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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罪     剑王朝txt下载     剑王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六章 宿命的钥匙

    丁宁和沈奕并肩走着。

    他们的前方,许多屋棚层层叠叠堆在一起,已是鱼市。

    “其实现在游览鱼市也看不到什么东西。”丁宁转头看着沈奕,没有什么掩饰的说道:“即便是地下生意,新年里开业的也很少。”

    沈奕说道:“无妨,静有静的风景,热闹有热闹的风景。”

    丁宁有些奇怪的转过头,看着这个关中少年,说道:“这好像不应该是你这种性格的人说出的话。”

    沈奕笑了起来,道:“师兄真是明辨秋毫,这的确不是我说的话,是我小叔说的名言,接下来还有数句,真要看一处的风景,不只是要在静时,热闹时,还需分四季,真要看一友,不只是在得意时,还需看失意时,落魄时,危难时。”

    能说是“名言”,那说话的人必然极其有名,所以已然走入鱼市的丁宁问道:“你小叔是谁?”

    沈奕说道:“我小叔是沈怀。”

    丁宁微怔:“关中五剑之一?”

    沈奕点了点头。

    丁宁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他是你小叔,那你为什么不找他学剑?”

    关中八百里平川,剑豪众多,能被公认为最厉害的五柄剑之一,沈怀的名气自然是极大。

    沈奕有些羞愧的低声道:“我的剑本身便是他亲自教的。”

    丁宁愣了愣,说道:“抱歉。”

    沈奕摇了摇头,道:“同样的剑经造就不同的修行者,我小叔便和我说过,修行关键还在于个人选择的道路。”

    丁宁点了点头,说道:“他说的不错,眼界有时候便决定高度。”

    “我是应该早来长陵,否则怎会想到天下有如此独特的地方。”沈奕已然跟着丁宁走入鱼市,他看着周围如沉浸在鬼域里的街巷,看着阴暗里隐隐约约如鬼火般的灯笼,好奇的轻声问道:“这里面真的什么东西都有交易,包括一些禁物,连我都可以买么?”

    丁宁看了他一眼,说道:“可以买,但必须通过这里面的一些中间人。”

    知道这里面必定有很多门路的沈奕更加好奇问道:“那能否实地参加一些地下拍卖会之类的?”

    “当然可以。”丁宁说道:“不过你必须得到那些中间人的信任,以你关中巨富子弟的身份,想要参加,应该没有任何的问题。只是确实想要买某件东西的时候,还是要中间人出价。否则许多人知道东西最终落在何人的手中,反而会带来祸事。”

    沈奕由衷道:“有机会倒是真要看看,说不定会有些合用的东西。”

    西边角的羊肉铺子外面是卖羊肉,里面却是人贩子,贩卖的都是偏远地方甚至别朝带回来的孩童。东边的裁缝铺子,专营的却是大楚王朝的符器生意。靠近底部水塘边的三间吊脚楼里,是海外盗贼的销账窝点。要想参加有各类修行者物品的地下拍卖会,要找卖桐油的薛麻子,或者卖咸鱼的老周头。

    丁宁一边领着沈奕往鱼市的最深处,也是鱼市的最底部走,与此同时,缓缓的将鱼市里的诸多门路轻声的解释给他听。

    沈奕越来越听得津津有味,却是没有注意到丁宁的语速变得越来越缓慢。

    “下面你无论听到我说什么,神情绝对不要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就当在听我和你闲聊,不要被人发觉有任何的异常。”蓦的,丁宁这样的话语传入他的耳廓。

    因为语速缓慢,沈奕已然有足够的反应时间,他心中顿时一震,但却是极好的控制了自己的情绪,轻声问道:“怎么?”

    今日里丁宁来鱼市,只是为了给那名孤独老妇人拜年,陪她说会话,然而便在方才,他已经感觉到了异样而危险的气息。

    “应该有人想要刺杀我,敢在鱼市里动手的话,便是真正的亡命之徒,所以此事便是将你都牵扯了进去。”丁宁平静而缓慢的说道:“虽然不知道到底是谁,但我和你的性命现在都在你手里,所以你接下来一定要仔细的听清和记住我的每一句话,不能犯任何的错误。”

    看着周围异常平静的街巷,感受不到任何杀机的沈奕心中越来越震惊,但是丁宁平静的话语里蕴含着的凝重,却是让他可以肯定这并非是什么玩笑。

    “你说,我会做到。”他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丁宁压低了声音,微垂着头,连嘴唇都隐匿在阴影里:“等一下我会带你经过数家店铺,那几家店铺的主人都不是普通人,而且都和这鱼市地下的主人有关系。只是不知道那几家店铺现在哪家开着,等会哪家开你便进哪家,在走进去之后,你便开始计算时间,五十息之后,你便用最快的速度告诉店铺的主人,有人正要在鱼市里杀人,地点在鬼见愁码头。”

    沈奕自然不明白丁宁为什么要他计算时间,但他还是认真的记住了每一个字,同时轻声极其简单的重复道:“进店铺,计时,五十息,求助,鬼见愁码头。”

    丁宁平静的点头,道:“记住便好,接下来我和你说的话,便又是寻常闲聊。”

    沈奕看了他一眼,说道:“我明白了。”

    ……

    丁宁继续领路,朝着那名老妇人所在的吊脚楼方位走去。

    他也继续说着这鱼市里的门路,心中却是充满难言的愤怒而冰冷的情绪。

    就如他和长孙浅雪所说,他本不愿因为一些陈年旧事而再将那名商家小姐牵扯进来,不想借助任何她的力量,然而今日只是寻常的探望老人,在这样的新年里,竟然有人逼得他不得不借用鱼市的力量。

    到底是谁?

    他的心中越来越冰冷和愤怒,思绪却是越来越活跃,考虑的后继事情越来越多。

    鱼市最低洼处的水塘大多被棚屋的屋面遮掩,所以并没有落到多少雪,此时水面上,只是结出了两个指节厚度的冰面。

    丁宁平静的眼眸深处骤然浮现出两缕幽火,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腰侧的末花残剑上。

    此时已然到了他和沈奕所说的那数家店铺的附近。

    那数家店铺此刻只有一家店铺开着,内里有火光和人的气息。

    而丁宁清楚,那家店铺的主人经营的是兵器生意,他的那间吊脚楼里,有不少好剑。

    李道机当日的末花残剑,就是在那里购得。

    原本全无关系的人却都和这柄残剑有些关联,所以冥冥之中真的就像是有无数恩怨牵扯出的宿命,这柄残剑,似乎就像是一把开启宿命的钥匙,尘封在此,已经等待了他多年。

    “那家店铺是卖剑的,单独进去不需要什么中间人,店铺主人手里有不少连长陵的许多修行之地都不如的好剑,你可以去看一看,在这里等我。我拜完年过来就在这里和你碰头。”丁宁点了点那个店铺,抬起头平静的看着沈奕说道。

    沈奕当然明白丁宁这些话只是“闲聊话”,他当然不能等着丁宁回来这里和他碰头,于是他显得略微用力的点点头,道:“好,既然只开了这一家,我便逛逛这家便是。”

    丁宁微微一笑,便将沈奕留在这里继续前行。

    沈奕看着他的目光里又多了几分敬意,如此危急时刻,竟然还能露出如此的笑容,自己真是不如。

    ……

    丁宁的眉头不可察觉的微微蹙起,他前方的那处鬼见愁码头位于数间堆积着干柴的吊脚楼下方,附近没有什么店铺,视线又被遮掩,实是这条路线上最好的刺杀地点,若是换了个位置,他要刺杀人,也会选择在那个地方动手。

    此刻他感觉到的那些气味,都在朝着那处地方行进,这便说明,这些人的确是来对付自己而不是对沈奕有什么图谋。

    他深吸了一口气,体内那些无数的“小蚕”,也随着他这一口呼吸而苏醒过来一般,在他的身体里无声的涌动了起来。

    沈奕尽可能的平静,但是在推门进入店铺之后,他的呼吸还是不可遏制的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恩?”

    内里榻上的披发男子似乎瞬时就感觉到了沈奕的异样,发出了一声轻哼声。

    沈奕想到了丁宁的告诫,想到不能提早出问题,所以他马上深吸了一口气,在心中开始计算时间,同时说道:“我来自关中沈家,听闻你这里有许多好剑。”

    黑暗里看不清面目的披发男子沉冷的看了他一眼,却不多说,身体后移。

    随着披在身上的毯子的掀开,在露出下方黑色剑匣的同时,沈奕也看清了他是没有脚的。

    他的双脚齐膝而断!

    眼见这样的画面,沈奕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低声惊呼:“你腿脚不便..这可如何是好!”

    没有脚和卖剑全无关系,沈奕此时的惊呼也异常突兀,然而披发男子却是目光剧烈一闪,反而压低了声音,沉静道:“有事发生?”rg

第一百二十一章 鱼市里的飞剑

    丁宁依旧安静的前行着,他已然到了之前所说的鬼见愁码头。、ybdu、

    这是在数座堆放干柴的吊脚楼下方,这数座吊脚楼离水面比别的吊脚楼要略高一点,因为作为库房,里面堆积的东西又相对十分沉重,所以用于支撑的木柱比寻常的吊脚楼要多一些,有些木柱立得十分随意,有些歪斜,再加上这下方的木栈板道作为码头,两边停靠了不少浮桶和小乌篷船,缆绳都栓在这些木柱上,牵牵连连,晃晃悠悠的绳圈,自然就让人想起吊死鬼。

    他的脚步看似随意,但实则却准确的控制着时间。

    这里是鱼市,天生就隐匿着许多不容许外来人在这里胡来的真正高手,所以想要在这里杀他,他便有着天然的优势。

    之所以和沈奕定好时间,是因为他想给敌人动手的机会,但他又必须保证能够掌控局面的人能够及时赶到。

    想要杀死他的敌人,自然要一次解决掉,否则今后还有许多说不出的凶险,而且他想得比一般人更为深远,这次即便无法从刺杀自己的人身上知道背后到底站着的是什么人,但却有可能可以利用他们达成他另外一个目的。

    ……

    水面已经结冰,因为平日里这里的水便是污浊的黑水,所以冰面也是幽黑色,更加衬托这个鬼见愁码头之名。

    原本不甚结实的栈板被牢牢冻结在冰面上,所以走起来反而比平时更加稳固。

    周围的乌篷船和圆浮桶也被冻得纹丝不动,就连那些缆绳上都挂着长长短短的冰棱。

    一切都是那么的死寂,视线里根本没有任何的人影。

    然而丁宁却知道此刻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名修行者,就在左侧数丈处的一条乌篷船里。

    这名修行者的身上散发的气息极弱,呼吸也控制得极其平稳,很久的时间才些微呼吸一次。

    就连丁宁如此接近,这名修行者的呼吸频率都没有任何的变化。

    事实上除了这名修行者之外。还有两名位置较远,包抄过来的修行者,他都根本没有能够感知到对方身上散发的任何属于修行者的气息。

    他只是闻到了气味。

    这是斩三尸无我本命元神经的独特之处。

    虽然在对于真气、真元、天地元气的感知不如九死蚕,但是对于一些细微的声音,对于气味等等的感知,斩三尸无我本命元神经却是别的功法所不能及。

    从之前那两名暗中潜隐跟随他的修行者身上,以及此刻距离他很近的修行者身上,他都闻到了一种略带腥臭,但又让人觉得似乎有些发甜发腻的气味。

    这是蛇盘花的汁液气味,对于丁宁而言并不陌生。

    蛇盘花的汁液是天然的剧毒。五境之下的修行者几乎不可能凭借修为将毒逼出,对于三境以下的修行者,可以说是见血封喉。

    但在刀剑兵刃上喂毒,这对于长陵的风气而言是极其可耻的事情,即便是在整个大秦,也只有在胶东郡一带的流寇狂徒才会在自己的刀剑上涂抹这样的剧毒。

    带着这样兵刃的人,自然只可能是来杀人,而不是来找自己谈什么事情的。

    听着那偶尔才响起一声的轻微呼吸声,丁宁的脚步依旧没有停止。面上的神情依旧没有任何的异样。

    他甚至没有看那条嵌在冰面上的船一眼。

    然而突然之间,他的右手已然握住了末花残剑的剑柄,速度极其惊人的在空气里拖出了几条剑路。

    一道简单的白色剑符瞬间形成,消失。

    一片白霜之中。数根冰棱瞬间冲刺在乌篷上,在这片寂静的空间里,发出刺耳的撕裂声。

    乌篷里的修行者在下一息便已然准备暴起出手,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行迹暴露。也根本没有想到丁宁竟然会毫不讲道理,丝毫不问缘由的直接悍然出手。

    在极度震骇之下,在冰棱尖锐的前端已经刺入乌篷之下。隐匿在其中的黑衣修行者体内的真元毫无保留的倾泻出来,在狭小的空间里,已经来不及施展什么剑势的他伸手拍击在后方的蓬面上,一声更为剧烈的破裂声还未传出,他的整个人已经像一只受伤的黑色大鸟般以古怪的姿势掠出。

    这是一名蓄着短须的修行者,嘴唇有些宽厚,目光如鹰隼般锋利,根本未蒙面。

    他的反应不可谓不快,然而让他的脸面上瞬间涂满震惊的是,只在他的身体刚刚和破裂的蓬面脱离,还根本未来得及思索接下来用什么方式反击的这一瞬间,一道如无数白色细花簇拥而成的剑光,已然狠狠扎入他的腰部!

    那名他认为可以瞬间杀死,都根本不用掩饰自己面容的酒铺少年,竟然算准了自己的反应一般,已然毫无停歇的掠到了乌篷的后侧。对方瘦弱的身体,拉伸到了极限,以一种好像弯曲贴在乌篷上的姿势,斜着身体,便无比精准的刺入了他的腰部,刺入了他内脏深处!

    这名短须黑衣修行者听到自己的体内发出类似充气的羊皮筏子破裂般的声音。

    剧烈的痛楚让他的身体像一样反射性的往后弹跳起来。

    他感觉到身体里的力量在急剧的流逝,但是他右手里散发着甜腥气味的黑色短剑还是扬了起来,想在自己死去之前给丁宁致命一击。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脖颈上又起一股剧烈的刺痛,一股向下的冲击力使得他根本未完成一个往前挥刺的动作便狠狠的往后摔坠出去。

    砰的一声闷响。

    他感觉自己就像屠夫手里的一块肉,被狠狠拍在了案板上。

    当他的背部和冰冷的黑色冰面撞击之时,他才听清楚自己脖颈上发出的嗤嗤声音,接着是周围冰面上发出的无数更细小的嗤嗤声音。

    他这才反应过来,方才丁宁的动作根本没有任何的停留,在自己受痛弓起的之时,对方手中的剑已经从自己的腰部抽离出来,然后急速的刺入了自己的脖颈。

    这时的声音,是滚烫的鲜血从他的脖颈中喷洒出来,以及无数的血珠溅落在冰冷的冰面上,在冰面上灼出细洞的声音。

    怎么可能!

    明明是一名未经战阵的市井少年,怎么杀人的手段,似乎反而比自己更为残酷,更为熟练!

    他首先感到莫名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接下来便感觉到恐惧。

    只是他张开嘴,却连任何声音都发不出。

    他最后的感觉,便是腥热的鲜血从喉间涌来,瞬间将他口中的空隙填满,从他的双唇涌出。

    ……

    这名黑衣修行者,就像一条刚刚被屠宰了的黑鱼一样,扭曲的躺在冰面上。

    猩红的热血触目惊心的在冰面上扩开,又迅速的渗透下去。

    两剑刺杀这名黑衣修行者的丁宁却是面容出奇的平静,他就在染血的冰面上站稳,直起身来,转身看去。

    一名青袍修行者和一名身穿暗红色团花锦袍的修行者,已然出现在不远处的冰面上。

    这两名修行者同样没有蒙面。

    青袍修行者短发,四十余岁的样貌,眉毛有些稀疏,双瞳有些特异的褐色。

    暗红锦袍的修行者一张圆脸,身材矮圆,和长陵许多腰满肠肥的商贾没有多少区别,只是微眯的眼睛里散发着的全是毒蛇般择人而噬的森冷目光。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人让你们来杀我,但在这里来杀人,你们也太嚣张了。”

    感受着这两人此刻才开始散发的强大气息,丁宁依旧没有丝毫紧张,反而用一种同情的语气微嘲的说道:“这里是鱼市啊,你们以为这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溜一圈然后轻易离开的地方么?”

