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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罪     剑王朝txt下载     剑王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十四章 唇枪舌剑

    没有来得及欣喜,或者说丁宁本身也没有多少欣喜的感觉,因为他的眼底始终很平静。他感觉到了什么,望向何朝夕身后的树林之间。

    原本已然恢复平静的淡青色薄雾突然扭动起来,苏秦颀长而显得意态潇洒的身影不急不缓的从薄雾里现出。

    “精彩,真的很精彩。”

    他微笑着看着脸色极为难看的南宫采菽和何朝夕,拍着手,赞叹道:“这一战的过程很精彩,但最精彩的却是结果,谁也不会想到青藤剑院第一强者何朝夕竟然会败在我们白羊洞一名刚刚入门的小师弟手上。”

    何朝夕转过身,直视着苏秦,说道:“早知如此,之前便应该和你先一诀胜负。”

    “真是可惜。”

    苏秦毫不在意的微微一笑,说道:“我也有些遗憾,因为我原以为在这里和你交手的是张仪,这样我便能将最后的威胁也一次解决。”

    先前看到他走出时的目光,南宫采菽就知道苏秦对丁宁没有什么好意,此刻听到苏秦的这句话,她忍不住寒声道:“试图乘人之危,岂是君子所为?”

    苏秦看了她一眼,淡然道:“君子善假于物,善战者,因势利导。敌人全盛时图之,莽夫也。”

    “我知道读书没有你多。”南宫采菽怒声道:“但这不是敌国修行者之间的战斗,而是同门之间的试炼。”

    “既然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必浪费口舌。”丁宁在此时平静的说道。

    苏秦本身还想和南宫采菽辩论两句,陡然被丁宁这句话堵住,他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看着丁宁:“其实我很欣赏你的性情,只可惜在入山门之时便立足不同,所以每次都是相看生厌。”

    丁宁也是微微一笑,说道:“师兄倒也不虚伪。”

    苏秦脸上笑意渐渐收敛,说道:“借对手真元耗尽之机,借丹药之力,你也算是善假于物了。只是不知道你现在还有没有信心试试我的剑?”

    “这是何来的话,同门弟子本应互相扶持,白羊洞和青藤剑院虽然合一,但别说院派有别,即便是在同一修行之地,同年和不同年,时常在一起修行的同窗和时常不在一起修行的,都亲疏有别,此种试炼,要对敌也先要对付了其余青藤剑院弟子再说,怎么能先对付小师弟?”就在此时,不远处的薄雾里,突然有人急急的说话。

    随着这样急急的声音响起,一条身影也急急的冲来。

    苏秦的眼神骤寒,寒得似乎眼睛里瞬间就要结出冰来。

    丁宁脸上却是微笑不改,对着那条急急冲来的身影颔首为礼,说道:“大师兄,你怎么也凑热闹来了。”

    观礼台上,谢长胜长出了一口气,怎么看急急赶来的张仪都不像是要找丁宁麻烦的样子。

    他身旁的徐鹤山也是心情略松,但脸色依旧凝重,虽然何朝夕和南宫采菽、丁宁在这一处地方战斗的时间很长,但是这里面的法阵有隔音作用,现在苏秦和张仪能够接连赶来,只能说明何朝夕的力量的确惊人,弄出的动静太大,现在没有别的白羊洞和青藤剑院学生赶来,恐怕都是因为避祸的心理,自觉实力无法抗衡,反而躲得更远。

    何朝夕败在此处,未能最后胜出,的确是连他都觉得可惜,只是从另外一方面,却也说明丁宁要胜何朝夕,是何等的困难。

    ……

    张仪一眼扫见丁宁身上衣衫褴褛,不少血迹的样子,顿时满含歉意,自责和十分惊讶的说道:“没想到是小师弟,赶得慢了一步。怎么听苏秦的话,你反而还胜了?”

    丁宁轻咳了一声,道:“来捡了便宜,若是在外面公平一战,便说不定了。”

    何朝夕听闻此言,却是皱眉,正色道:“我不是便宜,你赢便是赢,我输得服气。”

    苏秦面色更寒,他看着张仪,缓缓的说道:“何朝夕已败,只要解决这眼前两人,我和你必定是此次祭剑试炼的前两名,你真要护着他们?”

    张仪奇怪的看着他,理所当然的轻声道:“一时的胜负,哪里有同门情谊来得重要?”

    苏秦冷笑了起来:“我若就不想听你的话,就想此时抢夺他们身上的令符呢?”

    张仪正色道:“那我自然竭尽全力阻止。”

    就在此时,丁宁突然插嘴道:“大师兄,你和这二师兄,哪个更厉害一些?”

    南宫采菽突然想笑。

    一是因为她觉得张仪很有意思,的确是和传说中的一样,是那种很温和的,不愠不怒的谦谦君子,只是有些迂腐,二是因为此刻丁宁所说二师兄的时候,“二”字的音调有些加重,这便使得二师兄这个称呼听上去全然不对味。

    张仪也听出了这个称呼有些不对,他的神情也有些尴尬,眉头微皱。然而他的身影,却是往丁宁和南宫采菽这侧靠了靠,挡在他们的前方。

    苏秦冷冷的扫了一眼丁宁和南宫采菽。

    然后他转过身去,离开。

    “还有不少敌手,我不想和你拼个两败俱伤。但按照祭剑试炼的规则,不许结伴而行,张仪,我不相信你这接下来两天能始终护得住他们。”

    他冰冷而充满杀意的声音,却是不断从青色的薄雾里飘出,传入张仪和丁宁等人的耳廓。

    “师弟,这便是泄私愤之行了,听师兄一句劝,恃才傲物,嫉贤妒才,这都是修行立身的大忌!”张仪发愁的对着苏秦的背影呼道。

    苏秦的背影消失在薄雾之间,没有听到什么回音。

    丁宁和南宫采菽忍不住互望了一眼。

    “大师兄,你这话是真心的么?”接着丁宁开口,怀疑的问道。

    张仪转身,奇怪的看着丁宁,“当然是真心的,小师弟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看来师兄真是君子。”丁宁笑道:“我则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以为大师兄故意气他来着。”

    张仪愕然,“我是真心希望他能改正,不然前途叵测,怎么可能是故意气他?”

    “三岁看到老。”丁宁的眼中出现了一丝感慨之意,“人的本性,改却恐怕难改的了。”

    何朝夕不想浪费时间,尤其是败了,便会失去一些奖励,便更要珍惜时间。

    他看了挂在腰间的一串令符,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便开始直接脱衣。

    他这样的举动却是让丁宁和张仪愣住。

    “你这是干嘛?”

    丁宁看着脱下了外袍,赤着上身的何朝夕,有些发怔。

    “你的衣袍太过破烂,又受了些伤,晚上山间会比较冷,有些难熬。而且再破一些,也比较不雅,我反正要出去了,外面自有更换的衣衫。”何朝夕随手将外袍丢给丁宁。

    丁宁顿时尴尬的笑笑,看来自己是想得多了,何朝夕可是没有什么怪癖。

    “可就算要赠衣,你也用不着这样当着我的面脱啊,你好歹在意一下旁边还有女生在场。”南宫采菽的声音响起,她看着何朝夕,似乎有些不悦的说道。

    何朝夕面容微僵,轻声申辩道:“我以为你转过身不看,比我找个地方遮掩脱衣要方便得多,而且我不想浪费时间。”

    “我为什么要转身不看?”南宫采菽看了他一眼:“因为身材的确很好看啊。”

    何朝夕的面容顿时更僵,脸上更是出现了一抹少见的绯红。

    他轻咳了一声,似是根本想不到要用什么话来回应,一顿足之间,便转身逃也似的掠入后方的藤林之中离开。

    “都说唇枪可抵十万剑,今日听采菽姑娘一句话,真是见识到了。”张仪面容也是微僵,一时都缓和不过来,但随即他也是开始动步,朝着来时的方位走去,同时轻声道:“按照规则,的确无法结伴而行,所以小师弟,接下来两日,我虽然可能就在附近,但你却要时刻小心一些。”

    当张仪的身影在薄雾中消失,突然有轻微的破空声响起,一件还有温热的白羊洞院袍却是从薄雾中飞了出来,落向了南宫采菽。

    “采菽姑娘,你和小师弟互相帮扶,实是不错,你的伤也比小师弟还重,若是还不想退出,还要坚持,这件外袍便也送与你晚上御寒,希望不要嫌弃。”因为法阵阻隔,若有若无的声音,隐隐约约继续传来。

    南宫采菽微微一怔,接住这件院袍的同时,先是感激,然又想到张仪在薄雾的遮掩之中飞快脱衣的样子,顿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丁宁的嘴角也不由得弯了起来,故意朝着张仪离开的方位大喊:“张仪师兄,那你光着身子可怎么办?观礼台可是很多人看着的!”

    “哎呀…”

    一声仓促的惊呼响起,接着若有若无的声音断断续续:“这可…必须就近找人战上一场…求一件蔽体…”

    丁宁想到有青藤剑院的学生突然见到赤着上身的张仪冲出来的画面,他便忍不住开心的笑了起来。

    “你要小心,我应该也在附近不远。”

    “这结伴同行的界限可大可小…只要你自己不想退,在何朝夕已然退出的情况下,我想你们青藤剑院的师长也不会因为这点而逼你退出。”

    接着他的笑容却是渐渐收敛,对着南宫采菽点了点头之后,便也缓步朝着一侧离开,同时轻声说道。

    南宫采菽点了点头,她将张仪的院袍披上,因为有些太过宽大,她看到自己好像穿了件戏服般,连手都在衣袖里露不出来,有些好笑。

    她的伤口很痛,但是她的心中却依旧很开心,她觉得不管这一次试炼的最后胜负如何,她都很开心。

第七十五章 乘风破浪会有时

    直到南宫采菽开心的笑起来,观礼台上震惊的情绪才彻底的释放出来。

    的确谁都未曾想到,青藤剑院参加此次试炼的第一强者何朝夕,竟然会在这一天便被击败,而且击败他的还是丁宁。

    然而对于长陵城中的人而言,今日的震惊却注定来得更为强烈。

    长陵那一座座无比高大的角楼和分外平直的街道在今日体现出了作用,高大角楼上发出的指令和巨大的弩箭,始终准确的指示出了那一辆狂奔的马车的行进路线。

    许多军士和战车沿着平直的街道始终以最大的速度狂奔,提前堵截在那辆马车的前路。

    然而那辆马车只是一味的快,一味的直线前行,以最快的速度,冲向渭河的一段。

    一阵阵可谓是大逆不道的歌吟声轻曼的响着,在符文战车和重甲军士未至一定规模的情形之下,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拦那辆马车,可以阻拦那道周身萦绕着晶莹水流的白色身影。

    沉重符文战车被巨浪拍开,砸入两边的房屋店铺,一名名悍不畏死的迎面冲上去的重甲军士像秋天的稻禾一样被收割。

    远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长陵民众,只见马车行进路线上两侧冲气的烟尘连成了一片,完全就像是渭河里有一条蛟龙进了长陵城,此刻正用最大的速度赶回去。

    靠近那一条巨大尘浪的一座角楼上,一名虎狼军将领脸色阴沉得要滴下水来。

    “传令下去,沿途的虎狼军不要再填上去了!”

    他几乎是咆哮着喊出了这一句。

    听到他的这句军令,他身旁的一名副将身体不由得震颤起来,他很清楚此刻长陵城中那些大修行者来不及赶到的情况下,也根本来不及列阵的虎狼军多填上去只有多加死伤,然而他同样十分清楚,这样一名大逆在长陵纵横杀出,简直就是在大秦王朝所有权贵的脸上狠狠扇了一个耳光,哪怕填上去也根本无法阻挡这人冲向渭河,但此时下令拥兵不前,在事后极有可能要承担一些权贵的怒火。

    “你还在犹豫什么!”

    看到身旁的副将还未传令,脸色极其阴沉的虎狼军将领再度厉声咆哮了起来:“今日之事,要承担怒火,也不是我们挡在前面,而且对于我而言,我手下这些人的生死比一些颜面更为重要!”

    “若是拦不住,你应该明白白山水直接从长陵这样冲杀出去,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那名车夫云水宫真传弟子之一的樊卓,我们神都监跟了他已有数月的时光,为的便是要从他身上得到更多的线索,尤其是找出白山水的确切下落,别说我们还未发现白山水在这里,就算发现,要收网也必须仰仗夜司首和几位侯爷之力。”九江郡会馆前的街巷中,莫青宫也已经赶到,他蹲坐在那名跌坐在地的长陵卫将领的面前,无比阴沉的说道:“现在你即便是死,也要先将话说明白,你们长陵卫为什么会到这里,为什么会找这一列车队的麻烦!”

    跌坐于地的长陵卫将领惨然一笑,艰难的轻声说道:“我们会来这里,是因为发现有人暗中售卖楚造金蟾,那是早些年被盗的先帝疑陵中的陪葬物,查出的线索,便是可疑人物有可能存在这列车队里,谁会想到竟然会牵扯出白山水这样的大逆。”

    莫青宫一时脸色铁青,完全说不出话来。

    云水宫的人再怎么都不可能和十几年前的盗墓贼有关,然而却偏偏有线索牵到此处,他几乎下意识肯定,这必定是有什么权贵在背后破网。

    ……

    少了沿途虎狼军的拼死抵挡,狂奔的马车越来越快,从四面八方朝着这辆马车聚集的水汽也越来越足。

    在穿出长陵的街巷之时,整辆马车已然通体包裹在白色的云气和水汽之中,再加上带起的**,远远看去真的已经不是一辆马车,而是一辆腾云驾雾在前行的马车。

    到了最为接近九江郡会馆的渭河岸边,被驱赶的两匹奔马看见波涛滚滚的辽阔江面,下意识就要停步,然而驾车的中年男子双掌一拍,这两匹奔马一声悲鸣,却是止不住脚,反而以更快的速度前冲。

    轰的一声巨响。

    马车高高跃起,撞入江面,溅起惊人的水浪,坚实的车厢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冲撞,瞬间裂开成大大小小的碎块。

    驾车的男子站立在车厢的一片残片上,而那条白色身影则轻易的在水面上站定。

    此时他才露出真容,却是一名身穿白色裘袍,剑眉星目,相貌极其俊美,完全就像是出身于某个大富人家的清秀公子哥,肤色白皙如凝脂,岁月在他的颜面上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看上去只有二十余岁的样子,让人完全无法将他和为了练剑久居无人潭心,大魏朝灭,为了躲避大秦王朝修行者的追杀而十年山林风餐露宿的剑豪白山水联系在一起。

    更令人震撼无言的是,一个方圆数丈的漩涡从他脚下不远处涌起,一条白影从深水中游来,隐隐约约,竟似一条长约数丈的白鲤,稳稳将白山水和樊桌接在背上。

    也就在此时,远处的港口之中,传来惊涛骇浪的声音。

    一艘铁甲巨船,以惊人的速度从港口中驶来。

    这艘铁甲巨船到处都是伤痕,染着各种色泽,给人的感觉甚至像是一截从深海中穿出的巨型珊瑚,然而这艘看似古旧的铁甲巨船上,却散发着令人难以想象的血煞之气,似乎要将整个碧波浩荡的江面染红。

    铁甲巨船最前端的撞首,赫然是一颗真正的鳌龙兽!

    鳌龙首两颗血红的巨目中射出的红光,慑人心魄,而它的顶上,则是站立着一名白衣女子,衣带飘飘,犹若天神!

    白山水也不惊慌,脚下白鲤绕出一个半圈,卷起一条白色的弧形波浪。

    他遥遥着看着如天神般的白衣女子,微笑说道:“夜司首果然好风姿,我也已经很期待我们云水宫的云水真诀和夜司首的天一生水一朝相遇,会是什么样的风情,只可惜你来得晚了一些。”

    站立鳌龙首之上的自然是夜策冷。

    她面色平和,淡淡道:“走了还需来,他日必定有再见先生的时候。”

    白山水收敛笑意,认真道:“我看夜司首在长陵也未必过得快意,不如就此离开长陵,和我一起结伴而行,遨游江河湖海之间,岂不快哉?”

    “画面虽美,但你现在让我近身都不敢,如何同游?”夜策冷微嘲道:“若你能真的放下,寄情于山水之间,便不会再来长陵,更不会在长陵吟歌明志,剑气冲天了。”

    “你说的不错,故国旧魂,我当然不能放下,只是我方才的话还未说完。”白山水笑道:“放歌遨游,自然快哉,但对于我们这种修行者而言,与天斗,与那些拥兵百万的人相斗,难道不是更快乐的事情么?且你曾师从那人学剑,即便你只是想要求个安稳,在长陵又岂能安稳?”

