比党代会重要。阿进要定亲了。新娘子她爹可是大学教授。”
“定亲?和那个莉莉”
阿进点了点头。一脸友善:“明天记得来我家吃饭啊。全村人都来。”说着,递过来一张喜帖。动作亲切自然,好像前两天把我绑在树上的另有其人。
订婚又不是结婚,闹这么大排场。臭显摆什么。我把喜帖随便揣兜里走了。
百无聊赖得在村子里闲逛了一会。我又回八婶家看电视了。
这一天过得很无聊,恐怕不是无聊,而是对晚上的恐惧。
晚上吃饭的时候,我问八婶:“明天阿进定亲。你知道吗。”
八婶不答,从鼻孔里出气:“嗯。”
我又问:“那你去吗?”
八婶干干脆脆:“不去,我看不上那小子。”
我在一边嘿嘿得乐。
八婶说:“别乐。一会睡觉的时候让阿花缠住你。”
我果然乐不出来了。
八婶收拾了碗筷,早早关门睡了。我在外面床上长吁短叹。阿花盘在房梁上虎视眈眈。
难道我后半辈子就要这样了?每天晚上都要经历一遍这样的痛苦?做一个荒诞不经的梦,被大蟒蛇结结实实缠住?
我和桃花结婚了怎么办?她能允许一只蛇大半夜把我卷起来吗?她是养蛇的,肯定不会怕蛇。但是……
这满脑子不着边际得乱想。堪堪等到十一点。从现实进入梦境。
与以往不同的是,我开始有意识得与困意抗争。以前只能坚持一分钟不到。我现在已经能坚持两分多钟了。
正所谓积少成多,零存整取。照这个速度。我还是有希望在有生之年把每天午夜的撒癔症控制在几分钟之内。那么短时时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这次的梦与以往没什么区别。我依然是作为一只禽兽,和我的兽友们被两条腿的人赶得东奔西跑。
当我满头大汗从梦里醒过来时。阿花果然正死死得卷着我。
我说:“我醒了,把我放下来吧。”
阿花看了看我,身上的力道一松,我重新掉到床上。
习惯就好,习惯就好。我拍着胸口安慰我自己。
不过是每天晚上做个梦而已,醒了之后说句话接着睡就行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而且晚上醒一次,能有效预防尿炕。
凡事要往好的方面看。我能活下来,全靠这个人生信条。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八婶又不见了。我心里奇怪,以前不见也就算了,找牌友打牌可以理解。
今天不是全村人都去阿进家吃席吗?也没人和她玩啊,这是跑哪去了?
我看了看锅,残羹冷炙。想着阿进家的人大鱼大肉得吃喝,我却在这吃剩饭。不禁有点心有不甘。
我从八婶家溜达出来。打算去吃阿进家的酒席。
我这样可不算厚颜无耻,为了吃没骨气啊。我只是,正因为讨厌阿进,所以才要吃他们家的饭,把他吃穷,对,我是报仇去了。
我把自己说服,贴着墙根往阿进家赶。
一路上生怕碰上什么人,落下“大力虽然和阿进是死对头,一听见吃席,忙不迭的就凑上去了”的口实。
这一路上当真还是一个人没见着。看来大家都早早得赶过去了。
人群的喧闹声在两条街外就听见了。我迂回着在阿进家那几件大瓦房周围转悠,想找一个既不引起大家注意,又不影响我吃饭的法子。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难道我还能整容不成。也罢,我程大力向来是随心所欲,今天就是来吃席了,怎么地吧。今天吃完,明天照样揍阿进一顿,怎么地吧。你能把我怎么样?
想到这里,我把心一横,大摇大摆从正门口往里走。
不料有两个小伙子把我拦住了:“大力,你的红包呢?今天是阿进大喜的日子,不随礼不合适吧。”
第三十章 柴教授
我有点气结:“随礼?谁不知道我程大力向来出门不带钱。敢跟我要份子钱?”