    听到丁宁这样的声音,青袍短发修行者面无表情,圆肥商贾般的修行者却是摇了摇头,学着他的话语道:“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发觉我们,但发现了还敢引我们出手,即便这里是鱼市,我们依旧来得及杀死你之后离开。”

    在他的声音刚刚响起之时,一柄黯淡无光的薄薄小剑,已经贴着丁宁身后的一根木柱急速落下,然后朝着丁宁的后颈飞至。

    这是五境的境界,毫无预兆的飞剑暗袭。

    只是丁宁明明已经闻到了这柄飞剑的气味,此时却一动不动,就连出剑斩击这柄飞剑的打算都没有。

    “不对!”

    这两名修行者同时感觉到了异样,眼瞳都是急剧的收缩。

    圆胖商贾模样的修行者感应到了来自脚下冰面下的寒意,心中生出极大恐惧,他的真元从脚下狂涌而出,双手狂抓,似是在此刻要抓住些什么。

    然而他和身旁的青袍修行者已经发觉太晚,根本不可能改变什么。

    嗤的一声裂响,他脚下黑色的冰面上出现了一个裂口,喷泉般喷出些冰末和水汽。

    一柄赤色的小剑从他的右脚底刺入,接着却是挂着一股血泉和碎末,像条怪蛇般,从他的脑后飞了出来!

    这名肥圆商贾般的修行者瞪着双目,他往后重重仰倒,直到此刻,他都未能发现这一剑是谁发出。

    他那一柄薄薄的飞剑失去了控制,颓然飘飞,从丁宁身侧数尺处滑过,斜斜切入一根木柱,微微震荡数下,便如一只死去的蜻蜓般一动不动。(未完待续。。)

第三十九章 孤山之秘

    莫青宫沉着脸看着堆积在身前的许多案卷,因为长时间的参阅,他的眼睛有些干涉,所以他取出了一个琉璃小药瓶,往眼中滴了数滴明目清心的药液。

    虽是新年却不得闲,那名叫李晚珠的宫女在宫中已然呆了十数年,平日里一切正常,查到现在查不出任何的端倪,然而她在大宴上说出的那些分外让人心寒的怨毒的话语,圣上和皇后可以当做已经不存在,他们神都监却不能当做不存在。

    “都已经死了那么多年,都消失了那么多年,还不死心么,还有传人冒出来做什么?”

    莫青宫按揉着自己的眼睛,自言自语的说道,轻声但无比阴厉的话语,在灰色的房间里回荡着。

    虽然神都监永远有事情要做,长陵从来没有安稳过,但自去年开始,长陵暗地里的暗流,却前所未有的汹涌。

    夜策冷自海外回归,赵斩亡,赵剑炉的大逆、云水宫的大逆前所未有的纷纷在长陵周遭活动、徐司首出海、宋青书、南宫伤的死亡、九幽冥王剑的重现、宫女含沙射影的引人遐想…这一切的一切,似乎全无关联,然而莫青宫却明白这一切都从九死蚕重现开始。

    那个人都已然死了那么多年,只是一个隐约的传人…许多人心却已经开始动了。

    在他看来,对于此刻无比强大的大秦王朝而言,这些人的心动只能造成一些无端的破坏,根本没有意义。

    就在此时,他的副手,接替了秦怀书位置的那名青年官员敲了敲门,疾步走了进来。

    “莫大人,王太虚送了名修行者过来。”和之前相比,这名青年官员也已经老成了许多,飞快一礼之后,马上没有任何废话的说道:“是一名在鱼市试图刺杀丁宁的修行者,修为有五境。同时在场的还有另外两名修行者,一名四境,一名五境。那两人已经被杀死,但尸身留着,可供查验。”

    “什么!”

    莫青宫霍然站了起来:“将那人送至大浮水牢!”

    “不!通知司首!”

    但他马上又改口道:“我亲自押送那人去大浮水牢!”

    “你做得不错。”

    紧接着,他又对着这名青年神都监官员说了这一句。

    两名五境,一名四境,鱼市刺杀丁宁,两死一伤,留下了一名五境的活口。

    这名青年神都监官员的确已经将他第一时间所需知道的讯息完整的说了出来。

    薛忘虚和梁联一战,连圣天子之师都出了凌云一剑,保全了薛忘虚。至少所有知情的真正权贵,都会清楚这是皇后的意思。

    唯有真正的亡命之徒,且只有外来的亡命之徒,才会知道鱼市厉害,但又心底里忽视了鱼市的厉害,敢在鱼市里动手。

    而能够请到三名这样的亡命之徒同时刺杀丁宁的,绝对是真正的贵人!

    眼下这名活口,便会是极其重要的突破口。

    修行者相比正常人有许多独特的手段,可以让自己迅速的死亡,也可以让自己感觉不到痛苦,但大浮水牢有很多可以让修行者开口的手段,而且也能确保这名活口不会被灭口。

    关键在于,必须确保这名活口能够安全送至大浮水牢。

    听到莫青宫的赞许,这名青年神都监官员心中惊喜,但还是保持了沉静,同时快速道:“王太虚说了,他两层楼也会全力配合莫大人将此人送入水牢。”

    听到这句话,莫青宫心情顿时略松。

    ……

    ……

    对于长陵,今日注定非同寻常。

    不可否认,有些人的足迹,足以影响后世的史书。

    长陵城西有不少荒园。

    那里曾是许多望族的所在,但在元武初年的一些血腥杀戮之后,这里便罕有人至。其中大多被重新封赏了出去,但可能觉得死了太多人,煞气太浓的关系,所以绝大多数地方还是荒着。

    在这片荒园里有一片小庙,供奉的是城隍,平日里没有多少香火,只是大约觉得有这样的庙宇会显得安稳一些,所以倒是有贵人贴补些银两,令这片小庙维持着。

    小庙前后只不过数进,甚至只是和农院一样,只是立了竹篱笆墙。

    本来杂草丛生,此时又是隆冬,便更显萧索荒芜。

    身材高大,充满着唯有大逆才有的那种特有的桀骜不驯气息的樊卓此刻便站在这间小庙前,他的身旁站着一名身穿白狐毛大衣的年轻人,剑眉星目,容貌俊美,肤色白皙如凝脂,看上去就像是出身于某个大富人家的娇柔公子哥,然而他的身上却散发着连樊卓都根本无法与之相比的高傲气息。

    这种高傲,不像很多出身名门的子弟那种虚妄,而是十年寒潭炼剑,一朝斩蛟龙,国破山河亡,山中餐风露,洗尽铅华之后,自然沉淀的那种气息。

    他自然便是白山水。

    在狂歌漫剑,杀出长陵之后,他的威名甚至已然隐隐凌驾于赵剑炉赵一之上。

    油漆剥落的庙门虚掩,门槛也不高,但白山水的眼睛里,此时却是充满着真正的感慨。

    他伸出手来,推开庙门。

    中央大殿的一角,有一名年老的庙祝,正在用石块搭起的简单灶台在煮着东西。

    在看清这名年老庙祝的瞬间,白山水轻叹道:“天下所有人都在猜测我为何一定要来长陵,驻足长陵,却不知道,只是为了庄先生您。百转千回,诸多艰险,花费了无数的时间,却没有想到庄先生您竟然隐在这座小庙。”

    年老庙祝转身,一张长脸上满是刀刻般的皱纹,但一双眉毛却是浓黑如墨,目光流动之间,他的身体里似乎开始缓缓释放出一种莫名的气质。

    他昏黄的双瞳变得无比深邃,似乎可以将长陵所有的街巷一眼望尽,他面上的每一条皱纹里,似乎释放出过往无数年的风霜。

    “真不容易。”

    这名年老庙祝没有什么虚伪的话语,由衷的说道:“你是真正的万金之躯,你若死了,昔日大魏最后的精气神都烟消云散,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找我,你真的得到了孤山剑藏之密,而且那孤山剑藏之密,和我有关?”

    白山水微微一笑,感慨道:“不只与先生有关,这孤山剑藏,便在长陵。”

    年老庙祝不只经历过多少风雨,然而听到这一句,他还是大吃了一惊。

    “希望先生您能帮我。”

    白山水深深躬身,对着年老庙祝拜了一拜,道:“复国已然不敢想,然这是不让许多魏人流离失所,风餐露宿无一席安眠之地的唯一希望。”

    他这样等人的深深一拜,便是挟带着一个家国的沉重山河气息。

    年老庙祝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直起了身体,没有直接应承,却是眼睛微眯道:“你们得到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

    白山水也直起身体,不再多言,从袖中掏出一物,递到年老庙祝的面前。

    年老庙祝的双瞳骤缩,心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躺在白山水此时掌心的,是一片乌金色的玉符。

    这片玉符并非完整,缺了数角,表面上有许多好像随手乱刻的线条,然而此刻,在这名年老庙祝的眼里,这些线条全部从玉符上浮了起来,而且在空气里无尽的延伸,就像一座座山川和一条条河流一样,漂浮出去。

    玉符上面没有任何的文字,没有任何和孤山剑藏有关的标记,然而这名年老庙祝知道这便代表着孤山剑藏!

    因为他曾经见过这样的玉符…或者说,他见过的,便是这片玉符上缺失的其中一角!

    “看来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虽然此刻年老庙祝没有说任何的话语,但只是从他的神容,白山水便已经可以确定许多事情,他轻叹了一声,道:“我隐约看出这玉符上线路和长陵地势有关,只是天资还是不够,无法彻底参悟其中奥秘。先生您曾和那人共同参悟过这玉符的残片,且成功的找出了一些孤山剑藏的遗藏,想必此次也能帮我。”

    “事实并不尽如外界流传。”年老庙祝将目光从玉符上收回,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白山水缓缓说道。

    白山水身体微微一震。

    “昔日出现过的那片玉符,之前其实一直在宗法司的库房里。我昔日任宗法司司首之时,并不知此种玉符便是孤山剑藏的地图,只是觉得有极其特异之处,似乎隐合长陵地势,却参悟不透。”年老庙祝缓缓道:“是我请他参悟,后来我们才发现,这玉符上的线条,并非是长陵一带的地势,而是长陵一带天地里的许多特别的天地元气的走向。”

    白山水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天地元气的走向?”

    年老庙祝点头道:“孤山剑藏的地图,不是用地势来标识,而是用许多天地元气的流动线路来暗示出遗藏地在何处。或许昔日留下这地图的人,便是觉得若是境界不足,参悟力不够的人,便根本不配得到孤山剑藏的任何东西。”

    白山水沉默了片刻,抬起了头来,看着远处长陵的天地,轻叹了一声,“如此说来,我还必定要留在这令人厌恶的长陵?”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浮水牢

    数辆马车以一种不慢也不快的速度在长陵的街巷中前行。,ybdu,

    为首一辆马车车厢里端坐着的人正是莫青宫。

    蓦然间,他的眼底出现了警惕的神色。

    一辆马车正从不远处的街巷里穿出,朝着他们行进,虽然他记得驾车的那人是荆魔宗,王太虚的人。

    只是在神都监当差多年,许多血的教训告诉他不能绝对相信任何人。

    然而当那辆马车的车帘远远的掀开之时,他微蹙的眉头却是松了开来,待离得稍近,便面容温和道:“你怎么也来了?”

    马车里的人便是丁宁和沈奕,听到莫青宫的这句话,丁宁似乎丝毫没有觉得神都监这条知名“恶犬”的可怕,反而直接掠入了莫青宫的车厢,同时还示意沈奕跟着过来。

    “莫大人许久未见,新年里气色看上去不错。”

    丁宁对着莫青宫微微一礼,说道:“想着大人或许要听一些细节,便先过来了。鱼市里的人想必找起来有些麻烦,我便将同时在场的师弟也带了过来,大人能够问得清楚便不需要浪费力气去牵扯鱼市里的人了。”

    莫青宫和蔼的看着丁宁,完全没有平时对待下属的严厉,他微微一笑,道:“你确实机智,的确你就算不来,我接下来还是要找你。”

    丁宁笑道:“哪能让大人来找我,当然是我自己送上门来。”

    莫青宫端详了丁宁片刻,轻叹道:“这半年来你在长陵可以说是极其有名,自进入白羊洞,便是长陵名声上升最快的年轻才俊,事实证明我当时的眼光没有问题。只是现在看来,当时我就算将你收为学生,也不见得能让你长进这么快。谁会想到薛忘虚那个糟老头子竟然是一步踏入了七境的大宗师。”

    “莫大人你有线索么?”丁宁有些苦恼般轻声道:“我只不过一个普通市井少年,在长陵也没有什么仇家。这么多修行者来杀我做什么?”

    莫青宫顿时又好气又好笑,喝道:“我还没盘问你,你倒是反过来盘问我来了。薛忘虚官道上展露境界,去竹山县又那么威风,到了虎狼大军北营门口和梁大将军一战,现在天下谁人不知?这些事情你都在场,而且你还是长陵迄今为止从开始修行到进入三境最快的修行者,你还是普通市井少年?”

    “今后该小心就要小心些。”顿了顿之后,莫青宫有些严肃的警告道:“光是你和王太虚有关,便可能给你带来不少祸事。”

    “是祸便躲不过。”丁宁平静的说道:“还是要靠大人查出来。”

    听闻这句话。莫青宫倒是自嘲的笑笑。

    就连自己在长陵立足,也需要陈监首这样的靠山,很多时候也都是身不由己,像丁宁这样一名出身寻常市井人家的少年,即便展露出一些卓绝的天赋,也的确是只能随波,根本没有什么自行选择的余地。

    他开始仔细询问鱼市里的一些细节。

    不知道是觉得鱼市里人的出手和这三名修行者的身份不重要,还是刻意回避,在询问的过程中。他甚至连鱼市里到底是谁出的手都没有问。

    当这样的问询结束时,这列马车穿过了长陵郊野的一片胡杨林。

    一片沿着渭河的一条支流建造的低矮平房出现在了丁宁的视野里。

    “这就是大浮水牢么?”

    丁宁嘀咕了一声,“看上去也不怎么样。”

    很少有人在莫青宫面前不把他当成神都监的可怕官员,而当成正常人交谈。所以此刻听到丁宁的这声嘀咕,他也只是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心中始终紧绷着的情绪。到此刻却是彻底放松了下来。

    因为整个长陵,都不会有人敢在大浮水牢的附近动什么主意。

    “是地下有很多不同寻常的地方么?”

    丁宁却是更加好奇了起来,看着莫青宫问道:“能带我进去看一看么?”

    莫青宫一怔。面容顿时微厉,道:“你想进去看看?”

    丁宁点了点头,说道:“因为我听说整个长陵守卫最为森严的地方,不是皇宫,而是大浮水牢。”

    “真是孩子话。”莫青宫看了他一眼,冷嘲道:“你以为大浮水牢是什么人想进就能进的么?”

    丁宁看了他一眼,微蹙着眉头:“连你都不能带我进去?”

    “不是连我都不能带你进去,而是连我都不能进去,连我的资格都不够。”莫青宫冷笑道:“这座水牢早在先皇时代便存在,自此之后便不断的加固修缮,几乎大秦王朝修行者的世界里有新参悟出什么厉害阵法,极强的禁制,便都会添了进去。即便是犯人…也唯有真正的大人物,才有资格被关入这里。即便是这名五境的活口,原本也不够资格被关入这里。”

    “五境都不够资格…那什么样的人才有资格被关入这里?”丁宁和沈奕面面相觑。

    莫青宫道:“自然是真正的大逆,那种一经逃出便如龙入海,完全再难掌控的存在。”

    “白山水那种大逆么?”

    丁宁皱起了眉头,“可即便是那种级别的大人物才有资格被囚禁在这里,莫大人你的官位这么高,怎么会不够资格进入里面审案,那有资格在里面审案的是什么人?监天司和神都监,在查案办案上面,不是本身就凌驾于其余各司的么?”