    夜策冷抬首望天,她头顶上的晴朗天空瞬间变得乌云密布。

    “我在长陵自然有我的理由,只是你不能明白而已。”她面无表情,清冷的轻声说了一句,也不管白山水听不听得清楚。

    “志不同,便道不合。既然如此,那便就此别过。”白山水微微一笑,颔首为礼。

    他脚下白鲤长尾敲出一个大浪,顷刻间便划破江面一般,以惊人的速度游离,只是数十息的时光,白山水和樊卓的身影,便已经在遥远的江面上变成了两个小点,再快的轻舟,都不可能追上。

    唯有轻曼的大逆歌声,在江风里传来。

    ……

    鱼市外,渭河岸边。

    极少走出鱼市的红衫女脸蒙着一层细细的黑纱,远远的看着那两个黑点的离开。

    她的身旁,站着那名拄着黑竹杖的佝偻老叟。

    听着隐隐约约传来的歌声,她异常平和的声音又细细的响起:“孙叔,看到了没,长陵最大的问题还是心不齐,遇事总是会因为家里人的问题而失手,接着便总有不少人需要背黑锅,为了长陵和大秦王朝的颜面和继续前行而死去,好不容易有个压得住的人,还被自己人杀死了。”

    佝偻老叟没有抬头,他也没有说话,只是“荷荷”出声,听上去也不知道是笑,还是哭。

第七十六章 兵者诡道

    夜色笼罩长陵,繁星闪耀,山间白霜点点开始生成,就似乎这白霜是洒落下来的星光凝成一般。

    丁宁躺在用一些藤条绞成的简易吊床上,却丝毫没有觉得寒冷。

    平日里他在梧桐落酒铺里所受的风雪要比这深秋的寒气更为冰冷。

    对于韩、赵、魏的许多修行手段,他都有一定的了解,但其中一些非主流的,另辟蹊径的小宗门的修行手段和丹药,他也是没有多少了解。

    然而今日里南宫采菽的这颗出自某个小宗门的黄庭金丹,却是给了他极大的惊喜。

    他紧闭着眼睛,识念内观,不断的炼化着充盈在他体内的药力。

    他体内的血肉之中,也似乎悄然的钻出无数的小蚕,缓缓的吞噬着那些药力中对修行者而言极为不利的驳杂成分。

    因为吞噬得极为缓慢,极为轻柔,所以他周身一片安静。

    甚至连已经融入血肉,真气里的驳杂成分,都被缓缓的吞噬掉。

    随着时间的缓缓流逝,丁宁体内的剩余药力越来越纯净,甚至纯净到了连昔日世间最强的南阳丹宗最上品的丹药都不可能达到的纯净程度。

    纯净至极的药气和纯净至极的真气慢慢融合,他气海里的真气变得越来越粘稠,越来越沉重。

    从他气海中流淌出的这丝丝真气,穿透了他体内许多原先穿透不过的筋膜,不停的渗入他的骨骼。

    这便是第二境炼气境的中品伐骨。

    南宫采菽说的没错,这颗黄庭金丹的确足以让一名炼气下品的修行者突破到炼气中品的修为,然而此刻,丁宁的修为进境依旧没有停止。

    经过了他体内无数“小蚕”的吞噬,一些原本和驳杂不利药力紧紧结合在一起的有利药力也被清洗出来,这一颗黄庭金丹的药力得到了最大的利用。

    此刻他的体内还有不少纯净至极的药气留存。

    所以他继续炼化。

    变得更加凝炼和沉重的真气,更加的深入,浸润和滋养着原先连识念都达不到的地方。

    黑夜渐渐过去。

    第一抹晨光落在山端之时,他体内最后的药力也消失殆尽,识念在修行者所说的骨骼内里的髓河前方停留下来。

    距离第二境上品换髓,也只差最后的些许距离。

    丁宁睁开眼睛,对着刚刚升起的朝阳,大口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他对自己修为的进境速度很满意,或者说对自己控制的修为进境很满意。

    ……

    按照规矩,后半夜便可启程赶路,但这并非是决定胜负的第三天,早往前赶出一段没有意义,而且黑夜里这种法阵之中,还不知道隐藏着多少杀机。

    所以所有还拥有继续试炼资格的学生,都选择了日出之后行动。

    一名青藤剑院的弟子正在烤着一只云雀,他的身旁还放着一些有些干瘪的野桔,这些显然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早餐。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身体突然僵硬起来,他迅速站起,右手落在了腰侧的长剑上。

    “我劝你最好不要拔剑。”

    随着这一声清冷的声音,苏秦的身影从一侧的薄雾中缓缓穿出。

    “尤其是在我未必想对你动剑的情况下。”

    他看着这名青藤剑院弟子,又缓缓的补充道:“如果我记得不错,你应该叫时夏,也是最新近入门的弟子,常山郡人士,用的是青霜剑,只是炼气中品的修为。你能够到达这里,度过这个长夜,表现已经算是不错,但你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这名面容稚嫩,看上去身形只是比丁宁略高一些的青藤剑院弟子眼中惊惧和震惊的意味更浓。

    他在青藤剑院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一名弟子,一般白羊洞的人能够注意到他的存在,能够记住他的名字已属意外,然而苏秦却是不仅连他的姓名,就连他的出身和修行境界都记得清楚,苏秦的博闻强记,果然和传说中的别无二致。

    “我是时夏。”他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口水,竭力让自己冷静一些:“但我不明白苏秦师兄出现在我面前,又不想对我动剑的意思。是苏秦师兄认为我的修为,不值得你出剑?”

    苏秦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道:“我的意思是你或许有更好的选择。”

    时夏看着因为没有翻面,一面已经烤得有些焦黑的那只云雀,问道:“什么选择?”

    “按照祭剑试炼的规则,每日里都必须有一场以上的战斗,你今日应该还没有经历过任何战斗。”苏秦淡淡的说道:“我给你的选择,是和我战斗,或是和距离这里不算远的丁宁战斗。你应该明白他只是刚刚炼气,你极有可能战胜他。我甚至可以保证,你能顺利接近他。”

    时夏一愣,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苏秦,惊愕的开口:“为什么…”

    “想让一个人退出有很多种理由,但我想不需要和你过多解释什么。”苏秦看了他一眼,说道:“你只需要作出你的选择,选择马上败在我的剑下,或者去击败他,获得更多的试炼时光。因为像你们这样的弟子,参加这种试炼的意义,本来便只是要获得更多的经验而已。”

    “苏秦到底想要做什么?”

    还有些睡意未消的谢长胜看着祭剑峡谷中的情形,用力的眨着眼睛,寒声问道。

    “这是赶兽之法。”

    谢柔看了他一眼,蹙着眉头轻声解释道:“巴郡里的一些猎户狩猎,往往能捕捉到超出他们力量数倍的猎物,便是围了一些山头或者河谷,驱赶一些野兽,有些凶猛的野兽被逼得狭路相逢,便会自相残杀起来。苏秦受了张仪的牵制,自己无法出手,他接下来便选择牵制住张仪,然后逼别人和丁宁去战斗。”

    谢长胜顿时脸色一变,忍不住骂道:“此人真是无耻。”

    “兵者诡道,适者生存。”他身旁的徐鹤山凝重的说道:“这种试炼本身除了实力之外,还是计谋的比拼,苏秦虽然有些无耻,但他的确是和传说中的一样,才思敏捷,转变极快。”

    看着越来越和丁宁接近的时夏,谢柔的眉头蹙得越来越紧,但是不知道为何,今日的丁宁,却给她一种和昨日有很大不同的味道。

    ……

    丁宁也正在嚼着几片桔瓣。

    这山林间的野桔树很多,又距离这些野桔成熟的时节不算太远,很多桔子虽然表皮有些干枯,但都在枝头挂着,要采摘到一些十分简单。

    只是这种山间的野桔,滋味却不是很好,尤其是在这种清晨,嚼来当水喝,便更是酸涩。

    丁宁酸得牙帮子都有些发软的时候,他看到了微垂着头走来的时夏。

    他觉得时夏的神情有些奇怪,所以他摸着自己的腮帮,看着缓缓走来的时夏,没有第一个出声。

    “我叫时夏,是去年入青藤剑院的学生。”时夏在距离他数丈之遥的地方停下脚步,说道:“我来和你战…但这次战斗,我是被你们白羊洞的苏秦师兄逼来的。”

    丁宁顿时微怔。

    时夏接着说道:“我知道这不太好,但是我想多些历炼的机会,所以我想在这试炼里面能和更多的人交手,能停留更长的时间…所以我别无选择。”

    丁宁微微一笑,真挚的说道:“应该的,换了我,我也会做这样的选择。”

    时夏有些感激的看了丁宁一眼,接着说道:“听闻丁宁师弟对于剑经的理解不俗,但来祭剑试炼之前才正好炼气,所以等下交手,我会将力量也尽量控制在炼气下品。”

    丁宁越来越觉得这名青藤剑院的弟子有趣,他再度笑了起来,“本来不必,不过你若是这么想的话,我想你可能会获得更多的历练机会。”

    时夏觉得丁宁说的这句话他有些不理解。

    但是他想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于是他也不再说什么,对着丁宁行了一礼,然后开始出剑。

    他的剑通体青色,是一种坚硬的玉质,上面有些看似杂乱而细密的符文。

    随着他的真气不断的涌起,这柄剑的剑身上却是开始散发出凛冽的寒意,开始凝出一层层青色的霜花。

    丁宁微微的一笑,他也缓缓出剑,剑身上渐渐泛开许多如茉莉般的白色小花,看上去和昨日并无分别。

第七十七章 纯粹剑技的比拼

    时夏觉得丁宁这柄残剑在盛开洁白色小花时非常好看,有种异常的凄美。

    丁宁的神容平和,也暂时让他忘却了被苏秦逼迫的事情,渐渐觉得这是一场公平的对决。

    “请!”

    他庄重的出剑。

    空气里响起一声清越的破空声,青色的剑光袭向丁宁的胸腹之间。

    丁宁横剑,却并未真正的往下挥剑格挡。

    因为青色的剑光不像大秦王朝大多数剑经的剑势那么平直,随着时夏的身体和手腕的细微动作,这道青色的剑光在空气里显得有些扭曲,就像一条弯曲的青藤在晃动,剑尖在真正接近丁宁身前之时,已然刺向丁宁胸口上方的颈部。

    “这就是青藤剑院出名的缠藤剑法。”

    只是看到时夏的出手,谢柔便已轻声的对着身畔的谢长胜说道:“这种剑法的剑势很独特,是旋绕之势,有些像你小时候玩的绕糖棍一样绕来绕去,剑势掌握得纯熟了,到了第五境之上能够使用飞剑时,飞剑也是很熟练的走这种剑势,对手更难把握剑尖或剑锋临身时的真正走向。”

    谢长胜神情凝重的点了点头。

    就如此刻这一剑,看似刺向胸腹,但剑势一绕却是反而刺向上方,若是对方剑势已然向下做出防范,再发现不对往上,就已经有些慢了。

    若是到了飞剑对决之时,哪怕是一个闪念之间的微小时间,便有可能决定生死。

    他明白谢柔此刻特意对他说这些,是让他的眼光不要只落在胜负结果上,而是要重点落在这些剑势上。

    两人身旁的徐鹤山眉头微挑,眼睛里闪出异光。

    因为就在两人说话之间,丁宁已然挡住这一剑。

    丁宁的末花残剑往上抬起,横在咽喉前方,竟是十分精准的用剑脊挡住了青霜剑的剑尖。

    随即他展开反击。

    他一步跃出,和时夏错身而过,残剑随着手臂的挥动,反而急速的朝着时夏的喉部戳去。

    时夏也不惊慌,剑身来不及收回,整条手臂却是原地甩动起来,青霜剑抖出一个弧形的剑圈,反切丁宁的手臂。

    丁宁手臂微收,剑锋再和时夏手中青霜剑的剑锋相交。

    一点火星飘起。

    时夏往后退开半步,动作骤然大开开合起来,整柄剑或拍,或甩,在他身旁横来摇去,一时间他的身旁就像长出了数根摇曳不停的扭曲青藤。

    丁宁的身前也瞬间充满绵密的墨绿色剑影,这片剑影始终停留在他身前一两尺之地,因为观礼台上听不到这种并不算响亮的两剑撞击的声音,所以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两柄剑在接下来的这十数息时间里都没有真正的接触一样。

    然而只是从一层层如金色蒲公英一般不断在空气里绽放的火星,便可以知道两人手中的剑在这短短的十数息时间里在不断的撞击着。

    “时夏好像压制了修为,不想在力量上占便宜,现在两者是纯粹剑技的比拼。”谢长胜眉头微蹙,轻声说道。

    徐鹤山用赞叹的语气说道:“丁宁的确很不错,青藤剑院的缠藤剑法最关键的还在一个缠字,若是剑身和剑身贴到,很容易被一缠一绕就绞飞出去。尤其时夏手中的这柄青霜剑上的冰霜有冰洁作用,粘附力更强,但丁宁的每一剑都是用剑锋对剑锋,或者剑身对剑尖,即便是应对时夏的拍击剑势,都绝对不给对方剑身和剑身贴到的机会。”

    “他的这柄剑其实也很不错。”谢柔点了点头,轻声道:“虽有残缺,但真气灌入之后的力量也不弱,剑身虽短,却很适合野火剑经这种繁杂绵密,在短距离之内快速做变化的剑势。”

    “我收回这是一柄破剑的说法。”谢长胜凝重的看着丁宁的施剑,说道:“但是丁宁现在全然防守,他如何能获胜?”

    徐鹤山沉声道:“只要有足够的耐心,只要自己不犯错误,对手便有可能犯错。”

    时夏眼中的尊敬越来越浓。

    看着丁宁无比宁静的眼神和反而变得越来越精准和纯熟的剑势,他都甚至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炼剑对象。

    他知道必须用出更强的剑势,才有可能战胜丁宁。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递出手中剑的同时,他一直暗中蓄势的左手以惊人的速度敲击在了青霜剑的剑柄上。

    一股劲气沿着剑柄,贴着剑身炸开。

    喀的一声轻响。

    青霜剑上结出的霜原本已经越来越厚,变成了坚硬的霜壳。

    现在这些霜壳裂了开来,如四五片锋利的剑片,往前激射而出。

    这些霜壳薄而锋利,不比之前何朝夕卷起的那些落叶,若是被任何一片霜壳刺中,都和被一柄真正的薄剑刺中全无分别。

    观礼台上许多人瞳孔剧烈的收缩。

    这一剑显然便是胜负的关键。

    丁宁的脸色依旧平静。

    嗤嗤嗤嗤…数声急剧的轻响。

    他手中的末花残剑急剧的扫过这些霜壳。

    他并没有用多少力,剑势只是追求快。

    因为这些轻薄的霜壳虽然锋利,但很脆,很容易碎。

    所有激射向他的霜壳在一瞬间碎裂开来。

    在下一瞬间,他的口中却是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厉喝,他的剑横了过来,狠狠拍在了刺来的青霜剑的剑身上。

    时夏微微一滞,之前都是他逼着丁宁和自己剑身相交,此时他没有想到反而是丁宁会用这样的剑势。

    他心知不对,也瞬间一声厉啸,体内的真气急剧涌入剑身,青霜剑的剑身上再度涌起一层冰霜。

    噗的一声,双剑上附着的真气撞击,爆开一蓬夹杂着无数细霜的气浪。时夏极其熟练的拧身,转腕,就要将丁宁手中的剑绞飞出去。

    然而也就在这一瞬间,丁宁再上半步,他紧绷着身体,死死的握着剑柄,并将身体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时夏只觉得自己的剑身上好像压了一块巨石,根本翻转不动。

    嗤啦一声,就如刨冰一般,丁宁的剑身,却是已经顺着他的剑急速的切了下来,切得他剑身上刚刚结出的一层厚霜尽皆飞散。

    蓬蓬的青色飞霜喷在了时夏的衣上,脸面上,一时间,时夏的眉毛和头发都变成了青色。

    时夏心中寒意顿生,拼命抽剑往后飞跃。

    丁宁的剑和他的剑身脱离,但瞬间却是一震一拍。

    只是这一震一拍,无数真气形成的细白色小花和青色的冰霜骤然加速,一股水流般冲击在时夏的脸面之上。

    时夏眼睛不由得闭上。

    只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一道冰冷的剑意迅速的朝着他的小腹袭来。

    他一声厉喝,挥剑朝着那道冰冷剑意后方斩杀。

    然而那道冰冷的剑意却是又急速的缩回,瞬间又至他的左肋。

    时夏强行睁开眼睛,剑身再摆。

    然而他只看到只有一片细白色小花在朝着他的左肋部前行。

    丁宁手中那柄墨绿色的残剑,却是收敛了所有真气,像一道阴影无声无息的在空气里前行,已至他的右肩。

    他的瞳孔剧烈的收缩,身体骤然僵硬。

    啪的一声轻响。

    丁宁手中这柄墨绿色小剑只是在他的肩头拍了一拍,便收了回去。

    然后丁宁退后一步,持剑不再进击。

    呼的一声,观礼台上,很多人这才呼出了一口气。

    一片欢呼声在白羊洞弟子聚集的地方响起。

    “想不到这样还能胜。”

    谢长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可以肯定,换了自己,方才未必能躲得过时夏那一击,更不用说发动如此酣畅淋漓的反击,直接制胜。

    徐鹤山和谢柔沉默不语。

    虽然心中都是希望丁宁能够获胜,但是丁宁在这种纯粹剑技的比拼之中,以如此完美的表现获胜,依旧给他们的心里带来了极大的冲击。

    时夏的大脑也有些空白,他有些不能相信丁宁竟然这样就击败了他,但是在数息之后,他回过了神来。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右肩。

    他很清楚方才丁宁那一剑若是顺势斩下,即便不用任何真气,也足以卸下他这一条右臂。

    “我败了。”

    他心悦诚服的对着丁宁躬身行礼,“丁宁师弟你的剑术精妙,常人无法企及。”

    “狄院长,丁宁的表现是否能令你满意?”