另一个年轻人笑着拉刚才那个,一边拉一边说:“这是大力哥,怎么能跟他要份子钱呢?力哥连脸都没有,会有钱吗?回头让力哥半夜少吃几只阿进家的鸡,就算随礼了嘛。”
你……我指着他,随时准备着大打一场。
这时候从门内出来一个人,正是阿进。
阿进阴阳怪气得说:“让大力进来啊,乡里乡亲的,要什么钱嘛。”说着,向门口那两人递了一个眼色。
门口两个年轻人会意,一侧身笑着把我让过去。
我当然看出来这里边有猫腻,尤其这三个人的笑,简直是笑里藏刀的典范。
但是这时候打退堂鼓摆明了是怕了他们了。我程大力什么大风大浪没经历过,怎么能怕这么几个衰货。
于是我大摇大摆走进去。我之所以这么拿大,并不是因为我要脸不要命。而是这种场景经历的太多了。阿进充其量也就是想纠集几个人教训我一顿,每次都反被我打得落花流水。
今天是他订婚的日子,他要是敢不给我面子,嘿嘿,我就给他弄个下不来台。
院子里支着几十张大圆桌。这是有头有脸的人坐的,诸如村长、支书直流。这几个人衣冠楚楚,摆明了几只衣冠禽兽,不,简直是侮辱禽兽了。
他们人模狗样得围坐一圈,正纷纷向一个老者敬酒。
这老者头发花白,一脸慈祥。而且操着纯正的普通话,不住的点头示意,连声道谢。看来,这就是那个教授了,也就是莉莉她老爹。
真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啊。人家这老头长得这么知书达理,怎么生下个女儿来跟白雪公主她后妈似的。
这种有头有脸的席面我是去不得的。有可能是自卑。有可能是拉硬屎,不屑。总之,我向来不与他们为伍。
阿进家的院子很大,院角上支着三口大锅。里边正炖大锅菜。
木柴烧起熊熊的火,火苗一伸一缩得舔着锅底,有点像阿花的舌头。呸!我怎么会冒出来这么恶心的想法。我望了望周围,并没有发现阿花的踪迹,我不信它没有跟来,估计是在某个地方藏着呢。
大锅里面的汤汤水水咕嘟咕嘟冒着泡。里面翻滚着青菜、豆腐和肥猪肉。
当然,这种大锅菜是给我们这种普通人吃的。像村长、支书,以及大学教授之流是吃席面的。那些菜都是在厨房里精心炒好的。有鸡有鱼,有荤有素。不仅好吃,而且好看。
我在院子里望了一圈,不仅八婶没来,连跟她经常一块打牌的老太太也没来。看来八婶还挺有号召力。
除了八婶一伙外,也不见老麻头的身影。
我突然意识到,如果村子里有什么集体活动,不是老麻头不在就是八婶不在,要么就是俩人都不在。好像约好了似的。看来,两人之间的心结,即使过了多年也仍然没有解开。都在想尽一切办法揣摩对方的心思,然后避开见面的机会。
流水席,人如流水,席如流水。
我找了个碗,从锅里盛了一碗菜,又拿了两个馒头,蹲在墙角自顾的吃起来。
这顿饭吃的真不错。我把碗里的猪肉全挑出来吃了,咸的受不了了就啃一口馒头。剩下的青菜汤和炸豆腐也万万不能浪费,我趁人不备,一抬手又倒回大锅里。
然后,重新舀了一碗菜,又开始重复挑猪肉的动作……
我这边吃的正欢。院子当中大圆桌那里吃的也欢。阿进正在频频给未来岳父敬酒。他的一班狐朋狗友没有得到吩咐也不敢贸然来我这边挑事。我乐得先吃个饱。
那老教授显然吃饱了,兴致高昂。站起来要讲两句。阿进马屁精似的连忙高呼:“静一静,静一静,柴教授要讲两句。”
柴教授?好质朴的姓。我管他呢,继续吃。
柴教授虽然头发都白了,但是喝了一会酒,面色红润,嗓门也很大,估计是在大学上课练出来的。
柴教授举着一杯酒,四下举了举,略一示意,大声说:“老朽已经六十有余,莉莉算是我老年得女。哎,真是被我惯坏了。本来我还担心这闺女日后找不到婆家,谁受得了她这个刁蛮的性格?不过,见她和阿进这小伙子着实合得来,老朽心里很是安慰啊。今天是他们两个小辈订婚的日子。各位乡亲赏脸,肯来吃个饭。老朽感激之至。日后哪位路过北京,只要跟我柴某说一声,柴某必定鼎力相助。谢了!”老头一仰脖子,把一口酒喝干了。
阿进等人就带头鼓起掌来。随后院子里掌声雷动,一片叫好声。
也不知道老头是喝多了,还是真心如此。过了一会,举着酒杯要给每个人敬酒。
敬完圆桌上的敬条凳上的。然后是做饭的师傅,刷碗的大嫂……
