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应变
“陈家自上代起就已经在关中立足,我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是你们楚人。”谢连应看着如轻飘飘的柳絮一般坠地死去的陈吞云,
用同情的语气问道。
灰衫修行者淡淡的说道:“儿是亲儿,娘却不是亲娘。”
谢连应有些意外,道:“收养?”
灰衫修行者并没有拒绝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冷淡的说道:“一名楚孤儿遭到了关中慈母的收养,视如己出,自然感恩。”
谢连应鄙夷道:“楚孤儿能入陈家,想必也是经过你们的安排。”
灰衫修行者挑眉,对于他而言这种事不需要解释。
谢连应冷笑道:“是个人便知道感恩图报,更何况是养育自己的慈母?陈吞云为母尽孝,是人知常情,即便你有所图,大可等他交换了人质再说,此次不成,哪怕下次,你口称大义,实则只是害怕他放了人质之后,我们四散而逃,你杀不掉我们所有人,让你们的阴谋败露。只是为了急功近利而杀死陈吞云,你这样的人简直枉为宗师,猪狗不如。”
灰衫修行者并没有发怒,只是不屑的淡淡说道:“我们的失败只是低估了你和谢家的能力。”
“你比外人对你的评判强出太多…”灰衫修行者微微仰起头,冷漠的目光扫过周围所有人,最终又落在谢连应的身上,“但想要用言语蛊惑我身周这些人内乱的小手段,却不要想着用在我身上,你应该明白,既然我已经出手展露了实力,那我周围这些人都很清楚,只要谁想要对我动手,就会立即死去。”
谢连应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他虽然肥胖,但此时却如猛虎初醒。
“那些人我先不杀,他们留在这里,想必你们也不会留下他们就跑。”
灰衫修行人微微侧身,点了点远处被围着的十余名谢家人,接着他的身影微动,飘身下马,开始朝着谢家的车队缓步前行,同时看着谢连应和谢柔平静道:“我杀死陈吞云虽然事出无奈,但眼下却变得极为简单,要么你们谢家有足够的实力能够杀死我,要么你们被我杀死。”
听闻这样的话语,谢柔的心中不知涌出何等的情绪,她不自觉的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道上的三辆黑色马车。
丁宁的心情骤然紧张了起来。
他的目光始终牢牢的盯在谢连应和谢柔的身上,只是这样的一个微小动作,就让他反应过来谢家虽然早有准备,但为了让陈家放松警惕,谢家恐怕并未有七境之上的人到场。
谢家恐怕也未曾料到,这些伪装马贼的人里面,还有如此强大的一名大楚王朝的修行者。
也就是说,谢家未必有可以抗衡这名大楚王朝修行者的能力。
周家老祖应该是这名大楚王朝修行者的劲敌,他也应该想借此结交谢家,但是之前这名大楚王朝的修行者却表达过想要试一试的欲望。
这便说明这名大楚修行者可能有着某种极远距离下瞬间刺杀对手的能力,若真的如此,那就算是周家老祖出手,都未必来得及。
而且他几乎可以肯定,周家老祖一定不会很快出手。
周家老祖对战这样的一名修行者,未必可以全身而退。
即便周家老祖可以毫发无伤的击败这名大楚修行者,以他对周家老祖的了解,他也绝对不可能在谢家竭尽全力之前出手。
他一定会等谢家拼得十分凄厉,形势危急到极点时才会出手,甚至和这名大楚王朝的修行者战斗,哪怕不受伤他恐怕都会装出受很严重的伤。
这样谢家便自然会觉得欠他更多的恩情。
丁宁甚至隐约肯定他会在谢连应死去之后才出手。
因为谢连应已经表现出了外人根本想象不到的强大应变能力和判断力,相对于谢连应而言,谢柔这样初出茅庐之辈便更容易欺骗和掌控。
在谢柔转身看向丁宁所在的三辆黑色马车时,大楚王朝的这名灰衫修行者也看了远处道上的这三辆黑色马车一眼。
这一直跟着谢家车队的三辆黑色马车,自然也早已落入了他的视线之中。
只是看到此时谢柔回望,但这三辆黑色马车却未动,他眼眸深处的忌惮之意便略微消隐,体内一股真元,悄无声息的缓缓往双足下流淌而去。
修行者的世界里,生死只差刹那时光。
扶苏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此时感觉到自己所乘和前后马车的车轮还未动,他忍不住张开了嘴,想要发出些什么声音。
丁宁的眼光剧烈的一闪。
他已经决定了自己要做什么。
也就在扶苏刚刚张开嘴的这一瞬间,他对着扶苏一声急促的厉喝:“你不要妄动!”
扶苏一怔,他不明白丁宁怎么会发出这样的一声厉喝。
就算不想和谢柔有任何的纠葛,但难道连谢柔的生死都不关心?
然而也就在他这一怔之间,他感觉到身旁骤然多了一座爆发的火山。
轰的一声,他的耳膜微鸣。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丁宁体内的真元已经狂暴的喷涌。
丁宁的身体化成了一道狂风从车厢中涌出。
“嗤嗤”两声尖利的破空声同时响起。
两道黑色剑光分别从他的双手指尖飞出,切断了拖着他们这辆马车的其中一匹马上的套具。
没有丝毫的停留,他的脚尖在这匹马的马背上一点,这匹马便吃痛一声嘶鸣,带着他往前疯狂的狂奔而出。
这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一般,等到扶苏明白过来丁宁只是喊他不要动,那匹马已经带着丁宁冲出了数十丈的距离。
两匹拖车的马骤然失了一匹,这辆黑色马车顿时倾斜,车头上的周家车夫自然也是不俗的修行者,身影依然稳定,如钉子般钉在车头,然而就连他都没有来得及阻止丁宁,只是忍不住一声厉声低叱。
“他要做什么?”