    观礼台上,披了一条薄毯的薛忘虚抚须微笑,对着一侧的狄青眉说道。

    狄青眉想要保持平静,但是他眉头却是忍不住颤抖,最终脸色一片铁青。

    “不要这样难看的脸色。”

    然而薛忘虚却是平和的看着他,认真的轻声道:“不管你对我有什么看法,毕竟白羊、青藤合一,将来我和你,或许都会因为出了这样一名弟子,而脸上平添许多光彩。”

    狄青眉心中陡然一颤,他霍然转头,看向薛忘虚。

    薛忘虚淡淡的一笑,却抬头望向天空的白云,有些感伤的轻声道:“白羊洞注定不复存在,你越是牵挂这门户之争,反而越是提醒别人白羊洞还实质性的存在着。你应该换个位置想想,丁宁是我的学生,但同样也可以是你的学生。”

    “若是心胸不阔,连这一片天空都容不下,又岂能容下这些山,又岂能搬来远处的山?”顿了顿之后,薛忘虚淡淡的说了这一句。

    狄青眉的心脏骤然急剧的跳动起来,双手都开始不住的颤抖。

    (今天晚上在赶路途中,没办法更新,所以早起码字先赶出了这一章~~看书愉快)z

第七十八章 被吓到的师兄

    狄青眉不是凡物,薛忘虚的那一句话,给已然在第七境的门口徘徊了很多年的他许多感悟。

    他双手不断的震颤着,用不可置信的语气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你不要忘记,不管是白羊洞还是青藤剑院,首先都属于大秦王朝,你我不管是什么身份,都首先是秦人。”薛忘虚看了狄青眉一眼,平和的说道:“陛下和皇后能够容我和我师兄,是因为知道我和我师兄会首先将自己放在秦人的位置。在必要的时候,我们的剑始终会朝着大秦王朝的敌人。至于修行,到了我这样的年纪,不会害怕被谁追上或者超越,我的敌人只可能是自己和自己的年纪。”

    狄青眉的双手更加剧烈的震颤了起来。

    他感到衣袍下的自己很渺小,他感到看着远山的薛忘虚好像和上方的天空以及远方的远山连成了一体,分外的大。

    “薛忘虚,我的确不如你。”当他的双手不再震颤时,他低头轻声说了这一句。

    “那却未必。”薛忘虚依旧平静的说道:“我的路已快到尽头,但你的路却还远,将来如何,只看你自己怎么走。”

    祭剑峡谷里,输的心服口服的时夏伸手摘下腰畔挂着的令符,就要递给丁宁。

    “好香。”

    但就在这时,丁宁却是抽了抽鼻子,说道:“你闻到了没有?”

    时夏一怔,他用力的吸了几口气,仔细的感觉之下,才感觉到似乎的确有阵烤肉的香气隐隐传来。这绝对不是他刚刚那只已经烤焦了半边的云雀,而是那种油脂很足的肉烤熟之后才会散发出来的香味。

    “你难道想过去看看?”

    看着丁宁的神色,时夏忍不住好心的提醒道:“那可能是个陷阱,而且你今日已经胜了我,只需要赶到指定区域便可以过关。”

    丁宁轻笑了起来,道:“虽然吃了几颗野桔,但空腹吃这种酸涩东西,却是不停的冒酸水,难受的很,也必须要有些结实的东西填肚子,才能有足够的体力。”

    时夏始终把自己和丁宁放在弱者的地位,他根本没有想到丁宁反而会决定闻香主动找对手,想到接下来等待丁宁的可能又是一场恶战,又想到方才丁宁和自己战斗时表现出来的精巧至极的剑势,他的眼神骤然热切起来,忍不住便脱口而出:“丁宁师弟,我可以跟着你过去看看么?”

    丁宁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我没有什么意见,只是不知道你们青藤剑院的师长会不会有什么意见,毕竟这种试炼禁止两人同行。”

    时夏如梦初醒般将身上令符先丢给了丁宁,说道:“我先认输退出便不算同行了,若是有师长要令我马上出谷,我便请求他宽限些时间,毕竟现在赶回上方观礼台会耗费不少时间,可能会错过不少东西。”

    丁宁微微一笑,也不多说,开始不断的朝着香气飘来的地方前行。

    时夏生怕距离丁宁太近被说是对试炼有所影响,所以他只是远远的跟着丁宁,连绕了数道藤墙之中,他的心中越来越吃惊,因为直到此时,他才终于闻到清晰的香味在风里传来。

    丁宁的嗅觉,似乎比他灵敏了至少数倍。

    ……

    丁宁的前方,出现了一些桔红的色彩。

    只是那些桔红的色彩很浓艳,和过了时节的野桔的干枯和暗沉不同,却是一株野柿子树。

    看着那些表皮上还挂着一些淡淡白霜的,正好已然熟透了的柿子,丁宁满意的笑了起来,对着树下的那人颔首为礼,说道:“长陵都说霜打的红柿甜如蜜,我往年也最爱吃这种柿子,叶名师兄倒真是会找地方。”

    挂了不少红柿的野柿子树下坐着的那人身穿白羊洞院袍,比丁宁看来要大四五岁的样子,正是丁宁一开始进白羊洞时,在白羊洞山门口等候接引他的叶名。

    此刻他坐在野柿子树下的一块山石上,烤着一只野猪腿,火堆旁还放着那只被切了一条腿的黑色野猪。

    这真是一副丰衣足食的悠闲景象。

    然而听到丁宁这么说,叶名却是一副愁眉苦脸,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

    走得近了些,看到他脸上这样的神色,丁宁又笑了起来:“你该不会也是被苏秦师兄逼迫,故意在这里等我的吧?”

    叶名顿时愕然:“丁宁师弟你怎么知道?”

    丁宁点了点身后的薄雾之中:“因为有了先例。”

    叶名这才隐约看清那里有一名青藤剑院弟子,不由得怔住。

    “他叫时夏,青藤剑院弟子,我胜了他,他跟我过来看看。”丁宁很直接的说了这几句,然后揉了揉肚子,看着叶名手里烤得金黄的那条野猪腿,认真的说道:“我现在的肚子很难受,叶名师兄要么先请我吃些东西再说?”

    叶名眼中惊讶的光芒更浓,但是马上又有些犹豫。

    “这难道也是苏秦师兄猎到的?不过这有什么关系,无论等下是你胜出还是我胜出,难道他在接下来的试炼里还会对胜出的人手下留情么?”丁宁撇了撇嘴,看穿了叶名心中的想法一般,道:“吃他条烤猪腿又算什么?”

    叶名想了想,展颜道:“有道理,丁宁师弟请。”

    “这山间的野猪肉果然很香,师兄烤肉的手艺很好,只可惜缺少了些盐,只能用这柿子来调调味了。”

    “一边是热烫油腻,一边是生寒鲜甜,你一口肉一口柿子的,小心拉肚子。”

    “无妨,何朝夕吃了很多生肉都不会拉肚子,他的例子告诉我,剧烈运动可壮肠胃之气,反正等会要和师兄战上一场,正好。”

    “何朝夕?你见过何朝夕?”

    “是啊,他输给了我,苏秦师兄没有和你说过么?”

    “……”

    叶名的眉头缓缓的皱起,他看着已经足足切掉了小半条猪腿的丁宁,脸色越来越严肃,终于忍不住道:“丁宁师弟,我知道你天赋非凡,但做人需要诚实,你年纪轻轻,怎么就想到编造这样的谎话来吓唬我了,你以为这样便会吓到我么?”

    丁宁抬起了头,他的目光从自己手里的半个野柿子上移开,落到了叶名严肃的脸上,他无奈的说道:“叶名师兄,我说的是真的。”

    “还不知悔改。”叶名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他放下手中的一段猪骨,缓缓站起,“既然这样,那就让我看看师弟你的剑到底强到了何种程度。”

    丁宁认真的看着他抗议道:“我还没有吃饱。”

    叶名深吸了一口气,道:“吃太饱不好,而且按照你的说法,还有人等着看你的战斗。”

    丁宁擦了擦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叶名师兄,其实我现在身上的院袍就是何朝夕的。”

    “不知道你从哪里扒了一件这样的青藤剑院院服过来,但你以为这就能吓到我了?”然而让丁宁没有想到的是,叶名闻言反而更加恼怒,喝道:“你难道觉得我能相信你能将何朝夕打倒在地,还按着他扒下了他的外袍?”

    那画面太美,丁宁不敢想象。

    所以他只能很不情愿德站了起来,走向一侧的空地,无可奈何的拔出了末花残剑,对着叶名道:“叶名师兄请。”

    叶名沉着脸拔出了背负着的长剑。

    知道丁宁修的是以守为主的野火剑经,他也不多言,身影一弹,一剑便走中线,斜往上刺向丁宁的胸口。

    这一剑异常简单,他的剑也是最普通的大秦黑铁直剑,唯有正中间剑脊上有一条平直延伸至剑锋的符文。

    这一道符文,只能让运行其中的真气化成剑气从剑尖冲出,不如别的剑玄妙。

    然而此刻他的这柄剑,却是很合他这一剑的剑意。

    在距离丁宁的胸口还有数尺之时,嗤的一声爆响,一股白色的剑气从剑尖冲出,像一只陡然伸出的白羊角,随着上挑之势,甚至带起了一些弧度,顶向丁宁的下颚。

    叶名修的是白羊洞最正宗的白羊剑经。

    这一剑便是很出名的“白羊挂角”。

    丁宁想了想,他想到了最快击败叶名的可能。

    所以这一瞬间他往后跨出了一步。

    然后他用尽全力,体内的真气狂涌而出,涌入他手中的末花残剑里。

    布满许多细微裂纹的墨绿色的剑身中发出了许多丝丝的声音,细小的白色花朵瞬间布满了整个剑身。

    然后他挥剑,硬磕这只白羊角。

    远处观战的时夏呼吸微顿,他直觉此时有些不对,但他还没有时间去想,丁宁的剑已然和那一只挑起的白羊角相撞。

    轰的一声爆响。

    丁宁明显有些无法抗衡,后退一步。

    叶名的长剑一时僵在空中,他有些茫然,但感受到飞溅出来的那些细小白花的气息,再感受到还在自己长剑上震荡的力量,他终于明白了过来。

    刚刚十数息之前,他还说丁宁是用何朝夕故意吓他,他不可能被吓到,然而在这一瞬间,他却是好像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张大了嘴,不能理解的叫喊了起来:“怎么回事?怎么会到了炼气中品之上的修为!怎么会到了接近炼气上品的修为!”

第七十九章 不平

    丁宁踏前一步,飞散着细小白花的残剑切向叶名的手腕。

    因为先前被震退一步,所以丁宁的这一剑反击并不算快,然而因为叶名太过震惊,所以叶名的动作便显得更为迟钝。

    他想要收剑,但在这一瞬便发现丁宁的剑锋已经切向他的五指。

    极短的距离之间,他已经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变化。

    所以他只有松手,弃剑。

    丁宁的剑锋敲击在他这柄剑的剑柄上,让这柄剑往一侧飞出,彻底脱离叶名的掌控范围。然后他顿住了身影,没有再进击,只是歉然的看着叶名,说道:“不好意思,叶名师兄。”

    因为太过震惊,所以叶名甚至没有太在意丁宁乘着自己失神击败自己的事实,他瞪大着眼睛看着丁宁,再次问道:“丁宁师弟,你明明才刚刚破境,怎么现在的修为已经接近了炼气上品境界?”

    丁宁可以理解他的这种情绪,平静的解释道:“南宫采菽赠了我一颗丹药,我在对敌何朝夕的时候吞服了,所以才有这样的修为进境。”

    真的战胜了何朝夕?

    南宫采菽和丁宁应该只是在经卷洞修行的时候正式结识,两人之间竟然有了这样的交情,竟然连这样可以提升修为的丹药都赠给了丁宁?

    叶名开始相信丁宁先前说的话是真的,他呆呆的看着丁宁,忍不住说道:“怪不得你不加犹豫的便拒绝了谢柔,原来是有南宫采菽这一层关系。”

    听闻此言,丁宁顿时苦了脸,说道:“叶名师兄你的思绪和考虑的方面太过跳跃,你这样真的让我没有办法和你好好交谈。”

    “我到此刻才明白了你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时夏走到了丁宁的身侧,对着丁宁认真的行了一礼,轻声道:“我先前和你交手时说,我会尽量将力量控制在炼气下品,你说我若是那么想,就会获得更多的历练机会。原来你的真正修为早已在我之上,若是双方都出全力,你会很快很轻易的击败我。但你也故意将力量压至炼气下品和我战斗,和我纯粹剑技之间的较量,让我学到了很多东西,所以我必须感谢你。”

    丁宁平静的说道:“我会做那样的选择,只是因为你先做了那样的选择,所以你不必谢我。”

    时夏再次躬身行礼,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你就凭剑技胜了他?”一旁的叶名看着离开的时夏,又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丁宁师弟,只是一个月的时间,你到底是怎么修炼的?”

    “师兄,你的问题实在太多了,我一时没办法和你解释啊,不如你到观礼台之后,再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吧。”丁宁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对着叶名伸出了手:“令符拿来!”

    就在距离丁宁和叶名战斗处不远的地方,两株挂满藤蔓的老松顶端,张仪和苏秦分别凝立着。

    “师弟,丁宁小师弟的确是那种万中无一的天才,我们做师兄的,理应全力帮扶他才对,怎么能反过来处心积虑的对付他呢?”

    看着叶名交出身上的令符离开,张仪转过头来,苦口婆心的看着面寒如水的苏秦劝说道。

    苏秦冷淡的看了他一眼,身影一动,掠下老松,就要离开。

    张仪终于有些着恼,顿了顿脚,他脚下的老松顿时被震出无数枯针,嗤嗤的飞出。

    “苏秦师弟!你到底如何想法?”他怒声道。

    苏秦转身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也不是第一天认识我,你应该明白,我苏秦做事,从来没有半途而废过。”

    “不要想着再驱赶什么人去和丁宁小师弟战斗。”张仪整个人从老松顶端飘起,落在了苏秦身侧不远处,一字一顿道:“我绝对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苏秦眉头挑起。

    张仪看着他,面色坚毅的接着说道:“只要你再有这样的举动,我便会出手。”

    “拼着自己也可能无法最终获胜,也要保住他么?”苏秦沉默了片刻,微讽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再让他多留一天好了。”

    感受着苏秦话语中不可回转的意思,张仪的眉头不由得深深皱起。

    苏秦转身离开。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靴底的落叶,看着因为自己的落足而深陷泥中,最终会变得和泥土混杂在一起,变成泥土一部分的那些落叶,嘴角浮现出更多的冷意。

    对于丁宁,对于门内这些师兄弟,他和张仪在本质上便有不同的看法。

    张仪说要互相帮扶…然而在他的眼里,在这修行者的世界里,只存在两种可能,踩人或者被人踩。

    若是不能踩着人往上走,便只有像这些被踩入泥土里的落叶一样,慢慢腐烂,变成最平庸最不起眼的一部分。

    越是显眼,越是不凡的人,例如张仪、丁宁此种,越是要及早的踩下去。

    他嫉才,却并不害怕和这些人为敌。

    因为若是连对手的天赋都畏惧,今后还有什么勇气去战胜更强的对手,跨越修行途中那些危险的关隘?

