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武侠修真剑王朝TXT下载剑王朝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剑王朝全文阅读

作者:无罪     剑王朝txt下载     剑王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章 冷酷

    “你真的没什么问题?”

    梧桐落的巷口,丁宁有些怀疑的看着薛忘虚,问道。

    “当然没有什么问题,平日在白羊洞修行,你每日都必定回家,现在离家许久,到了家门口你还不快回去?更何况即便你想陪着我,也总得给我些私人的时间。”薛忘虚温和的轻声说道。

    丁宁想了想,还是没有马上动步。

    “不要这副过了今夜就再也看不见我的眼神。”薛忘虚有些头疼道:“真的不会出什么问题。”

    丁宁点了点头,平静说道:“你记着答应的事情便是。”

    “难道我活了这么大年纪,还要欺骗你这样刚入门的小孩子不成。”

    薛忘虚又好气又好笑的挥了挥手,示意丁宁快滚.

    丁宁不再多说什么,静静的躬身行礼。

    薛忘虚也不再看丁宁,转身离开。

    月上中天。

    薛忘虚没有回白羊洞的意思,只是顺着笔直的街道,朝着长陵的最中央前行。

    长陵的最中央,便是皇宫所在。

    土黄色的皇宫城墙在寒冬的夜色中并不算雄伟,城门楼上甚至连一个明显的守军都看不到。然而就在踏上皇宫最外围的一座界桥之时,一名青衣道人却是凌空而来,落于薛忘虚的身前。

    “白羊洞薛忘虚,求见皇后殿下。”

    薛忘虚平和的对这名青衣道人施礼,轻声说道。

    在这种宫门都已经关闭的深夜,求见皇后是一件非常不合规矩的事情,然而这名青衣道人却只是眉毛微挑,颔首道:“薛前辈稍候,我去通报。”

    他的话语里甚至透着一些真正的尊敬。

    因为跨过七境的修行者,足以值得任何修行者的尊敬,也的确拥有提这种要求的资格。

    青衣道人破空飞去,薛忘虚一人站立在空旷的皇宫前,显得十分孤单。

    然而青衣道人并未让他等待很久,或者说那真正高处不胜寒的位置上的女子,已经根本不需要什么故作威严的做派。

    只是片刻的时间,青衣道人凌空掠回他的身前,道:“皇后已准,随我来。”

    并未走任何偏门,沉重的皇宫正门缓缓开了一条线,让青衣道人和薛忘虚通行。

    ……

    皇后并没有在经常逗留的书房,她站在两侧都是铜俑的石道上。

    她的身后站着两名绝色侍女,只是和任何时候一样,她耀眼的美丽让任何和她站在一起的女子都黯淡无光。

    她静静的看着走来的薛忘虚,完美的眼瞳里没有任何的情绪。

    薛忘虚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禁不住微微眯起了眼睛。

    因为太过完美,便显得有些不真实。

    因为太过耀眼,便显得有些灼眼。

    在距离她三十步时,薛忘虚停顿下来,然后深深的躬身,道:“参见皇后殿下。”

    皇后淡淡的看着须发洁白的薛忘虚,完美的面容上依旧没有丝毫特殊的情绪,“免礼。”

    薛忘虚点头。

    他没有叙述自己的来意,只是保持着谦卑的低首姿态,然而身体里却是有了一种奇异的变化,就像是有无数原本已经存在他体内的东西,就要全部从他的身体里飞出来,飞到极高处的天空里去。

    “停下来。”

    也就在这时,皇后平和的看了他一眼,出声道。

    薛忘虚便停下来,身体里所有的异常气息全部消失。

    “为什么?”

    皇后完美的双眸里终于有了一丝特别的情绪,有些疑惑的问道:“像你这样的修行者,修为原本比命还重要,没有了修为,留着命要做什么?”

    薛忘虚安静的回道:“我想看看来年的岷山剑会…请皇后恩准。”

    “你做事自有分寸,长陵这么大,我难道还容不下一个你?”皇后没有任何的犹豫,看着他缓缓的说道:“你的要求,我自然会答应,但我不想你用这种方式来请求,你必须帮我做件事情。”

    薛忘虚微异,问道:“何事?”

    皇后静静的看着他,说道:“替我去给梁联一个教训。”

    薛忘虚没有抬首,微微蹙眉,正待平和答应。

    就在此时,皇后却缓缓的接着说道:“带上这些日跟着你的那名少年。”

    薛忘虚陡然一震,心中涌起无尽寒意,他陡然抬头,看着皇后完美无瑕的容颜,问道:“为什么?”

    两人的问答都是极其的简单,但却又都能彻底明了对方的意思。

    听到薛忘虚的发问,皇后说道:“因为那名少年的表现迄今为止都算不错,我对待每个大秦修行者的态度都是一样的,我也希望每个修行者都以大秦为重。年少时的观感,有可能便决定这人的一生。既然连我都觉得那名少年的表现不俗,那将来他便很有可能成为大秦的有用之才,所以我不希望他对我,乃至对整个皇宫产生什么偏见。”

    “最简单而言,我不希望他恨我。”

    皇后看着石道两侧的铜俑,语气淡然却毫不掩饰的接着说道:“所以我不想让他觉得你是用自废修为的方式,来请求能够活过明年的岷山剑会。但我又想让他知道敬畏和规矩,所以我要你带着他。”

    薛忘虚看着她完美而不带多少情绪的面容,知道事情绝无回转,他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的点了点头,“是我疏忽了,皇后殿下这样安排,的确对他而言也是最好的。”

    皇后不再多说什么,转身朝着身后的书房行去。

    薛忘虚看着她完美的背影,忍不住在心中想道,原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冷酷。

    皇后似乎能够感觉到薛忘虚的心声,然而她并不在意。

    她也很清楚很多人都认为她冷酷。

    然而治国本身就是很残酷的事情。

    冷酷的法度才有秩序。

    ……

    ……

    长孙浅雪安静的和衣坐在床榻上,看着冲洗完毕,换了干净衣衫的丁宁,问道:“你们把封千浊如何了?”

    原本还在等待着她开口,是要双修还是乖乖躺回自己床上的丁宁顿时一愣,好奇道:“你怎么想到会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也很不喜欢封千浊。”长孙浅雪看了丁宁一眼,示意他可以回自己的床上坐下,同时清冷的接着说道:“当时元武皇帝率军亲征巴山剑场,封千浊是第一时间投降的巴山剑场弟子之一。投降便投降,即便是出卖一些巴山剑场的法阵秘密也不算什么,毕竟大秦王朝的内征,每个秦人都有不同的想法,但他在倒戈相向之时,还说了许多诋毁巴山剑场的不实坏话,那些话简直是污人耳朵。”

    “可这些污人耳朵的话,传得多了,别人便也信了。”丁宁冷笑了一声,道:“不过这次总算让他付出了些代价,他中了薛忘虚一剑,即便伤能好,修为也会大为受损,五脏之伤让他也活不了几年。”

    长孙浅雪却似乎还不满意这个结果,想了想,说道:“过一阵我直接去杀了他?”

    丁宁顿时苦了脸,道:“我们才去过竹山县,你现在兴之所至,随手就去杀了他,你这不是将怀疑的目光往我身上引么?”

    长孙浅雪皱了皱眉头,听到丁宁这么说,她才觉得似乎有些不好。

    “那么多要杀的人,一时怎么可能杀得完。”

    丁宁嘀咕了一声,但突然又想起什么事似的,脸色骤然变得凝重起来。

    他开口想说什么,但眼神里却又充满了犹豫。

    长孙浅雪没有看他,但都感觉到了他的情绪,于是她有些不悦道:“快说。”

    “有个人倒是可以杀,而且他或许有我想要的东西。”丁宁沉吟道。

    长孙浅雪说道:“什么人?”

    丁宁沉重道:“南宫伤。”

    长孙浅雪想了许久,才记起这个名字:“巴山剑场剑库弟子?”

    丁宁点了点头,“相比封千浊,你应该更讨厌他。因为当时他不仅提前偷了许多巴山剑场的名剑出去,而且还破坏了巴山剑场两道重要的法阵,还有他同样说了许多恶心的话。”

    顿了顿之后,丁宁轻声的补充道:“最关键的在于,他就在长陵。”

    长孙浅雪有些开心的说道:“他在长陵哪里?”

    “和薛忘虚一样,你也隐忍了很久,而且你剑初成,不让你出一剑,会对你今后的修行不利,可能会憋出事情来,这是我方才决定告诉你这个人的真正原因,只是即便是报仇,杀人也不是值得开心的事情。”丁宁透过布帘,看着长孙浅雪美丽的身影,缓缓的说道:“我首先要你答应我,你要保证绝对安全,绝对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去过那里。”

    长孙浅雪有些不耐烦,微怒道:“我原本懒得用脑子,你安排便是。”

    丁宁点了点头,说道:“好,我明日找王太虚安排。”

    长孙浅雪这才想起一些事情,清冷道:“王太虚前几日来找过你,说你希望他做的事情他已经做得差不多了。”

    丁宁身体微微一震,眼神里有惊喜。

    “南宫伤有什么你需要的东西?”长孙浅雪看了他一眼,问道:“是巴山剑场的东西?”

    “不是巴山剑场的东西,是他们南宫家的一道丹方。”丁宁轻声的解释道:“他们南宫家之前便是负责巴山剑场药膳的,我需要他们的五羊丹的丹方。”

第二十一章 我们必须感激

    清晨,丁宁和平时差不多时候开了酒铺的铺门,习惯性的端着粗瓷大碗走出铺门,但是才刚刚踏出一步,他便想到了什么,退回了铺里,又拿了一个大碗,然后才往平日里吃早面的面铺走去。

    两边的屋檐已经开始挂起小小的冰棱,只是那面铺太小,摆不开桌位,所以只是在门口搭了个棚子,挡了点遮风的棉布。

    白色的水汽在棚子里回旋,虽然无法真正的驱除寒气,然而至少让人看着温暖。

    丁宁远远看到薛忘虚好生在里面坐着,他便一路小跑了过去,看着薛忘虚面前果然没有碗,他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老板,一碗红油辣子面.”薛忘虚也笑了笑,然后响亮的招呼了一声。

    丁宁也要了一碗一模一样的面,等到面盛好了,才端着两个碗出来,递了一碗给薛忘虚。

    两人闷头吃完面,互相看了一眼对方有些微微冒汗的额头,丁宁这才问道:“今天来这么早,又要准备到哪里去?”

    薛忘虚想了想,还是说道:“今天要去虎狼军北军大营。”

    丁宁沉默片刻,说道:“去找谁?”

    薛忘虚诚实说道:“梁联大将军。”

    丁宁的眉心微颤。

    他的目光又不自觉的落在了腰侧的末花剑上。

    他越来越觉得这柄残剑就像冥冥中的一条线,把越来越多的事情和人缠在了一起。或者说这就好像是一个魔咒…这柄剑未出现的时候,好像很多事情都距离自己非常遥远,哪怕自己在一直计划着某些事情,在打听着某些事情,然而这柄剑出现之后,许多恩怨便纷至沓来,连摆脱都似乎无法摆脱。

    难道这便是冥冥中有天意?

    不是自己太急,而是时候真的已经到了?

    薛忘虚看着面色有些异样的他,问道:“怎么了?”

    丁宁抬起了头,轻声问道:“是皇后的意思?你昨夜便是去听她的意思?”

    薛忘虚微微一怔,然后他还是点了点头。

    “因为我很期待你在岷山剑会上的表现,我也想若是你真的能够以第一胜出,那便是真正的风光无限。原本多活几年少活几年没有一张老脸重要,但为了这…我必须去听听她的意思。”

    微微顿了顿之后,薛忘虚温和的接着说道:“原本她不想让你知道这是她的安排,对于我而言,我其实也不想让你知道这是她的安排,因为她说得的确不错,若是你对她,对朝堂里的那些人有恨意,对于你将来在长陵的成长,终究不是什么好事情。可我也知道你太过聪明,即便不和你说,你也能猜得出来。”

    丁宁听着这些话语,没有发表任何对皇后的看法,只是说道:“不管她因为什么原因对梁联不满,若梁联只是一名六境的修行者,她便根本不用费这样的周折。”

    “所以梁联肯定也已经到了第七境。”

    “你会死的,她是要我亲眼看着你如何死去…她的意思,大约还是想你找个借口,找个你必须要挑战梁联的理由,这样即便是我恨,最多也恨在梁联的身上。臣子之间互相憎恨是没有关系的,毕竟只是大秦王朝的刀剑,都是陛下的私人财产,而且还可以互相牵制。”

    说完这些,丁宁沉默了片刻,又道:“我知道她冷酷,然而没有想到她如此冷酷。”

    薛忘虚一直平静的听着,听到此处,他摇了摇头,道:“你还是太聪明了。”

    “说到对权术的认识,不只是竹山县那些山野之徒不如你,长陵的绝大多数人都不如你。但是你如果真正聪明,你便应该明白你最好假装看不到这些事情。”

    他看着丁宁的双目,加重了语气,异常认真的告诫道:“即便你心中真的对她和朝堂产生了一丝恨意,你至少也要假装没有。”

    “因为这至少表明了一种低头服从的态度。”丁宁声音微冷的说道:“现在的她和陛下,不在意大秦的修行者有没有自己的想法,只在意我们在有些时候服不服从。”

    “一个强大的王朝,必定要舍弃有些人的利益和想法,我们毕竟只是极少数人。而且说实话,现在的大秦王朝人人安居乐业,陛下的确是大秦有史以来最强大和最英明的皇帝。”薛忘虚微微的一笑,道:“你能明白就好,即便她的想法很冷酷,但我们一开始要求的,能够看完岷山剑会的要求会达到,从这点而言,其实我们应该感激她。”

    丁宁沉默不语。

    薛忘虚却是看穿他心中所想一样,笑了起来,温和的说道:“其实你应该换个想法,真正惹恼了一个根本无法匹敌的对手,这个对手却还给我选择的余地,留给我充足的时间。而且我也可以保证我不会痛苦的度过这段时间。这样想,你便不会觉得她要你亲眼看着我慢慢的死去是件特别残忍的事情。还有你至少能够亲眼看到真正七境之上的对决,这对你今后的修行或许会有些作用。”

    “你说的不错。”

    丁宁收起了两个碗,他的脸色恢复了平静,说了这一句。然而他的心中却是异常的寒冷,慢慢的说着,只可惜她毕竟是这样的想法,只可惜没有这些事情,我也终究无法原谅她的冷酷。

    ……

    晨光渐浓,然而长陵的天空却是越发阴霾,因为又一场风雪开始飘落。

    这次已然不是小雪,而是那种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

    梁联行走在虎狼军的演武场上。

    他的军靴踏在积雪之上,发出咯吱咯吱的轻响,看着不远处另外一片演武场上许多阵型有致,已然在一丝不苟的冲杀演练的虎狼军战车,他很满意。

    然而就在此时,他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

    这是一股足以引起长陵任何修行者重视的气息,而且这股气息牵扯着营外的天地元气,牵扯着无数飞舞的鹅毛大雪,竟然在天地之间,缓缓拉起了一面大旗。

    感受着那面在空中结成的雪旗,梁联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他没有犹豫,军械稳定的踏过积雪,朝着营外走去。

    随着他的行走,营中许多修行者也感觉到了异常,纷纷走出营帐,震惊的在风雪中朝着营外掠去。

    漫天风雪中,缓缓飘来一把大黄油纸伞。

    这柄伞很大,伞下有一大一小两条身影。

    风雪落在油亮的伞面上,没有粘附,而是往上飘起。

    伞面上方的空中,隐隐有些折光,透出一面大旗的轮廓。

    看着走出营门的梁联,伞下的白发老人平和的微笑,说道:“梁联大将军,我要挑战你。”

    梁联沉默的看着伞下的薛忘虚和丁宁,冷寂的眼瞳里原先有些不解,然而此刻听到这句话,他便瞬间明白了很多事情。

    迎面涌来的所有风雪瞬间畏惧般朝着他两侧分开。

    他的身影在漫天的风雪里骤然清晰起来。

    然后他伸出了手掌,对着身后握了握拳。

    所有从军营里掠出的修行者在看到他这个手势的同时,便全部顿住,不出营门一步。

    “好。”

    接着他看着薛忘虚点了点头,漠然的说道:“我接受你的挑战。”

    丁宁看清了风雪里梁联。

    他确定了宋神书说的没有错。

    他没有说什么,沉默的开始后退。

    梁联的目光突然落在丁宁的身上,他似乎记起了什么事情一样,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的这名学生,有些意思。”

    薛忘虚微微一笑,道:“今后还需梁大将军栽培。”

    梁联没有回答,目光从丁宁的身上收回。

    然后他的身体似乎开始膨胀起来,似乎有一座铁山,矗立在军营门口。

    薛忘虚微笑,道:“请大将军接剑。”

    在他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他身前许多飞舞的雪花骤然被他体内涌出的无数股天地元气牵引,在风雪里凝成无数根冰线。

    这每一根冰线,都是一根符线。

    梁联冷漠的面容骤然变得凝重起来。

    他霍然抬首。

    上方极高的高空里,那一面若隐若现的大旗骤然变化,无数的冰线和汹涌的雪流,瞬间结成了一柄巨大的雪剑。

第二十二章 剑折

    面对这柄以惊人速度破空斩下的巨大雪剑,梁联依旧站立不动。

    然而无数股冷漠而惊人的杀意从他的体内缓释出来,他身周地面所有的积雪畏惧般往外扩开。

    与此同时,远处的高空之中出现了奇异的嘶鸣声。

    这是大量天地元气在奔流,然而却不像是一座无形的山,而像是一根无形的大梁在空中飞行。

    很凝聚,很快。

    丁宁并非普通的修行者,所以他很清楚,这种搬运天地元气的速度已经超过了正常七境下品修行者的极限。

    超过正常的极限,修行者的身体,必定要承受更沉重的负担。

    噗噗噗噗….

