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大谬
“和自己的命相比,你们想要得到什么东西并不显得重要。81”乌氏皇太后笑了笑,“按理来说我应该更关心我的命。”
她笑了起来,然而端木侯却并不觉得好笑。
因为无论从哪一个方面来看,对方都好像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
他的目光下意识的转向了远处溪流畔的那名侍女。
那名侍女圆脸,非常年轻,远远看去似乎没有什么特别,更不可能是七境的宗师。
此时她也正在抬头张望这边,但却似乎一时不知道生了什么,不敢靠近。
像这样的一名侍女,即便修行的是乌氏皇族的某种秘术,显然也不可能保证这名老妇人的安全。
那除了这名侍女之外,还有什么可能?
最近的乌氏军队都不可能在他们带走这名老妇人之前赶来。
然而这名老妇人越是不担心自己的生死,对于他们而言,便越是显得她就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你早就知道我们要来?”
端木侯皱着眉头看着这名老妇人,眼珠子转了转。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端木侯的习惯,在军中的时候面不动,但是眼珠子一转就要杀人。
只是现在他眼珠子一转,却是因为紧张和不安。
当他这句话的声音在这个秘境似的山谷里响起,他突然醒觉自己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
在岷山剑宗遭受重创之后,他虽然得了郑袖的灵药很快的复原,但脊柱对于修行者而言便是最重要的“大龙”,五气贯通的所在,脊柱断成数截即便复原,内里还是留下了些隐伤,对今后的修行有些妨碍。然而这次挫败最为影响的便是他的心境。
他和两相联手去杀百里素雪,被百里素雪重创两个不说,还被对方离开,杀入长陵皇宫。
这样的经历,对于他的信心是极重的打击。
有时候修行者往上修行靠的便是一股气势,这种气势一被打破,就会开始犹豫怀疑。
他觉得自己现在就是如此,心境甚至回到了很多年前在军中实力不足时。
战中失去,便要在战中寻,此次大事若成,或许便能收拾回些信心。
“郑袖最擅长的便是连环计,而且正面战阵从来都是巴山剑场领军时擅长的,并非她所长,当年她和巴山剑场征战天下时,她也只是隐于后方,以星火剑奇袭作为奇兵。就如大楚王朝一般,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线战事或者觉得战事已经平定时,却往往是她真正出招时。”
乌氏皇太后看着这名眼珠子尚在微转的大秦王侯,和颜悦,“我有所预感,只是她到底派谁来,我却是自然猜不准。至于为什么有所预感,我总是觉得像她这样的人,若是动这样的一场大战只是为了祖山里的一两件东西和为春季伐楚的调动做一下准备,总是有点不值得。她在过往很多年里,都像是最精明的商人,不会做吃亏很多的生意,她对我乌氏肯定别有图谋。”
“不愧是统领乌氏的人,你的猜测很准确。”端木侯和身边的几人更加谨慎了些,端木侯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这名老妇人接着说道:“只是抛开你的生死不论,你能猜得出我们到这里的真正用意?”
“愿听其详。”乌氏皇太后只是回了这样一句。
高位者在更高位者的面前也只是个蹒跚学步的孩子,更何况端木侯在岷山剑宗之后气势已堕,她在位的时间比此时世间任何帝王都要长,早已摸透了人心和有着对付这些权贵的手段。
她先前所说的那些话已经足够让这些来自长陵的权贵跟着她的步调走。
“乌氏的力量其实和东胡相比都有很大差距,修行者数量都甚至无法相比,唯一不同的是,东胡皇室的威信无法和你相比,东胡的苦修士占了很大一部分力量,而在乌氏,你相当于是皇室和苦修士的合体,你再乌氏被认为是天受神权之人,接近神灵,或许当你死后,你就会被乌氏人封为真正的神灵,留在史书里。”
端木侯也没有犹豫,对于他而言,不被对手掌控的最好方法,便是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做,所以他很快的接着说了下去,“但先前被乌氏认为是天受神权之人的,是你的一个儿子乌跋海,他是修行奇才,而且是难得一见的大将之才,只是他英年早逝,所以你才走上这样的位置。”
“然而我们却能确定,你那个儿子其实并非病故,而是被毒死的。”
端木侯看着这名老妇人的眉眼,冷笑了起来,“若是乌氏人都知道你儿子是你亲手毒死的,又会如何?”
然而乌氏皇太后的情绪却没有任何波动,她只是摇了摇头,“看来你们都动了他的尸身,只是你们的推断从一开始就错了,我要杀他不用毒,而且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他之所以会死,只是因为他修炼毒身舍利不成而死…毒身舍利在乌氏是禁法,他咎由自取,最终身亡,这件事知道的并非我一人,只是被隐瞒了起来,你们现在再揭开来,对我的统治而言不会产生任何的影响。”
端木侯心中一震。
他和身边的几人互望了一眼,都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失落和荒谬的感觉。
这是他们最仰仗的手段,因为这事关整个乌氏的稳定,然而这件事从头到尾根本就是谬误?
乌氏皇太后笑了起来。
她笑得很慈蔼,然而眼眸深处却蕴含着怒意和杀意。
她知道长陵皇宫里那名女主人自认为掌握了她不可告人的秘辛,掌握了可以要挟她的东西,而且这些秦人是将她埋葬在雪峰里的那名儿子的尸身都挖了出来。
所以她决定给这些秦人更多些煎熬。
“除了你们推断错误的这件事之外,郑袖让你们来这里的还有一个重要使命,应该就是九眼天珠。”她笑着看着端木侯和他身边的修行者,缓缓的说道:“我们乌氏的这枚圣传九眼天珠,来自于天外星域,除了汇聚着那颗流星的最核心元气之外,天地法理自成线条,蕴含着星火修行的道理。这样的一枚东西,对于她而言便拥有无限可能。”
看着端木侯等人眼中涌起的更多震骇,这名心中已经杀意盎然的老妇人笑得脸上的皱纹更密:“只是有种秘密只有真正的执掌皇位者代代相传,就连我此时身边最为亲近的人都不知道,我乌氏除了九眼天珠之外,还有一件东西叫雷阵托甲。”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十一章 死机
这片山坡的阳光下很温暖。
然而在这名老妇人的笑容里,端木侯却莫名的有些手足冰冷。
对于未知的东西,修行者总是抱有莫名的恐惧。
雷阵托甲这四个字,对于他们的认知而言,完全陌生。
“郑袖应该是对你许诺了许多东西,否则你不会去岷山剑宗对付百里素雪,尤其是你被百里素雪重创之后,你很自然的认为她理应对你有更多补偿。”
乌氏皇太后微讽的看着沉默不语的端木侯,接着说道:“然而她会觉得亏欠什么人?你们有没有想过,她派你们到乌氏来,并非是要给予你们补偿,而是利用你们获得九眼天珠的一些秘密。她或许会认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我只有动用九眼天珠的力量来自保,然后她就可以通过降下星火剑,在和九眼天珠的力量对抗之间,领悟更多的星辰元气法理。只可惜她根本不会成功,因为我不需要动用九眼天珠,只需要动用雷阵托甲。”
端木侯的手心已经微汗。
此时他至少已经听出,若是真有雷阵托甲这样的东西存在,那一定是和传说中的乌氏至宝九眼天珠同等的符器。而最让他心惊的是,他自己都觉得乌氏皇太后说的这些话未必没有道理。
“假设你说的全部都是真的,即便你所说的这雷阵托甲能够抵御她的星火剑,那你自己凭什么从我们手中逃出去?”然而高手交锋,同样也不会错漏任何细节,端木侯深吸了一口气,微眯起眼睛看着乌氏皇太后,“就算你能够应付我,谁能应付得了我身边这些人,就凭你那名侍女么?”
听着这样的话语,他身边的四名属下全部笑了起来。
即便已经没有来时必胜的信心,而且连最重要的推断都变成了谬误,但是此时的笑容依旧是很强有力的武器,或许可以逼迫对方得到更多有用的讯息。
端木侯的说话也不无道理。
在整个修行者世界里,从来没有人见过乌氏皇太后出手,就连乌氏那名皇帝死去,皇权落到她手中的那几年里,她也没有亲自出手过。
她当然不可能是八境的修行者,否则气息不可能如此衰老。
即便是修行了某种逆天秘术的七境,她也早已经过了修行者最为强横的年纪,五气已经衰败,最多也只能对付端木侯这样的强者。
然而端木侯随行的这四人里,却是有两名七境,两名六境。
深入乌氏原本就是极度危险的事情,端木侯可以说是连他的家底都带上了。
溪水旁的那名侍女那么年轻,甚至可以说是稚嫩,到现在还呆呆的站在那里,怎么可能对付得了这样的四名修行者?
“除非她是赵四或者白山水,可是赵四和白山水比她老得多,而且她们不可能在这里。”
端木侯在自己部下的笑声里,也重拾回了些锐气,冷笑着又补充了一句。
乌氏皇太后有些感慨。
她感慨对手不够了解自己。
因为所有的乌氏人都知道,她从来不会虚张声势。
“我不只有她一名侍女,我有两名侍女。”她摇了摇头,说道。
当她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一股恐怖的气息就已经从她的胸口涌了出来。
这是她的天地。
即便对方重拾了些信心,但战斗也依旧是由她揭晓。
当这股恐怖的气息从她的胸口涌出时,极高的虚空里,一道苍白色的星火也已经落了下来。
郑袖星火剑的修行之法依旧是外界所不能知,然而她的一些手段却已经被修行者知晓,当某个修行者愿意以本命元气维系她的某个元气烙印时,这名修行者本身便像她的飞剑一样,和她有了些独特的联系。
她可以借由这名修行者获得一些特殊的感知。
这种特殊的感知原本最为重要的是气息锁定,可以让她在千里之外锁定一些敌人的气机,降落星火剑诛杀。
但在很多场战斗里,她的星火剑也变成了一道特殊的保护。
就如现在,那种独特的联系,便已经让远在不知何处的她感受到了乌氏皇太后身上迸发而出的这种可怕气息,并瞬间判断出这样的力量不是端木侯和他身旁的七境所能抗衡!
在这同一瞬间,端木侯和他身边四名修行者的面色被这股气息镇得无比惨白。
五个人变成了往后方激退的五道光华,五道气浪在他们的面前翻滚。
一片金黄色的人形天铁从乌氏皇太后的衣领间飘飞了出来。
这个时候端木侯知道了雷阵托甲是什么。
天铁即是陨铁。
这片只不过拇指大小的天铁拥有陨铁的一切特征——不断熔化凝聚形成的独特笔直纹理,重叠玄奥的自然花纹,表面无数灼烧和熔融的痕迹。
然而他见过的所有天铁都没有这片特殊。
因为这片天铁的每一条自然纹理之间,此时都在往外激射着雷光。
让他们感到无比恐惧的气息,都来自于这片天铁的内部,来自这些雷光之中。
这片天铁,就像是一个天然的雷光法阵,他们的感知都无法深入,薄薄的铁片之中,竟似蕴藏着一片雷海!