    四道狼烟燃起。

    苏秦慢慢走向那四道狼烟燃起的区域。

    ……

    同一时间,一名看上去面貌并不出众,低调沉默的青藤剑院弟子也在缓步朝着狼烟燃起的方位前行。

    他的右手时不时的伸入怀中,触碰着那一柄用布包着的小剑。

    剑身上散发出的气息,让他的身体里不时涌起暖意,甚至让他忘记了**。

    他便是墨尘。

    突然之间,他停顿下来,他前方的薄雾里,走出了一条同样身穿青藤剑院院袍的学生。

    这是一名身材很高大的少年,他的背上是两柄剑柄都是金黄色的长剑。

    “墨师兄,对不住了。”

    看着正对面的墨尘,这名少年歉然的行了一礼,双手拔出了背负的两柄长剑,“今日里我还没有过战斗,而且墨师兄你也应该知道,现在的对手越来越少,实在是不容易找到。”

    墨尘当然认识这名少年。这名少年是厉丹霞,青藤剑院除了何朝夕之外,最有希望进入最后前三的人。他的修为虽然没有何朝夕和张仪等人高,但却也已破了第二境,踏入了真元境。

    知道这是一名凭借自己的真实实力不可能对付得了的对手,墨尘深吸了一口气,右手伸入怀中,紧紧的握住了那柄小剑的剑柄,然后也对着对面的厉丹霞行了一礼,轻声道:“厉师弟,对不住了。”

    厉丹霞微微一怔。

    他以为是墨尘心情太过沉重和失落,所以说错了话,他便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声,也不再多说什么,扬起手中的双剑,做了一个请对方出手的姿势。

    墨尘抬起了头。

    他的心脏如鼓般跳动了起来,眼睛里闪耀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这异样的目光,让厉丹霞的心中瞬间涌起强烈的不安。

    墨尘深深吸气,从气海里流淌出来的一股真气,毫无保留的尽数从他的指掌之间涌出!

    厉丹霞的瞳孔剧烈的收缩。

    包裹着小剑的布匹瞬间被墨尘的真气撕成粉碎,在银白色小剑暴露在空气里的一瞬,充斥在小剑周围的真气便瞬间被密密麻麻的符文吞噬进去。

    轰的一声轻爆。

    银白色小剑上发出无数耀眼的光芒,无数光丝像雪白的蒲公英一样飘起,迅速膨胀的气息,甚至一时间震散了墨尘扎着的发带,让他黑色的长发往后尽情的飘舞。

    这一刹那,这名面容方正,平日里低调沉默不起眼的青藤剑院学生,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魔性。

    厉丹霞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感受着对方剑上散发的可怖气息,他体内的真元也毫无保留的灌入他手中的两柄长剑之中。

    他的两柄长剑的剑柄是金黄色的,剑身却是赤红。

    随着他的真元灌入,一片片金色和赤红色光霞混杂在一起,两柄剑便真的就像两条燃烧的晚霞。

    墨尘整个人飞掠起来,一剑朝着这两片晚霞斩出。

    他这一剑斩出之时,脑海中出现了无数画面。

    他看到墨候府的人完全无视他存在的走过,他看到安城墨家的人在省吃俭用的度日,看到自己在离开安城出发来长陵时,无数人期待的眼神。他看到了自己在长陵四处碰壁,根本无法通过很多心仪的学院的考核,他看到墨府的阴影笼罩在身上,他看到自己无助的往安城的家里写信,看到安城家里的人求来了数株原本用以家中老人延寿的干枯药草,用玉盒装饰,送入了长陵某位大人物的家中。他看到自己最终进入了青藤剑院,但碌碌无为。

    最终他眼前的画面便是这柄散发着无数雪白色蒲花的小剑。

    他的心中充满了不平。

    他想要一剑斩尽那些不平的画面。

    飞舞的雪白蒲花和燃烧的晚霞终于相遇。

    厉丹霞眼中所有晚霞的颜色瞬间消散,只看到无数白色蒲花飞来。

    他的呼吸彻底停顿。

    一股巨大的力量涌来,他手中的两柄剑全部从中折断,飞旋而回的剑身,反而斩在了他的身上。

    两条鲜血从他的身上飞洒出来。

    在接下来的一瞬间,他不可控制的连退十余步,颓然的坐倒在地。

第八十章 彻底了断的时刻

    观礼台上一片哗然。

    谢长胜震惊的转头看着谢柔问道:“姐,他这是什么剑?”

    “剑气如雪如蒲花…只是真气境却激发出比真元境下品还强的力量,这只有可能是雪蒲剑。”谢柔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

    谢长胜和徐鹤山互望了一眼,都动容道:“大楚王朝神匠工坊姬天雪打造的雪蒲剑?”

    谢柔再次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两人,说道:“相比这柄剑的威力,我更想知道这柄剑为什么会在他的手里,会出现在这里。”

    谢长胜和徐鹤山的目光顿时停留在了前方不远处端木炼的身上。

    雪蒲剑在大楚王朝都是名剑,神匠工坊本身又是宫廷御造工坊,唯有真正的皇室子弟,才有可能会得到这样的名剑。

    端木炼的眼睛里此时却是也充满了绝对的震惊。

    这场试炼已经给了青藤剑院太多的意外,他当然也不知道墨尘这样平凡的弟子手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一柄剑。

    “这不公平。”

    一个沉重的声音响起。

    众人转过头去,却发现此刻庄重出声的人是平日里极少话,只是抓紧时间修炼的何朝夕。

    “这不公平。”

    迎着众人的目光,何朝夕又重复了一遍那四个字,然后看着端木炼说道:“光是这柄雪蒲剑本身的力量,就足以击败参加祭剑试炼的绝大多数人。任何人拿着这柄雪蒲剑都是如此,这都已经和修行者本身的实力无关。”

    端木炼知道何朝夕说的是事实,尤其是在祭剑峡谷这种地方,别的真元境的修行者在体内真元消耗之后,根本无法补充,然而此刻拥有雪蒲剑的墨尘,却始终可以迸发出真元境的力量。

    但祭剑试炼的规则对于这方面没有规定,且事实上每个人所带的剑都有些不同,有些人的佩剑也有着独特的妙用,也有高下之分,只是没有像墨尘手里的剑这么惊人而已。

    所以端木炼一时无法决断,他转头看向观礼台一侧的薛忘虚和狄青眉。

    “你什么看法?”

    只是隔了一夜,狄青眉的眼眉之间便少了几分戾气,多了几分平和,他轻声的问薛忘虚。

    薛忘虚看了他一眼,笑了起来:“我的看法应该和你一致。”

    狄青眉点了点头,转身看着决断不下的端木炼,缓声道:“无妨。”

    何朝夕一愣,他张了张口,就想要出声,然而狄青眉的目光却是已经落在了他的身上,接着说了下去:“规矩就是规矩,已然定下的规矩不能改,而且即便墨尘拥有这样的剑,我也可以肯定,这峡谷里还是有人能够战胜他。且墨尘既然拥有了这样的一柄剑,那便代表着他的面前比起别的人有了更广阔的天地。若是这样的弟子最终能够在三个席位之中占得一席,我也认为是好事。祭剑试炼的奖励,对他也会有很好的帮助。”

    观礼台再度沉寂了下来,所有人咀嚼着狄青眉的话,渐渐觉得站在一名宗主和为整个剑院前途考虑的立场,此刻狄青眉的决定没有任何的问题。

    何朝夕的眉头缓缓的松开,他对着狄青眉微微躬身行礼,不再发表异议。

    ……

    黑夜再次祭剑峡谷。

    祭剑峡谷里再次变得一片安宁。

    在黑夜里最寒冷的时候,许多观礼的学生却都不约而同的起身,再次汇聚在数个观礼台上。

    一条标志着可以出发的狼烟燃起,许多火星在浓厚的烟气中袅袅上天,显得十分美丽。

    一名青藤剑院的弟子开始非常快速的在黑暗里奔行。

    这已是最后一日。

    按照祭剑试炼的规则,只要谁能最快到达祭剑峡谷的出口,获取放置在出口处的一枚青脂玉珀,便是最终的获胜者。

    这种试炼,自然也需要智谋。

    所以这名青藤剑院的弟子在日间进入指定区域之前,已经多赶了很多路,勘查出了一条至出口方位十分安全的路线。

    虽然这名青藤剑院的弟子在日间多耗费了许多体力,此时极其疲惫,但是他却充满信心,认为自己绝对可以最快的赶到祭剑峡谷的出口处。

    然而他奔行了半炷香的时间,眼看着距离祭剑峡谷已经不远,他却是骤然停了下来,眼中全是震惊而不能理解的神色。

    在日间,他此刻的面前本应该有一条通道的,然而此刻,他面前的通道消失了,只有一道看上去异常厚实的藤墙。

    他在呆了数息的时间过后,往前走近了些,想要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

    也只是这几步的距离,他面前这道沉寂的藤墙骤然动了,随着无数嗤嗤的喷气般的声音,数十根藤蔓同时射出。

    这名青藤剑院弟子一声骇然的惊呼,剑光挥洒之间,当当当当连续爆响,一蓬蓬火星不断涌出。

    这攻向他的数十根藤蔓,竟然全部都是那种表皮坚硬如铁的粗藤!

    他手中的剑在一息的时间里便被磕开,在他绝望的目光里,数十根藤蔓同时涌到他的身上,将他直接包裹成了一颗粽子。

    一名青藤剑院的师长从上方飘然落下。

    缠绕着这名青藤剑院弟子的藤蔓如流水般重新散开,接着这名青藤剑院的师长带着这名已然失去继续争胜资格的青藤剑院弟子离开。

    只是数十息的时间过后,刚刚平静下来不久的薄雾一阵涌动,苏秦颀长的身影不急不缓的显现出来。

    他停留在这名青藤剑院弟子一开始顿住的地方,凝视着这面白日还未出现的藤墙。

    确定这一面藤墙完全封堵住了所有通往峡谷出口的通道,又感知到这面藤墙里所有藤蔓内天地元气缓慢的流失速度,他便彻底安心了下来,盘腿坐下,然后闭目休憩。

    几乎同一时间,丁宁也到达了这面藤墙的另外一处。

    他比苏秦还要更清晰的感觉到周围的天地元气的变化,他甚至感觉出来这面藤墙平直的朝着两端延伸,就像和两侧的山体连成了一体,且按照这些藤蔓里天地元气的流散速度,这面藤墙在明日正午之前不会消失。

    所以他也在附近挑了一块干净的大石躺了下来,闭目睡觉,等待日出。

    ……

    天空渐渐放亮。

    黑暗渐渐淡去,当第一抹曙光落入这片山谷时,所有在观礼台上还醒着的学生几乎同一时间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些惊呼也惊醒了那些沉睡中的学生。

    然后这些被惊醒的学生也第一时间发出惊呼。

    所有的淡青色薄雾已然开始消散。

    绝大多数原本郁郁葱葱的藤蔓,也开始变得枯黄,所有的叶片开始掉落。

    整个祭剑峡谷骤然开朗,变得清晰异常。

    唯有那条宽逾数丈,像城墙一样平直的藤墙依旧存在着,横亘峡谷两端。

    而这条几乎密不透风的藤墙面前,一共只剩下了七条身影。

    丁宁、南宫采菽、张仪、苏秦、墨尘,除了这五人之外,还有两名也是青藤剑院的学生,分别名为柳仰光和慕留年。

    从上往下看,这七人错落的分布着,也是随着周围藤蔓的凋零,才刚刚彻底看清楚周围人的所在,然而其实所有人都相距不远,其中最近的,只不过相距十余丈。

    “看来已经到了彻底了断的时候。”丁宁伸了个懒腰,看着周围的这些人,脸色依旧平静。

    “终于到时候了。”苏秦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莫名的冷笑。

    他的目光扫过所有人,最终停留在墨尘的脸上。

    然后在其余所有人还没有动作的时候,他第一个动作,走向墨尘。

    “他想做什么?”

    这是一场对于所有观礼的人而言分外具有视觉冲击力的日次,刚刚从震撼中回过神来的许多人看着苏秦的举动,忍不住纷纷出声。

    “先对付掉在他眼里最弱的一个,这样连他在内,便只剩下了六个。”已经许久没有出声的顾惜春清冷的说道:“张仪、丁宁和南宫采菽三人显然是同一阵线,他对付掉他眼里最弱的一个之后,便应该会以此来游说另外两个和他同一阵线。”

    谢长胜和徐鹤山互望了一眼,两人虽然都对顾惜春有些厌恶,但此刻他们却都觉得顾惜春说的是对的。

    “只可惜墨尘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软柿子。”

    谢长胜欣喜了起来,忍不住轻声的说道。

    然而事情却并未像他期待的那样发展。

    看着缓缓走向自己的苏秦,墨尘沉默的抬头,然后他握紧了银白色小剑,开始朝着内里涌入真气。

    一股澎湃的气息再次从他手里这柄小剑中涌出,将他的黑发再次吹拂得往后全部散开,如无数魔物在空中扭曲飞舞。

    苏秦瞬间顿步,眼睛里闪现出异样的寒芒。

    “我想先和丁宁战斗。”墨尘看着他寒光闪动的眼眸,轻声而异常坚定的说道。

    苏秦微怔,随即嘴角扬起,淡笑道:“那可真是妙极。”z

第八十一章 师兄,来战

    墨尘微愕,从苏秦脸上的笑意看出了些什么。

    苏秦却已然转身,他的目光落在了柳仰光和慕留年的身上,然后他走向了慕留年,微微一笑,道:“请。”

    慕留年的面容骤寒,一侧的柳仰光却是面容微白。

    他们震惊于刚刚墨尘手里雪蒲剑的力量,也想不明白在这种情形下,苏秦直接寻人挑战是什么意思,因为在他们看来,越是急着出手的人损耗越大,往往战不到最后。

    “张仪师兄。”

    丁宁的目光从墨尘手中的雪蒲剑上收回,他蹙着眉头对着张仪轻声道:“你要出手的话,现在就可以出手了,如果让苏秦把慕留年解决掉,他接下来肯定会和墨尘、柳仰光一起对付我们。我们三人怎么看都是偏弱,柳仰光也应该不会拒绝苏秦的邀请。”

    张仪面色微苦,轻声道:“苏秦师弟现在是对付外人,我又怎么能先出手对付他,若真是如你所言,那我接下来竭尽全力一战,看看能不能保你便是。”

    丁宁一呆,无奈的看着他,认真的说道:“张仪师兄,你这可真的是妇人之仁。”

    张仪转头也看着他,诚恳的说道:“同门弟子仁义友爱为先,我身为大师兄,不管别人做不做得到,我必先做出表率。”

    丁宁看着他,又想到了曾经的某个人,他沉默了下来,再想起自己梧桐落酒铺家里的那一面墙。

    ……

    “你应该明白我此时为什么找上你。”

    看着身前一时没有动作的慕留年,苏秦说道:“因为你比其他人弱。”

    他的声音虽然平淡,然而却能瞬间挑动人的怒火。

    慕留年的眼眸瞬间燃烧了起来。

    铮的一声轻响,他的剑已然出鞘。

    他的剑身也异常平直,然而随着他五指在剑柄上收紧,剑身上却是一阵轻响,弹出许多弯刺。

    他的剑看起来便瞬间变得像一根鱼骨。

    这便是雁门郡独有的鱼脊剑,每一根弯刺在战斗时,都有可能锁住对方的剑,让对方的剑无法依势而行。

    没有任何的停留,慕留年手中的这柄鱼脊剑瞬间化成数十道剑影,朝着身前的苏秦笼去。

    这数十道剑影都是鱼脊剑在空中急速刺击时留下的真实影路,而且都留有真正的剑气,完全就像是一柄柄真实的剑在空中飞来。

    然而面对这些剑影,苏秦只是微讽的一笑。

    他的左手挥动,一股浑厚的真元涌入他手中的剑柄。

    紫色的长剑挥出。

    只是一道紫色的剑影,但迎面而来的数十道剑影皆碎。

    慕留年一声厉声长啸。

    他体内的力量毫无保留的全部涌起,在他真实的剑身和苏秦手中的长剑相交的一刹那,他剑脊上的几根弯刺锁住了苏秦的剑身。

    然而当的一声爆响,他只觉得手中一热,即便锁住了苏秦的剑身,手中的鱼脊剑依旧被一股无法抗衡的力量带向身体的一侧。

    苏秦淡淡的一笑,随着一股真元的再度涌入,他手中长剑急速的弯曲,一道弯月形的剑光,直切入慕留年的怀中。

    慕留年此时才骇然的发现,自己虽然锁住了苏秦的剑,但真实的情况却反而像是苏秦锁住了自己的剑。

    看着切入自己怀中的剑光,他呼吸停顿的松手,往后飞退。

    即便如此,他的胸口还是涌出了一道血光。

    看着这惊人的一剑,墨尘将雪蒲剑的剑柄握得更紧,柳仰光的脸色却更为苍白。

    “他真的很强。”

    南宫采菽深深的呼吸着,她看着已然真的像一根鱼骨般从苏秦的长剑剑身上滑落,坠进下方泥土里的鱼脊剑,她沉声问张仪,“他手里这柄长剑到底是什么剑?”