    “小孩子家这么好奇。”莫青宫跳下了马车,示意赶车的神都监官员将丁宁和沈奕送回去,同时说道:“我在办完了一些手续,到了既定的审案之时,才能进入这大浮水牢。负责这里面的是申玄申大人,不过说了你们也不认识。”

    “申玄?”

    丁宁的心中再次微微的一颤,但在莫青宫这样的人面前,他的面容却依旧保持着绝对的平静,没有任何的异样。

    一直等到载着他和沈奕的马车开始调头,转入来时的胡杨林,他才有些疲倦般闭上了眼睛,细想着刚才那片建筑物的每一个细节,同时在心中冰冷的轻声道:“申玄…想不到你也活了下来,反过来成了严相的一条狗。”

    在元武皇帝登基的那数年,真正处于腥风血雨中心的,即便不是当时的顶尖人物,也都是和那些顶尖人物有关的人。

    即便只是那些天之骄子身边的一些随从、寻常门客,他们其中许多都在那场惊天变故里得到了非凡的际遇,踏上了权力的舞台。

    申玄则不同。

    这十余年间,他在长陵根本就未曾露面,但是他在元武皇帝登基之前,便是观星大将军,掌管所有角楼。

    长陵没有外城墙,一座座巨人般矗立在长陵的角楼,便俯瞰着整个长陵,观测着整个长陵的动静。角楼上发出的某些光芒,也能够为远处街巷阡陌之中行进的军队或者修行者快速指引方向。

    只是在一场至关重要的战斗里,申玄却是给一批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修行者指错了方向。

    那些修行者原本应该是他的朋友。

    只是那些修行者按照他的指引,以最快的速度杀至增援的地方时,却发现等待他们的,是上千架已然摆好阵型的符文战车。

    昔日的申玄便很强大,时至今日,恐怕至少过了七境中品。

    是这样的人镇守在这里,而且连莫青宫这种级别的人物,都只有在特定的时间才能够进入,丁宁就知道自己必须要更耐心一点,更慢一些。

    今日里借助这样的时机,虽然未能进入大浮水牢,但至少得知了一些有用的讯息,至少近距离看到了现今的大浮水牢…所以他的心中虽然酸楚,但却只能轻声的说着这样的话语安慰劝诫自己。

    (这一章过渡章节,想情节想得有些卡涩,写的也比较艰涩,字数也比较少。等会再多抓头发想想,下面看看会不会更加精彩些。)(未完待续。。)

第四十一章 才俊册

    载着丁宁和沈奕的神都监马车缓缓驶回梧桐落。

    张灯结彩的陋巷里,却已经有人在等着他。

    丁宁看到,南宫采菽、谢长胜还有徐鹤山正恭谨至极的坐在薛忘虚的身侧,和薛忘虚在说这话。

    一眼看到丁宁下车,谢长胜马上第一个站了起来,兴奋道:“姐夫,你回来啦?”

    再看到跟着丁宁下车的沈奕,谢长胜却是一愣,“你怎么也来了?”

    沈奕看着谢长胜,一脸的苦相。

    “不要再用那种称呼喊我,你知道我不喜欢。”丁宁平静的看了一眼谢长胜,说道:“沈奕是白羊洞最新收的弟子,现在是我师弟。”

    这下换做谢长胜苦了脸,道:“这怎么可以,他对我姐意图不轨。”

    丁宁皱眉道:“那我正好可以从中促成。”

    沈奕的眼睛一下子瞪大,惊喜至极的看着丁宁:“丁宁师兄,真的?”

    谢长胜恼怒的说道:“你高兴个什么劲,我姐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奕一愣,眼神顿时一暗,顿觉有些胸闷。

    “你也就知道瞎胡闹,在薛洞主面前还这么幼稚。”

    南宫采菽呵斥了谢长胜一句,又看着离开的神都监马车,问丁宁:“怎么会出了这样大的事情,连回来都是神都监的马车?”

    听到南宫采菽这样的话,丁宁知道薛忘虚肯定已经告诉了他们鱼市里发生的事情,于是他点了点头,道:“那是莫青宫对我的照顾,神都监马车送我回来,便是告诉别人,神都监已经插手,想要对付我的人也最好收敛一些。至于刺杀我的,神都监也在查,想必不会那么简单。”

    “可能是庙堂之间的纷争,将你卷了进去,你接下来尽量小心。”徐鹤山压低了声音,凝重的说道。

    他和南宫采菽都是出身名门,眼光自然比起一般出身的人要更深刻些。

    感受到他的好意,丁宁点了点头。

    “不过你也真是不简单,两名五境和一名四境的修行者…换了别人早就被杀死了。”谢长胜自从祭剑试炼之后就有些崇拜丁宁,此刻看着丁宁的目光便更加崇拜,“这消息传出去,你在剑会才俊册上的位置,可是绝不只七十二,肯定又要大大的上升一截了。”

    “你们今天怎么都会过来?”丁宁微微蹙眉道:“剑会才俊榜又是什么?”

    “新年里当然要走动访友,就算现在不是我姐夫,也不要说得这么不近人情。”

    谢长胜随手掏出了一本薄薄的小册,递给丁宁,说道:“再过一两个月,这东西的手抄本可能到处都是,不值钱了,不过这是第一批,可是花了我不少力气。”

    南宫采菽微微一笑,轻声解释道:“这剑会才俊册是弘养书院综合所有有参加岷山剑会资格的修行之地,以及所有得到举荐机会的所有年轻才俊做出的评估。”

    “那这相当于就是实力排名的册子,居然有这样的东西?”沈奕大吃了一惊,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那先前谢长胜说七十二,难道弘养书院在这个册子上,只把丁宁排名七十二,这到底准不准?”

    南宫采菽解释道:“弘养书院不是什么修行之地,是经户司的一个附院,一些统计的事情,尤其是大秦修行者的登记和编修,全部由他们完成,即便是一些不在修行之地的修行者,他们都会尽量去调查统计最新状况,记录资料。现在范围缩小至可能会参加岷山剑会的年轻才俊,他们编修的这个册子,应该最为权威。当然这只是综合修为和所修剑术的评估,未考虑战斗起来的发挥和互相间克制的问题。”

    沈奕的脸色顿时发白。

    他此时已自认远不如丁宁,即便这只是基本的综合评估…这长陵里,原来有这么多的强者?

    此时张仪正好烧了热茶出来,正好听到南宫采菽回答沈奕的话,又看到沈奕苍白的脸色,他便忍不住出声宽慰道:“小师弟,长陵很大,尤其人特别多,比关中多出很多倍。”

    沈奕没有出声,他此时只是想着,连此刻的丁宁都只被排到了七十二名,那被弘养书院那些人排在第一,认为最出色的年轻才俊是谁?

    张仪也很好奇,他先给薛忘虚倒了杯暖手的热茶,然后看着丁宁手中薄薄的小册子,问道:“排在第一的是谁?是独孤侯府的独孤白么?”

    独孤侯府独孤凉生以天地元气和战气战魂为药,以天道自然养人培养的儿子独孤白在长陵的确极有名气。

    长陵几乎所有的修行之地,在年前便都已然听说他从漠北回来,准备参加这次的岷山剑会。

    “我也原以为是独孤白,翻开却发现不是。”听到张仪的话,谢长胜却是眨了眨眼睛,有些得意的说道。

    “那是谁?”

    就连薛忘虚都微微一怔,望向丁宁手中薄薄的册子。

    即便是在他看来,独孤侯府的那个肯定已经踏入了第四境的小孩子,应该是排在第一。

    丁宁在薛忘虚的身旁坐了下来,神色有些凝重的翻开了第一页。

    既然已经决定要在岷山剑会上折桂,给薛忘虚最大的风光,那这本小册里的所有人,便都是他的对手。

    他也已经听说过独孤白的许多事情,即便是拿出所有隐藏的实力,对于目前他的修为而言,独孤白也应该是个极具威胁的对手。

    现在独孤白都不是第一,那便意味着这次的岷山剑会对于他而言并不是毫无变数,并不是他想到就能得到的。

    “第一位:烈萤泓”

    只是在看清这个名字的瞬间,丁宁微微的一怔,这绝对是个极罕见的姓氏。

    张仪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这个名字连他都根本没有听说过。

    他不由得飞快看了下去。

    “预计修为:四境中品”

    “修行地:海外诸岛”

    这本薄薄的才俊册上其实并没有透露太多的讯息,有关一名修行者,只是记载了这三项。

    海外诸岛,这是指大秦王朝经常与之通贸的一些出产灵药的附属岛国。

    这些岛国物产贫瘠,经过上百年的商贸,命脉已经牢牢的控制在大秦王朝的手中,虽然也有修行者存在,但极少会有修行者会到长陵。

    像此种参加岷山剑会,恐怕都是第一次,而且竟然能够得到弘养书院的极其重视,排在第一。

    丁宁微微蹙眉,抬头看着谢长胜和南宫采菽等人问道:“这人是谁举荐的?”

    听闻此语,张仪也从惊愕中回过神来。

    他顿时觉得丁宁这一问抓住了症结,像这种大秦海外属国的修行者能够参加岷山剑会,背后恐怕必定有极大的靠山。

    听到丁宁的问题,谢长胜却是又有些得意,轻声道:“我已经打听过了,不能确定,但极有可能是胶东郡的人。”

    丁宁顿时面色微沉。

    张仪也是脸色一变,“皇后殿下家里的人?”

    胶东郡是大秦王朝沿海大郡,大秦王朝任何一个人都心中清楚,皇后郑袖虽是郑人,但她之所以能够最终成为皇后,一是因为她的修为、美貌和智慧,另外一点最为关键的原因,是因为她的娘家郑家门阀在胶东郡拥有惊人的势力。

    事实上在元武皇帝登基之前,整个胶东郡一带虽然名义上是大秦王朝的领地,但实则几乎相当于郑氏门阀管辖的**王朝。

    郑氏门阀在元武皇帝登基之前,甚至和大齐王朝都有一些见不得光的盟约。

    元武皇帝能够登上皇位,很大程度也来自于郑氏门阀的支持。

    大秦王朝最早的铁甲舰队,便都是属于郑氏门阀。

    在那时,郑氏门阀便已经有了称霸海上的能力。

    “弘养学院都是些认死理的老学究,他们应该不会特别给皇后面子。”谢长胜看着丁宁,认真说道:“所以这个烈萤泓应该是确有实力,在海外可能有惊人的战绩,你一定要小心。”

    丁宁点了点头,翻开第二页。

    第二页出现的依旧不是独孤白的名字。

    “第二位,叶浩然。预计修为:四境中品。修行地:骊陵君府。”

    这名年轻才俊的来历便已然一目了然。

    想着在祭剑试炼中遭遇的雪蒲剑,丁宁目光微冷,语气微讽道:“骊陵君的确是事无巨细,什么时候都有拿得出手的人。只是现在长陵的权贵心胸倒也广阔,居然会让骊陵君府的人都参加岷山剑会。”

    南宫采菽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骊陵君还是有可能会回大楚王朝接替王位…所以有可能是长陵的有些权贵和他有些交换条件,这应该只是大人物之间交易的极小部分。”

    张仪眉头微皱着。

    庙堂里那些真正大人物之间的权衡利弊太过复杂,未到那些高位的人根本不可能理解,所以他对那些也没有什么兴趣,只想知道接下来这第三个到底是不是独孤白。

    然而当丁宁掀开第三页,出现在他视线里的,却依旧不是独孤白,而是一个令他和丁宁、薛忘虚都绝对意想不到的名字。r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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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不一样的盟会和剑会

    “第三位:顾惜春。预计修为:三境上品。修行地:影山剑院。”

    张仪看着这第三页上的名字,震惊不解的说道:“这怎么可能。”

    谢长胜耸了耸肩膀,说道:“我们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也不信,因为接下来排在第四的便是独孤白,我们也怎么都不相信他能排在独孤白的前面,而且排在第四的独孤白都是四境中品的修为。”

    “那怎么可能?”沈奕不能理解的问道。即便是来自关中的他,都知道影山剑院并不算特别出名。

    “弘养书院的老学究连一卷长篇经注都不可能错一个字,当然不会犯这种浅显的错误。”谢长胜看了他一眼,说道:“即便是在祭剑试炼时,我们也没有觉得他有什么特别的气势,只是有在岷山剑会上争雄之心,却没有那种舍我其谁的气势。所以只有可能是在祭剑试炼之后,他得到了什么特别的际遇。”

    听着这些年轻人的讨论,看着这个第三页的名字,薛忘虚也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头,道:“影山剑院有一块独特的剑壁。”

    南宫采菽等人的目光顿时全部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薛忘虚接着说道:“那块剑壁据说是幽王朝的遗物,不管真实性到底如何,但那块东西的确是高出影山剑院所有剑藏的东西,在长陵的史书记载里,影山剑院只有一两个人成功的从那块剑壁上参悟出剑经或者修行之法,只是那一两个人,都成了一代宗师。”

    张仪呆了呆,问道:“洞主,您的意思是顾惜春在那块剑壁上参悟出了什么?”

    薛忘虚白了他一眼,反问道:“那你觉得还有别的可能?”

    张仪讪讪道:“真元修为又没有暴涨,不可能是得到了什么强大的灵丹…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可能。”

    “姐…丁宁,你怎么一点都不在意么?”谢长胜此时却惊异的看着丁宁,他下意识的想喊姐夫,出口了一个字之后才觉得不对,马上改口。因为丁宁除了一开始有些意外之外,根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情绪,已经往后面的页面翻去。

    丁宁连头都没有抬起来,平静道:“没有什么关系。”

    谢长胜顿时有些误解了他的意思,有些不快道:“虽然不一定遇到,可是我的确很想看到你在剑会上正好遇到他,然后击败他。”

    丁宁看到第四页确实是独孤白的名字,便翻向第五页,同时说道:“如果遇到他,我会击败他的。”

    谢长胜和沈奕等人顿时一愣。

    “好,有霸气。”愣了数息的时间,谢长胜顿时笑了起来,拍掌道:“这才的确是你的性情,我就喜欢你这种毫无道理的信心。”

    “第五位:陈离愁。预计修为:四境下品。修行地:白露别院。”

    “第六位:徐怜花。预计修为:四境下品。修行地:徐侯府。”

    “第七位:易心。预计修为:四境下品。修行地:心间宗。”

    “……”

    丁宁一页页的翻下去,面容非常平静,他很快翻到了最后一页。然而沈奕却是看得脸色越来越白。

    这本弘养书院编修的才俊册只是列了前一百二十名。

    直到这本册子上的第十七位之后,预计修为才都在四境之下。

    只是参加岷山剑会的年轻才俊里,前面十七人里,就已经有十六人都踏入了四境!

    沈奕一直以来都自觉自己的修为进境已经算是快的了,但是此刻看到这样的册子,他才真正觉得自己对于整个大秦王朝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原先他认为丁宁排在第七十二太后,但是现在看起来,只要能够排入这个册子,本身就已经是了不起的事情。

    “怎么样,有没有感到压力?”看着神色依旧平静的丁宁,薛忘虚微微一笑,说道:“即便相对于往年,今年厉害的人物也似乎要多一些。”

    “没有什么分别。”丁宁合上了册子,却是转头看着谢长胜问道:“怎么往年里没有听说有这种小册子?”

    谢长胜微微一笑,道:“再老的学究也要吃饭,一所学院的维持也要花不少的银两,听说是今年内库拨给下面许多地方的银两都削减了不少,所以都要想着做些赚钱的生意来贴补。这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可是价值千金。”

    丁宁眉头微蹙,道:“这数年未有大灾,明明可以多给,为什么反而要削减?”