这种天铁根本不可能是认为,而是天然的恐怖符器!
就像是这颗陨星在坠落时,撞上了无数雷云,某种独特反应之下,硬生生将这些雷云都吸纳纂刻了进去,最终变成了这仅剩残余的陨铁之中的法阵!
轰隆一声。
山丘之间涌出一道金色的闪电,迎上高空坠落的苍白色星火。
乌氏皇太后平和的看着这道闪电,和她先前所说的一样,郑袖不会得到任何好处。
因为这件符器中吸纳的所有雷罡全部来自这方天地。
与此同时,溪水旁那名看似很呆笨的侍女手中出现了一根晶柱。
在下一瞬间,侍女手中的晶柱开始发光。
一条光束从她手中的晶柱中射出,光亮瞬间就超过了空中的闪电和星火,超越了世间所有光线的亮度。
端木侯却感到有一抹阴影笼上了自己的身体。
这是死亡的气息。( 就爱网)
第九十二章 地利
对于端木侯而言,那名侍女的修为和她的人一样稚嫩,当她的真元释放时,那一点最先亮起在她手中的光线的力量在端木侯的感知里只是如微弱的萤火般渺小。
然而这点光线在她手中的那根晶柱里,却就像是穿越了无数个轮回,每一次穿梭力量就是倍增。
最关键的是快和透!
端木侯感觉自己的力量哪怕再比这道光束强大数分,但这道光束都会透进来。
就像是一名身披重铠的战士,却无法挡得住一枝破甲的流矢。
当这股死亡的气息笼罩向端木侯的身体时,他身后的一名七境宗师首先做出了反应。
随着一声厉喝,这名对端木侯无比忠诚的部将体内的本命元气狂涌,他的双手出现了一白一黑两道光轮。
这名宗师的本命物是一对飞环,是罕见的奇门武器。
这一对飞环随着他的心意在他的双手之中疯狂的旋转,迎向那道可怕的光束。
金色的闪电和苍白色的星火相交。
几乎同一时间,这一黑一白两道光轮和那条光束相交。
远处的天空里再起一声雷声,接着便是一声清脆的撕裂声。
这撕裂声直接在这山谷里每个人的耳膜处响起,伴随着剧烈的痛楚,每个人在接下来的一瞬间,都无法再听得到这天地间的任何声音。
天地里一片死寂。
乌氏皇太后紧紧抿着嘴唇,强忍着刺目的灼痛,骄傲的看着天空。
苍白色的星火在空中如同瓷瓶一般碎裂了,那道粗壮的金色闪电在空中如同一断金色的树桩被折断,断口处的金色闪电甚至形成了固体一般的断口。
在下一息,这些断口中的电光才往外游离,然而同时引起了更远处天地的感应,无数雷罡元气被瞬间抽引过来,引发了更多的雷电如巨蛇在空中狂舞。
这些落下的雷电漫无目的的抽打,并没有多少真正的威力,然而抽打着空中流散的苍白色星火,却像是在不断的打脸。
乌氏皇太后有些可惜听不到此刻的声音。
因为她可以肯定,这些闪电抽打星火时噼啪作响的声音,和打脸的声音也非常相似。
在这暂时无声的世界里,端木侯侧过身来。
他看到自己身后那名部将的身上涌起了一蓬尘花。
那一黑一白两道光轮还在旋转,然而却根本没有来得及拦住这道光束。
这道光束从两道光轮之间冲入,这名部将胸前至后背的衣物、血肉,在这一瞬间全部变成了飞尘,散开。
这一刹那,端木侯的眼中充满了绝望、恐惧和难以理解。
那对抗郑袖星火剑的自然是乌氏皇太后所说的雷阵托甲,但她这名侍女手中的晶柱绝对不是传说中的乌氏九眼天珠,那到底又是什么?可以让这样一名距离七境还不知道多远的修行者击杀一名七境!
“宝光观!”
他身旁的一名青衣人愤怒的厉喝了出来,只是就连他自己都听不到自己愤怒的声音。
当这道光束击中他同僚的时候,他感知到了熟悉的气息。
这种气息来自长陵的宝光观!
昔日那名宝光观的宗师在违抗郑袖的旨意时,力抗墨守城而死,只余下了一名真传弟子。
这名稚嫩的侍女根本就不是乌氏人,而是宝光观的那名真传女学生胡京京!根本就是秦人!
像他这种一生都在为王朝征战的将领根本无法容忍这样的“背叛”,哪怕他很清楚当初郑袖为了令长陵的修行地听从她的旨意时动用了何等雷霆的手段,但秦人的反戈,自己身旁同伴的死亡,却依旧让他的怒火燃到了无法控制自己理智的地步。
流散的闪电和星火间出现了一道青光。
这名青衣宗师变成了一道流光,到了溪畔胡京京的身前。
七境宗师和寻常的修行者之间的差距绝不只在真元的力量和能够引聚天地元气的数量,还在于真元调动的速度、感知等一切。
在这名青衣宗师之前,数百丈的距离似乎顷刻就消失了。
在他掠到胡京京身前时,在所有人的视界里,刚刚出手的胡京京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甚至连双腿都没有来得及挪动一分。
嗤的一声。
这名青衣宗师手中的一道暗红色的剑光洞穿了胡京京的身体。
然而令这名青衣宗师首先震惊,接着再令端木侯等人同样震惊的是,胡京京的身体里没有任何的鲜血流淌出来。
这名青衣宗师甚至没有感觉到自己的剑光洞穿了什么实体。
那嗤的一声,只是他的剑光洞穿空气,洞穿光线的声音。
“折光法!天幽晶!”
这名青衣宗师便是端木侯军中的军师庞玉,本身便是端木侯所有门客之中见识最广者,在这一刹那间,他便已经反应了过来。
从一开始,这名在溪水畔晾晒风干肉的侍女便根本不在他所看到和感知的地方,就连那道光束,也并非来自他所见的方位!
一切都只是宝光观的秘术和这传说中的天幽晶两者结合,在那名宝光观女学生手中产生的幻影!
只是一名**臭未干的女学生而已,竟然在这一场战斗里,达到了类似郑袖的手段!
“在那里!”
端木侯此时左侧的一名部将眼睛的余光里捕捉到了一抹异样的影迹。
他厉喝了一声,然而其余人此时依旧失聪,听不到他的声音,所以也只有他转过头去。
那是在他们来时的方向,在他们曾经穿过的一座雪峰之下,积雪和冻土相接的雪线处,有异样的辉光在闪耀,依稀可以看清是一名同样的侍女的身影。
法阵!
那里绝对还布置了一个强大的增幅法阵!
否则即便是极为适合天幽晶的宝光观秘术,也不可能让一名修行者越阶杀死七境!
然而这时的发现,却似乎有些太晚。
青衣宗师身体微僵。
端木侯感受到了身旁这名部将的动作,他转过身去,但却没有第一时间看到那里的胡京京,他的目光却被最为接近这片山谷的一座冰峰直接吸引。
那座冰峰上出现了一道平直的气浪。
就那样不可思议的,那座冰峰就像是一根细小的冰棱,在靠近顶端的部位,被切成了两段。
那座冰峰的顶上一截,就此朝着这个山谷,滑了下来。( 就爱网)
第九十三章 浩劫
冰山的崩解,自然会引起一场巨大的雪崩。
随着恐怖的轰鸣声,无数冰雪滚落,瞬间形成了恐怖的洪流。
任何见过雪崩的修行者都知道,这种落雪的速度会越来越快,高山上滚落的一个小雪球,在接近山脚雪线时,都会变大不知道多少倍,而且滚落途中,更是能够带起更多的冰雪。
在史书的记载里,有些吞噬了整支军队、甚至整个雪原中的部落的浩大雪崩,往往都只来源于一些声响引起的细小冰雪掉落,有些甚至只是因为旅人说话的声音略大,在山谷里激荡,震断了冰川上的数支冰棱。&nbs小说p;这样一座冰峰直接断去一截滚落,引发的雪崩将会彻底吞噬这片山谷。
就算是七境的宗师,也没有信心在这样的一场雪崩里生存。
“你疯了么!”端木侯彻底变了脸,他不敢相信的看着帐篷前的那名老妇人,难道对方想要和他们一起被埋葬在这里?
乌氏皇太后没有接这句话。
她有些惋惜的落向脚下的土地。
当这片土地被冰雪覆盖之后,所有的植被都会死去,将来数年里,恐怕这片地方再也长不出这么好看的花朵。
也就在她低头的这一刹那。
寒冷的气浪已经首先席卷而至,将她身后的那数顶白顶的皇帐都像风筝一样往上方的天空卷去。
一道光柱却是穿透了风雪,落在她的身上。
这道光柱来自于那名宝光观女学生胡京京所在的雪线处。
这个时候胡京京再也没有隐瞒自己真正的所在,只是有些肆无忌惮的将自己的真元不断注入手中的晶柱。
从她手中晶柱射出的光线穿过冰冷的风雪,却是依旧让所有人感到一种温暖的感觉。
当这些温暖的光线汇聚而成的光柱落在乌氏皇太后的身上,除了这温暖的意味之外,所有人感到有一种异常柔和但强大的生机涌入了乌氏皇太后的身体。
这种感觉,对于此时的端木侯等人而言,就想是那名宝光观的年轻女学生的生气和这名苍老的老妇人连接在了一起,将自己的活力源源不断的送入这名苍老的老妇人体内。
然而同时,已经知晓胡京京身份的这些长陵修行者都知道这只是一种错觉,宝光观没有存在这样力量的秘术,这样令人鲜活的力量,来自于胡京京手中那天幽晶本身的力量。
只是即便明白,这又能改变什么?