    “苏秦师弟这柄剑叫紫苏。”张仪看着她和丁宁,凝重的说道:“配合他主修的风柳剑经,他的剑便真的就像风中的柳条一般,柔软而万千变化。而且现在的苏秦师弟柔中有刚,比起前些年又有了很大的进步。”

    “我不会对你出手,因为最后的胜者可以有三人。”苏秦收剑,看着一侧脸色苍白的柳仰光,缓缓的说道:“我知道你的仰光剑不错,而且你的姓名里有个柳字,我所修的剑经也有个柳字,我们也算是有缘。你可以和我、墨尘一起并肩战斗。只要我们能够战胜张仪、丁宁和南宫采菽,我们便是此次祭剑试炼的最后胜出者。”

    柳仰光的身体一震。

    他不由自主的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苍白瞬间就变成了异样的红晕。

    “最后的胜利和青脂玉珀,比起任何言语都要有**力。看来一切真被你不幸言中。”南宫采菽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张仪师兄,你去对付墨尘,我去拖住苏秦。丁宁你去对付柳仰光。只要张仪师兄能够击败墨尘,我能够拖住苏秦,如果丁宁你能够直接击败柳仰光,那你们三人便已经是最后的胜者。如果击败不了,你便等张仪师兄…我会尽全力为你们多拖延一些时间。”

    张仪看着南宫采菽,犹豫道:“这好像不好吧?”

    “这当然不好。”丁宁笑了起来。

    张仪和南宫采菽都很不理解的看着他,不明白他这个时候为什么还能笑得这么灿烂。

    “我有更好的选择。”

    丁宁看着已经在缓缓行来的三人,轻声道:“张仪师兄你去对付墨尘,南宫采菽你去对付柳仰光。”

    张仪和南宫采菽一怔,齐声问道:“那你呢?”

    丁宁用看着白痴的目光看着两个人,说道:“剩下我和苏秦,我当然去对付苏秦。”

    张仪皱起眉头,反过来用白痴的目光看着丁宁,“我怎么想不明白小师弟你这个计划好在哪里?”

    丁宁笑了起来,说道:“她的计划,再怎么都是牺牲掉了自己,我这个计划,可以让我们三个都最后胜出,当然好了不止一点。”

    南宫采菽也用看着白痴的目光看着丁宁:“三个都最后胜出?你的意思是你能战胜苏秦?”

    丁宁极其认真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们不相信,但我真的能。”

    张仪和南宫采菽互望了一眼。

    “小师弟,我知道你天赋异禀,可是这种时候你这些话听上去怎么都有些舍己为人,骗我们上当的感觉。”张仪愁眉道:“这样不好。”

    南宫采菽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丁宁,说道:“给我个相信你的理由。”

    丁宁看着她,点了点头,说道:“我还有隐藏着的东西…还有,我在经卷洞里仔细看过风柳剑经。”

    提及经卷洞,南宫采菽骤然想到了很多事情,她的心情顿时激动和紧张了起来,但她还是有些不能肯定,怀疑道:“你真的仔细看过风柳剑经?”

    看着她清澈的眼神,丁宁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在经卷洞里连风柳剑经在哪里都根本不知道,他根本没有留意过这本剑经,然而他面上还是露出了十分肯定的神色,“当然。”

    张仪开口:“小师弟…”

    丁宁有些恼羞成怒,道:“妇人之仁也就算了,再婆婆妈妈我可是要骂人了!”

    “我选择相信你,但如果你做不到,我能够得到青脂玉珀的话,我会把青脂玉珀给你,到时候你不要婆婆妈妈的拒绝就好。”南宫采菽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了决然的神色。

    丁宁拍了拍手:“成交!”

    “小师弟…”张仪又开口。

    丁宁眉头竖起,就要发飙。

    “形势所迫,我也只能选择相信你这一回。”张仪马上说道。

    丁宁顿时转怒为笑:“大师兄你还是很不错的。”

    然而让他又差点瞬间恼羞成怒的是,张仪从他身旁走过,朝着墨尘快步前行之时,却在他的耳畔轻声说了这一句:

    “可是我们白羊经卷洞里哪来的风柳剑经,风柳剑经是苏秦师弟的家传。所以小师弟你还是说了谎了。做人要诚信为先,尤其南宫采菽这姑娘,真的很不错。”

    “张仪,你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径直朝着墨尘前行的张仪,苏秦的眼瞳微微收缩,冷笑道:“你的对手是我。”

    “选择谁做对手,不是你一个人所能决定的事情。”南宫采菽扬起了手中的鱼鳞铁剑,指向了柳仰光:“仰光师兄,我来领教你的仰光剑。”

    柳仰光微微一怔,不由得望向苏秦。

    苏秦一时也有些想不明白,皱眉望向丁宁。

    丁宁却是笑了起来,用一种显得很虚伪,很肉麻的语气叫道:“苏秦师兄,来战!”

第八十二章 我是要战胜你

    墨尘不由自主的望向丁宁,但张仪却是微微一动,遮挡住了他望向丁宁的视线。

    张仪温和的看着他,看着他手中的雪蒲剑,有礼的说道:“你的剑很好,但你的修为差我很多,所以你不可能比我快,除非你能击败我,否则你的对手只可能是我。”

    墨尘的眉头微跳,他看了不远处的苏秦和丁宁一眼,然后颔首为礼:“你说的是对的。”

    ……

    听闻丁宁那一声显得很虚伪甚至肉麻的叫声,苏秦沉默了片刻,然后讥讽的笑了起来:“想要拖住我,成全别人么…可是你觉得你能拖得住我?”

    丁宁摇了摇头,微笑着,慢慢的说道:“我不是想拖住你,而是要击败你。”

    苏秦嘲讽的看着他:“长夜过去,已然日出,你便不要做梦了。”

    “你在白羊洞山门口便不相信我能通过白羊洞的那些入门测试,你也觉得没有可能,但是我证明给你看了,我通过了那些测试,而且比你都快。”丁宁收敛了笑意,平静的看着他,说道:“在此之前,你也认为我不可能战胜何朝夕,但是我不仅战胜了他,还战胜了你驱赶过来的那些对手,你一直都不明白我的信心来源于何处,但我现在的确有信心可以战胜你。”

    苏秦盯着他,目光渐冷。

    丁宁平静的回视着,接着说了下去:“虽然我进入白羊洞的时间最短,但是白羊洞的确给了我很多惊喜,薛洞主,李道机师叔,张仪大师兄,他们都是很可爱的人,只是和你一开始就不喜欢我一样,我也是一开始就不喜欢你。你的身上始终都有那种踩着别人往上走的气息,连尊敬你,甚至仰慕你的同门师兄弟,在你的眼里也是随时可以踩下去的垫脚石,我不希望你这样的人留在白羊洞,所以这次你败在我手里之后,最好自己很快的从我眼睛里消失,否则我会换着方法对付你。”

    苏秦的嘴角又浮现出了笑意,他的眼睛里却是弥漫出真正的杀意,“居然反过来威胁我?”

    “苏秦师兄,我想说的话都已经说完了,所以你不要废话了。”丁宁也笑了起来,横剑于胸,说道:“这可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师兄了。”

    苏秦的面容没有多少的改变,眼底里的杀意却是越来越浓,像一蓬幽火燃烧了起来。

    ……

    “这是什么意思?”

    观礼台上一片死寂,所有人心中都是充斥不可思议的情绪。

    自从张仪走向墨尘,南宫采菽拦住柳仰光开始,谢长胜的双拳就已经握得越来越紧,看到此时丁宁对着苏秦横剑,他便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走到了顾惜春的面前,然后用一种低头认错般的姿态请求道:“顾惜春,不如你再说几句丁宁不行的话?”

    “到现在还不死心?你觉得我说上两句,丁宁就真的有可能战胜得了苏秦?”顾惜春嘲讽的看着他,冷笑道:“既然你这么幼稚,那我便随你心意,丁宁能够战胜苏秦,除非太阳从西边出来。”

    “谢长胜,你脑袋有问题么!”徐鹤山恼怒的拉回了谢长胜,“就算你这种幼稚的方法真的能够丁宁带来运气,但丁宁和你有什么关系,你非要弄得自己当众出丑才甘心?”

    “怎么和我没关系!”听着徐鹤山的呵斥声,谢长胜也恼羞成怒般的低声咆哮了起来:“你了解我姐还是我了解我姐,你以为我姐那些话是说着玩玩的?既然我姐是认真的,那他现在就是我未过门的姐夫!”

    谢柔根本没有注意谢长胜和徐鹤山的争执,她的所有精神此刻全部集中在丁宁和苏秦的身上。

    “你难道真的还能战胜苏秦?”她在心中,不断的重复着这样的一句话。

    薛忘虚此刻的眼睛里也充满了异常复杂的神色,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李道机,又看着平静的丁宁,在心中缓缓的说道:“你若真能胜,我便为你乞命。”

    ……

    苏秦没有再说什么。

    所有人都知道他要出手,他便也已真的出手,往前伸出了左手。

    他的紫苏剑剑身柔软,平时便缠在他的左臂上,此刻他的左手伸出,剑柄落于手中,一蓬紫光从他的手腕周围旋转,顷刻间弹成一柄长剑。

    锃的一声响,他一剑朝着前方空中挥出。

    这一剑看似非常随意,和丁宁的身体也相距甚远,根本不可能触及,然而他一剑挥出,一条紫色弯月般的剑光却是从他的剑身上跳跃而出,瞬间出现在丁宁的喉前。

    丁宁的残剑出现在这道剑光之前。

    墨绿色的剑身上瞬间布满无数细小的白色花朵。

    紫色弯月般的剑光和无数细小的白色花朵相撞,被瞬间激碎,墨绿色的残剑剑身却也不可避免的往后倒退了一些,在丁宁的咽喉上压出了一条细小的血痕。

    “还差一些。”

    丁宁的眼神依旧平静,没有丝毫的畏惧,他反而露齿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

    “那试试这一剑。”

    苏秦冷漠的吐出了这一句。

    他左手中兀自在清冷的秋风中摆动的紫色长剑骤然变得笔直。

    电光火石间,他的右脚重重的跺向地面,体内的真元疯狂的涌入左臂,接着涌入手中紫色长剑剑身中的符文。

    轰的一声巨响。

    他的整个人破空飞出,他手中的紫色长剑周身涌起旋转的紫云,极为蛮横的,笔直的刺向丁宁的身体。

    观礼台上所有人呼吸骤顿。

    这一瞬间,所有观礼的学生都只觉得苏秦这一柄剑已然变成了一根长枪,一根战场上,纯粹以速度和力量往前冲刺的长枪!

    丁宁的瞳孔剧烈的收缩。

    他的身体微微的跃起,手中残剑先行往上抬起,然后急剧的压下,准确无误的以剑身的前半段,压在了苏秦这一剑的剑尖上。

    一股无可抵御的巨大力量,顺着残剑传到丁宁的身体。

    丁宁的身体在空中先是一顿,然后重重一挫,随后往后加速倒飞出去,狠狠坠在后方的藤林里,将那片已然枯黄的藤林中所有残余的黄叶全部震落,漫天飞舞。

    苏秦的眼睛渐渐的眯起,脸上没有丝毫得意的表情。

    因为丁宁已经在漫天飞舞的黄叶中站立起来,他再次抬起那柄十分碍眼的墨绿色残剑,左手抹去唇角的鲜血,再次对着苏秦露出白生生的牙齿,笑道:“这一剑还是差了一些。”

    ……

    南宫采菽站立在柳仰光的面前,面对着这名比她高了半个头的师兄,眼睛里看着坠入藤林,激起无数黄叶的丁宁的身影,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狠狠呼出,口中迸发出一声令人耳膜刺痛的厉啸声。

    她手中的鱼鳞铁剑以最纯正的直线进击。

    与此同时,她左手的衣袖里,那柄青藤短剑也刺了出来,同样以最纯正的直线前行,同样不断的迸发出层层的力量。

    柳仰光完全停止了呼吸,他往后倒退,手中的长剑用尽全力挥洒开来,剑光在身前如同形成了一个光罩。

    轰的一声爆响。

    他倒退的身影骤然加快,连退五六步都无法站稳。

    他的虎口和掌心不断的滴落着鲜血,他的脸色却再度变得苍白起来,他看着南宫采菽腰侧沁出的一条血路,急剧的呼吸着,颤声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为什么还用这种最刚猛的剑势…你这样不可能坚持很久的。”

    南宫采菽看着他,毫不在意的说道:“我不需要坚持很久,因为已经是最后的战斗,所以我只需要在倒下之前击败你。”

    柳仰光先前只是声音颤抖,然而此刻看着她的眼神,他流血的手却是也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

    ……

    “能否接住我前面两剑并不是关键,关键在于你能不能接住我的第三剑。”

    看着丁宁明显挑衅的笑容,苏秦没有动怒,只是轻声接着说道:“若是接不住我的第三剑,你的一条手臂或许便会彻底的废掉。”

    苏秦的这些声音里蕴含着极其阴冷的意味,换了别的人可能会感到极端的恐惧,然而丁宁的眼神却是依旧出奇的平静。

    他摇了摇头,轻声道:“既然你这么说,那废掉的便有可能是你的手。”

    苏秦面无表情。

    他决定要做的事情,一定会不惜一切去完成。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体内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排除出去,然后他将体内剩余的所有真元,一次性的全部涌出,注入他手中的紫色长剑。

    嗡的一声震鸣。

    紫色长剑上所有的符文亮得就像要裂开一般,剑身莹润得就像要滴出水来,而且剑锋都往外微微的延展,变得更薄。

    然而这柄剑却并没有因为这样力量的贯注而变得更加平直,反而是整柄剑发生了微微的卷曲,就像一片微卷的柳叶。

第八十三章 废臂

    张仪本来也未曾出手,他只是异常担心的看着丁宁和苏秦的战斗,但此时看到苏秦体内的真元尽情的倾泻出来,他的脸色不由得骤然大变。

    他的双足微顿,就欲飘飞过去。

    然而也就在这一瞬间,一直没有动作的墨尘也深吸了一口气,将蓄积在臂内的真气尽数涌入手中的雪蒲剑。

    他和张仪之间的空气里明显产生了一条条透明的纹理。

    在下一刻,他手中的雪蒲剑好像彻底燃烧了起来,绽放出无数的神辉。

    他的身影好像反而被这一柄雪蒲剑的力量带起,往前直飞,一剑刺向张仪。

    张仪性情温和,他的剑也是色泽如青玉,温润异常。

    只是此刻感觉到苏秦那一剑里的真正杀意,他也不复平时的温和。

    一声低沉的厉喝从他的双唇中喷薄而出,青玉般温润的剑身里,陡然涌起无数白茫茫的剑气。

    这些剑气以惊人的速度汇聚在剑尖,顷刻间就像是变成了一座白色的小山。

    他用尽全力提着剑,撬动这座小山,朝着墨尘砸了过去。

    这是白羊提山剑。

    白羊剑经里最难掌握,同时也是威力最大的剑势之一。

    轰的一声爆响。

    墨尘只觉得自己被一座真正的小山砸中,数丝精纯的真元,甚至随着震荡的剑身,直接侵入了他的气海。

    一股逆血从他的口中涌出,他顷刻间连退十余步。

    张仪转身,脸上却是没有任何的欣喜之意。

    因为此时苏秦已然出剑。

    随着他手腕的不停微小动作,整柄紫色长剑奇异的卷曲起来,竟然形成了一个空心的绞龙。

    这条空心的绞龙,就像一个剑鞘,精准的捕捉住了丁宁的剑势,将丁宁的残剑和半条手臂,全部笼罩在内。

    当苏秦的这一剑刺出,观礼台上的李道机下意识的往前跨出了一步,手也落在了胸前的剑柄之上。

    观礼台上几乎所有学生的心中都涌出了强烈的寒意。

    “这个混账!”

    狄青眉的脸色也是剧变,愤怒之至,袖中的一道青气差点控制不住破空飞出。

    原本他对于丁宁并没有什么好意,然而薛忘虚的几句话不仅让他在修行上获得了许多感悟,也让他真正的反省自己的立身之道。

    他对丁宁和张仪等所有白羊洞弟子的看法已然根本性的改观。

    此刻苏秦的这一剑狠辣之至,卷曲的剑身、剑锋的每一处都拥有强大的杀伤力,现在他的剑势将丁宁的半条手臂都笼罩其中,已经不只是要绞飞丁宁的剑这么简单,若是这一剑落实,丁宁的半条手臂的经络和骨骼必然尽碎。

    且这一剑是苏秦耗尽所有真元而发,从速度和力量上,丁宁根本无法与之相比,现在剑势已然如牢笼将丁宁的剑和半条手臂都笼在其中…这一剑,即便是他都想不出如何能破。

    “苏秦太阴毒了,这哪里是什么同门试炼!”