扶苏看着御马朝着谢家车队狂冲而去的丁宁,完全无法想得明白丁宁要做什么。
在他看来,以丁宁的实力,这样冲上去也只是送死而已。
中间的马车里,周家老祖的面色骤然阴沉起来。
他的双手微微抬起,两股可怕的气息在他的手臂内似乎就要透出,但是他的目光一闪之下,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冷冷的一笑,双手落在膝上,一语不发。
他不说话,三辆黑色马车便自然不动。
谢柔此时万分惊愕的看着御马在道上狂冲而来的丁宁,她也根本想不明白丁宁一个人冲过来做什么,又能起到什么作用,然而远远看着丁宁平静却如同燃烧般的眼眸,这密如雨点的马蹄声,却像是无数小锤一击击的敲在了他的身上。
灰衫修行者的身影微滞。
他原本已经出手,然而丁宁冲出车厢时那两道诡异的黑色剑光却是令他都有些不解,所以他停了下来。
丁宁并非是寻常的修行者。
他可以肯定这名灰衫修行者的迟滞来自何处。
所以他马上抬起了手,嗤的一声,又一道黑色剑光冲出,朝着前方的天空冲出。
他的前方,就是谢家车队和这名灰衫修行者的方向。
这样遥远距离下的一道黑色剑光破空,灰衫修行者的脑海之中顿时闪现过无数种可能,无数强大的功法剑经的名字逐一浮现在他的脑海。
他忍不住抬头,眯着眼睛看着这道好像要融化在日光下的黑色剑光。
他生怕这道黑色剑光出现什么惊人的变化。
然而随着这道黑色剑光的接近,在他的感知里,这道黑色剑光的力量却是越来越小,飞行的速度也越来越缓慢,接着他感知到了浓烈的寂灭寒冷的意味。
“星辰凝煞手段。”
他忍不住轻声自语出声,眉头却是不自觉的皱起。
他确定了这是什么样的手段,也确定了丁宁的修为对于他而言十分弱小。
只是他却有些隐约的不安…这名御马狂奔而来的少年,竟然好像能够看穿他的心念,似乎无形之中控制了这场战斗的节奏。
他当然不希望被任何人控制战斗的节奏。
于是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再犹豫,两股清泉般的真元涌入足底。
他的鞋底之中,有两片淡青色的玉片。
这两片淡青色的玉片薄得完全透明,连一根头发丝的厚度都没有,也不知道用何种方法才能切割和打磨得出来,然而这么薄的玉面上,却偏偏还有无数细密的符文。
随着他的两股真元的注入,噗的一声,他的脚下骤然涌起两束青色的光柱。
他的身体,便在这两束青色的光柱中消失。
是真正的消失。
因为这一瞬间,周遭所有人的视界里,都根本没有他的身影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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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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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里那道庞大的气息来自极远的地方,然而却就像一道无形的城墙在镇落。
在和天空中那颗幽黑光球接触的瞬间,幽黑的光球表面落下无数光屑,就如落雪。
无形的城墙并没有完全压倒性的力量,在空中消失。
然而幽黑色的光球也从中破开两半,然后化为两道黑色的光幕,迅速的在空中扫过,散开。
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如雷般响起。
楚帝的面色变得极为凝重,只是凭借着极远处传来的这股气息,他就知道了来人是谁。
他的心微痛,不只是因为数十年等待的结果突然又有了不妙的改变,还在于真正的灼痛。
只是在幽黑色光球当中破开的刹那,一道道金色的光柱落在他的周围,那一株株草木的断口之中,不只是涌出一道道桀骜的元气,而且这一股股元气都带着强烈的真火燃烧起来。
一蓬蓬燃烧的乱丛强行的涌入了他的识海,似是要引燃他体内所有的经络。
没有任何的停留,他往前前进的身影顿住,然后往后退出。
与此同时,一股精纯至极的真元以寻常修行者根本无法想象的速度从他的左手指掌间射入,注入他手腕上的一串玉珠。
这串玉珠表面粗糙,是纯净的雪白颜色,看上去完全就像是一团团的雪揉搓而成,但当他的真元注入,轰轰轰轰数声连响,一团团冰寒的气息不断在他的身外爆开,十八团比他的身影还要高上数分的雪团在他的身周形成,围绕着他的身体不停的旋转。
阵门里此时已经弥漫出无数丝真实的金色火焰。
这些金色火焰不断的割刺在他身外的一团团雪团上,风雪怒吼,火焰四溅,雪团急剧的变小,在雪团几乎完全消失时,楚帝的身体终于彻底退出了阵门。
一丝丝透入的火线缠绕在他的身上,但他身上不知用何种材质制成的淡黄色龙袍上萦绕着的一层淡淡光幕却是让这些残余的火线不能透入。
楚帝的面容似乎又苍老了数分,但是眼神却是平静肃穆异常,他深吸了一口气,微眯着眼睛往上空望去。
“怎么可能?”
此时的周家老祖也在抬头望向楚帝所看的方向。
原先覆盖整个山谷的水雾已经重新合拢,在楚帝前方的阵门中如两道大浪般轰然撞击。
除了溅射出无数道白色的气浪之外,还溅射出成千上万道金剑般的真正火光。
在白色云雾的遮掩下,周家老祖看不到刚刚出手的那名修行者的身影,但是他也很清楚出手的那人是谁。
整个长陵,唯有一名修行者能够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却施展得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这名修行者的身份毫无疑问,但是他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周家老祖的身体里已经充满了惊惧,浑身的冷汗甚至如一条条扭曲的小溪流一样在他的身上蜿蜒,然而他毕竟是拥有无数经验的老人,他直觉出此时是他的机会。
他浑身颤抖着,朝着前方的阵门伸出右手。
无数条黑蛇般的寒煞气流从他的右手急剧的涌出。
这一瞬间的喷涌,便让他的右边半边身体几乎失去了知觉,然而他知道丁宁说的是对的,此时他需要做的,便是快。
黑色的寒煞气流当空蔓延,其中却是又射出无数白光,就像是在空中铺开了一张水墨山水,金色光柱落在水墨山水上,只是将这副水墨山水染得一片赤金色,却是无法透下。
周家老祖一声受伤野兽般的咆哮,已经将近失去知觉的右手在空中横扫。
嗤嗤嗤嗤数声轻响,数道白色的剑气狠厉至极的贴地刺入前方的法阵之中。
数道草屑飞起,没有沿着剑气前行的线路喷涌,而是被一道道强劲的狂风吹拂出来。
此时周家老祖的右边半边身体已经和下肢一样完全没有了知觉。“走!”一声厉喝之下,一道黑风裹挟着他和丁宁、扶苏强行撞入了前方的阵门。
阵门中的草木微动,有噼啪的声响不断在空中响起,却是已经没有多少实质性的力量。
……
“我道那又是谁,原来是长陵周家墨园的主人,想不到居然也是发现了这处禁地的有缘人。”
楚帝带着一丝鄙夷看着天空中黑白两色的画卷,缓缓的说道。
此时,在他身侧上方的云雾已经分开,那头如鱼如禽的奇异灵兽已经飞落下来。
“墨守城…还有潘若叶。”
看到奇异灵兽背上的老人和那名宫装丽人,楚帝昏黄的眼瞳中流出一丝怪异的戏谑神色,他似乎觉得这件事变得非常有趣和好笑起来。
“长陵没有城墙,但墨守城你却是最会守城的人,你一直都被认为是长陵外面那道无形的城墙。还有你,未央宫的宫主,郑袖最信任的心腹,你们两人不在长陵呆着,却悄然的跟着周家老祖和那两个少年,这意味着什么?”他打量着灵兽背上,和他一样苍老的老人和面容寒霜的宫装丽人,只是从宫装丽人眼眸深处的情绪,他就已经猜到发生了什么。
墨守城,长陵极少有人知道真正姓名的圣天子之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他淡淡的看着楚帝,没有掩饰的缓声道:“如何能瞒得住您,那两名少年中,有一名便是扶苏。”
“所以说是周家老祖不知道,带着这两名少年想要利用他们,你们跟着来了,却没有想到这里有这样的禁地,也根本未曾想到在这里遇到我。”楚帝的眼神也变得极淡,唯有睿智的光芒在昏黄的双瞳中闪耀。
“这的确是个意外。”墨守城苦笑了起来:“即便是我朝圣上,恐怕也想不到鹿山会盟的时间和地点里蕴含着您这样的际遇。”
楚帝晒然一笑,道:“扶苏将来会是个极好的帝王,因为一个强盛到了极点的的王朝将不再需要能够开疆辟土的帝王,而更加需要一个能够守成的帝王。你们为了拦住我,结果就这样看着他死去,值得么?”