    谢长胜自认来时已经做足了功课,但这个问题他却没有思考过,顿时一愣。

    南宫采菽和徐鹤山互望了一眼,他们也根本未考虑这个问题,只是听丁宁提起,都出身将门的两人却是直觉有问题。

    “应该是因为鹿山会盟。”

    只是沉吟了数息的时间,南宫采菽便说道:“之前我大秦王朝和楚、燕、齐这三朝订立盟约的时间已到,重新订立盟约的鹿山会盟还有三个月…即便现在我大秦强盛,圣上又可能入了八境,那三朝不敢不重订盟约,然而为了预防变数,要打的准备肯定也是要做好的。”

    “他们那三朝哪敢打?”虽然觉得南宫采菽说得的确有道理,但谢长胜还是忍不住嘲笑道:“大楚皇帝整天陷在温柔乡里,燕皇出了名的谨慎,至于大齐倒是有些危险,鬼气森森的军队很难对付,只是国力和我大秦王朝如何相比。真打起来,拖都拖死他们。”

    丁宁看着傲然的谢长胜,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他们想打不想打的问题。”

    谢长胜顿时一愣。

    在场所有人都不是笨人,都听出了丁宁话语里的意思。

    “小…”张仪开口,他习惯性的想喊小师弟,但是突然反应过来现在小师弟已经是沈奕,他便有些不习惯的改口:“师弟,你觉得圣上会想打?”

    “若是你和三个人平时一起在争东西,你们修为都一样,但突然你的修为比另外三个人都高了一境,你会不会乘机威胁他们三个,逼他们拿点东西出来?”丁宁看着张仪,问道。

    张仪想了想,自然道:“这好像不太好…不会。”

    其余几人骤然听到张仪这样的回答,顿时都喝水被噎了一下般有些无语。

    “所以说你妇人之仁。”丁宁说道:“你是不会,可是别人都会。”

    南宫采菽皱起了眉头,沉吟道:“的确,若是圣上真是踏入了八境,要打不打就已经是他想不想的问题,而不是和先前一样,另外三朝想不想的问题。”

    “你的见解一直都很高明,纯粹的做一名修行者实在很浪费。”

    又已许久未出声的薛忘虚此时出声,有些感慨的看着丁宁,说道:“这次的鹿山会盟将和以往有很大不同,会有大变。今年的岷山剑会,有这本小册子的关系,也会有很大不同,现在这册子上的许多人,到岷山剑会真正开始时,很多人都会不在上面。”

    沈奕听懂了薛忘虚前面的话,却是没有听懂后面的话,他愣了愣,道:“岷山剑会距离现在也不过半年,这上面的人又都是已入三境,这么短时间修为不可能大变,怎么会到时候很多人都不在上面?”

    “不如就是不如。”谢长胜鄙视的看了一眼沈奕,说道:“若是你也在这册子上,你看到平日里你觉得不如你的人排在前面,你会不会不服气,会不会忍不住去挑战他?若是说了足够狠的狠话,到时候输得惨了,败的一方还有没有脸面再去参加这次的岷山剑会?”

    沈奕张大了眼睛,他终于彻底反应了过来,有哪一个年轻才俊不是心高气傲,除非真的是像有些人距离独孤白等人有明显的差距,否则怎么可能会服气?想到这本小册子注定会引起的后果,他忍不住惊声道:“这本才俊册就相当于是一本挑战册,很多人应该会忍不住要挑战排在前面的…所以今年里的岷山剑会,其实相当于预赛都已经开始了。”

    惊声说完这几句之后,明白谢长胜之前话语里嘲讽意思的他又看了谢长胜和丁宁一眼,虚心而认真的说道:“我当然不如丁宁师兄。”

    谢长胜哼了一声,倒是也不好意思再说他,转头看着丁宁认真的说道:“这是采菽喊我们一起来给洞主拜年和看你的最大原因,因为这对你是不利的。提早开始…你修行的时间就越不够。哪怕接不接受别人的挑战都在你手里,但总是麻烦,会耗费口舌和时间,而且有可能还会有不好的名声。”

    丁宁摇了摇头,平静的说道:“不会有不好的名声,因为我不会拒绝别人的挑战。”

    谢长胜和南宫采菽等人全部愣住。

    “抱歉,要拿你做例子。”丁宁对着沈奕说了这一句,然后说道:“修行不一定要靠打坐,我不拒绝别人的挑战,但也可以市侩,也可以从别人的手里赢取一些东西。”

    沈奕想到了自己输掉之后花了很大代价找到的三阳草,他非但没有生气,眼睛反而亮了起来。

    薛忘虚呵呵的笑了起来,“很有趣的想法,丁宁你总算知道尊师重道,知道平时太少事情我会呆着无聊。而且一般那些排在最前的也总不好意思挑战你吧?”

    丁宁微微一笑,道:“赢得越多,你越风光。”

    “你就觉得你准赢?难道你的名字才叫长胜?”谢长胜皱着眉头,说了这一句,但转瞬又笑了起来,“不过我还是喜欢你这种毫无道理的信心。”

第四十三章 契机和后手

    长陵东郊有座旧书楼,属于兵马司管辖,里面存着的大多都是些地图类,水文经之类的书籍,一般平日里都没有什么人,只是一些沟渠清淤时,有些官员会来查一下一些地图,以免改错或者堵塞了一些只是用来防涝的暗渠。

    天色渐暗,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却是大喇喇的坐在这座旧书楼进门的堂间里,直接摆了个炭炉在面前,烧了一锅羊汤,拿着一个酒葫芦自酌自饮,杯盏淋漓,完全旁若无人的桀骜气度。

    有风卷入,炭火微暗。

    一名黑衫师爷阴沉至极的出现在门口,面色极寒的直接喝道:“樊卓,你应该明白,让你们在长陵出入如无人之境,我家将军是冒了多大的风险,可是你找的是什么人,竟然狂妄无知到在鱼市里面去杀人!你们到底安的什么心!”

    骤然见到这名一向沉冷的黑衫师爷如此气急的样子,魁梧男子微微一怔,但听到这样的喝声,他的脸色却顿时沉了下来,杀气毫无理由的瞬间从他的凶狠双目中弥漫出来,重重冷笑道:“祁泼墨,你好歹也是和梁联出生入死,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物,只是一时气急,却连自己的身份和我们的身份都分不明白,你以为我们是谁?此刻我坐在这里,我家宫主都在楼上看经,你居然敢如此无礼,大呼小叫,你要是惊扰到他,你以为我不敢一剑杀了你?”

    这名桀骜凶狠难言的男子是云水宫大逆之一樊卓,他口中的宫主,自然便是白山水。

    祁泼墨原本已然怒极攻心,然而被樊卓暴戾无比的目光一扫,再听到“宫主”二字,他的心中一寒,顿时想清楚了对方是肆意妄为,根本无拘无束的存在。

    白山水这三字所带的魔力,瞬间就将他的背心上都压榨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深吸了一口气,道:“未想到白宫主在此,太过失礼,但你受人所托,自然要忠人之事,现在你的人刺杀未果,反而留了活口,落在了神都监手中,这便不知道带来什么后果。”

    “居然失手?”

    樊卓收敛了杀气,冷然看了他一眼,直到此时才开始真正考虑师爷的话:“亡命自然有亡命的本钱,那三人是真正的毒蛇,不是你口中狂妄无知的废物,你们某个郡守便是他们三人刺杀的。想必是运气太差,否则以这三人的实力,在鱼市里杀一名刚入三境的少年,有什么问题?”

    祁泼墨略微平静了些,缓声道:“早在元武初年,皇后便想一次性将鱼市地下的势力铲平,然而最终却罢手,除了一些朝中老人的关系之外,鱼市里必定也有宗师级的人物存在,而且还必定不是一般宗师级的人物。你说的那三条毒蛇,想必还是和你一样太过轻视鱼市,此时有一条,已然被神都监送入了大浮水牢。”

    “大浮水牢?”樊卓嘲讽的看着他说道:“杀鸡都用牛刀,送入大浮水牢又能审出些什么东西,即便审出些什么,也根本查不到你和梁联的身上,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

    祁泼墨沉默片刻,轻声说道:“相比这名活口,我更担心你接下来鲁莽行事。”

    “本就是过江龙,做的本身便是狂放之事,怎么会和你们战战兢兢一样?”樊卓狂傲的笑笑,道:“不就是一个长陵江湖人物,到时我亲手帮你们除掉便是。”

    想到对方的确有如此狂傲的实力,又想到白山水都在此时楼上,祁泼墨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退了出去。

    旧书楼下杀意忽来忽去,言语里刀锋剑影,楼上却是安静如常。

    书架上的书大多古旧,书页里的字迹和图案都已经模糊。

    白山水此时就坐在东窗下的地上,看着窗外的天地冥思苦想。

    虽然得了指点,此时感悟起来都毫无进展,根本感知不到手中玉符上的线条和天地之间的元气走向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但是此时的白山水,却是毫不心急,处于一种奇异的契机之中。

    因为他隐约觉得,参悟这片玉符本身,就似乎是他必经的修行过程。

    那些玄之又玄,向四周空间无尽延伸的线条…参悟这些线条和天地元气走向的奥秘,似乎和第八境之间本身就有着莫大的联系。

    身为所有魏人心中的精神支柱,天下各朝全部深深忌惮的人物,他的天资当然没有几人能及,但即便是他,到了第七境之后,便也举步维艰。

    而现在,却像是黑夜里已经出现了一条道路,他只要慢慢摸索,慢慢感觉着这条道路前行而已。

    所以即便身在最危险的长陵,此时处于奇妙契机中的他,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心境平和。

    因为真正的难得的绝对平静,所以他身体周围都甚至自然出现了许多洁白而晶莹的细小水珠,如同有生命一般,缓缓律动,将他身上笼上了一层奇异的辉光。

    在不在虎狼军里任职,但实则是梁联最信任的心腹的祁泼墨离开这间旧书楼不久,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条笔直的身影。

    祁泼墨顿时停顿,颔首道:“将军。”

    “根本不用去提醒或者威胁他们做什么,他们自有分寸。”出现在他面前的梁联淡淡的说道:“而且他们根本不是能用常理来推断的那种人,无论是他们还是赵剑炉那些人,对于生死,他们都根本不太在意。他们都是属于那种若能朝过八境,一剑刺杀他们想杀的人之后,夕死都会觉得开心的人。”

    ……

    ……

    梧桐落酒铺的后院卧房里,用热水沐浴之后的丁宁仔细的在往身上涂抹着鲸琼膏。

    这是一种微黄色的半透明胶膏,光是听此时丁宁涂抹药膏时,体内骨膜中传出的轻微哔哔啵啵的响声,就可以想象得出这种珍稀至极的药膏的药力有多惊人。

    只是这种药膏有一种淡淡的海腥味,并不是特别好闻,所以即便隔着一道厚布帘,长孙浅雪也是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感知到长孙浅雪的不愉,丁宁微微一笑,轻声道:“实在不习惯这气味,我明天帮你去买些好闻的线香来。”

    “这鲸琼膏倒是可以不让人怀疑你的身体,毕竟其实你的身体并不像看起来这么弱。”长孙浅雪没有应他的话,却是清冷的说道:“只是司空连送你这样一份重礼,他又有什么问题?”

    丁宁摇了摇头,“不知道…只是司空连位置虽高,却不像那些侯府一样阔绰,这份礼对于他而言自然更重。想必是要押我赌一赌,只是赌我将来帮他什么,却是真要我到了一定修为的时候才能知道了。”

    长孙浅雪沉默了片刻,道:“连这样的刺杀都没有能够伤到你,看来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有把握一些。”

    丁宁的脸色凝重起来,在黑暗中认真说道:“我已经走得太快,你却不能快,要更加耐心一些。你不要认为我之前的选择是对的,因为这事关运气,如果没有薛忘虚,我进入白羊洞到现在,也未必有这么多际遇,也未必有现在的修为。”

    长孙浅雪依旧和平时大多数时候一样,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清冷的说道:“今年的岷山剑会出了那样的小册子,你又已看过了,你到底有多少把握?”

    丁宁蹙眉道:“目前为止,没有多少把握,还必须想办法去参悟些能够在明面上拿得出手的东西。白羊洞的剑经未免不足,我到岷山剑会时,修为也最多到三境中品,所以还得想办法,有些麻烦。”

    长孙浅雪说道:“连你都没有越境战胜的信心,那小册子上前面几人真那么厉害?”

    丁宁冷笑道:“真正最厉害的人可能不在那上面,因为我清楚皇后的手段,她一般行事都会有埋伏后手,而且后手都会更加厉害些。”

    长孙浅雪想了想,觉得去了解这些人的性情都是太过麻烦的事,所以她便懒得再想,直接闭上眼睛,开始修行。

    丁宁感受着她的呼吸,沉默了下来。

    她没有那么复杂,或者说太过简单。

    但越是简单,便越是可贵。

    第二日清晨,丁宁和平日里一样起来,开始煮粥。

    然而令丁宁有些意外的是,张仪喊他的声音又划破了清晨的寂静。

    “什么事情?”

    丁宁打开店铺门,看着已经焦急的等在门口的张仪,问道。

    “洞主都起来了,谢长胜他们派了马车来接。”

    “说是有小册子上的人公开决斗…师弟你快些!要是洞主来不及看到,又要生气了!”

    张仪一边说话,一边直接拖着丁宁往薛忘虚租住的小院门口跑。

    丁宁眉头微皱:“是谁?”

第四十四章 位置之争

    “说是排名三十七的陈柳枫对排名三十五的范无缺。”

    张仪毕竟是谦谦君子,虽然生怕薛忘虚恼怒,此时有些着急,但走出两步还是问道:“铺子里有没有什么事情,要不要和你小姨说一声?”

    丁宁摇了摇头,道:“不用。”

    以长孙浅雪的修为,这小巷中的一切都逃不过她的感知,此时火炉上的粥虽然还未沸,却也没有什么关系。

    谢家是关中巨富,谢长胜平日里又挥金如土,极讲排场,此时在薛忘虚的小院前等着的也是两辆华贵至极的马车。

    拖车的都是产自陇西郡的青色追风驹,看上去皮毛油光发亮,一丝杂色都没有,而马车车厢则都用白玉和金箔镶饰,一副富丽堂皇的气派。

    薛忘虚和沈奕已经在其中一辆马车上,看到张仪心急如焚的拖着丁宁过来,薛忘虚不由得又畅慰的一笑。

    人之一生,到老之时有这样几个为了自己的一时喜好而如此着急的徒弟,便也值得了。

    谢长胜安排得甚是妥帖,车厢里都甚至备有酒食,张仪和丁宁一上车,两辆马车的车夫便顿时驱车以最快的速度狂奔起来。

    丁宁随手取了块干馍慢慢的撕着吃了起来,问张仪道:“两人在什么地方决斗?”

    张仪道:“在小周河菊花坡。”

    “那也不远。”丁宁问道:“两人之间又有什么恩怨?”

    小周河是长陵城南的一条野河,两岸河坡地势却有些高,就像两道小山坡,平时都用于放羊,在秋高气爽之时,两岸却是都开满野菊花,倒也会有不少人过去游玩。

    那里有一些旧时用于传递军情的烽火石台,现在被当成了观景台,而对于长陵的修行者而言,那里却又是极佳的公开决斗的地点。

    在那里战斗,两岸的人都看得十分清楚。

    “我只知道陈柳枫是月海剑院的优秀学生,修的是碧海潮生剑,范无缺是师从天正剑院田翰养,修的应该是洞石剑。”张仪歉然的答道:“至于两个人到底有什么旧怨,恐怕是要到了之后才能得知了。”

    弘养书院对于才俊册的排名是综合了诸多的因素,此次公开决斗的双方,陈柳枫和范无缺虽然只是排名三十七和三十五,然而只要想着祭剑试炼胜出,又随着薛忘虚大出风头,又击败沈奕,破了修行纪录的丁宁都只排七十二,南宫采菽等人连前一百都没有排到,这三十七和三十五,在平日里显然也都已经是令长陵绝大多数年轻人仰望的存在。

    只是清晨,小周河两岸的坡上,已然停了无数马车,后到的马车接踵而至,都无法停至几座石台的近处。

    看到自己派去载薛忘虚和丁宁等人的马车还未来,河坡上的谢长胜不免有些焦躁,道:“怎么这么多人!”