乌氏皇太后身上的气息骤然庞大了起来,就像是一个巨人重新站立了起来。
她笑了起来,满面红光。
她比这些远道而来的修行者更为清楚,即便有着天幽晶里独特的元气滋养,她这样重返青春般的活力也只能维持短短的一瞬,但是这短短一瞬,对于她完成这个设计已久的局却是已经足够。
在这样惊天的雪崩之下,所有的人都要逃。
但关键在于,谁能够逃得出去。
她身上的气息还在不断的膨胀,但她的身体却已经朝着上空飞了出去。
她就顺着胡京京的那条光柱,朝着胡京京所在的那片山坡飞去。
风雪很冷。
然而端木侯等人此时的心中更冷。
他们的眼瞳已经变成了白。
因为他们眼前的天地,已经彻底的变成了白。
无数破碎的冰雪激飞到令他们难以想象的高度,接到天空白云高度般的雪浪里,有一团阴影在不断的崩解。
那就是这场雪崩的来源,那座跌落下来的雪峰。
端木侯犹豫了一个呼吸的时间。
然后他飞向了在空中飞掠的乌氏皇太后。
他没有信心能够在这样的天威之下生还下来,他也不觉得乌氏皇太后能够就这样逃离出去。因为即便这乌氏皇太后借助天幽晶的力量重返年轻一瞬,这一瞬间乌氏皇太后所呈现出来的力量也和他们相差无几。
他不甘心自己就这样一败涂地。
而且若是这场浩劫之下有生存的机会,那一定就在这乌氏皇太后的身上。
随着他的身影飞起,他的身后再现三道锐利的剑气。
他剩余的三名部将也飞射了起来,跟在他的身后。
这三名部将就像是协助他飞翔的翅膀,三道强弱不同的剑气同时切割和阻挡着迎面而来的风雪,让他比乌氏皇太后更快。
这四道笔直的剑气迅速的接近那道光柱,接近光柱里那名老妇人。
端木侯有信心能够截住这名老妇人,他甚至已经看清这名老妇人脸上泛着红光的皱纹。
如果一定要死,那就全部死在这里。
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看到了老妇人一抹奇异的笑容。
他看到她对他说了一句话。
他此时的耳廓中依旧疼痛不止,虽然不再寂静无声,但是风雷不止,听不清这浩劫之中的细微声音,只是通过她的嘴唇,他却清晰的看出了她所说的这一句话。
“你忘记了我起先就告诉过你,我在这里有两名侍女。”
端木侯的呼吸骤顿。
他猛然抬头。
漫天的风雪里,那一团在不断裂解的巨大阴影的速度骤然快了数倍。
一截晶莹的冰尖甚至快过了寒风,从飞舞的雪屑中透了出来。
这一截晶莹的冰尖里,是一种他所熟悉的,孤寒而可怕的剑意。
他的瞳孔剧烈的收缩。
在下一刹那,他发出了一声无比凄厉的吼声,体内的本命元气尽数绽放而出。
咚的一声闷震。
无数的冰雪往外狂舞而出。
就连从空中席卷下来的风雪这一刹那都似乎被震散了。
天空里出现了一片清明的空间。
远处很多疾行赶来的骑军看到了令人震撼的一幕。
一个巨大的雪环里,一截冰峰和数道磅礴的剑气撞在了一起。
而那截晶莹的冰峰里,似乎隐约有一名少女的身影。
在下一刹那,冰峰在空中崩塌。
后继如山般高大的滚雪席卷了这片天空,甚至将那道耀眼的光柱都吞没在其中。
空中所有那些修行者的身体,消失在了无数堆在空中乱撞的雪里。
那些从远处赶来的乌氏骑军全部震骇的看着,他们无法控制住身下的坐骑,无法再靠近。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十四章 本质之差
雪流彻底吞没了温暖的山谷,将这片山谷完全填平,后继的轰鸣声还在不断响起,连远处的雪山上,都因为巨大的回响而产生了不同程度的雪崩。
骁勇的乌氏骑军第一时间到达了这场雪崩的边缘,更是有些骑着青狼的皇族第一时间冲进了风雪里。
然而在滚滚的雪流面前,这些皇族也根本无法接近乌氏皇太后先前所在的那片山坡。
这些皇族面极为难看的停驻。
他们面前的雪就像泡沫一般,一层层堆积起来,越堆越高。
直至很多个沉重的呼吸之后,雪流渐止,风声也小了下来,天地才渐渐恢复清明。
此时他们的身体却骤然僵硬了起来。
他们看到了令他们永生难忘的一幕。
渐要消隐的风雪遮不住亮光,那道先前接引乌氏皇太后一般的光柱还在亮着。
所不同的是,那名宝光观的女学生吴京京正在往下行走。
她手中晶柱出的温暖光柱,始终落在那片山坡上一处。
光柱的落处,有两堆晶莹的坚冰。
对于这些修行者而言,这不难理解,当强大的元气力量吹散了那些冰雪碎屑,互相挤压着冰块和冰晶,就自然会产生这种看似一尘不染的晶莹冰体。
让他们震撼的是两堆坚冰之中的人影。
在山坡的略微高处,温暖的光柱始终笼罩的地方,是四根笔直的晶莹冰柱。
四根笔直的晶莹冰柱的中心,站着的便是乌氏皇太后和一名青衣少女。
少女的身上到此时依旧散着极其强烈的剑意,甚至可以看到空气里往外绽放的丝状游丝。
那四根形状规则的晶莹冰柱显然是她的剑意生成,带着一种完全有别于这方天地冰雪的寒意。
和她们相对的另外一堆坚冰却是异常的杂乱。
端木侯的那四名部将已经完全变成了冰雕,他们持剑将端木侯护在中心,然而身上却是已经被坚冰刺穿多处,接着再被冻结起来,他们身上的力量将身外的坚冰激成了异常紊乱的刺尖,每一根冰尖都在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处于四人合围而成的狭小空间里的端木侯的身上没有任何的坚冰,只有一层白霜,就如长陵瓦片上的秋霜。
然而他的面容,他的神,却是比那四名已经死去的部将还要晦暗,还要难看。
看着他此时的神容,所有人便都明白那心如死灰的人是什么样的。
乌氏皇太后动了。
她的脚步和平时一样,很稳健。
当看到她动步走出那四根晶莹冰柱的中心时,那些被这副画面震撼着的乌氏骑军们骤然出了如海啸般的欢呼。
那名长陵王侯的晦暗、无力和绝望、不甘,正衬托出了她此时的威严和强大。
“你真的不如直接死了的好。”
乌氏皇太后走到端木侯的面前,缓缓的说道。
她的话语很平和,不带任何嘲讽,甚至是带着一点淡淡的同情。
当亲眼所见所有忠诚于自己的部将全部战死,却依旧改变不了这场战斗的结局,这便是最悲哀的。
“你这个时候或许会理解,当年的王惊梦为什么不选择逃离活下来,而一定要战死在长陵。”
看着依旧无法言语的端木侯,乌氏皇太后有些叹息般说道:“百里素雪毁了你的心境在前,接着你又根本没有想到,会败亡在他的亲传弟子手中。你们这些王侯啊,总以为自己和百里素雪还有以前巴山剑场的那些顶尖修行者都在同一个高度,恐怕也直到真正败亡的时候,才会现并非如此。”
“为什么会这样?”端木侯艰难的抬起头来,他看着这名老妇人,以及那两名侍女来自长陵的年轻修行者。他不想承认失败,但是却无法理解这名老妇人说的话语。
老妇人的话字字击中了他的内心,他无法想象自己为什么会和百里素雪等人拥有那样大的差距。
同样是七境,同样有着艰苦的修行,他甚至有着比百里素雪更为艰难的成长经历,更多的战斗。
“就从这场战斗本身说起。”
乌氏皇太后淡淡的看着他,看着远处那茫茫一片疾驰而来,都属于她管辖的这个国度的骑军们,轻声说道:“你们不够了解我,我这些年能够掌管乌氏,从来都没有靠过我的修为和战力。精神和意志,能够创造勇气和胜利。你们的失败在于,当年巴山剑场那批人死后,长陵的这些卓绝的修行者里,除了夜策冷和墨守城等少数人之外,真的再没有几个将身外的东西看得比自身的利益还要重的人了。”
“当年巴山剑场死去的那些修行者们,他们可以为了一个他们认为对的理由而去战死,不惜牺牲。然而你们这些王侯,却大多都是因为得到大量的利益而选择站在郑袖和元武一边。”
“你们这些人,和百里素雪他们这些人在本质上就有着不同。所以你们哪怕用尽一切方法追赶,哪怕用尽了大秦王朝能够你们提供的一切资源,你们还都只能仰望他们这些人,甚至你们会连夜策冷她们这些后起之秀都不如。”
“在这场战斗里,很多时刻你们想着的不是要达成军令,而是自己的生存,所以你们错过了很多的时机,我这样的安排,也才会一步不错的走到最后这样的结果。”
“我不知道你这些部将在临死前最终想明白了没有。”
乌氏皇太后停顿了片刻,她用有些尊敬的目光看着那些冰封中的修行者,淡漠的说道:“他们受了你的恩情,或者因为情义而成为忠诚你的死士,然而跟着你这样的领,他们从一开始就是没有多少前途的呀,都是不会有多少成就。即便牺牲了姓名,在史书上又能留下什么样的一笔?”
她对着端木侯说了很多话。
在她说这些话的过程里,端木侯都没有说出任何的话来。
她不管端木侯此时会想些什么,因为对于她这样的真正强者而言,永远只要引领着别人追着自己的节奏走。
“你毕竟是大秦十三侯之一,对于你们这样的对手,我会给予最后的尊重。”
她有些疲惫了,于是对着端木侯说出了最后一句想要说的话。
最后的尊重,意思便是有尊严的死法。
若是没有能力再战,便是自尽。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十五章 一剑
落败的强者依旧是强者。
各个王朝的修行地每年都会有新的修行者出现,那些能够强大到足以被记载在史书里的人,他们的很多经历,原本就值得尊敬。
当端木侯决定自尽之时,他也对面前这个苍老的乌氏老妇人又生出无数敬意。
因为无论是在乌氏还是在其余的王朝,女子想要执掌朝政,总会比男子要困难得多。
最为关键的是,这名乌氏老妇从来依靠的都不是自己的武力。
“或许早十五年遇见你,早些败在你的手里,就会很不一样。”
当他最后缓缓垂,让一截锋利的冰尖刺穿自己的咽喉时,他认真的说了这一句话。
乌氏皇太后没有回应。
但是她明白这名大秦王侯的意思。
若是那时端木侯就能彻底看清自己,那他在修行道路上所能取得的成就,就会有很大的不同。
“你又输了一阵。”
她不再去看端木侯,而是转头过去看着那道苍白星火曾坠落的地方,缓缓的说了一句,嘴角露出了含有的得意笑意。
“你很想要九眼天珠,但是你想不到九眼天珠到了谁的手里。”
在白雪的映衬下,这名乌氏老妇人的双瞳依旧显得有些昏黄浑浊。
天幽晶的力量,也只让她年轻了那么一瞬,光芒绽放之后,却似乎燃烧了她更多的精力。
然而无论是一旁的胡京京还是谢柔,却都觉得这名老妇人的目光里充满了善意和智慧。
两名少女都很单纯,越是单纯便也越能看清事物的本质。
两人都觉得这名乌氏老妇人之所以能胜长陵的女主人,便是因为她看得清人心,知道哪些人可以信任。
……
天阴,却未下雨。
楚都的很多府邸里都挂起了明灯。
楚都外那条曾有幽浮大船出现的大河里,波浪有些汹涌,但是风正好从下游来,这便自然给了很多要往上游走的商船便利,河面上通航的商船便比平日要更多一些。
和楚都城区相距很近的一处小河湾里,停着一叶扁舟,名震天下的赵四先生便在这舟上。
她单独一人,喝着楚都里售卖的糖水,看着楚都里如繁星般的灯火。
糖水里有切得很均匀的梨块,还有一些晒干了的桂圆,在糖水里煮了之后,便又“肥胖”了起来,散着一种很好闻的香气。
见过的风景多了,眼界就会变得开阔。
无论是精美的吃食,还是阴天里都显得秀美的那些建筑群,被匠师打造得令人叹为观止的线条,都让她暗生感叹,感叹这悠久的王朝的确比起她的故土大赵王朝要更有底蕴得多。
就如风可以吹动大帆,带着船行走,就如这一碗糖水放久了会凉一样,这世间有很多事情是不可避免的。
她承认当年那名昏庸的帝王统辖下的赵王朝,即便不是因为秦和巴山剑场这样的对手,恐怕覆灭也是迟早的事情。
只是生过的事情,却自然无法忘却。
下游飘来一条船。
船行的度不快,然而自有一种独特的气息,却很自然的吸引了她的感知。
她放下已经喝了大半的糖水,用一块粗布手帕擦了擦嘴角,然后安静的等待着。
看着那船的行进,她身上没有半分的真元波动流露出来,但是只有她自己最为清楚,她的气势越来越完美。
在此之前不久,她和齐斯人有过一次交手。
那时她的战意饱满,状态也是到了巅峰。
只是和现在相比,那场战斗却最多只能说是活动一下身体。
一场足以被称为史诗的对决,不只是要看双方的对手是谁,双方修为的强弱,还要看所代表的意义。
这修行者世界里最近五十年里,最让修行者想象和期待的,其实便是赵剑炉的那名宗师和天下剑王惊梦的一战。
只是这一战终未成行。
当那日和齐斯人对敌之时,赵四先生赵妙知道自己已经领悟到了自己师尊希望自己感悟的所有剑意,已经无限接近了自己当年师尊的境界。然而今日里看着那条船渐渐接近,她也知道自己当时只是无限接近,并不是等于或者越。
只有这种宿命般的对手,整个师门都等待了很多年的对手,才让让她真正站到那样的高度。
当两船接近不过五十丈,看清船头上站着的丁宁的面目时,她微颔,负手而立。
这个时候她确定和她当年的师尊已经没有任何的区别。
“赵剑炉果然不凡,尽是人杰。”丁宁看着她,平静的说了这一句。
这样的话语在别人的口中说来或许显得客套或是虚伪,然而在他口中说来却是完全不一样。
赵妙微微挑眉,坦然受了这一句夸奖,然后问道:“你在胶东郡,怎会又突然到这里?”