墨守城看了他一眼,平和道:“既然我选择这么做,我自然确信值得。”
“是你确信元武皇帝和郑袖都会觉得值得。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在鹿山会盟取得最大的利益,哪怕牺牲自己的儿子。”楚帝无限感慨的笑了起来:“就如当年牺牲那些曾经和他们并肩战斗,甚至对他们忠诚到极点的人一样,我终究还是不如元武皇帝和郑袖,因为我不可能做到像他们那样无情。”
“帝王本来就已经超出寻常人的范畴。”墨守城面容不改的淡淡说道:“行事无法用普通人的有情和无情来衡量。”
“你曾是长陵数个学院的院长,论所知,论道理,我都不如你,所以我不和你争辩什么。”楚帝嘲弄的看着墨守城和一直沉默不语的宫装丽人,带着一丝难言的威严气息,说道:“我只知道,即便你们两个人联手,也不可能留得下我,而我也不可能杀得掉你们两个人,所以我不想和你们动手。”
墨守城颔首,道:“这的确是毫无意义的浪费力气的事情。”
“你们自然也不可能放我进去,而你们既然选择了鹿山会盟,选择了现在,我自然也不会让你们进去。”楚帝平静的看着墨守城和宫装丽人说道:“我已经为这里面的东西等待了数十年,自然也想看个最终的结果。”
墨守城看着他,也平静的说道:“那我们便都在这里等着,看最终的结果。”
宫装丽人很清楚真正战斗起来,她和墨守城和楚帝的战斗将会两败俱伤,或许都会被出来的周家老祖全部杀死。
而不仅是楚帝,就连她和墨守城都有绝对不能死在这里的理由,所以僵持在这里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只是她和扶苏在平时十分亲近,想到扶苏即将在里面死去,她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情绪,看着楚帝厉声喝了起来:“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楚帝微微一笑,负手而立,却并不回答。
“我们选现在,他选将来。其实我们还是占了一点便宜。”墨守城看着眼神愈加愤怒的宫装丽人,轻声道:“他已经不能再做什么,而我们却还能和将来赌一赌,我们还能赌有没有奇迹出现,赌那名酒铺少年和扶苏皇子是否能够走出来。”
“还有这种可能么?”宫装丽人愤怒的说道,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一丝可能也是可能。”墨守城看着她,温和的说道:“而且若是你忍不住首先出手,我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事情,可能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因为我几乎可以肯定,他的修为功法和女人有关。”R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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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困龙
宫装丽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她看着周家老祖和丁宁、扶苏消失的方位沉默不语。
在此之前,她认为元武皇帝和皇后为了大秦王朝所做的一切选择都是正确的,要想开创亘古未有的千秋基业,很多时候便必须无情,必须做出牺牲。
这些无情和牺牲,只是为了大秦王朝的更加强大,只是为了大秦的子民能够更加富足。
然而今日里为了阻止楚帝而必须牺牲扶苏,轮到她需要亲手放弃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时,她的信念却出现了一丝动摇。
丁宁和扶苏被周家老祖的力量推着过阵门。
阵门内的力量已经衰落到了极点,但对于此时的丁宁和扶苏而言却依旧十分强大。
无数杂乱的枝条充斥在丁宁的识海之中,让丁宁说不出的烦闷,浑身气血也不住的逆流,然而丁宁的眉宇之间却是悄然的浮淌出一丝不为人知的冷意和杀意。
在他的识念驱动之下,消隐于他体内不知何处的无数小蚕又悄然出现在他的体内,开始不断的吞噬那些阻塞他体内经络的寂寒元气。
在无数小蚕的吞噬下,他身体被阻塞的经脉很快出现了松动,但是他依旧将所有的真元沉寂于气海,让自己身体的气息没有任何的改变。
周家老祖不知道楚帝和大秦帝师此时达成了互不出手的约定,他只知道必须快,拼尽了半边身体的经络彻底冻结,只是数息的时光,他和丁宁、扶苏的身体周围那种乱枝丛生的力量便迅速消退,眼前也迅速清晰起来。
已过阵门。
此时最该担心的自然是自己的安危,身为元武皇帝和皇后最为看重的皇子,扶苏自然知道整个大秦王朝在自己身上投入了无数修行者梦寐以求的东西,自然知道自己若是在这里死去会带来何等的后果。
然而在过了阵门,看清眼前的景物时,扶苏却是暂时忘却了自己的安危,注意力被古时修行者的布置完全吸引。
出现在他面前的山谷就像是一条干涸的河谷,没有任何的杂草和树丛,全部是如鹅卵石般的椭圆形晶石。
这些晶石就像深红色的红宝石一样,微微透明,流淌着热气,内里好像有金色的火苗在燃烧。
外面看来弥漫整个山谷的云雾都被排开,在距离地面数十丈的高度漂浮着。
而如干涸河谷的中心,则矗立着一座青色山石砌成的庞大建筑。
这座建筑无比方正,慢慢往上缩小,就像一座巨大的陵墓,只是底部四周和往上每隔十余米却都有弯形的拱门,这些拱门里却是有苍翠的绿色树木和藤木生长出来,带着沧桑和年代久远的气息。
这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王室建造的园林。
但即便真是王室建造的园林,这样的坚实的建筑,也不可能只是为了围住里面的珍稀花木。
“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扶苏深吸了一口气,他转头看着周家老祖,一向仁厚的面容上也出现了一丝杀意,“这怎么看都不是为了防止修行者进入,而是为了困住里面的东西而建造的建筑,这里面到底还有什么猛兽,你到底还想利用我们做什么?”
