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闹剧
青藤剑院为前来观礼的诸院学生准备的晚宴十分精美,而且对修行有益。
酒是用附近山上的青菩果所酿,可以补气延年。
五谷杂粮之中都是加了一些罕见的药草,对修行大有裨益。
一道主菜是寒蛟肉。
寒蛟是一种出没在寒潭之中的蛟龙,这可是真正的稀罕之物,非得数名六境之上的修行者才有可能联手击杀,虽然价值最高者是蛟角和胶丹,接下来是蛟骨和蛟皮,但即便是寒蛟肉,也是因为蕴含不少对修行者身体有益的元气,所以有价无市,一般的修行宗门也只是机缘巧合才能得到。
梧桐落街巷中的晚餐便十分简单,当丁宁在夜色中推开酒铺虚掩着的大门,便看到迎接自己的是一份盖着数片腊肉和白菜的盖饭。
这份盖饭显然刚刚才端出来,所以还有热气在升腾。
丁宁看着坐在摆着这份盖饭的桌子旁的长孙浅雪,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意。
他坐了下来,开始吃饭。
“今天你回来得比平时早。”长孙浅雪看着他,说道。
丁宁嗯了一声,边吃边说道:“因为明日就是青藤剑院的祭剑试炼了。”
“你这么赶来赶去不嫌麻烦?”长孙浅雪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原本还算柔和的面容变得有些寒冷,“你现在根本不需要每日赶回来。”
“可是不在这里,我真的睡得不安心。”
丁宁看着她,认真的说道:“我倒是不嫌麻烦,可是李道机他们很嫌麻烦,今日里我要回来,他们便派了三辆马车跟着…所以我决定这次祭剑试炼夺得个好名次之后,便提出今后大多数时间可以在外面修行,这样我打听事情会自由得多。”
长孙浅雪冷笑道:“就算是这种小宗门的试炼,以你现在的实力…你就根本不应该想着名次的事情,而应该想着怎么保住你的命。”
丁宁将饭碗里所有的饭菜扒完之后,才说道:“我之所以一定要拿名次,除了白羊洞确实不错,我确实需要那条灵脉修行之外,还有你的关系。”
长孙浅雪眉头微蹙:“我的关系?”
丁宁看着她说道:“因为青藤剑院的最重要的奖赏,竟然是青脂玉珀。”
“你应该知道,青脂玉珀除了在第三境到第四境破境时能起到不错的功用之外,这种玉珀还能让修行者更好的接纳一些本命物。”微微的顿了顿之后,丁宁用加重了的语气接着说道:“这对你而言尤为重要。”
长孙浅雪沉默了片刻,然后没有什么情绪的说道:“你和你的师尊的确不是一样的人,他只知为自己考虑。”
丁宁呆了呆。
在和长孙浅雪相处的这些年里,他对长孙浅雪已经熟悉到了极点,除非十分特别的时候,长孙浅雪绝对不会主动提及那个人。
而且虽然此刻长孙浅雪的脸上看上去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但是他感觉得出长孙浅雪眼眸深处不一样的心情。
也就在这短短的数个呼吸的时间里,他的身体不自觉的微震。
他想到了今日对于长孙浅雪而言是什么日子。
人的一生里,有很多特殊的日子。
比如第一次相遇,比如一别之后,再会无期…只是这些对于自己而言十分特别的日子,别人或许根本不会知道,不会记起。
丁宁的身体微僵,他看着长孙浅雪,轻声道:“那个人真的只为自己考虑么?”
“至少在别人看来是这样。”长孙浅雪看着摇曳的烛火,说道:“至少在别人看来,他只为自己的想法而不择手段。”
……
真正的深秋,距离初雪只差一线。
峡谷里许多高大乔木已经只余下挂在枝头的最后几片黄叶,从高处往下看这山林,便少了许多阻碍。
即可赏山林间的野菊,又可以赏剑。
这的确是适合观礼的好时光。
清晨,所有青藤剑院的学生,以及前来观礼的二十余个学院的学生都早早的洗漱完毕,静待白羊洞学生的到来。
然而最先打破青藤剑院外道间的寂静的,却不是来自白羊洞的马车,而是一匹狂奔而来的骏马。
骏马上风尘仆仆的短发男子,赫然身穿一件绛紫色的武将官服,胸前是一头威武的斑斓猛虎。
在距离青藤剑院山门还有数十丈之遥,这名骑者却似还嫌狂奔的骏马太慢,直接飞身而起,几个起落便落在青藤剑院山门口那块石碑前。
“我有事要见南宫采菽。”
面对着原本在这里准备接引白羊洞人马的数名青藤剑院学生,这名一脸风霜的冷峻男子简单有礼的说道。
“有名军中的将领要见我?”
在青藤剑院学生聚集处安静等待着的南宫采菽在接到消息的瞬间,她便想到了某种可能,心脏剧烈的跳动了起来,几乎是一路狂奔着冲到了青藤剑院的山门口。
“华青锋叔叔?”
一眼看到山门口站立着的短发男子,南宫采菽更是直接便惊呼了出来:“你怎么来了?”
“还不是你的信笺比长陵的军令还催得急。”
看到有些震惊失措的南宫采菽,这名短发将领微微的一笑,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盒,递到她的面前:“还有这颗丹药有些霸道,你父亲生怕单是写信你不够重视,正好我又有军务经过长陵,便让我顺便来当面和你交待一下。”
南宫采菽的呼吸顿时微顿,她接过玉盒的瞬间,手心里就密密的出了一层汗,“这到底是什么丹药,需要您亲自赶来一趟?”
“是以前韩王朝的黄庭丹宗的黄庭金丹。”华青锋收敛了笑容,严肃道:“黄庭丹宗在韩王朝灭亡前也没有多少名气,但炼制的丹药大多走旁门左道,都是异常暴烈的东西。这颗黄庭金丹提升修为进境的效力十分惊人,足以让刚入第二境的修行者直接突破到中品伐骨后期,只是这种丹药的药力也是极其驳杂,其中许多药力进入人体内之后更是根深蒂固,到真元境之后,会让真元没有那么纯净。”
南宫采菽犹豫了一下。
修行者体内许多杂质无法排出,这便会带来很多后继的问题,真元不够纯净,更是会对真元的力量产生影响,无形中就像所修的功法下降了品阶。
“对于正常的修行者而言,这丹药的劣处大过优,所以你父亲也特别让我来看看你是否真的已经破境,是否这颗丹药真的只是用于交易,而不是你自用,他其实很担心你是卡在那个关口,焦躁了。”华青锋看着南宫采菽润泽的肤色,神情略微轻松了些,“等真的看到了你,我是也放下了心。”
“正常的修行者…”南宫采菽本来心中犹豫不决,此时听到华青锋的这句话,她的心情却是骤然平静了下来。
她想到了丁宁的身体,想到了丁宁没有多少时间,想到丁宁似乎只能管眼前事,管不了太久远的事情。
她也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然后打开了手中的这个玉盒。
她看到这个玉盒里面还有一个白色的密封蜡块,而蜡块的中心,则是一颗龙眼大小的黄色丹丸,看上去很有弹性,但又给人很沉重之感。
这是一颗比她预计的要迟来很多时候的丹药,然而现在能够到来,便是异常及时。
南宫采菽和这名从小看着她长大的军中将领又说了数句,问询了一些她父母亲的近况,又说了些她学习修行的事情。
已然绝对放心的将领放心的离开。
南宫采菽又回到青藤剑院学生和观礼诸生的集合处,她始终将这个玉盒抓在手心,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心情越来越激动和紧张。
数列马车缓缓的穿出山间的薄雾,出现在了青藤剑院的门口。
白羊洞的人,终于到来。
……
走在最前的是李道机。
他的身后紧跟着的是张仪和苏秦。
薛忘虚和十余名白羊洞的教习反在最后。
身材并不出众的丁宁只是处在一大批白羊洞学生的中间,然而无数人的目光,还是自然而然的聚集在了他的身上。
那个看上去那么瘦弱稚嫩的少年,竟然就是一月炼气的丁宁?
看着如此普通,根本不像那些怪物一样,天生便带着某种神光…这样的人,怎么能够做到一月炼气?
嗡的一声,无数细微的议论声响起。
负责此处事宜,背负着双剑的端木炼脸色也不自觉的有些难看。
这是白羊洞并入青藤剑院之后第一次白羊洞的学生进入青藤剑院,在他原先的想象之中,失败者的白羊洞便自然是一副臣服的姿态。
然而此时,因为有着薛忘虚的展露境界,因为有着这样一名一月炼气的学生,此刻的白羊洞诸生的到来,却反而有了一种反客为主的气势。
狄青眉显然是早有预料,所以这场祭剑试炼在环节上都是一切从简,只是在后山等着。
……
白羊洞的人越来越接近。
徐鹤山忍不住转头看向谢柔,他不知道昨夜这里发生的事情有没有传到白羊洞,也不知道此刻谢柔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然而让他根本没有想到的是,此刻谢柔似乎神容镇定,还没有特别的表情,谢长胜却是突然往前走出数步,直接对着人群中的丁宁行了一礼,道:“姐夫好。”
这本来就已经是一个气氛很怪异的时刻。
谢长胜突然做出这样的举动,就连李道机都彻底的愣住。
丁宁自然认得谢长胜。
只是他的确不知道昨天夜宴时发生在这里的事情,所以他完全摸不着头脑,左右看了一下,然后再看着一本正经的谢长胜,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你是在对我说话?”
“当然。”谢长胜一副恭谨有礼的样子。
场间一片哗然。
徐鹤山和南宫采菽等人愕然对望,又忍不住再看向谢柔,心想难道这姐弟两人已经达成了什么协定,今日里竟然真的要郑重的提及婚娶之事了?
然而他们的眼光里,谢柔的脸孔却是涨得通红,似乎又不像是约好的神色。
丁宁愕然,他也注意到了人群里的南宫采菽,所以求助般的朝着南宫采菽看来,想要弄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昨日里我姐姐当众立誓,说只要你真的昨日突破到炼气境,她便非你不嫁,所以你自然就是我姐夫了。”谢长胜却是已经看着他说了出来。
“你真不是开玩笑?”
丁宁怔了怔,旋即有些想笑笑不出,“这个玩笑开大了。”
“这不是玩笑。”
一声清冽的女声响起。
场间所有的喧闹声全部消失了,这是正主出声了。
所以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谢柔的身上,就连青藤剑院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暂且忘记了祭剑试炼的事情,想看这件事怎么收场。
丁宁愣愣的看着谢柔,开始明白这就是谢长胜所说的姐姐,关中谢家的大小姐。
谢柔此时脸上的红晕已经全部退去,她的脸很白,闪着瓷样的光泽。
谢长胜却是悄然的退了数步,退到了徐鹤山和南宫采菽等人的身侧。
“你这是做什么?”
徐鹤山和南宫采菽全部不能理解的在他耳畔轻声问道。他们甚至觉得谢长胜的眼睛里充满幸灾乐祸的神色。
“我是故意的…”
谢长胜压低了声音,幸灾乐祸的神色从他的眼睛里扩散到了脸上,“婚姻大事,岂是儿戏,别说丁宁之前根本不认识她,就算丁宁也同意,这婚嫁之事,岂是她一个人能说了算的。这全是胡闹,父亲绝对不会同意她此种做法…闹得凶了,说不定把她抓回去打。这些年父亲都觉得她稳重,都让她管着我,这下我便让父亲知道她更加胡闹,到时候便不是她来管教我,或许她反而要从我手中支取钱财了。”
“……”
徐鹤山和南宫采菽顿时彻底说不出话来。
隔了数息的时间,南宫采菽才憋出一句话来,“左右都是为了你有大手大脚花销的钱财,结果却将你姐姐推到这风口浪尖…她到底是不是你亲姐啊?”
“她打我的时候,卡着我用钱的时候,也不知道当不当我是亲弟弟。我挨的十次揍里面,至少有九次便是她向父亲告状。”谢长胜撇了撇嘴:“这次又不是我错,是她自己胡闹,否则我便至少赚了一千五百金,也让她吃点亏长点记性。”
“你年纪比我们小,果然比我们更幼稚。”南宫采菽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幸亏我没有你这样的弟弟,否则我也肯定天天打。”
第六十一章 不娶不嫁
丁宁微微的蹙起了眉头。
长孙浅雪说得不错,这长陵充满了恩怨,只要一脚踏进去,便会缠满无数的恩怨,现在恩怨还难了,再扯上什么情债,便更是麻烦了。
他还不知如何开口,谢柔却是已然看着他,说道:“我已拔剑削发为誓,这里的很多人都可以为证,所以并非玩笑。”
丁宁看着她闪烁着瓷样光辉的清冷面容,他的神容也严肃了起来,用唯有他和谢柔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我明白有些人说话一诺千金,有些人视家门的声誉比性命还要重要,只是我们之前并未见过,只是为了一个别人都未必认真的赌约…这是不是太过偏执了一些?而且我听闻谢家不是普通的人家,你这么做,你家里也未必同意。”
谢柔看着他严肃且平静的眼神,她的心中也莫名的平和了许多。
或许是这名少年的确有着不凡的地方,至少的确没有令她失望?
“行事武断,妄出蜚语,这是我的过错,便应该由我承担。”她看着丁宁的双眼,轻声的说道:“家里我会负责让他们同意。”
丁宁的眉头不由得皱得更深,他微垂下头,目光不由得落在他的末花残剑上,他的心脏也在此刻轻颤。
谢柔只是个修行未有多少年头的少女,但是她的认真,她的眼神,却是让他莫名的想到了这柄末花剑的主人。
“关键在于你的意见。”谢柔微微犹豫了一下,但马上她的眼神又再度变得坚定起来,她真挚的说道:“我们只是第一次见面,但你这份荣辱不惊的平静,却让你比周围这些年轻才俊更令我喜欢,感情的事情,可以慢慢培养,我只希望你不要觉得太过唐突,不要去考虑门第的事情。”
丁宁越来越觉得谢柔和末花剑的主人有相似之处,如果说这是冥冥中的一种巧合,那他十分不喜欢这种巧合,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内心冷硬了起来,直接决然道:“这不可能,我不会接受你这种提议,所以你还是不要有这样的想法。”
谢柔的脸又白了数分,她咬了咬嘴唇,一时倔强的没有说话。
丁宁抬头头来,深深的看着她:“我绝对不会娶你,所以我们最好都不要再提这件事,让这件事被所有人慢慢淡忘。”
谢柔的眼眶微红。
她毕竟只是个少女,做出这样的决定,也不知道用了多少的勇气,但她深深的呼吸了数下,胸部剧烈的起伏了数下之后,便对着丁宁深深的行了一礼。
“这件事是我不对…但你可以不娶,我却不能不嫁。”
说完这一句,她便转身往观礼诸生聚集的地方走回。
丁宁的心骤然一沉。
旁人可能就算听到这句话也一时无法理解,但是谢柔那转身一瞬的目光,却是让丁宁瞬间读懂。
她比他想象的还要宁折不弯。
她不逼迫他娶她,但她一定要嫁他。所以他不娶,她便不嫁,不嫁给别人。
这似乎很可笑。
但是丁宁此刻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其实她是良配。”
李道机和周围的众人一样,一直保持着沉默,但此刻他却是侧转过身体,将声音轻轻的传入丁宁耳中,“不说关中谢家富甲一方,对于你将来的修行有很大帮助,她的相貌品行我都很满意,我建议你真的可以认真的考虑一下。”
“你还要添乱,有你这么做师叔的么?”丁宁恼火的说道:“我才多大,才刚刚修行,才到这里连青藤剑院到底长什么样还没有看清楚,突然冒出来一个和我谈婚娶之事…”
李道机扫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话,“青藤剑院和其它风光可以慢慢看,但有些人错过之后便不再。”
丁宁越加恼火道:“她这样做真的很好么,你身为长辈,你也看得出她的那股烈性,你要做的事情便是想想今后有什么办法可以劝解她放弃这个想法。再者你要是真的喜欢,你让她嫁你好了。”
李道机很少见到丁宁这种气急败坏的神情,不由得微微一笑:“我倒是想,可是她看上的不是我。”
丁宁顿时为之气结。
“姐,这件事我办得不错,算是让你和姐夫正式见礼了吧?”看着走回来的谢柔,谢长胜故作诚恳的说道。
谢柔已然面色如常,看了他一眼,说道:“幼稚。”
谢长胜没有想到谢柔只是这么简单的吐出两个字,心中得意骤然化为乌有。
徐鹤山和南宫采菽心中对谢柔莫名有了些好感,两个人看着谢长胜,都是轻叹,“交友不慎。”
……
在端木炼和青藤剑院一些师长的眼里,谢长胜的所作所为自然是一场闹剧,只是碍于是前来观礼的外院学生的身份,他们不好直接严厉呵斥。
但想着一直以来在青藤剑院都是十分庄重的祭剑试炼一开始就被这种气氛所染,他们的脸色便变得更为难看。
“时间差不多了,狄院长在后山候着,祭剑试炼随时便可开始,薛洞主你们是要先略微休息一下,还是现在便过去?”