“接一位老友,顺便处理些事情。”丁宁回答道。
赵妙顿时有所悟,目光一闪:“百里素雪要到了?”
丁宁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赵妙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说道:“你欠我赵剑炉一剑。”
丁宁道:“我欠赵剑炉的。”
赵妙认真的想了想,道:“要不要换个时间?”
这本身并非是一场计划内的比剑,只是恰好。
但在她看来,若是丁宁接下来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这样的比剑便可延后。
“不用。”然而丁宁却是摇了摇头,道:“刻意不如逢时。”
微微顿了顿之后,丁宁看了一眼远方的天空,轻声接着道:“这一剑我也等了很多年,而且此时这楚都里,若是有人像你师尊一样令我敬畏,我也就不会如此随意而来。”
赵妙再次颔为礼。
先前行礼是为自己,这次行礼是代她师尊。
“那便开始?”她接着问道。
“这样的一剑,又如何能默默而行,少了应有的观众?”丁宁看着不远处楚都的城廓,看着新修的城墙,看着最高大的城墙南门,微笑了起来。
赵妙瞬间明白了丁宁的意思,也笑了起来,笑得无比傲然,“那便依你的意思。”
长孙浅雪在小舟的蓬内,素手沥着一壶新酒。
这次她没有随意穿着最普通的衣衫,而是身着洁白如雪的华衣。
这壶酒也不是梧桐落里随意酿造的粗劣酸酿,而是当年旧权贵门阀之的公孙家酒师才懂得酿造的琼浆。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十六章 战一座城
最好的酒,最华丽的衣衫,最美的美人,能够配得上的,自然是最隆重的事情。
两条船随波而动,缓缓行向楚都最高大的城墙处。
天下剑首王惊梦,赵剑炉那名宗师,原本就是世间站在最高处的修行者,隔了很多年之后,能够站到这一高度的,也只多了一个鹿山会盟上一剑平山的元武,还有就是从岷山剑宗杀入长陵皇宫的百里素雪。
那名赵剑炉宗师已逝,然而赵四承接了他那一剑,她此刻便代表着赵剑炉。
天下剑首和赵剑炉,再加上昔日长陵小说旧权贵之首的公孙家的大小姐一起来接百里素雪,这自然便是最隆重的事情。
丁宁站在舟首,看着越来越接近的大城轮廓,他的面容依旧平静,身上的气息也没有任何的改变,然而他知道自己的境界也在变得越来越为完美。
这座城是徐福的军队以及大齐王朝的修行者们攻下,当齐帝和郑袖的利益互相分割完毕之后,在这里占据主导地位的早就已经是秦军。
有些从秦楚边境一路战斗到此的秦军军队,尤其是昔日数名已经战死的王侯的部下,也都停留在楚都周遭进行整编。
在他的一生里,或者说之前王惊梦的一生里,最为强大的时候,境界最为完美的时候,便是一人杀入长陵,一个人战一座城的时候。
一个人战一座城,并非只是悲壮,那样的情景,也能逼迫一名修行者的生命燃烧至最浓烈时分。
当占领胶东郡那座浮城,正式踏入七境时,丁宁的真元修为甚至比当年还要完美,因为他整个修行过程之中弥补了很多不足,更是得到了之前修行过程里无法得到的数门强大修行之法的增益。
但是他自己明白,还需要一个契机,才能将蛰伏多年的自己,彻底的燃烧起来,这才能彻底达到和接着超越当年。
眼下这座大城,很接近当年的长陵。
这便是他自己创造的契机。
和这座大城相比,甚至和大河上通航的那些大船船队相比,两条这样的小舟显得太过渺小和孤单。
也没有人知道丁宁进入楚境的消息。
很多灵通的消息原本都来自胶东郡,当胶东郡都彻底被巴山剑场和赵香妃所率的楚军控制之后,郑氏门阀的势力已经被扫除一空,胶东郡对于外界而言就像是一个被隔绝了的神秘世界。
但宗师自有自己的气度,哪怕是不往外绽放任何一丝天地元气的波动。
两条这样的小船在距离停靠的口岸还有数里之时,便已经吸引了城楼上守军的注意。
并没有接到任何上峰的通告,来的强大修行者便是不速之客,尤其现在楚地并不平静,大秦也只是控制了十之二三的疆域,这城墙守军之中镇守的将领在兵马司之中也拥有很高的地位,所以这两条沉默而行的扁舟对于他们而言很自然的透露着诡异。
鉴于对方是强大的修行者,城门楼上的守将们保持了一定的克制,没有第一时间让港口之中的快船前去拦截和问询,但当那两条小船径直驶过了停靠的港口,顺着水流朝着护城河的闸口而行,继续朝着城墙而行时,所有的守军心脏便开始抽紧。
然而即便是这时,这些军士包括城门楼上汇聚得越来越多的修行者,都根本没有想到这条船上的人是想一人对这座城。
在他们的固定思维里,再强大的宗师也不可能就这样单独一两人光明正大的面对许多支军队,公然的杀入这座城里。
毕竟在他们的潜意识里,那件事已经过去了许多年,而且就算当时那人,也死在了长陵。
这样的固定思维,让他们的潜意识很自然的不将眼前小舟上的人和当年杀入长陵的人联系在一起。
城门楼上的最高守将依旧没有令人发出任何的警告,然而军令在暗中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城中传递,越来越多的修行者赶来,许多大型的军械符器已经完成了调教,随时处于可以激发的状态,一些独特的鸣声和元气的震荡产生的光华,开始在城楼各段闪现。
这其实已经是最具杀意的警告。
然而那两叶小舟上的人却依旧没有任何的动静。
那两叶小舟就在他们越来越紧张和充满寒意的目光里,到了通往护城河的闸门前。
这闸门是控制护城河的水位始终高于外面的大河,当闸门开启时,水流如洪水般涌向外河,这样即便有大量的敌船通过外河接近这城,也会变成逆流而上,甚至被一瞬间冲远。
当时大秦王朝的幽浮舰队是在水下行进,而且铁甲大船船身太重,又有大齐王朝那些修行者的阴气护体,破坏闸门冲击城墙时根本未受水流的影响。
然而今日里,当这两叶扁舟还未接触这万钧铁闸时,这闸门就骤然裂了。大量的水流从闸门的裂口往外冲去,力量更是比闸门全开时要恐怖得多。
让城墙上诸多修行者瞬间瞳孔收缩,体内寒意瞬间上涌的是,两叶扁舟却是轻轻松松的破开水流,轻易的再次进入了他们的视线,然后继续行向城门南楼。
这种沉默且随意的感觉让人感到莫名的危险,再加上之前对那闸门的破坏,让城门上的守将不再犹豫,直接发出了数道军令。
一片厉喝声响起。
接着这片厉喝声便被一片潮水般的凄厉破空声彻底的淹没。
一片幽绿的焰箭刹那间照亮了这大城外阴郁的天空。
这绝对不是试探。
这是大秦王朝军队之中最强大的符器之一,曾在鹿山会盟的时候出现过。
“各一剑,不要浪费力气。”
当这些幽绿的焰箭的光亮刚刚出现在城墙后方的瞬间,丁宁便对着身旁的赵妙说了这一句。
“我先。”
赵妙异常干脆的点了点头,然后直接一步朝着那座已经不远的城门楼凌空跨了过去。
她的双脚和船身脱离的瞬间,她身下小船的船首,她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两个脚印。
两个红彤彤的脚印。
坚硬的木板直接已经变成了火红的炭。
在接下来的一刹那,她身下的这条小船轰的一声消失了,变成了无数火红的炭火碎片,燎天而上!
那些幽绿的焰箭之中原本蕴含着恐怖的热力,足以烧熔岩石,然而和这些火红的炭火碎片相比,却像是将要烧尽的柴火与丹炉中喷涌的烈火的差别。
空气里一声奇异的闷震。
潮水般落下的焰箭中的热力无法凝聚,反而被像水滴一样蒸发了,随着无穷的热意往更高的天空燎去。
这段城墙上方的高空里,瞬间形成了一条巨大的火烧云!