    梁联脚下的石道发出了无数声的开裂,无数的石屑和雪末溅射出来,然而他的身体却是一动都没有动,身体的肌肤,甚至闪现出了一丝奇异的玄铁色辉光。

    “无极剑身!”

    丁宁看出了梁联所修的是什么样的功法,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呼出。

    也就在此时,梁联身外那些溅起的雪花已然围绕着他一片片飞舞起来。

    那些原本轻柔的羽毛般雪花,随着他的真元和天地元气的沁入而变得无比沉重,这一片片沉重的雪花,在他的身体周围组成了数道白色的雪幕。

    每一道雪幕,就像是一道巨大的磨盘。

    从空中斩落的雪剑与雪幕相撞。

    明明都非金铁,然而却是迸发出一声金铁震鸣般的巨响。

    如数十人才能合力敲响的黄钟大吕。

    整个虎狼军北营震动。

    所有营帐上,军械上,甚至符文战车上积累的薄雪,都簌簌落下。

    梁联的眼睛微微眯起。

    他身上的衣衫被雪片割裂了无数道口子,然而裸露在这些雪片下的肌肤,却是闪烁着奇异的光泽,连一丝印记都没有留下。

    无论是那一柄巨大的雪剑还是围绕在他身旁的雪幕都已经彻底粉碎,无数雪花变成了肉眼都看不见的最细微的粉末。

    这使得他周围的天地反而变得明亮了起来。

    然而他看不见薛忘虚的身影。

    因为他的周围,有千万柄透明的小剑在形成。

    透明的东西数量太过恐怖,交叠在一起,眼前的世界便也变得不真实。

    许多伫立在军营大门内的军中修行者此时呼吸全部彻底的停顿。

    这对于他们而言也是难以想象的画面。

    空气里无数柄透明的小剑悬浮着,形成了一座十余丈高的剑塔。

    剑塔的中心,便是梁联。

    在下一刹那,这无数柄透明小剑骤然急剧的加速,坠落,在空气里拖出无数条肉眼可见的线路。

    面对这坠落的千万剑,梁联依旧一动未动,他冷漠的面容上,反而浮现出了一层微讽的意味。

    因为他看得出这里面的剑意。

    这些剑不是期望能够战胜他,而只是想要困住他。

    万剑为牢,只是不想让他发挥出身体的优势,发动凌厉的进攻。

    薛忘虚在剑术上的理解,可能比他还要高出不少,然而他毕竟太老,在力量的动用下,已然无法像他做到一样随心所欲,无法长时间剧烈的战斗。

    “你想要喘息的余地,想要这种有余暇的柔和方式战斗…可是你以为我就必须暴烈的战斗么?”

    看着坠落在身体周围的千万柄剑,感受着那些剑组成的剑阵,梁联脸上的冷意迅速的扩大。

    他平静的伸出右手。

    轰的一声爆响。

    一股唯有强大的本命物才有可能拥有的精纯气息出现在天地之间。

    整个军营再次一震。

    这给所有人一种大江大河底部锁链和牢笼困着的巨怪终于冲出牢笼的恐怖感觉。

    然而在下一刻,这种气息却是并未爆发,而是层层积蓄在梁联的身前。

    一条乌光迅速闪现。

    梁联的手中,是一柄平直乌黑无光的阔剑。

    剑身一半色泽沉厚,如河畔乌黑的石头,另外一半却是有光华晃动,如万千的乌浪。

    他持着这柄剑,横剑于胸。

    随着高空中穿行的天地元气的涌入,他的身体周围,好像出现了一道弯曲的河堤。

    他身体和手中剑散发的力量越来越强,然而这股力量,却始终只在河堤内增长。

    ……

    此刻,就如当日监天司司首夜策冷决战赵斩一样,在最靠近虎狼军北营的一座角楼上,一名身穿普通素色棉服的老人坐在檐下的紫藤椅上,稀疏的白发没有扎起,像一个根根参须一样垂散在肩头。

    他的身后,依旧站着那名身材颀长,异常谦虚的年轻人。

    只是和夜策冷、赵斩一战时不同,此时他没有穿便服,而是穿了一件素净的灰色官袍。

    官袍上有各种祭天器上才有的图纹,这便代表着这名年轻人是宗法司的官员。

    而除了这些图纹之外,这件官袍和普通的宗法司官袍不同的地方还有很多,最显赫之处,便是背后靠近领口处,有着一个鹿首的图案。

    这在宗法司便是司首的标记。

    所以这名异常谦虚的年轻人,便是宗法司的司首黄真卫!

    “这是围堰剑经里最强的一式,决堤剑。”

    身穿普通素色棉服的老人的目光透过重重的风雪,看着梁联这一剑的剑式,轻声赞叹道。

    面容温雅谦虚,让人一眼便有好感的黄真卫此时的面容凝重,听闻老人的这一句,他忍不住轻声道:“决堤剑势越积便越强,等到破口时,剑意决堤而出…梁联大将军不愧是身经百战的悍将,从这种剑势对付薛洞主,薛洞主恐怕只能被迫抢攻了。”

    老人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便在此时,风雪里出现了一点耀眼的光芒。

    薛忘虚的身影出现在风雪里。

    他的右手手心里生出一道耀眼的光线,没有一丝杂质,纯粹的明亮,甚至散发出圣洁的味道。

    他施出了自己的本命剑。

    这一柄刚刚在和封千浊一战中打磨过的石中剑,在此刻大放光明。

    无穷无尽般的耀眼剑光,从他手中这一柄短短的剑里喷薄而出,瞬间照亮了他身前的所有空间,照亮了整个虎狼军北营,让整座陷于风雪阴霾中的虎狼军北营亮如白昼。

    薛忘虚手持着这柄剑,面容平和的朝着前方的堤刺出一剑。

    他的前方,出现了一只巨大的白羊角。

    就如他将宗主剑传给李道机的时候,展示过的那一剑一样,这只白羊角微弯。

    然后这只白羊角最锋利的尖角并没有直接刺向前方的堤岸,只是从上方擦过。

    这只白羊角最坚厚的角身,倚了上去,死死抵住。

    白羊剑的真意,不是冲刺,而是隐忍,而是相抵。

    弯曲的白羊角死死的抵着堤岸,消耗着堤岸的力量,似乎要硬生生的将这道堤岸压得往内崩成数截,让内里的洪水通过数个缺口倾泻掉。

    看到这样的一剑,角楼上藤椅上的老人顿时有些愕然,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妙极!”

    他身后的黄真卫也是眼睛里充满异彩,同时也忍不住赞叹:“果真妙极!”

    ……

    梁联的瞳孔骤然剧烈的收缩。

    看到这一道如白羊角般的剑光压至,他没有任何的犹豫,左拳往前轰出。

    天地之间再次响起一声沉闷的爆响。

    他坚硬如铁的左拳轰击在了自己的剑身上。

    他右手的本命剑狠狠和薛忘虚手中的本命剑相交。

    积蓄的剑势如顷刻散去,他手中的这柄剑,却像是变成了一道横过来的城墙。

    轰!

    他的左拳再次重击在自己的剑身上,要将薛忘虚的这一剑震开。

    这种相抵的力量,越来越强,让他也感觉到无法支撑。

    随着这一拳的轰出,他脚底的石道都完全炸开,脚底飞洒出无数的鲜血。

    一股极强的冲击力沿着剑身侵入薛忘虚的身体。

    薛忘虚的身体里发出了许多轻微的声音,就像是有无数灰尘从他的肌肤里震出。

    然而他却只是温和而傲然的微微一笑,手中的剑一寸未退。

    梁联一声闷哼,往后退出一步。

    他的脚下有更多的鲜血飞溅出来,在地上留下一个深红的脚印。

    他的眼神在此时变得极为冷漠。

    没有丝毫的停留,他一声愤怒的厉喝,再次一拳狠狠的砸在自己的剑身上。

    他的拳面和剑身相击的地方,也飞洒出无数滚烫的血珠。

    他剑身上积蓄的力量,在这一击下被尽数往前迸发出去。

    他面前的不远处,丁宁打着伞,始终平静的看着这一战。

    在这一瞬间,丁宁的眉头微颤,嘴唇微颤,双手也微颤。

    感受对方鲜活的身体里迸发出来的恐怖力量,薛忘虚只是淡淡的傲然一笑,保持着剑势。

    咔嚓一声。

    他手中的本命剑折断。

    巨大的白羊角从中而折。

    粗厚的白色断角霍然得到解脱一般,继续往前撞击。

    “喀嚓”一声。

    梁联的胸口微微塌陷了下去。

    他沉如铁的身体顷刻倒飞十余步,一口血雾从他的口中涌出。

    薛忘虚垂下手,满意的微笑。

    他的嘴角缓缓沁出血丝,顺着雪白的胡须滴落。

    他的身体里,在这一瞬间飞出了更多的尘埃一般,发出嗤嗤的声音。

    ……

    “结束了。”

    角楼上的老人深吸了一口气,站了起来。

    他往前伸出了手,一股磅礴的气息从他的五指间迅速流淌出来。

    与此同时,一直沉默等待着的丁宁却是已经到了薛忘虚的身侧,他看了薛忘虚一眼,没有说话,只是撑伞帮薛忘虚挡住落下的雪花,遮住风雪。

第二十三章 九幽冥王

    看着默不作声,只是靠近自己身边帮自己撑伞遮住风雪的丁宁,薛忘虚宽慰的笑了笑。

    然后他轻轻的咳嗽着,看着脚下是血,手上是血,胸前也全部是血的梁联,有些骄傲的轻声说道:“论年轻,论力气,我不如你,但论对于剑经的领悟,我还是比你强,所以最终还是我赢了。”

    梁联沉默不语。

    对于他而言,胜负的本身根本不如胸腹之间的伤势重要。

    他感觉着薛忘虚的剑意还在他的身体里杀伐,可以肯定,这样的伤在今后的数年都会对他造成极大的影响。

    他的心中骤然涌起一阵难以遏制的燥意。

    虽然明知道对方也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不可能再活很长的时间,然而这股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的燥意,却是让他想要将薛忘虚就此留在这里。

    所以他沉默的伸出右手。

    然而也就在此时,所有这营门前的人都骤然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望向上方的天空。

    飘雪的天空分开两半,中间是一道绝对真空的通道。

    一股可怕的力量,就此镇落,就像一道不可逾越的墙一样,阻挡在梁联和薛忘虚、丁宁之间。

    坚硬而冰冷的石地突然凹陷下去,嗤的一声裂响,出现了一道裂口。

    这道长达数十丈的裂口绝对的平直,从头至尾裂开的宽度都是一指,没有任何的偏差。

    这是一道剑痕。

    营门内的许多修行者看着这一道剑痕震撼无言,他们的目光通过那条将天空划开的通道,落在远处的那座角楼上。

    他们无比震撼的想着,那座角楼上的到底是谁,竟然能够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施出这样的一剑。

    梁联的面容微僵,他沉默的看着身前的那道剑痕,缓缓的收回了右手,然后慢动作一样转身,走向身后的营门。

    伞下的薛忘虚笑了起来。

    “结束了。”

    他轻声的对着身旁的丁宁说了这一句,然后转身回走。

    丁宁依旧没有言语,只是用力的撑着伞,尽可能的挡住风雪。

    薛忘虚走了几步,脸上的神辉散去,似乎迅速的变得疲惫起来。

    “还是不成。”

    他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声,伸出了胳膊,搭在了丁宁的肩上。

    丁宁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让自己的身体更为靠近薛忘虚,用瘦弱的肩膀承担起了薛忘虚的大部分分量。

    “真是好啊!”

    薛忘虚看着周围的雪落,感受着身为修行者之后已经许久没有感受过的刺骨寒冷和虚弱,他却是又笑了起来,“当营击败虎狼北军大将军,又让陛下和宗法司司首的老师都为我施出凌云一剑,今日可当真风光。”

    丁宁看了他一眼,声音微颤,然而却说不出的坚定:“开心便好。”

    雪意更浓。

    看着伞下那一大一小搀扶离开的身影,角楼上的老人眼睛里也涌起了复杂的情绪。

    “薛忘虚今日的表现,足以令人觉得惊艳。”

    他轻声感慨道:“跟着他的这名学生,却是也的确不俗。”

    黄真卫也忍不住真诚的赞叹道:“的确不俗。”

    风雪里,和军营相距更近的一座楼阁的顶端,一名身穿白裙的女子也在看着离开的薛忘虚和丁宁。

    她正是夜策冷。

    虽然她的境界比梁联和薛忘虚都要高一些,而且也是在两人战斗的最后关头才赶到,然而梁联也已经是七境之上修行者的事实,以及最后薛忘虚的那一剑,依旧让她感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她看着那一顶消失在风雪里的大伞,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沉默的思索着,似乎这场战斗也提醒了她很多事情,让她领悟了一些东西。

    ……

    薛忘虚和梁联如搬山一般大量抽引天地元气,不知道吸引了长陵多少修行者的注意,绝大多数人都想亲眼看看七境之上的修行者的对决,然而那些事先并不知情的修行者却没有几个能够和夜策冷一样赶得这么快。

    许多人甚至只是刚刚确定战场战斗发生的大致方位,这场战斗便已然结束。

    一名文士装扮的中年男子沿着河畔的冬林正朝着虎狼北军大营急速的前行,此时再也感觉不到剧烈的天地元气的波动,感觉着连风雪的呼啸声都显得平静下来,这名中年文士停了下来,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五年前他便已经是六境上品的修行者,然而五年的时光过去,他却是原地踏步,根本感觉不到一丝搬山境的奥妙。

    今日里感觉到天空中天地元气如巨山穿行,他心中有所感,想着若是能够近身感觉到第七境修行者之间的全力拼杀,或许就能获得那一丝有望破境的契机。

    然而这契机一闪而逝。

    即便已经选了最直线的行进路线,但此刻距离军营还有很远的距离,那里的战斗便已然结束。

    在长陵,或许七境之上修行者的简单切磋或者论剑还有希望可以见到,然而这种真正的拼杀,要多少年才能得一见?

    “你很遗憾么?只可惜这就是命,即便有这样的战斗,你却不在场,还要为此丢了命。”

    也就在此时,一声清冷的声音从他身侧的冬林中响起。

    听着这样的声音,这名中年文士心中骤然生出极大的警惕和不祥之感。

    他直觉这名出声的修行者似乎早就在这片冬林中逗留,然而他之前却根本感觉不出这人的存在。

    一名女子缓步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她的身影萦绕在风雪中,令他更加心悸难安的是,同样陷于风雪之中的景物还勉强看得清,然而她周身的一切,却是根本看不清楚。

    “你是什么人?”

    细想着自己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一名仇人,尤其是修为显然在自己之上的这样一名女子,这名面白无须的中年文士又惊异的补充了一句,“你是不是认错了人?”

    “你难道不是南宫伤?巴山剑场剑库的弟子之一?”女子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中年文士就像是骤然被蛇咬到一样,脸色变得极度雪白,整个身体都不自觉的往后一缩,他的喉咙也像是被捏住一样,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声音,“你是巴山剑场的余孽?”

    萦绕在风雪里的女子确定了他的身份,似乎根本不想和他废话,只是清冷而异常简单的说了五个字:“不是,五羊丹。”

    “不是?”

    南宫伤怔住,他不能理解的看着这名女子的身影,重复道:“五羊丹?”

    女子不悦而冷道:“我要五羊丹丹方。”

    “五羊丹丹方?”南宫伤越来越无法理解,“只是要这样的一道丹方?”

    女子说道:“你不知道?”