    在苏秦剑势初展的时候,谢长胜就已经无比愤怒的叫骂了起来。

    谢柔的身体不住的发冷,她一直是个比许多男子还要刚强的女子,然而此刻,她的身体里却是涌起强烈的无助感。

    顾惜春的嘴角露出了鄙夷和嘲讽的笑意,他的眼睛里已经出现了丁宁的手豹肉模糊,骨屑飞溅的可怕场景,然而在他看来,这是丁宁自找的。

    所有人都看得出苏秦的用意,然而所有人都来不及阻止苏秦的这一剑。

    旋转的剑身笼住丁宁的残剑和半截手臂,并开始像迅速失去水分的柳叶一样,迅速的收紧,卷曲。

    这样的卷曲,甚至让剑身的各处都带有不同的韵律,就像很多柄剑分别用不同的速度,分别用剑锋、剑身朝着丁宁的手臂袭来。

    极小的空间根本没有多少回旋的余地,在这样的空间里,丁宁的手臂无法摆动,根本不可能施展出任何精巧的剑式。

    即便是炼气境巅峰的力量,此刻也不足以和苏秦真元境的力量抗衡。

    似乎谁也没有办法改变丁宁剑落臂残的结局。

    然而此时清冷的空气里,却似乎有什么异常的事情在发生。

    苏秦沉冷的看着丁宁,他的心中骤然涌起强烈的不安。

    因为丁宁此刻的神色依旧十分平静,甚至显得有些从容。

    他握着剑柄的手越来越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变得越来越白。

    ……

    丁宁比苏秦想象得还要从容。

    因为在所有人看来这无法破解的凶险一剑,在于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和世上那些真正的精绝剑招相比,苏秦此刻的这一剑,也只是小孩子的玩意。

    当然以他此刻的真正修为和境界,对付苏秦的这一剑也唯有一种办法。

    然而只要有一种办法便以足够。

    在苏秦的剑身如脱水的柳叶一样迅速收紧的这一刹那,他体内的真气无比平稳的涌入手中末花残剑中许多平时不至的符文,同时涌入那些无比细小,平直像剑柄延伸的裂纹里。

    他手中的墨绿色残剑的剑身上许多细小的白色花朵带着一往无回的凄美气息往前方的空气里飞出,然后消失。

    然后墨绿色的剑身真正的裂了开来,散开。

    墨绿色的剑身就像一朵大花散开,散成无数的剑丝,而且随着真气的游走,这些剑丝还在空气里急速的延展,变长。

    观礼台上所有的呼吸彻底停顿。

    包括狄青眉在内的所有人,他们震惊着,惘然着,有些人甚至失魂落魄,心想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丁宁的手臂保持着平直,在收缩的紫色长剑中一动不动,然而这些飞散出去的剑丝,却已经落在了苏秦的指掌,落在苏秦的腕间,落在苏秦的手臂上。

    苏秦的紫色长剑的许多处剑锋也已经距离丁宁的手臂只有很短的距离,然而丁宁的面容依旧平静从容,甚至连呼吸都没有一丝的紊乱。

    他只是保持着真气的输出,任凭那些剑丝紊乱的刺入苏秦的血肉,绞断苏秦血肉中的筋肉,甚至刺入他的骨骼。

    只是这一瞬,苏秦持剑的手上涌出无数道细小的血花!

    他倨傲的面容瞬间变得雪白、扭曲。

    他发出了一声极其凄厉的厉啸,像一只受伤的大鸟一样,往后倒飞。

    紫色长剑只差一线便能切割丁宁的手臂,然而所有的筋肉被刺断,连骨骼都被刺得千疮百孔,他根本无法再用出半分力量。

    哗啦一声震响。

    卷曲的紫色长剑失去控制的在空中旋绕着,一时间又和许多剑丝在空中撞击着,爆开很多细小的火花。

    然而令观礼台上许多人震撼无言的是,这柄紫苏长剑锋利的剑刃切割在那些看似细小的剑丝上,却是没有一根能够切断。

    那些剑丝在一瞬间的分散和柔软之后,又急剧的恢复了坚硬和平直,迅速收拢,再次变成一柄墨绿色残剑。

    苏秦凄厉的倒退着,急剧的后掠让剑丝在从他的臂内抽离时带出了更多破碎的血肉和骨屑。

    他的这一只左手像脱了骨的凤爪一样扭曲得不成样子,在惨嚎之中,他叫出了此刻许多人想问的问题:“这到底是什么剑!”

    丁宁的目光也落在了手中的墨绿色残剑上,他没有回答苏秦的问题,只是沉默着。

    他此刻甚至没有想苏秦那只手的问题,而是在想着这柄剑和这柄剑的主人的很多故事。

    死寂的观礼台上,端木炼看着那柄墨绿色的残剑,脑海里残留着刚刚剑身延展的画面,他终于将这柄断了大半的剑和很久之前的一柄名剑重叠在了一起。

    他不可置信的说道:“只顾眼前,不顾身后,每一剑都如最后的一剑的末花剑,这是巴山鄢心兰的末花剑!”

    观礼台上有些学生未曾听过这柄剑的名字,有些学生听闻过,但因为他们并未经历过元武皇帝登基之前那个年代,在那个许多惊采绝艳的大秦修行者消失的年代里,他们都尚且年幼,所以此刻他们的身体里并没有因为这柄剑本身的故事而多出多少震惊的情绪。

    然而对于狄青眉和青藤剑院很多年长的师长却完全不同。

    这柄剑本身便也是一个传奇,代表着一种宁折不弯…在很多人看来不识时务的态度。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丁宁手里这柄不起眼的断剑,就是那柄剑的残余,而且还可以拥有这样的威力。

    “难道在那个时候,李道机就已经看出丁宁对野火剑经拥有了那样的领悟?”

    “那只是丁宁刚刚才参悟野火剑经…难道那时候丁宁就已经参悟出了野火剑经的真意?”

    震惊的情绪在狄青眉的眼瞳里无限的扩大。

    他也是长陵少有的大修行者,所以他很清楚野火剑经的真意不在于野火燎原,而在于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在一剑剑势已尽的情况下,却还可以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不断后势。

    方才丁宁的这一剑,虽然依靠着末花剑本身的特性,然而其中野火剑经的剑意,却是足以让每个大剑师动容。

    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的明白,为什么当时许久未出白羊洞的李道机要出山,不惜冒险一战也要特意为丁宁寻来这柄残剑。

    “这柄剑竟然能这样的延展…”

    “你一直都那么有信心,原来是因为还隐藏着这样的东西!”

    痛苦和惊惧终于开始占据苏秦的心田,他看着自己鲜血淋漓,已然肯定废掉无法复原的左手,疯癫一般厉声狂笑了起来:“你竟然废了我的手!”

    “是你想废了我的手,所以我才废了你的手。”听到他这样的狂笑声,丁宁抬起头来,冰冷而讥诮的轻声说道:“这是你自己的选择。”

第八十四章 此时快意

    “提升修为的丹药…这样的一柄剑…你的身上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苏秦疯狂的厉笑道。

    丁宁平静的说道:“这和你无关,关键在于你现在用剑的手已经废了,我看得出你天生就是左撇子,所以就算你换右手炼剑,天生的劣势也会让你的剑很平庸。”

    苏秦的笑容全部消失,他的脸开始惨白得比图画里的鬼脸还难看。

    一名青藤剑院的师长急速的从藤林中穿出,带着药箱掠向苏秦。

    “不要靠近我!”

    然而还未真正接近,苏秦看着鲜血淋漓的左手,却是如受伤的野兽般,对着那名青藤剑院的师长发出了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吼。

    那名青藤剑院的师长顿住,皱起了眉头。

    他比观礼台上的那些人更为接近战场,所以他对于这里发生的事情看得更加清楚。

    “且不说这是你自作自受。”

    他眼神冷漠的看着情绪彻底失控的苏秦,冷笑道:“从今天开始,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需要令宗门里很多人围着你转的天才?”

    说完这句,他不再理会手上还在不断滴血的苏秦,转身走向南宫采菽和柳仰光战斗的地方。

    柳仰光已经垂下了剑。

    他原本还有能够抵挡南宫采菽数剑的力量,然而此刻看到丁宁和苏秦的战斗已然结束,他身体里所余不多的勇气便已尽数消失。

    “我认输。”

    他垂下了头,对着南宫采菽说道。

    “小师弟…苏秦…”

    张仪也完全没有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局面,他不希望丁宁受什么损伤,所以他刚刚不顾一切的输出真元,想要尽快摆脱墨尘的纠缠,但因为他本身宽厚的性情,他也实不愿意见到苏秦这样凄凉的结果。

    他很清楚,从一名天才跌落到连寻常修行者都不如的废材,这对于一名修行者而言是最严重的惩罚。

    ……

    这一战的结果太过意外,就连墨尘都停顿了下来。

    在他的视线里,以前英姿勃发,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的苏秦,和现在厉鬼一样的苏秦完全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垂头,看到了自己手中的剑。

    拥有雪蒲剑的自己和以前的自己,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只是赐雪蒲剑给自己的人,希望自己能够阻止丁宁的胜出。

    所以现在苏秦败、柳仰光败,他似乎又不可能击败张仪,对最后的结果产生什么影响,但他还是觉得自己一定要做些什么。

    所以他抬起了头。

    在张仪还在忧虑的想着这如何是好,还有没有什么可能能够医治苏秦的手臂的时候,他的身体便已经化成了一道狂风,从张仪的身旁掠过,冲向丁宁。

    几乎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在胜负已然注定的情况下,墨尘还会有这样的举动,所以就连一侧的那名青藤剑院的师长都是一愣。

    “你!”

    张仪明显也是一怔,他不能理解墨尘为什么这么做。

    “你这样不好。”

    但他绝对不允许墨尘对丁宁造成什么伤害,在这样的声音响起的瞬间,他的整个身体便也化成了一股狂风。

    随着狂风涌起的,还有暴雨。

    他手中温润如玉的长剑,在这一瞬间的无数剑影便化成了暴雨,从后方追上了墨尘,将墨尘包裹在内。

    墨尘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他没有再出剑。

    因为张仪的这一剑,让他明白张仪一开始说的是真的,张仪比他快出太多,他不可能摆脱张仪,对丁宁造成任何的威胁。

    无数道暴雨般的剑气淋洒在他的周围,将他周围地面无数的落叶击得粉碎。

    张仪收剑,身影却落在了他的前方。

    “是巴山夜雨剑…雨洒芭蕉!”

    观礼台上,狄青眉皱起了眉头,转头看着薛忘虚,轻声的说道:“这在元武初年,这是属于必须焚毁的剑经。”

    薛忘虚看着他微微的一笑,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傲意,“这样的剑经,白羊洞的经卷洞里还有不少。”

    “我不认为你们这样的做法是对的,但是我不得不承认,即便是作为对手,你也是值得尊敬的对手。”狄青眉转过头,轻叹了一声。

    苏秦带着疯意的目光落在了地上无数的细孔上。

    感受着张仪方才那一剑的速度和威势,他终于明白,张仪平日里的那些谦和是真正的谦和。

    想到若是公平对决,自己连张仪都是不可能战胜,他再次笑了起来,笑声无比的凄楚,神情分外的怪异。

    ……

    张仪皱着眉头,原本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看着垂下头,解下身上令符的墨尘,他便闭上了嘴,面色恢复了温和,不再说什么。

    然而丁宁却不像他这么仁慈。

    墨尘手中的雪蒲剑和他最后的这个举动,让他瞬间就明白了很多东西。

    “是骊陵君用这柄雪蒲剑收买了你?”

    他嘲弄的看着墨尘,“所以你士为知己者死,即便是在这种时候,也想拼一拼,看看能不能把我踢出前三?”

    墨尘沉默不语。

    “雪蒲剑对于你而言可能和命一样重,然而对于骊陵君那样的人物,只算得上是一件比较精美的摆设。用这样的手段来对付一个根本不对他构成威胁的酒铺少年…你不要把他想象得太过美好,他根本没有那样的崇高。”丁宁看着他,讥讽的轻声冷笑道:“烦劳你告诉他,惹上了我这样的一个对手,将来我一定会让他很后悔。”

    他和墨尘中间的张仪听清楚了丁宁的话,他刚刚松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忧愁的转身劝说道:“小师弟,骊陵君自然不对,可是你逞一时口舌之快,也没有什么意思。”

    丁宁平静的说道:“口舌之快里有个快字,有些话说出来,就会心里舒畅快活,这便是意思。”

    “小师弟,这道理好像有些不对。”张仪苦闷的轻声道:“但是我也没有办法说服你。”

    “我的人生,其实没有道理可言。”

    丁宁抬起了头,看着在深秋里显得有些温暖而并不那么刺眼的朝阳,在心中轻声的说着,脸上露出了一些满足的笑意。

    祭剑试炼,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是暴露在长陵的阳光下之后的重要一步。

    这一步终于能够按照他的预计完成,那他在梧桐落家中的那一面墙上的许多痕迹,便可以抹灭的更快一些。

    观礼台上也再次变得平静下来。

    丁宁身后的横亘如城墙的藤蔓里,发出了无数嗤嗤的声音。

    许多粗藤如水蛇般游走,无数藤蔓枯萎。

    落叶飞舞,藤墙消失。

    丁宁和张仪、南宫采菽的身前,出现了一条平坦的通道。

    通道尽头的祭剑峡谷出口处,有一座高台,高台上面的三截枯藤柱上,分别放置着三块青脂玉珀。

    “走吧。”

    看着已经处理完伤口的南宫采菽和还是一脸忧容的张仪,丁宁开始迈步走向那处高台。

    直到此时,观礼台上所有被他那一剑震惊的人,才彻底的反应过来,这名半日通玄,一月炼气的酒铺少年,真正的成为了最终的胜者。

    金色的阳光洒落在他的背影上,走在落满无数黄叶的平坦大道上的他的背影,在此时显得无比的辉煌。

    然而不知为何,看着他腰侧那柄断剑,看着他此时显得有些过分平静的身姿,谢柔的眼眶却不由得微润。

    她莫名的觉得,他瘦弱的身躯所走的每一步,都似乎异常的艰难。

    她身旁的谢长胜没有这么多感触。

    想到自己喊了许多声的“姐夫”竟然如此争气,如此不可思议,他的脸上便也堆满了灿烂的光辉。

    他转过身,对着脸上不知何等表情的顾惜春躬身行礼,掩饰不住的得意:“最终还是要谢谢你。”

    “我希望你在岷山剑会的时候,也多说说他不行的话。”

    接着,他又对着在阳光里化成雕像的顾惜春说了这一句。

    李道机面容不改,然而他的心中也是分外满足。z

第一章 不可能的可能

    寒风里,车轮碾压在枯败的黄叶上,将叶片碾得更为细碎,然后在后方道路上飘起。

    一辆车厢已经包裹了防风的厚黑棉罩的马车,缓缓的驶向长陵野郊的一个驿站。

    驿站的周围一反常态的凝立着不少兵马司的剑师,这些身穿普通便服,但却腰佩军方玄铁长剑的剑师看着这辆在浓浓秋意里驶来的马车,不约而同的皱起了眉头。

    他们十分清楚这辆马车里的人是谁,想到这人能够在那夜的残酷杀戮中生存下来,再想到这人前来的用意,他们都是神情警惕,心生不安。

    一片沉默中,马车在驿站正门口停下。

    身穿一件黑色锦袍的王太虚从车厢里走出,有些怕冷般的收了收衣领,有礼的对着这些剑师颔首,然后踏入了驿站的大门。

    俞辜负手蓦然的看着窗外的腊梅,花白的头发梳理得根根不乱,即便也是身穿着最普通的便服,任何人看到他此时身姿的肃杀,都可以迅速的认定他必定是一名久经战阵,被刀兵染满了金铁气息的将领。

    “你根本不应该来。”

    直到王太虚走到他的身后,这名兵马司的重要官员才缓慢的转过身来,威严而冷的看着王太虚说道:“能够在那样的一夜活下来,你的运气便已是极佳,就更应该好好的享受来之不易的余生。”

    王太虚看着这位位高权重的官员,摇了摇头,说道:“俞将军你的话错了,我能够在那夜活下来,不是因为运气,而是因为有很多人替我死去。”

    俞辜面容微寒。

    王太虚轻咳了一声,从袖中取出了数份案卷,递到俞辜的面前。

    俞辜已然知道这数份案卷里纪录着的是什么东西,他没有第一时间去接,而是沉声说道:“你真确定要这么做?”

    王太虚笑了起来,轻声说道:“在很多贵人眼睛里,我们这些市井里的小鱼小虾,是随手都可以碾死,一场雨就能冲掉的东西,然而我每个死去的兄弟,都有家,都有老有小。我不做些什么,心不平,活着便没有意思。”

    俞辜看了他一眼,接过他手里的案卷,缓缓展开看了起来,越看面色越寒。

    “这样足以让很多官员下狱的案卷,我们还有很多,在长陵讨生活,有多少官员没有做过见不得光的生意,没有收过黑钱?”王太虚平静的看着俞辜,“本来井水不犯河水,我不会管别人的路,但是你们有人趟过了界。”

    “够了!”