眼下只差最后的一步,周家老祖跌坐在地,甚至无法坐稳,但是他的脸上却全部都是因为兴奋和期待而产生的异样红晕。
“既然到了最后的时刻,再瞒着你们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看着丁宁和扶苏,说话起来只有半张脸的皮肉能动,所以看上去说不出的狰狞和怪异。
“这里面有一株肉菩提,同时还困着一条盲龙。”
肉菩提?
盲龙?
听闻这样的字眼,即便是丁宁都感到了震惊。
“这里面居然有肉菩提和盲龙的存在?”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自语道。
“肉菩提是什么,盲龙又是什么?”扶苏却是看着他忍不住问道,这两个名字,他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
“都是很变态的东西。”
丁宁看着他,脸色有些异样的解释道:“有些极其强大的修行者死后,身体里积蓄的真元和天地元气凝聚不散,其中有些便会和周围的一些物体产生奇异的结合,肉菩提就是传说中的一种。某种特别的草木和强大的修行者的遗体结合,变成了某种非草非木非肉身的灵体。这种灵体的作用最早是由大齐王朝的修行者发现那些修炼阴神鬼物的宗师,发现若是炼化了这种灵体,就会令自己的身体也产生某种诡异的改变,让自己的身体也变成一种难以衰老的灵体。”
“一种难以衰老的灵体?”扶苏有些不能理解。
丁宁平静道:“最简单的比喻就是僵尸,身体某一部分遭受重创都不会死去的灵体,除非身体直接被打得四分五裂,除非脑袋被直接斩掉。但同时这种灵体恢复得极其缓慢,所以即便你的身体被打出了几个洞,这几个洞也会长久的留着。”
扶苏终于彻底明白了楚帝和周家老祖为什么都会来到这里。
楚帝和周家老祖都已经是真正的风烛残年,但是他们都有强大的修为,尤其是楚帝,如果身体变成这种灵体,在鹿山盟会上他就可以和更强的对手战斗。尤其楚帝并非是普通的修行者,哪怕身体变成这种僵尸般的灵体,修为再不可能有大幅度的长进对于他而言,时间和鹿山盟会的胜利,便是一切。
“盲龙不是真正的龙,只是一种地行巨虫,它虽然有眼睛,但眼睛却看不见,只能起到感知作用。但与此同时,它的实力又十分强大,堪比七境,所以之前的修行者便称它为龙。”丁宁看着扶苏,接着说道:“三十年之前,别说那肉菩提已经成熟,就算是没有成熟,强行破阵,受了不小损伤进来的周家老祖也不是它的对手。至于现在,哪怕没有楚帝的出现,要想杀死它,想必也要付出很惨重的代价,所以从一开始,他应该只是想设计让我引开这条盲龙,让他乘机取出肉菩提。”
“你看过的书的确不少。”
听着丁宁当自己不存在般说出这样的话语,周家老祖冷笑了起来,道:“不过这改变不了什么结果。”
扶苏摇了摇头,道:“你不能这么做。”
丁宁的眉头顿时皱了皱,他知道扶苏要做什么,但是他不认为这有效果。
扶苏的这句话很普通,但是和他平时说话时候不同,自然有一种难言的威严尊贵气息流露出来,让周家老祖都感觉到了明显的异常。
他的目光落在了扶苏的身上。
“我命令你不能这么做。”扶苏面容寒霜的看着他,慢慢的说道:“因为我不是什么普通的公子苏,我是皇子扶苏。”
周家老祖的心一沉。
他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墨守城那样的存在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原来你就是元武皇帝和皇后最疼爱的皇子扶苏。”
一抹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情绪充斥周家老祖的心田,他莫名的狞笑了起来:“可是你命令我这么做?”
扶苏此时自有一股皇族风范,威严的看着周家老祖,道:“难道周家不想再在长陵立足?”
“周家就是我,我就是周家,若是无我,周家还能在长陵立足么?”
周家老祖嘲讽道:“孩子,现在事关的是我的命,我需要用这酒铺少年的命来换我的命,你认为我会听你的命令?”
“而且我现在知道我已经不需要着急。”
周家老祖的身体已经几乎无法动作,但是一股缓慢的气息却是推动着他的身体转了过来,看着后方的山谷,有些同情,更强烈的讥讽道:“孩子,你也是已经被放弃了的人啊。”
“你!”扶苏的脸色骤白,他愤怒至极,却是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厉喝道:“大胆!”
“既然知道了你的真正身份,便更不能放过你。”周家老祖认真说道:“今日我害了你好友的性命,若是让你活下去,将来你自然不会放过我,不过我也不会很快杀你,毕竟我也可以利用你装出些姿态,好让元武皇帝和郑袖那女人投鼠忌器。”
扶苏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脸色无比苍白的转头看向丁宁,眼神里开始出现哀伤和愧疚。
“虽然有些可惜,但现在他却比你要重要一些。”
周家老祖看着沉默不语的丁宁,缓声道:“但如果你现在能证明比他更有价值,我会让你活下来。”
丁宁抬起头,看着他,说道:“你在做梦。”
周家老祖的眼神转厉,不再多说什么,一股黑色的风流从他的衣袍下吹起,将丁宁的身体瞬间平平的朝着前方的一处拱门抛飞进去。
第二十九章 身裂
没有人回答他此时的问题,惊人的气浪过后,烟尘散开处,缓缓显现出一名少年的身影。
“丁宁?”