    南宫伤骤然感觉到了恐怖的杀意,他身体微僵,寒声道:“我南宫家有这样的丹方,但是不在我身上,而且这种丹方是我南宫家很多种丹方中的一种,平日里又用不到,我怎么可能记得清楚。”

    女子似乎已然知道他会这么回答,如同背书一般,语速很快的说道:“你告诉我丹方在你家中何处,若是说了假话,我便杀死你家中所有人。我知道你是孝子,对家中的老母照顾得无微不至,想必你不希望看到她尸首分离。”

    南宫伤骤然愤怒了起来,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即便你是那些大逆一流的人物,但这里是长陵,今日里距离虎狼北军大营这带,不知道有多少修行者的目光关注着,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大人物。即便你能杀死我,我不相信我和你战斗发生之后,你能逃得出去。”

    萦绕在风雪里的女子似乎连他说这些话都提早知道,所以她没有半分的停顿,清冷的说道:“在这里杀死你,根本不需要引起他们的注意。”

    随着她这句话的声音响起,冬林里的风雪里突然弥漫起一股奇异的冷意。

    南宫伤骇然的抬头。

    他看到外面的雪还在缓缓的飘落,根本没有变化。

    然而所有落下的雪,在距离他和这名女子头顶数丈之时,却好像落在地面上一样沉积下来,越积越厚,形成一条雪帘。

    整片冬林,被这条奇异的雪帘覆盖,宛如一个独特的世界。

    不仅外面的风雪一丝都透不进来,就连天地元气都无法进出。

    这是一个独特的法阵,一个守株待兔,等待他进入的法阵。

    南宫伤的额头上全是冷汗,但他却还有最后的希望。

    他厉声笑了起来:“很强的法阵…但天地元气无法进入,即便你是搬山境的修行者又如何,我已至六境上品,你如何能很快的战胜我?”

    女子身外的风雪骤消。

    南宫伤的厉笑声骤然停顿,他感觉前方的空间都好像亮了起来,出现在他视线之中的是一张美丽到了极点的容颜。

    然而也就在此时,这名太过美丽的女子,手中却是出现了一股幽蓝色的深沉光焰。

    他的呼吸骤然停顿。

    只是一点气息,他就感觉到了浑身的鲜血都似乎被冰冻了起来,他就感觉到了根本无法匹敌。

    幽蓝色的光焰越来越浓,最终变成了蓝黑色的色泽。

    “九幽冥王剑!”

    看到对方本命剑的最终色泽,看到空气里骤然漂浮起的无数湛蓝色冰砂,南宫伤彻底失神,像见了鬼一样嚎叫起来。

第二十四章 不问恩仇,只顾快意

    南宫伤平日里骄傲的眼瞳只剩下了最深的惊恐,在惊嚎之中,他下意识的要出剑,将体内所有的真元尽数喷涌出来。

    异常美丽的女子手中的剑此时已然形成,彻底展露真容。

    这柄剑的颜色深沉到就像是无数深海的海水和最深沉的夜沉淀在一起,深邃到令人一眼望去,就好像会被无尽的深渊卷吸进去。

    异常美丽的女子清冷的脸上也现出了一丝期待和兴奋的神色,她只是简单的将剑往前方送出。

    剑和南宫伤的身体相距十余丈,然而随着这一剑送出,无数湛蓝色的冰砂便已经落在南宫伤的身上。

    南宫伤恐惧的颤抖了起来。

    这一颗颗细小的冰砂里所带的寒气直接就让他体内的真元流动都迟滞下来。

    真元都无法流动。

    他如何能战斗?

    此时他终于明白对方为何能有恃无恐。

    因为有关这一柄剑的传说是真的。

    光是能够驾驭这一柄剑,便有了七境的力量!

    看着那一股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剑意,他想起了更多的事情。

    他变得更加震惊,不可置信!

    “你是公孙家的大小姐!”

    “你怎么可能能将这柄九幽冥王剑都修得成本命剑!”

    他用尽自己的力气,像被欺负了的小孩子一样哭嚎,又像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一样,喊出了这两句话。

    九幽冥王剑,是昔日大幽王朝遗留下来的一柄凶剑。

    这柄剑传说是用最寒冷的极地中深渊的冥玉炼制而成,是天下最寒煞之物,在一些神话传说里,冥玉炼制的兵器,本来就不是人间的兵器,而是冥王和他的冥将的武器。

    对于修行者而言,寒煞之气太重,便意味着会损伤人体五气,所以这柄剑虽然是天下最强的剑之一,但长时间佩带都会对修行者不利,更不用说有可能炼成本命剑。

    然而眼下这柄剑,却完全不合道理的,被人炼成了本命剑!

    可是相比这柄剑,更让南宫伤震惊和难以理解的是对面这名绝丽女子的身份。

    现在的长陵,已然几乎没有公孙氏的人。

    然而在以前的长陵,在元武皇帝铁血的变法之前,公孙氏却是长陵第一望族。

    南宫伤是昔日巴山剑场的弟子,且在门内的弟子远比封千浊要高,而巴山剑场和成为禁忌的“那个人”,元武皇帝和皇后、两相一定要将他完全抹灭在大秦王朝的历史里,长陵谁提起他的名字便有可能被灭族的“那个人”,本身便是那场变法的最坚定支持者,以及最强的后盾。

    所以南宫伤比现在的长陵绝大多数官员都更为清楚当年发生的事情,更清楚元武皇帝是踏着一条什么样的路,登上了现在的皇位。

    …….

    听着他的叫喊,异常美丽的女子面容骤冷,她手中剑已然收起,然而这片冬林中那些湛蓝色的冰砂却是骤疾,敲打在南宫伤的身上,发出了噗噗的声音。

    南宫伤的身体表面顿时结出了一层湛蓝色的冰壳,整个人瞬时动弹不得。

    “你为什么要杀我?既然你是公孙家的那名大小姐,你便更不应该杀我,为什么!”感受到对方真实的杀意,自知连出剑都根本做不到的南宫伤用尽全力,从喉咙里挤出声音,叫出了声来。

    正是因为清楚那段故事,所以他更加无法理解。

    在元武皇帝启用商家进行变法之时,没有正式登基,实则已然牢牢控制了朝堂,然而因为新政触犯了太多名门望族的利益,却还是遭到了难以想象的强有力的反对。

    这种强有力的贵族门阀和朝堂的争斗,不仅会危急一名帝王的皇位,甚至会让一个王朝迅速的衰落。

    当时一些实力庞大的望族,更是已经开始借手一些外部王朝的力量,来对抗元武皇帝。

    在当时绝大多数人,乃至朝堂里的大部分忠于元武皇帝的官员看来,这次变法已然完全不可能成功。

    然而元武皇帝真的是很了不起的人,或者说“那个人”和很多和“那个人”站在一起的人真的很了不起。

    在那样的局势之下,他们根本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以最快的速度,采取了最铁血而强大的手段。

    元武皇帝拿实力最为庞大的公孙氏开刀。

    以公孙氏驱马踏青,毁坏农田为由,按照新律重罚,处斩那数人,在公孙氏强力反弹之时,在一夜之间,便动用大军和无数修行者,将整个公孙氏从长陵连根拔起。

    “那个人”和巴山剑场的数柄名剑,便是让公孙氏无法反扑的真正原因。

    公孙氏最强的修行者,在那一夜全部死在了“那个人”的手中。

    那一夜是让长陵所有权贵被一柄剑杀服的一夜,在传说里,公孙氏活下来的,唯有公孙氏的小姐。

    那一名小姐原本也是和家中有些不快,一直在外游历。

    九幽冥王剑原先便是在公孙氏手里,据说是她离开公孙家时带走。

    而在传说里,公孙家的大小姐之所以和家里不甚愉快,也是因为她和“那个人”之间有些情缘。

    公孙家是反对变法的旗帜,又怎么可能同意她和“那个人”有过分亲密的关系。

    只是再怎么不愉快,家里依旧是家里。

    整个家族都覆灭在“那个人”和元武皇帝的手中,这公孙家的大小姐,怎么都得应该极其仇恨“那个人”和出力的巴山剑场。

    在后来元武皇帝覆灭巴山剑场的过程里,他南宫伤虽然可以说是巴山剑场的叛徒,但眼下这名绝色女子如果是公孙家的大小姐,便怎么都不应该恨他,更不可能要杀他。

    因为他在帮元武皇帝灭巴山剑场的过程中出过力,他应该算是帮公孙家报仇的人中的一份子。

    “你是公孙家的大小姐么!”

    “九幽冥王剑在你的手里,你到底是不是公孙家的大小姐!”

    “在巴山剑场灭公孙家时,我在巴山剑场只不过是个无名小卒,那时我甚至不在长陵,而且我在后来灭巴山剑场的过程里也出了力,所以你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要杀我!”

    因为极度的难以理解,所以南宫伤几乎是癫狂一般,再次连连的叫出声音。

    “不要那么多废话。”

    异常美丽的女子清冷的说道:“我要杀你祭剑,正是因为你在灭巴山剑场的过程里出了力。”

    南宫伤当然无法理解。

    但是不等他再次出声,异常美丽的女子便已然接着说了下去:“昔日的那么多恩怨,怎么可能理得清楚。元武皇帝本身也是罪魁祸首,你在他灭巴山剑场的时候帮他,难道还有了让我感激你的理由?更何况我要杀你和这些无关…我要杀你,是因为虽然我恨那些巴山剑场的人,但是我至少尊敬他们,至少他们的道从来没有改变过,他们所坚持去做的事情没有改变过…我要杀你,只是因为你是真正的小人。就如原本和他们一起坚定的朝着一条路走下去,然而却突然反过来捅他们一刀的元武皇帝一样,是真正的小人。你们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不公平,让我觉得不快。”

    “我要杀你,只是因为心中不快意。”异常美丽的女子清冷而让人觉得异常固执的说道:“对于很多踏过第七境的人而言,世上无数的陈年恩怨哪里理得清,尤其在长陵这种无数恩怨纠缠,根本理不清的地方,我不问恩怨,只问快意。”

    浑身僵硬,无法动作的南宫伤呆呆的看着这名异常美丽的女子。

    一个人真的能够做到不问恩仇,只管心中快意么?

    是自己的境界不够,经历不够,根本无法理会,还是因为“那个人”和那些和他一起并肩而行的许多柄剑都已经折了,已经不存在这个世上,所以这名女子才能够不问恩仇,只管心中快意?

    他无法明白这名女子心中的真正所想,然而他可以确定对方比自己见过的任何人都要固执,都不可回旋。

    所以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哀求之意。

    “我告诉你五羊丹的丹方,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家人。”他挤出声音,乞求道。

    “我原本就不想杀你家中的人,只是丁宁说这样能够逼你说出来而已。”长孙浅雪冷冷的在心中想道,只是面上她的神色没有任何的改变,只是一贯清冷的模样,点了点头,答应了南宫伤的这个请求。

第二十五章 君问长生

    一名身穿紫袍的修行者飘然落在河畔的冬林外。

    这名修行者很年轻,剑眉星目,面容极为英俊,而且和寻常的英俊年轻人不同,他的身上独有一种神光。

    和骊陵君身上的那种光彩一样,这种神光来源于信心、气质、出身等诸多方面,唯独和长相无关。

    他身上的紫袍也和一般的衣衫截然不同,也散发着一种耀眼的光彩,每一根丝线都似乎是用某种独特的材质所制,甚至给人一种每一根丝线都是一条独特的符线,都可以帮助他吸纳天地元气的感觉。

    整件紫袍上没有任何特别的纹饰和标记,但这种空无一物的虚无和紫袍上独特的气息和光彩,便是最大的标志。

    这是灵虚剑门的宗门袍。

    岷山剑宗和灵虚剑门这两个至高的宗门,唯有三境之上的弟子才有资格出山,否则便只能终老山中。

    而所有能在尘世中走动的弟子里,唯有得到宗主亲自册封的真传弟子,才有资格身穿代表宗门的宗门袍,在外行走。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每一次出剑战斗,才代表着宗门的荣辱。

    能够代表宗门的灵虚剑门真传弟子,自然不是凡物。

    他虽然也是感觉到七境之上的对决,急速赶来而未来得及,眼前的这片冬林似乎也没有任何的异常,然而在远处看着这片河畔的冬林,他却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

    此刻离得近了,他终于感觉出了是哪里不对。

    这片冬林太过安静。

    这安静不是指没有雪落的声音,而是这细微的声音太过单一。

    无数的雪片从天空洒落,落在林间。林间有树木,有枯枝,有枯叶,有泥土,有石头…落雪坠落在这些上面,声音虽然细微,但声音毕竟是不同的。

    在他这种修行者而言,凝神细听之下,这无数不同的细微声音,理应是一曲独特而玄妙的乐曲,天地间自然的交响。

    然而此刻,这雪落的声音异常单一,就像是每一片雪花都坠落在一条绒毯上一样。

    真正感觉出异常来自何处的这名灵虚剑门真传弟子的神色变得异常凝重。

    这样的法阵,便代表着极其强大的实力。

    然而为什么有人会在这片普通的冬林里布下这样显然是用于遮掩气机和声音的法阵?

    也就在此时,他面前的这片冬林里骤然响起了一阵鸡蛋壳碎裂般的声音。

    因为这声音太过清冷,而且太过密集,所以令人觉得凄切,甚至不寒而栗。

    一声清亮的震鸣声响起。

    他的袖中一道飞剑倏然飞出,就像有自己的生命一般,急速的围绕着他的身体旋转。

    这名灵虚剑门真传弟子的念力同时下意识的深入法阵力量已然消失的林间。

    他的脸色蓦然一变,整个身体随着盘旋的淡紫色飞剑凌空飘起,身法曼妙难以形容,只是瞬息之间,他的身影已经在林间深处。

    此时,无数片鸡蛋壳一般的雪幕碎片才纷纷的砸落在他的身旁地下。

    他的呼吸骤然停顿。

    他的身前站立着一具已然彻底冷硬的尸身。

    “内史司南宫大人!”

    看清这具尸身面容的瞬间,这名灵虚剑门的真传弟子认出了其身份,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呼。

    他的声音引起了周围空气的震动。

    只是这细微的震动,南宫伤的尸身上,便瞬间发出了无数细微的裂响声。

    就好像有许多粉尘从他的身体里涌出来。

    在下一息的时间里,南宫伤的尸身在他的面前轰然崩塌,变成了一地碎裂的冰块。

    “是什么人!”

    这名灵虚剑门真传弟子的面容都变得苍白起来。

    这里是长陵。

    南宫伤本身又是内史司的重要官员。

    而且虎狼军北营大军门外的战斗,必定吸引了长陵许多强大的修行者的目光…是谁敢在这里,直接杀死了一名大秦王朝的重要官员?

    而且这是什么手段,竟然能够凝出这样至寒的,不像是人间所能拥有的寒气!

    脑海里电闪过这些念头的同时,这名灵虚剑门的真传弟子不再犹豫,一声厉啸,萦绕身边的淡紫色飞剑就像燃烧起来一般,以恐怖的速度冲向上方的天空。

    轰的一声爆鸣。

    这片冬林的上方的风雪里,就像陡然出现了一条紫色的蛟龙。

    ……

    丁宁持着的黄油纸伞上也落满了白雪,纯粹变成了白色。

    虽然大半身体的分量都压在丁宁的肩上,但是薛忘虚还是觉得身体内外的每一根血肉都变得越来越酸痛,身体越来越冰冷。

    “终于体会到寻常老人真正风烛残年时是什么样的味道,这种味道很新鲜,对于我的人生而言,最后能够感觉到这样的味道,而不是直接在战斗里死去,我的人生便更为完整。”

    薛忘虚艰难的喘着气,对着丁宁说道:“只可惜从今天开始到岷山剑会,我便不能做你的靠山了。”

    丁宁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关系,从今天开始,我有了更大的靠山,在岷山剑会之前,更没有人敢动我。”

    薛忘虚微微的一怔,“我有点不懂。”

    丁宁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要看岷山剑会,皇后既然应允,而且今日甚至动用了那样重量级的人物,便是为了履行她的诺言。她要令所有人知道她言而有信…今日你和梁联一战后,很多人都自然会知道她言而有信,而且会知道你要看明年的岷山剑会。除非那种蠢到死的人,否则必定推断得出,你要看岷山剑会就是要看我的表现。皇后既然答应让你看岷山剑会,当然不可能让你没什么可看。所以皇后的应允,不仅是对你,还有对我。除非我自己找死,否则我在明年的岷山剑会之前,会活得好好的。她就是我在岷山剑会之前的最大靠山。”

    薛忘虚佩服的看着丁宁,真心的说道:“你想的真的比我还要深远,可是你有没有想得更深远一些,让一辆马车来接我们?来的时候不用马车,但现在却真的很需要一辆马车。”

    丁宁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但薛忘虚却是再次怔住。

    “我真的很佩服你,就算你不能成为极强的修行者,你也必定可以成为最好的军师之一。”他看着前方,由衷赞叹。

    他的前方,一辆马车在风雪里透出,朝着他和丁宁迎来。

    驾车的人一袭灰袍,正是王太虚手下的荆魔宗。

    整座长陵城笼罩在风雪中时,皇后的书房里依旧温暖如春。

    一种缓缓释放的柔和天地元气,令整座书房都保持着人体感觉最适宜的温度。

    无一处不完美的皇后平静的坐在凤椅之上,她没有去看梁联和薛忘虚的战斗,但她却比就在近处赶去的修行者还更早知道结果。

    “正值巅峰,却连薛忘虚这样的一名老人都对付不了,勇猛精进有余而不知刚柔并济的道理,长陵城里的哪一名侯爷,不能轻易的一剑败了薛忘虚,还想封侯?”