城墙上的军士和修行者们体内的寒意更浓,但是被这真实的热意所灼,就像是瞬间落入了盛夏酷暑,浑身汗如雨下。
“赵四先生。”
城墙上有修行者寒声从喉咙间挤出了四字。
明天要赶往北京去参加纵横某人的婚礼,到场的基友非常多,虽然我知道写到这章断在这里会很不人道,大家会忍不住打我,但是因为赶路和到场基友太多的问题,吃完喜酒晚宴之后,恐怕会没有什么码字的时间。后天马不停蹄的赶回无锡,高铁回去就没那么急,应该可以火车上码字。后天应该有正常更新,然后如果明天真的被扯住没有时间码字断了一下,那大后天尽量多写补上。11月份希望没有一些临时要赶出门的事物,然后可以让我改过自新,快速更新,最后摸着小肚腩说一句,今年真的做了很多事,没有偷懒啊。累的不行不行的。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十七章 那时
这些焰箭之中的火力反而被对方的剑意吸引,变成燎天之势,普天之下,也只有赵剑庐的宗师,才可能控火到这种程度。
从小船上纵身而上的女子身材娇小,便只有可能是那名传说中和白山水齐名的赵四先生。
城墙上所有军士和所有修行者们都无法想象到这名传说中的赵地修行者这样公然出现是要做什么,很多军士和将领甚至在这火焰燎天的瞬间出现了短暂的失神,然而当一些后继的符器激发,一些锐利的风声和这倒卷的火焰摩擦,发出一些沉闷的呼啸声时,城墙上早已经等待着的数十名剑师同时做出了反应。
大秦的许多修行者在小说军中都是相对**的个体,他们不需要军令,在战斗中审时度势,自行按照自己的判断出手。
长陵的剑师原本悍勇和骄傲,虽然震慑于赵四先生的名头,然而此时赵四先生旁若无人踏向城门楼的模样,也彻底点燃了这些剑师的斗志。
数十道飞剑带着各自不同的破空声,骤然穿过了火帘。
军中的大多数飞剑善于隐藏杀机,尤其擅长配合。
这数十道飞剑中绝大多数只在穿过火帘时才带起了一蓬明显的旋流,一条淡淡的焰迹,接着便如不存在般突然消失。
在被真火灼烧得炙热的空气里,明显可以看出暴烈的剑道的,唯有数道。
然而对于修行者而言,长陵的飞剑最具威胁的,便是那些转瞬消失,无迹可寻的。
在下一刹那,这些消失的飞剑或许就会从屋檐的瓦片下,或许就会从脚底的阴影里,或许就会从水面溅起的一朵浪花里,亦或是天空坠落的一朵流火里显露出来,而且直接欺近赵四先生的身周数尺之地。
有些飞剑可能从不同的角度同时到达,有些飞剑或许故意略晚,有些或许依旧阴险的躲藏着,寻觅着对方出手的间隙,或者是真元流动不畅的某个时刻。
数十名飞剑御使得随心而动的剑师,可以在一个呼吸之间变幻出无数可能。
数十道飞剑,便是无数的剑影。
更何况这还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一批剑师。
这段城墙上汇聚而来的剑师会更多,出手的剑师也会更多。
在这些长陵剑师的潜意识里,从来没有修行者能够正面硬抗这么多的飞剑,所以无数敌国的强者在长陵被发现踪迹之后,也只能逃而不能站定了来战斗。
所以在他们看来,赵四先生就算不退,也唯有游斗,绝对不可能和先前一样,旁若无人般继续踏向城门楼。
然而现实的画面,却是让他们的视线再度凝固!
赵妙根本就没有管这数十道飞剑。
她根本不改去势,闲庭信步一般掠在空中,朝着城门楼的屋脊中央踏去。
因为她身后有丁宁。
她已经出手了一剑,抵挡了秦军那些符器,接下来的这些飞剑,便是丁宁的事情,和她无关。
“嗤”的一声裂响。
一道飞剑首先感应到了她的力量收敛,带着一抹不敢相信的气息,骤然加速,在空中带出了一道如冰片般的剑影,狠狠割向她的颈部。
在这一道飞剑发狠的瞬间,她身周数尺乃至数十丈原本显得还算平静的空间里,骤然变得狂乱不堪,暴乱起来。
丁宁的左手离开了腰间。
在这片暴乱的空间里,却有静谧的细小白花绽放了开来。
一切都好像慢了下来。
一柄残剑挑中了那柄最先发难的飞剑,当的一声轻响,一圈水纹般的波纹在空中十分清晰的**开来的瞬间,残剑的剑身上绽放出更多的细小白花,飘洒在空气里。
那柄飞剑旋转着被挑飞,击中了另外一柄刚刚从屋檐下阴影里飞出来的飞剑,后者又溅射出去,击中了一道从上方如陨星般坠落的飞剑。
在所有修行者的视线里,那柄不断绽放着细小白花的残剑只是挑中了几道飞剑,整个过程显得非常清晰,然而这些飞剑飞旋出去,却是瞬间改变了全局。
赵妙的身体周围到处有飞剑在飞旋,在穿梭,但是她的身体却好像变成了某种魔性的隔绝这些飞剑的存在,没有一柄飞剑能够落在她的身上。
也没有任何一道飞剑,可以落在她身后这柄残剑主人的身上。
所有的飞剑还在空中飞行,然而绝大多数飞剑的主人,在这一刹那甚至忘记了再去控制自己的飞剑。
所有人的目光和感知都脱离了赵四先生的身体,落在她后方的丁宁身上。
那些飞剑依旧在空中往外绽放。
紊乱却给人一种莫名的清晰感受,就像是每一柄飞剑,都在它应该在的位置上。那些飞剑相互撞击的声音,甚至如同乐曲,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这个世间不存在真正的神明。
然而这一瞬间,看着被火烧云映红的丁宁身体,看着那一柄似乎很安静的残剑,很多修行者感觉自己看到了神明。
数名尚未出手的七境宗师身体不断的颤抖起来,从内心最深处涌起强烈的惧意。
这柄末花残剑已经代表了对方的身份。
而这样的轻易挑飞数十柄飞剑的合围,只是在证明对方正是那个人的归来。
因为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够这样的以剑破剑,不依靠蛮力而清晰的感知出剑意、剑路,并如此破去。
宛如神迹。
角楼的屋檐上发出了两声轻响。
赵妙和丁宁的双脚已然落地。
两人平静的站在城门楼顶的各一端,身影在天光里是那么高大,在这些修行者的眼睛里,就像是站在了天上。
有很多声金属坠地声响起。
坠地的有飞剑,有许多人手中的兵刃,甚至有激发法阵的阵法枢。
不只是修行者,许多军士当反应过来跟在赵四先生身后的那人是谁之时,无数的记忆和一种难言汹涌的情绪,便带着一个似乎已经湮灭的时代,压在了他们的心头。
曾在那时。
那个人是他们的军神。
是他们的战神。
是身先士卒战无不胜的存在。
是他们狂热崇拜和追随着的天下剑首。看书的朋友,你可以搜搜“”,即可第一时间找到本站哦。
第九十八章 人间意
对于大秦的军人而言,悍勇是刻入他们骨髓的天性,而服从军令则是无数次的训练之后形成的本能,对于一般的军士和军中修行者而言,他们很少有去考虑上峰的命令是对还是错的机会。
而对于一些可以决定整支军队动向的将领而言,他们考虑更多的是权衡。
这种权衡来自于整个王朝的利益和将来,自己数万甚至数十万部下的生死,乃至他们的家人的生死。
所以当一些对于整个王朝而言至关重要的事情发生之时,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足够的知情权。 小说;甚至在昔日的长陵,当一些军队接到圣意,接到他们的顶头上司的命令,舍生忘死的用自己的命往上填时,在最后看到他们所面对的敌人时,他们才不可置信的看到,他们要面对的敌人,竟是他们无比狂热崇拜和爱戴着的人。
而对于整个大秦王朝的军士和修行者而言,他们甚至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
他们不在长陵,他们只是听到了故事的结果。
他们还在和平时一样战斗,一样的想要追逐心中某个英雄的脚步,但只是一夕之间,一切都变了。
巴山剑场不复存在。
他们心目中的那些英雄和战神,全部变成了逆贼,而且迅速的消散在这个王朝的历史里,甚至在今后数年里,连有关这些人的史书都被焚毁,似乎那只是一场梦幻泡影,昨夜的风吹过了就没有痕迹一样,什么都没有留下。
他们无权改变什么。
他们所能做的只有继续握紧自己手中的武器战斗,为了自己的亲人和爱人,为了这个王朝更好的将来。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一些事情真的彻底淡忘,对他们再无影响了么?