    俞辜冷笑着收起了案卷,丢入一旁的火盆,“说说你的条件。”

    王太虚平和的看着他,说道:“你们兵马司在长陵现在能够决定的大生意,便只有解库和矿造。”

    俞辜鄙夷的笑了起来。

    他根本都不回答王太虚的这句话。

    光是长陵兵马司的无数库房的解库提运,这便是每年无数银两的生意。而一些铜铁的矿山开采、甲衣的制造采购,刀剑的铸造…这些生意里面包含着多少惊人的利润?

    这根本就是狮子大开口,开到连自己的嘴都裂开了的事情。

    王太虚也不多说什么,轻轻的咳嗽了两声,站起来告辞离开。

    在他已经走出十余步之后,俞辜才冷冷的看着他的背影,声音微寒道:“即便你不惜命,即便你还有很多人可以为你而死,但是你想想你的身份,你觉得这样的要求有可能么?”

    听闻这句话,王太虚转过了头,他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真挚的笑容。

    “那夜逃过你们军方高手刺杀的,还有一名酒铺少年,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他杀死的是一名什么样的对手,你们也应该知道他修行的时间很短。”

    他微笑着看着俞辜,缓缓的说道:“就在我来这里的路上,我收到了一个消息,他在白羊洞和青藤剑院的祭剑试炼中最终胜出,成为了前三的弟子。若是在一月之前,说这样一名酒铺少年会逃过那样的刺杀,会有这样惊人的进步,谁会觉得可能?”

    “既然这都有可能,那我做这些,也没有什么不可能。”

    微笑着说完这句,王太虚便决然的转身,再也不看身后这名兵马司高官的脸色。

    一名三十余岁的剑师从俞辜身后的侧门走出,对着俞辜躬身一礼,看着逐渐远去的马车,问道:“将军,要不要杀死他?”

    “不需要。”

    脸色已然恢复平静的俞辜摇了摇头,“谈判这种事情,本来就是一方将价钱谈得很高,一方慢慢还,王太虚这次会面的态度,表明他懂得界限在哪里,他没有要求更多的人偿命,只是用按掉这件事情的方式,来要求在长陵的更多利益,让他和他的手下今后在长陵根基更深一些,更安全一些。”

    “而且我们兵马司现在出的事情已经够多,若是再出些乱子,可能上面很多人的位置都会保不住。”

    俞辜沉吟了片刻,看着这名肃立的剑师吩咐道:“你去查查白羊洞那名少年的消息,若真是和王太虚所说的一致,倒的确是个人才。”

    ……

    青藤剑院,李道机、端木炼、薛忘虚、狄青眉…白羊洞和青藤剑院的一些重要人物,在山道上等着最终获胜的三人见礼。

    张仪走在最前方,他走到这些人身前,首先平和行礼。

    丁宁和南宫采菽也跟着行礼,众人回礼。

    丁宁仰头看着神容依旧严肃的李道机,首先出声致谢:“李道机师叔,谢谢你的剑。”

    李道机挑了挑眉,他似乎觉得丁宁这样特别道谢没有什么必要,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说道:“你做得很好,没有浪费这柄剑。”

    “最重要的是没有浪费你们的心意。”丁宁微微一笑,转头看着拈须微笑的薛忘虚:“谢谢薛洞主的特事特办,给予我灵脉修行的机会。”

    “这是你应得的奖励,不需要谢我。要谢的话就谢谢狄院长,他赐予你们的青脂玉珀,将来会更有用处。”薛忘虚满意的看了一眼南宫采菽,然后又对着丁宁说了这样一句。

    丁宁从他和狄青眉的神色里看出了些什么,他便也微笑着躬身,对着狄青眉特别致谢:“多谢狄院长。”

    狄青眉神容不是最为自然,但他还是真诚的回礼,轻声道:“有你们这样的学生,我很满意。”

    观礼的外院诸生大多数没有散去,在这样必须的环节完成,很多人汇聚了上来。

    “姐夫。”

    年龄和丁宁差不多的谢长胜第一个到了丁宁的身边,无比敬佩的说道:“你的表现真是令人解气,我不得不承认我姐真的比我有眼光。”

    “不要叫我姐夫。”丁宁的脸色顿时尴尬。

    “不要胡闹!”

    谢柔一声轻呵,她走到了丁宁的面前,认真的行了一礼,垂头轻声问道:“你会参加明年的岷山剑会么?”

    丁宁有些不明白她问这个问题的意思,犹豫了一下:“应该会吧。”

    “这样的话,我也会尽力参加岷山剑会。”谢柔轻声回应道。

    谢长胜怔住:“姐,你该不会是想和他一起在岷山剑会胜出,然后一起获得岷山剑宗学习的机会?”

    谢柔没有回答他这句话,但是白皙的脖子上浮现的些许红晕,却是暴露了她的想法。

    “慢慢来,日久生情,这的确很好。”谢长胜捏了捏鼻子,佩服的说道。

    “不需要对我有什么期盼。”

    然而丁宁的视线却是落在了他腰侧的末花残剑上,他的面容迅速的冷硬起来,布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霜,他直接动步离开,沉冷的抛下一句话:“至于原因,南宫采菽知道。”

    “是什么原因?”

    徐鹤山和谢长胜等人都不能理解的看着南宫采菽。谢长胜的眼睛里甚至涌现出了无比惊愕的情绪,“南宫采菽,难道你和他只是在经卷洞一起研修了一夜,便已互生情愫,私定终身了?”

    “不要那么幼稚!”

    南宫采菽沉下了脸,她看着丁宁离开的背影,知道丁宁既然那么说便自然是允许她将原因告诉这些人,于是她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因为他的身体本身有问题,是罕见的阳亢难返之身,若是没有特别的际遇,在我们最为强横的壮年时期,他体内就已五衰。”

    谢长胜呆住,他对丁宁的表现的确是已经佩服得五体投地,所以此刻甚至连玩笑话都说不出来。

    “即便是他身体有这样的问题,我也不会改变我的决定。”谢柔咬了咬嘴唇,“我会尽力帮他。”

    “我已然了解过,这种五气过旺的早衰之体,一般根本没有办法救治。但岷山剑宗不是普通的宗门,这样宗门里的一些人,可能会有办法。”

    南宫采菽看着她和谢长胜等人点了点头,说道:“若是真想办法,今后便是要尽力帮他能够在岷山剑会也胜出。”

    “这太难。”徐鹤山忧虑的摇了摇头。

    岷山剑会在来年的盛夏,从现在开始也只是满打满算大半年的时间,即便丁宁已然这样的修行速度,已然这样的表现,但是想到往年里岷山剑会中那些怪物的表现,他还是没有什么信心。

    “他在争命,我们尽力而为。”南宫采菽点了点头,凝重的说道。

    “好,岷山剑会,我们尽力而为!”

    谢长胜和徐鹤山、谢柔伸出了手,互相击了一掌。

    为了别人能够胜出而这样郑重其事的互相鼓励,这似乎是件很可笑的事情。

    然而事关生命,而且是要将一件原本看上去不可能的事情变为可能,此时的气氛,却是反而庄重异常。

第二章 过去的故事

    “你对他们太过冷漠了。”

    李道机出现在丁宁的面前,他看了一眼远处的谢长胜和谢柔等人,然后一贯肃冷的看着丁宁,缓声说道:“你不要误解,我的意思是,即便你不喜欢谢柔这样的做法,你也不必这么冷漠粗暴的对待他们。”

    丁宁沉默了片刻。

    李道机耐心的等着他。

    丁宁看着腰侧的断剑,轻声的慢慢说道:“李道机师叔你既然帮我找来了这柄残剑,你自然应该知道和这柄剑有关的故事。”

    李道机的眉头皱成了川形,“你知道这柄剑的故事?”

    “在元武皇帝登基之前,我们大秦皇朝还有一个很出名的修行之地叫做巴山剑场。”

    丁宁的面容沉静如水,他用一种真正讲故事般的清淡语气说道:“在很多故事里,巴山剑场甚至是比岷山剑宗和灵虚剑门更高的存在,因为替大秦王朝剿灭三朝,甚至帮扶元武皇帝登基这些事情里,很多起到决定性作用的修行者,都出自巴山剑场。”

    “只是元武皇帝登基之前一场大变,无数原本忠于大秦王朝的修行者一夜之间变成了叛逆,其中有些人的身份高绝,即便是元武皇帝也不得不承认他们对于整个大秦王朝的将来都有着很深重的影响,巴山剑场鄢心兰便是其中之一。”

    “只需要她说一句元武皇帝想听的话,公开表明些态度,她便能很高贵的活下来,巴山剑场也会继续存在,而且今日应该也会有比岷山剑宗和灵虚剑门更高的位置。”

    “然而她却选择对元武皇帝挥剑来表明自己宁折不屈的态度。”

    听着丁宁的这些话,李道机的面容变得越来越不自然。

    他终于忍不住出声说道:“小孩子知道什么?很多事情甚至都是发生在你出生之前的事情,既然你知道很多故事,便应该明白很多故事都不能再提起。而且这些故事,和你现在对待他们的态度有什么关系!”

    “谢柔的性情恐怕和这柄末花剑的主人十分相近,我不讨厌,甚至欣赏她,但是我的状况你比别人都更清楚。”丁宁抬头正视着他说道:“你知道我得罪了军方某个大人物,连骊陵君也惦记我,我的身体状况,也会决定我在长陵要往上爬得很快,这还不知道要触犯多少人的利益,我会不惜命的去冒险做一些事情,因为我有所图。但是我不能拖着他们和我去做这样的事情。”

    “你担心谢柔会有和这柄末花剑主人一样的命运?”李道机讥讽道:“你想得太远。”

    丁宁摇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李道机不再劝说丁宁,转过身去。

    但是走出数步之后,他却又停顿了下来,转头看了丁宁一眼,说道:“你提这末花剑主人的故事…可是你可曾会知道末花剑的主人怎么想?你怎么知道她这样不快乐?和享尊处优的终老相比,她这样战至剑折,死去的时候,或许心中会更快快乐。一生无悔,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但她却或许做到了。”

    丁宁沉默不语。

    这些年他在长陵已经见到了许多平日里不会留心的人,他也见到了以前从未讲过的许多形形色色的人,贩夫走卒、渔耕樵读、妓女老鸨、富贾豪客、农奴战俘…还有许多原本是魏、韩、赵这三大王朝的移民,现在却已经慢慢和长陵相融,成为大秦王朝的子民,有些依旧记得故国,处于边缘的一些人,还有些则是已经完全忘记故国,想要拼命和长陵人获得同等地位,在大秦王朝往上爬,但却受到排挤的一些人。

    从这些人的身上,他领悟了许多,也学会了站在他们的立场去看一些东西。

    他其实承认李道机说的话是对的,然而他可以肯定,李道机若是知道他的胸膛里跳动的是一颗怎么样的大逆之心后,就绝对不会再说现在这样的话了。

    即便传说中的赵剑炉赵一先生、云水宫的白山水再怎么优秀,再怎么值得敬佩,有谁会劝说人和这样的大逆做朋友?

    ……

    有些事往往是经过了之后,后世的人才容易评判,容易看得清楚。

    在昔日大秦王朝和韩、赵、魏三朝的征战中,战局瞬息万变,一场大战便有可能死伤数十万剑师,损失上千名的修行者,胜负的结果谁都难以预料。

    但现在韩、赵、魏灰飞湮灭,后世许多史书里归结胜败的原因,却都是看法大多一致,意见很统一。

    在现在史书的绝对主流,甚至可以说是权威的记载里,韩王朝最终被灭,主要是因为迁都失败。曾经依靠一些丹宗雄极一时的大韩王朝原先都城是阳翟,然而大秦王朝的一些谋士,通过很多种方法对韩哀帝灌输了一些思想,描绘了一副很美妙的远景,令他坚信要想令大韩王朝拥有更强的力量,就必须迁都洛邑。

    迁都洛邑在当时看来的确有很大的好处,因为洛邑左边有崤山,崤山中的玉谷,是灵气极浓,天下最佳的修行地,将许多宗门搬迁至玉谷,可以为王朝输送更多强大的修行者,而洛邑的右边,则是沃野千里,粮仓充足的陇蜀之地。

    然而不少百姓和贵族并没有因为迁都而迁徙,而且因为迁都造成的许多利益损伤,和韩哀帝之间造成了许多矛盾,迁都之后,一些新势力的崛起和瓜分新都,又使得王朝的势力反而锐减,最终被灭。

    灭魏则是两件大事,一件是灵渠之计,在一些阴谋的推动下,魏王朝开始汇聚无数能工巧匠,想要人为的建立一条可以吸聚大量天地灵气的巨大灵渠。这条灵渠的建造,消耗了魏王朝无数的资源,国力也渐弱。而另外一件则是魏云水宫后来的一家独大。云水宫在某一时期,涌现了许多修为惊人的修行者,魏王也越来越依赖云水宫,许多东西都全部朝着云水宫倾斜,最终使得云水宫一家独大而导致许多修炼宗门凋零,甚至消亡。

    灭赵则是反间计的最经典运用,在大秦王朝和赵王朝征战的最紧要的时期,大秦王朝成功的令赵王相信赵剑炉将会和大秦王朝合作,最终取代他的位置。所以他杀死了赵国最强的宗师,开创赵剑炉的那柄剑。

    随后大秦王朝的大军再无忌惮,势如破竹,只是三个月不到的时间,便倾灭了赵王朝。

    即便是对于定了很多计策,在这样的战争里最终获胜的大秦王朝的许多人而言,这三个王朝覆灭的过程中,依旧有着无数可以借鉴和值得深省的地方。

    毕竟在瞬息万变的征战中,不知道有多少伟大的人物在使力,不知道有多少种阴谋算计在同时互相进行着,只有在后世来看,才会发现其中是哪些起到了作用。

    尤其是魏云水宫一家独大而导致很多丹宗势微,影响国力的事实,更是令各个王朝引以为戒。

    所以此时的长陵,虽然元武皇帝相比之前的所有大秦王朝的皇帝更有掌控力,他和皇后、两相组成的集团,牢牢的压制和控制住了大秦王朝所有的贵族门阀,但中央皇朝对于大部分的修行之地,还是刻意的令其保持一开始开山立派时的状态。除了提供一些荫庇和支持之外,只是令其像野草般自然生长。

    魏王朝灭亡的过程,让后世的人都明白,一个宗门看上去再势微,但只要保持着开山立派时的状态,只要保持着那个宗门的精髓,那这个宗门在很多年之后的某一时刻,或许会因为一些天赋不凡的人而突然强盛起来。

    而一个特别强大的宗门输出的对整个王朝特别有用的修行者,在数量上远远不及那些中小宗门的数量总和。

    所以各个王朝在魏王朝灭亡之后,都是尽可能的保证己朝的所有宗门都能长久的存在下去,像白羊洞并入青藤剑院这样的事情,实际上很少。

    大部分的宗门因为被刻意的保持着原有的状态,所以相当于与世隔绝的清净之地,山门内的修行者,只需考虑境界提升的问题。

    对于青藤剑院而言,三日的闭门祭剑试炼,更是相当于将自己和长陵隔绝了三日。

    所以此时,祭剑试炼虽然结束,一些结果和祭剑试炼里发生的事情已经传出,但是丁宁此时走在山道上的时候,却是不知长陵已经发生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第三章 雪落之前

    长陵,一名礼司的官员低着头,紧张的行走在两侧都是高大松柏的石道上。

    他的前方,一名身穿灰色官服的年长御史凝立在石道中央。

    越是接近这名御史,这名礼司的官员背上的汗珠便流淌得越多。

    “李大人。”

    在走到这名御史面前,行礼出声只是,这名礼司官员的厚袍背部已然尽湿。

    “不必如此。”

    这名李姓御史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缓声说道:“你知道我的职责便是带来圣上的一些旨意,提拔或是谪贬官员,既然我要和你想见,你最近又没有可以让你升迁的功绩,你便应该确定你会被谪贬,事已确定,就不需要再如此紧张和担心了。”

    听到寒风里传来的这些话语,这名官员并没有因此而镇定多少,反而觉得这里的寒风越来越寒冷,连身体都微微颤抖了起来。

    “你之前的军功封赏会被罚没,你要去边关入伍五年。若是还想你和你的家人在长陵过上不错的生活,在这五年里,你便再多积累些军功吧。”李姓御史面无表情的接着说了下去。

    礼司官员抬起了头来,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李大人,我知道遭受这样的谪贬是因为那日我在白山水逃遁的路线上,可是我相信那条线路上还有不少其他官员存在,为何偏偏对我如此重罚?”