    她完美的面容上浮现出了一丝冰冷的嘲弄之意,她对着恭立在身侧一侧的宫女吩咐道:“让家里告诉他,不要再将力气花在别的地方,若是无法在白山水和孤山剑藏这件事上有所功劳,他便只能去关外养老。”

    能够替她传递这样的讯息,这名宫女自然不是普通的宫女。

    也就在此时,这名正待退下的宫女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她瞬间反应过来,直接跪了下去。

    皇后光洁如玉的脸上也浮现出了真正惊喜的神色。

    她露出了极罕见的微笑。

    这个时候她才像是个凡间的女子,才不显得如同神佛般没有正常的情感。

    她盈盈起身,看着那条走进书房的高大身影,温柔的问道:“陛下,你怎么来了?”

    能让她拥有这样变化的人,自然是大秦王朝最为尊贵,江山尽在脚下的大秦皇帝。

    此刻这名在无数臣民眼里最为英明神武,最为铁血强悍的皇帝甚至没有穿龙袍,只是穿着一件寻常的灰麻袍。

    他的脸上甚至有着未曾修理好的胡茬。

    然而就算是这么不修边幅,他的眉眼之间,他的一举一动,依旧有着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威严和气度。

    他的每一个呼吸,每一步都似乎携带着无数河山而来。

    他的身材只是中等,但给人的感觉却是无比高大。

    任何人哪怕闭上眼睛,甚至不需要看他的容颜和衣着,便可以肯定他便是大秦王朝的帝王。

    听闻皇后的问话。

    这名大秦王朝有史以来最为强大,此刻也最受臣民爱戴的皇帝,却是没有回答她的话语。

    而是思索着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看了她一眼,又转头从这间书房灵泉上方的天井往外看去,同时轻声呓语般说道:“皇后,你说九境真的存在么?真的有人可得长生?”

    听闻他这样的话,皇后的心蓦然一沉。

第二十六章 寻药

    风雪如怒,长陵的这一场大雪持续了很多天。

    很多长陵的修行者甚至认为,这场持续时间有些异乎寻常的大雪,和梁联、薛忘虚一战大量搬运天地元气有着很大的关系。

    大量的天地元气的异动足以影响一时的气候,在许多老辈修行者的记忆里,在元武皇帝登基之前灭巴山剑场的一战里,惊人的天地元气的异动,便使得巴山一带淫雨霏霏,三月不开。

    薛忘虚和梁联的这一战再次证明一个道理,七境之上的修行者,的确是超凡的存在。

    和虎狼北军大将军梁联已然是七境之上修行者的事实相比,薛忘虚表现出来的实力,再次让长陵的许多修行者感到震惊。

    然而在这场风雪里,还有很多更令人震惊的事发生。

    一列由大秦王朝独有的铁甲巨船组成的庞大船队正冒着风雪,从长陵城外的渭河港口驶出。

    一辆马车停在城外的某个高丘顶端,隐匿在风雪里。

    架着这辆马车的是即聋又哑的老仆,马车里坐着的深红色袍子的人,自然就是长陵最有权势的人之一,神都监的陈监首。

    他依旧一脸颓废的样子,掀开着车帘子,遥望着从港口中驶出的这列船队。

    马车后方的雪道上,出现了一个黑点。

    黑点慢慢扩大,却是一柄黑伞。

    黑伞下的女子一袭白裙,很有书卷气,腰肢动人,十分秀丽。

    能够手持监天司的黑伞,在走近陈监首时都能风淡云轻,自然流露足以分庭抗礼的气息的女子,当然就是监天司司首夜策冷。

    没有任何多余的开场白,始终在注视着那列船队的陈监首缓声道:“统御船队出海的是礼司徐司首。”

    在长陵的许多故事里,监天司和神都监这两名主人是绝对的死敌,甚至在两人最亲近的属下眼中,这两名权贵之间平时都明争暗斗,不知道通过多少事情,互相递了多少刀剑出去。

    然而此时,撑着黑伞走到马车旁的夜策冷的双眸中却是没有任何的敌意和杀意。

    她只是眉头微蹙,也沉默的遥望着那列在风雪中破浪前行,看上去非外森冷和威武的铁甲船队。

    “海外寻药之举,自先皇起便有之,所以我大秦王朝才有别朝没有的如此庞大的铁甲战船。”陈监首却是看了她一眼,接着说了下去:“只是陛下自从第七境破境之时开始,海外寻药之心便分外迫切。让你征伐沿海诸岛国,开辟出许多航线,已然是前所未有的事情,此次更是令徐司首如此率军出海,更是匪夷所思。”

    夜策冷看了片刻,眉头微皱道:“船只吃水极深,带了大量随行之物,即便是带了上千学生和数千甲士,一时也消耗不完。”

    陈监首眉头微跳,阴霾道:“如此看来,这列船队一时之间是不会回来了。”

    夜策冷缓缓点头,说道:“徐司首原本便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之一。”

    陈监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慢慢呼出,轻声道:“你的意思,应该是陛下的修行出了什么问题,所以对于天地灵药的需求更为迫切。”

    夜策冷摇了摇头:“鹿山会盟在即,他已然过了第七境,踏入八境已是足够令三朝再续盟约。在鹿山会盟之前,他只会采取最稳妥的修行手段,怎么都不可能冒险。所以他的修行不会出什么问题。”

    陈监首垂头沉吟了许久,眼睛里却是慢慢的闪现出了异样的幽光。

    “你说的修行不会出问题,应该只能说是他此时的境界和身体不会出什么问题。”他抬起了头,看着夜策冷,“那应该便是他对于下一个境界感觉有问题。”

    夜策冷美目微微眯起,“那便真的是最大的问题。”

    别人或许只知道元武皇帝强大,但却不知道元武皇帝到底如何强大,而她和陈监首却是整个长陵最了解元武皇帝的一批人里面的人。

    所以她可以确定元武皇帝已踏入第八境。

    对于这种逆天强者而言,在修行之途里遭遇困难和一时难以逾越的关卡不算是最大的麻烦,像他那样的存在,拥有一个王朝之力,再高的高山都可以慢慢攀爬过去。

    最大的麻烦,是根本看不见高山。

    根本感觉不出下一个境界,或者说根本感觉不到通往下一个境界是要走什么样的路,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八境之上便是长生,传说中的第九境。

    如果连元武皇帝这样的存在,都对前路已然彻底点迷茫,都开始怀疑这第九境,那世上有谁有可能达到第九境?

    夜策冷和陈监首一时都陷入了最深的沉默里。

    许久之后,当那列威武雄壮的铁甲船队都已然彻底的消失在风雪里,陈监首才有首先出声,说道:“那天薛忘虚和梁联一战,在距离虎狼北营十里的一处河畔树林里,还死了一名修行者,他是内史司的南宫伤。”

    夜策冷的眉头顿时深深皱起。

    “我知道你当时也在虎狼北军附近。之所以你们都没有察觉,是因为杀死他的,是九幽冥王剑。”陈监首看了她一眼,说道。

    夜策冷一怔,双眸中流淌出很古怪的情绪:“原来连她都出现在了长陵,已然能够动用九幽冥王剑的力量了么?怪不得连南宫伤这样的人被杀死,都不让我监天司知晓。”

    陈监首垂首,看着自己微黄的指甲,轻声道:“对于那人的传人,你们监天司有没有什么线索?”

    夜策冷转身,看着他,微冷的说道:“若是有,我自然已经告诉你…你为何有这样的问题?”

    “这和以往不同。”

    陈监首抬起头,迎着她直视的目光,有些艰涩的说道:“以往在长陵任何人的眼里,包括在圣上和皇后的眼里,我们都是无法调和的死敌。让他们有这样的想法,才会让他们觉得我们更容易被掌控和对付,我们才能在长陵更好的活下去。但是这次真的和以往不同…因为这次牵扯到那人,而且我比别人更了解你,所以即便是我也没有什么信心。”

    “怕我做出什么傻事情,将你也拖下水么?”

    “你完全不需要有这样的忧思,一切都已经太过遥远,这已是大秦王朝元武十一年。”

    夜策冷看着他,微冷的说了这两句。

    然后她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很快消失在风雪之中。

    陈监首看着她留下的那一长串在风雪里慢慢消失的脚印,神情更是落寞和颓废,缓缓摇头叹息了一声,“我明白你的意思,那人都已经死了十几年了,按理一切都已经定论。前朝的很多道理,到现在根本行不通了,然而谁都知道,许多东西,该在的都还在。我便是怕你还用前朝的东西来做现在的事情。”

    ……

    ……

    雪下得大,长陵各家门口便都积起了厚雪。

    梧桐落周遭的街巷,每户人家都在清扫门前的积雪。

    拿着一柄铲子的丁宁也是其中之一。

    “你们又不在意酒铺的生意,何必花这力气。”看着卖力铲雪的丁宁,坐在屋檐下椅子上,烤着火炉,穿着厚厚的棉袄,头上还戴着一个大大的黄鼠狼皮帽子,看上去有些滑稽的薛忘虚忍不住说道。

    听到他说的这句话,丁宁直起身来,说道:“这不一样,大家都在扫雪,我不扫,到时候雪停了,车马过得多了,积雪化的污水就要流淌到人家的门口。我现在扫雪,是因为大家都在扫雪。”

    薛忘虚顿时愣住。

    “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不懂。”

    愣了数息之后,他感慨的说道:“怪不得有些修行者一定要在尘世中修行,尘世中有些小处,往往蕴含着很多大道理。”

    在和梁联的一战过后,丁宁固执的没有让他回白羊洞,而是让王太虚帮他在梧桐落里租了一方院子住了下来。

    现在他越来越觉得丁宁的这种做法是对的,既然已经回归成真正的寻常老人,自然就要和真正的寻常老人一样生活,感受着以往没有的人生。

    “洞主!”

    然而一声带着明显哭音的叫声却是打破了此时的意境。

    一条颀长的身影如风般从一侧巷口掠来,噗通一声扑倒在他身前,双手落在了他的膝上。

    “洞主,你为什么想不开要去和一名大将军决斗,你现在这样,这可如何是好!”

    来人满脸泪痕,面容说不出的宽厚仁和,正是白羊洞大师兄张仪。

    薛忘虚啼笑皆非,但看着这真诚无比的学生,他却是最终叹了口气,“又不是已经死了,你哭什么,快起来!”

    张仪起身,但是闻言依旧忍不住抽泣,心想自己怎么能不悲泣,数日之前还是七境的洞主,今日却已经变成如此风烛残年的寻常老人,连风寒都无法抵御。

    也就在此时,张仪掠入的巷口,又出现了一名骄傲的年轻人。

    这是一名来自关中的少年,背着一柄紫色的剑。

    他的身后跟着一名微胖的中年商贾,面目和蔼可亲。

    这名来自关中的少年,快步径直走向丁宁。

第二十七章 简单的胜负

    “看来有麻烦。”

    薛忘虚注意到了这名少年,旋即笑了起来,“关中来的。”

    听到薛忘虚的这句话,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张仪不由得转过身去,看着快步走来的这名少年,他却是又愣了愣,不理解的问道:“洞主,你怎么知道他是关中来的?”

    “关中是我大秦王朝起源之地,也只有那里的修行者,背起剑来比长陵的修行者背剑还要没有美感,就像是背着一根锄头或者是一柄砍柴的斧头一样。”薛忘虚笑了笑,说道。

    张仪看着走来的少年架子很豪迈,只是那柄横在背上的剑的角度真的有问题,看上去真是像一把锄头横在背上一样没有什么美感,他便觉得薛忘虚说得太过有趣,忍不住破泣为笑。

    背着紫剑的少年在距离丁宁数丈时停了下来,微躬身行了一礼,道:“在下关中沈奕,阁下应该便是白羊洞丁宁?”

    听到对方果然是来自关中,脸上挂着泪痕的张仪更是差点笑出了声来。

    丁宁却是拄着雪铲,冷硬的问道:“干嘛?”

    沈奕一愣。

    虽然之前一直在关中,从未到过长陵,然而无论从书籍还是周围人的口中,他都知道长陵比关中一带更为重礼,然而此刻对面这两人,一人又哭又笑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古怪,而这丁宁,却是好像一点都没有什么好脸色。

    “人家远道而来,就算你不请人喝杯热茶,好歹你也要客气一些。”看着有些僵住的沈奕,薛忘虚摇了摇头,无奈的对着丁宁低声呵斥了一句。

    “左右都是寻上门来打架的,连扫个雪准备过年都不安生,要什么客气。”丁宁看了他一眼,说道。

    沈奕更加发愣,他有些犹豫的看着丁宁,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来找你打…我是来挑战你的?”

    “除了谢柔和谢长胜,我哪里认识什么关中的人。”丁宁看着他,说道:“想想都是因为他们的关系,而且你走进来便是战意盎然,精气旺盛的样子,不来寻我打架,难道是来帮我扫雪?”

    沈奕怔了片刻,面色迅速凝重起来:“你才思敏捷,果然不凡。”

    “实不相瞒,我对谢柔一见倾心,听到她立誓非你不娶,我便想来挑战你,我到长陵已然半月,适逢你们外出,直到今日才确定你在这里,寻了过来。”不等丁宁出声,他已然毫不掩饰的正色接着说道。

    薛忘虚更加开心的笑了起来,“果然是关中本色,连这种争风吃醋的事情,说起来都毫不羞涩。”

    丁宁看着眼前这个并不讨厌的少年,眉头微蹙,说道:“你对谢柔如何,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毕竟你也清楚,那只是谢柔她自己的想法。”

    沈奕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诚恳说道:“但我想只要我能证明比你优秀,她或许便会改变想法。”

    丁宁平静的说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你和她的事情,难道要我和你打一架,让我帮你证明你比我优秀,我有什么好处?”

    沈奕再次愣住。

    这在他看来本是极其简单的事情,只要他找到丁宁,便可开始公平的对决,然而此刻听到丁宁的话,他却的确没有什么话语可以反驳。因为这好像的确是只对自己有利,对丁宁没有什么好处的事情。

    看着愣住的他,本身对这样的战斗没有丝毫兴趣的丁宁张了张嘴,又想说话让对方彻底打消这样的主意,但就在这时,他身后的薛忘虚却是轻咳了一声,像个孩童般说道:“丁宁,我想看你们的战斗。”

    丁宁顿了顿,没有说话。

    沈奕的眼睛里顿时出现了希望的光彩。

    他身后微胖的商贾在此时也轻咳了一声,看着丁宁,商讨般说道:“若是觉得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我们或许可以给出些补偿?”

    丁宁想了想,道:“好。”

    沈奕顿时兴奋了起来。

    “小师弟,这样不好吧?”脸上挂着泪痕的张仪顿时苦了脸。这长陵的挑战决斗,还从未听说过一方要给另外一方补偿的,这又不是街头卖艺,要打赏两个赏钱。

    “我要三阳草。”

    丁宁却是没有管他的意见,看着沈奕和身后的微胖商贾说道:“当然是我赢了的话,你们给我三阳草,输了的话便不用。”

    沈奕下意识的转头,问身后的微胖商贾:“金叔,三阳草是?”

    微胖商贾轻声的回应道:“一种功效大壮脾肾的灵药,价格不菲,但却还是能够找到。”

    沈奕顿时欣喜起来,他爽直的看着丁宁,道:“你这要求不算过分,且条件是能胜我之后,既然如此,只要你能胜我,我沈家能找到几株三阳草,便赠你几株。”

    丁宁平静点头,“如此甚好。”

    在他身后的薛忘虚却是有些担心,轻声问道:“你这三阳草是用来做什么,是看到了什么对你身体有益的丹方,这丹方到底靠不靠得住?”

    丁宁转身看了他一眼,说道:“靠得住,你就别担心了。”

    看着丁宁如此笃定的样子,薛忘虚呵呵的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

    沈奕彻底的兴奋了起来,问道:“那么现在可以开始了么?”

    丁宁放下了手中铲雪的铲子,擦了擦手,看到脸上泪痕快要结出冰霜的张仪已经侯在薛忘虚的身旁,他便又往前方的雪地里走了两步,这才对着沈奕道:“可以了。”

    沈奕的手握住了背负的紫色长剑的剑柄,却是又看着丁宁,轻声问道:“你应该未到真元境?”

    丁宁有些奇怪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请!”沈奕不再多说什么,按照长陵的礼仪,拔剑,横剑于胸。

    丁宁面上的神容再次变得绝对平静,他也不说任何的话,握住末花剑的剑柄,将它从后配的普通剑鞘中抽出,横在胸前。

    街巷里周围扫雪的人都随之兴奋起来。

    这里的街坊邻居都已经知晓酒铺的小老板丁宁已然成为修行者,虽然最开始知晓时的兴奋劲已过,但是现在看到有这样的对决,他们自然极想看看成为修行者的丁宁小老板现在拥有什么样的手段。

    “不要怕!好好打!”