扶苏面上的厌憎瞬间变为喜悦,他惊喜的叫出了声来。
丁宁的眉眼依旧平静,那些无形小蚕也早已消隐于他的身体里,他身上的气息和平时没有任何的异常,然而在周家老祖的心念里,他早就应该死了。
然而他现在还好好的活着。
光是此点,丁宁此刻的身影就如真正的鬼魅一样,让周家老祖由心的恐惧。
“嗤”的一声裂响,几乎是下意识的,一道黑色的剑光在周家老祖的身前浮现,然后急剧的加速,直冲向丁宁的身体。
剑光虽细,然而却带着碾压普通七境的力量,沿途地上碎裂的绿色晶石皆被带起,表面布满黑色的玄霜,就如一道真正的黑色彗尾,充满了不详的气息。
剑势极快,丁宁的眉毛上都迅速结出了黑色的冰粒,然而他却一动都未动。
他的身后枯叶下方,突然伸出了十余条黑须。
就像是他的身后突然长出了十余条黑色的尾巴。
这十余条黑须似是对周围那些布满裂痕的绿色晶石还有些畏惧,动作略微有些迟缓和瑟缩,然而上面散发出来的元气,却是强大至极。
噗噗噗噗…
一连串的裂响声从丁宁的身前响起。
他身前的地上出现了十余条笔直向前的痕迹,十数条土黄色的气浪从中涌出,轻易的击碎了迎面而来的黑色彗尾,在接下来的一瞬间,甚至轻易的撞碎了内里的那道黑色寒煞小剑。
周家老祖的身体痛苦的抽搐起来。
他看到十数条黑须之后,一个小山丘般的黑色头颅,正从丁宁的身后抬起来。
那毫无疑问就是他曾经见过,被困锁在这里面的盲龙,但怎么可能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怎么可能,它已经饥饿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不吃掉你,怎么反而为你而战?”
周家老祖忍不住叫了起来。
“和自由相比,饥饿只是次要的东西。”
丁宁的心中响起这样的声音,只是他觉得根本不必要解释什么,所以他只是冷漠的看了周家老祖一眼,保持着沉默。
丁宁的沉默让周家老祖越加的心寒,他恍悟觉得丁宁此刻的眼神有些熟悉,他的脑海之中骤然想到了自己被一剑切腹,狂哭而逃的画面。
再加上此时被他吸纳入身体的肉菩提的药力和他的身体起了一些反应,一种巨大的痛楚冲入他的脑海,让他甚至忍不住直接惨嚎了起来。
丁宁便在此时动作,他的身体骤然加速,冲向扶苏。
周家老祖的眼前已然出现了幻觉,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断的下沉,那些曾经被他杀死的人都出现在他的身下,都伸出了手,抓着他已经几乎完全没有知觉的身体,不断的往地狱里拉。
“就算我要下地狱,你们也要陪着。”
他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尖叫,身体往后倒飞逃窜,体内经络中剩余的数道凝煞小剑全部透体而出,朝着丁宁和扶苏激射而去。
周家老祖的修为加着凝练的星辰寒煞元气,即便只是一道,别说是丁宁此刻的修为,就算是薛忘虚那样的修为,都未必能够抵挡得住,然而看着这数道凝煞小剑,丁宁的眼睛里却是反而出现了浓浓的嘲讽之意。
很多时候,一个人的际遇不在于运气,而在于他自己的心性和选择。
当年的周家老祖是以虐杀妇孺的手段想要逼人就范,所以才会导致被一剑破腹,而今日的周家老祖若只是纯粹的想逃,盲龙未必会追。
但现在他要杀死丁宁,盲龙却一定会全力相搏。
因为盲龙需要靠丁宁脱离这个牢笼。
整个青色建筑的顶端突然震动了起来。
这种震动只是因为感受到盲龙身外的恐怖气息波动。
盲龙的身体轰然砸在地上,就如一个巨锤落地。
那一株亭亭如盖的紫色菩提树被骤然震裂,与此同时,无数土块从地上往上悬浮而起。
这些土块之中并没有特别强大的力量,并未直接击向周家老祖的身体,而只是遮掩住了盲龙自身的元气波动。
与此同时,盲龙头部那十几个黑色宝石般的盲目里,却是都射出了一道深黄色的光束。
这些深黄色的光束汇成了一束,扫向了那些凝煞小剑,扫向了周家老祖的身体。
光束和黑色的凝煞小剑交汇,空气里突然绽放出无数条细小的射线,在接下来一瞬间,黑色的凝煞小剑彻底的崩裂开来,碎裂而成的无数细小碎片如一颗颗黑色星辰般炸裂开来。
轰的一声恐怖爆响。
黑色光焰和深黄色的射线交织在一起,竟然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庞大的朱红色光团。
丁宁已然冲到扶苏的身侧,感觉到空气里传来的恐怖冲击力,他的眉头顿时蹙起,手中末花残剑往身前施出一道剑符。
一声闷哼从他的唇齿间涌出,那股强大的冲击力直接碾碎了他所施剑符的力量,将他和扶苏的身体直接震飞出去。
一股血沫再次从丁宁的嘴角溢出,但此刻他的眼神却依旧冷静到了极点。
在扶苏根本未曾察觉的情形下,他的肘部倒撞在了扶苏的胸口。
扶苏浑身的气血本是震荡不息,眼前一片金光,此时被丁宁一撞,他只觉得胸口一闷,便立时失去了知觉,昏迷过去。
丁宁轻咳一声,挽住昏迷的扶苏坠地。
空气里响起了一声愤怒的低沉咆哮声。
感知到丁宁再次负伤的盲龙骤然愤怒起来。
它身体上那些盲目中射出的深黄色光束落在了地上。
十余条笔直的线路瞬间在地上显现,延伸到了狂退的周家老祖身上。
周家老祖的修为虽然强大,然后气海将近冻结,释放真元缓慢便是他此时最大的弱点。
面对着这十余道冲向身体的恐怖切割之意,他已经来不及再凝聚力量应对。
他的身体表面马上也出现了十余道裂纹。
这十余道强大的力量,深深割入他的身体。
周家老祖听到了体内传出的断裂声。
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许多脏器和至关重要的血脉都已经被切断。
他陷入更大的痛苦之中。
然而在下一刻,他却发现自己并未死去。
他感觉到了什么,心中的绝望和不甘消失,震惊的垂头看向自己的身体。
他的身体内的裂口里,闪耀着动人的紫色微光。
那一道道的裂口,让人联想起新鲜的紫红色萝卜,流淌着一些奇异的微亮汁液,然而却并非是他熟悉的鲜血。
“已经?…”
他的目光下意识的转向左手。
接下来,他看到左手连着的那个肉菩提枯萎了一半。
只是一半,便已经让自己的身体发生了这样的改变么?