    南宫采菽看了他一眼,道:“还不是因为弘养书院的小册子,如果没有那本小册子,平日里他们两个决斗,也未必会来这么多人。现在这本小册子一出,许多之间原本没有联系的年轻才俊之间如同骤然有了联系,排在册子上的人自然想要看看排在三十七和三十五的是什么样的实力,好多些了解,不在册子上的人更是想要看看自己不在册子上的原因,看看有多少的差距。”

    “他们来了!”便在此时,徐鹤山面色一喜,他看到了派去梧桐落的那两辆马车。

    “总算来得及。”谢长胜不顾旁人,直接对着那两辆显然是靠不到近处的马车大叫了起来,“在这里!”

    此刻河岸上多的是年轻才俊和许多名门望族前来查看的人,但极少有人像谢长胜这么出挑,所以丁宁很容易便听到了谢长胜的声音,看清了他们的位置。

    “这两人一早上发什么神经,跑到这里来决斗?”到了谢长胜等人的身边,看着就在对面石台上相对而立的两条身影,丁宁问道。

    “据说是为了争风吃醋的事情。”谢长胜有些鄙夷的说道:“这两人据说曾是好友,陈柳枫喜欢上了一个姑娘,便经常找范无缺出主意,但后来范无缺却和那姑娘搞在了一起,陈柳枫勃然大怒,本来已经准备和范无缺老死不相往来,但现在这个小册子一出,原本就认为范无缺比自己要差一些的陈柳枫看到反而自己排在后面,便受不了了,正式上了战书挑战范无缺。”

    听闻这样的话,张仪顿时忍不住正色道:“那这范无缺可是不对,君子不夺人之好,更何况是夺好友心仪的女子。”

    丁宁打量着就在正对面石台冷然对立的两名少年。

    其中一人身穿黑色劲装,头发也用黑色细绳盘起,面目冷峭,看上去平日里不苟言笑。

    另外一名少年却是身穿蓝色袍装,看上去略为清秀。

    “这两人哪个是陈柳枫,哪个是范无缺。”丁宁转头看了谢长胜一眼,道:“若是要很多人见证,现在也足够多人了,为什么还不开始,他们在等什么?”

    谢长胜也有些疑惑,“我们也不知道,两人都已经到了一盏茶的时间,而且两个人除开一开始说了几句话之外,明显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我便是担心薛洞主和你们来不及到,却没有想到到现在还不开始。”

    正在说话之间,丁宁的身后却是响起了一个平冷的声音:“不好意思,请你们让让。”

    谢长胜和南宫采菽、徐鹤山从一开始便占着的这个坡岸位置极佳。

    正好是正对着陈柳枫和范无缺所在石台的位置,而且正好是河岸上一块自然隆起的土丘顶部,都接近石台的高度。

    这样近乎平直的视线,对于一条不宽的野河而言,几乎就像是站在石台上看这场战斗了。

    只是这块河岗隆起处地方不大,也差不多只能容纳谢长胜等人和后来的薛忘虚、丁宁等人而已。

    要让,自然有人便要下到低处,再者这声音又不甚有礼,在听到这声音的第一瞬间,还未转身看出声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谢长胜便已经冷笑起来:“为什么要让?”

    丁宁平静的转身,他所见的比谢长胜等人更多,十分清楚这种集会之地,一件小事引起纷争是极正常的事情。

    落入视线也是三名和他们年纪相差不多的少年。

    两人身穿鹅黄色袍子,面相不同,但都显得剑眉星目,十分英俊,一人身穿绛紫色锦袍,身材瘦高,双目微微内陷,显得有些威严。

    听到谢长胜的冷笑声,这三名少年面上都露出不悦的神色,身材瘦高的少年顿时也冷笑了一声,针锋相对般说道:“为什么不让,难道这块地是你买下来的?”

    谢长生也不发怒,微嘲道:“好生牙尖嘴利,只是凑巧,你说这块地是我买下来的也差不多。我的数位朋友也是刚刚才赶到,先前这块地方只有我们三人,空出不少,但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在数位朋友到来之前,却一直没有人上来占这个地方?”

    身材瘦高的少年顿时微微一怔,但旋即还是冷笑道:“或许你们凶恶,别人不敢和你们争抢而已。”

    “错了。那是别人都知道做人的道理,都知道先来后到,都知道尊老爱幼,都知道敬师重道。”谢长胜在祭剑试炼时便已展露了他的嘲讽功底,此时更是脸上的嘲讽浓得就像要流淌出来:“我们也不是最先到来的,这块地上原本也有几人先到了,我便和他们相商,用每人千金的价格,愉快的达成了交易,他们让出了这块地方给我,现在我们数位朋友都到了,这里面年老者比你们太公还老,年幼者又比你们年幼,你们一开始便无礼的直喝,要我们让出位置给你们?你们的师长和父母到底是谁,连做人的道理都未曾教会你们么?”

    这三名倨傲的少年被说得顿时脸色一阵红一阵青。

    一时又找不出什么反驳之理,其中一名身穿鹅黄色袍子,盘着道髻的少年恼羞成怒道:“简直一派胡言,每人给千金让出位置,你当我们是三岁孩童么,你说什么都信?”

    “对于你们而言,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但对于我们关中谢家而言,随手给个千金算什么?”谢长胜笑了起来,道:“我十岁时用我的压岁钱置了点产业,现在一年的租子也可以让我心情好时,见人随便丢个千金,你们若是让我心情好一些,我等会说不定也会打赏给你们千金。”

    “关中谢家?”

    出声的少年顿时呆住,脸色变得无比苍白,一口闷气在胸口却是怎么都吐不出来。

    关中只有一个谢家,而那个谢家却是富可敌国。

    有关谢家财富的传闻,在长陵也不知道有多少。

    “既然你用压岁钱购置的产业就可以让你如此大手大脚,你何必那么怕你姐断你财路?”看着那名少年根本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南宫采菽压低了声音,在谢长胜的耳畔有些不解的问道。

    “虽是真的巨富,可是压岁钱也不见得有那么多,我随口吹嘘一下而已。”谢长胜微微一笑,轻声回应道:“不过就这样,也足够唬住这三个土包子了。”

    对方显然也是长陵出名的才俊,望族之后,否则也不见得如此嚣张,想到这样的三个人都被谢长胜说成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南宫采菽不禁摇头的同时,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时对付这样无礼的人,似乎的确是要用谢长胜这种纯粹的羞辱手段才解气。

    然而此时,那名身穿绛紫色袍子的瘦高少年却是脸色一变,寒声道:“我道是谁,原来便是关中谢家那个不成器的败家子,不知此次在弘养书院编的才俊册上,又排了第几?”

    谢长胜闻言面色也是一寒,道:“你又是谁,排了第几?”

    瘦高少年冷笑道:“在下陆夺风,位列八十一。”

    他说完这句,便鄙夷的看着谢长胜,想要看谢长胜是何等无言,何等羞愧。

    然而让他根本未曾想到的是,谢长胜却用更可怜的目光看着他,摇了摇头,说道:“有人是因为排名靠后而觉得羞耻,有些人却是因为排名在册上而觉得骄傲。”

    “说到排名,这里比你高出不少的就有一个。”

    谢长胜点了点丁宁,然后又看着他,说道:“你得意个什么劲?”

第四十五章 挟海击

    三名倨傲少年都是一滞。

    “自己不如,结果搬出丁宁还能搬得这么理智气壮,你也的确可以。”南宫采菽瞪了谢长胜一眼,在他耳畔轻声说道。

    谢长胜不以为耻,反而有些得意,道:“吵架甩嘴皮子这种事,就是要理直气壮,在气势上就要首先压倒别人。”

    “未请教?”此时三名倨傲少年中,那名瘦高少年,在才俊册上位列八十一的陆夺风神色凝重的对丁宁作揖一礼,问道。

    丁宁平静的说道:“青藤剑院白羊洞,丁宁。”

    “原来你便是丁宁?才俊榜上排名七十二的青藤剑院丁宁?”

    三名倨傲少年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落在了戴着皮帽,穿得极为厚实的薛忘虚身上,看着周围人对薛忘虚的态度,他们显然也马上反应了过来这名老人的身份。

    只是三个人的神情,却是又马上变得古怪起来。

    “对于关中谢家而言,金钱如粪土,想必你们也看过了弘养书院的才俊册。”陆夺风的嘴角微微上翘,他伸手点了点身旁两名身穿鹅黄色袍子的少年,说道:“我在安山剑塔修行,这两位却是在黄云洞天修行,分别是在才俊册上列八十六的周写意和列九十一的辛渐离,或许你应该有些印象。”

    张仪原本看两人身上的院袍就有些怀疑,此时终于确定,面上不由得露出些吃惊的神色。

    黄云洞天本身就是和影山剑院一个级别的修行之地,比起白羊洞和青藤剑院规模要大出不少,至于周写意和辛渐离则在长陵本身已很有名气,两人在去年便已达到三境中品,而后出院修行,到了大秦王朝和月氏国边境一带,据说在那里斩杀了许多马贼。

    事实上这两人为什么会排在这么靠后,张仪也有些搞不清楚。

    昨日里才细细看过那本小册子,他想着丁宁自然会有印象,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听着陆夺风的介绍,丁宁的目光扫过那两名身穿鹅黄色袍子的少年,却是异常平静和干脆的说道:“没有印象。”

    张仪顿时愕然:“师弟?”

    丁宁淡淡的转头看了他一眼,道:“我为什么要对排名在我之后的有印象?”

    此言一出,谢长胜顿时哈哈大笑,觉得这个“姐夫”实在对极了他的口味。

    陆夺风、周写意、辛渐离三人闻言都是大怒。

    之前一直未曾出声的辛渐离冷笑道:“其实我们也一直想不明白,弘养书院为什么会把你排在我们前面。”

    谢长胜洋洋得意道:“现在是已然明白差距了?”

    辛渐离面无表情道:“不是,我是明白他之所以会排在我们前面,是因为他有你这么有钱的朋友。若非弘养书院缺钱,又怎么会做这种小册子,只是我倒是好奇你怎么不将你自己也排上去,是自觉实力不够,自知参加岷山剑会便只能出丑么?”

    谢长胜顿时变了脸色,怒道:“你的意思是弘养书院被我买通了?”

    辛渐离冷笑道:“这我怎么知道。”

    谢长胜大怒,还要开口,丁宁却是看了他一眼,平静道:“这有什么好辩的,弘养书院虽非修行之地,但里面多的是受人尊敬的人物。这种话传了出去,将来领受责罚的又不是我们。”

    “小孩子随口戏言谁会当真。”辛渐离却也不畏惧,冷笑起来:“说到底口舌之争也没有什么用,都是要看谁的剑更强一些,丁宁你既然排在我们前面,你若是敢接,我今日便挑战你。”

    丁宁看了他一眼,也不回话,只是侧转过身去。

    辛渐离等三人顿时一怔,辛渐离旋即大声讥讽道:“怎么,不敢么?”

    “既然一大早赶得这么急就是为了看这两人的对决,再加上这块地方都是花了那么多钱财买下来的,就算有什么事,当然也要看过了这场对决再说。”

    丁宁平静的声音从三人的上方传来。

    三人再次一怔,放眼望去,却看到对岸石台上陈柳枫和范无缺的对决已要开始。

    “原来是等人送来无锋玄铁剑。”

    南宫采菽眯着眼睛,她看清有人送了两柄剑到台上,都是三尺来长,剑头平钝,两刃也都没有开锋的玄铁剑,如黑色长尺一般,她便顿时反应了过来。

    以两人的修为和心气,自然不怕在决斗里负伤,所以双方都用这样的剑,便自然只是为了追求绝对的公平。

    这种只有数条平直符线,能够容纳真元施展出一些剑气,但没有任何花巧的无锋玄铁剑,也正是岷山剑会的专用剑。

    因为岷山剑会在初选之后,便都是一场接着一场的对决淘汰,在对决中全部使用这种无锋玄铁剑,不仅可以尽可能避免参赛的年轻才俊身受重伤或者死亡的可能,最关键还是可以让人不依赖剑的本身,而看对于剑经的领悟和运用。

    明白了陈柳枫和范无缺等待的原因,南宫采菽转头看向丁宁,不解的轻声问道:“你刚刚是故意激怒他们?”

    南宫采菽眼睛一亮,“这么说你真的会和他们战斗?”

    丁宁点了点头,轻声道:“我应该会选择周写意。”

    南宫采菽一怔,刚刚和谢长胜一样最能冷嘲热讽的人是辛渐离,而排名最靠前的是陆夺风,周写意在这三人之中排名中间,丁宁为什么为偏偏选择这人?

    “先看对决。”丁宁知道她心中的不解,但此时他却只是抬头望向对岸,眉头微挑的轻声说了这句。

    南宫采菽下意识的放眼望去,等待已久的一场对决,此时已然开始。

    ……

    一片惊呼声响起。

    “那个身穿黑色劲装,看上去好像别人欠他钱,现在先出手的,就是陈柳枫。”

    也直到此时,谢长胜才想起之前因为陆夺风等人的打断而没有回答丁宁到底哪一个才是陈柳枫,哪一个才是范无缺,所以此时他马上补了这一句。

    事实上此时也不需要他解释了。

    因为随着陈柳枫的身影展动,他手中的无风玄铁剑的黑色剑身上,便骤然洒开一蓬蓬蓝色的剑气。

    他的身前骤然散开无数剑影。

    一蓬蓬的蓝色剑气连结在一起,瞬间就像是变成了海面上的一个大浪。他的身影都完全被这一个蓝色大浪遮掩住。

    这显然便是月海剑院的剑意。

    面对这样惊人的起手一剑,范无缺手中的无锋玄铁剑只是往前绝对笔直的猛烈刺出。

    但在平钝的剑尖往前的去势到了最尽头时,他的身体和手腕同时巨震,一瞬间便使得这柄剑在极小的范围内拖出了十余道剑气。

    嗤的一声爆响。

    直到此时,他方才猛烈笔直一刺形成的剑气才在空气里爆开。

    一爆开,便是一条笔直的,锥形的线路。

    这条笔直的线路加上剑身拖出的数十条剑气,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纺锤拖着十余条紊乱的丝线飞行在空中。

    然而便是这一刹那,这些线路全部淡化,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天地元气的汇聚,爆发。

    轰的一声闷响。

    石台上骤然出现两个圆形的光团。

    无数劲气以这两个光团为中心,往四面八方溅射出去。

    两个光团下方的石地似乎无法承受无数劲气的冲击,迅速发出密集而恐怖的裂响声,整座石台的许多缝隙里,都喷出大量的尘土和碎石。

    又一片惊呼声炸响。

    这惊呼声不是因为生怕石台崩裂倒塌。

    这种石台虽然老旧,看上去有很多裂缝,然而都是上千斤的大石互相镶嵌,挤压堆叠,之前有不少比两人境界更高的修行者在此战斗,这石台都依旧稳固,两人这样的战斗,自然不可能引得石台彻底损毁。

    此时惊呼声不绝于耳,只是因为范无缺刚才的笔直一剑,显然是形成了一道剑符。

    这样看上去只是笔直往前一刺的剑势,就带起如此恐怖的威势在场有许多骄傲的年轻才俊,有些在才俊册上靠后的位置,有些则没有上才俊榜,极不服气。然而此刻只是这一剑,就已经让他们明白了原因。

    只是两人起手的这一剑,绝大多数人便根本接不下来。

    “好强!”

    “了不起!”

    沈奕的脸色微白,连说了两句来表达此时的情绪。

    此时剑光略消,四溢的乱风里,陈柳枫和范无缺之间仅隔一丈的距离,两人在之前一击的拼斗里,似乎势均力敌,谁也未曾吃亏。

    一声厉啸从陈柳枫的口中喷薄而出,肉眼可以看到他极其精纯的真元从手掌间狂涌而出。

    他一步往左侧踏出,右手中的长剑却是往右侧狂斩。

    黝黑的剑身上嗤嗤涌出的剑气撕裂着空气,其中又骤然凝结出无数深蓝色的水珠,顷刻间竟然真的直接在空中拖出了一条真实的水浪!