    “不要丢了我们梧桐落的脸啊!”

    “只要你赢了,我不要你明天的面钱!”

    无数纷乱的声音响起。

    在这样的声音里,看到丁宁没有先行出手的打断,沈奕的眉梢微微挑起。

    他坚毅的脸上,骤然闪过一丝凌厉的气机。

    所有纷乱的叫声戛然而止。

    因为沈奕就在此时出剑。

    他朝着丁宁挥剑。

    他和丁宁之间至少隔着五六丈的距离,这一剑挥出,原本自然不可能接触得到丁宁的身体,然而随着他的挥剑,他的身影已然疾速掠起。

    他和丁宁之间的残雪瞬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催成粉末,往外散开。

    瞬息之间,他便已掠过十余丈的距离,到了丁宁的身前。

    他手中剑身上金色符文全部亮起,无数丝元气从剑锋渗出,形成真正的金色雷霆。

    梧桐落里寻常的破落户何时曾见过这样一剑出雷电生的景象,一时都是惊得彻底呆住。

    但此时看到这样的金色雷电从紫色剑锋上雀跃而出,立于薛忘虚身侧的张仪却是瞪大了眼睛,歉然的赞叹了一声,“真乃君子,却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之所以会发出这样的赞叹,是因为先前他听沈奕问丁宁的修为时,是以为沈奕是确定了丁宁还未到真元境,所以才放心出手。

    然而现在他却是发觉,沈奕之所以那样确定丁宁的修为,只是因为不想在真元修为上占丁宁的便宜。

    此刻他这一剑,只是将自己的力量压制到了第二境的巅峰。

    ……

    丁宁微微蹙眉。

    在沈奕出手的瞬间,他就已经感觉出了沈奕的用意。

    只是在他看来,这对于这一战的结果没有任何的影响。

    若是可以让胜利变得更加简单,他当然不会拒绝。

    所以在沈奕疾进之时,他体内的真气便疯狂的涌入手中的末花残剑。

    一道道白色的符线在他身体的两侧形成。

    他甚至没有后退一步。

    他等着沈奕先出手,便是为了后发制人,锁死沈奕的剑势。

    刹那间,风雷已至他的面前。

    金色雷光距离他的胸口已然不足一尺。

    然而也就在这一瞬间,两道剑符随着他手中残剑的急速游走,在他身前两侧彻底成型。

    轰的一声爆响。

    两团雄浑之极的青色元气凭空生起。

    丁宁的身前,就像是有两岸青山竖起,合拢。

    金色雷光便在这合起的两岸青山之中,不得寸进。

    “白羊剑符经…小师弟小师弟…”张仪眼睛瞪大到了极点,一时又是惊喜,又是不可置信,只知道在口中不断重复“小师弟”。

    沈奕的呼吸骤然停顿。

    他只觉得自己手中的剑就像是被两面青山轰然挤压,完全无法前进,也不可能抽离。

    一声嗡鸣!

    在下一刹那,无数青色元气反震出来,朝着他身前漫射!

    他的身体猛的一震,如被巨锤轰然砸中,整个人颓然往后退去。

    只在此时,丁宁往上方出剑。

    一道方形的白色剑符瞬间形成。

    冰冷的空气里凝出更寒冷的元气,一片冰树穿过四散的金色游丝,从沈奕的头顶穿过。

    丁宁收剑。

    他没有说什么。

    然而所有的人都明白这其中的意思。

    这一战胜负已分。

    只要丁宁愿意,方才那一片冰树,完全可以冲在倒退的沈奕的身上。

    “小师弟…”张仪看着这样的结果,惊喜万分,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又只能轻唤了一声。

    薛忘虚却是轻叹了一声,“太快了。”

    他似乎有些看不过瘾,有些不甚满意。

第二十八章 破境约

    薛忘虚所说的太快,对于关中来的这两个人却是完全不同的意思。

    “太快!”

    微胖商贾脸色凝重到了极点。

    剑符道本来就是不常见的手段,而且对于一般修行者而言太难。

    丁宁这种年纪的修行者,能够在沈奕一剑冲刺十余丈之间,便完成两道剑符,这实在是令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这是剑符道?”

    沈奕听到微胖商贾的声音,从一瞬间的失神中清醒过来,他完全没有落败的痛苦和羞愧,而是陷入深深的震撼之中,“怎么可能这么快…即便是天生的细腻性子,剑符道一般也要数年才有可能有所成就,而且你方才的剑符,不是最简单的剑符,你才修行多久…怎么可能这么快。”

    丁宁没有理会关中来的这两个人的震惊,他看了一眼沈奕,异常简单直接的说道:“我不是寻常的修行者。”

    沈奕怔住。

    此时坐在屋檐下的薛忘虚却恼怒了起来,喝道:“什么和什么!我说太快,是丁宁你们结束得太快!丁宁,你不知道每天不需要考虑修行的事之后,每天的时间就好像分外的多,分外的漫长么?你们就不能多过两招?”

    听到他的怒喝,丁宁转过身来,蹙眉道:“你的要求有点高。”

    恭立在薛忘虚身旁的张仪也忍不住轻声道:“洞主,这好像不好吧,您之前都和我说过,战斗必定是要出全力,这样也是尊重对手,而且小师弟还年幼,故意留手,万一把控不好,伤了自己怎么办?”

    听闻张仪的这些话,薛忘虚顿时更加恼怒,抬手作势欲打,“好你个张仪,教了你那么多尊师重道的道理,你现在居然敢教训起我来了?”

    张仪顿时汗流浃背,惶恐的躬身,连声道:“弟子不敢。”

    “原来我在关中真是坐井观天。”听到薛忘虚和张仪的话语,沈奕的面容微红,然又肃穆的对着丁宁行了一礼,认真说道:“现在想来,不仅是方才剑符道的速度,还有那两道剑符的时机都把握得妙到颠毫。一开始你便知道我诀不是你的对手,觉得麻烦,所以太推诿不愿意和我战斗。我料想谢柔立誓,你必有过人之处,但我没有想到和你相差这么远。”

    看着这名不卑不亢,颇有关中古风的少年,又转头看了一眼恼怒的薛忘虚,丁宁想了想,说道:“你未出全力。”

    沈奕道:“你修行时间比我短,修为进境速度已经比我快,就算我将修为压至和你差不多,我修剑的时间比你长,我还是占优。”

    丁宁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刻意压制了修为,自然就有些束手束脚,没有那么酣畅淋漓。”

    沈奕有些不明白丁宁的意思,一时微愕。

    “我等你们的三阳草。”丁宁平静的说道:“过些天我应该就能到第三境,那时我的修为和你接近,你若是愿意,我和你再战一场,你也不必有所拘束,可以彻底发挥你的剑意。”

    “这还差不多。”听到丁宁这么说,薛忘虚顿时像个小孩子一样恼怒全消,笑了起来。

    “这…”沈奕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毕竟他的确想要酣畅淋漓的一战,只是这时他却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一时感觉有些古怪。

    张仪在此时开口,愁眉道:“小师弟,哪里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虽然你已经接近破境,可是破境哪里是你想破就能破的。小师弟,关中人性情耿直,你随便说话诳他,这样不好。”

    沈奕霍然抬头,他这才彻底反应过来不对在哪里。

    炼气境到真元境也是一个大关卡,事关感悟和接纳天地元气,许多人甚至一生都卡在这个关隘,哪里有一个炼气境的人说很快到真元境,就真的能很快到真元境的?

    “你未必需要此时信。”

    丁宁却依旧平静,他看着沈奕说道:“你可以看成我的提议,若是我能很快到真元境,我便和你再战一场,若是不能很快到,那便先欠着。”

    迎着丁宁沉静的目光,沈奕点了点头,道:“我等你的消息,还有,我们沈家会尽快送你要的三阳草到你这里。”

    丁宁微躬身谢礼:“如此多谢。”

    沈奕颔首,背好长剑,转身离开。

    ……

    一阵阵欢呼声和喝彩声从身后不断传开。

    走到巷口的沈奕脚步骤然有些沉重起来。

    脚步沉重,便代表着他的心情沉重。

    “金叔……”他没有转身,轻声说道:“虽说连他师兄都训斥他第二境到第三境破境时间根本不可能确定,不可能太快,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总觉得他真的能很快破境。他的目光太过沉静,太有信心。难道他真的和灵虚剑门还有岷山剑宗那些百年难遇的怪物一样,天生对天地元气有着独特的感知,在这一关隘上,根本不需要浪费什么时间?”

    微胖商贾苦笑了一下。

    他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起来:“我也和你是同样的感受,若真如他自己所说,他不是寻常的修行者…他真的是那种怪物,我只担心你一直都无法证明比他强,我只希望你不要气馁。”

    “父亲一直对我说,挨打要站直,愿赌要服输,这世上能人异士太多,不可能全胜,但人这一生,唯一不能败给的,便是自己。”沈奕双手微颤,眉宇间却是流淌出更为坚毅的神色,嘴角缓缓浮现出一丝笑容。

    “这少年看上去委实不错,要是长陵一些贵人家的小孩子,输了之后就绝对不会这样的表现。”薛忘虚看着消失在巷口的沈奕的身影,兴致勃勃的说道:“丁宁,要不下次你和他打赌,让他也称为白羊洞的学生算了?”

    丁宁看了他一眼,说道:“白羊洞现在的状况,不要误人子弟。”

    薛忘虚面容一僵,愁眉道:“其实也没那么不堪,青藤剑院现在还算站得住脚。”

    张仪之前一直在犹豫,此时终于鼓足了勇气,看着丁宁道:“小师弟…”

    “我接下来的白天要借助白羊灵脉修行,大师兄你不如帮我照顾洞主,带他去些想去的地方?”但不等他说出什么劝诫的话,丁宁便已经直接看着他说道。

    张仪顿了顿,无奈点头,道:“好。”

    ……

    ……

    大秦虽然在军功封赏律的刺激下整体民风悍勇,见到修行者战斗都不惶恐逃避而是趋之若鹜的观看,但各地的民众性情在细微处还是诸多差异。

    例如薛忘虚和丁宁之前去过的郑人城竹山县,便是比较柔弱怕事,终日战战兢兢,生怕有什么祸事临头。

    关中却是民风最为豪迈暴烈,大多数修行者用剑都像用刀或者用斧一样,走斩势或者劈式。

    轻性命而重诺言,死士豪侠也是关中一带出得最多,若是薛忘虚和丁宁之前去的是关中腹地的某个小城,全城皆敌的话,恐怕薛忘虚和丁宁真的要将城屠一遍,才有可能冲杀出来,或者要么被杀死在里面。

    长陵是大秦权贵势力最错综交缠之所,长陵人却是比较中庸,行事最为谨慎和权衡利弊。

    权衡太多,性情却容易比较阴柔,或者说比较阴狠。

    所以薛忘虚的感叹不无理由,许多修行之地的学生里,那些出自长陵的年轻才俊,眼中总是阴霾有余,而坦荡不足。

    此种性情,又如何能发挥在大秦占据主导的坦荡平直的剑经的剑意?

    只是长陵有些剑宗的剑意,倒不是走的平直之道,而是诡奇多变之道。

    例如影山剑窟。

    影山剑窟山门便在长陵城北外的影山之中。

    影山剑窟的大多数建筑,以及最早期遗留下来的一些在山壁上开凿出来的剑窟,都位于影山的向阳面上,但由于这些建筑的外表都是极其晦暗的灰黑色泽,所以看上去便很像一团团阴影。

    顾惜春便在这其中一团阴影里。

    他盘坐在地上,面前是一块阴郁至极的光滑山壁,这块山壁整个就像一块阴影,阴郁的深灰色壁面上,有无数道深浅不一的剑痕。

    这些剑痕看上去毫无规律,繁复异常。

    盘坐在这块光滑山壁之前的顾惜春不知道已经静静参悟了多久,他的身上全是尘埃,完全没有平日里的风姿。

    一名身穿深灰色衣袍的中年师长悄然走到了他身后。

    看着枯坐憔悴已然如枯萎花朵一般的顾惜春,这名面容慈祥和蔼的中年师长忍不住轻叹了一声,说道:“其实你不需要如此激进…因为无论你从影剑壁上参悟出多少东西,都极有可能无法在岷山剑会上折桂,因为我得知消息,独孤家的那个少年也从漠北回来了,要参加剑会。”

第二十九章 呕血观剑

    “独孤白?”

    顾惜春憔悴的脸色越发苍白,眼瞳骤缩如深幽黑井。

    他是这数十年来影山剑窟公认修行进境最快的学生,修行一月便通玄,三月突破到第二境炼气,此时已然到了真元境上品修为。

    正是因为这种非寻常修行者所能想象的速度,所以他在长陵已然出名,在当日所有观瞻祭剑试炼的各院学生之中鹤立鸡群。自数月前开始,他也已经被破格允许到这影剑壁参悟修行。

    只是除了灵虚剑门的安抱石和岷山剑宗的净琉璃这两个怪物,他心中也异常清楚,在长陵所有的年轻才俊中,还有数人是他绝对不可能企及的。

    独孤白便是那数人之一。

    独孤白的父亲独孤凉生,便是大秦王朝十三位封侯的将领中最年轻的一位。

    独孤家的血脉有些独特,独孤凉生和独孤家上几代的状况都是一模一样,在幼年时体弱多病,往往到十二三岁的时候还是药罐子,但到十四五岁身体长成,诸病渐消,修行的天赋便很快显现出来。

    不只是破境的速度很快,还在于独孤家的人对于一些至简的剑式,往往有着令人意想不到的领悟和运用。

    一些看上去最普通的剑招,在他们的手里却往往能够发挥出强大的威力。

    独孤家到了独孤凉生封侯,家力自然到了最辉煌鼎盛之时,独孤白的际遇,便自然变得和以往所有独孤家的人不同。

    换了别人,或许会大量寻找灵药,遍寻名医,令独孤白在幼年时便不再多病,或者身体长成的时间提早一些。

    然而独孤凉生自有考虑,他没有采取任何拔苗助长的手段,而是派了自己最信任的数名家将和佣人,在幼年开始便带着独孤白四处游历,不只去名山大川,还去各种边荒苦寒极暑之地,去各种征战之地。

    以独孤凉生的说法,便是以天地元气和战气战魂为药,以天道自然养人。

    且不论他这种说法有没有修行的道理和依据,但他的这种做法,的确收到了很好的成效。

    独孤白经历的环境明明比之前任何一个独孤家的人要差,然而他多病的身体反而更快的强健起来,幼年时大量的见识,似乎使得他拥有了更好的用剑直觉。

    最为关键的是…虽然身体长成的时间和以往所有独孤家的人差不多,十三四岁的时候,还差不多只有平常人十二岁左右的身高,但没有用多少药物便提早强健的身体,却让他的念力有些超乎常人。

    传说里,独孤白眼前的人的动作,都会比一般人正常眼睛里看起来的要慢一些。

    只是慢上一点,在境界相差不大的修行者的战斗里,便是巨大的差距。

    顾惜春自知绝对不如独孤白,是因为他见过独孤白的战斗。

    在那次战斗里,独孤白只是用一式最简单的“长河斩”,便击败了一名修为还比他略高一线的修行者。

    直至今日,回想起那样的画面,顾惜春还无法完全想明白独孤白是怎么能用那样一式就破了对方精妙的剑势。

    想不明白,便是巨大的差距。

    顾惜春知道眼前这名叫李慕彦的师叔是为自己好,在平日里,这名在门中地位很重的师叔也是对自己做过多次指点,但是他还是轻轻的摇了摇头。

    看到他的摇头,李慕彦顿时皱了皱眉头,说道:“我欣赏你的决心和毅力,但我影山剑窟之所以会有到了第四境中品修为,方能进入禁地,到这影剑壁前来参悟的门规,是因为这影剑壁上很多剑意太过锋锐,就如前辈高人的念力直指,而且这许多剑痕里面暗含天地元气运行之里,就如符文,自然会汇聚一些天地元气。像你这样修为不到的学生,在这里修行时间过长,心神和身体都会被这影剑壁所伤。”

    “我知道您的心意。”顾惜春抬起了头,恭谨说道:“只是我修行的兴趣,来自于我的骄傲。”

    李慕彦疑惑道:“何解?”