至少并非所有人都全是如此。
至少有些人深藏于内心的炽烈感情在这一瞬间爆发了出来。
至少很多人遵循了自己此时内心最真挚的情感。
当许多金属坠地声响起之后,除了远处一些急剧的破空声和脚步声还在响起之外,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这一段城墙上,静的只有心跳声和呼吸声。
仰望着那天光里相对而立的两个人,有些人突然失声痛哭了起来。
那并非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无比剧烈的复杂情绪。
在接下来的一两个呼吸间,许多军士和修行者往后踏出了半步。
他们举起了手中寻常的百炼玄铁剑,或者是来自各修行地的各种名剑,然后横剑在胸前,微微躬身。
这并非是邀战,而是致敬,代表着若是他们当年在长陵,他们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在当年的长陵,这样的选择便意味着会被杀死,而在现在的楚都,这样的举动或许也会带来死亡。
可为君赴死,这便代表着最高的敬意。
赵妙安静的看着这样的画面,对着丁宁说道:“我师尊对我说过,做人可以做到很多人都记住你,便不容易。做人可以做到很多人都说你这人好,这一生便足矣。做人可以做到无数人将命都交给你,这连他都做不到,因为他不会付出那么多。他只求安逸,有一处静心的栖身之地。”
“不同的年纪,不同的人生经历,会造就不同的想法。”丁宁没有任何骄傲的神,平静的回应道:“但我很欣慰。”
“因为公道自在人心。”对着赵妙说完那一句之后,他又轻声补充了这一句。
赵妙没有再说什么。
她缓缓的抬起头来。
天空突然阴沉了下来。
一场小雨骤然而至。
刚刚那些符器和她身上真火的热力将这护城河中的水大量蒸发到了高空,此时这些雨滴都是水汽的冷凝而落,一滴滴都是异常的结晶,晶莹得如同清晨草叶上的露珠。
就在她抬头这一眼之间,天空出现了一道彩虹。
彩虹倒映在她的眼瞳深处,倒映出无数最灼热的情感。
她的身体燃烧了起来。
公道自在人心。
即便她师尊当年被按了叛国罪,死在那名昏君的阴谋里,但是之后自有公论,普天之下所有修行者提及她师尊,都会心生敬重。
她很心安。
她受师命在外游历多年,但心中终有归处,此时心安,平时心中始终缠绕的那一丝忿恨也消,心境便更加空明,更上层楼。
此时她就宛如站在了当年的赵剑炉所在。
她身上涌出的任何一丝真火,都带着一种圣洁的光芒,都令人震撼。
轰的一声巨响。
她右手虚握,手中无剑,但是天地之间,却是无比真实的出现了一座剑炉的光影,朝着丁宁当头砸落了下去。
异常简单而暴力的一剑。
以她心中永恒不变的赵剑炉为剑。
永恒其实是一种很虚幻的东西,因为没有人见过真正的永恒,然而若是一种东西给人永恒的感觉,就往往意味着强大和超乎人世间的力量。
楚都里所有目睹这一剑的七境修行者全部失。
所有这些宗师都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渺小之感。
他们根本想象不到赵四先生会使得出这样一剑,也根本无法想象这样一剑该如何破。
丁宁的眼中皆是欣喜和赞叹。
这一场战斗他也等待了许久,甚至以为不可能再有。
但这一战终于再来,而且这剑和他想象中的一样,足够惊艳,令天地都为之失。
他的身体在这城门楼顶都在扭曲的空气里显得朦胧起来,整个身体都有种被蒸发的感觉,然而他却是忍不住微笑了起来。
他用出了早在很多年前就想好的一剑。
嗤的一声。
他并指为剑,并未有特别磅礴的真元从指间冲出,然而召集而来的天地元气,却是以惊人的速度在他的指尖前方燃烧起来。
一道火剑射向前方的剑炉。
他为这赵剑庐再添一把火。
这道火焰有着五种彩,和真火不同,和天外的星火不同,但就像传说中的五味之火,瞬间让所有在场的修行者都感到了他最真实的情感。
所有人都似乎经历了他这些年的酸甜苦辣。
剑意便在这意字,最真的人间意,便以人间意破之。
火意已到极致。
再添一道这世间最真之火,再无容器可乘。
那落向丁宁的剑炉光影咔嚓一声,发出了无比真实的裂响,火光四处漫溢。
那一道悬浮在他左手侧的末花残剑飞了起来,白细花缥缈洒落,美丽得不似在人间。
天空落下的无数晶莹水滴变成了无数道水流,温柔的抱向了那些流散的火线,引导着这些火线往后方的大河落去。
夜策冷的剑法原本也是他教的。
用水利导,天下也无人再能做的比他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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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请,教
水流包裹着火线落入大河。
几乎没有任何的声息,唯有白烟升起。
这大河瞬间干了一段,裸露的河床就像缺水很久的土地片片龟裂。
下一刹那,护城河内的水更加汹涌的倒灌出去,和大河中别处涌来的水流倒撞在一起,激起了一条清晰的白浪。
水汽飘到高空受冷,便又有更多的雨滴落下。
将天地盛于其中,聚集各种人间之火,可以焚尽万物的烘炉,就这样轻描淡写般被破了。
看着连屋檐都没有烧焦的城门楼,看着依旧安静对立的两人,城墙内外所有人都震撼无言。
“原来你真可以破这样的一剑。”
有雨珠坠落在赵妙的脸庞,晶莹滚落,如同泪珠,她看着丁宁,说道。
“天下没有不可破的剑式。”
丁宁看着她,平静的说道:“若是生死相搏,接下来必有后势。”
“我师尊当年对你也只是想出这样的一剑,看来我还是不够懂我师尊。”赵妙慢慢的闭上眼睛,眼睫毛不断跳动,她轻声的说道:“他也不想杀你,只是想看你能不能应付得了这一剑。”
丁宁的眼眸里出现了淡淡的感伤,道:“杀戮本身便不是最好的方法,若是一场比剑能够互相了解彼此的心意,有很多事情便不必用大军厮杀来解决。”
赵妙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然后她睁开眼睛看着丁宁,说道:“谢谢你”。
她的这声致谢里包含着很多东西。
丁宁的这一剑应对让她在剑道上有了更多的领悟,但更为重要的是,她就像是看到了她师尊的内心。
丁宁微躬身回礼。
赵妙不再停留,飘然落向她先前的那条小舟。
护城河里水流往外倒涌,汹涌至极,然而有着长孙浅雪,这条船却是像另外一个世间之物,依旧静静的靠在长孙浅雪所在的小船侧。
此时赵妙一落回这条小舟,这条小舟便像离弦之箭,顺着水流往外大河而走,转瞬之间,城墙上所有人便只见一个娇小的背影。
丁宁看着她的背影,眼中也尽是感慨。
他看得出赵妙这一走,有种恩怨尽消的离世之意,若无意外,或许这赵四先生和那些赵剑炉的修行者都未必再回插手天下的纷争。
只是让他欣慰和赞叹的是,她将来在修行之途上应有大成就,过她师尊也应该只是时间的问题。
城门楼上只剩下了他一人。
但此时更多人注意到了那条停留水上不动的小船。
有许多人开始确定船上长孙浅雪的身份。
这唤起了更多的回忆。
然而回忆中的事情,却清晰的到了眼前,这却也能给很多人带来更多的恐惧。
在城墙上某处的人群里,一名修行者的面容分外的苍白。
从外表来看,他最多四十余岁,但从身上某种独特的味道来看,他却是远不止这样的年纪。
他畏缩的垂下了头去,似乎想要不让人注意到自己。
然而他身上正武司的官袍却很是耀眼。
在整个长陵,正武司也没有几个官衔在他之上的存在。
也就在他充满了想要逃的冲动的这时,丁宁的目光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
“安泷云,你有什么想要和我说的么?”
丁宁和这名正武司的高官之间,隔着重重的人群,然而丁宁却就是先问了他一句。
在场的很多人并不意外。
当年长陵之变,包括后来的围剿巴山剑场,许多原本属于巴山剑场统辖的军队都叛了,而有些军队的将领则是做出了令很多人心寒的命令,让自己部下整支军队送死。
一个人,一个命令,就坑了自己统领的整支军队。
只是因为那支军队是巴山剑场的军队。
安泷云便是那样的将领之一。
只是安泷云没有想到还会有重新面对巴山剑场的时候,没有想到会重新面对那个人的时候。
没有任何的犹豫,当丁宁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时,安泷云便已经开始逃。
他的身体变成了一道狂风,掠向楚都深处。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是丁宁的对手,但他也是七境的修行者,七境之间不对敌,全力逃遁便有很大的机会逃脱。最为关键的是,他是大秦王朝的朝堂官员,有些军队和修行者虽然面对昔日的这名军神而摇摆不定,只要丁宁不杀入城中,这些军队和其中的修行者甚至都不会出手,但丁宁若是视若无物的杀入城里,这些人的态度就会不一样。
然而只是在一息之间,他便感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并非是有死亡的威胁迫近,而是周身的天地里太过安静。
他回看了一眼,让他身体莫名僵硬的是,他看到丁宁并没有追他,依旧只是静静的站在城门楼顶。
“我巴山剑场领军,虽然也用计,但若逢死战,便是身先士卒,从无退缩可言。”
“现在我大秦的修行者,真的变得如此不堪了么?若是这样,即便赢了天下,也是输了脸面。”
“若要战,便来战,不要驱使部署,让别人填命。”
“若不敢战,便离了这城,但要懂得羞耻。”
丁宁的声音响了起来,虽不高亢,却是无比清晰的传入了所有看得到他的人的耳中。
说这些话的时候,末花残剑悬浮在丁宁的身侧,提醒着所有人这柄剑原先主人的一生。
无数人的身体颤抖了起来。
在很多年前,大秦王朝相对于各朝并不强盛,然而巴山剑场主导变法,王惊梦和巴山剑场诸多剑师先教了秦人悍勇,接着教了公平和知羞耻。
只是后来对于巴山剑场公平么?
当是时,人人以身为秦人为荣,并非只是因为大秦武力最为强横。
现在的长陵,现在的大秦,还和以前一样么?
“静云剑渊邱音彻,请!”
一道肃杀的声音响起。
一人从城墙上掠起,按着一道剑光,朝着丁宁所在落去。
丁宁颔,握住末花剑横胸为礼,接着挥剑。
嗤的一声裂响。
末花剑轻易的撕裂了这人的剑光,如浪涛般拍在这人的胸口,将这人从空中拍得倒飞出去。
“齐山剑院祁临君,请。”
又一道剑光飞起,冲向丁宁。
丁宁静立不动,再次回礼,出剑。8
第一百章 提醒
不断有剑光飞起,落向那城门楼顶端。
然而丁宁只出一剑,这些剑光的主人就已落败。
没有人能够接得住一剑。
若说先前丁宁和赵四先生的那一战只是神仙打架,遥不可及,那现在这样的战斗,便发生在人世间里。
所有这些秦人都明白丁宁想要表达的意思。
今日我就是要站在这里。
若你自认为是我的敌人,不服便来战。
然而这战却要以秦人的规矩,要懂得羞耻。
所以此时不断冲上城门楼向他挑战的修行者高低修为都有,有四境五境的修行者,偶尔也有七境的宗师。
然而令人越来越震撼的是,修为境界的界限在此时的丁宁面前都似乎不存在了。
无论是四境五境的剑师,还是六境七境的修行者,在此刻所有人眼里都没有区别。
丁宁只是一剑,上前的修行者便立即落败。
甚至丁宁始终都只是用了末花残剑,而对于大秦军方的人而言,有确切的消息表明,丁宁的本命剑是世上最好的名剑。
五光十色的剑光如同焰火,不断在城门楼上亮起,又和流星的生命一样短暂。
护城河里的水流已经重新变得平静下来。
盛装的长孙浅雪抬头看着城门楼上那如焰火般的剑光,一扫以往的绝对冰冷,而且并未用杯,只是提着一个酒壶就饮了一口,随着一抹嫣红浮现在她倾国倾城的脸庞,她笑了起来,绽放出更浓烈的光彩。
她并非寻常小儿女,抛却家世,她也是那一时代天赋最高的年轻修行者,自然也有狂放不羁的时候。能够让她倾心的人,自然也是在她面前有过许多心动的时刻。
看着此时丁宁随意挥剑击败一名名修行者,她便想到了昔日王惊梦初入长陵的很多片段。
“不服气,那便来战啊?”
那不屑的骄傲声音,似乎还在她耳畔回响,只是恍惚间,却已经十几年春秋过去。
“一定可以堆死他的!”
楚都正南门之后数里那座秦军最大的军营里,最高的木塔楼上孤零零的站着数名将领,其中一名将领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呼吸都难以畅通,胸口的铠甲不断震颤:“就算他真元近乎无穷尽,就算他可以在战中补充真元,但是身体终有极限,即便是砍柴,连砍数千数万根下来,身体血肉都会承受不住!”
“堆死他?关键在于,有多少人愿意听命去堆?”