    陈柳枫的玄铁剑,挟带着这一条比他的身体还大出数倍的蓝色水浪,在厉啸声里,迎头朝着范无缺拍了过去。

    “挟海击!”

    周围河岸上观战的人群里,有认得这剑势的人,惊呼出声。

第四十六章 借剑

    这是碧海潮生剑里威力最大的一式,陈柳枫的修为已达第三境上品,距离第四境也只隔破境,他所修的真元功法想必也不俗,远远看去都可感觉真元极其精纯。此刻他全力施为,真元如暴怒疯狂贯入无锋铁剑之中,这一式“挟海击”,真是已有了数分碧波自海面生起,尽融于剑意之中的真意。

    谢长胜看得脸色发白,直觉这数千金没有白花,此刻他所站的位置正好在陈柳枫的正面,即便是隔了一条野河,迎面而来的剑风也将他束好的头发吹得全部散落。

    感受着空气里浓厚的湿意和那一剑挟带的水浪足有千钧之力,他忍不住震撼出声:“这样的一剑怎能挡得住?”

    丁宁看着这一剑的壮阔,眼中也有了几分欣赏之意,然而看着如磐石般凝立的范无缺,他却是轻声说道:“未必。”

    便在此时,范无缺出剑。

    他手中的无锋玄铁长剑再次刺出。

    剑势无比平直,看上去和之前一剑没有任何差别。

    轰隆一声,迎头砸向他的蓝色水浪被他的剑洞穿了一个方圆数尺的孔洞。

    这一剑具有惊人的洞穿力,然而却太直,没有什么变化,不可能刺中浪后的陈柳枫。谢长胜不能理解,不明白这样的一剑有什么意义。

    然而也就在这一瞬间,范无缺体内的真元狂涌而出,冲入平钝铁剑剑身上平直的符纹里。

    平直的剑气和平直的剑气相撞,就像是一根铁棍被硬生生的撞裂,洒开。

    范无缺手中长剑的前方,骤然洒开无数的线条。

    这无数线条深深扎入蓝色水浪中,直接便变成蓝色水浪中的裂纹。

    在下一瞬间,蓝色水浪彻底崩解,变成无数没有杀伤力的水花。

    一片惊叹声和惊呼声响起。

    薛忘虚微微一笑,赞许道:“不错。”

    张仪认真研究般轻声道:“洞石剑的真意在于洞金裂石…不只是具有惊人的穿透力,范无缺的确已然掌握了洞石剑的真意,不愧能站在才俊册的那个位置。”

    “当”的一声震响。

    陈柳枫手中的剑和范无缺手中剑正式相交,两个人身体一震,都是往后飘飞出去。

    在这样的金铁震鸣声里和无数人的惊呼声中,谢长胜白着脸,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说道:“竟然真的接住了这一剑,挟海击是碧海潮生剑里威力最大的一式,而且最耗真元,现在这一剑都被范无缺破解,那接下来陈柳枫如何能胜?”

    听闻他这样的话语,丁宁又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那也未必。”

    即便一直喊丁宁姐夫,对丁宁的表现一直都是佩服之极,然而此时丁宁一直唱反调,谢长胜还是不自觉的有些恼怒。

    然而也就在此时,往后震飞出去的陈柳枫口中再次发出一声无比愤怒的厉喝。

    他身体里所有剩余的真元,全部注入了手中还在剧烈震鸣的铁剑之中。

    他手中的铁剑,再次往前拍击出去。

    所有的惊呼声骤然停顿。

    范无缺宁静而冷的面容上第一次出现了震惊的神色。

    平直的剑身上,再次洒出无数条蓝色的剑气。

    空气里,陡然出现了无数颗蓝色的水珠,然后被一股决然的剑意拍击着,往前崩飞。

    蓝色的水珠和空中杂乱不成型的崩散水流撞击着,却是浪花朵朵开,形成了无数迸射的白色水花,千朵万朵的朝着范无缺砸了过来!

    “万涛生,不错。”薛忘虚再次发出了赞许的声音。

    范无缺的脸色剧变,他不再向之前一样笔直的刺出一剑,而是急剧的朝着身体前方连刺三剑。

    他身前的空气里,骤然出现三条剑孔,三条剑孔之中劲气互相挤压,将一朵朵拍击过来的白色浪花挤成了无数细微的粉末,崩散出去。

    “轰”的一声。

    也就在此时,陈柳枫的身影自水雾中冲出,已到他身前。

    他的身体都已经被水流彻底浸湿,甚至肩上都因为撞到了一朵水浪而发出了轻微的骨裂声,然而他却是没有任何停留,厉喝着,一剑拍着数朵浪花,拦腰砸向范无缺的身体。

    范无缺的脸色瞬间变得雪白。

    他的身体往后掠出,手中长剑朝着陈柳枫这一剑斩下。

    然而他这一剑斩势比起他之前的直刺要慢上一些,当的一声暴鸣声中,他的剑截住了陈柳枫的剑,爆开一团耀眼的火花,然而数朵白浪,却是悉数砸在他的身上!

    一声不可置信的闷哼尚未从他的口中发出,他的整个人已经如断线的风筝往后飞坠出去。

    他的背后,便是结了冰的野河。

    咔嚓一声裂响。

    他的身体重重的砸碎了冰面,坠入冰冷的河水之中。

    冰冷的水浪自冰窟中溅出。

    河岸两侧一片寂静。

    石台上的陈柳枫剧烈的喘息着,手中的长剑如拐杖一般扎在石台缝隙里,他似也到了极限,然而此刻,他却是再次发出了一声厉喝:“是谁胜!”

    河岸两侧更为死寂。

    谁都知道以范无缺的修为,被这一剑拍坠冰冷河水之中不会有任何性命之忧,但是被一剑拍出高台,连身影都无法控制而坠入冰冷河水之中,已然是败了。

    若是在战场上,被一剑击伤而无法控制身影,便注定是被一剑刺杀的结果。

    哗啦一声。

    范无缺的身影从水下冲跃出来,体内真元激荡,无数冰冷的水珠溅射开来,落在周围冰面上啪啪作响。

    他的衣衫已然尽干,然而他的嘴唇却是说不出的乌青。

    没有说任何的话语,他将手中的无锋玄铁剑掷在身侧冰面上,然后沿着冰面狂奔而去。

    这名年轻才俊显是已然羞愤到了极点,连一只靴子跑掉在冰面上,都未察觉。

    只是场间没有任何的嘲笑声响起。

    当众输给排名靠后的人,这的确会让令人羞愤至极,但实力就是实力,之前他出的数剑,足以震慑在场的大多数年轻人。

    “这是怎么回事?”

    谢长胜依旧有些难以接受这结果,他总是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事情发生了,在他的潜意识里,似乎明明是范无缺应该胜的,但结果却是完全不一样。

    “胜负又何止在于真元强弱和对剑经的领悟。”丁宁看了他一眼,说道:“剑意的饱满还在精气神,陈柳枫自始至终的剑意都饱满到了极点,两者相差本来就不大,到了最后那一剑陈柳枫剑势淋漓,范无缺的气势本身已然弱了,却还想留些后路,生怕自己真元耗尽之后再出意外。在决胜之时都如此不干脆,如何能胜?”

    谢长胜脑海中的疑惑尽消,细想着方才的画面,他觉得丁宁说的是对的。

    薛忘虚微笑着看着丁宁,道:“好像你的理解比长陵很多老剑师还深。”

    丁宁平静的说道:“最近看你的笔记,很有心得。”

    薛忘虚想了想,说道:“如果是好东西,朋友之间便该分享。”

    丁宁平静道:“你同意便好。”

    听到两人这样的对话,谢长胜和南宫采菽、徐鹤山开始反应过来薛忘虚的意思,三人都是惊喜至极的瞪大了眼睛。

    “薛洞主,您的意思是,让我们也可以看您的笔记?”南宫采菽不由得轻声问道。

    薛忘虚微笑道:“只是笔记而已,又不是什么宝物。”

    “这哪里不是宝物!”谢长胜激动的语气都有些发颤,“这可是多少金钱都换不来的宝物。”

    “师兄。”

    就在此时,丁宁却是平静的对张仪行礼说道:“陈柳枫和范无缺的事情已然解决了,我和身后三人的问题却没有解决,所以请帮我留下那两柄无锋玄铁剑。”

    丁宁此言一出,张仪顿时一呆,“师弟你真的?”

    丁宁肯定的点头,道:“有问题自然要解决。”

    “可是你对于这种无锋玄铁剑…”张仪心里顿时担忧起来。他十分清楚丁宁根本没有碰过这种剑,剑若生疏,在剑法的施展上,便会有很大不同。

    “不要婆婆妈妈。”丁宁看着他,说道:“我现在让你出声留剑,一是因为你是我师兄,二是因为你婆婆妈妈,经常在这种场合公然出声,师兄你也可以变得决断一些。”

    “这倒是反过来教导师兄了,有些无礼,不过说的话倒是有些道理。”薛忘虚哈哈的笑了起来,推了张仪一把:“快听你师弟的话。”

    张仪尊师重道至极,听到薛忘虚的话,他不敢违背,虽是脸色有些为难,但还是咬了咬牙,对着对面石台,迅速抱拳朗声道:“陈兄且慢…可否借两柄无锋玄铁剑一用?”

    因为看到石台上陈柳枫也已然要离开,有人已然收了两柄剑,他有些心急,在出声之后,才想起没有自报门楣,所以他有些歉然的补了一句:“在下青藤剑院白羊洞张仪。”

    石台上陈柳枫霍然转身。

    两岸一片惊呼声响起。

    白羊洞在过往的数月里在长陵极其出名,白羊洞张仪虽然不知何故没有能够位列才俊榜百名之内,但在很多人心目中,张仪似乎也足够实力排在才俊榜里。

    此时他公开出声借剑,便自然让人想到,今日里,或许还会有一场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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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剑即为命(第二更,求票)

    四周的目光,瞬时全部聚集在了张仪和丁宁等人所站的这一片土丘上。

    “真的要打?”

    陈柳枫和范无缺的对决就像一场大戏刚刚落幕,丁宁又提出借剑,这对于谢长胜而言是一场更大的戏又要来到,他看着丁宁,声音都激动得颤抖起来。

    陆夺风、周写意、辛渐离这三名都在才俊册上的少年,也还未彻底从刚刚一战的震撼中回过神来,此时骤然听到张仪公开出声借剑,三个人的身体也都是同时一震。

    三人之中黄云洞天的辛渐离在才俊册上排名九十一,位列最后,但实则是三人中最会斗嘴之人。

    此时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平静心情,微仰头看着丁宁,缓声道:“很高兴你敢接受我的挑战,看来你不像我想象的那么不堪,只是方才陈柳枫战胜范无缺,却是最好的证明,这才俊册上的位置,并非是权威到无法更改。”

    辛渐离的意思十分清晰。

    陈柳枫可以战胜排名在他之前的范无缺,那他自然也可以战胜丁宁。

    然而听到他的这些话语,丁宁却只是平静的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想和你打,我和周写意打。”

    “什么?”

    辛渐离、陆夺风、周写意三人都是一愣。

    ……

    对岸石台上的陈柳枫胸中的一口恶气终于出了,此时虽然心情酣畅至极,但却已极其的疲惫,张仪的问询声也不能给他带来更多的欣喜,他只是微微躬身回礼,道:“若是马上就用,想必没有人会拒绝借剑。”

    “是安山剑塔的陆夺风,黄云洞天的周写意和辛渐离,都是才俊册上的人物。”

    “张仪出声,那老人是薛忘虚!那腰佩残剑的,自然就是丁宁了,是丁宁要和这三人中的某位在此时决斗?”

    此时,四周河岸上的人也都看出了端倪,一片纷杂的声音响起。

    虽然这相比陈柳枫和范无缺,必定是一场排名靠后的对战,然而这里面却是有丁宁。

    “这名酒铺少年还真是不懂得收敛,只是看场决斗,竟然又凭空生了事端。”

    停驻在河岸上的某辆马车里,一名身穿灰袍的少年冷冷的笑了起来。

    他正是这次才俊册上最让人看不懂的顾惜春。

    丁宁是去年冬里最受瞩目的少年,创下新的修行纪录,让他位列七十二也能令人理解,只是他能位列第三,却是让绝大多数人根本无法理解。

    和祭剑试炼时相比,此时的顾惜春少了几分神俊之姿,多了几分憔悴,他的面色有些过于干枯苍白,眼影太浓,却又微微泛着异样的红,显得有些元气大为损伤之后的病态。

    但是他举手投足之间,却是流露着一丝昔日完全没有的锋芒。

    “越是在岷山剑会之前喜出风头,真正到了岷山剑会,倒下便是越快。就如今日里陈柳枫虽然胜出,但是剑势被人看得如此透彻,实在是莽夫所为。”顾惜春的身旁坐着的一名影山剑窟师长冷笑道:“不管这酒铺少年今日发挥到底如何,他日也不足为惧。”

    顾惜春微嘲的说道:“我倒是希望他能够表现得更为出色一些。”

    他身旁的影山剑窟师长双眉微挑,有些不解。

    顾惜春说道:“我能在剑壁上有所领悟,便是因为他和谢长胜等人,他表现得越好,我越是担心被他追上,我便会更加努力的修行。”

    ……

    “为什么选我?”此时周写意对着辛渐离挥了挥手,阻止了辛渐离继续出声,然后他面容微冷的看着丁宁问道。

    “我出身市井,比较市侩,没有好处的事情在我看来就是无聊。”丁宁平静的回望着这名盘着道髻,看上去清爽干练的少年,说道:“我的排名在你们之上,赢了你们便被认为应该,输给了你们,却是丢了颜面,成为了你们的垫脚石。所以和你们这些排名较低的人战斗,我没有多少好处。”

    周写意胸中火气已炽,完全没有了耐心,厉声打断了丁宁的话:“你到底什么意思?”

    “这还不清楚么?”

    一旁的谢长胜嘲笑道:“即便是挑夫苦力,也没有白出的力气,这种决斗,当然要添些彩头。”

    “你真以为赢定了我?”周写意怒极反笑起来,直视着丁宁:“你想要赌什么?”

    丁宁说道:“你若输了,我要看你们周家写意残卷。你若赢了,我让你看薛洞主的笔记。”

    张仪愕然,下意识的想说这不太好吧,只是这时周写意已然怒笑出声:“都知道我墨园周家的写意残卷,方才竟然还说对我们没有印象。”

    丁宁面容不改,依旧平静道:“知道写意残卷,未必知道你在才俊册上的位置。写意残卷虽然蕴含着一些神妙的剑式,但其中只有一些泼墨写意的画面,却没有任何的文字,经脉运行图,不同的意会都会产生不同的剑式。据说你们墨园周家历代天分最高的人也只不过悟出其中三式。你父亲直接将你取名为周写意,显然是期望你能够多悟出一招半式。我们双方无论输赢,都以一日为限。我若是胜了,即便看上一日写意残卷,也未必能悟出什么东西,但你看上一天薛洞主的笔记,必定可以大有收获。这份赌约,怎么看都是我让着你了。”

    听到丁宁这些话,薛忘虚浑浊的双目中出现了异彩,他轻声说道:“你看的书,知道的事情倒真是不少。”

    周写意虽然愤怒,然而想到薛忘虚战胜虎狼北军大将军梁联的事实,想到这样宗师留下的笔记,心中也是怦然心动。

    “既然如此,我便接下了你这份赌约,谢了你这份美意。”

    说完这一句,他便对着丁宁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径直走下河岸。

    “是周写意?”

    “是黄云洞天的周写意要对决丁宁?”

    只是这样一个手势,所有两岸的人便都已明了。

    丁宁将腰侧的末花残剑解下,递给张仪。

    张仪忍不住想要交待两句,但看到丁宁微微挑起的眉头,他顿时合上了嘴。

    “我就喜欢他这样不讲道理的自信。”

    谢长胜看着丁宁平静走下冰冻河面的身影,有些挑衅般的对着沈奕说道:“这就是气概,所以你不要再对我姐有什么非分之想了。”

    沈奕有些羞涩,却是自认不如丁宁般,探讨道:“周写意的修为已然到了三境上品,而且据说修的是黄云洞天的坐忘经,真元和丁宁师兄相比,应该大为占优。你觉得丁宁师兄会以什么战法来和他对敌?”