    顾惜春恳切的轻声说道:“我不知道您身为强大修行者的感觉是怎么样的,但对于我而言,我真的很喜欢周围人看到我便异样,便羡慕钦佩,甚至仰视的目光。我喜欢这种感觉…所以至少在我之前的许多年,支持我勤奋,耐得住寂寞修行的动力,便来自于此。”

    李慕彦不由得蹙紧了眉头,说道:“这种感觉是畸形的,你应该有更长远的想法,因为我们是超出凡人的修行者,而不是长陵花楼里的那些姑娘,我们的实力和境界,不应该像她们的美貌和衣衫一样,只是想要博得钦羡的眼光。”

    “师叔您说的我都明白。”顾惜春恭谨而诚恳的接着说道:“修行者应该有更高的追求,不应该只图在人眼前的时候比别人显得光鲜亮丽,只是我也在很多修行书籍上看过,修行最佳手段便是源于本心,最能刺激自己修行的感觉,便是最好的手段。”

    李慕彦沉默思索着顾惜春的话,觉得有些道理。

    “我自知无法和安抱石、净琉璃和独孤白等人相比,但至少在其余人面前,我必须鹤立鸡群。”

    顾惜春平静的说道:“而且去青藤剑院观礼时,白羊洞那名叫丁宁的酒铺少年的确让我感到了威胁,他的表现,甚至让我在那些人的面前都受到了很多羞辱。酒铺少年的威胁,和那些羞辱,对于我而言,便是某种最强的刺激。若是借着这股势我还无法在这里参悟出什么,我在四境中品之前,便更不可能在这里得到些什么感悟。而且我的骄傲,不允许我输给一名刚刚修行的少年。哪怕他资质再好,毕竟起步比我晚太多…哪怕我不输给他,只是无法让他仰视,无法高高在上的肆意点评他,我的感觉都会很不好,支持我修行的最大动力,都会消失。”

    “所以,请师叔不要阻拦我。”

    顾惜春拜伏在地,对着李慕彦行了大礼,请求道:“只要能够在这里得到任何一丝好处,我受再多的苦和折磨都无所谓。”

    李慕彦想到最近丁宁和薛忘虚的事情,又看到顾惜春此时的样子,他轻叹一声不再多言。

    当这名关心自己的师叔脚步声渐渐远离,拜伏在地上的顾惜春缓缓起身。

    他再次面对着影剑壁,坐正身体。

    影剑壁实则并非是影山剑窟的前贤所留,而是来自于某个不可知的古修行之地的遗迹。

    影山剑窟最早的一批修行者发现了这面影剑壁,并花费心血将之搬运至影山剑窟,就是因为所有人都可以确定,留下这些剑痕的修行者比他们的境界高出太多。

    影山剑窟在长陵至今都不算是一流的宗门,但这面影剑壁以前所在的宗门,却肯定是极其一流的宗门。

    自从得到这面影剑壁,影山剑窟每一代真传弟子都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参悟,然而数百年来,唯有三人从这里面参悟出了真意。

    其中一名屈离,便是在这里参悟出了影山剑窟迄今为止最强的剑经,流影剑经。

    另外两人,却是都成了成功踏过七境的一代宗师。

    其中一人宋寒山,在这里是参悟出了一道寒山剑符。

    另外一人萧烟雨,则是在这里得到了许多有关天地元气的重要感悟,五境至六境破境只花了数夜的时间。

    顾惜春自知自己的天赋比那三人只好不差,而且他也不苛求像那三人那样爆发。

    只要能够得到数道精妙的剑势,哪怕是一些可以让真元运行快一些,剑上引聚天地元气更猛烈一些的变化,他都已经满足。

    只是他在这里已经枯坐三十余日,凭着一口意气支持下来,他眼里的这些剑痕,还是杂乱到了极点,无论是单看一条剑痕,还是看一片,还是寻找深浅差不多的剑痕,探寻其中的联系…各种手段用尽,他却是没有感悟到任何东西。

    李慕彦说得不错,影剑壁对于心神和身体的损伤都极大,此时深深拜伏在地后起身,他再看着眼前的无数剑痕,头脑一沉,露在袖外的双手竟然无法控制的颤抖起来。

    他感觉不对,想要将目光从影剑壁上抽离,然而只是这一争,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喉咙口一甜,噗的一声,一口逆血竟是不可遏制的喷出了口。

    “看个剑壁看到口吐鲜血,你也可算是千古以来第一人了。”

    一口鲜血喷出,顾惜春的脑海里并没有第一时间顾及自己的身体,他的脑海里反而是出现了谢长胜和丁宁的面容,想象出谢长胜和丁宁在自己身边嘲讽的神容。

    “噗”

    他的呼吸更加不顺,竟又是一口血雾从口中激射而出。

    温热的鲜血喷洒在他前方的影剑壁上,无数细小的血珠缓缓的流下。

    许多血珠落在那些深且宽阔的剑痕里,只是令这些剑痕内里染上些微的色彩。

    然而顾惜春的眼睛骤然亮若星辰。

    他面前的影剑壁上,出现了几道极细,然而却极鲜艳的红线。

第三十章 新的纪录

    一扇黑漆院门由内而外打开,身穿白色狐毛裘衣的王太虚从中走出,踏上等候在门口的马车。

    这道院门内的厅堂里,十几名长陵市井间的江湖大佬看着他的背影,一时相互无言。

    在数十日前,这名两层楼的主人和他们只是并起并座的存在,然而数十日后,对方却已然有了深厚的兵马司的强力支持,兵马司已然采用了一系列异常强悍的手段,帮他在整个长陵铺平了道路。

    从今以后,长陵市井间的很多规矩,便是由他来定。

    在场的这些人或多或少知道那一夜腥风血雨背后的故事,在他们看来,从市井人物的手里抢夺到一些地盘和利益,不算什么,但敢于从兵马司的手里抢夺到地盘,那便真的足以令人敬畏。

    步入车厢的王太虚揉着脑袋两侧的穴位,疲惫的靠在软垫上开始闭目养神。

    给这些长陵的江湖大佬划定规则和重分地盘不是简单的事情,而且他十分清楚,接下来要想站稳脚跟,完全无法依靠威胁别人,而是要让人觉得你做得比以往的所有人好。

    已然接近年关,长陵的街道上比任何时候都要热闹,到处都有欢快的孩童在街巷里跑来跑去。

    就连以往破落的梧桐落都张灯结彩,平添了许多喜气。

    丁宁看到王太虚的这辆马车出现在巷口,便直接迎了上来。

    在车厢里自己的老位置上坐安稳之后,丁宁看着不加任何掩饰的王太虚,说道:“报仇是件很累的事情。”

    王太虚笑了笑。

    每次看到丁宁他都会很放松,这种放松来源于他不需要再费尽脑汁自己想问题,丁宁往往能够做得比他更好。

    “应该是梁联。”他收敛了笑意之后,看着丁宁说道。

    对于别人而言,这一句会非常突兀,让人摸不着头脑。

    然而丁宁却很清楚王太虚这一句话里包含的所有讯息。

    丁宁冷笑了一声,“真是巧。”

    王太虚却是误会了丁宁的意思,点了点头,说道:“他军功已满,封侯就缺些立足的根基,在军中的地位又足够高。一些线索也都指向他…而且最近这段时间,被皇后或者两相深切表达不满的也只有他。只是没想到这么巧,是由薛洞主之手来表达皇后的意思。”

    丁宁沉默不语。

    对于他而言,和梁联的恩怨,又何止是眼前的这些恩怨。

    “梁联没有那么快可以对付,你现在还缺一名足够分量的修行者的支持。”

    沉默了数息的时间后,丁宁抬起头,看着王太虚说道:“之前还有薛洞主,但现在没有了。”

    王太虚点了点头:“薛洞主的身体到底如何?”

    丁宁说道:“他会看完明年的岷山剑会。”

    王太虚苦笑。

    丁宁看了他一眼,说道:“不过你暂且不需要找别人,在明年的岷山剑会之后,我或许便足够分量。”

    王太虚顿时一愣。

    丁宁平静的说道:“不是说已然能够拥有足够的力量,是只要能够夺得第一,我在长陵权贵眼中的地位便必然不同。就如长陵没有人敢杀死安抱石和净琉璃。”

    “岷山剑会折桂?”

    王太虚虽然明知道丁宁进入白羊洞的目的便是要参加岷山剑会,但此刻听到丁宁的这句话,他还是有些难以相信。

    丁宁看了他一眼,没有解释什么,只是说道:“今天你如果有空,晚上也可以来接我。”

    王太虚疲惫的双眸里顿时闪现异样的光彩。

    他知道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丁宁绝对不会说一句这样的话,所以他没有任何犹豫,说道:“好,我在白羊洞山门外等你。”

    ……

    ……

    时近年关,已是白羊洞的放院日,大多数学生都已离院,所以和往日相比,白羊洞更加静谧。

    丁宁由白羊洞一名师长相送,步入崖间的隐秘茅屋。

    关上门,在蒲团上盘坐下来之后,他从袖里取出了一个药瓶,一口将微苦的黄色药液全部饮尽,一滴不剩。

    和往常一样,他闭上眼睛,很快进入识念内观。

    那些黄色的药力在他的体内散开,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体内五脏也变得微黄,散发出来的气息变得异常猛烈,就好像他的五脏都彻底的燃烧起来。

    无数隐匿在他体内的“小蚕”又开始复苏,轻柔而迅速的吞噬着药力,而后又吐丝般吐出更为精纯的药力。

    他体内五气变得越来越旺盛,在他的念力驱使下,他体内的无数“小蚕”的活动也越来越旺盛,从一开始被动吞噬口边的五气和灵脉灵气一般,到开始大口大口的抽吸。

    他身下的蒲团开始发出无数细微的丝丝声。

    普通下方的细小灵脉,从一开始自然散发,到最后变得就像是抽水一般,被大量的抽引出来,和他体内的真气融合,然后注入气海。

    他的气海和无数“小蚕”的身体里的真气,都变得越来越粘稠。

    就如同确切的知道某个点是临界,某个点是契机来临一般,心境绝对平静的丁宁的念力缓缓的朝着身外开始流散。

    他的身体和身体周围,就像是变成了一个小小的池塘。

    若是南宫采菽此刻能够感受到他的感知,必定会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因为在他的感知里,是无数的线条。

    甚至每一条线条的色彩,每一条线条中元气流动的方向和速度,都是那么的清晰。

    他没有像南宫采菽一样等待。

    而是将自己的念力温柔的传递向其中的许多线条。

    这些线条中的元气根本没有感到畏惧或者抗拒,而是就像骤然感觉到老朋友的来临一般,骤然兴奋起来。

    它们几乎是欢呼着,迫不及待一般,和丁宁的念力相融,飞快的流入丁宁的身体,更加雀跃的和丁宁的真气融合。

    就像它们本身就应该在那里,就像它们已经等待了这一个时刻太久。

    无数光星在丁宁的肌肤表面不断闪动,散发出异常莹润的光泽。

    这个过程对于几乎所有修行者而言完全不可控,就如天空飘雪,雪大雪小,什么时候积雪盈尺,只看天意。

    然而这个过程,对于丁宁而言竟然也可以控制!

    他的身体表面好像有无数看不见的蚕爬了出来,无数的细丝伸向周围的空气之中。

    在这些细丝的牵引下,就如雪落时高空里的雪花都被大量的牵落,雪落更急一般,他身体表面的光星出现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体内的真气和天地元气融合,发生彻底改变的速度越来越快。

    他的整个人被彻底点亮一般,通体变得玉石般莹润。

    他体内所有气状的真元全部消失,全部变成了晶莹的液滴,流入气海。

    这便是真元境。

    他的破境,不只是如水到渠成,而是像水未至,便已预先挖了沟渠,令水流得更为顺畅。

    没有任何的破境时间。

    真气和身体到了可以凝炼真元的点,便直接破境。

    阻碍修行者前行的坎,对于他而言,似乎根本就不存在。

    夜色已浓,山道上已然伸手不见五指。

    等候在相近索桥上的那名白羊洞师长有些担心起来。

    以往丁宁在这个时候,便早已出来,难道今日里修行上是遭遇到了什么问题?

    就在他忍不住要朝着丁宁所在的那间茅屋飞掠而去之时,茅屋的门却是被人推开。

    在看到走出的丁宁的瞬间,看到丁宁显得异常莹润和洁净的脸庞,这名中年道士模样的白羊洞师长浑身都不可控制的震颤起来。

    他身下的索桥都因为气息的激荡而发出了无数金铁震鸣的声音。

    ……

    王太虚在白羊洞山门口的马车里安静的等待着。

    事实上在清晨将丁宁送到这里之后,他这辆马车便一直没有离开。

    当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掀开车帘看到从山道上走来的丁宁,王太虚便彻底的呆住。

    片刻之后,他看着已然走到身前的丁宁,无比佩服的轻声说道:“我知道今日会有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但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这么不寻常。”

    顿了顿之后,王太虚看着丁宁,接着说道:“从祭剑试炼到现在,怎么都不到八个月的时间。”

    丁宁和王太虚认识都没有八个月。

    但丁宁现在很清楚王太虚为什么会刻意说八个月。

    因为长陵所有年轻才俊里,修行最快的安抱石和净琉璃的纪录,从第二境炼气到第三境真元境便是八个月的时间。

    所以丁宁今日破境,对于整个长陵而言,自然是一个新的纪录。

第三十一章 新的风波

    红日渐升。

    一处没有多少陈设,甚至可以用寒酸两字形容的官邸里,一名身穿青色官服的美须中年官员蹙眉看着红融的朝阳。

    许久之后,他终于下了决定,对候在一侧的师爷说道,“将我的那盒鲸琼膏给梧桐落那酒铺少年送去。”

    和所有能在长陵立足的师爷一样,这名枯瘦的师爷虽然看上去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到,然而神色极其的稳重,眼睛一直都是充满着睿智的光芒。

    此时听到他的这句话,这名师爷却是大吃了一惊,无法平静道:“司空大人,会不会太贵重的了些?”

    美须中年官员自嘲般笑笑,说道:“我很清楚你此时的想法…这酒铺少年丁宁虽然修为进境快得惊人,但毕竟每一境的状况都不相同,有些人前面数境极快,但到了第四第五境却是泯然众人。圣上登基之后,最出名的例子当属常山郡的郭殇,前四境的修行速度都和史书上那些最优秀的修行者差不多,但到了第四境之后,却是迟滞不前,弄得信心全无,自暴自弃不说,还抑郁成疾,现在变成诸病缠身的痨病鬼。由前三境看人,的确太早。”

    “只是这样的道理,我能明白,那些位置远比我高的贵人,自然也十分清楚。所以哪怕也和我一样知道了他的名字,也只是知道而已,根本不会对他有过多的关注,更不会去对他表示什么好意,因为他还不够格,除非他能在四境五境也有这样的表现。对于那些贵人而言,甚至只有到了六境之上的修行者才能让他们略费些心思。”

    顿了顿之后,美须中年官员看着越来越不解的师爷接着说道:“此时对他示好的,自然是那些位置还不够高的贵人,只是因为这少年还不够格,所以即便是他们表达一些好意,也不会给出太贵重的东西。但是我想赌一赌。”

    美须中年官员看着眉头骤然松开的师爷,认真的说道:“礼司虽掌管宗庙礼仪,名为各司之首,然而实则是最没有什么力量,最多只能和圣上和皇后说上些话而已。我司空连在礼司到了这样的位置,手里能用的,还比不上一个兵马司的指挥使。”

    “因为感觉没有什么好的出路,要报仇似乎也变得越来越没有希望,所以我想赌一赌。”美须中年官员的眼里开始浮现出复杂的情绪:“其实我这也不是病急乱投医,因为和别人不同,我见过薛忘虚几面,我清楚他是属于那种最能隐忍的人,长陵能忍的人有无数,然而像他那样实则已经到了第七境,却还这么能忍的人却应该没有第二个。既然像他这样能忍的人都会为了这少年而做出许多和他本性截然不符的事情,那少年,便应该真的值得我赌一赌。至少在修为和资质上,薛忘虚看得比我清楚。同样是送礼,我要送便送份最重的重礼。那少年起步晚,身子骨弱,缺的便是鲸琼膏这样的海外灵药。我仔细打听过了此子在祭剑试炼上的一些表现,我相信此子是那种知恩图报之人。”

    听到自己所追随的这名大人的这些心声,枯瘦师爷有些佩服,知道在他做出决定之前,已经做足了功课,只是想到报仇二字,这名枯瘦师爷看着对方眼角的皱纹,还是忍不住在心中轻叹了一声。

    梧桐落骤然热闹了起来。

    这种热闹不是寻常过年带来的热闹,而是出现了许多华贵的马车。

    贵妇的缠头,胭脂水粉,书房的镇纸、香炉,把玩的玉石,在过往的很多年里都会隐然成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在数十年前,马车从原本没有车厢,只有华盖的制式演变成封闭车厢的制式后,可以不让外人看到车厢内里情形的马车,从一开始贵人家相对平稳和舒适的代步工具,便摇身一变具备了私密会见等多种用途,成为了长陵贵人们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一件物件。

    车厢的制作也日渐精致和华美,只是从一些用料和镶饰,就可以大致看出主人在长陵的地位。

    最好的车夫,更是能够直接看出马车对应的府邸。

    一辆车厢夹板明显衬着箭矢无法穿透的钢板,显得十分沉重的马车原本正待驶入巷道,便在此时,端坐在车头,坐姿如标枪一般挺直的车夫目光却是一凛,皱起了眉头。

    一辆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车厢只是用普通青檀木制造的马车正从另外一头驶入梧桐落。

    “怎么?”