他的识念沉入身体。
他感知到自己的气海都已经在盲龙的这一击下崩裂了,然而气海里的真元,却是变得不再冻结。
嗤嗤嗤嗤…
只是心念动间,无数的真元和崩散的天地元气,顺着他身体的裂口狂涌而出,甚至反冲得他的身体都往上高高抛起。
在这些真元和天地元气的冲击下,他身体的裂口似乎扩得更大,然而他的脸上却是出现了癫狂的笑意。
他感到了久违的顺畅感和力量感。
这些身体的裂口,似乎就像是他身体开辟的全新的元气流通通道。
“一步地狱,一步仙境。”
周家老祖癫狂的笑着,目光落在丁宁的身上。
“谁会想到发生这样的事情?”
“既然我还没死,那死的就是你。”
他看着丁宁,说道。
丁宁抬起了头来。
他依旧平静的面容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意味。
然后他对着身侧的盲龙发出了一声低喝,再次出剑。
末花残剑上再度盛开无数的细花。
在下一瞬间,剑身变成无数的丝缕,带出无数条细微的线路。
盲龙反应了过来,它的肉须再次飞舞起来,无数股元气从它的体内涌出,疯狂的注入那些线路之中。
笼罩此间的青色建筑内壁上所有的符文骤然泛起耀眼的光亮,无数条青色的雷光一瞬间密布在整个内顶上方,交错流动起来。
劫后余生,且身体拥有惊人变化的周家老祖本来已经到了最为得意的时候,然而此刻看到这样恐怖的雷光,看着自己身体内里都被青色的雷光照耀得一片青色,他的眼睛里再次充满惊恐至极的光焰,再次厉声惨嚎起来。
“不!”
轰隆一声巨响。
青色雷光如幕般镇落。
丁宁紧锁着眉头,飞掠于盲龙的身前。
无数如柱般落下的青色雷光就在他面前不到一尺处。
他和盲龙所在的这半面没有任何的雷光落下,两侧形成截然不同的世界。
数块碎片从雷光中炸飞出来。
其中一团有着诱人的紫色,正是枯萎了一半的肉菩提。
与此同时,整栋青色建筑物中的符文里也发出了碎裂的声音,无数的粉尘如下雪一般洒落下来。
此时也已经力量几乎耗尽的盲龙感应到了什么,它猛然抬头。
一块青色的碎石落下。
然后是第二块,第三块…
青色的建筑物顶端,崩裂开来,露出大片的天空。
“你也死吧!”
然而也就在此时,雷光里发出异常凄厉的嘶吼声。
周家老祖的身影从中冲出。
他此时的身体已经残缺到难以想象的地步,四肢都已经断裂,浑身被电柱冲出不知道多少个孔洞,然而他此时竟然还未死去。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在凄厉的嘶吼中,残缺的身体带着半截残臂刺向丁宁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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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八境
当燕帝的御架登临鹿山,楚、燕两朝的修行者虽然都境界不显,然而只是心中自然的敌意流露,一些气息的自然对撞,就已经使得整个鹿山上空风云色变。
云气不断的扭曲着,变幻为各种诡异的形状,那些唯有在极地中才会生成的极光,也在空中不断的泛出,使得鹿山上方的天空中色彩分外的绚烂。
那种肃杀之意,却又使人丝毫感觉不到美感,只觉得那些云彩里随时会有什么惊世的凶兽钻出来一样。
然而也就在燕帝的御架登临鹿山后不久,鹿山东首的广袤平原间,又出现了一列长长的伍列。
距离鹿山还是极远,或许会在入夜前到达,然而很快便有一阵阵蚀骨般的阴风不断吹拂而来,鹿山周遭的天空上,骤然出现了一条长长的黑云。
这条黑云在所有的色彩之中显得异常的阴森,晃动不息但却不为其它光焰所动。
只是这样的异象,丁宁就知道,这是有着“鬼帝”之称的大齐王朝的皇帝来了。
一股难言的意味浮现在丁宁的嘴角。
一次看尽这世间最顶尖的强者,这样的盛会,似乎对元武皇帝才是真正的好事。
齐帝的御架车伍之中,皇家御制之物也是一片明黄,饰物也多为玉制,但在其中,却是有一顶异常漆黑,异常庞大的大轿。
抬着这顶大轿的是八名身穿锁甲的魁梧男子,锁甲的缝隙里,这些男子的肌肤散发着诡异的幽白色泽,浑身没有任何的热气,阴冷异常。
此时这顶大轿的内里宛如一个独特的世界,阴玉为砖,将内里铺得如厅堂一般,顶上则是镶嵌着明珠,散发着星星点点的冷光。
中央摆着两把紫黑色木椅,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油脂味道。
端坐其上的其中一人身穿龙袍,头带帝冠,面白无须,四十余岁的模样,虽面容显得有些狭长,但身上散发着一股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高贵味道,自然就是齐帝。
而另外一人,却是一身漆黑无光的黑袍,手上戴着一串白色骨链,一头漆黑如墨的长发也用白色骨环扎起,虽是男子,但面容却比世间绝大多数女子还要来得美艳。
“若师,这次大齐王朝万民的身家性命,就全操持在您一人手里了,您可是…”
对这名身穿黑袍的美男子,齐帝的神容却是恭敬到了极点,若是此刻有人看见,倒是会怀疑黑袍美男子是真正的齐帝。
“对别人也便罢了,在我面前何必还如此厚颜无耻。”
黑袍美男子似也完全不将他当成一名帝王,微微不悦的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我既已经让你打造了这样的阴轿,来这鹿山,便自然不会惜命,未曾想活着回去,你还有什么可以担忧之处?”