    “不知道。”谢长胜很鄙夷的说道:“都说了是不讲道理的自信,周写意真元修为比他强,黄云洞天黄云白鹤剑经极强,丁宁和你战斗时,善用白羊剑符经已然传了出来,周写意自然会留意他的剑符道,再怎么看,丁宁都是没有获胜的理由。”

    沈奕的脸色迅速白了起来,他也觉得丁宁没有任何获胜的理由,毕竟这段时间他都跟着丁宁修行,知道丁宁除了真元修行有所进步之外,看过薛忘虚的笔记之外,都没有其它特别的际遇。薛忘虚的笔记里面,即便有许多对于剑经的理解,但那是纸上谈兵,都没有去修炼领会,能够起到的作用也只是在将来,而不是在现在。

    “你是小白脸啊?脸白啊白的。”谢长胜看着他的脸色,却是又更加鄙夷道:“再没有道理又有什么关系,他还是一样会胜。”

    听着谢长胜的这句话,南宫采菽也是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她也是觉得丁宁会胜。

    因为她比谢长胜等人更加了解丁宁,她隐约觉得,在这样毫无道理的自信背后,丁宁总是隐藏着什么足以制胜的东西,就如同祭剑试炼丁宁击败苏秦时一样。

    只是她不知道,这次丁宁隐匿着的,又是什么样的东西。

    ……

    一抹黄云自周写意的脚下生起。

    刚刚行至河面中央的周写意乘着这一道黄云,斜斜飞起,落于石台之上。

    那一抹黄云继续往上飞起,精纯的元气久久不散,似要飞到天边。

    周写意负手而立,等着丁宁,意态说不出的潇洒。

    一片喝彩声响起。

    反观丁宁,却只是不紧不慢的走过冰冻的河面,走向石台。

    “他的修为虽然比周写意低,但若要施展些剑势,掠上石台也是轻易,现在这样反而是故作姿态,让人觉得可笑。”不远处河岸上马车里的顾惜春冷讽了一句,但是突然想到谢长胜之前说的话,他却是闭上了嘴,开始沉默不语。

    丁宁不紧不慢的走上石台,动作却是没有停留,随手握住了一柄靠近自己的无锋黑铁剑。

    周写意看着那柄剑身上满是冰水的无锋黑铁剑,微嘲道:“这是方才范无缺落败,随之落入冰水的剑,你不觉得晦气?”

    丁宁看着他,平静的说道:“用剑者,首先便要尊敬剑。”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的无锋黑铁剑上,接着说道:“从没有晦气的剑,剑即为命。”

    他这两句话似乎骤然散发出某种无形的力量,让周写意的眉宇间骤然一凝。

第四十八章 江山如画(第三更)

    “说到剑即为命的道理,这两年在月氏国边境协助驻军杀敌,倒是懂了不少。”

    周写意冷凝的看着丁宁,握住了另外一柄无锋黑铁剑,道:“像你这样连长陵都未走出,根本连真正战阵中的风沙漫天都没有看过的市井少年,又如何配教训我?”

    丁宁看着这名盘着道髻,一剑在手却开始散发出铁血气息的少年,认真说道:“只希望这一战之后,你还有这样的锐气。你要明白,没有败,何来胜。”

    周写意的眉头倏然皱起,他的脸上闪过一层寒光。

    “想要用这样的言语来乱我心境么,这恐怕是江湖人物斗狠时才会用的方法。”

    他横剑于胸,将身体里所有的燥意全部排出,然后冷漠的说道:“开始吧。”

    随着他这一剑横胸,两岸所有观战的人瞬时变得绝对关注。

    “其实这并不是一场绝对公平的对决。”

    有一个声音在河坡上一处响起。

    出声的是一名身穿华贵狐毛大衣的清秀少年。

    “连他都来了!”

    不少人认出,这名清秀少年便是排在才俊册上第七位,心间宗的天才易心。

    接着,很多人想到,易心的父亲,便是弘养书院里某位位高权重的大人。

    只是易心在才俊册上位列第七,却是所有人都没有觉得有问题。

    因为在去年秋里心间宗的某次试炼里,易心已然公开展露过第四境的实力,他本身便是心间宗修为进境最快的学生,而心间宗的念剑极其独特,即便未到第五境,无法御使飞剑,但独特的心念剑,依旧可以让心间宗的修行者凭借念力凝出剑气刺痛或者刺伤对手。

    这样的人出声,自然足够分量。

    “你们只注意了才俊册上的排名,却忽略了丁宁只是去年才开始修行。而且他的排名虽然在前,但是才俊册上都记得明明白白,他只是三境下品的修为,而周写意已然是三境上品的修为。无论从修行时间,从修为来看,这场战斗本身就不是你们想来的那么公平。”

    感受着周围人的注视,易心却是丝毫不在意的接着说道:“所以就算输了,也不能说明什么。”

    许多人不由得蹙眉,发觉自己的确忽略了这样的问题。

    张仪心悦诚服,对着易心遥遥一礼,道:“此人是个君子。”

    谢长胜撇了撇嘴,虽然他对丁宁拥有盲目的信心,觉得易心多此一举,但是他却也知道易心是好意,这样丁宁就算输了,也不会像范无缺那样丢人。

    “可是丁宁会输么?”他冷哼道。

    “我们自然认为不会。”南宫采菽轻声道:“但这里绝大多数人恐怕都是和我们相反的想法。”

    谢长胜微怔,转眼看过周围人脸上的神色,他顿时愤愤不平起来。

    若是有时间,他说不定又要弄出什么事情来。

    只是此刻丁宁没有给他足够的时间。

    因为便在此时,石台上的丁宁也已经平静的横剑于胸,道:“请。”

    清冷的声音划破了他前方的空气,清晰的传入观战的每个人的耳廓里。

    在下一瞬间,便化为一声凄厉的剑鸣。

    丁宁的身影未动,他手中的长剑,却是在前方的空气里已经拖出了十余道剑痕。

    黑色的剑身上流淌出的白色剑气纵横交错,顷刻间在他身前形成了一张白色的剑符。

    “白羊剑符经!”

    “好快!”

    所有的杂音瞬间消失,全部化为惊呼!

    沈奕的呼吸直接停顿,眼睛却是瞪大到了极点。

    他也认得这是白羊剑符经的剑势,只是和对付他的剑符不同,并不是两岸青山升起,而是这道剑符直接化成了一条大江。

    “怎么会这么快的…”

    张仪的脸上也尽是愕然。

    一息之前,他还在深深担忧丁宁用不用得惯这种无锋铁剑,然而现在看来,丁宁用剑反而更加轻松,这一剑反而更快!

    周写意根本未曾想到丁宁出手如此果决,也根本未曾想到丁宁的这一道剑符如此凌厉。

    在他的双瞳之中,已然看不到丁宁的身影,只看到一条大江倾泻而来。

    丁宁真的很强!

    只凭着这样的一剑,排在才俊册上已然不虚。

    他的心中震惊着,闪过这样的念头,口中却是迸发出一声尖利的啸鸣。

    他的剑原本横在胸口,这是大秦王朝决斗时起手的礼数,然而此时他却是直接就将这柄剑横着往前推了出去。

    他的右臂颤抖起来,接着是五指。

    磅礴而精纯的真元以惊人的速度涌入这柄黑剑的剑身,接着尽数化成耀眼的黄光。

    他的前方,就像出现了一道黄色的大堤,毫无花巧的硬撼这道大江。

    他的真元修为本身比丁宁高出两个小境界,所以他根本不需要任何的花巧,只需要用最稳妥的办法硬打。

    一看到他施展出这样的剑势,在谢长胜等人身边不远处观战的陆夺风和辛渐离便面露喜色。

    在他们看来,立意对,这一战便已胜了大半。

    轰的一声闷响。

    大江崩散,而黄色大堤依旧未消,继续往前压出。

    只是这一剑,周写意便已经展现出绝对超过丁宁的力量。

    石台虽然宽阔,但是周写意这一剑之威,却是近乎笼罩了半个石台,看似缓慢,如山的劲气,却是已经压至丁宁的身前。

    丁宁依旧面色如常。

    他手中的剑往前递出,身前又像是有一片野火燃起。

    这一片野火看似单薄,然而却正好抵消周写意这一剑的余势。

    当的一声轻响。

    周写意微微一愕。

    丁宁手中平钝的剑尖穿入四溢的元气,正中他往前推出的剑身之上。

    轻轻巧巧,借助这一剑一推一送,丁宁的身体灵巧的往后飘飞出去。

    周写意眼睛微微眯起,他深吸了一口气,胸口鼓胀起来,体内的真元却是借着这一口气的压迫,就要更快的涌入手中的长剑里,就要马上发动反击。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呼吸微顿。

    飞在半空中的丁宁已然再次出剑。

    他的剑势带着莫名的美感和韵律,一道白色剑符,竟然已经在此时形成。

    白色剑符消失,骤然变成无数燃烧的光线。

    明明是清晨,他前方的半空中,却是出现了一轮夕阳。

    顺畅至极,几乎是下意识的,周写意往上挥剑。

    滚滚注入他手中平直剑身的真元,顷刻化成一道斜飞往上的黄云,剑意潇洒,如要飞向天边。

    轰的一声爆响。

    符意所化的夕阳无法承受这一剑的力量,顷刻彻底爆裂。

    破碎的红色火光和黄云混杂在一起,顷刻间在石台上方形成一条长达数十丈的灿烂霞光。

    灿烂的霞光照亮了两岸和中间黯淡的冰面,溅射出更多的色彩,这是美丽至极的景色。

    然而几乎所有的修行者的目光却都没有在那道霞光上停留分毫,而是尽数落在周写意的身体前方。

    那里,丁宁已然落下。

    丁宁的身体距离后方石台的边缘已经只有数步的距离,但是他的面容依旧宁静至极,而此时,他已经往前出剑。

    此时周写意正觉得酣畅淋漓至极,他方才的那一剑名为“黄云斩赤霞”,丁宁的那一道剑符,简直就像是凑上来,配合他这一剑一样。

    在过往的数年里,他都没有施展得出如此淋漓尽致,如此舒服,值得回味的一剑。

    但是此时,他却突然感到不对。

    他的剑势已尽,还高高的往上扬着。

    然而丁宁的这一剑已出。

    一道简单的剑符在丁宁的前方已然形成。

    他的瞳孔剧烈的收缩起来,反应过来,方才丁宁是故意用那样的一剑,引动他施展出了黄云斩赤霞的剑势!

    一声无比剧烈的厉啸声从他的口中喷薄而出。

    他手中的长剑,以超越平时极限的速度,往下斩杀!

    “还是慢了。”

    河岸上有人发出叹息。

    “此时出力过猛,反而不达。”易心也摇了摇头,看着丁宁,眼睛里皆是赞叹。

    “师…师…师…”张仪惊喜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马车车厢里,顾惜春的脸色骤然难看起来。

    很多人此刻还没有和他们一样的情绪。

    但是在他们的眼里,胜负已然决定。

    “咔…”

    周写意的剑斩在一株迎面撞来的冰树上。

    无数的冰屑飞剑而出。

    他一声愤怒的厉喝,被众多的碎裂冰块砸在胸口,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影,往后连退。

    直至这时,其余观战的所有人也才反应过来,齐齐的发出了一声惊呼。

    丁宁已然再出一剑。

    又一道大江带着滚滚千里之势,朝着周写意倾泻而下。

    “好快!”

    “怎么会这么快的!”

    纯粹品评施剑,张仪却是能够完整的出声。

    这是白羊剑符经里去势最快的一剑,丁宁此时乘胜追击,自然是用得极其恰当,只是这一剑却是白羊剑符经里最繁杂的三道剑符之一,此刻丁宁施剑如此之外,却是让张仪有些难以置信。

    听着张仪的惊呼,薛忘虚却是微微一笑,用指节在他的脑袋上敲了敲,“你这痴儿,用残剑尚且快,难道用好剑不会更快?”

    就如醍醐灌顶一般,张仪霍然醒悟。

    末花残剑的符文残缺,剑气走向更难把握,而这柄无锋铁剑对于丁宁就算陌生,至少也是完好的。

    “之前用那残剑都能那么快,丁宁师弟真是天才中的天才。”一念至此,他却是陷入更强烈的震撼里。

    无法控制身影,身体遭受重击,即便仓促出剑,剑势自然也散乱。

    丁宁这一剑又是纯粹追求速度,就连陆夺风都是脸上全无血色,觉得周写意已然必败无疑。

    “我岂会败在你手中!”

    然而就在此时,周写意却是一声怒喝。

    他的左手五指,抚在了黑色的剑身上。

    就如弹奏一般,五股真元疯狂从剑身的中部冲入符文之中。

    他的身前,挥洒出一片墨光。

    就像是一幅水墨山水。

    南宫采菽的脸色骤然严肃至极,沉声道:“写意剑势!”

    “江山如画!写意残卷第一式!”

    观看者中自有眼光更加高明者,直接惊呼出了这一式的剑名。

    奔泻的大江撞入墨光中,就像是被固定在画卷中一般,丝毫不得进。

    借助这一个契机,周写意双脚猛的一挫,身体下方的石缝里受力,骤然迸射出无数的灰尘。

    他再次发出一声厉喝,身体反而往前冲出,双手握剑,往前斩杀。

    剑上黄云弥漫,又有白光迸射,正是黄云白鹤剑意。

    这一剑虽然仓促而就,并未发力完全,然而直切中线,气势如虹,却是比之前丁宁所施展的任何一剑力量都要壮阔。

    河岸两侧鸦雀无声。

    丁宁已然距离身后边缘只有数步,此时毫无花巧的绝对力量压来,他还有什么方法可以应对?

第四十九章 平凡一式

    面对这毫无花巧,纯粹以力量压来的一剑,丁宁的面容却依旧绝对的平静。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之中,他手中的剑往前刺出,又往上挑起。

    一股股从剑尖上涌出的白色剑气,随着这一个挑势,在冰冷的空气里往上弯起。

    “白羊挂角?”