端木炼竭力让自己不为不佳的情绪左右,他迎上前去,遥遥对着薛忘虚行了一礼。
看到须发皆白的薛忘虚,所有前来观礼的年轻才俊心中倒是微微一寒,惊醒过来这名老人已是令人仰望的第七境修行者。
“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随便跟来看看,这里所有事物归李道机处理,不用特别问我的意见。”听到端木炼的问话,薛忘虚微微一笑,说道。
若真的是风烛残年的老人随便来看看,那便好了。
若是没有像你这样的第七境修行者,今日青藤剑院便不会怎么都觉得束手束脚,无法放开。
端木炼在心中一阵低低的咒骂,但面上却是依旧拘谨有礼,对着李道机颔首。
“路途不远,没有什么需要休息的,修行者不必拘泥小节,想必这里所有人都觉得越快开始越好。”李道机心情不错,嘴角依旧戴着一丝还未隐去的笑意。
“那便即刻出发。”
端木炼也不想多说,招呼下去,令参加试炼的学生走在一起,而超过年限,无法参加试炼的学生和外院观礼的学生跟在后方。
“端木老师。”
正在此时,数名青藤剑院的学生却是突然出声,“何朝夕不在。”
听闻这个名字,人群中自从丁宁到来之后,面色便一直有些阴沉的顾惜春眼中顿时又射出些冷厉的光来。
他之前也没有见过何朝夕,但他知道何朝夕是一个值得注意的对手,将来在岷山剑会或许对他都会造成威胁。
端木炼微微一怔。
若是寻常别的学生到此时还未来集合,他此刻必定恼怒至极,然而此时没来的是何朝夕,他的脸色却反而好看了几分。
“何朝夕!”
他转身,对着青藤剑院的众多殿宇深处一声长啸,声音远远传出。
数息之后,有破空声响起。
一名身穿单薄青衫,身材异常匀称的冷峻少年从数间石殿中央的道间飞掠而来。
他的身上始终有白气在蒸腾。
那不是他身上的汗水,他身上的汗水早就被他的真气震得一干二净,他身上的衣衫也十分干燥清爽,这些白气,只是因为他的体温融化了周围的白霜。
这样高的体温,只能说明他在刚刚还在做着许多针对身体的剧烈练习。
想到有关此人刻苦修行的传闻,顾惜春的眼神更加冷了些。
……
“他就是何朝夕,除了吃饭如厕之外,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修行上面,他不可能不知道今天是祭剑试炼,但应该就是不想浪费时间,所以还在修炼,等到现在才出来。”丁宁在仔细的端详着这名少年,他身旁响起了南宫采菽的声音。
南宫采菽已然走到了他的身边。
“你在试炼里面能避开他,就尽量避开他。”看到丁宁转过头来,南宫采菽又说了这一句的同时,乘着所有人的目光还停留在飞掠过来的何朝夕身上,她将手里一直捏着的玉盒塞到了丁宁的手中,“这是我父亲设法找来的丹药。”
丁宁一愣。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
“今日才刚刚送到,这是黄庭丹宗的黄庭金丹,我父亲特别让一个平日里和我很熟悉的叔叔特别过来交待我,这颗丹药提升修为进境的效力很惊人,如果你现在的修为服用,可以直接让你突破到中品伐骨的后期,但是同样会带来很多不利的影响,甚至会让真元都没有那么纯净。”南宫采菽轻声的在他耳边说道:“我只是听我那叔叔说,还没来得及查书,所以我觉得你最好还是等祭剑试炼过了,先多查查书,彻底了解清楚了这颗丹药之后,再决定是否要用。”
丁宁点了点头。
他虽然也没有听说过这种偏门丹药,但是他很清楚他能够用这颗丹药,有这样一颗丹药在手,那他在这次祭剑试炼中拿到前三,便又多了几分把握。
第六十二章 公平之规则
看着飞掠而来的何朝夕,端木炼的心中渐渐火热了起来。
何朝夕所修的青藤枯荣诀是青藤剑院最强的修行法门,拥有特别的玄妙,而且对于一些剑经的理解,在他看来也不是众多的青藤剑院和白羊洞学生所能相比。
今日里,这名各方面都是极其出众的少年,必定会绽放出耀眼光彩,大扬青藤剑院声威。
“平时抓紧时间修行也就是了,现在这么多人等着你,实在太没礼数。”
所以虽然呵斥了一句,但他的脸上却是看不到多少严厉的神色。
何朝夕并不多言,只是躬身致歉,接着排在几名青藤剑院学生的身侧。
他的身边不远处,有一名青藤剑院的学生,神情拘谨,不自觉的紧握着怀中的剑柄,正是墨尘。
阳光渐烈,青藤剑院中的晨雾渐渐散去。
所有人跟随在端木炼等人身后,穿过整个青藤剑院,登向后山天竹峰。
祭剑试炼所在祭剑峡谷便在天竹峰之下,青藤剑院在天竹峰和对面略微低矮的铁剑岭之间又有五六个山头。
这些山头之间距离都超过百丈,然而青藤剑院一开始用绳索牵引,引藤蔓缠绕,经过了数百年的时光,竟然是无数藤蔓首尾相衔,紧紧束缚,形成了十余道甚至可容马车通过的藤桥。
这些藤桥的中央又建了宽阔的观景台,观景台的边缘甚至种植了一些灵草鲜花,远远望去,真是空中楼阁,完全是天上仙府的景象。
青藤剑院的院长狄青眉,站在最靠近天竹峰的一处观景台上,青衫飘飘,直欲飞去。
看着拾阶而来的端木炼和李道机等人,他的目光没有任何停留,只是等到何朝夕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才微微颔首,接着他看到了南宫采菽身旁的丁宁,看着丁宁相较其它白羊洞学生明显略显稚嫩的样子,他明白了这应该便是那名叫丁宁的酒铺少年,想到昨日这名酒铺少年竟然真的一月炼气,他的眉头便微微蹙起。
只是不管天赋如何惊人,从那日正好在白羊洞学习的数名学生的口中得知,这名酒铺少年修的也只不过是最普通的,所以此刻在他的心中,丁宁也只不过是一头没有多少威胁的幼兽。
这样的幼兽最终能否长成,还是未知之数。
真正需要担心的,只是那一头垂垂老矣,但爪牙却分外锋利的凶猛老兽。
所以他的目光也很快越过了丁宁的身体,落在了最后列的薛忘虚的身上。
他端正神容,遥遥对着薛忘虚揖手为礼,清声道:“白羊、青藤合一,此次祭剑试炼,气韵大不相同。薛洞主又已到第七境,实乃两地的光耀。”
听闻这一句开场白,后方观礼队伍里的谢长胜忍不住轻声嘀咕:“这院长倒也聪明,白羊洞归入青藤剑院之后,本来便已无白羊洞之称,换了别人恐怕绝口不提白羊,只提青藤剑院,他这么说,却是在言语上避让,反正事后白羊、青藤还是归他管。只要切实有好处,言语上让点就让点,不然要真闹起来,薛忘虚的修为说不定会让他灰头土脸。”
正在他嘀咕之间,薛忘虚却是微微一笑,说道:“狄院长客气了,我现在只是一老来闲人,看看热闹而已,有什么要白羊洞弟子做的,吩咐李道机便是了。”
这些话虽然听上去客气,但是落在狄青眉耳中却是另外一番滋味。
意思是不用和他谈,要谈就和李道机谈,他总管青藤剑院和白羊洞,现在却反而变成和李道机平起平坐了?
他的心中煞气大升,面上却是古井无波。
“祭剑试炼是我们青藤剑院的传统,我们青藤剑院的开山祖师祈临风,便是在今日破境至第六境本命境,并凝练本命剑青藤木剑成功。所以每年今日,我们青藤剑院便以此仪式纪念先祖,胜出者不仅可以获得院里中宝物奖励,接下来院里还会安排外院或者其他修行之地的修行,以获得最大历炼。”
他直接缓缓的做了几句开场白,然后对着端木炼颔首道:“修行者不拘小节,却讲规矩。接下来便由端木炼详解此次祭剑试炼之规则。”
……
“祭剑峡谷便在我们此刻脚下,此处峡谷遍植青藤,且布置了我们剑院独有的青藤法阵。里面路途难寻,且所有青藤看起来虽然一样,然则其中有些却是会攻击修行者,甚至还有一些力量不俗的藤王,力量甚至超过炼气上品的修行者,若是被缠上,确认无法挣脱时,且记住不要惊慌,停止一切动作,藤蔓便不会再继续攻击,否则会越缠越紧,解救不及便有性命之忧。”
“所有参加的弟子从我们此处划定的入口分散进入,必须穿越整个峡谷到达另外一端出口。内里禁止两人以上结党同行,若是相遇,要么战斗决出胜负,要么互相逃离。”
“穿越峡谷以三日为限,会划出三段界限,不准提前穿出,每日在正午时分,我们都会以四处狼烟为号,必须在日落之前赶到四处狼烟中间的区域。然后要在那个区域停留至于午夜,午夜之后才可自行选择休憩或者继续赶路……”
端木炼开始清晰而大声的讲解规则,这些丁宁都听过,但他依旧听得非常仔细。
“因今年白羊和青藤归一,参加试炼的学生数量比往年多出一倍,所以难度也略有增加,每名学生进入时身上都会带有一枚令符,每日里必须至少有一次战斗,必须抢夺到一枚令符,否则就算到达指定区域都算失败。”
“今年那些休整区域也没有现成的食物,只是在祭剑峡谷里放入了一些兽类,需要吃东西补充体力,便必须自行捕猎,但其中有一些兽类的实力也不弱,在捕猎之前必须自己权衡。”
随着这几句话响起,场间却是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这对修为境界不高的所有学生都很不利。”听到这样和以往略有不同的规则,南宫采菽转过头去,有些担忧的看着丁宁,轻声说道:“尤其对你更不利,因为你修炼的时间太短,你还没有经过多少身体的练习,这种规则更容易消耗体力,你的体力更容易跟不上。既要每天战斗,又要消耗体力寻找食物…越是到最后,越是不利。”
“这种规则对于何朝夕这样综合各方面都很强的修行者当然更有利,但这谁也不能说不公平。”丁宁点了点头,也轻声说道:“因为本身这种试炼,便是要挑选出综合各方面都最强的学生。”
南宫采菽沉默了下来。
有时候所谓的规则和公平就是这样,看上去对所有人都是这样,但实际上却偏偏就是偏向于某人,然后对某人不利。
“有规则便有应付的方法。”丁宁看出了她心中的不快,他真挚的说道:“我们生在满是规则的世间,我们便要在规则之下设法生存。”
……
“姐,这种规则似乎对姐夫很不利啊,但关键在于,这的确是很公平的规则。”
谢长胜听着端木炼的讲述,很是欠揍般的转头看着一直在凝视着在和南宫采菽讲话的丁宁,“对了,你觉得姐夫到底怎么样?”
“很好。”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谢柔却并没有生气,只是看穿了他心中把戏一般,讥讽道:“我对他有信心,他应该极有可能是最后的三甲之一。”
谢长胜愣了片刻,愤懑的叫屈道:“你这变化也太快了吧?一开始我就对他有信心,要赌他胜,你是哪里都看不起他,现在你却反而比我还有信心,他才刚入炼气,白羊洞有张仪、苏秦,青藤剑院这边有何朝夕,南宫采菽也是不弱,你哪里觉得他会得前三?”
“之前我是没有看到过他,所以才对他下了这样的论断。”谢柔看了他一眼,说道:“但我现在看过他了,便自然不一样。”
谢长胜近乎无语,“哪里不一样?”
谢柔深深的看着远处的丁宁,说道:“他的眼神里有信心,不是那种装出来的信心…所以他才显得那么平静自若。”
“这就像买东西,有些人是买不起,装作买得起,但他是那种真正钱袋里有很多钱,知道货物再昂贵也买得起的那种信心。”
谢柔缓缓的接着说道,“我四岁起便在家里的许多商号里看各种生意,见了不知道多少生意人,我确定我的眼睛不会看错。”
谢长胜用手拍着额头,郁闷道:“这是做生意么?”
“道理是一样的。”
谢柔看着他,摇了摇头:“你还太幼稚,很多道理你不懂,将来你或许能明白。”
谢长胜气得脸都白了,“我哪里小了!”
谢柔讥讽道:“又不是没见过你洗澡,你哪里都小。”
“那是小时候的事情!”谢长胜气得哆嗦,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只是个小屁孩,懂什么。”谢柔肃容道:“你也别因为此事得意,一些你不懂的道理,我到时自然会和父亲解释。”
“而且…”
顿了顿之后,她转过头深深的看着谢长胜,说道:“我只是女子,将来家里的担子,不需要我的双肩来挑,我胡闹一些,父亲也会由着我。但你不一样,你是男儿。”
第六十三章 淘汰的开始
谢长胜深吸了一口气,怒声道:“你不要老是这副教训人的口气好不好?”
谢柔笑了起来,脸上散发着清冷的光辉,挑衅般看着谢长胜,说道:“想要不被我教训,至少现在修行上超过了我,打得过我再说。”
谢长胜握紧了拳头,脸色微白,愤懑道:“我一定会超过你。”
谢柔依旧微笑道:“那是最好,否则将来若是连骊陵君的一个门客都打不过,那才是真正的丢人。”
谢长胜垂头不再说话,此时台上的端木炼,却是已经将祭剑试炼的规则全部说完。
绝大多数人的目光再次聚集在了何朝夕的身上。
所有参加祭剑试炼的学生里面,何朝夕和张仪、苏秦的修为最高,都是第三境中品之上的修为,可能张仪和苏秦会比他更接近第三境上品一些,但是这里面的差距不会太大,而且何朝夕所修的青藤枯荣诀或许会有想象不到的妙用。
论体力,却显然是花了大量时间在修身上的何朝夕要强。
在这样的规则之下,何朝夕自然是最有希望获胜的人。
然而在此刻这许多注视着何朝夕的人里面,墨尘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知道他在这场祭剑试炼里,一定会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
……
所有参加祭剑试炼的学生开始沿着山道朝着祭剑峡谷的入口行进。
没有人检查他们身上是否私藏食物,因为在接下来的三天里,所有身在祭剑峡谷里的学生会因为其中的阵法遮掩而看不到上方,甚至会在里面迷路,多走很多的冤枉路,但上面的观礼者却是可以在悬空的平台上,将他们的一举一动看得一清二楚。
丁宁跟随在队伍的中间,往下的山道越来越宽,但最终却没有直通到峡谷底部,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落差有十丈左右的一片断崖。
断崖上有上百根青色的藤蔓直垂底部。
即便没有看过青藤剑院的祭剑试炼,丁宁也猜测了出来,等下所有参加试炼的学生便是要通过这样的藤蔓落入峡谷,只要略微有一点时间差,下方的法阵自然就会将他们区隔开来。
走至前方崖边的端木炼没有任何的废话,严肃而冷厉的说道:“每人挑选一根藤蔓下去,前后隔二十息的时间。”
“你要小心。”
南宫采菽看着丁宁,有些担忧的轻声说道:“不要心急。”
丁宁知道她这句话的真正含义是什么,于是他微微的一笑,说道:“你也是,打不过就跑,这种长时间的试炼,谁也不知道最后发生什么。”
南宫采菽回味着丁宁这句话的意思,看着前方的学生已经开始依次滑下,她看了丁宁一眼,“你先还是我先?”