    这名车夫身后的车厢里感觉到马车的停顿,传出了一声轻声问询声。

    “是方侯府方咏的马车。”车夫轻声回应道。

    他身后车厢里的贵人顿时沉默不语,耐心的等着。

    方咏虽然是庶出,但战功显赫,在方侯府是除了方饷、方绣幕之外的第三号人物。这样的人物,自然比他的身份高出太多。

    也就在此时,这辆马车的车夫又是一怔。

    他看到了一辆显得特别方正的马车。

    那辆马车同样没有什么特别华贵的装饰,只是马车的每一个部件,却极为正统,完全合乎标准制式,连一点私人的喜好都不带。

    “礼司副司首…司空连大人竟然也派了人来。”这名车夫确认自己看的没有问题,侧转过身来,有些不能相信的对着车厢内里轻声禀报道。

    ……

    薛忘虚租住的小院前车马不停。

    一辆马车刚刚驶离,便又有一辆马车停至门口。

    看着一件件送入,将要堆满半间杂物间的礼品,带着黄鼠狼皮帽子的薛忘虚忍不住又咧嘴笑了起来。

    这是不是也是一种风光?

    “小….小师弟…”

    也就在此时,一直在纳礼记录,以便将来有可能还礼的张仪突然又结结巴巴的惊呼了起来。

    薛忘虚一拍手中暖手的铜汤婆子,喝道:“又怎么了?”

    “方侯府方咏大人,送了一件金缕衣过来。”张仪似是也羞愧自己一惊一乍的表现,惭然从那间杂物间走出,轻声道。

    薛忘虚顿时一怔。

    金缕衣自然不是真的用普通金丝制成,若是那样,对于修行者而言便不算贵重。修行者世界里所说的金缕衣,是用一种叫做金缕花的异花的花茎内丝编织而成,有助于真元境修行者的凝气,可以让修行者在真元消耗剧烈,吸纳天地元气补充真元时,补充真元的速度更快一些。

    这的确是一份大礼,而且因为金缕花稀少,也是一份有价无市,用钱也难以买得到的大礼。

    “即便是一件金缕衣,也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回过神来的薛忘虚看着有些羞愧的张仪呵斥道。

    张仪更加羞愧的垂头,轻声解释道:“我知道…可是礼司的司空大人,送了一份更重的礼过来,他送了一盒鲸琼膏,足能用到明年初夏。”

    薛忘虚这次彻底的愣住。

    礼司的司空大人,便只有副司首司空连。

    虽然丁宁有这样的表现,但薛忘虚自然很清楚丁宁这样的一株幼苗对于真正的权贵根本不够格,方侯府会有人来,只是因为丁宁之前和方侯府有些渊源。骊陵君是整个长陵公认事无巨细,事必躬亲的人物,会动用一些手段,也只是因为他在这里遭受了丁宁的拒绝和羞辱。

    现在司空连这样的权贵能够关注到丁宁,哪怕是送一份薄礼,在他看来都已经有些不可思议,更不用说是一盒鲸琼膏。

    鲸琼膏是大秦王朝这百年来朝着海外寻药的探索中,发现的对于修行者极为有用的药物之一。

    它是由深海中一种叫做鲸琼草的胶质海草炼制而成,而那种胶质海草生长的地方,都有大量黑水蛟盘踞。若是在寻常浅水中对付一条真正的蛟龙,对于许多修行者而言不算特别危险的事情,然而要在深海中面对有可能是一群真正的蛟龙,那采集这种海草,便不知道要付出多少的代价。

    所以鲸琼膏极为珍稀,即便是那些侯府,也极少能够得到。

    而这种膏药却又极其有用,若是在沐浴之后涂抹全身,药力渗入皮骨,便会大大刺激真元的换血换髓效果,不仅令筋骨强壮,百病不生,而且同时会自然的令气力大涨,相当于可以让修行者少去很多修身的修炼时间。

    所以这种膏药,在各朝也被称为“筑基膏”,补的是修行者的基础。

    足能用到明年初夏,这鲸琼膏便自然不是一小盒,而是一大盒。

    这的确是足以让任何人震惊的大礼,不能怪张仪不够镇定。

    “居然连这样重的礼都送了出来.”薛忘虚轻轻的咳嗽了数声,感慨的轻声叹道:“司空连,你又有什么事情…长陵这样的地方,真的是让你这样的人,都有许多无奈,都有根本无法解决的事情,需要让你这样做么?”

    ……

    寻常人有寻常人的无奈和恩怨,那些站在高处的人也有站在高处的人的无奈和恩怨。

    薛忘虚发出这样的感慨,不是因为他到此时才明白这个道理,而是他想着,既然爬得再高也是如此,那爬得再高又有什么意义?

    只是并非每个人会这样的想法。

    或许绝大多数人,也只会在一生终结时,才会彻底回望自己这一生,才会思考自己做的很多事对不对,有没有意义,或许才会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其实最想要的是什么。

    华美的书房里,骊陵君看着身前的案卷,他双鬓的白霜越来越浓。

    脚步声打破了他沉重的思绪和周围的静谧,一丝马粪的臭气,极不协调的出现在燃着沉香的书房空气里。

    骊陵君的眉头倏然皱起,一向温雅的他的脸面上骤然浮现出极其罕见的凌厉杀意。

    他抬起头,看着出现在他视线里的那人,声音微冷道:“不请自来,这便是最大的无礼,且你是我府里的人,不顾我府里的规矩,这便不只是无礼。”

    身穿散发着臭味的普通布衣的苏秦深深躬身,说道:“我是无礼,但我可为君解忧。”

第一百十六章 赌一赌

    红日渐升。、ybdu、

    一处没有多少陈设,甚至可以用寒酸两字形容的官邸里,一名身穿青色官服的美须中年官员蹙眉看着红融的朝阳。

    许久之后,他终于下了决定,对候在一侧的师爷说道,“将我的那盒鲸琼膏给梧桐落那酒铺少年送去。”

    和所有能在长陵立足的师爷一样,这名枯瘦的师爷虽然看上去一阵风都能将他吹到,然而神色极其的稳重,眼睛一直都是充满着睿智的光芒。

    此时听到他的这句话,这名师爷却是大吃了一惊,无法平静道:“司空大人,会不会太贵重的了些?”

    美须中年官员自嘲般笑笑,说道:“我很清楚你此时的想法…这酒铺少年丁宁虽然修为进境快得惊人,但毕竟每一境的状况都不相同,有些人前面数境极快,但到了第四第五境却是泯然众人。圣上登基之后,最出名的例子当属常山郡的郭殇,前四境的修行速度都和史书上那些最优秀的修行者差不多,但到了第四境之后,却是迟滞不前,弄得信心全无,自暴自弃不说,还抑郁成疾,现在变成诸病缠身的痨病鬼。由前三境看人,的确太早。”

    “只是这样的道理,我能明白,那些位置远比我高的贵人,自然也十分清楚。所以哪怕也和我一样知道了他的名字,也只是知道而已,根本不会对他有过多的关注,更不会去对他表示什么好意,因为他还不够格,除非他能在四境五境也有这样的表现。对于那些贵人而言,甚至只有到了六境之上的修行者才能让他们略费些心思。”

    顿了顿之后,美须中年官员看着越来越不解的师爷接着说道:“此时对他示好的,自然是那些位置还不够高的贵人,只是因为这少年还不够格,所以即便是他们表达一些好意。也不会给出太贵重的东西。但是我想赌一赌。”

    美须中年官员看着眉头骤然松开的师爷,认真的说道:“礼司虽掌管宗庙礼仪,名为各司之首,然而实则是最没有什么力量,最多只能和圣上和皇后说上些话而已。我司空连在礼司到了这样的位置,手里能用的,还比不上一个兵马司的指挥使。”

    “因为感觉没有什么好的出路,要报仇似乎也变得越来越没有希望,所以我想赌一赌。”美须中年官员的眼里开始浮现出复杂的情绪:“其实我这也不是病急乱投医,因为和别人不同。我见过薛忘虚几面,我清楚他是属于那种最能隐忍的人,长陵能忍的人有无数,然而像他那样实则已经到了第七境,却还这么能忍的人却应该没有第二个。既然像他这样能忍的人都会为了这少年而做出许多和他本性截然不符的事情,那少年,便应该真的值得我赌一赌。至少在修为和资质上,薛忘虚看得比我清楚。同样是送礼,我要送便送份最重的重礼。那少年起步晚。身子骨弱,缺的便是鲸琼膏这样的海外灵药。我仔细打听过了此子在祭剑试炼上的一些表现,我相信此子是那种知恩图报之人。”

    听到自己所追随的这名大人的这些心声,枯瘦师爷有些佩服。知道在他做出决定之前,已经做足了功课,只是想到报仇二字,这名枯瘦师爷看着对方眼角的皱纹。还是忍不住在心中轻叹了一声。

    梧桐落骤然热闹了起来。

    这种热闹不是寻常过年带来的热闹,而是出现了许多华贵的马车。

    贵妇的缠头,胭脂水粉。书房的镇纸、香炉,把玩的玉石,在过往的很多年里都会隐然成为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在数十年前,马车从原本没有车厢,只有华盖的制式演变成封闭车厢的制式后,可以不让外人看到车厢内里情形的马车,从一开始贵人家相对平稳和舒适的代步工具,便摇身一变具备了私密会见等多种用途,成为了长陵贵人们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一件物件。

    车厢的制作也日渐精致和华美,只是从一些用料和镶饰,就可以大致看出主人在长陵的地位。

    最好的车夫,更是能够直接看出马车对应的府邸。

    一辆车厢夹板明显衬着箭矢无法穿透的钢板,显得十分沉重的马车原本正待驶入巷道,便在此时,端坐在车头,坐姿如标枪一般挺直的车夫目光却是一凛,皱起了眉头。

    一辆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车厢只是用普通青檀木制造的马车正从另外一头驶入梧桐落。

    “怎么?”

    这名车夫身后的车厢里感觉到马车的停顿,传出了一声轻声问询声。

    “是方侯府方咏的马车。”车夫轻声回应道。

    他身后车厢里的贵人顿时沉默不语,耐心的等着。

    方咏虽然是庶出,但战功显赫,在方侯府是除了方饷、方绣幕之外的第三号人物。这样的人物,自然比他的身份高出太多。

    也就在此时,这辆马车的车夫又是一怔。

    他看到了一辆显得特别方正的马车。

    那辆马车同样没有什么特别华贵的装饰,只是马车的每一个部件,却极为正统,完全合乎标准制式,连一点私人的喜好都不带。

    “礼司副司首…司空连大人竟然也派了人来。”这名车夫确认自己看的没有问题,侧转过身来,有些不能相信的对着车厢内里轻声禀报道。

    ……

    薛忘虚租住的小院前车马不停。

    一辆马车刚刚驶离,便又有一辆马车停至门口。

    看着一件件送入,将要堆满半间杂物间的礼品,带着黄鼠狼皮帽子的薛忘虚忍不住又咧嘴笑了起来。

    这是不是也是一种风光?

    “小….小师弟…”

    也就在此时,一直在纳礼记录,以便将来有可能还礼的张仪突然又结结巴巴的惊呼了起来。

    薛忘虚一拍手中暖手的铜汤婆子,喝道:“又怎么了?”

    “方侯府方咏大人,送了一件金缕衣过来。”张仪似是也羞愧自己一惊一乍的表现,惭然从那间杂物间走出,轻声道。

    薛忘虚顿时一怔。

    金缕衣自然不是真的用普通金丝制成,若是那样。对于修行者而言便不算贵重。修行者世界里所说的金缕衣,是用一种叫做金缕花的异花的花茎内丝编织而成,有助于真元境修行者的凝气,可以让修行者在真元消耗剧烈,吸纳天地元气补充真元时,补充真元的速度更快一些。

    这的确是一份大礼,而且因为金缕花稀少,也是一份有价无市,用钱也难以买得到的大礼。

    “即便是一件金缕衣,也不用这么大惊小怪。”回过神来的薛忘虚看着有些羞愧的张仪呵斥道。

    张仪更加羞愧的垂头。轻声解释道:“我知道…可是礼司的司空大人,送了一份更重的礼过来,他送了一盒鲸琼膏,足能用到明年初夏。”

    薛忘虚这次彻底的愣住。

    礼司的司空大人,便只有副司首司空连。

    虽然丁宁有这样的表现,但薛忘虚自然很清楚丁宁这样的一株幼苗对于真正的权贵根本不够格,方侯府会有人来,只是因为丁宁之前和方侯府有些渊源。骊陵君是整个长陵公认事无巨细,事必躬亲的人物。会动用一些手段,也只是因为他在这里遭受了丁宁的拒绝和羞辱。

    现在司空连这样的权贵能够关注到丁宁,哪怕是送一份薄礼,在他看来都已经有些不可思议。更不用说是一盒鲸琼膏。

    鲸琼膏是大秦王朝这百年来朝着海外寻药的探索中,发现的对于修行者极为有用的药物之一。

    它是由深海中一种叫做鲸琼草的胶质海草炼制而成,而那种胶质海草生长的地方,都有大量黑水蛟盘踞。若是在寻常浅水中对付一条真正的蛟龙。对于许多修行者而言不算特别危险的事情,然而要在深海中面对有可能是一群真正的蛟龙,那采集这种海草。便不知道要付出多少的代价。

    所以鲸琼膏极为珍稀,即便是那些侯府,也极少能够得到。

    而这种膏药却又极其有用,若是在沐浴之后涂抹全身,药力渗入皮骨,便会大大刺激真元的换血换髓效果,不仅令筋骨强壮,百病不生,而且同时会自然的令气力大涨,相当于可以让修行者少去很多修身的修炼时间。

    所以这种膏药,在各朝也被称为“筑基膏”,补的是修行者的基础。

    足能用到明年初夏,这鲸琼膏便自然不是一小盒,而是一大盒。

    这的确是足以让任何人震惊的大礼,不能怪张仪不够镇定。

    “居然连这样重的礼都送了出来.”薛忘虚轻轻的咳嗽了数声,感慨的轻声叹道:“司空连,你又有什么事情…长陵这样的地方,真的是让你这样的人,都有许多无奈,都有根本无法解决的事情,需要让你这样做么?”

    ……

    寻常人有寻常人的无奈和恩怨,那些站在高处的人也有站在高处的人的无奈和恩怨。

    薛忘虚发出这样的感慨,不是因为他到此时才明白这个道理,而是他想着,既然爬得再高也是如此,那爬得再高又有什么意义?

    只是并非每个人会这样的想法。

    或许绝大多数人,也只会在一生终结时,才会彻底回望自己这一生,才会思考自己做的很多事对不对,有没有意义,或许才会明白自己错过了什么,其实最想要的是什么。

    华美的书房里,骊陵君看着身前的案卷,他双鬓的白霜越来越浓。

    脚步声打破了他沉重的思绪和周围的静谧,一丝马粪的臭气,极不协调的出现在燃着沉香的书房空气里。

    骊陵君的眉头倏然皱起,一向温雅的他的脸面上骤然浮现出极其罕见的凌厉杀意。

    他抬起头,看着出现在他视线里的那人,声音微冷道:“不请自来,这便是最大的无礼,且你是我府里的人,不顾我府里的规矩,这便不只是无礼。”

    身穿散发着臭味的普通布衣的苏秦深深躬身,说道:“我是无礼,但我可为君解忧。”(未完待续。。)

    ps: (最近很难做到定时更新,只能做到稳定的两更每天,是因为一是这本书写起来很需要灵感,都是要靠情节走向带动,所以枯坐的时间比较久,动了键盘之后就快。另外一点是女儿正好上一年级,拼音教过的都知道是大问题。所以经常要耗费不少时间在女儿的辅导上面...不管怎么样,已经是尽全力了。希望大家理解和多多支持吧。)

第一百十七章 何以解忧

    “为我解忧?”

    骊陵君看着苏秦,心中杀意越来越浓烈。。ybdu。

    此时的苏秦身上沾染着马粪的气息,双手说不出的粗粝,看上去和最普通的下人没有任何的区别。

    尤其他的左手虽然已经不再血肉模糊,伤口都已经结痂长好,但是五指和整条手臂的筋肉都看上去有些扭曲,布满伤痕,看上去说不出的诡异。

    苏秦对自己此时的观容可以说毫不在意,然而骊陵君对自己的两鬓秋霜却极为在意。

    正值壮年而两鬓染霜,只能说明忧思过重,影响了气血,甚至对将来的修为进境肯定也有极大的影响。

    骊陵君在过往的很多年里,给人的感觉一直是事无巨细,事必躬亲而精力旺盛,如日中天。

    尤其是现在,他绝对不能让外界知道他的憔悴。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能够避开外面人的耳目,接近我的书房,但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恕我真想不出你能在什么方面为我解忧。”因为心中杀意浓烈,所以此刻他说话也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温雅,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您的书房外面有许多比我厉害的门客,我能出现在你的面前,便是因为我在这里这么多天,已经精准了摸清楚了他们的习惯和路线,这是我的能力,但也是您留我在府内,赋予我的机会。”

    苏秦有些感慨的看着自己被马房粪水染湿的鞋面,然后抬起头,看着讥讽的看着自己左手的骊陵君,平静的说道:“其实你也知道,丁宁说的很多话是对的。”

    骤然听到那个名字,骊陵君的眉头不自觉的皱起,眼中寒意更浓。

    苏秦却是宛如无所察觉,脸上反而露出了白羊洞时那种微笑。他接着说道:“其实你做事太过追求完美,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完美的事情。就如你的归家之路…你又何必一定要你父王和赵香妃全部认同?”