孟凤湖冷冷的打断了这名将领的话。
当苏秦当日被齐斯人掳走之后,他实际上便是这楚都中军方的最高统领。他是孟侯府的人,孟放鹰的首徒,甚至有赐名纳入孟侯府之恩。孟侯和座下最强的数名修行者都死在昔日围杀丁宁的千山法阵里,他当然对丁宁也是恨急。
然而恨归恨,有些事情却无法以他的意志转移。
此刻一眼望去,这城中内外,只有极少数的军队还在按照先前的军令在调动。更多的是按兵不动和脱离原来的位置。
从和赵妙出现在这里开始,丁宁就并未说过有关杀入或者攻占这座楚都的任何话语,然而他却是可以肯定,今日里恐怕失去的不只是这座城。
当年的长陵,王惊梦之所以落败,是因为天下各朝想要杀死他的修行者太多。而一些忠诚于元武和郑袖的军队之所以不要命的填上去,是因为王惊梦和巴山剑场被按了许多罪名。
然而时间却终究是最好的洗涤剂。
现在这城中恐怕即便是普通的老军,都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到底谁对不起谁。
现在丁宁所出的每一剑,都是在不断提醒着这城里的所有人。
没有数万十数万的军士不要命的填上去,现在谁能击败站在城门楼上的那个人?
一名青衣宗师在此时跃上了城门楼。
楚都新皇城里的大多人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之前一直是苏秦的近侍,由长陵皇宫里派来,护卫着苏秦的安全。
所以这便不难推敲,他应是郑袖的亲信之一,在楚都恐怕还有着监视苏秦的作用。
所以当他出现,很多已经震撼到麻木的人突然紧张了起来。
因为这名青衣宗师肯定是此时这城中最强的数名宗师之一。
“横山,许牧言。”
青衣宗师自报身份的声音响起。
随之出现的是一道沉重到了难以想象的黑色剑光。
城门楼上那些在之前的战斗里未曾损毁的屋瓦在他的剑光镇落时,纷纷碎裂。
然而丁宁只是很轻柔的回了一剑。
末花残剑散出的剑光轻渺至极,就像是春天里的一抹微风。
这名青衣宗师一声闷哼,力量未发完全,胸口便一蓬鲜血绽开,他手中的黑色剑光无法抬动,朝着自己身前就砸了下去。
“这是清远剑院的春泥剑意?这样的一剑竟然能破我的黑奎剑?”
一阵阵剧烈的痛意传入这名青衣宗师的脑海,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身前喷出的鲜血,除了这剑式本身之外,更让他不解的是,高空之中没有任何的反应。
没有他想象之中会出现的星火。
他方才用出那一剑之时,已经彻底激发了长陵女主人和他相系的那一抹气机。
在他想来,长陵里的女主人必定会发出有生以来最强的一击。
丁宁此时是无敌,但毕竟只是七境。他可以肯定,在这些年过后,郑袖的力量已经完全超越了当年长陵的任何一名宗师。郑袖若是发动有生以来最强的一击,再加上他的全力一剑,未必不能出现可乘之机。
然而没有星火落下。
难道连她都心生畏惧?或者是连她都会心生悔意,不想与他正面相逢?
这名青衣宗师无法理解,身体却是已经重重的坠入河水之中。
落水声里,远处的大河上突然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
歌声是女声,曼妙而带着一丝慵懒,然而却又瞬间给人一种桀骜难当的气息。
只是一刹那,城中的很多人都知道这来的是何人。
城中的军营里,木塔楼上数名将领身上的铠甲再次轻震不已。尤其先前出声说一定要堆死丁宁的那名将领,嘴角都不断抽搐起来。
连白山水都赶来看“热闹”,谁知道会有多少宗师前来。
先前说堆死丁宁,简直就是个笑话。
(前面一章写出了个bug,赵四的船已经毁了,又写踏船离开,现在已经做了更改。)
第一百零一章 上游事
白山水到了。
她的身影出现在大河之上,随着她的歌声,河面上有滔滔的白浪涌起,一眼望去,似乎连到天边。
她的脚下踏着一条白河豚,有一丈来长,也是异物,不知是她在何方水域之中驯服。
她也不是一个人到来,站立在她身旁的还有李云睿。
楚都没有李云睿的位置,甚至就连昔日楚皇宫里,也没有人知道李云睿曾经是楚帝最信任的死士。
所以现在站立在白山水身侧,看着杀气缭绕的楚都,李云睿的目光里有很多莫名的感慨。
但是更多的是惊叹。
丁宁到这里,他和白山水事先也不知,是在远方感应到山崩地裂一般的元气喷涌,被赵四那一剑所惊动,他们才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这里。
到了这里,才发现丁宁是一人在挑战一座城。
这样的气概,他和白山水都不能及。
赵四已经在很远的地方。
她已经听不到白山水的歌声,但是整条大河的元气律动,却让她知道了白山水的到来。
她转身回望着楚都的方向,嘴角泛起一缕温暖的笑意。
即便齐帝退位前下令齐王朝的宗师不要再追杀白山水,然而他的威望也毕竟有限,对于大齐的修行者而言,十二巫神的意义太过重大,所以迄今为止,白山水和李云睿还在不断的遭受着大齐王朝修行者的追杀。
然而白山水还是赶来了。
白山水赶来自然就是不知发生了何事,担忧她的安危。
人世间,有这样一个可以生死相交的知己,亦是足够。
赵四先生赵妙微微顿足,她温暖的笑着,又慢慢抬头看向无尽的高空。
丁宁看出她已有退隐的心意,的确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会退隐江湖,不再插手这世间纷争。
然而唯有她自己最为清楚。
她还有一战,还有一场命中注定的一战。
大河自有上游下游。
有人逆流而上,也有人顺流而下。
在楚都的上游,大河有一束口处,宽阔的河流被山体硬生生约束进一个葫芦口,这里水流湍急,而且有几个急弯,除非一些熟悉这里滩湾的老船夫,否则便很难安然通过。
在这条河床最狭窄的一段,一侧河滩上,便堆积着一些船舶的碎木,都有房屋大小,只是被水浸得色泽都已经极其暗沉。
在其中一块乌木之上,有一名老者正安静的等着。
他撑着一柄油纸伞,挡住了落向他的水汽,也遮住了天光。
下游无论是赵四和丁宁的战斗,还是白山水的到来,河水之间自然都有修行者所能感觉到的元气波动。
然而到了他这里,却是奇异的恢复平静。
他的身上似乎有一种奇异的力量,镇住了下游的一切气息变化。
一条小舟突然破浪而来,就像一道利剑切过这数道险湾,很快闯进他的视线里。
舟底和水中礁石相触,却是根本无恙,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因为小舟底部始终有一层晶莹的水流在滚动,和这大河之中的水流无关。
这名持伞的老人没有丝毫的意外。
因为这小舟上的人,便是他在这里等着的人。
“我不想让你们过去。”
当他的声音响起时,小舟便已停了下来,靠在他前方不远处的岸边。
舟上有两人。
一名素衣女子站立船头。
一名男子裹着薄毯,斜靠在舱内。
素衣女子是夜策冷。
男子是百里素雪。
而这名持伞的老人,却是去而复返,不久前才护送元武回到关中的徐福。
夜策冷没有回应。
她只是略微调整了一下船头的位置,令这条小船死死的卡在一些岩石的缝隙里,这种动作只意味着一点,若是要动手,她未必能顾得了这条小船。
“无论是在海外,还是回到长陵之后,你的进步都很大,但你依旧不是我的对手。”
徐福略抬了抬伞沿,看了夜策冷一眼,说了这一句。然后他的目光落在百里素雪的身上,“除了你之外,整个岷山剑宗我只忌惮澹台观剑。”
百里素雪冷淡的看着他,并没有反驳什么,而是很自然的点头,道:“澹台观剑的快剑原本就是针对你的,你早年在海外服食到了毒龙丹,早已百毒不侵,耿刃他们也奈何不了你。”
徐福也点了点头,然后他再抬了抬伞沿,看着上方的山林,平静道:“出来吧。”
山林中声音不断回响,似乎起了风。
然而没有人回应,也没有人出来。
“陈国女公子纪青清念你替她说过话,一路都护着你,只是她连夜策冷都不如,却是阻不了我。”
徐福也不以为意,看着那山林,便又说了这一句。
百里素雪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然后呢?”
徐福缓慢而认真道:“其实我并不想杀你。”
百里素雪没有回应,只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只是不想你插手他和圣上之间的事情。”徐福更加缓慢的说道:“至少我们是故人,我不想亲手杀了你,你应该明白,整个长陵,也只有我拦得住你们,杀得了你们。”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看你自己都说得吃力。”百里素雪摇了摇头,收敛了笑意,道:“你在我们当年未成名之时便在海外有奇遇,体质和我们寻常修行者大不同。很长一段时间里,你其实都是长陵第一高手。你强是不假,只是你说只有你拦得住我们,杀得了我们,话却不要说得太满。”
“说得太满,我便不信。”
百里素雪的话音变得越来越冷,“既然你说杀得了,那便来杀杀看。”
徐福叹息了一声。
他并非是装,而是真正的叹息。
随着他这一声叹息响起,他身后的阴影里骤然出现了一道人影,朝着上方的山林飞去。
那道人影身上的气息十分庞大,显然也是七境。只是出现的方式却是极其的诡异,就像是直接从空气里透出。
这人影面上五彩斑斓,双目却是苍白空洞。
最为关键的是,这人身上**着和徐福一模一样的本命气息。
或者更为精准的说,徐福此时身上喷涌的本命元气,就像灌注进某件符器一般,涌入这人的身体。
第一百二章 巫首
这无疑是一种诡异的手段。
那道人影不像是生人,给人的感觉反像是被徐福操控的皮偶。
然而这“皮偶”身上的气息,却是比一般的七境宗师还要强大得多。
一些齐王朝的宗师也有御尸的手段,然而即便是晏婴的弟子千墓,用这种手段时,也只是最大程度的利用那些宗师还留存在体内的元气,只是相当于用自己的本命元气和那些宗师体内未散的元气,将这些宗师的遗体打造成类似符器的存在。
千墓的功法在大齐王朝自然已经是最为顶尖,然而{}{}小说 {][}依旧不可能做到令御尸和生前一样的强大。
徐福的这种手段,对于修行者世界而言,几乎是闻所未闻。
未知的东西,便容易让人心生恐惧。
然而看着那道古怪的身影,一直未曾说话的夜策冷却是微讽的说了句:“只可惜齐帝不知道你的传承,否则他绝对不敢和郑袖做那样的交易。”
她这句话自有深意。
无论是在巴山剑场领军灭韩赵魏时期,还是后来长陵大变,元武登基到现在,在所有长陵的那些权贵和宗师里,徐福无疑是最神秘的一个。
他在长陵的两个修行地修行过,谁都知道他是宗师,甚至很多人都觉得他是当时长陵所有宗师之中最强的。
做出这样判断的,无疑是和他有过近似交手机会的宗师。
只是他在长陵几乎没有出手过。
或者说,真正和他交过手的人都死了。
尤其之后他常年在海外,管辖着整个大秦王朝在海外的航行,替元武皇帝寻找着仙药,这便更让人无法知晓他的真正强大之处。
只是夜策冷也在海外修行过很长的一段时间。
她和徐福有过一些交集,甚至偶尔见过被大秦铁甲舰队清扫过的一些海域,见过一些异常强大的海兽被杀死后的残留。
在那些可以称之为海域战场的地方,她感受过一些异常强大而和长陵修行者迥异的气息。
她甚至怀疑过徐福也是修行阴神鬼物功法的修行者,但那些气息和所有大齐各宗门的修行者的气息却又完全不同,这便让她根本无法做出确定的判断。
一直到今日亲眼见到徐福全力出手,她才终于明白了徐福真正师承何处,她才明白了为什么郑袖能够收集齐全十二巫神首,甚至还有能够控制内里法阵的阵法枢。
徐福此时用出的手段,是巴山剑场的一些典籍里都有明确记载的“虎伥术!”