过了一会,这老头一扭脸看见我正蹲在墙根。端着酒杯就过来了。
阿进忙拦住说:“柴伯伯,这是我们村的闲人,混不吝,又不懂礼,谁家有饭他都蹭,就不用给他敬啦。”
老头摇摇头:“来了就是客,我不管他是出身贫寒也好,还是学识鄙陋也好,我一生最讲平等,这里都当得起我这一杯酒。”
转眼间老头就走到我眼前,举杯说:“老哥,我敬你一杯。”
我见这老教授花白的头发在风中飘舞,说不出的潇洒有气质,而满脸通红,斯文中又带了一丝豪迈。连忙站起来,学着电视里,一抱拳说:“不敢当,不敢当。”
说完这话我就后悔了,因为我想起来在老婆婆家说了一声“前辈”就被笑了半天。
不料这老教授很是高兴,把酒杯交给身后的阿进,冲我也是一抱拳:“当得,当得。”说着这话,仔细看了我两眼,居然一把把我抱住,也不嫌我身上破衣服满是油蹭脏了。他鼻涕眼泪得流着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又相识。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我心说你谁啊,谁就和你沦落人了。
后面的阿进一把将他拉开:“柴伯伯,你喝醉了。”
柴伯伯脸红脖子粗:“我没醉,我要和程哥喝一个。”
我脑袋里灵光一闪,心思动得极快。一把攥住他的手,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姓程?”
阿进不耐烦的我把推开,嘴里骂道:“你这个臭傻逼,谁不知道你姓程。”
我正在思索一个重要的问题,冷不防被阿进推了一下,居然倒在地上。
眼看着老教授被一群年轻人簇拥着回房了。老教授一边走还在一边喊:“程哥,我先小睡一会,醒了咱们接着喝。”
我站起来,冷冷盯着阿进。
阿进现在在自己家,而且一众狐朋狗友都在场。胆气壮得很。指着我的鼻子说:“你个神经病,你病好了吗就乱窜?咬死我家的羊还没跟你算账呢。”
我冷冷得看着他:“你想怎么算账?”
阿进哼了一声,上上下下得打量我。
这时候他身后已经聚起来了一圈人。似乎随时准备着一拥而上,把我结果了。
反正老丈人喝醉了。揍我一顿也破坏不了阿进金丝眼镜、以礼待人的好形象。
我拿眼睛瞄了瞄。刚才放在身后的木棍也不见了,不远处的半截砖也不见了。看来阿进这次下了不少功夫,把我憋到这么个墙角,然后偷偷拿走我身边的一切武器,现在就要给我饱以老拳了。
打群架这事,一定要有武器,为什么呢,有武器容易给对方见红,只要一流血,先有些胆气不壮的就溜了,剩下胆气壮的也能被逃兵带走不少。而最后坚持下来的楞茬,人数基本上就不多了,以我的体质也就完全能对付了。
可现在只有一双肉拳,想要把别人打出血来,恐怕我先得被揍个半死。
我正在这想办法,后面的人可没给我这个机会。一圈年轻人在那起哄:“打死程大力这个人渣,让他王八操的偷东西。让他王八操的糟蹋牲口。让他王八操的仗着千眼井在程家庄撒野。他他妈就是神经病,留着也是祸害。”
后来我知道,有句话叫法不责众。这么些人聚在一块,就算出了事,也不能全都抓了。人人抱着这个侥幸心理,后边的推前边的,前边的掳袖子,眼看就要开始揍我。
我急中生智,破碗往墙上一磕,剩下一片碎片。拿着就向阿进捅过去,嘴里恶狠狠得喊:“老子先宰了你再说。”
我计划着先给阿进捅个口子,把想趁机打人的吓跑,人一少了就好办。恐怕光村长就能把他们镇住了。
可惜我还是估计错了。身边的人太多,没等我扎住阿进,身上就挨了七拳八脚。手里的破碗掉了,人也倒了。
我倒在地上不住的拉住一些人的腿,把他拽倒,然后垫在身上,挡住踹过来的鞋底。
可被我拉倒的人仍然在奋不顾身得揍我。我鼻子一酸,两股热流涌到脸上,估计是鼻血出来了。
村长在外围徒劳的喊,根本没人搭理他。一些妇女在虚张声势得劝架,也是半点效果也没有。
有一些莉莉的城里朋友,专程过来吃订婚宴的。见了这个场景马上打电话报警。可是,真要等镇上的警察赶到,我恐怕早就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