丁宁说道:“我先好了。”
南宫采菽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希望你能一直比我先。”
丁宁微微一笑,“承你吉言。”
……
轮到丁宁,丁宁的动作很慢,很小心。
他蹲下身来,双手抓住藤蔓,将自己的身体垂下,然后双脚和爬竹竿一样夹住藤蔓,缓缓的滑落。
看着的身影缓缓的落入下方的山林之中,在他身后到达崖边等候的南宫采菽眼中充满了深深的担忧。
毕竟不管拥有何等的修行天赋和领悟能力,身体的一些动作和反应,也是需要时间来练习的。
丁宁此刻的动作,相比其他任何一名修行者,都显得太过笨拙。
然而对于此刻的丁宁而言,最困难的却是尽量显得笨拙一些,不要让那么多观礼者看出他太过敏捷。
毕竟今日的战斗不比当日在黑夜长巷里面对那么多江湖人物的战斗,这是正式出现在长陵修行者眼前的第一站,他无法肆无忌惮。
他的双脚平稳的落地,确认下方的草地可以承载自己的分量,他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景象。
从上方往下看,这个长满各种巨藤的峡谷里一片清晰,只是被众多的小树丛和巨藤分割出无数迷宫般的通道,然而此刻真正落入到这里面,脚踏上峡谷底部松软的土地,他却是看到周围到处弥漫着薄薄的雾气。
而且这雾气不是普通的白雾,而是一种诡异的淡淡青色。
这种雾气对于看远处的东西似乎没有多少的妨碍,然而却是有着奇异的折光效果,反而使得周围近处的一切都有些微微的扭曲和朦胧之感。
周围的藤蔓和在上方往下看时也截然不同。
从上方往下看时,似乎一些树木和藤蔓之间还有些空地,然而站在这里面,却是看到树木和藤蔓都是连得密不透风,只有一些拱门般的通道。
耳朵里一片静寂,那些和他差不多时候下来的学生应该和他相距也不遥远,但是却并没有听到任何的脚步声,看来这里面的法阵还有隔绝声音的作用,这样一来,便很难通过声音去躲避和追击一些敌人,陡然遭遇战的几率大增,同时捕猎兽类的难度也大增。
按照端木炼之前所讲的详细规则,进入这峡谷之后,如果不马上离开,在这里等着便算违规,所以丁宁开始动步,朝着前方一个拱门般的缺口走去,同时他微微的闭上了眼,开始静心的感知。
他感觉到了这里的天地元气果然很紊乱,在周围无数青藤的吸收和释放的一些独特元气的干扰下,这里面的天地元气,就像无数柄乱剑在里面漂浮。
这种布置,对于第六境之上的修行者都可以说毫无用处,完全可以用体内蓄积的真元和天地元气直接打通一道沟通阵外天地的元气通道,然而对于他们这种境界的学生而言,却是已经足够。
从上方藤桥之间架着的悬空观礼台往下看,此刻祭剑峡谷入口处可谓是人头攒动。
因为一次便有近百名学生沿着藤蔓滑落到这数里的范围之内,所以对于上面观礼的人而言,这一片区域里现在到处都是人。
甚至数十丈的区域里,都有四五名学生在前行,只是在相隔这么近的距离下,却是互相都没有察觉,这使得整个画面有些显得可笑。
谢柔的目光始终追随在丁宁的身上。
此刻在距离丁宁不到十余丈的地方,便有一名青藤剑院的学生。
这名青藤剑院学生名为赵庆。
他是赵地平湖人士,元武八年通过考试入的青藤剑院,比起南宫采菽早两年入院,虽然也至今只是炼气上品的境界,和绝大多数青藤剑院的学生一样,还无法突破到第三境。
但长陵任何修行之地对于先前不属于大秦王朝疆域的赵地、韩地、魏地出身的考生考核更为严苛,赵庆能够进入青藤剑院,自然也是有比一般青藤剑院的学生更为出色的地方。
他双臂的力量,天生要比一般的同龄少年大出很多倍。
这是天生体质的关系,他的父亲,原先在赵地便是赫赫有名的力士。
双臂力量天生超出常人,便能用很多常人不能用的剑和剑法。
所以他平日里用的便是重量超过普通长剑数倍的阔剑,修的剑法也是大开大合的狂风剑经。
一柄分量极其沉重的剑,还有狂风般的速度,威力自然惊人。
所以在赵庆的内心深处,他也不认为自己全无希望胜出。
因为已经有过一次祭剑试炼的经历,所以他很清楚这并不是一场谁走得快就能胜出的比试,他走得甚至比丁宁还要小心和缓慢一些。
就在他刚刚缓步走过一个拱门般的缺口的瞬间,他身后的树丛之间,数条青藤突然无声无息的伸出,朝着他的后背飞速的接近。
在这些活物般的青藤距离他后背还有数尺的时候,极其警惕的赵庆终于反应了过来,一声厉喝,右手如电般拔出了背负着的阔剑,反手往后荡出。
噗噗噗数声轻爆声响起。
这数条青藤竟被他这一剑全部震成无数青色的碎屑。
只是他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他身侧的林间,又是一条青藤如剑般狠狠刺出。
这条青藤的表面闪烁着和方才数条青藤不一样的森冷光芒。
赵庆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骤变。
他的口中再次爆发出一声急剧的厉喝,体内的真气不再吝啬的源源涌入手中的阔剑。
他手中阔剑的剑身上数条平直的符线亮了起来,通体闪耀出一蓬雪白色的剑气。
阔剑前端的剑气尤为浓烈,数尺见方的一团,给人的感觉他不像是在用剑,倒像是在用斧。
当的一声,剑藤相交,竟然发出了金铁撞击般的声音。
他的身体微微一晃,这条明显不同的青藤也被他一剑斩断。
然而也就在此时,他的心中骤然生出寒意。
他下意识的往脚下望去。
他脚下的落叶突然沸腾般往上跳跃了起来。
数条细小的藤蔓瞬间缠绕上他的脚踝,一瞬间的牵扯就让他的身体失去了平衡,往前倾倒下去。
他手中的阔剑再次闪光,往脚下削去。
噗噗数声,他脚下的藤蔓被他全部切断,但与此同时,他却是已经无法来得及阻挡前方再次射来的数根藤蔓。
他整个人被在地上拖行了数丈,接着撞在树墙上,被更多的藤蔓缠缚得越来越紧,不要说挥剑,就连呼吸都越来越困难,脸孔憋的通红。
赵庆一声悲鸣。
他极其的不甘,但他知道这个时候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静止不动,不要再挣扎。
“为什么今年的祭剑试炼比往年难了这么多?”
在他的脑海里不可遏制的闪现出这样的疑问时,很多人的惊呼声也在祭剑山谷中响起,只是都被独特的阵法隔绝。
从半空中的观礼台往下看去,此时祭剑峡谷入口这一带的山林,已经变成了一片沸腾的绿海。
有很多人在惊慌失措的迎战,无数藤蔓的残破枝叶在飞洒,也有很多已经已经向他一样被缠住而无法动弹,只能接受一开始便失败的结果。
所有身处其中的青藤剑院学生此刻也是和他一样的想法。
今年的祭剑试炼怎么这么难?
往年在这种区域,根本不可能出现被他们习惯性称为藤蔓王的那种特别强大的藤蔓。
然而今年不仅是好像会遭受攻击的攻击点大大增多了,甚至于好像每个攻击点都会有这样的藤蔓王存在。
站在观礼台边缘的狄青眉此刻的嘴角却是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自然理解此刻这些学生心中的震惊和不解,因为这种改变正是出自他的授意。
不管难度怎样,对于所有人而言是公平的,但这却能够更好的保证何朝夕这样的,他想要胜出的人胜出。
……
另外一侧的观礼台上,谢柔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
相对于别处,丁宁行走的路线上似乎还算平静。
但也就在此时,她看到丁宁身侧的如墙的藤林中,也出现了一丝细微的异动。
原本软软的垂着的数根藤蔓,陡然涌入了某种力量,变得坚硬起来,就像数柄小剑,开始悄然的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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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修行者的剑
观礼台上另外一处,顾惜春的眼眸深处骤然闪过一丝喜色。
他的目光也一直停留在丁宁的身上。
青藤剑院山门外的赌约虽然因为谢柔而没有成行,然而他的许多话已然出口,丁宁一月炼气,再加上谢柔的当众削发立誓,这几日之间发生的故事一定会在长陵广为流传。
丁宁的表现越是出色,他在这个故事里的表现就会越加显得不堪。
不堪的名声,对于一名还未正式踏上王朝舞台的修行者而言,会带来无数不利的后果。
所以看到今年的祭剑试炼竟然有这样的难度,再看到此时丁宁行进的路线上也终于出现了陷阱,他的心中便充满了欣喜。
在他看来,丁宁绝对不可能通得过这关。
丁宁绝对会在这祭剑峡谷的入口处便被淘汰。
李道机此时的面色如常,看着丁宁身侧藤墙里的异动,他在心中轻声的说道:“你自己那么有信心,总不可能在这第一关便让我看到你被吊起来的难看摸样。”
……
丁宁比任何人都要更早的感知到身边藤墙里的异动。
他的念力能够覆盖的范围不过周身数丈,和第五境神念境之上的修行者的念力相比,更是弱小到可怜的地步,就像是飘散在风里的一些细微的丝缕,但相对于差不多境界的修行者而言,他的这些念力丝却更细密。
距离他不远处的赵庆在那些藤蔓距离背后数尺的时候,才有感应,而他在这些藤蔓刚刚开始异变时就已经醒觉,甚至他同时感知到,藤墙的深处,还有一股更强烈的元气在不停的注入一根截然不同的藤蔓。
以他真正的实力,他可以在此时便出剑先行切断那根还未完成蓄势的藤蔓,然而他十分清楚,若是这么做,便必定会引起那些观礼者的疑心,带来无数的麻烦。
所以在这一瞬间,他只是在脑海中再过了一遍野火剑经的诸多剑式,然后伸手握住了末花残剑的剑柄。
这时三根绿藤正好距离他身侧数尺。
这是很合理的距离。
所以他出剑。
扁尺般的断剑如闪电般斩出,因为他已至第二境,所以剑身上许多细小平直的裂缝里骤然充盈真气的同时,发出了许多细微的轻鸣声,剑身上平时隐没在墨绿色光华中肉眼难见的符文,也自然点亮。
洁白的光星在符文中流动,往上飘起。
墨绿色的剑身上,就像开起了许多洁白的茉莉花。
丁宁的眼眸深处骤然涌出些伤感的情绪。
他一步不退,出剑,就像是背后已经是他的末路。
一片剑影在他的身侧生成。
三根绿藤皆断。
……
谢长胜就像是看到了某种怪物一样,嘴巴骤然张大到了极致,露出了深邃的喉咙。
谢柔的眼睛里,迅速充满惊喜的光焰。
一片不可置信的吸气声在观礼台上响起。
顾惜春嘴角刚刚浮现的微笑僵在脸上,说不出的难看。
便在此时,丁宁身侧的那片藤墙猛烈的颤动。
数十片碎裂的藤叶首先喷洒出来,紧接着,一条甚至闪烁着类似金属光泽的粗藤,如利剑般刺向丁宁的胸口。
这条粗藤强大的力量甚至带出了一股股肉眼可见的**。
然而丁宁不退反进。
他的后方的确是末路。
因为此时已经有数根细藤从他后方的落叶中窜出。
只是因为他这一瞬间的前进,所以拉开了和这数根细藤之间的距离。
他手中的末花残剑再次编织出一片绵密的剑影。
随着他的前行,一片片藤皮不断的飞起,如木匠刨出的刨花一样飞舞在他的身周。
而那条力量明显在他之上的粗藤,却始终无法将他缠住。
在又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响起的同时,这根粗藤骤然裂开,裂成数缕白丝,软绵绵的在他身前散开。
丁宁平静的转身,挥剑。
地上窜起的数根细藤被他一剑便扫断。
没有藤蔓再出现在他的周围,他收起了剑,继续前行。
……
观礼台上不起眼的某处角落里,薛忘虚再次扯断了数根白须。
他听李道机说过丁宁对于野火剑经有着很深刻的理解,用剑已深得神韵,在这祭剑试炼之前,他也没有令丁宁在他面前用剑,毕竟到了他这样的年纪,很多时候都似乎是在自娱自乐,很多事情都保留一些期待感比较有意思。
然而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丁宁对于野火剑经竟然掌握到了这种程度!
李道机的面容依旧没有什么改变,然而眼睛里却是充满了骄傲的神色,心想便是这几剑,在场所有这些修行之地的学生,有哪一个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掌握到如此境界?
随着那根粗藤被丁宁切成数缕白丝裂开,顾惜春的脸色由苍白变成血红,真像是被人当面掌了两个耳光。
他比此刻观礼台上其余各院的学生都要强出许多,所以他更清楚那短短的数息时间发生了什么。
丁宁分别用斩、拖、反挑等数种剑势切断了那三根绿藤,接下来却又用缠削和引带、磕击等数种更为精妙的用剑手段刨掉了那根粗藤的坚硬表皮,并带得那根粗藤始终无法缠绕在他的身上。
最后从藤尖的割裂,更是毫无花巧的平斩与竖斩,完全在于精准。
在力量甚至不及那根粗藤的情况下,他给人如此轻松的感觉破掉这些藤蔓的合击,完全就在于这繁杂的剑式的极佳运用。
但这怎么可能!
寻常的修行者哪怕用一年的时间专门苦练这一门剑经,都未必做得到这种程度。
只是一月的时间,怎么可能掌握得到这种程度!
“这不可能!”
很多声不可置信的呼声响起,仿佛替他喊出了此刻的心声。
谢长胜也是发出惊呼的人之一。
“是不可能。”
谢柔脸上那种瓷样的光辉越来越浓,她看了谢长胜一眼,认真的说道:“除非他便真的是和岷山剑宗、灵虚剑门里的一些人一样的天才、怪物。”
……
丁宁已经往前走出了数十步。
在脱离最接近入口的这段距离之后,陷阱的数量似乎少了些,和他差不多纵深的那些学生也大多没有马上再遭到藤蔓的偷袭。
然而震惊的情绪还在观礼台上蔓延。
每年有资格成为岷山剑宗和灵虚剑门的真传弟子的数十人里面,有各种各样的天才,有些人即便从未摸过剑,但第一次摸剑的时候,那些剑在他们的手里就天生像他们的手臂和手指一样灵活。
只是那些人和他们这样的学院学生相距太过遥远。
因为那些天才都根本只是传说。
从整个大秦王朝以及许多属国、域外之地的无数年轻人里面甄选出来的那数十人,和他们隔着无数重的距离。
这些人能够利用岷山剑宗、灵虚剑门所能给予的一切资源修行,他们能够随意的进入岷山剑宗和灵虚剑门的许多处禁地。
而他们这些宗门的学生,首先必须在本宗门内的一些比试中胜出,才能代表宗门去参加岷山剑宗或是灵虚剑门的剑会。
即便能经过无数轮的淘汰,最终成为剑会胜出的数人之一,他们也只能依靠圣恩,获得短暂的进入岷山剑宗和灵虚剑门修行的机会。
要想更进一步,或者进入岷山剑宗和灵虚剑门的一些禁地,那还需要参加岷山剑宗和灵虚剑门宗门内的比试。
能够度过这无数重的距离,也只不过和那些真正的真传弟子接近…所以说让这些观礼的学生如何相信,丁宁能够有和那些真传弟子一样的天赋?
顾惜春不能相信,所以他自然找出了自认可以承受的理由。
一定是李道机或者薛忘虚亲自花了大量的时间在他的身上,毕竟这野火剑经只是剑式繁杂,并不像一些特别玄奥的剑经,光是真气或者真元的配合之道就难以领悟。
丁宁还在平静前行。
观礼台上不少人的目光却反而落在了谢柔和顾惜春的身上。
他们尽管难以相信,但是心中却不由得想到,若是丁宁真的拥有那样可怕的天赋,谢柔这样的立誓,反而便是先将自己和丁宁之间建立了某种独特的联系。与此同时,在山门口完全不将丁宁放在眼中,甚至不觉得自己和丁宁在同一层面上的顾惜春,那该如何自处?
感受着身周众人这样的目光,顾惜春的情绪莫名的有些难以控制,他忍不住不冷不淡的说了一句:“藤蔓再怎么灵活,都比不上修行者的剑。”
徐鹤山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年轻人的火气自然都比较盛。
他觉得在顾惜春完全不了解丁宁,没亲眼见过丁宁之前,在山门口说出那些话也情有可原,毕竟顾惜春是影山剑窟数十年来最优秀的学生,修行一月通玄,接下来也只用三个月的时间便突破到了第二境炼气境。
在今日所有到场的学生里面,顾惜春也应该是最强,而且强出不只一点。
但是徐鹤山认为丁宁既然已经真的做到一月炼气,再加上方才已经展现出惊人的剑技,那不管怎么样,丁宁已经足够证明了他的能力。
“你这么说便很没意思。”
所以他忍不住出声。
他看着顾惜春,也不冷不淡的说道:“至少从丁宁目前表现出的所有东西来看,他已经超过我们在场绝大多数人,你看不起他,便更是看不起我们所有人。而且,任何时候话都不要说得太满,因为若是接下来他面对修行者的剑也是同样出色,你便更容易下不来台。”
徐鹤山的话语已经很不客气,顾惜春的眉宇之间除了冷意之外,便已不由得露出了些煞气。
他嘴唇微启,但是却一时没有说话。
因为就在此时,他和所有观礼者看到,丁宁和一名赶路的学生越来越为接近,两人就将遇到。
丁宁马上就要遭遇修行者的剑。
第六十五章 好剑
顾惜春和徐鹤山并不认识即将和丁宁遭遇的那名肤色黝黑的少年,只是从身上的院服判断出应属青藤剑院。
所有在场的青藤剑院的人却都知道,这名肤色黝黑的少年名为俞镰,是柳泉郡人士。
柳泉郡多的便是烧窑的窑口,这俞镰便是某个窑长之子。
虽然出身平凡,但他的修为进境在青藤剑院也已算中上,已是炼气上品的修为。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俞镰和丁宁两人隔着一道藤墙缓步前行,道路的尽头是同一个出口,两人终将相遇。
……
几乎同一时间,丁宁看到了身侧这名肤色黝黑的青藤剑院学生,而俞镰也看到了丁宁。
两个人第一时间的反应都是一模一样,都是凝立原地,手握剑柄。
丁宁的神情平静,而俞镰的面容紧张,眼神有些犹豫。
这并非是一天之内就能完成的试炼,所以任何人都想尽可能的将力气留到最后,但是想到每日里必须战胜一名对手获得对方身上的令符,又想到对方是白羊洞风头最劲的天才,若是自己直接将之淘汰,观礼台上的师长必定会非常高兴…一想到这些,俞镰眼中的犹豫便迅速消失,化为幽火。
铮的一声轻鸣,他紧盯着丁宁,没有任何的言语,拔剑出鞘。
他的剑通体幽红,散发着玉质般的光泽。
“好剑!”
然而丁宁却是看着他的剑,赞赏道:“这是什么剑?”
俞镰微怔,拘于礼数,他轻声应道:“名为暗火,出自柳泉郡秘火剑坊。”
丁宁颔首,拔剑横于胸前。
和俞镰的暗火剑相比,他的残剑只有三分之一的长度,看上去小得有些可怜。
所有人以为他接下来准备应战,俞镰也以为他即将要出手,然而就在下一瞬间,丁宁的整个人却是朝着侧前方的一处藤墙缺口疾掠了过去。
观礼台上一片哗然。
徐鹤山等人尽皆愣住。
丁宁竟然直接就选择了逃。
虽然这种试炼的规则的确可以逃,然而按照大秦王朝的风气,这种一对一决斗之下直接逃离,是非常丢脸和懦弱的事情。
顾惜春怔了怔,随即脸上浮现出浓浓嘲讽的表情。
“连面对修行者的剑都不敢,看来他并不像你们认为的那么出色。”他转头看着徐鹤山,讥讽的说道。
徐鹤山皱眉,看着拼命逃离的丁宁,他心中亦是不快。
俞镰也根本没有想到丁宁会转头就跑,但他也马上反应了过来,一声轻啸,追了上去。
丁宁是刚刚到了炼气境,他是已然炼气上品境界,两人之间隔着两个小境界,他的身影便明显比丁宁有力得多,快得多。
只是几个起落,他便已经追到了丁宁的身后,不足一丈。
逃也逃不掉,反而多让人看不起而已。
顾惜春脸上嘲讽的意味更浓。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丁宁和俞镰身侧笼罩着青色雾气的藤墙突然一颤,闪电般刺出数根青藤。
丁宁脚下的步伐没有丝毫的停顿,手中残剑一切一挑,将首先近身的两根青藤切断,继续往前冲出。
俞镰大吃一惊,手中幽红色长剑的剑身上骤然浮现一层淡淡的幽红火焰。
他一剑横扫,攻向他的一根青藤也被斩断,切口一片焦黑,然而也就在此时,噗的一声轻响,一蓬碎叶如喷泉般涌出,一根粗大的藤蔓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朝着他卷来。
俞镰很清楚此种藤蔓的威力,顿时脸色微变,体内再度一股真气涌入手中长剑。
嗤的一声轻响,先前他手中这柄幽红色长剑剑身上的幽红火焰反而全部消失,但整个剑身却温度急剧的升高,剑身像在火炉里放了许久一般,通体赤红。
他的剑在手中竖起,往上竖直,然后猛地往上刺出。
火红滚烫的剑尖,轻易的刺穿了这根已经接近他胸口的粗藤的如铁般表皮,狠狠钉入内里。
观礼台上很多学生面容微寒。
他们认出这是焚天剑经中的“烈烛焚天”一式。
这是极其凌厉的近身剑式,直接在数尺的方圆内战斗,若是无法躲不开这一剑,便是直接被一剑由下往上洞穿下颌,然后直接入脑,一剑绝对毙命。
此刻疾伸过来的粗藤前端被这一剑钉穿,眼见俞镰的剑身已经要顺势前行,就要一剑直接将这根粗藤从中劈开,破成两片。
然而也就在此时,在他前方逃遁的丁宁却是骤然停顿,转身!