这也是源自于大齐王朝的那名巫祖的秘术。
那名巫祖死后,自己的弟子四分五裂,其中有人便窃了十二巫神首逃了出去。
那“虎伥术”便属于叛逃者中某一名巫祖亲传弟子的功法。
那名巫祖的弟子四分五裂,十二巫神首又消失不见,以至于属于巫祖的真正强大功法在大齐王朝全部失传。
然而谁会想到,大秦王朝的某名司首,竟然是这巫祖一脉,而且是真正继承了当年巫祖的一些秘术,其功法传承,天然凌驾于所有大齐宗门之上
徐福听清了夜策冷的那句话。
然而这又如何?
世上的很多事情,原本都是有因才有果,根本不会无中生有,都是一环套着一环。
而且这世上的很多事情,所谓的天道命运,其实也都只是一直掌握在这个时代那些真正最强的人的手中。
他也未曾说假话。
他不是好杀之人,也从不觉得杀戮就能解决问题。
尤其若是杀死百里素雪,那所有岷山剑宗活着的人一定会展开疯狂的报复。
岷山剑宗那些人都是资质最为卓绝之辈,这些人平时就如一些安静的蛟龙栖息于深水中,但是当它们狂怒暴躁甚至疯狂起来,它们的潜力就会被压榨到极限,甚至会变成更为可怕的存在。
白山水和赵四就是例子。
若是魏赵未亡,白山水和赵四即便也有着惊人的成就,但在这个年纪,这个时候,她们都不会如此强大。
他的确不想杀百里素雪。
然而现在还有其它选择么?
若是让百里素雪和丁宁相遇,百里素雪重伤得以治愈,活下来之后,不只是两人联手那么简单。
谁知道这样的两人,会不会又各自对对方的修为进境有着惊人的增益?
他甚至可以肯定,这样的两人一遭相逢,两个人进境八境的时间都会大大缩短。
而这两个人若是都踏入八境,那再入长陵,便不可能有人再能阻止得了他们的联手。
所以百里素雪必须死在这里。
现在百里素雪伤重根本无法出手,吊着一条命都已经不易,一名陈国女公子,一个他所熟悉的夜策冷,在他看来根本不可能改变什么。
他的白眉微挑。
噗的一声轻响。
他身后的阴影笼罩下的空气里,又是飞出了一道人影。
这又是一名同样的“虎伥”。
身体看似和正常人无异,只是肌肤血肉都是因为常年用药物和本命元气炮制的缘故,从内到外都是五彩斑斓。
他们体内的真元流动之间,发出了猛虎咆哮般的声音。
这便是“虎伥”命名的由来。
这“虎伥”的确就像是他的本命物。
最为重要的是,其余修行者的本命物只有一件,但他的“虎伥”却并非只有一个。
而且这“虎伥术”传到他这一代手上,又被他融合了胶东郡的“药奴”手段,甚至比当年那名巫祖的“虎伥术”还要强大。
如果说王惊梦是天下公认的剑首。
那么在当年,他和郑袖暗中达成交易的时候,他的力量也足够让他凌驾于所有那些大齐的修行者之上,成为那些修行阴神鬼物元气的修行者的巫首。
当第二个“虎伥”顺着他的心意飞掠而出,落向他前方石滩上的夜策冷时,第一个“虎伥”已经落入上方浓密的山林。
当那名“虎伥”身上的气息席卷过山林,所有草木尽凋,所有的叶片变得枯黄。
无数黄叶如下雪般飞散在天空里。
夜策冷的眉头微蹙。
她的视线并没有落在掠来的第二名“虎伥”身上,而是落在徐福的身后。
徐福身后的阴影在此时又扭动起来,似乎又要钻出个人来。
请假,明天两更
今天鼻炎犯了,完全不在状态。脑袋混。今天请假休息,明天两更补上。
第一百三章 看懂
这世上最可怕的修行者有两种,一种就是像王惊梦一样,无招不破,越战越强,每战皆有新的领悟,即便你看过他之前的每一场战斗,再遇见他之时,他就已经有了更厉害的剑式。
另外一种便是徐福这种,你只知道他极强,但对他的功法和对敌手段却是并无所知。
“虎伥术”原本只是修行者操控人皮傀儡的手段,炼之为本命物,也最多只能操控两名虎伥。
这种虎伥如飞剑一样,随操控者的心意而动,而且体内一团虚空,真元和天地元气行走无阻,再加上操控者用虎伥术可以保留着人皮傀儡的身体一部分的对敌意识,爆发出来的力量就极为可怖。
然而现在的徐福所用的虎伥术,显然已经并非那么简单,就在夜策冷这一眼之间,徐福的身后的阴影里,就已经钻出了第三名虎伥。
这名虎伥比先前两名都要高大,五官轮廓非常清晰,是一名威严的中年男子,但是他面上的五彩斑斓色彩也更浓,就像是蒙着一张涂了色彩的虎皮面具一样。
这名虎伥现身之后,并没有离开徐福的身边,只是在旁边静静而立,一双毫无感**彩的眸子盯着夜策冷和徐福。
上方的山林里,无数的黄叶在飞舞。
一名脸蒙薄纱的青衫女子警惕的站立着,她的身上散发着一种凌厉的剑意,所有飞近她身侧的黄叶全部被搅碎成粉,然而四周的黄叶却依旧在朝着她不断迫近。
那名冲入山林的虎伥的气息十分诡异,在她的感知里都是忽隐忽现,不断的出现在她的四周。
夜策冷的眉头皱得更紧。
上方山林里那名女子尚且能够不断感知到那第一名虎伥的气机,她却只是因为距离隔得稍远,已经完全失去了对那名虎伥的感知。
也就在此时,朝着她和百里素雪掠来的第二名虎伥脸上的五彩颜色骤然消失,变得苍白而透明,就像是某种琉璃一般。
“嗤”的一声裂响。
这名虎伥的速度骤然快了数倍。
他以一种异常简单的姿势,抬起了右臂,五指并指为剑,朝着夜策冷当胸刺去。
一道恐怖的气息在天地间出现。
他的五指上泛起一层晶莹的剑光,剑光过处,两侧都往外卷起惊人的气浪。
夜策冷的眼睛深深的眯了起来。
她在浅滩上,身侧便是奔流不息的湍急河水。
一朵浪花就在一块滩石上泛开。
只是和平时不同,这朵白色的浪花没有消散,而是飞了起来,变成了一道白色的小剑。
当这道白色小剑飞起的同时,湍急的河水突然变得缓慢了起来,先前那些震耳欲聋的水声也瞬间消失,汹涌变成了轻柔。
一种狂暴的力量,却在这柄小剑中生成。
整条大河的流势,似乎就在这一瞬间被她抽引到了这一剑中。
这名虎伥的确很强,体内的真元力量更是远超一般的七境修行者,有着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味道。
如果以坚硬的岩石来形容一般七境的真元,那这名虎伥的真元便是钢铁,有种奇特的本质上的差别。
只是夜策冷依旧不认为对方能够挡住自己这样的一剑。
在和白山水同居长陵的那段时间里,她已经成长为修行者世界里真正的巨头。
……
白色的小剑飘飞在她和百里素雪的身前,指向这名虎伥的眉心。
然而就在此时,她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这名虎伥的双眼之中,突然出现了一缕异样的亮光。
这名虎伥一直是睁着双眼的,然而因为始终没有变化,眼瞳也没有任何的生气,就和闭着眼睛的死物没有太大的区别。
此时这一缕异样的亮光闪现,给她第一时间的感受,就像是这名虎伥突然张开了眼睛,活了起来。
啪的一声轻响。
这道白色小剑被这名虎伥的食指和中指夹住。
一股难以想象的反震力在空间之中震荡,冲击到夜策冷的身上。
她脚下被冲刷的不知多少年,早已只剩下最坚硬石心的礁石,骤然裂成无数碎粒。
夜策冷的体内一阵轰鸣,就像是无数巨浪在她的身体里卷起。
她的眼眸中出现了无数难以理解的情绪。
她体内有无数经络被震出了裂口,紊乱的真元顺着这些裂口如刀般刺入她的体内深处。
白色小剑在那名虎伥的指间湮灭,重新变为一抹无力的浪花。
这名虎伥眼中奇异的亮光一闪而消,似乎从未出现过。
然而那种一瞬间力量大幅提振和似乎活过来的古怪感受,却比体内的伤痛还要真实的在夜策冷的脑海里不断的泛开。
这名虎伥的目光尽归木然。
他手中的剑意在消散,只是一步都未退,整个身体的气机也没有丝毫散乱,强大得令人心生寒意。
山林中那名青衫女子感知到了这一切。
她也陷入强烈的震惊中,不敢相信夜策冷竟然在一招之间反被这样一名虎伥击伤。
但她确定自己不能再等待。
她出剑。
一道轻渺的剑意出现在她身外选择的无数黄叶之间。
她身周的天地轰然一震,那些飞舞的黄叶骤然摆脱了狂风和那名虎伥的牵引,倏然化成了数十股绳索,极其精准的捕捉住了在她感知里若隐若现的虎伥。
数十条柔软的黄绳落在了那名虎伥的身上。
她的力量不可能超过方才夜策冷的一剑,所以她这一剑并不想彻底击败对手,只想以柔克刚,困住这名虎伥一瞬。
然而也就在这时,她也有方才夜策冷同样的感觉。
被数十条柔软黄绳捆缚住的这名虎伥的眼睛里出现了一缕异样的闪光。
他抬手虚空一握,似乎根本没有管还在收缩的黄色绳索。
轰的一声巨响。
他身外的黄色绳索却是直接被震断成无数截。
于此同时,一团可怖的气浪已经冲到这名青衫女子的身后。
又是轰的一声巨响。
这名青衫女子直接被庞大的力量从上方山林砸到了下方的河中。
河水四溅,其势未止。
青衫女子身上包裹着气劲,将下方河床都砸出了一个深坑。
百里素雪一直没有什么反应。
他一直都在凝神看着。
直到此时,他的眼睛里也才出现了一丝闪光,同时看着对面远处的徐福,道:“原来虎伥术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