    骊陵君眼睛微微眯起,语气寒冷道:“什么意思?”

    苏秦看着他,淡然道:“你有没有想过,让你父王和赵香妃之中某一个人对你有极其强烈的好感,觉得非你不可,或许比两个人都对你有些好感要有用得多?”

    骊陵君毕竟非同常人,听到苏秦的这句话,他的眉头骤紧,脸上的神色却是柔和下来。“你继续说下去。”

    “你父王和赵香妃之间的关系,恐怕比起你们大楚任何权贵之间的关系都要牢靠,只要其中一人确定是你,另外一方必然会做出让步。”苏秦越发平静自信,他明明穿着散发着消散不去的臭味的下人衣衫,然而却就像是穿着天下最华贵的衣衫般散发着光彩,他看着骊陵君,说道:“所以您不要再犹豫什么,不要再去考虑别的什么可能。您现在只需要彻底说服其中一人。”

    骊陵君深吸了一口气,他抬起头来,面容再次变得温雅可亲,“你在我府中隐忍了这么久。便是为了能够得到站在我面前的机会,这么说,你已经有所把握?”

    “我说了我可为君解忧。”苏秦再次作揖行礼,缓缓说道:“我愿为使。去楚都说服赵香妃。”

    骊陵君赞许的看着他,说道:“你来投我,我故意让你去马房。你不怀恨在心,现在反想帮我?”

    苏秦微微一笑,道:“高位者,不问恩怨,只将利益。”

    骊陵君站了起来,缓缓躬身行礼,道:“您需要什么?”

    称呼上的改变,便意味着身份的改变。

    苏秦知道自己踏上高处的第一步已然正式跨出,于是他更加灿烂的微笑道:“您为君,我为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许诺。”

    “能令我归国,位登大宝。这个要求不算过分。”骊陵君不再犹豫,看着苏秦,说道:“你想要何日启程?”

    苏秦平静的说道:“事不宜迟,便在今日。”

    ……

    支持着人前行的,不只是野心,往往更多的是不甘心。

    虎狼北军大营的大将军营帐里,梁联面色漠然的看着面前的中年男子。

    他身前的中年男子身穿着他亲兵的衣甲,但是眉宇之间却是有任何侍从都不会有的桀骜和狂放之意。

    这种桀骜和俾睨天下的气息,也唯有那种敢于和整个王朝为敌的大逆才能蕴育得出。

    一个人的气质如何,只看他胸怀中所想的事如何,只看他面对的敌人的高度如何,这些话一点都不虚。

    这名桀骜直视梁联的中年男子,自然便是云水宫真传弟子之一的樊卓。

    “都已经用这种手段给了你警示,难道你还不甘心?”

    樊卓看着脸色漠然的梁联,随意用小刀在身前食盘中的羊腿上切了一片,嚼了起来,同时接着说道,“说不定郑袖都觉得长陵卫惊动我们的事情,都是你暗中插手,像她这样冷酷的人物,做事根本都不需要什么证据。”

    “我又岂是到此时才不甘心?”梁联漠然道:“否则我又何必派人给你们送信?我大可看着你们被夜策冷和虎狼军绞杀,同时我或许还能乘机杀死夜策冷,让皇后对我满意一些。”

    樊卓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继续边切肉边吃,“你想要我们帮你做什么?”

    梁联道:“帮我杀死薛忘虚和他身边那名少年。”

    樊卓顿时大声的冷笑起来:“即便再不甘心,也不要自暴自弃,这有必要么?”

    “当然有必要。”

    梁联面无表情的说道:“在兵马司和那名江湖人物谈判之后,我的两名亲信还被杀死了。我可以不在意皇后给我带来的伤势,但是我不能无视我手下这些人的生死,若是我对他们的命都不在意,便不会有人再给我卖命。我们行军打仗这么久的人,都知道不可能一直打胜仗,都知道失败会死人,但如果连一名江湖人物都对付不了,我手下的这些人会怀疑我的能力。”

    “我不是一名单独的修行者,我是拥有一支军队的将军。”梁联看着眼睛微微眯起的樊卓,接着说道:“而且兵无常形,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现在所有人都不会觉得我还会对付薛忘虚和那少年,若是他们被杀了,或许反而会让人觉得是有人要栽到我的头上,挑战皇后的权势。你们恰好可以帮我做到这点。”

    “而且你们难道怕我不甘心,怕我像一头受伤的狼一样乱咬?”

    梁联没有多少表情的脸上出现了冷讽的神色,“我越是和你们一样,越是接近你们,我们之间的盟约才更加牢靠,你们也会觉得我更加安全。”

    樊卓毫不掩饰的冷笑,说道:“你说的虽然不错,然而你应该明白我们只是为了孤山剑藏,我们不可能为了这件事冒险。”

    梁联冷漠道:“真正的亡命之徒,真正和长陵权贵没有关系的杀人的人,你们比我认识得多。我安排你们入城至今,都根本未过问任何孤山剑藏的秘密,都根本未过问你们在长陵搜寻的到底是什么。若是连这些小事都不肯为我做,我们的盟约还有什么意义?”

    樊卓想了想,觉得若是长陵乱些,似乎对他们的行事更加的有利。

    梁联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那名江湖人物此刻已经将我想要拥有的一些势力整合了起来,除了鱼市之外,他已然是那些江湖人物的盟主,将来若是能够控制他,你们要寻找什么东西,应该更为简单,若是以行军打仗般的长远来看,将来我在白,你们在黑,各掌一方,我们或许都不用现在这么不甘。”

    樊卓桀骜的笑了起来,他觉得吃得不畅快一般,丢开了手中的小刀,直接举着羊腿吃了起来,同时说道:“那些人的价格都不低,尤其要到长陵搏命,价格便更高。”

    梁联看着他,缓缓说道:“用来买命,多少钱都不算贵。”

    ……

    ……

    送礼的马车一直到午后才渐渐稀少、消失。

    所有梧桐落的住户都觉得这里出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都是面上极有光彩,但丁宁却和往日没有什么不同。

    因为未去白羊洞修行,酒铺在数日之前便已歇业,所以接近傍晚时分,丁宁只是一边随手翻看着薛忘虚这数日里时断时续写出来的一些笔记,同时看着张仪陪着薛忘虚下棋。

    薛忘虚昔日修为虽高,但棋力比起张仪却是不足,连输了数局,终于有些恼羞成怒,一拍棋面,叫道:“你懂不懂尊师重道,赢了数局也不知道故意下两步昏招,让师长一局!”

    看着薛忘虚生气的模样,张仪又是羞愧,又是不解,惶恐低头道:“洞主,书上言…”

    “书!”薛忘虚气得伸手欲打,但不知为何,却突然又深深的担心起来,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无比认真的看着张仪告诫道:“你性情仁厚,古君子之风,但我担心你太过仁厚,被小人所乘。所以我只想让你记住一句话,任何书都是人著,任何法都是人定…规矩和人情,孰轻孰重,你自己去想。”

    丁宁看着认真教诲的薛忘虚,眼里又多了几分敬重。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身体突然不可察觉的微微僵硬起来。

    他眼睛的余光里,一名说不出安静的红衫女子,正在看着他。(未完待续。。)

第一百十九章 一场盛宴

    对于长陵的寻常百姓而言,新年里最重要的莫过于走亲访友,尤其一些长辈处,就更是要走动一下,拜个年,说些吉利的话。、ybdu、

    而对于长陵的权贵而言,新的一年到来,便是史书翻过了全新一页,拥有更多的意义。

    元武皇帝在位已然进入第十二个年头,但长陵所有的权贵都十分清楚,自登基第六年开始,这名大秦王朝历史上最强大的帝王,便已经极少问政事,而是闭关潜心修行,一心问道。

    哪怕绝大多数人不能确定元武皇帝的真正修为,但是所有人都几乎可以肯定第八境对于他而言不是问题。

    所以他所追求的道,便是第九境长生。

    这些年里,整个大秦王朝的内治外伐,几乎全部交予两相和皇后。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只顾修行便放任不管,就如监天司司首夜策冷在暴雨中归来,一剑刺杀赵斩,便使得长陵所有权贵觉得冥冥之中他有一只无形大手在掌控着整个大秦王朝,同时也不断提醒所有权贵,他是如何荣登大宝的。

    自登基第六年开始,这名大秦王朝历史上最强的帝王虽然极少见群臣,平日里唯有两相和皇后才能偶尔见到他,然而在每年新年伊始,他都会先行宴请群臣,接着在第二日登祈天台祈福,并行一些宗法之事。

    所有权贵心中都很清楚,圣上在这两日必定出现,是需要让所有的权贵,包括各个敌朝的人都看到他依旧安康而强大,或者说更为强大。

    所以即便是第一日不需要遵循多少祖宗礼数的宴会,气氛依旧无比沉重压抑。

    保和殿里,青灰色的地砖散发着长满了水草一般的湖面的光泽。

    所有权贵端坐在案前。

    夜策冷便在最前的一排案后坐着。

    在所有的司首之中,她是唯一的女子,所以依旧显得非常突兀。

    她的身旁不远处。一名身形如铁塔般的胖子眯着眼睛,散发着无比霸烈的气息,正是昔日逼她出了一剑的横山许侯。

    在最靠近圣座的两侧,摆放着两相的位置,此时两相未到,皇后及大秦王朝未来的主人,数名皇子却是已然到来。

    步入此殿的皇后此时穿着大秦王朝真正最美丽的凤冠后服,更是显得端庄美丽得无比耀眼。夜策冷的睫毛微颤,没有在她的身上停留分毫,却是落在了她身后的皇子扶苏的身上。

    她的目光微凛。

    能令她的目光都微凛。自然有大异状。

    许多名权贵同时看出了扶苏和之前的不同,感觉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数名能在皇后面前都说得上话的权贵不由得出声,纷纷贺喜道:“扶苏殿下真是天资非凡,如此年纪竟然已经踏入第五境,实是可喜可贺。”

    许多还未曾察觉的官员顿时齐齐大吃一惊。

    虽然贵为皇子,且是皇后所出,自然在修行之途上拥有最强有力的支持,前面数境相对也是耗时最少,然而以扶苏的年纪。进四境正常,但进第五境,这便不只是拥有一国之资源便能做到的事情,和他本身的天资。后天的教导有着极大的关系。

    安抱石、净琉璃等人的资质和后天所受的教导或许比扶苏更强,然而却又没有如此强有力的支持,所以此时很多官员甚至在心中想到,假以时日。将来的大秦皇帝,恐怕也依旧是大秦最强的修行者。

    皇后微微一笑,此时她自然是满意的。

    然而就在此时。扶苏身后的一名宫女出声道:“扶苏殿下三岁便看得懂剑经和有关修行的典籍,我大秦王朝有史以来,也只有一人和扶苏殿下一样,扶苏殿下将来自然也是冠绝长陵的修行者。”

    许多宫女和皇后、皇子十分亲近,在此种场合即便说话,也不会有人觉得太过逾礼,尤其圣上和两相还皆未到场,尤其数位权贵出声在前,气氛略微轻松,然而她的话语,里面的一些字句,却是如同惊雷,如同最寒冷的刀剑,瞬间震呆了所有人,瞬间惊呆了许多人,也瞬间吓到了许多人。

    就连夜策冷都面色微白。

    就连横山许侯都背心微汗。

    很多人甚至连呼吸都在此刻停顿,额头上都沁出无比冰冷的汗珠。

    整个大殿的空气在这一刻如同彻底冻结,陷入绝对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可置信的聚集在那名宫女的身上。

    是需要多大的胆子,发怎样的疯,才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也就在此时,大殿外皇宫的道上,传来一阵威严的唱喏声。

    这意味着两相和圣上已然距离此殿不远。

    以圣上的修为…这样距离之下的大声话语,不可能听不清楚。

    很多人的面色瞬时雪白。

    他们看着那名秀丽的宫女,开始明白这些包含着极深沉意味的话语,绝对不是无心之失。

    虽然这名宫女说的话是事实,大秦有史以来,的确只有一人和扶苏一样,能够三岁悟剑经,然而有关那人的史书,都已经在元武皇帝登基之前便被全部焚毁!

    最为关键的是,很多权贵都知道…大秦最尊贵的女主人皇后殿下,之前和那人有过斩不清理还乱的一些故事。

    那人三岁悟剑经,扶苏也是三岁悟剑经。

    这会引起什么样的遐想?

    虽是明面上夸奖赞美扶苏的话语,落在这所有权贵的耳中,却比任何的话语都要恶毒,都要令人觉得阴寒。

    一名面容极其谦和的年轻人身体微颤。

    他就坐在夜策冷身侧不远处,位置极高,正是宗法司司首黄真卫。

    此刻他看着那名端庄秀丽的宫女,面露不忍之色,想要开口,然而即便是他,终究也未敢开口。

    数息之间还笑容灿烂的扶苏也明显感觉到了气氛的急剧变化。

    只是他根本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因为在他看得懂剑经之前,那些史书已经全部焚毁、改写,在他出生之前,便没有人再敢说那个人的名字。

    他莫名震惊的看着身后的秀丽宫女,又转头求助般看着自己的母后。

    皇后依旧面容完美无瑕,美丽得耀眼,然而她的目光渐渐冰寒。

    即便是扶苏,都放佛看到一柄恐怖的寒剑从无底的寒冰深潭中抽出,双目都感到了刺痛,心里油然生出前所未有的冰冷恐惧。

    靠后的一些官员惊恐万分,垂头战栗。

    她缓缓侧转过身体,冷酷的看着那名似乎也有些不明所以的秀丽宫女,说道:“无论你的背后站着的是谁,难道你以为这么做,能够改变任何的东西么?”

    保和殿里一片死寂。

    她看着那名宫女,摇了摇头,道:“一丝东西都改变不了。”

    秀丽宫女恭谨而歉然道:“抱歉。”

    然后她用很低的声音,说道:“只要说出这些话便可以了。”

    未等皇后再出声。

    这名秀丽宫女惨淡一笑,道:“罪婢该死。”

    “噗”的一声,不见她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但一口鲜血却从她的口中涌了出来。

    扶苏目瞪口呆的看着这样的画面,他感觉到这名宫女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便已经生机彻底断绝。

    尤其他就在这名宫女的身前,眼看着宫女死前喷出的这口鲜血就要喷在他的衣上。

    然而也就在此时,一股莫名的力量出现在殿里。

    一股骤然从殿口涌入的天地元气,包裹住了宫女周身的天地。

    时间如同彻底停滞一般。

    那股鲜血和宫女的身体都处于绝对的停顿。

    然后就在下一瞬间,鲜血和宫女的身体…所有的衣服、血肉,在一个呼吸之间便被这股力量摧毁成无数细微的尘埃。

    因为尘埃太过细小,因为这瞬的变化太过不真实,所以这一刹那所有人都甚至没有丝毫血腥的感觉。

    直到这所有的尘埃全部消失,被散失的天地元气所化的风流吹拂到高空,飘洒到天地之间不知何处,殿里的人才开始被各种情绪占据。

    夜策冷垂头,不再看向别处,只看身前的食案。

    一道身穿龙袍的身影,出现在殿口。

    他的身后,是两条气息如巍峨高山般的威严身影,大秦的两相。

    只是和他相比,却似很矮,只像是他脚下的台阶。

    这名大秦王朝有史以来最为强大,此刻也最受臣民爱戴的皇帝,脸上带着无比自信和强大的表情,完全不像单独面对皇后的那夜般神游天外。

    “免礼。”

    面对着所有行礼的权贵,他微微一笑,似乎刚刚展示的恐怖境界和他无关,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名宫女和他所抹灭的所有东西一样,也似乎从未在这个殿里出现过。

    皇后眼中的冷漠早已彻底的消散。

    她完美的面庞上浮现出真正母仪天下的微笑。

    于是和往年一样,圣上落座,没有多少繁文缛节的持盏祝酒,开席。

    一场君臣相见欢,大秦王朝稳步前行的盛宴。(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811/ 第一时间欣赏剑王朝最新章节! 作者:无罪所写的《剑王朝》为转载作品,剑王朝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剑王朝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剑王朝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剑王朝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剑王朝介绍:
自连灭韩、赵、魏三大王朝,大秦王朝已经迎来前所未有之盛世,强大的修行者层出不穷,人人都以身为秦人而荣,但丁宁,一个出身毫无疑问的秦国都长陵普通的市井少年,每天所想的,却是颠覆大秦王朝,杀死修行已至前所未有的第八境的秦皇帝。
剑王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王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王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