一点墨绿色的剑光从他的手中飞起,直斩俞镰的手腕。
这绝对又是所有人没有想象到的变化。
俞镰的脸上充满惊怒的表情,他一声厉喝,身下飞起无数的尘土和碎裂,他的双脚如两根铁柱狠狠深入下方的土地。
因为就在此时,几根细藤也已经迅速的朝着他的脚踝游来。
虽面临三处夹击,他丝毫不乱,确保自己接下来一瞬能够站稳的同时,他的剑猛的一震,剑身抬起,磕向丁宁斩来的残剑。
虽然听不见声音,但观礼台上所有人也可以看到他这柄通红的长剑周围热空气猛的一炸。
剑身上的赤红迅速消隐,先前浮满的那种幽火却是猛烈的往外翻开。
被他这柄剑钉住的粗藤前端迅速变得焦黑,就将燃烧起来。
丁宁手中的残剑切入这种幽暗而温度惊人的火焰,他真气涌入墨绿色剑身上的符文之后,形成一朵朵洁白茉莉般的剑气在力量上显然和这些火焰有着极大的差距,嗤嗤嗤的一朵朵熄灭。
滚烫的热气甚至让他的手臂肌肤都感到了灼痛,然而他并没有收剑。
他的剑刃和这柄暗火长剑相交,却是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响声。
这一瞬间,他手里的这柄墨绿色残剑,就像是一条十分滑溜的鱼一样,贴着暗火长剑的剑身迅速的滑下,切向俞镰持剑的手指。
俞镰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可置信的感觉,对方难道在修行之前,已经炼过许久的剑,在此刻竟然能够做出这样的反应?
他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无比,手中的剑在这一瞬间硬生生的转动了半圈。
当的一声轻响。
丁宁手中的残剑被磕开数尺。
啪啪啪啪…
他的双脚下也响起无数鞭击般的响声,数条细藤缠上他的脚踝,一时无法拖动他,只是再次震起数片尘土。
丁宁的面容依旧平静异常,他的脚步轻移,墨绿色残剑再次盛开很多洁白的花朵,切向俞镰的手腕。
若是在平时,俞镰有很多种方法可以避开这一剑,甚至直接挥剑反击。
然而他此刻的长剑正和那根粗藤在僵持,他的身体也是牢牢的钉入泥土里,只要提起脚,恐怕下一瞬间就会被那几根细藤拖飞出去。
他没有其余的选择,唯有弃剑。
否则他的手腕便会被丁宁这精巧的一剑切断。
俞镰松开握剑的手,浑身轻轻的颤抖。
叮的一声轻响。
丁宁手中的剑光一转,挑住暗火剑的剑柄,将这柄剑瞬间挑得从粗藤中退出,挑飞出去。
同时他的身体毫无停留的往一侧闪开。
乘着前端焦黑的粗藤卷在俞镰身上的同时,他再度朝着藤墙前行,手里的残剑再度挑起大片绵密的剑光,只是数息的时间,便将这根粗藤切断。
被斩断的粗藤就像数圈粗麻绳一样从俞镰的身上掉落在他的脚下。
以俞镰的力量,他此刻能够做到挣断脚下的那数根细藤。
然而他手中已无剑。
仅凭血肉之躯,他根本不可能和丁宁手中的剑抗衡,哪怕那只是一柄残剑。
而且他十分清楚,若是在真正的战斗中,丁宁那一瞬间不会先割断那根粗藤,而会先将他杀死。
所以他无比难过的垂下了头,颤声道:“我输了。”
丁宁点了点头,他没有说话,喘息着,等待俞镰交出身上的令符。
……
观礼台上一片寂静。
“好剑。”
徐鹤山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他看着坠落在地上,还在发烫的暗火剑,鼓起了掌来:“出自柳泉郡名匠之手的暗火剑果然是柄好剑,真气行走于符文和剑身之中,便能引燃起温度这么高的火焰,只是这一战,却自然是手持残剑的丁宁表现得更好。”
顾惜春的脸上已笼了一层寒霜,他当然清楚徐鹤山这些话是针对他。
“只是凑巧而已。”
他冷冷的看着徐鹤山,说道:“若是那里正好没有那样一个陷阱,此刻认输的便应该是丁宁。”
徐鹤山停止了鼓掌,反唇相讥道:“能够利用周围的一切,这也是一种能力。”
顾惜春面无表情的说道:“只可惜绝大多数修行者之间的对战,是没有这种取巧的地方的。平常战场上的对决如是,街巷里之中的战斗如是,甚至岷山剑会里的比试也是没有任何取巧的地方。相比这些小手段,我更加相信绝对的实力。”
徐鹤山并不是个擅长辩论的人,顾惜春的话令他很生气,然而一时间他却是想不到用什么话语来辩驳。
所以他只是阴沉着脸陷入了沉默里。
一旁之前很是活跃的谢长胜此刻也陷入了沉默。
谢柔说的那句不要今后还连骊陵君的一名门客都无法战胜给了他很大的刺激,而此刻丁宁的表现,更是让他没有了任何玩闹的心情。
“他的确非常出色,但是他手里的那柄是什么破剑?和对方那柄剑相差那么远。”他沉默了片刻,忍不住说道:“白羊洞难道连买柄好剑的钱都没有么?”
听到他这句话,谢柔摇了摇头,“白羊洞的师长既然给了他这样一柄剑,自然会有他们的用意。而且你不要每次开口都显得那么纨绔,都是钱钱钱。”
“会花钱不算是真正的纨绔,会花钱还修行修不出个名堂,才是真正的纨绔。”谢长胜脸上没有笑意,他又像是回答谢柔,又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
第一百三十九章 偷种子的祸害
这是一片非常庞大的龙血树林,仅仅只是从外边看到的,杜克就觉得这里至少不会比莫林森林小,但同时,又有一个问题出现在眼前。
这片庞大的龙血树林,赫尔曼给杜克那张地图上同样没有标记出来。
不过杜克对此,也是见怪不怪了,那一张地图对他来说,现在只能提供一个参考,实际遇到的情况,还是需要他自己来解决。
在心底将赫尔曼狠狠的咒骂了一番后,杜克跟在小家伙后边,像做贼一样开始寻找起来。
“为什么要这么小心?难道有什么可怕的事?”
小家伙现在已经变回了拳头大小,在红土地上奔跑的时候,它竟然不像在外面那么肆无忌惮,好像害怕什么东西一样。所以,杜克忍不住小声问了一句。
“嘘嘘嘘!”
杜克刚刚发出一点点声音,小家伙立即转头,竖起爪子,连连嘘声。
无奈,杜克只好点点头不再发出任何声响。同时,他也踮起脚尖,蹑手蹑脚跟在小家伙后边。
在这片龙血树林里边绕了很久,天空的骄阳也已经开始西斜,小家伙带着杜克还在从一棵龙血树后边,蹿到另外一棵龙血树后边。
忽然,杜克准备再动作的时候,小家伙却停了下来,它在一棵龙血树下边开始寻找起什么东西,一双小爪子刨土刨得飞快,没多久一块小小的透明的红色晶石,出现在它视线内。
杜克也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他知道要是自己不仔细观看的话,就算这一快小小的红色晶石大摇大摆的放在那里,他也无法分辨出来。一块在红土地里边的红色晶石,谁没事会去注意?
“做得这么隐蔽,看来马上就要找到一颗白色种子了,也不枉一个下午的时间都这么紧张兮兮的。”杜克暗暗的送了一口气,能找到一颗龙血树种子,就已经是赚到的了,还有什么是不值得?而且龙血树种子还是这么神奇。
不过事情远远没有杜克想的这么复杂,小家伙从树钱的泥土里边刨土,只不过是因为它对这些龙血树非常熟悉,从外表看就基本上能够判断出这棵龙血树是不是已经结出种子了,而土地里的那颗红色晶石,只不过是最后确认一下。在龙血树树前一个非常有规则的距离范围内,才能找到红色晶石,而有红色晶石的龙血树,它的树干上,会沁出一些白色的浆液,这种浆液因为沁出得极少,用眼睛不仔细辨别的话,根本就无法看出来,而小家伙是靠着鼻子闻出来的。
找到红色晶石后,小家伙飞快的爬上树。
没多久,它就跟偷了东西的贼一样,贼眉鼠眼四处瞄着的快速爬下来,然后纵身一跳,跳到杜克身上。把白色种子给杜克的同时,它一手指着一个方向,让杜克快点逃过去。
“砰!砰!”
“轰隆隆!轰隆隆!”
在杜克他们两个离开一小会儿后,小家伙偷偷爬上去的那棵龙血树处,却发出毁天灭地的气息,红色的土地下,时不时的滚过一圈圈的波浪,波浪之后又接着一圈圈的滚来,被“波浪”波及到的龙血树,居然开始左右摇晃起来。
一些龙血树的的树干,在那一刻居然从树干上,分离出一部分,这一部分就像一个壶把儿一样,拱出一条粗大的树枝,并且这根树枝,像埋在泥土里边似的,随着类似人类手臂一样的壶把儿慢慢的抬高,在地面上,拉出一道道长长的缝隙。分离出来的这根“手臂”从泥土完全脱离出来之后,竟然与整棵龙血树的高度相差不多。
当这一根“手臂”长出来之后,没多久,“手臂”的另外一边,也分离出一根“手臂”。
刹那间,这一片区域内的龙血树,居然全都长出了“手臂”,并且这些手臂开始疯狂的抽打起来,不管的抽到其他龙血树身上,还是抽到在红土地上,都发出轰隆隆的响声。
不一会儿,整片区域内,就如同被人将红土地,全部给翻了一个遍。
杜克自然感觉到身后传来的响动,但他却不能回头看,不是不敢,而传出的那种急促的咕噜咕噜声,让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只能拼命的先跑了再说。
一阵狂奔,夕阳已经快要没入到西方的山里边了。
小家伙拍了拍杜克的肩膀,示意杜克停下。
刚一停下来,杜克就砰的一下栽倒下来,这么长时间的奔跑,全靠一口气支撑下来,这个时候骤然松懈,他便再也支撑不住,趴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呼吸。
不过,就算他趴在的地上如同一条死狗一样的喘息着,他的脸上也带着一丝怎么也抑制不住的笑容。
“总算弄到一颗种子了啊,太不容易了!”
杜克翻转过来,仰面朝上,看着远处的天空被夕阳浸染得一片通红,感叹了一声。
“咕噜!”小家伙不满的看着杜克一样。
“知道知道,都是你的功劳,行了吧?”
相处的时间长了,只是从小家伙的一些细小的行为中,杜克就知道它的意思,这种感觉很奇异,就像他们是认识了很久的朋友一样,而现在只不过是重逢而已。
“咕咕噜!”
听到杜克的话,小家伙才满意的也躺在地上。
“为什么第一次你给我龙血树种子的时候,没有一点点响动,而这次却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而且你应该是在知道会造成这样的后果,所以偷到种子之后,就立即让我带着你逃出那片地方,是吧?”
现在想想,杜克都觉得有些害怕,尽管他没看到身后的景象,可那样的响动那样的阵势,给他的感觉却要比十数头雷兽在那一起咆哮,还要来得骇人一些。
“咕噜…咕噜!”
小家伙开始解释的比划起来,它那意思,杜克也看了好久才明白,它告诉杜克最开始那一刻种子,是因为它在那棵龙血树上边待了很久,身上已经有那棵树的气息了,所以它再去摘下种子的时候,也不会当它外来者,不会对它产生敌对行为,而且那一棵龙血树的种子是快要成熟了的,如果它不摘下,过不了几天,也会自然掉落,所以也就没多大事。
而刚刚去偷的那棵龙血树,它身上根本就没有与之相同的气息,它一上去,龙血树就判定它为外来入侵者,当它摘下龙血树种子之后,就自然引发了后面的一切。
“看来你也很不容易啊!”
杜克看着小家伙,想不到它对这些龙血树的习性这么了解,而这其中基本上都是它依靠自己一点一滴的摸索,才慢慢了解过来的。
“那你在这里一共祸害了多少龙血树?”杜克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便随口问了出来。
小家伙一听,有些不太好意思起来,看着杜克的时候,目光有些闪躲。
在最后不情不愿的伸出两个前爪,上边的小爪子全部伸张了开来。
“什么,你居然祸害了十棵龙血树?”
杜克惊讶,没想到这小家伙也是一执着的家伙啊,在这片龙血树林里边转悠了这么久,还那么耐心的带着龙血树上,“拉近”与龙血树的关系。
可是面对杜克的惊呼声,小家伙却是摇了摇头,然后眼神示意杜克往它是下边看去。
杜克顺着小家伙的眼神向下看去,小家伙的两只小短腿,却是有些显摆的摇晃起来,它的十个脚趾一合一开的动着。
“……”杜克沉默了。
他还是低估了小家伙身为“祸害”的能力。不过这个时候,他也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小家伙的身体力量会这么厉害。他姨妈哟,居然吃了至少二十颗龙血树种子,这是多么奢侈的事啊。他吃了一颗种子,就让感觉到身体的力量不知道增加了多少,至少苦于没有修炼过战士的一些魔法技,无法将魔力用狂战士的方法用出来,不然他的实力,肯定要比之前强出好几倍。
“咕噜咕噜咕噜!”
似乎特别喜欢看到杜克郁闷的样子,小家伙在一旁噗嗤噗嗤的笑起来。
……
夜色渐浓。
杜克和小家伙没有在生火烤肉吃,稍微吃了点东西之后,来到一棵龙血树的树冠上,随便开凿出一个小洞穴,便开始休息起来。
准确的说,是小家伙休息,而杜克则是心无杂念的冥想。
进入到斯坦秘境一起来,对杜克来说,不管是体力与魔力的消耗,都可以说是非常极限,有那么几次还非常惊险的不剩下一点点魔力来面敌人,这让他产生了一种交迫感,在渴望快速晋升实力的同时,也想要自己的基础再牢固一些。
只有这样,在迈入到魔导士之后,他的实力,才能远远超过同龄人。也只有这样,他才没有辱没了丹尼尔这个姓氏!
一夜匆匆过去,杜克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舒泰。
昨晚上,借助胸前的吊坠,还有银月之辉,总算是将魔力恢复到巅峰时期。不得不说那枚吊坠确实非常恐怖,仅仅只是一个晚上,就能将拥有初级大魔导士魔法潜力的杜克,将魔力全部恢复了过来,这要是换了一般的法师,至少需要两三个晚上才有可能。
当然,这是只的纯粹依靠自身冥想来完成,不包括其服用魔法药剂的那种情况。z
第一百四十章 计谋
第二天,整整一个上午杜克与小家伙都用来跑路了。
因为他们偷掉了这片龙血树林里边的最后一颗龙血树种子。至此,整片龙血树森林里边,短期内是不太可能结出龙血树的种子了。
终于安全之后,杜克开始向着进入红土地的那个方向走去。好在有小家伙在,不然以路痴的天赋,指不定会走到哪里去。
隔着远远的距离,小溪水流淌而过的声音就传入杜克耳中。
“……”
不过,就在准备一脚迈出这片树林的时候,小溪边传来交谈之声。
小家伙已经同意跟着的杜克在斯坦秘境里边扫荡了,它原本趴在杜克打盹,感觉杜克突然停下之后,它骤然醒来,同时也听到溪水边的动静。
杜克躲一棵大树之后,开始仔细偷听起来,但是隔得距离太远了,无法挺清楚对方在说什么,只是隐约感觉有两个人。而且这两个人,他都不认识,要是古德学院内的学生,他到是不怕,可是进入秘境之前,穿着黑色军服那边有人传来一些不太友好的眼神,这让杜克不得不小心一些。
小心,总无大错!
小家伙扭头看了一眼杜克,然后杜克的对着它点了点头。
得到杜克的确认之后,小家伙从杜克肩上一溜烟的爬下,然后探头探脑的向树林外表爬出一段距离,远远的偷看起对方。
受过特训的军人,他们的直接都是非常敏锐,感觉身后有人偷窥,在溪水边的两人中的一人,开始不动声色的看向杜克所在的方向。
不过当他看去的时候,并没有发现任何不妥的地方,只是在地面上,好像有一只在觅食的小白老鼠。
“呵呵,看来是太紧张了!”