    很多人,包括张仪在内,全部怔住。

    没有人想到,面对这样的一剑,丁宁施展出的,竟然是白羊剑经中最普通的一式。

    然而看到这一式,感觉着丁宁这一剑的剑意,薛忘虚先是微笑满足,接着却是感觉到惊艳。

    因为他发现,即便自己以丁宁此刻的真元强度来施展这一式,也不能再做得更加完美。

    这一剑的“意”,此刻是完美的。

    弯曲如白羊角的剑气嗤嗤往前,终于和弥漫着黄云、白光的长剑撞在一起。

    令许多人更加震惊的是,胜负并未马上分出。

    白羊角的最宽厚处,死死的抵着周写意这一剑的力量。

    丁宁脚下的靴底和石面发出了难听至极的摩擦声,最终炸裂开来。

    丁宁连退两步,距离后方石台边缘只有一步。

    然而他却最终死死的站住。

    “白羊挂角”是白羊剑经中最平凡的一式,然而却是又最不凡的一式。

    “白羊挂角”,最重要的不是挑角,而是隐忍和相抵。

    低头避其锋芒,隐忍抵住,待对方势尽时再反击。

    一片惊呼声如潮水般响起。

    周写意也陷入巨大的震惊里。

    他的剑势已尽,一瞬间所能爆发的真元已经尽数轰出,然而丁宁竟然还在石台上稳稳的站着。

    丁宁在此时抬头。

    他手中的长剑略微下沉,将剑上残余的力量,尽数斩出。

    空气里已经显得有些淡薄的白羊角也略微下沉。

    就像一头白羊更为谦卑,将头埋得更低。

    然而有人往后缩起拳头,是为了更好的用力砸出,有人弯下腰低下头颅,却是为了更有力的抬起。

    随着丁宁这一剑的下沉,斩出。

    空气里淡薄得快要消失的白羊角,有力的往上挑起,撞在周写意的胸口。

    “砰”的一声巨响,如击败革。

    周写意的身体如一捆被农夫挑起的干柴一般,往后飞出,狠狠坠向河面。

    直至此时,丁宁整个身体的劲力才微松,一股气息以他的双足为中心,往外散开。

    两侧河岸上站立的人都震撼无语,很多人再次难以控制情绪,惊呼出声。

    马车车厢里的顾惜春脸色阴沉到了极点,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虽然所有人都看到丁宁胜得很不容易,然而他毕竟是胜了…而且周写意原来已然从写意残卷中参悟出了一式,看那一式的神妙,若是弘养书院知道,恐怕周写意在才俊册上的位置还能大大提前。

    这些是在场绝大多数人的看法。

    而对于一些拥有更高眼光的人而言,丁宁在这一战里,还表现出了更多的东西。

    自始至终,丁宁都主导着这一战。

    从第一剑开始,丁宁都是诱导着周写意的剑势。

    按理而言,周写意应该比丁宁拥有更多的战斗经验,这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事实却偏偏就这样发生了。

    而且这名酒铺少年的身体,似乎也不再像之前传闻中的那么羸弱。

    “真元和别人相比略为不足,然而这对于剑意的理解和使用…这一战过后,他在才俊册上可排第几?”有人震惊的说道。

    听到这样的声音,先前出声的心间宗的易心微笑起来,说道:“那便是弘养书院的事情了。”

    河岸两侧再次寂静下来。

    这的确是不需要他们在这里思考的事情,弘养书院自然会做出比他们更为精准的考量。

    “洞主…”

    看着在石台上好生站立着的丁宁,看着晨光下丁宁被染得略微有些金黄的面容,张仪只觉得自己的身上好像也落满了风光,他喜不自胜的看着薛忘虚,满眼求知的表情。

    薛忘虚知道他此时心中的迷惑,微笑着轻声说道:“他在我那里挑选了两门剑经,一门是白羊剑符经,一门便是白羊剑经。白羊剑经是我们白羊洞最为普通的剑经,任何弟子都可以选择修行,但自我们白羊洞立宗时便刻在密洞,长久留存下来,这门看似简单的剑经,自然有存在的道理。”

    听着这样的声音,张仪眼中的疑惑全部消失,化为真正的敬佩,想到丁宁最后的“白羊挂角”,他由衷的感叹道:“丁宁师弟真非常人,我真是不如丁宁师弟。”

    薛忘虚笑了起来:“他挑选两部剑经,其中一部便是这白羊剑经,只怕在看到这部剑经的内容时,便已经感觉出了其中的真意,这样的天资,又岂是你不如丁宁师弟,整个长陵,对于剑经的理解,又有谁能比得上他?你又何必妄自菲薄…他经常说你妇人之仁,婆婆妈妈,其实便是你剑意里都多了一份犹豫,仁意需有,然而也看对谁。不该多的时候却多了一分,那便是画蛇添足。用剑本身差之毫厘便失之千里,你和一些原本比你不如的人相斗,你自然还可以轻松取胜,但是遇到和你相差不多,甚至修为比你高一些的人,你还多一些犹豫的话,又如何能战胜。你若是真能改了,以你的天份,你至少也能在这才俊册上占上一席。”

    听着薛忘虚有些絮叨的话语,张仪有了些感触,羞愧的低下头说道:“难道我做人和用剑都不成?”

    薛忘虚看着他,认真的说道:“是都有问题,只是人性难改,我只希望我在闭目前能看到你将剑意里的一丝犹豫去掉。”

    听到这样的话语,张仪心中大震,惶恐战栗道:“弟子一定尽力做到。”

    薛忘虚转过头去,心道:“终究还是宽厚,要用这种方法逼你。”

    周写意自冰面上站起。

    丁宁这一剑的力量也略显不足,只将他打出石台,在河坡上滚落,并没有让他和范无缺一样,直接将冰冻的河面砸出大洞。

    然而他的脸色和之前的范无缺没有任何的差别。

    他原本血红的双唇,此刻乌青到了极点。

    “怎么样?”

    谢长胜绝对不会放过嘲笑对手的机会,他转过身去,看着一侧的陆夺风和辛渐离,尤其是辛渐离,说道:“方才你说你可以战胜他,现在若是换了你上去,会如何?”

    辛渐离面色雪白,能言善辩的他此刻说不出话来。

    但是谢长胜却还不满足,他看着辛渐离,用更加讥讽的语气说道:“而且你们的真元修为还都比丁宁高出两个小境界,连高出了两个小境界,原本都不算公平的战斗,你们都打不赢,丢人不丢人?”

    辛渐离羞愤到了极点,然而他知道谢长胜说的是谁都改变不了的事实,所以他只能垂低了头颅,双手不住的发颤着,承受着这样的羞辱。

    众人视线中焦点的周写意自然更觉得羞耻,他用力的咬着嘴唇,都咬出了血来,然而他并没有像范无缺一样马上离开,而是等着丁宁走到自己的面前。

    “你什么时候想要进我家墨园看写意残卷?”他没有看丁宁的面目,只是垂头说道。

    丁宁平静道:“越快越好。”

    周写意沉默了数息,道:“那便今日?”

    丁宁道:“好。”

    丁宁的声音平静,然而周写意此刻却是莫名有了些泪意,他有些不甘的颤声问道:“你的用剑,更多的是来自于你的领悟,还是因为薛忘虚的笔记?”

    丁宁看了他一眼,说道:“很多人都是看得明白,却用不出来。”

    他似乎没有正面回答,然而周写意却懂了。

    看得懂和用得出,是两回事。

    所以丁宁自然更多靠的是自身的领悟。

    “你觉得如何?”

    河岸两侧的其中一辆马车的车厢里,骊陵君最重要的谋士吕思澈放下了车帘,看着身侧的一名白袍少年问道。

    这名白袍少年身材颀长,面容平凡,但是自有一股不温不火的沉静之意。

    他便是在才俊册上位列第二的叶浩然。

    听到吕思澈的问话,他认真沉吟道:“若是他在岷山剑会之前能到三境上品,我或许没有必胜的把握,但若是只能到三境中品,我应该有必胜的把我。”

    吕思澈平和道:“和掌握什么剑经无关?”

    叶浩然点了点头:“真元相差太多,一个池子和一盆水的区别,在我可以肆意挥霍的情形下,完全可以占据主导。”

    吕思澈微微一笑,道:“时间已然不足,不管他破境再快,到岷山剑会,他也最多只能到三境中品。”

    叶浩然点了点头。

    虽然今日丁宁的表现也让他感到了惊艳,但总体而言,数人的实力并没有让他感到太多的意外。

    ……

    丁宁走过冰冻的河面,走向薛忘虚和谢长胜等人。

    许多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充满惊羡甚至嫉妒、敬畏的意味。

    但是他却没有任何骄傲的表情,依旧十分平静,“我马上就去墨园看写意残卷。”他对着薛忘虚微微一礼,轻声说道。

    谢长胜骤然兴奋了起来,问走上坡岸要回自己马车中去的周写意,“我们能不能去看?”

    周写意的面容微僵,嘴角顿时有些抽搐。

    写意残卷岂是什么人都看得?更何况谢长胜这人冷嘲热讽,实在是可恶到了极点。

    “我知道你不肯…可是我听说墨园比较旧,若是我出钱修缮,如何?”然而就在此时,谢长胜的声音,却是又传入了他的耳廓。

第五十章 写意残卷

    “你以为什么人都会为钱财拯么?”

    周写意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霍然转身,愤怒的厉声说道。

    “住口,还嫌不够丢人么?”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平淡而危险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有的时候,为钱财折一下腰亦无不可。”

    周写意的脸色再度变得苍白至极,他感到震惊而不能理解,但却是几乎下意识的对着出声处躬身行礼,颤声道:“父亲。”

    一名面色如玉,一袭青色道袍,同样盘着道髻,清净散人模样的中年人缓步从一辆马车后方走出。

    周家是大秦旧时门阀,虽在昔日商家变法之后便开始一蹶不振,自元武皇帝登基之后,周家和几乎所有旧时门阀一样,都没有了立足根基。然而旧时权贵自然有着非凡的底蕴。

    此时走出的周写意的父亲周云海,虽然并不在朝中任职,然而缓步而行,自有一股龙行虎步,现时长陵新权贵没有的雍容气度。

    和他的气质相比,谢长胜给人的感觉则完全就像是土气的暴发户。

    只是谢长胜似乎就想将这暴发户的气质发挥到极致。

    听到这人的声音,看着周写意敬畏羞惭的样子,谢长胜的眼睛骤然发亮,他望着走过来的周云海,问道:“有的谈?”

    周云海先对着薛忘虚微躬身行了一礼,这才微微一笑,说道:“既然犬子都已然赌输,让外人进院参悟写意残卷,倒也不在乎多上几名外人,若是诸位少年才俊真能从我周家写意残卷中悟出些精妙剑式,将来建功立业,倒也可以传为美谈。”

    周云海此时说话气质依旧雍容温雅至极,然而谢长胜的眼睛却是更加放光,干脆道:“要多少金?”

    周云海似也觉得谢长胜有趣,微笑道:“一人万金?”

    谢长胜直接说道:“成交。”

    张仪也是出身寒门,此时听到入园观经便要万金,即便是谢长胜满不在乎,明显是要帮他们出,但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忍不住要开口说些什么。

    然而就在此时,薛忘虚看了他一眼。

    他顿时有些反应过来,闭口不语。

    薛忘虚却是淡淡的说道:“不必算我,据说墨园景色不错,待会我看看景色便是。”

    周云海恭谨道:“薛洞主一代宗师,自然不需要再看我周家残卷。”

    薛忘虚摇了摇头,道:“你不必如此自谦,即便是昔日的那些比我强出太多的长陵天才,也对写意残卷极其看重,我不看,只是不想再看到令我心痒难耐的剑意,然而却不够时间去修行。”

    周云海微微一怔,轻叹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张仪听到,顿时更觉紧迫,更为自己方才又差点婆婆妈妈而羞愧。

    周写意跟随在周云海的身后上了周家的马车,在前面引路。

    在这段时间里,周写意始终低垂着头,没有出声,当马车开始奔行,他终于抬起了头,然而知子莫若父,只是看着他眼里的一点光焰,周云海便已然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要问我什么时候来的。”

    周云海看着他,安静的说道:“无论是灵虚剑门的剑墟盛会,还是岷山剑宗的剑会,看起来是大秦年轻才俊的比试,但背地里,还不是大秦所有门阀、权贵的比拼?家中的才俊,将来能够在长陵站到何等高处,便往往意味着家里将来能够在长陵站到何等高度。今日陈柳枫和范无缺的决斗,相当于是岷山剑会第一战,我岂能不来?在你和陆夺风、辛渐离和他们争位置时,我便已然到了,只是我没有想到,那丁宁会在三人之中选择了你。所以你今日落败,我自然也有责任。”

    他的语气里并没有什么责备之意,然而周写意却是更加羞愧自责。

    他咬牙道:“我没有想到他这么强。”

    “不管你有没有想到他这么强,只要你再强一些,他便必败无疑。”周云海淡淡的看着他,说道:“所以我只希望你将这落败的羞耻化为修行的动力。即便你今日遭受此败,但他日若是在岷山剑会上击败他,谁还会在意今日此败?”

    微微一顿之后,周云海看着周写意说道:“回去之后,你便闭关吧。你要想着,即便是羞辱,现在至岷山剑会也只有半年时光。你忍耐半年又何妨?我倒是希望你多学学那名酒铺少年的荣辱不惊.”

    周写意的心情慢慢平静,他有些感激的看着自己的父亲,但还有些不解,说道:“父亲,难道家中真的在意那些钱财?又何必为了这些钱财,让他们入园观剑经?”

    周云海微冷道:“你到现在还不够清醒?我们周家世代参悟写意残卷,花了多少时间?一天的时间…这些年轻人能看出些什么?而且旁人不知道,但你难道不知道老祖修行需要花费多少钱财?”

    听到“老祖”二字,周写意顿时通体一寒,彻底醒悟。

    ……

    原本来时,是南宫采菽和徐鹤山、谢长胜一辆马车,但此时前往没落周氏门阀的旧园,谢长胜却硬是和丁宁、沈奕同乘。

    “糟糕!”

    只是刚刚驶离河岸,进入主道,谢长胜却是一拍脑袋,懊恼的叫了起来。

    “怎么了?”沈奕顿时吃了一惊。

    谢长胜叹息道:“刚刚忘记心间宗的易心了,否则我也可以邀请他一同前往。”

    丁宁看了他一眼,道:“你真是钱多得没处花,用不出去还懊恼?”

    “钱生来便是用来花的。”谢长胜理所当然道:“我父亲便说过,花钱如流水没有什么关系,最重要的是只要有新的钱财如流水一样进来。流水出去,流水进来,这样才能源源不断的收获好意或者友情。否则死物堆积在那里,最终还是被人一锅拿去。”

    丁宁眉头微蹙,沉默数息,说道:“关中谢家能成为巨富,果然有些道理。”

    谢长胜有些得意,但又好奇道:“你现在如愿以偿可以去看写意残卷,我比你会花钱,可看得书不如你多,写意残卷到底是什么样的东西?”

    看着一口气花了数万金但却连写意残卷都不知道是什么的谢长胜,丁宁也只能摇了摇头,在心中说了声傻人有傻福。

    “很简单。”

    摇了摇头之后,他平静的说道:“写意残卷也是和影山剑窟的剑壁类似的东西。在远古洪荒之时,最早的人们为了对抗天灾、猛兽、疾病,开始寻找强身健体的手段,便有些人脱颖而出,领悟了让自己力量强大的手段,在文字都未有的年代,那些最早的修行者便用各种手段设法将自己的修行之法流传下来。”

    谢长胜听得有些愣住,忍不住打断道:“说是很简单,怎么这么复杂?”

    丁宁没有理会他,接着说道:“所以记载修行之法的,未必是文字,最简单的可能只是一些绳结,一些简单的符号、图画。千百年之后,一些力量不大,修行没有多少意义的修行之法便自然被淘汰,而其中一些在经过无数代演化的修行者世界依旧显得十分强大,还是超越大多数宗门秘典的修行之法,便自然会留存下来。只是记录方法和现今不同,现今的修行者,却必须要自行去参悟内里的真意。”

    谢长胜和沈奕终于听懂了,齐声道:“你的意思是,写意残卷也是和影山剑窟的剑壁一样,相当于是昔日古宗门的遗册,只是也不是寻常的文字记载?”

    丁宁点了点头,说道:“写意残卷,看上去就是一副水墨山水,而且是写意手法,有山水之韵,却未必有山水之形,最关键的是,这副水墨山水还已然有所残缺,如此就更难领会当时留下这副水墨山水的一代宗师的真意。”

    顿了顿之后,丁宁认真的看着沈奕和谢长胜,缓声道:“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卷残卷里,包含着很多剑式和修行的道理,就像是一个宗门大典的总纲。方才周写意用出的那一式江山如画,只是威力最弱,最浅显的剑势,甚至还脱离不出画意。”

    谢长胜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说道:“周写意的那一剑,若是气定神闲全力发出,才俊册上恐怕没有多少人接得住,连那样的一剑都只是最浅显,最弱的,都根本还触摸不到这卷残卷的一些真意,那即便只是看一看…这数万金都花的不冤。”

    丁宁平静道:“当然不冤,在元武皇帝登基之前,即便是当时权倾朝野的人想要看那卷残卷,周家都不同意。此时庙堂里,恐怕看过那卷残卷的,也只有圣上和皇后数人。至于现在,如果我们过了六境,恐怕无论花多少钱财,周家也绝对不会敞开墨园让我们进入看这卷残卷。周云海之所以同意,只是因为肯定我们这么短的时间里,根本看不出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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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王朝介绍:
自连灭韩、赵、魏三大王朝,大秦王朝已经迎来前所未有之盛世,强大的修行者层出不穷,人人都以身为秦人而荣,但丁宁,一个出身毫无疑问的秦国都长陵普通的市井少年,每天所想的,却是颠覆大秦王朝,杀死修行已至前所未有的第八境的秦皇帝。
剑王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王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王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