被这名黑袍美男子直接道破心事,又直接称他厚颜无耻,齐帝讪笑数声,也不着恼,却是更加恭谨道:“若师您不喜欢听这些话,我便不说,只是您还想要我做什么事情,便请开口。”
黑袍美男子摇了摇头,道:“不需要,你只要记得答应我的事情,我死之后,将我的尸身送至我弟子面前。”
齐帝讪讪道:“哪里一定会死。”
黑袍美男子皱眉道:“先前怕我不肯死,现在又说这等话,你不觉得无趣和无耻?”
齐帝摇了摇头,叹息道:“我不比元武等人可傲视天下,像我这样的庸才,若是连些暖人心的话都不会说,那就真的是一无是处了。”
黑袍美男子凝视他片刻,真挚道:“你太过自谦了。”
黑夜将至,齐帝的御架也终至鹿山脚下。
三位帝王齐至,只待秦帝。
……
轰隆!
乘风破浪行于巫山恶水之间的铁甲战船也终于靠岸。
巨大的震鸣声如雷声涌动,又似是天地在痛苦的呻吟。
船体和岸边岩石之间,溅起千堆如雪般的白浪。
元武皇帝一步跨出,第一个落于岸边。
数滴水珠溅落在他身上的龙袍,落在上面蟠龙的眼眸中,使得这蟠龙的眼眸瞬间明亮,就像活了过来。
元武皇帝抬头。
在他登基前三年的腥风血雨中,大秦王朝元气大伤,接下来对楚一战又是伤筋动骨,所以元武三年后开始,他和整个大秦王朝就一直在隐忍,养精蓄锐。
而此刻,他就如一柄藏鞘多年的宝剑在次出鞘!
元武皇帝动步。
他没有用任何的车驾,只是徒步而行,走在最前方。
在很多年前的征战里,他和诸多追随他的强大修行者都一直是身先力行,冲在战阵的最前方。
而现在,已经没有一人和他能够并肩。
气动四野。
四条巨大的云气在天空中席卷着,形成了四条顶天立地的巨大云柱。
这四条云柱的中央,无数星光闪烁,就像是整个星空都被他摘下了一块,如宝石般嵌在了这四条云柱的中央。
鹿山周遭的诸多山头一片静谧,蓦地,许多在山中的人都有所感,同时转头望向巫山的方向。
鹿山上空那幻彩琉璃般的流光,被一种难言的力量吸引,流向巫山的方向,在天空中形成了无数条蔓延不知道多少里的光线。
在所有人的视线里,那四条巨大的云柱和星光闪烁的星空缓缓出现。
所有的光线都落入那方星空之中,万流归一,然而四条巨大的云柱和星空却是巍然不动,平静的接纳了一切。
鹿山周遭的这些山头上都是世间最高的大宗师,然而几乎所有人看到这样的景象,心中都是震动不堪。
这对于他们而言,也依旧是一种难以言明,不能理解的宏大境界。
有数人身外的气息因为心神太过震荡而起了感应。
轰的一声,先前那座被一道剑痕封山的山头中,骤然涌出一股赤红的精气,直冲上天。
赤红的光焰,将整座山头都耀得如同一支巨大的火炬。
于此同时,一条磅礴得难以想象的水汽从郭东将占据的山头冲出,顷刻间形成一条湛蓝的巨大水龙,直冲上天,身体如实质在云雾间穿行。
迟了半个呼吸的时光,一座山头遍现幽紫色光芒,如万朵幽兰同时开放。
这些气息都是玄奥和宏大到了极点,然而让任何人评断,都是不如那四条云柱和一片星空相比。
丁宁深皱着眉头看着那四条云柱和星空的迫近,他的双目在黑夜里,也如同星辰般闪耀。
元武皇帝的境界,已经比他预想的还要高出一些。
鹿山之巅如细腰美人的行宫主殿里,无比苍老的楚帝握着身侧赵香妃的玉手无比感慨,“隔了这么久,整个秦王朝…整个天下,终于出现了第二个达到此种境界的宗师。”
同样苍老的墨守城看着那四条云柱和一片星空,眼神里也充满了感慨。
一将功成尚且万骨枯,成就这样的千古一帝要付出怎样的代价,唯有像他这样的人才真正的清楚。
“应该可以了。”
他转过头来,轻声对着潘若叶说道。
潘若叶点了点头。
她体内恢复不多的真元尽数涌出身体。
一道白光如剑,刺向这座山头的高空。
丁宁的眉头再次深深皱了数分。
这样的力量在此时起到的唯有标定或者让人知晓她在此山的作用。
她和墨守城,还在等待着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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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折符
燕狂人李裁天的名字便首先很狂。
自古至今,连帝王都以天地为大,许多人的姓名中也有个天字,但大多都是“敬天”“天宁”等等,但凡是“开天”“辟天”之类,便都有些背经离道的意味在里面。
李裁天本是纸符坊一无名裁纸小童,然而一朝开始修行便自取名“裁天”,实在是非常张狂。
只是某些人的张狂往往令人感到无奈。
李裁天不仅是大燕王朝五十年来修为进境最快的修行者,而且在突破第七境之后,出身于谢临符宗的他几乎将宗门内每一名长辈全部教训了一遍。
最为关键的是,所有被他教训过的长辈还都十分服气。
因为他几乎将这些长辈所会的符箓全部修改了一遍,而且经过他的修改之后,这些符箓的威力全部大增。
最终的结果是他被公认为大燕王朝第一符师,再加上他经常在谢临符宗公开授课,且从不回避和外宗的论符论道,无数的大燕修行者得到过他的教诲,所以在大燕王朝,大部分人都尊称他为“谢师”,意为谢临符宗最受人尊敬,最具代表性的师长。
像他这样的人不只是有强大的自身修为,背经离道的张狂和强大的领悟力让他拥有非凡的创造力,在任何人眼中都是大燕王朝的宝贵财富。
大燕王朝首先发难已经是莫大的意外,让他这样的人发难,更是不可思议。
齐帝眉头深锁。
事实上为了探得到底会追随元武皇帝到达鹿山,他也已经付出了不少代价,他对方饷也已经有所了解,此时大燕王朝率先发难,他本应该透露一些讯息给燕帝或者李裁天,然而他还是听从了黑袍美男子让他看戏的话,沉默不语。
楚帝拈须沉思。
他觉得大燕王朝就算以此举向楚示好,似乎也不需要付出这样的代价。
既然如此,那就只是大燕王朝自身的问题。
大燕王朝到底在下一盘什么样的棋?