看到小家伙的那人,剑眉入鬓,鼻梁高挺,是女孩子喜欢的那一类型,只是神情颇为倨傲,他自嘲的笑了下,“不过就算是发现了什么,以我们两人的实力,就算是一头五级初等魔兽,也是手到擒来。”
“小心为上!别忘记了他给我们的任务。”另外一人肤色呈现健康的小麦色,身材也魁梧壮硕,听到他的话后,不由的皱眉起来,不悦的说了一句。
“不知道你怕他做什么,他又不是我们的队长。”开始说话的那人,不屑的反驳道,“凭什么他说什么,我们就要做什么,不就靠着关心进来的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这么想就大错特错了!”
见同伴不太了解,魁梧的军人开始慢慢解释起来……
……
小家伙偷偷关注了一会儿后,重新回到杜克肩膀上,开始无声的对杜克比划起来。
杜克却是随着时间的流逝,杜克越“听”小家伙说的讯息,他的神情也慢慢越是凝重。从小家伙带来的信息中看,对方有两个人,而且实力都还不弱,更重要的他们显然还有其他什么目的,这让他一时间有些难以抉择。
不是畏惧对方的实力,而是他想要弄清楚,这两个人,或者是另外的一个人,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打探到这些消息之后,说不定又能获得不少好处。
“不等了,直接逼问出来!”
杜克想了想,最后他决定不采取跟踪的方法,这实在不是他的风格,而且也太耗时间了,这其中稍微发生点其他什么,也都不在掌控之内。
现在的办法对他来说,就只有一个字:打。
一切打了再说,打得过,你就要听我的。
打不过,我就逃,有本事你就追上来,让我听你的。
心中有了一些想法后,杜克就对小家伙交代了一番,然后他就躺在地上,滚来滚去,最后还往脸上抹了几把灰尘。
小家伙看着杜克这副模样,忍不住捂着肚子,开始无声的狂笑。
杜克鄙视了一眼没良心的小家伙,然后砰的一拳击在自己的下颚。
接着杜克开始狂奔,好像生后有什么特别凶猛的怪兽在追赶一样。
从这片小森里到小溪处,是有一个缓坡的,杜克为了让自己看点起来有些惨,还故意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不小心从这缓坡上开始摔倒下去。
这一幕看得小家伙不禁瞪大了眼睛,它怎么也没想到,居然会有人这么对待自己,真够狠的!
砰砰!
一路跌跌撞撞的狂奔后,杜克好像是第一次看到溪水边有人一样,大呼小叫起来,“救命啊救命!魔兽…,魔兽…,厉…好厉害……”
又是砰砰的在地上滚了几下,杜克终于来到那两名身穿黑色衣服的军人面前。
当杜克从缓坡上开始落下来的那一瞬间,他们两人就看到了杜克,见杜克身穿的是古德学院青蓝色的学院服,心中顿时就明白了杜克的身份。
而且杜克惊慌失措的样子,还有一些从他口中传出的只言片语,他们两人就猜测杜克身后是不是真的有什么特别凶猛的魔兽。
也巧合好在这个时候,那片小树林里边,那些树木似乎遭到了魔兽璀璨,开始东歪西倒,一些树木更是轰隆下,被连根拔起,然后搞搞的抛向天空,最后到达森林边缘的时候却停了下来,似乎因为突然看到了溪水边有人,才停下的一样。
其实,这一切只不过是小家伙变大之后,在稍微深处,在外边无法看到里面情况的地方,四处捣乱的结果而已。
当这一切的假象,无比真实的发生后,杜克双手抱膝,蹲坐在地上,并且家还将脑袋埋在膝盖之中。
他的肩膀在这一刻,居然瑟瑟发抖,仿佛是因为非常惧怕森林里便的那一头魔兽,随时都会冲过来一样。
“你没事吧?”
身形魁梧的那名军人,始终与杜克保持着一段距离,即便是想要问问到底是什么个情况,也警惕无比。
“都这样,你还怕个什么,他身上穿的明显是古德学院的院服,那必定就是古德学院的学生,一个学生,你还担心他能翻出朵什么浪花出来?”略显英俊的军人却是不屑的看了一眼同伴,心底也同时暗道了一句,大惊小怪。
说完这句话之后,这人走向杜克,但又看到杜克身上脏兮兮的,却有不愿意靠得太近。但是这样又表现出他的侠义心肠。最后,他走到靠近杜克三步左右的距离后,才挤出一副笑脸,尽量人自己显得亲和一些:“我是西部军团的罗伯特,那位是我的同伴劳瑞恩。你不用担心,现在你已经安全了,森林里边的那头魔兽肯定是摄于我们的强大魔法气息,已经悄悄退走了。”
听到对方的话,杜克心中冷笑。
但是不可否认,要是真的有人被凶猛的魔兽追赶,处在杜克这样境地的时候,陡然听到罗伯特的这番话后,肯定会安定下来一些。
但是,这一切只不过是杜克制造出来的假象。
要不是之前,小家伙有听到这两人密谋什么,而且还有一些直接斩杀之类的动作的话,杜克也不会这么做。从其中一些判断来看,这两人对付的对象,肯定不是人类,因为其中一些居然还用到了麻痹敌人手法,杜克也是在看到小家伙跟他这么描述之后,才想到了现在的这个办法。
罗伯特说完那句话后,杜克的肩膀还在继续的发抖,他伸出一只手,头也不抬起来,只是颤抖着指着森林的方向,最后也不说话。
“唉,可怜的,居然被吓傻了,看来需要我去干掉那只魔兽,丢到他眼前,你才会回过神。”
罗伯特走回到劳瑞恩身边感叹了一句,不过旋即,他开始好奇起来,向劳瑞恩问道:“你说森林里边可能是什么魔兽?或者你觉得是四级魔兽,还是五级魔兽,或者是六级?”
劳瑞恩没有回答,但是他也看了看森林那边,最后还是觉得要劝说一下,“还是别管闲事了,我们是到斯坦秘境历练的,其他人的死活就不要管了,说不定会害得你走入无尽深渊。”
“瞧你那熊样,卑颜屈膝的,就只会听那个家伙的话,去祸害古德学院的那个天才,而不会救这么一个可怜的家伙。再说了,森林里边的魔兽对我们俩人来说,怎么不是历练了?”
罗伯特又鄙视了劳瑞恩一翻。
“你疯了!?”
劳瑞恩没想到这个自大的家伙,居然会盯着古德学院的学生,将那么重要的事说出来,他压低声音,喝骂了一声,然后拉着罗伯特又往后退了一点距离:“这家伙就是古德学院的人,他要是泄密了,到时候你负责?”
“就那个家伙的模样,他能泄密么?实力弱到不行,到时候随便恐吓一下就老老实实的了,我说你也太谨慎了吧。”
罗伯特依旧不屑的回驳道。
‘混蛋,这两个家伙居然是打我的主意?还有那个人,那个人是谁?’
杜克吃了龙血树的种子之后,视力与听力都有了一个不小的提升,要不然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还真的无法听明白对方两人的话。
不过,这个时候,他已经开始愤怒起来。z
第六十七章 真正的大逆
在丁宁毫无美感的砍木头一样的砍杀下,披甲蜥的两侧颈部被全部切开,它身体和前肢的动作越来越慢,最终在整个头颅接近掉落时彻底不动。
丁宁剧烈的喘息着,毕竟限于修为,他的双臂已经开始酸软,真气的耗竭也让他开始感觉到疲惫。
只是他知道自己没有什么时间停留,看着血肉模糊的披甲蜥,他蹲下身来,将手里的末花残剑当做撬棒,撬掉了披甲蜥背上的数片鳞甲,然后小心翼翼的开始割肉。
对于他而言,杀死这种走兽取其血肉的事情已经十分久远,所以此时还是不免感觉到有些恶心,最为关键的是,披甲蜥的内脏,尤其是胃囊里面满是可以让修行者患病的毒素和脏东西,所以他要控制着自己的剑锋不要太过深入,不要在切肉的时候割破内里的内脏。
看着他小心割肉的样子,一名和谢长胜一样同样来自白云观的学生从震撼中回过神来,忍不住轻声感叹说道:“他懂得好像也很多。”
徐鹤山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陋巷之中读书多。”
顾惜春的双眉再次往上挑起,眼睛微微眯起。
他很清楚徐鹤山这句话是针对他的反击。
因为这是大秦王朝的一句老话,包含着两层意思。
一层意思是平常的市井陋巷之间出身的人都很少有成为修行者的机会,所以大多数都只能读书,在成为智士谋士方面谋求出路。
另外一层意思是,正是因为那些出身于市井陋巷的人成为修行者会比贵族子弟艰辛,所以想要成为修行者的那些人,对于修行知识会更加的渴求,他们会如饥似渴的去看任何一本能够寻找到的有关修行的书籍。
所以很多出身于陋巷的修行者,往往懂得更多,尤其在成为修行者之后,他们会更加珍惜一切修行的机会,更加努力,往往能够拥有很高的成就。
“他的起步还是太晚。”顾惜春想了想,觉得再为距离自己还十分遥远的丁宁争执有些自降身份,所以他最终还是平静了下来,只是轻声的说了这一句。
这句话很公允,所有周围观礼的学生心中都很认同,都沉默了下来。
因为哪怕只是出身在寻常贵族门户,以丁宁此刻表现出来的天赋,恐怕早个六七年,他就已经可以踏入修行之路,而且家里必定会尽可能的给予各种有助于修行的东西。
然而他到了这个年纪,才只修行了一个月的时间,所以哪怕他拥有惊人的修行天赋,此刻和和何朝夕,和顾惜春,甚至和南宫采菽相比,都已落后了很长的距离。
或许正是这种天然落后六七年的差距,今后在各种比试里便会始终落后,永远难以追上。
徐鹤山知道这是事实,他无法辩驳,也陷入沉默,但是他更加觉得不公,所以心中越发觉得闷气,脸色越加难看。
“他起步的确太晚,但是我们寻常人用走的,他却是用竭尽全力的跑的。”然而就在此时,一声清澈而带着说不出的力量的女声再次响起,传入所有人的耳廓。
谢柔在此时出声。
她的目光始终没有从丁宁的身上抽离。
此刻的丁宁已经完成了从铁甲蜥背上的割肉,铁甲蜥背上的肉最厚实,最粗,最难吃,然而相对最为干净和安全。
略微处理了一下割取的两条肉,滴掉了一些血水,用布和藤条将这两条肉负在背上之后,因为时间对于丁宁而言显然已经十分紧张,所以他开始朝着狼烟四起的区域大步的奔跑起来。
这两条肉加起来不过十余斤的分量,但是因为他的身体相较其余的修行者更为弱小,再加上他方才连续经历了两次激烈的战斗,尤其在杀死这头披甲蜥和割肉之后,喘息还未匀,所以此刻他跑起来便显得分外的艰难。
即便是身处观礼台上的人,都可以清晰的看到丁宁的双手和双腿都有些异样的发颤,都可以看到他的胸脯好像快要破了般剧烈的起伏。
从他口腔中喷出的灼热呼吸,和他身上蒸腾的热气,在他的身前和周围始终涌起一层层的白雾。
此刻几乎所有在入口处这片区域里没有遭受淘汰的白羊洞和青藤剑院的弟子,都已经遥遥领先丁宁。
其中有些行进的最为顺利的人,甚至已经接近狼烟围起的区域的边缘,即将到达必须进入的区域。
丁宁一个人有些孤单的落在最后。
甚至观礼台上所有的人都可以轻易的判断出来,以他此刻的奔跑速度,在没有多少意外的情况下,他也只是能够在正午之前,勉强进入狼烟围起的区域。
只是他此刻艰难而顽强,平静的奔跑的姿态,却是足够让人感动,并感受到某种很多人都不具有的力量和意念。
谢柔脸上弥漫着瓷样的清辉,她的眼睛里却有接近正午的阳光般的感动。
丁宁感动了她,她眼中的光焰,也让观礼台上更多的人感动。
丁宁在艰难的奔跑。
他在和时间赛跑,也在追赶着那些已经接近必须到达的区域的白羊洞和青藤剑院的年轻才俊们。
他的身体接近极限,呼吸之间胸腹里好像有团火在烧,说不出的难过。
但是他的眼神始终平静而清冷,看得分外长远。
因为看台上的谢柔和其余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他此刻的追赶还有更多的意义…因为他在追赶的,还有自己的生命,还有长陵那些位高权重的强大修行者,那些王侯,皇后和两相,还有那高高在上,大秦河山大地脚下,修行已至第八境的皇帝陛下。
……
……
就在丁宁正在艰难的奔跑着时,一名身穿着黄色蟒纹官袍的男子正背负着双手,站在一片军营里的演武场上,冷漠的看着远处长陵的街巷。
因为长陵太大,看不到尽头,所以显得茫茫然。
这名男子肤色莹润,散发着黄玉般的光泽,额头宽阔,眼神里蕴含着极大的气势,似乎随时可以将整座军营握在手中。
他自然就是虎狼北军大将军梁联。
此刻他的身侧,站立着的一名看上去四十余岁的黑衫师爷。
和那名感叹一将功成万古枯的修行者一样,这名黑衫师爷的头发也已经花白,脸上也全部是风霜留下的痕迹。
“你真的觉得我必须这么做?”
梁联看着茫茫然的远处,认真的问身旁这名沉静恭立着的师爷。
“将军您必须这么做。”黑衫师爷点了点头,轻声的说道。
梁联转头看着他,说道:“公器私用,动用些手段从长陵的市井人物手里抢些自足的资本,即便失败,最多也只是引起皇后和圣上的不喜,但放跑白山水这样的存在,得不到孤山剑藏,甚至企图和白山水勾结,这便是真正的大逆,圣上震怒,不知道会掉多少个头颅。”
黑衫师爷面容没有什么改变,依旧恭敬的轻声道:“将军您比我更清楚您在长陵立足的根本是什么…您和夜司首一样,之所以能够好好的,显赫的活着,只是因为你们手里的剑有足够的分量,只是因为你们有利用的价值,只是因为你们的强大。”
梁联摇了摇头,“我和夜策冷不一样。”
黑衫师爷也摇了摇头:“您和那人有过关系,而且既然您背叛了那人,圣上便也会觉得您有可能背叛他。所以他始终没有像信任两相和那十三个王侯一样信任您。所以您不要觉得只要为皇后做事便可高枕无忧,若真是按照她和那些贵人的想法,让夜司首光荣战死,为皇后和圣上夺得孤山剑藏,那夜司首此刻的路,便就是您的路。”
梁联面容不改,只是一时沉默不语。
“夜司首和白山水这样的人越少,长陵越是安定,您便越是不安全,所以您不能轻易让这样的人消失。您的立足根本,永远来自于您自身的强大,只要您足够强大,哪怕不能封侯,至少也可以在关外镇守一方。”
黑衫师爷缓缓抬起了头,缓慢而坚定的说道:“我们从关外的死人堆里爬出来…一个城死得只剩下我们两个的时候,我们都没有害怕。好不容易爬到现在这样的位置,已经死了那么多人,将军您难道反而怕了么?以往我们所做的所有一切,都是为了能够将自己的路掌握在自己的脚下,这本身便是您一直教我的事情。”
梁联沉默了许久。
秋风卷起演武场上的黄沙,笼在他和黑衫师爷的身上。
他的面容却反而变得温和,他点了点头,对着黑衫师爷道:“诺!”z
第六十八章 分而食之
“他的运气可真是不错。”
观礼台上,顾惜春悠悠的出声。
已是正午。
在他们所有观礼的人的目光注视下,落在最后的丁宁终于进入了四条狼烟标示的区域。
在确定自己已经进入标示区域的瞬间,丁宁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坐在了地上,卸下了背着的肉条,然后靠在一株小树上,剧烈的喘息着。
从他肌肤上沁出的汗水,顷刻间便将他的衣衫浸湿。
这次顾惜春认为自己的话同样公允,因为哪怕只要沿途再多遭遇一两头这样的披甲蜥,丁宁便应该无法及时赶到而被淘汰。
然而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感觉到周围的目光都有些莫名的冰冷。
他微微的蹙了蹙眉头,很快想明白了周围的人为什么有这样的情绪,但是他却只是在心中冷笑了一声。
弱者的努力和不放弃的确可以换取很多人的欣赏和同情,只可惜往往最后的结果不会有什么改变。
白羊洞和青藤剑院在此时只有三分之一的人成功到达指定的区域,三分之二的人都在祭剑峡谷的入口处到这一段的路途里被淘汰了,这在他看来,白羊洞和青藤剑院的整体实力和他们的影山剑窟相比,也实在太弱了一些。
薛忘虚此刻坐在一侧观礼台边缘的一张垫着软垫的藤椅上,眼睛半睁半闭似乎快要睡着。
若是他此刻能够知道顾惜春脑海里的想法,他一定持反对意见。
因为一个宗门的强大与否,绝对不是由三境四境甚至五境的修行者数量的多少来决定的,而始终是由那个宗门最顶端的修行者所决定的。
有时候真正的强者,一名便足够。
秋风寒,汗湿重衫便容易更加耗费体力,尤其容易患病。
但丁宁的表现依旧让观礼台上的绝大多数人尊敬。
他在一阵剧烈的喘息过后,便开始设法生火。
他准备了足够干燥的枯叶和枯枝,并将一团干草揉成了絮状,直接用手中的剑在石上磕击出一蓬蓬的火星。
引燃了絮状的干草之后,他不停的吹着气,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便将火燃烧得很旺。
火燃烧得旺,便足够温暖,而且几乎没有烟气升腾。
切断了数根青藤之后,他脱下了湿透的袍服,挑起来烤着,与此同时,他将那两块对于他而言显得有些沉重的肉条也叉在火上烤了起来。
青藤剑院的一些杂役此时也已经做好了饭食,一个个装着许多食盒的藤制提蓝在靠近观礼台的山道上摆开,此时祭剑峡谷中的画面也开始显得平静,很多学生甚至开始藏匿起来,休憩补充体力。本来许多观礼的学生已经起了去用餐的念头,然而也就在此时,数声惊呼响起,所以原本正要通过藤桥走向山道的人全部停住了脚步。
在其中一道狼烟的附近,两条人影即将相遇。
而且这两人全部都是有可能最后胜出的人。
其中一人身材颀长,英姿俊朗,正是白羊洞的苏秦。
另外一人身材普通,然而浑身没有一丝的赘肉,行动之间充满说不出的力量感,正是之前两剑便砍杀披甲蜥的何朝夕。
两人都在对方的前行线路上,已经只隔着一片树林,而且两人似乎都没有停留下来休息的打算。
这样的两人遇到,将会鹿死谁手?