    “你以为只对你一人如此重罚么?”李姓御史依旧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在你之前,我已经在此约见了五人,当日白山水冲杀出城,在他逃遁的线路上,有可能拖延住他脚步的长陵修行者,含你在内一共有十七人。其中八人出手,死在白山水剑下,若是你们九人也出手,后来的虎狼军符车便极有可能来得及摆出阵势拦住白山水。你们这九个人里面,有七名是当朝官员,这七名当朝官员,全部会被谪贬。”

    礼司官员的脸色更加难看,却是说不出话来。

    李姓御史却是已然接着说了下去。

    “你们惜命,不敢上前,你们想过这是何等丢脸的事情么?被白山水硬生生的杀出,我大秦王朝这么多强军,这么多修行者,而且是在国都长陵,而且还不是在前方战事紧急,长陵空虚的情况下被他杀出。身为秦人,明明有可能拦住他,杀死他,却偏偏让他持剑狂歌,如入无人之境,这是比苦苦厮杀后被他逃出,更丢脸的事情!”

    “陛下让我在这英园和你们约谈,是让你们好好想想,我们大秦王朝的脸面和你们现在的好日子,就是安息在这英园里的无数死去的秦人争得的。”

    “你可曾想过,因你的惜命,多死了多少虎狼军士,将来那些敌国看轻我们,我们又要多死多少将士和修行者?又有多少寻常百姓被殃及?”

    “陛下希望你们能够换种想法,任何好逸恶劳,想要守小家而不顾大家的人,都不配在长陵立足。对于我而言,被耻辱的谪贬,不如在这英园里静躺。”

    ……

    阴暗的神都监里,莫青宫垂首站立在一名身穿深红色棉袍,短须分外杂乱,面相年轻的瘦削男子。

    这名看上去有些颓废,似乎并没有什么强大气息流露出来的男子,便是神都监之首,陈监首。

    “这绝对不是意外。”

    莫青宫寒声道:“长陵卫是因为皇陵的一件盗物才被引去九江郡会馆。那名出卖盗物供出线索的人本来就是长陵一名没有妻小父母的闲人,已离奇暴毙,连我们的追查都陷入僵局。”

    听着莫青宫的禀报,陈监首双手十指交叉微微弹动了一下,似乎在转瞬之间已经完成了很多思考。

    他抬起头,身上色泽深重而鲜艳的红袍和他颓废的外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只是这种反差,便让他分外有吸引力。

    “不一定非要追着这个死线查,有能力做出这样事情的,即便是我们神都监倾尽全力,都未必能查得出来。”

    他漆黑的瞳孔也被身上的袍子染得有些微红,他看着莫青宫阴霾的面目,语气平淡的训示道:“换个方向着手,去查那些有可能知道白山水和孤山剑藏消息的人,查查他们所有的心腹这些时日做了什么。这样的事情,一定只会交待给他们最为信任的心腹去做。”

    莫青宫的眼瞳微亮,轻声道:“属下明白了。”

    陈监首此时却是皱眉,沉吟了片刻,说道:“多给兵马司的人施加一些压力,他们是这件事里牵连最多的,他们必须拿出一些交待,我们借助他们的一些力量,办事起来会更顺利一些。”

    莫青宫心中原本已有这样的想法,此刻听到陈监首亲口说出,他心中一热,紧绷着的身体也顿时松弛了下来。

    他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告辞离开。

    在走出这间房屋的时候,他却是身形不自觉的微微一顿。

    方才天空还是一片晴朗,而此时却是铅云重重,一阵阵冷意从天空中不断洒落,看上去,还未真正冬至,一场雪却是快要飘洒下来。

    ……

    长陵城外,铅云下的渭河某处辽阔水面上,一叶乌篷小船随波逐浪,缓缓飘荡着。

    一艘渔船从远处驶来,在接近这叶乌篷小船之时,一条淡淡的流光一闪,一名渔夫打扮的男子稳稳落在乌篷小船的船头,但这叶乌篷小船却是连晃都没有晃一下。

    这名渔夫打扮的男子便是数日之前九江郡会馆前装扮成车夫模样的云水宫真传弟子之一的樊卓。

    他远远的看了一眼长陵城的轮廓,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讽的冷意,对着面前黑布帘垂着的船舱说道:“你便是前些日给我送信的人?你身后的主子,又是长陵里哪一个贵人?”

    黑布帘被一根细竹竿挑开,挂在两边。

    盘坐在船舱里头发花白的黑衫师爷做了个请入舱一座的手势,同时说道:“通知你们离开的,是梁将军。”

    “等待封侯的梁大将军?”

    然而即便是渔夫打扮,却依旧散发着那种大逆独有的不可一世气息的樊卓,却是没有丝毫入舱坐下的意思,只是嘲弄道:“这窝里反是什么意思?”

    “鱼困于缸,想要跳出缸外,只是没有一些助力,非但不能进入大江大河自由遨游,反而会掉在地上活活干死。”黑衫师爷不以为意的微微一笑,反手点了点远处连轮廓都异常雄伟的长陵,说道:“对于你们而言,长陵也是一个缸,你们进去也有危险,所以梁将军觉得你们也需要一些朋友。”

    樊卓冷笑道:“我们和秦人不可能成为朋友。”

    黑衫师爷淡然道:“不可能成为朋友,至少也能相互利用。而且你们现在已然欠我们一个人情,若是没有我送给你的那封信,你完全不知道已经被神都监盯上,若是到了收网之时,别说是你,就连白山水都不可能逃出长陵。”

    “虽然不知道你们到底掌握了多少孤山剑藏的秘密,但是你在长陵停留时间太久,谁都可以断定,长陵里应该有有关孤山剑藏的东西,是密钥?还是更多的线索?”

    不等樊卓出声,黑衫师爷已然看着他的双眸说了下去:“但你们仓促离开长陵,必定还不可能得到你们想要的东西。你们必然要再次进入长陵,所以你才会接受我信中的提议,今日到这里来和我相见。”

    “你说得不错。”

    樊卓冷笑道:“我不得不承认你们神都监和一些权贵的能力,竟然能够发现我们的踪迹,甚至能够猜测出我们的一些意图,我到这里来,的确是想看看有没有足够分量的权贵有互相利用的可能。只是梁大将军…那就算了。元武皇帝登基之前的腥风血雨里,梁大将军可是踏着兄弟和朋友的尸骨才走到了这个位置,我们怎么可能相信他这样的人?”

    “没有永恒的友谊,只有永远的利益。”

    黑衫师爷的脸色依旧没有明显的变化,他的目光反而更加的坚定,“以梁将军的身份,和你们合作,本身便已关乎性命。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安身立命更加重要,所以你们尽可以放心。”

    樊卓嘲讽的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很响亮,沿着江面传出,如许多大鱼的鱼尾在敲打着江面。

    “这世上有很多事比性命还要重要,只是对于梁大将军和你这样的人,是安身立命最为重要而已。”

    “怎么看我们没有关系,只要互相有利用价值便可以。”黑衫师爷也笑了起来,说道。

    樊卓的笑意缓缓消失,他看着黑衫师爷,说道:“你们想要什么?帮你们封侯么?”

    “我们不过问你们在长陵的行踪,负责帮你们隐匿行踪,保证你们在长陵之中的安全,我们只需要能够帮梁将军修为更上一步的东西,无论是孤山剑藏,还是你们云水宫的秘笈。”黑衫师爷摇了摇头,道:“这世上没有什么官位比真正的力量更为重要。”

第四章 玉窟和马房

    白羊洞的山门口,十余名留守的白羊洞师长满脸喜气的看着不远处崎岖山道上出现的白羊洞的人马。

    祭剑试炼的最终消息传来,白羊洞在最后的三名胜者中占了两席,而且新入门的天才丁宁更是有着极其优异的表现,这不仅让所有白羊洞的人感到了光彩,甚至心中还生出了一些希望。

    丁宁下了马车,少不得是一番见礼,接受贺喜。

    “苏秦呢?”

    一名师长没有见到苏秦的身影,已然知道苏秦左手被废的他忍不住压低了声音问李道机。

    李道机回答道:“在祭剑试炼结束之后,他便从青藤剑院不辞而别,既然没有先回来,那便代表着他不会回来了。”

    这名师长顿时一声长叹:“锋芒太盛,咄咄逼人,连张仪这样的温和的老实人都要针对,终于太过…只是可惜了好天赋。”

    “你今日里要在白羊洞休憩,还是要回你梧桐落的家里?”

    走在最前方的薛忘虚此时却是微微侧转过身体,看着丁宁问了一句。

    “已经数日没有回去了,我小姨想必也担心我,所以还是要回梧桐落家里休息。”丁宁微微蹙眉,有些思索的模样,轻声说道:“我也正想和您说些事情,我自幼在市井里面长大,便习惯那种地方,白羊洞这样的清净,反而不甚自在,所以今后我想多在外面修行。”

    “修行追求舒服自在,最舒服的状态,便是最有利修行。”

    薛忘虚没有拒绝,但是转过头去之时,眼底里却是涌现出许多复杂的情绪,“你先随我来。”

    丁宁平静的跟在薛忘虚的身后。

    “青脂玉珀不是凡品,你准备怎么用?”薛忘虚在前方问道。

    丁宁回道:“准备今夜回去就炼化了,省得牵挂。”

    薛忘虚沉默了数息,出声道:“这想法也好,虽然青脂玉珀是在第三境至第四境破境时最有用,还有在第六境之后,能让修行者更好的接纳一些本命物,但是未来变数太多,只看眼前也不错。”

    丁宁奇怪的看着他:“洞主,您今天好像有些沉闷,完全不够平日里洒脱啊。”

    薛忘虚笑了起来:“是么,连有些心事你都看得出来?”

    说笑之间,两人一前一后,在白羊洞沿着山壁开凿出的山道上越行越高,两人的步伐频率虽然不快,然而和后方白羊洞的所有人却都拉开了距离。

    因为后方所有白羊洞的人已经全部停步,全部震惊的看着他们。

    薛忘虚领着丁宁,走向最高处那座小道观。

    自从杜青角离开白羊洞之后,便只有李道机有资格进入那座小道观,这座小道观是白羊洞的起源处,自有非凡意义。

    丁宁终于确定今日的薛忘虚有些不同寻常,然而他也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只是平静的跟随着。

    在经卷洞前方,山路已绝。

    薛忘虚继续前行,踏入虚空。

    丁宁也没有犹豫,就如先前的跟随一样,一脚往前方空处踏出。

    他的身影微坠。

    一股天地元气从前方涌来,又将他稳稳托起。

    天地间就像是多了一张无形的梯,他和薛忘虚在白云之间行走。

    山道上,李道机等人的神色越来越凝重。

    小道观里的陈设极其简陋,因为嵌入山壁,所以连光线也有些黯淡。

    薛忘虚没有解释什么,只是一味前行,直至正对道观最里的山壁。

    他挥了挥腰间的白玉小剑。

    这是白羊洞宗主的掌剑,同样也是打开禁地的钥匙。

    当一股精纯的白色元气吹拂在前方的山壁上,看似平整毫无间隙的山壁便骤然喷出一条气浪,然后缓缓移动,现出了内里的洞窟。

    一团柔和的白光出现在丁宁的面前。

    他看到前方这个方圆不过数丈的洞窟四壁都是凝脂般的白玉为墙,而这数面墙壁上,全是字迹及图录,显然是记载着一些剑经。

    “经卷洞里的剑经虽然也有些可取之处,但这几部剑经更具特色。野火剑经防守有余,但杀意不足。”薛忘虚看着平静端详的丁宁,说道:“你领悟力非比常人,我也不提建议,你可以自行挑选一部修行。”

    丁宁点了点头,他缓步走入这个白玉为壁的洞窟,微蹙着眉头,逐一扫过玉壁上的每行字迹。

    他的眉头皱得越来越深。

    在看过所有的玉璧之后,他转身看着薛忘虚,异常认真的问道:“那我能挑选两部么?”

    薛忘虚微微一怔。

    他没有马上回答,在凝视丁宁片刻之后,他微微一笑:“我都只学了一部,但你若是觉得对你有用,别说是两部,全部都可以学。”

    ……

    苏秦垂首凝立在一扇紧闭的大门前。

    大门的后方是连绵的重重院落,华贵而深。

    这是骊陵君府。

    在祭剑试炼结束之后,他独自离开青藤剑院,没有人知道他最终却到了这里,在这里低着头等待着。

    看着此刻甚至没有什么知觉的左手,他牵动唇角,艰涩的笑了笑,笑容里充满痛意。

    他的出身原本贫苦,所以即便资质出众,在参加一些宗门的大试时也受诸多威胁和排挤,最终只能屈安于白羊洞。

    在白羊洞里,他已然鹤立鸡群,连青藤剑院狄青眉也有意招揽,白羊洞又是皇后都关注的修行之地,今后只要他行事令皇后顺心如意,自然有大好的锦绣前程。

    他已经怕极了再过那种贫苦而受威胁和排挤的日子,只想成为那种可以威胁和排挤别人的权贵,然而突然出现的一名酒铺少年,一场试炼,一剑却毁灭了他目前拥有的一切。

    和心痛相比,身体的痛楚已经全无知觉。

    深深的院落里,高贵清雅的书房中,骊陵君抬头看着吕思澈,温和的说道:“那名酒铺少年再度令我感到意外。”

    吕思澈歉然道:“是我的失误。”

    “和你无关,任何人都不会想到他会有这样的表现,尤其我还和他亲自交谈过,我也不能将他和这样的怪物联系在一起。”骊陵君看了吕思澈一眼,“那苏秦还在门口站着?”

    吕思澈点了点头,“还在候着。”

    骊陵君微嘲道:“他和你如何说辞?他为什么觉得他有资格等待我的回复?”

    吕思澈平静道:“他求见时说,他的左手虽然废了,但五气运行,天地元气的感知,对于剑技的领悟,这些还是远超寻常的修行者。即便他右手无法施展精妙的剑技,但他毕竟在这个年纪已经踏入了真元境,若是有朝一日突破第五境,用飞剑之时,失去左手便也没有什么妨碍。”

    “想的倒也不错,用飞剑便不会手。只是飞剑远攻之时,面对近身刺杀便没有多少防御能力,所以长陵的那些到了第五境的修行者,哪一个不是两柄剑?难道到了第五境,还要多找一名近侍在他身旁专门守着他不成?”骊陵君摇了摇头,缓声道:“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收拾心情,并想出一些对策,再加上之前的表现,他的性格又太过狠辣。相比墨尘在明知不可为之时,还因为我的赐剑而最后一搏,我更欣赏墨尘,我认为你送出的这柄雪蒲剑,已然有了价值。”

    吕思澈心中亦是同等判断,他说道:“那要将他赶走么?”

    骊陵君沉吟了数息的时间。

    “正值用人之际…先看看是否可造,是否可以为我所用。”数息之后,他做出了决定,看着吕思澈说道:“让他为我养马,冲洗马厩。”

    ……

    苏秦霍然抬首。

    他面前已经关闭很久的大门终于打开。

    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只是一名青衣丫鬟。

    他顿时感觉到了什么,脸色微白。

    “你随我来。”

    青衣丫鬟随意的看了他一眼,就像是指挥更粗鄙的奴仆般说道,然后转身,看都不看站在门外的苏秦一眼。

    苏秦深吸了一口气,跟了上去。

    穿过数重偏院,青衣丫鬟掏出一块手帕,嫌恶的捂住了鼻子,在一处马房外停了下来。

    她转头看着苏秦,看着苏秦左手纱布上渗出的点点血迹和青黄色药迹,眼神也不自觉的嫌恶了起来,好像他的身上和那些马厩里的粪便一样臭,她将手帕捂得更紧了些,快速的说道:“主上吩咐了,你可以留在这里帮他清洗马厩,帮他好好养马。”

    苏秦的脸色更加苍白。

    他看到这名青衣丫鬟身后马房里那些横流的粪水,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要和这些东西为伍,竟要蒙受这样的羞辱,他一时连任何的话都说不出来。

    “你到底想不想留在府里?不想留在府里,就现在跟我出去。”青衣丫鬟恶狠狠的说了一句,然后直接动步。

    苏秦依旧没有说话。

    青衣丫鬟的眉头微挑,正要发怒,然而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苏秦深吸了一口气,走向前方的马房。

    他开始担水,冲洗马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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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王朝介绍:
自连灭韩、赵、魏三大王朝,大秦王朝已经迎来前所未有之盛世,强大的修行者层出不穷,人人都以身为秦人而荣,但丁宁,一个出身毫无疑问的秦国都长陵普通的市井少年,每天所想的,却是颠覆大秦王朝,杀死修行已至前所未有的第八境的秦皇帝。
剑王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王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王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