观礼台上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得略微粗重起来。
……
当前方遮掩视线的树丛变得越来越稀疏,何朝夕和苏秦同时看见了对方,两人隔着十余丈的距离,同时停步。
苏秦剑眉微蹙,面容不改,右手缓缓落在腰侧的剑柄上,指节却有些微白。
何朝夕的双目微眯,他也缓缓拔出了自己背上枯黄色的长剑,然而在下一瞬间,让苏秦和观礼台上所有人双瞳微缩的是,他并没有准备出手,而是切下了一块披甲蜥的肉。
他也和丁宁一样,是从披甲蜥的背部取肉,只是他的体力比丁宁强出太多,所以他切下的肉的分量也足足比丁宁多出一倍。
在进入这片区域之后,他还没有生火,所以同样背在身后的这些肉还是生肉,此刻切下来的这一块,还在沁出血丝。
“我认识你,你是苏秦,你的修为也应该到了三境中品之上。”
看着苏秦冷峻的说出这一句之后,他直接将这块半个拳头大小,还在沁出血丝的生肉放入的口中,开始用力的咀嚼,吞咽。
“他这是做什么?”
这样的举动让观礼台上的许多人倒抽了一口冷气,谢长胜脸色发白的转头看着徐鹤山和谢柔问道,想着刚刚那些披甲蜥的样子,他一阵阵的反胃。
谢柔和徐鹤山都摇了摇头。
以何朝夕的性情,想必不会是想用这种方法来恶心或者恫吓对手。
苏秦的眼神也变得更加锋利,他看着大口在吃着生肉的何朝夕,微讽道:“我知道有种方法可以让修行者即便是吞食大量的生肉,也可以消化得很好,而且不会患病,那就是剧烈的运动,连续不断的剧烈运动,让自己体内的五气变得极为旺盛,让自己的五脏六腑的活动变得更为强盛,让自己的体温升高…只是即便你有这样的想法,觉得要和我大战一场,看到我之后再想到吃肉,难道你觉得我会有耐心等你将这些肉吃完?”
何朝夕继续一块块的切肉,一块块的吃肉,同时说道:“和你现在直接决出胜负相比,我觉得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苏秦冷笑道:“什么更好的选择?”
“我不想浪费时间,花在前五境的时间越少,就意味着将来有更多的时间可以在第五境之后用于破境,只是一个试炼,我不想耗费太多的时间在这里。”何朝夕平静的说道:“如果只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事情,何需要等到第三天?”
苏秦微怔,他想到了某个可能。
何朝夕看着他,接着说道:“两头狮子捕羊要比一头狮子捕羊快得多。”
苏秦剑眉依旧挑着,眼中寒意不减,然而脸上却是浮出了一丝笑容。
“所以你的提议是我们一起来捕猎?”他很有兴趣的看着何朝夕说道。
“不知道在天黑之前还能剩下多少…”何朝夕继续吃着生肉,“或者你我现在便决一胜负。”
苏秦嘴角微微翘起,往着上方看了一眼,“我会接受你的提议,因为我也没有多少耐心,而且我也很不喜欢让人像看猴戏一样看着。”
何朝夕看着身前的小树林,点了点头,道:“以此为界?”
苏秦淡淡的说道:“以此为界。”
何朝夕不再多说什么,他依旧大口的吃着肉,似乎要将那些生肉一次性吃完,同时他转身,开始奔跑。
苏秦也转身,开始不急不缓的前行。
“他们到底做什么?”谢长胜寒着脸,问道。
即便是隔着这么远,他也看得出何朝夕此时的奔跑不是因为害怕苏秦,而是因为两人在方才的对话中达成了什么协定。
“分而食之。”
徐鹤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谢长胜缓缓的说道。
谢长胜一呆,他也反应了过来。
的确,若是能够直接在这个圈子里就能将其余的竞争对手全部捕获干净,这种试炼就直接可以结束,根本用不着三天。
“只是这同样很危险。”他脸色难看的说道:“连续的战斗,自己的状态也会不好,甚至有可能受伤,会败在原本不如自己的人手中。”
徐鹤山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轻声说道:“你说的不错,但苏秦骄傲,何朝夕自信。”
谢长胜深吸了一口气。
按理而言苏秦和何朝夕的这种选择和他没有任何关系,甚至接下来平淡无趣的时间会大大缩减,然而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却已经开始希望丁宁走得更长远一些,他的内心深处甚至有希望丁宁最终获胜的想法。
……
一名正在从一株野桔树上采摘金黄色野桔的白羊洞学生突然感觉到了什么,一个箭步往前冲出,闪到这株桔树的后方。
看到出现在视野之中的那人,他神情略松,下意识的一声轻呼:“苏秦师兄。”
然而在接下来的一瞬,他看到苏秦握住剑柄的手,他的面容顿时僵住。
“既是公正的试炼,同门之间也必须公平比试。”
“抱歉。”
苏秦说完这两句,便出剑。
嗤的一声轻响。
他身前的薄雾全部被震开,出现了一条明亮的通道。
一条紫色的剑光,从他的左袖中跳跃而出。
他和寻常的修行者不同,他是左手剑。
他的剑很长,比一般的长剑要长出一尺,而且他这柄通体闪耀着紫色光焰的剑可以很柔软。
这道剑光直直的刺到这名白羊洞学生的面前时,这名白羊洞学生骇然的出剑,一剑横档,架住了这道剑光。
然而这道剑光骤然弯曲,柔软的剑身绕出了一个半圆,啪的一声爆响,拍击在这名白羊洞学生的脖子上。
这名白羊洞的学生往后连退数步,瞬间昏倒在地。
苏秦颔首致歉,取下这名白羊洞学生腰间挂着的两片令符,然后继续前行。
同一时间。
在另外一处,一声闷雷般的爆响,一圈肉眼可见的环形空气波往外散开,就好像空间被砸出了一个通道。
一条身影往后凄惨的倒飞,狠狠撞入后方的藤墙之中,再也无法爬起。
而他的正对面,那处扩散的环形空气波之后,何朝夕反手收剑,然后继续狂奔。
他原先背负的生肉已经全部被他嚼碎吞下。
此刻他的腹部高高鼓起,在他的狂奔之下,肠胃之间甚至发出蛤蟆鸣叫般的声音。z
第六十九章 枯荣
“这种试炼其实的确有些幼稚,但因为我们都是幼稚的学生,所以这种试炼和比赛都很适合我们,只是何朝夕一点都不幼稚。”
谢长胜的腹中也发出了轻微雷鸣般的声音,只不过他是饿的。但他没有去山道边取食物,而是看着身旁的徐鹤山说了这一句。
他的这句话似乎有些可笑而无聊,然而徐鹤山却很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
无论是丁宁还是何朝夕的表现,想必都给了谢长胜很大的感触。
“看来我们的确需要更加努力一些,否则会被何朝夕和顾惜春他们这样的人甩得更远。”徐鹤山点了点头,接着轻声说道:“南宫采菽和丁宁有危险。”
谢长胜深吸了一口气,异常认真的说道:“虽然明知没有多少可能,但我还是非常希望他们两个能够胜出。”
在他们此刻隐含忧虑的视线里,南宫采菽和丁宁,便正好在何朝夕的这一边。
……
南宫采菽正在薄雾里行走。
和这峡谷里绝大多数人相比,她在之前可以算很幸运。
除了遭遇了两次藤蔓陷阱之外,她既没有遭遇到其它白羊洞和青藤剑院的弟子,也没有遭遇到披甲蜥的袭击。
但这也意味着今日她还不能休息,她还必须要寻找到足够的食物,以及至少要一次和其他弟子之间的战斗。
突然之间,她停下了脚步。
因为就在此时的风里,隐隐传来了低沉的震鸣声。
祭剑峡谷里的法阵能够让天地元气变得紊乱,连音波都会被最大程度的瓦解,空气里和地面上寻常的震动,根本不可能被感觉得到。
此时她能够清晰的听到那种低沉的声响,便说明那声音原本很大很惊人,而且距离她应该已经很近。
“何朝夕!”
她微微沉吟,几乎下意识的呼出了这个名字。
风骤然疾了些。
一股股淡淡的青色薄雾被吹风了轻纱。
一条显得有些狂野的身影,带着无数被他卷飞的落叶,从她侧前方的薄雾里冲出。
“果然是你。”
南宫采菽的脸庞微寒,右手缓缓的落到她背负的鱼纹铁剑的剑柄上。
狂野的身影双脚顿地,一圈风浪往外卷出,便直接站住。
此刻的何朝夕的胸膛已经全部敞开,有细密的汗珠从他微微发红的肌肤上沁出,便马上被他的体温炙干。
他的腹部依旧发出那种蛤蟆鸣叫般的鸣声。、
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无比炙热的战意,看着南宫采菽诚恳的说道:“其实我不是很想遇到你。”
“只是因为觉得我有希望进入最后的前三,并非是觉得无法战胜我。”南宫采菽的眼睛里也燃起了战意,她缓缓的抽出了身后的鱼纹铁剑,横于身前,“我不喜欢你这种想法,哪怕只是想要让,而且现在既然遇到了,想必你也一定要战。而且其实我也早就想和你打一架,看看到底和你之间有着什么样的差距,只是以前未能破境,和你隔着一个大境界,我生怕输得太惨,没有什么感觉。”
何朝夕也将枯黄色长剑横于身前,说道:“我的状态正佳,而且我修为高于你,所以我让你三剑。”
“随便你,那只是你的想法。”
南宫采菽开始动步。
狂风从她脚下生成,吹开地面的枯叶和浮土,露出下面坚硬的黄土。
她开始像和骊陵君座下陈墨离战斗的时候一样,以纯正的直线开始冲锋。
然而因为她此时已是真元境,所以和那时战斗时的画面有很大不同。
一股股水流般的真元从她的指尖急剧的流淌出来,不停的涌入她手中的这柄鱼纹铁剑。
这柄黑沉的鱼纹铁剑剑身上所有的鱼鳞纹全部开始被耀眼而粘稠的银色光亮充满,看上去就好像这柄剑的内部已经充满了大量银色的水流,就要从这些符纹里面渗出来,然而却偏偏就是渗不出来。
鱼纹铁剑的剑体本身都似乎根本承受不住这种力量,之前因为战斗而微弯曲的剑身都开始绷直,然后开始急剧的震颤,抖出无数的银光。
这柄黑沉的铁剑在一息的时间里,就仿佛变成了一条在南宫采菽手中颤动的银色大鱼。
“噗”的一声。
银色的大鱼在南宫采菽的手中晃动得越来越厉害,终于挣脱出来,重新跃入水面一般发出了一声轻响。
所有的银光也在这和一刻脱离了南宫采菽的手,往前飞出。
空气里,真的有一条鱼样的银色剑光在跳跃前进,冲向前方五六丈之外的何朝夕。
而那柄黑沉的铁剑,却已然在南宫采菽之手。
“秘鱼剑式?”
何朝夕一声轻咦,似是惊异于南宫采菽并未用家传的连城剑诀。
随着这一声轻咦,他往前挥剑,看似就像随意的往身前的空中挥出。
他枯黄色的长剑在空中飞出了一道弧线。
但长剑的剑尖上,却是亮起一条明亮而透明的剑气。
这一道剑气走着最纯正的直线,以更惊人的速度朝着南宫采菽破空而至。
这一瞬间,他不守反攻,而且他这一剑比南宫采菽更快,刹那间便破空,距离南宫采菽的双目只有两尺不到!
而此时,空中跳跃的银色大鱼距离他还有一丈!
在全力出剑的瞬间反遭对方的进攻,且南宫采菽本身的身体还在往前突进,这样的一剑最为难防。
南宫采菽的瞳孔剧烈的收缩。
幸亏她还有一柄剑。
在这道明亮而透明的剑光距离她的眉间只有一尺的距离时,她左手袖中一道青色剑光终于飞起,数股青藤般的剑光终于挡在了这道透明的剑光之前。
啪的一声爆响。
南宫采菽下意识的闭目,身体硬生生止住。
破碎的剑气和**将她的秀发吹得全部往后扬起,甚至在她白皙的脸上割出数道血痕。
轰!
也就在这一瞬间,在她的感知里,那条银色的大鱼被一道黄色的浊浪拍飞。
一截枯黄色的剑身在浊浪里透出,以惊人的速度朝着她斩来。
一开始何朝夕说了让她三剑。
现在两人一开始战斗,何朝夕显然未让。
但南宫采菽知道这并非是何朝夕的欺诈,而是何朝夕明白了她的意思,选择了尊重。
在她眼睛还来不及避开的这一瞬间,她的双剑交叉于身前,滚滚的真元同时急剧的涌入剑身。
一个枯黄色的光团和一个银色、一个青色的光团瞬间在空中相交。
峡谷里再次响起一声闷雷。
一圈肉眼可见的环形冲击波往外扩散,将周围的藤蔓和树枝上的叶片全部吹光。
何朝夕突进的身影硬生生的止住,他脚下的鞋底发出了难听的炸裂声,一双布鞋直接裂成许多碎片。
而他的身前,南宫采菽的身体无比凄惨的往后倒撞出去,硬生生的在身后一片藤蔓和树丛中撞出了一个孔洞,狠狠坠地。
南宫采菽身前的地面上洒下了许多血迹,然而她的双剑却依旧紧握在掌心,没有脱手。
她的衣袍上也在往外渗出血珠,但是她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是艰难的站了起来。
何朝夕脸色凝重,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再横剑于前,认真道:“请!”
南宫采菽再次开始奔跑。
她的身体再次在薄雾中拖出一条笔直的通道,被鲜血浸润的剑柄上,再次发出耀眼的光亮。
她双剑齐出。
滚滚流入剑中符文的真元汇聚了一些天地元气激飞出去。
一片青色的藤蔓在她的身前密集的生出。
青色藤蔓的间隙中,有银光乍现,但不是银色大鱼从中冲出,而是飞出无数道银色鱼鳞般的剑光。
同时使用两种剑式当然比一种更难。
这也是青藤剑院里极少有人能够像南宫采菽这样用双剑的原因。
但面对南宫采菽的这一剑,何朝夕只是出了一剑。
他的剑身横转,平直的往前方拍出。
这似乎是以力破道的打法,然而这一剑的力量,似乎又不足以完全封住南宫采菽泼洒出来的所有剑光。
所以看台上很多在凝视着这一战的人都感到不解。
然而也就在此刻,何朝夕的身体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他的左边半边身体的肌肤刹那间变得枯黄,而右边半边身体,却是生机勃发。
就像是一棵大树瞬间半边枯萎,而另外半边却是汲取了另外一半的生命力,迅速变得高大。
轰!
一股强悍的力量骤然从他右臂中涌出,注入他手中的枯黄色长剑。
他手中枯黄色长剑剑身上绽放出无数条脉络般的光纹,瞬间力量大涨!
南宫采菽的呼吸再次停顿,她已来不及收剑。
一声更加沉闷的巨响在她的身前响起。
她的双脚再次脱离了地面,一股强烈的震颤随着她手中的剑柄传到了她的手臂上。
她双手的衣袖都全部震碎,碎裂的布片像无数蝴蝶从她的双手上发出。
强大的力量,让她瞬间就倒飞出去,朝着更远的地方坠落。
观礼台上的谢长胜等人震惊无比,很多人张着嘴,却没有人说话。
这便是青藤剑院最强的枯荣诀的力量?
……
丁宁正在吃烤好的肉。
当第一声沉闷的闷响传入他的耳朵时,他停了下来,更加凝神的听着。
当第二声更为沉闷的巨响传来时,他感觉到了地面都在微颤,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然后站起。
第七十章 我来捡便宜
他有着这些长陵的年轻才俊们根本无法想象的追赶目标,也有着他们根本无法理解的修行经验,所以只是凭着第一声沉闷的震响带来的力量感,他就已经可以肯定其中一方必定是身体力量最为出众的何朝夕。
至于另外一人,则必定是张仪、苏秦和南宫采菽这其中之一。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而且这对于他而言也是难得的机会。
所以他用最快的速度披好了已经烤干的衣衫,甚至没有管吃剩下的烤肉,便朝着响声传来的方向飞奔了过去。
此刻观礼台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何朝夕和南宫采菽的这一战所深深吸引,然而依旧有人注意到了此刻丁宁的异动。
比如谢柔。
她有些难以理解。
在她想来,这种时候,相比这些强者而言显得很弱小的丁宁,不是更应该好好的躲起来,远离战斗的地方么,他用这么快的速度赶过去干什么?
……
南宫采菽和何朝夕之间的战斗还未结束。
在一蓬散开的烟尘中,双臂不停的颤抖,手掌上布满撕裂伤口的南宫采菽再次艰难的站了起来。
她衣袍的每个袍角都变成了红色,开始滴下血滴。
她看着自己正前方薄雾里的何朝夕。
她知道自己在身体力量和所修的真元功法方面根本无法战胜何朝夕。
但是她还想再试一试。
因为即便是到了真元境的修行者,在祭剑峡谷里也无法变成那一个汇聚天地元气的小池塘,也无法补充真元。
若是双方的真元都耗尽,那决定胜负的便只有纯粹的身体力量和剑技、以及真正的战斗经验。
她想看看自己的剑技和真正的战斗经验到底有没有何朝夕强。
所以她轻吐出一口混杂了些泥屑的血水,看着何朝夕说道:“你的真元应该也所剩无几了,下面这一剑,就让大家都把真元解决掉。”
何朝夕的眉头微跳。
南宫采菽的实力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但是她的意志和求胜的决心,却是彻底的出乎了他的预料。
然而他当然不会害怕这种挑战。
他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不语,再次横剑颔首,只是和前两次不同的是,他开始主动动步,开始前冲。
他所修的枯荣诀不仅有一枯一荣间的力量转化奥妙,而且气海间所存储的真元也比寻常的修行功法要多一些,再加上他强悍的体力,哪怕不动用真元,他也可以击败绝大多数第二境的修行者,所以他才有信心在这第一日就进行收割。
只是因为还有张仪和苏秦那样的存在,所以他还想要留下一点真元,此刻便想尽可能的依靠身体力量才应付南宫采菽的挑战。
他的爆发力很惊人,双脚落地的地方,尽是一个个凹坑,只是十余丈的距离的冲刺,他的身前已经带起了恐怖的狂风。
大片大片的落叶被他身体带起的狂风卷起,形成了一条移动的落叶墙。
他手中枯黄色的剑往前斩出。
看似风波不惊,但有一股燥热之意在剑锋上散开。
一条火线落在他前方无数飞舞的落叶形成的墙上。
轰的一声。
火借风势,无数飞舞的落叶猛烈的燃烧起来。
在他的剑气的压缩下,无数已然彻底燃烧起来的落叶被压缩在一个很小的空间,热气一时相撞,产生更大的压力,倏然迸发出更强的力量。
很多青藤剑院的弟子明白了这一剑出自何处。
“枯木生火”,这是青藤剑院枯木剑经中的一式。
枯木剑经,也是青藤剑院中最高深的剑经之一。
何朝夕不仅修行的真元功法是青藤剑院中最好的,他修的剑经原来也是青藤剑院中最高深的。
观礼台上顾惜春眉头微蹙,何朝夕此刻的表现,甚至让他都感觉到了隐隐的威胁。
看到前面骤然生成的火团,南宫采菽微微的犹豫了一下,但是在接下来的一瞬间,她的眼神便变得坚定无比。
她不顾掌心破碎血肉和剑柄摩擦的剧痛,用力的将剑柄握得更紧。
她将体内所有的真元,尽数贯入自己的两柄剑中。
鱼纹铁剑自她的右手异常平直的斩出,迎向夹带着一团即将爆炸的火团而来的枯黄色长剑。
一股股力量不断的在剑身上爆发。
只是一剑,却像无数的浪头在拍击,像是无数剑。
这便是她最擅长的,纯粹追求刚猛的连城剑诀。
轰的一声。
无数燃烧的枯叶变成无数细小的火烬,被压缩的火团也终于在此时爆开。
平直的鱼纹铁剑在无数火星里骤然停顿,随着枯黄色长剑带着炽烈的气流斩击在它的身上,这柄铁剑再次弯曲,再也无法停留在主人的手中,往斜上方绕旋飞出。
一剑劈飞南宫采菽的这一柄鱼纹铁剑,何朝夕的心中反而一沉。
一声厉啸从南宫采菽的唇齿之间迸发,他感觉到一股强横无比的力量,再次压在他的剑身上。
这是南宫采菽的另外一柄小剑。
然而此刻这柄剑,也同样是刚猛无比的连城剑势。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体内剩余的真元无法保留的朝着手中的剑贯入。
一股大力撞在左手的剑上。
已经有所准备的南宫采菽往后侧上方跃起,同时五指微松,往后扬起,再度握紧!
剑柄和她的手掌之间再度飞洒出许多血珠。
她依旧将这柄剑握在手中。
然而就在此时,她看到何朝夕抬起了头来。
他的整个身体也在震荡着,然而他的双膝微弯,身体却是连一步都没有退。
他手中的枯黄色长剑在空中只有那一刹那的微微停顿,便直接如电般朝着她斩来。
南宫采菽强行的挥剑下劈。
当的一声震响。
她的剑依旧没有脱手,然而枯黄色的剑光一沉一压之间,从她的腰侧切过。
她的腰侧血涌如注,半边衣袍尽湿。
南宫采菽一声悲鸣,往后翻落。
她此刻的悲鸣并非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强烈的不甘和无奈。
她已然成功的逼何朝夕连最后想保存的真元都动用了,然而依旧差一线,最后那一丝的力量差距,还是让她的动作比何朝夕慢了一线,无法封住何朝夕的剑势。
此刻腰侧这道剑伤虽不严重,并不深入,然而若是要继续战斗,便根本无法处理伤口,大量的失血便会让她彻底失去战力,甚至很快陷入昏迷。
何朝夕准备再动。
正是因为尊敬南宫采菽,所以他已经不准备再让南宫采菽战斗。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明显带着严重喘音的声音响起:“在进来的时候,我都和你说过打不过就跑了,你偏要这么拼。”
观礼台上,谢长胜的目光一直紧跟着南宫采菽的身体,看着南宫采菽身上的鲜血越流越多,他的神色就越来越紧张,直到此刻,他才骤然发现距离南宫采菽和何朝夕不远处多了一个人,看清那个人的身影之后,他顿时脸色极其难看的一声尖叫,“丁宁跑来这里凑什么热闹!”
也就在此时,南宫采菽也从声音判断出了来人是谁,她脸上初始有些惊喜,但马上变成惊怒,她的叫声也几乎和谢长胜的叫声同时响起:“丁宁,你也到达了这个区域?你来做什么!”
“丁宁到这里做什么,难道他还想捡便宜不成?”
观礼台上许多人此时也刚刚看清丁宁的到来,脑海之中同时冒出这样的想法。
“我来捡便宜。”他们的脑海之中才浮现那样的念头,丁宁就已经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他看着南宫采菽和何朝夕,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现在一个真元耗尽,一个身受重创,不是最好的捡便宜的时候么?”
南宫采菽惊怒的还想说什么,但是丁宁却平静的看了她一眼,说道:“你若是还不止血,恐怕就连你们青藤剑院的师长都要来强行中断你的试炼,我想捡便宜都捡不成了。”
南宫采菽呆了呆,她依旧无法理解丁宁此刻的行为,但她咬了咬牙之后,还是开始飞快的止血。
因为不管接下来发生什么,如果她还不止血的话,青藤剑院的师长的确会马上赶来终止她的试炼。
“你想帮她?”自从丁宁出现之后一直沉默着的何朝夕却是看出了些什么,看着丁宁问道。
丁宁摇了摇头:“这个规则可是不允许的。”
何朝夕没有理会他说的这句话,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和腰侧的残剑,轻声道:“我很高兴她有你这样的朋友,但是你太弱。”
听闻两人的对话,南宫采菽愤怒的叫了起来:“丁宁,我不用你管,你快逃!”
“闭嘴,省点力气吧,否则我第一个解决你。”
丁宁瞥了他一眼,然后转过身来,正视何朝夕。
“没有打过,怎么知道打不赢?”
他平静的出声。
南宫采菽的脸色原本难看至极,恨不得就要对丁宁出手,然而丁宁此刻的这句话和语调,却是让她骤然顿住。
“而且来都来了,以我的速度和体力,想要逃也逃不掉啊。”
但接下来丁宁又吐出的一句话,却是让她的眼前一黑,差点有骂粗话的冲动。
第七十一章 何来白捡的便宜
何朝夕不再多言。
不管对手的实力和境界到底如何,有些对手,本身便值得尊重。
他再次横剑于胸,庄重的对着丁宁道:“请!”
丁宁也举起了末花残剑,微笑道:“请!”
何朝夕看着不想先行出剑的丁宁,又看着丁宁短短的残剑,他的眉头忍不住皱起。
但在下一瞬间,他只是点了点头,说道:“好。”
这一个字从他唇间响起,他便已动步。
他堂堂正正的朝着丁宁飞掠,身体就像投石机投出的重石一样,轰然碾压过前方的空间,同时再次带出恐怖的狂风。
枯黄的落叶再次在他的面前飞舞成城。
他跟在这道朝着丁宁飞速移动的墙后,一剑斩出。
他的真元的确已然耗尽,他这一剑斩出,剑身上不再有火线燃起,然而随着他的发力,因为他可怕的挥剑速度,他的剑身上依旧迸发出了可怕的力量。
他手中平直的剑身被这种力量迅速的拗成弧形,在又重新抖直的一瞬间,啪的一声爆响,剑身上传递出的力量,全部拍击在前方的枯叶上。
无数紊乱飘舞的枯叶骤然变得沉重,在下一瞬间,便发出无数嗤嗤声,就像无数羽箭一般,射向丁宁。
何朝夕深吸了一口气,动作骤然变得轻柔,他的长剑由拍势变成刺势,将剑尖隐匿在许多飞射的枯叶之间。
看着枯叶成墙,又被一剑拍成无数往前飞行的箭矢,又看到何朝夕的长剑隐匿其中,观礼台上很多学生的情绪都极其复杂。
他们想着自己都未必能够接住何朝夕的这一剑。
丁宁不断的飞退,他手中的残剑齐眉,护住了双目,却是根本没有管飞击过来的无数落叶,任凭这些落叶噗噗的打在他的身上,甚至刮过他的脸庞,在他的脸上带出一道道的血痕。
只是在一截剑尖就将接近他左肩时,他手中的剑才狠狠的斩了下来。
当的一声爆响。
轻柔的枯黄色长剑被他这一剑封住,双剑相交的地方荡出无数火星。
看台上很多人眼瞳骤亮,他们没有想到丁宁竟然能够在这么多遮掩视线的飞叶中,如此精准的封住这一剑。
何朝夕的呼吸微顿。
感受到自己剑身上传回的冲击力,他眉头微蹙,没有任何犹豫,身体就像要往前扑倒一样,再度发力,将身体的分量都全部压了上去。
此时他的枯黄色长剑和丁宁的残剑的剑锋之间唯有半寸的距离。
所以根本没有停歇,也不可能闪避。
两剑再次相交,再次发出一声爆响。
丁宁一声闷哼。
他显然无法承受住这种力量,整条右臂猛的往后一晃,整个人也就像是被一匹奔马撞中一样,不断的倒退,顷刻间连退了五六步。
何朝夕抬步。
只是一步,他就冲出了丁宁连退五六步的距离。
他的手依旧异常稳定,他手中的枯黄色长剑也再次往前挥出。
斩出时剑锋平直的割裂空气,让长剑在空气里行进的速度极快,但在接近丁宁的身体时,这柄剑却是横转过来,剑身再度随着他的发力而在空中被坳成弧形。
啪的一声,何朝夕一剑横拍,就像挥舞着一柄大锤一样,无比蛮横的拍向丁宁的身体。
丁宁手中墨绿色残剑上瞬间开满无数洁白的细花。
他皱着眉头,不断的保持着真气的输出,挡在自己的身前。
刺耳的金属震鸣声再度响起。
他的这一剑依旧准确的挡住了何朝夕的剑路,然而强大的力量还是压得他手中的残剑往后弹起,弹在了自己的胸口。
丁宁本来已经在飞退的身体,就像陡然被一枚大石击中,他整个人的双足都脱离了地面,在所有人眼中以一种凄凉的姿态倒掠出去。
在他的双足再次落地的瞬间,一缕鲜血从他的唇间沁出,沿着他苍白的肌肤滴落下来。
“这世上哪来什么白捡的便宜!”
眼见这样的一幕,观礼台上的谢长胜忍不住再次愤怒的叫了起来。
何朝夕不是一般的学生,他显然拥有更高明的技巧和更丰富的战斗经验,他这样纯粹力量碾压型的战法之下,即便丁宁对于野火剑经有多么好的理解都不可能起到作用。
何朝夕完全可以乘着丁宁的身体在震荡中还没有恢复过来的时候轻易的递出下一剑,丁宁根本没有时间来反应,来用出精巧的剑式。
谢长胜可以想象,每挡何朝夕一剑,丁宁的手腕必定像折断般疼痛,他的整条手臂估计也会麻痹酸疼不堪,一时都难以恢复。
……
“这世上哪来什么白捡的便宜。”
就在谢长胜这句话出口之时,就在长陵的街巷之中,一名坐在一家临街面铺的长凳上的中年男子也正一边喝着面汤,一边嘲讽的对着身旁的一名年轻人说道。
这名面容端正,肤色微红的中年男子身旁放着一根脚夫挑担用的粗黄竹,他身上的衣衫也是普通脚夫的装束,甚至连一双草鞋都满是污垢,十分破旧,然而他真正的身份却是神都监的缉凶使秦玄。在神都监他的身份虽然比莫青宫为代表的几条恶犬略低,但他的资历却和莫青宫等人相差不多,所以在神督监,他也可以让绝大多数人看他脸色,而不需要看绝大多数人的脸色。
此时他身旁的年轻人蒙天放是刚刚调入神都监不久的“鲜肉”,师出长陵某个还算不错的宗门,只是在进入神都监之后,还是要乖乖的尊称他为师傅,听从他的调遣和教导。
能够进入神都监的年轻人除了有某些特殊背景之外,其余也都是真正的勤奋好学,具有慎密的心思和极佳的观察力的年轻才俊,此时听到秦玄的这句话,蒙天放便深以为然。
此刻他们面前的这条街巷名为狮子巷,在整个长陵而言也算得上是一个异常热闹的繁华所在。
巷子的一头是九江郡会馆,另外一头则是上党郡会馆,中间夹着的全部都是卖一些古玩字画的铺子。
大秦王朝已立四十三郡,幅员前所未有之辽阔,长陵也是前所未有之大,前所未有之雄伟瑰丽,一些偏远外郡的人士到长陵办事,往往便摸不到门路,人生地不熟又往往被地头的人欺,所以一些商行为首,办起了不少老乡会馆。
这些会馆不仅是落脚处,也是外郡老乡在长陵寻人办事,寻找机会的最重要结朋唤友的场所,所以平日里都是车马不绝,热闹到了极点。
自元武皇帝登基之后,大秦王朝十余年无战事,人人得以丰衣足食,一些贵族人家对于日常饮食和用器也不免讲究起来,字画古玩、一些陈设件和把玩件,倒是也价格一路水涨船高。
此刻秦玄之所以有这么一句,便是因为有一名外郡商人便在他眼皮底下的一个摊贩手里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了件号称大幽王朝的玉如意。
若真是大幽王朝遗留下来的玉如意,最少也是千两白银的起价,长陵这条街巷里的商贩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再怎么都不可能贱卖,然而看那名外郡商人欢天喜地的模样,显然不是用于买个假货回去倒手,分明就是以为只有自己眼光高明,用极低廉的价格捡到了大漏。
然而就算秦玄对古玩根本没有什么研究,也可以肯定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全是利欲熏心,被蒙蔽了眼睛。
秦玄一口气喝光了面汤,鄙夷的看着那名还在欢天地喜的外郡商人,突然之间,他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对。
他身边的年轻神都监官员察觉了他的不对,骤然紧张起来,轻声问道:“师傅,怎么了?”
“长陵卫。”
秦玄神情古怪的看着这条街巷的对头,又像是回答他的问题,又像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说道:“长陵卫怎么会来这里?”
年轻神都监官员蒙天放一呆,顺着秦玄的目光看去,只看到数十名身穿锁甲的长陵卫正从另外一条街巷中穿出,正朝着一列车队行去。
那列车队是刚刚从九江郡会馆的门口驶离。
蒙天放脸上的神情也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那些长陵卫给他们的感觉,似是要盘查那列车队。然而长陵的查案缉凶都是靠监天司和神都监,有需要协助封锁和设卡盘查的,也都是依靠长陵的驻军虎狼军。
长陵卫虽然和虎狼军一样同属于兵马司,然而平日里职责范围都只限于一些固定场所的守卫和巡察,比如说一些司所的办公之处,一些侯府、大官府邸周围的安全护卫,皇宫外围、历代皇帝的陵墓等等。
当然他们也可以随时抽查一些觉得可疑的人物,面对一些凶犯他们当然也会出手,但是在长陵这张棋盘上,长陵卫是比较死的棋子,就像狗自然也可以去抓家里的老鼠,但有猫会负责抓老鼠,看门的狗却跑到别的地方去抓老鼠,这自然会显得很奇怪。
最为关键的是,蒙天放和秦玄之所以会在这里盯着,是因为他们十分清楚这九江郡会馆里面,恐怕有一名可以用“大逆”来形容的修行者潜伏着。
第七十二章 且歌且战
对于现今的大秦王朝而言,能够用“大逆”来形容的修行者绝对不多。
这些人不只是自身的修为惊人,对于一个稳定的王朝拥有太大的破坏力,而且还在于他们的出身极其显赫,大多数是一些已然覆灭的王朝的旗帜性人物。
在数十日前,神都监便已经通过一些线索发现了这名有可能是“大逆”的修行者,然而一直只是暗中观察着,是因为想要从这名修行者的身上得到更多的线索,找出这人背后的首领,那名令皇帝陛下都深深忌惮的人物!
在事情还未有决定性进展的情况之下,这些长陵卫莫名其妙的出现,对于这两名神都监官员来说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秦玄和蒙天放互相了一眼,秦玄咬了咬牙,马上下定了决定,对着蒙天放沉声说道:“你快去通报祁大人,以防有变。”
蒙天放眼底精光一闪,不说什么,却是装出了一副畏惧那群长陵卫的样子,缩着头便快步转入了旁边一条小巷离开。
也就在此时,那群身披锁子甲的长陵卫已经虎入狼群般一涌而上,将刚刚从九江郡会馆前驶离的车队截住,为首一名戴着黑漆漆玄铁面具的将领凶神恶煞的厉吼道:“停车!都滚下来!户籍文书都准备好!”
一名青衫师爷模样的清癯中年人上前作揖,有礼道:“不知这位将军有何事,是否有误会,我们是九江郡天升昌商号…”
然而他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咚的一声,他的人已经被那名将领一脚踢出,狠狠撞在后方的车厢上。
一时之间,这名青衫师爷模样的清癯中年人面色煞白,一口气透不出来,差点直接晕死过去。
“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么!户籍文书和路引!”
一脚踹退上来说话的青衫师爷的将领手握剑柄,面上的玄铁面具反射着阳光,无比森寒的说道:“现在怀疑你们这列车队里有人和盗陵寇有关,现在所有人全部下车,出示户籍文书,再有反抗,当场格杀!”
刚刚还面有怒色,想要怒骂的数名车队中人顿时脸色发白,就连九江郡会馆里赶出的数人都是一滞,僵在当地。
盗窃皇家陵园是一等一的诛九族的重罪,若是这里面真有这样一人存在,那若是有敢出声为这列商队说话的人都要遭殃,都要获罪下狱。
此时还坐在面铺临街长凳上的秦玄通体又是一寒,因为他发现就在这数十名凶神恶煞的长陵卫身后不远处,一处店铺屋檐下的阴影里,还站着一名不动声色的长陵卫将领。
那名长陵卫将领低调至极,和那名面戴玄铁面具的将领在威势上似乎完全无法相比,然而秦玄却可以清晰的见到,他的头发用一枚白玉簪插着,他腰侧的剑鞘上,镶嵌着数颗红玛瑙珠子。
这便意味着这名不动声色的站在阴影里的长陵卫将领是一名都尉。
这种需要斩甲士千首才能获得的封赏官职…至少也是五境之上甚至六境的修行者了!
想到此处,此时秦玄再看那名面戴玄铁面具的将领,也是越看越可怕,觉得浑然不像普通带上百军士的百夫长。
他通体越来越寒,连刚刚喝下一碗热面汤的热意都被硬生生压下,他忍不住霍然站起。
就在此时,被数十名披甲长陵卫截着的商队已经所有人下了马车,人人手里都是一张户籍文书。
在之前各朝,甚至在元武皇帝登基之前的大秦王朝,查检都靠路引文书,上书简单身份讯息,出身何处,从何处去往何处办什么事,沿途则由各郡县加盖通关印章,通过一路来的检查印章,证明这人的确是经过这些地方。
但在元武皇帝登基之时,大秦王朝大刀阔斧的实行新政,更改了许多律例,在那数年之中,腥风血雨,死了无数人。但最终一些新政被坚定的贯彻了下去。
其中最有效果的便是籍制。
每个大秦王朝的子民在诞生之时起,便由各郡县登记入籍,若有变迁,也必须随时更改。若是死亡则销籍,若有封赏田地者便收回。
这一项最大的功效不在于更加方便确定这人的真正身份,让一些流民流寇无法随意在大秦王朝境内流转,而在于赋税和封赏制的推行。光是一些空人头空饷,和一些该收回的封赏之地的收回,便让大秦王朝的国库在数年之内便充盈起来,逼得那数个对大秦王朝虎视眈眈的敌朝都不得不和大秦缔结盟约。
“你叫周晨?哪里人士?”
“你平日里做什么的?”
“……”
长陵卫的人已经开始逐个检查这支商队中人的户籍文书,并时不时的问些问题核对。
秦玄此时已经拿起了放在旁边椅子上的黄竹竿,只是走出了一步,他的呼吸便彻底的停顿了。
那名面戴森冷玄铁面具的将领已经走向商队里的一人。
那是一名车夫打扮的男子,看上去三十余岁的年纪,头发有些微黄。
虽然面容和神都监之前全力盯着的那人有很大的不同,但是身形极其相像,最为关键的是,以秦玄多年的经验,这名车夫打扮的男子此刻的表现便很有问题。
他虽然也在接受着一名长陵卫的盘查,也在回答着问题,但是他的眼光却是莫名的闪烁不停,而且脸上的神情多的是思索之意,而没有其余人的惊惧。
这给秦玄的感觉,是这人已在思考身份败露之后的应对问题,那名面戴森冷玄铁面具的将领明显也是注意到了此人的不同,所以才走向此人,而更让秦玄无法呼吸的是,那人的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开始浮现一丝诡异的冷笑。
然而秦玄根本来不及阻止什么,因为即便他此时亮名身份冲过去,也必定打草惊蛇,所以他只是死死的抓住了手里的黄竹杆,心中希望自己神都监的援军来得快一些。
“我看你有很大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戴着森冷玄铁面具的将领已经走到那名车夫模样的男子对面,森寒的问道。
车夫模样的人伸出左手抹了抹脸,尤其在满是胡茬的下巴停留了一息的时间,似乎终于考虑清楚,下定了决心,他莫名的笑了起来,用完全挑衅的目光看着这名将领,说道:“你真想知道?”
一股危险的气息骤然充满了整条长巷。
就连其余正在认真盘查的长陵卫都感觉到了不对,齐刷刷的转身看向这车夫所在的地方。
一侧屋檐下阴影里的那名看不清面目的将领也骤然抬头,眼睛若星辰般闪亮。
戴着森冷玄铁面具的将领微微一顿,一声冷笑:“看来就是你了…我倒是要看看,在这长陵,是什么样的名字可以吓到我。”
车夫模样的人笑了起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看看我的剑就知道了。”
在他这句话出口的瞬间,他周围的空气陡然一震,无数烟尘从他脚下的地面缝隙中冲出,清晰的街巷里好像骤然起雾。
与此同时,他身旁的数辆马车好像突然变成没有分量的纸片一样,往外侧着飞起。
戴着森冷玄铁面具的将领骇然拔剑。
这一瞬间的场景好像画卷一样静止。
他的剑才出鞘一半,那数辆马车刚刚无声无息的飞起,车轮才刚刚全部脱离地面,车夫模样的人却是已经完成了往前挥手的动作。
空气里好像有一条水流一扫而过,从上至下扫过这名将领的身体。
这名将领脸上的森冷面具中间突然出现了一道丝光,然后裂开。
面具下方是一张惊骇绝伦的面容,然后这张面容的中间,也出现了一条红线。
“云水…”
在车夫摸样的人出手之时,这名将领就已拔剑,就已经骇然的发出大叫,然而直至红线中飞出无数的血珠,他才只喊出了两个字。
“轰!”
就在下一瞬间,那些好像静止在空中的马车才重重撞入两侧的店铺之中,与此同时,这名将领的身体直接从中间裂开成两半,无数鲜血尽情的喷涌在寒冷的空气里。
也直到此时,周围的长陵卫才看清这名车夫模样的人手里握着一柄波光粼粼,好像一股泉水凝成的剑。
“魏云水宫大逆!”
一声不可置信的厉啸声响起。
这声厉啸是鼓动了真元发出,声音洞金裂石一般,不知道瞬间传出多远。
嗤啦一声裂响。
发出这声厉啸的,原本隐匿在阴影之中的那名将领狂掠而出,一柄桃红色小剑飞于他身前,在急剧的飞行之中,剑身上层层叠叠,开出无数的桃花,似是要弥漫这名车夫模样的男子身周所有空间。
然而面对这样的一剑,这名车夫模样的男子却是反而单手收剑,负手身后,傲然一笑。
他身侧九江郡会馆楼上,一面窗户无声无息的消失了,被一种磅礴的天地元气直接摧成了粉末。
一滴晶莹的水滴飘落下来。
只是一滴,便震碎了所有的桃花。
桃红色小剑断。
长陵卫这名都督颓然坐倒在地,身体好像瞬间矮了数寸,一口鲜血从口中狂涌而出。
秦玄不可置信的抬头,看向九江郡会馆的楼上。
“我辈喜学剑,十年居寒潭…”
一声轻吟,一道白色的身影从九江郡会馆楼上飘落。
天空的所有色彩都似乎被此人遮掩,所有这片街巷之中的人全部仰望。
“一朝斩长蛟,碧水赤三月…”
这人依旧轻歌慢吟,轰的一声,十余名披甲长陵卫却是全部浑身鲜血飞溅,四下飞出,坠入两边屋檐。z
第七十三章 一剑分胜负
“术成剑铸就,千车却难阻,逃去变姓名,山中餐风露…”
白色身影顷刻间已沿着街巷前行数十丈,歌咏之间,始终有一道剑光如水流般围绕飞舞,沿途长陵卫根本连反抗之力都没有,一触之下便横飞出去,坠入两侧的屋檐。
听到这样的歌声,看到那样无敌的剑光,秦玄的浑身不住的发抖,却是连拔出黄竹筒里长剑的勇气和想法都没有,他只是在心中不住的大喊:“白山水!竟然真的是白山水!”
那名车夫模样的男子随便夺了一辆空马车,一手持剑,一手驱车,跟在白色身影的后方,只是数息的时光,便从秦玄的眼前掠过,穿过了这条长巷。
不远处便有战车的隆隆声响起。
数十辆虎狼军的符文战车从平直的街道间冲出,围向这辆冲往长陵外围的马车。
“国破山河丧,臣子同此责,吾等虽卑微,亦当不惜身,今日战长陵,他日斩秦王,再祭故国魂!”
然而带着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傲气的大逆歌声不断响起,如无数猛兽不断扑击的符文战车竟无一合之敌。
只见沉重千钧的战车纷纷如被农夫挑起的道禾一样两边飞出,砸入两侧的房屋。
如雷鸣般的落地声不断震响,长烟四起。
围绕着一条如水流般剑光的白色身影如入无人之境,如一头史前猛兽在长陵过境,直冲向渭河岸。
更多的大军尚未来得及赶至,十余名神都监官员此时刚刚赶至九江郡会馆,其中神都监副司首祁悲槐一眼看到颓然坐倒在地的那名长陵卫都尉,再看到远处那一条条如龙般直冲上天的烟柱,听着街巷中无数的惊呼声和怒叱声,以及那不可阻挡的曼歌声,他瞬间变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的脸色瞬间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几乎是歇斯底里般咆哮了起来:“长陵卫怎么会在这里!长陵卫来这里做什么!”
跌坐在地上的那名长陵卫都尉听到了祁悲槐的咆哮,他艰难的抬起头来,鲜血沿着他的嘴唇不断的滴落。
然而他也没有回答祁悲槐的问题,只是不断如木偶般轻声重复:“白山水…白山水怎么会在这里!”
……
在长陵的城巷间,白山水正冲杀出一条通往渭河的生路时,祭剑峡谷里何朝夕和丁宁的战斗还在继续。
丁宁从一地的枯叶里缓缓站起,唇间也有鲜血在滴落,但他依旧缓缓的举起了末花残剑。
“还不认输?难道非得把自己伤到接下来一两个月都无法修行,才肯放弃么?”眼见这样的情形,谢长胜再次愤怒的出声,“还举着剑做什么?难道还想凭这柄破剑杀出条生路么?”
丁宁对面的何朝夕也是同样的想法。
他看着丁宁,忍不住轻声道:“还要战?”
一侧的南宫采菽也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想要阻止丁宁再战斗。
然而丁宁却似乎感觉出了她的情绪一般,首先转头看了她一眼,对着她摇了摇头。
然后他看着何朝夕,“我已经熟悉了你的剑势,所以只需要接下来这一剑了。”
一剑便分胜负?
难道还有信心获胜?
何朝夕的眉头不由自主的皱起,但他觉得丁宁不像是说假话,所以他准备用最最稳妥的战法来应对丁宁所说的这一剑。
“人贵有自知之明,若是连自知之明都没有,必定会输得很难看。”顾惜春在此时淡淡的说了一句。
他很快意。
尤其是此刻连一直都和他作对的谢长胜等人都忍不住恼怒的呵斥丁宁,他便更加的快意。
没有人应他的声,因为此时丁宁已然再次动步。
观礼台边缘,微眯着眼睛坐在藤椅上的薛忘虚轻声的自言自语,“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在轻声嘀咕之间,他将双手放在了膝盖上。
因为此时何朝夕和丁宁的架势,让他莫名的觉得有些事要发生,而他的白须已经很稀少,若是折得太多,看上去便太丑了。
何朝夕神色骤肃,他也开始动步。
他的身体再次以纯正的直线迎向丁宁,手中的枯黄色长剑急速的斩出,然后横转,在空中拗成弧形。
这是最纯正的力量碾压型战法,横剑扫过的区域,涵盖丁宁任何一个可以躲闪的方位,逼得丁宁必须要封住这一剑。
这是最稳妥的战法,逼战斗变得极简。
这一剑一出,观礼台上绝大多数人便认为丁宁根本不可能挡住这一剑。
先前数击,丁宁便是被这样简单而分外有效的一拍直接往后拍飞,根本无法抗衡。
丁宁依旧被逼得和之前一样挥剑硬挡,然而让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这次真的有所不同。
在他右手中残剑挥出,空气里盛开无数细小白花的瞬间,他的左手捏碎了一个蜡块,一颗龙眼大小的黄色丹药飞起,弹入口中,被他一口吞下。
何朝夕的心中第一个升起异样的感觉。
这一瞬间太快,他这异样的感觉还不来自于这颗丹药,而是来自于丁宁的这一剑。
丁宁的挥剑之势似乎和前面几次没有什么分别,然而丁宁的身体,却似乎比之前强行突进了一些,反而就像要撞上他的长剑。
他根本来不及思索。
“当”的一声爆响响起。
一股震惊的情绪在他的心中涌起。
丁宁这一剑,几乎接近他的剑尖!
之前的数击,丁宁的剑都是斩中他长剑的中间部位,而此次,丁宁往前冲来,却反而挥剑斩中他的剑尖!
这样的变化,使得他感觉自己有些用不出力,而且感觉到自己拿的好像不是一柄剑,而是一根撬杆。
丁宁的身影,似乎被他的力量一下子撬了起来,瞬间掠起,和他距离更近!
“轰!”
也就在此时,他的耳朵都似乎听到了丁宁体内一股狂暴的药力散开。
丁宁一声闷哼,身体里明显爆发出更为猛烈的力量,手中兀自在震荡的残剑散开更多白色的小花,切向何朝夕的腰腹之间。
何朝夕的瞳孔剧烈的收缩,呼吸都已经彻底停顿。
他收剑,然而他的剑很长,在这种近乎贴身的情况下,他的长剑根本不如丁宁的短剑灵活,这一刹那,他只来得及用自己的剑柄磕击丁宁的剑锋。
凌厉无比的斩杀骤然变成了一蓬散开的墨绿色野草。
剑锋极其细腻的在空中悠然回转,洒开一片剑影,贴着剑柄的直线,切向何朝夕的五指。
何朝夕的脑海之中充斥不可置信的情绪,然而他别无选择,他松开五指,侧闪出去。
枯黄色长剑骤然失去主人的把握,在空中斜落。
丁宁的墨绿色残剑却是顺势一挑,这柄枯黄色飞剑瞬间往后加速飞出,飞坠后方的藤林之间。
看着飞落远处林间的这柄枯黄色长剑,又看着不断盛开洁白色小花的墨绿色残剑,何朝夕顿住了身影,他眼睛里闪现出更加震惊的情绪,“丹剑道?”
一股黄色的药气,此刻还在丁宁的肌肤下翻滚。
手持着残剑的丁宁,虽然衣衫褴褛,然而看起来却比以往任何时候更为强大,更有力量!
丁宁看出了何朝夕已然不想战斗,所以他没有追击,对着何朝夕颔首,轻声道:“这颗丹药是南宫采菽在试炼之前给我的。”
“并未特意修过丹剑道,只是得人赠丹,便以命搏,想要护她。丁宁,你果然是个值得结交的朋友,你果然是个真正的天才。”
何朝夕眼中有苦意和不甘,但面上却随即浮现出真正的尊敬,他对着丁宁微微躬身为礼,道:“我败了。”
“你…你在此时吃了那颗黄庭金丹?”南宫采菽震惊的声音响起。
这一瞬间的变化太快,太过精细,所以就连她都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
“怎么回事!”
“丁宁吞服了一颗丹药?”
“何朝夕败了?”
在她震惊的出声之后,观礼台上才一片哗然,响起了从祭剑试炼开始到现在最噪杂的惊呼声。
端木炼的整个人僵住。
狄青眉的整张脸铁青。
顾惜春的嘲讽冻结在脸上,久久无法散开。
“这是什么丹药,药力如此强横?”薛忘虚没有扯断自己的胡子,然而他的双手却差点撕破了自己袍子。
他眼睛里的神色很复杂…的确丁宁又给了他极大的惊喜,除了丹药入口无形之中就像是修丹剑道的剑师一样时机掌握得极好之外,就连剑势都是完破了何朝夕。丁宁之前看上去在硬撑的战斗,只是在不断的把握着何朝夕的剑势,并在仔细的思索着破法。
如果说先前还有人怀疑丁宁的天赋的话,那从这一战开始,所有的人都将会意识到丁宁的确在很多方面都拥有惊人的天赋。
只是天赋越佳,就越不容得挥霍,他很担心这颗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药力凶猛的丹药会给丁宁带来很多不利的后果。
谢长胜再次张大了嘴,久久的说不出话来。
“真是令人佩服。”直到他身旁的徐鹤山说出这样的一句话之后,他才彻底的回过神来。
“多谢你。”
谢长胜有些自愧般,但又很认真的对着一侧的顾惜春致谢。
顾惜春惊愕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所谢为何。
“每次只要你公然开口说他如何不成,他就会有令人惊喜的表现,所以我谢谢你。”谢长胜看着他解释,并说道:“所以接下来你可以多说说他不成。”
顾惜春的脸色骤然变得铁青。
“不要胡闹!幼稚!”谢柔一声厉喝,看似恨不得要赏谢长胜耳光,但此刻她的眼眉之间,却是流淌着说不出的喜气。
“还不到高兴的时候。”
然而也就在此时,徐鹤山凝重的声音响起:“苏秦。”
谢长胜霍然转头往下看,顿时脸色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