……
宗师相争,哪怕并未真正动手,只是蓄势,就足以让天地元气产生异变。
方饷这一侧的上方天空里,一条青气慢慢侵入了白云之间,让数朵白云扭曲如青鳞。
而李裁天的这侧天空中,却是缓缓的出现了一条白线,就好像碧蓝的天空真的被裁出了一条口子。
鹿山周遭各个山头一片死寂,空气都似乎被冻结,流动不开,山间没有一丝风声。
李裁天生性张狂,面对方饷的揖首行礼只是倨傲的仰头望天,轻声道:“此等交战,实是人生快事,只是无法亲手向元武皇帝讨教,终是憾事。”
方饷平静的挺直身体,看着他,说道:“对于我而言,你已是最好的对手,所以我没有遗憾,由此我已经胜了半筹。”
李裁天摇了摇头,道:“我无牵无挂,沐浴净身,精气神已至巅峰,所以我等扯平。”
方饷点头。
轰的一声震响。
两人之间的空气里随着他这一点头出现了一道明亮的波纹,往两侧泛开,虽发出震耳的响声,但是那波纹却只是亮光,却是无形之物。
“念剑之术!”
场间不知有多少宗师阶的人物,各具神秘莫测之手段,然而只是看到这明亮而无形的波纹,其中有大半就已面色大变,确认自己不是在场两人的敌手。
以念力凝剑,求的本是一味的迅疾,但方饷的这念剑一击,凝聚的力量却是近乎真正的飞剑,这样的手段在记载中也很少出现,然而李裁天却以念凝符,同样令人震撼。
“请。”
方饷出声,往前伸手。
一道平直乌沉的剑光浮现于他的手中,直刺李裁天。
听他此时出声,似在他看来,方才那念剑一击只是试探,并不算真正出手。
剑路寻常,但带着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开山劈石之意,太过平直锋锐的剑气斩断了空气里许多天地元气的流动线路,令在场的许多大燕王朝的符师脸色更是惨白。
在这样看似平淡的一剑之前,他们甚至连一道完整的符都不可能施出。
李裁天也从未遇过如此的一剑,他眉头微蹙,左手指尖悄然浮现出一张青玉般的方符。
噗的一声轻响,一股极为纯净的元气从这张青符中喷涌出来。
他的身体骤然从原地消失,在方饷的后方显现出来。
一片不可遏制的惊呼声响起。
李裁天这样的动作看似十分简单,然而在这样剑气的压迫下,这样简单的画面也蕴含着绝大多数七境都不可能想明白的天地元气运行之理。
剑势平直往前,李裁天却已经在剑势之后,这一剑落空,方饷便是必败无疑。
然而这片惊呼声却并非因李裁天而响起,而是因为方饷这一剑。
方饷往前的身形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的剑尖前方出现了一个光点。
他的剑穿过了这个光点,剑身沐浴在一层奇妙的辉光里。
剑身前方的所有剑气消失无踪。
他的身后却是出现了无数条白色的湍流。
每一道白色的湍流都是一道精纯的剑气。
无数条这样的白色湍流将李裁天的身影全部笼罩住。
李裁天神容平静,一道黄色符纸从他手中飞出,砸落于地。
整座鹿山微微一震,他脚下地上骤然涌出万千颗黄色的尘埃。
白色湍流和往上浮起的黄色尘埃相遇,时间好像骤然变缓,空气里多出无数沉重之意,好像许多座大山突然充斥其中。也还不见白色湍流和这些黄色尘埃有什么变化,方饷的身体突然微微的一震,面色微白,鼻孔中已经涌出些淡淡的血沫。
这一瞬间交锋竟以他的负伤而结束,然而他的左手也在此刻往后扬起。
一道青色剑气如一片龙鳞从他的食指和中指间飞出。
一闪便消失在所有人的识念里。
噗的一声轻响。
李裁天的左肩出现了一个剑孔,一蓬鲜血飞散,许多黄色尘埃悄然变成血红。
“好剑!”
李裁天神色凝然,看着方饷的背影出声。
方饷转过身来,看着他,肃然道:“好符。”
两人各自负伤,各自赞赏对方的手段,然而两个人之间的交锋却并未有半分的停歇。
在李裁天“好剑”两字出口的瞬间,一道巨影已经从空中落下。
方饷手中的乌光色长剑已经不在手中。
他的双手都是空的。
从空中落下的那道巨影,却是一柄巨大的,如山般的长剑。
这是一副难以想象的画面。
别说是鹿山山巅的所有在场者,就连鹿山其余周遭山头上,都清晰的看到了这样一柄巨剑。
或者说,都清晰的看到了一条巨龙。
在周围天地间不断涌至的元气的灌注下,龙鳞剑庞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剑身上每一块鳞纹变成了一块块乌黑无光的巨大岩石——光是如此,所有人都会觉得这柄剑好像变成了无数巨大的岩石拼砌而成,然而此时剑尖处,却燃着两点明黄色的光焰。
两点明黄色的光焰里,闪烁着冷漠而暴戾的情绪。
一股完全不同于方饷本身的强大气息,一股藐视众生的目光,在那两点光焰里不断的洒落。
这是某种至为强大的妖兽才有可能拥有的气息。
而妖兽强大到了某种程度,便不能用妖来形容。
甚至在人类很长的一段历史里,唯有畏惧,唯有膜拜,唯有以它为王。
现在世上的许多蛟龙,还拥有类似的气息。
所以这只有可能是真正的龙息。
传说中的故事是真的,方侯府的这柄龙鳞剑,真的是以龙血淬炼,真正融合了某种龙的真元力量。
齐帝抬头凝视着这一柄巨剑,他的眼睛也瞪大到了极致,心中全是真正的震惊和感慨。
他就算早知道传说中的故事是真的,也绝对想不到这一柄剑还可以产生这样的变化,也绝对想不到方饷可以施展得出这样的一剑。
“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力量。”
“怪不得元武皇帝会让你应战。”
李裁天看着这一道巨剑,彻底醒觉般轻叹。
他的手中散发出一股本命物的气息。
出现在他手中的,只是一张微黄的符纸。
所有的人陷入更大的震惊之中。
因为他手中的这张符纸没有任何的符文,是一张最为普通的黄符纸。
大燕王朝第一符师的本命物,竟然是一张可以裁成任何形状,而且不带本身威力的最普通的符纸。
现在李裁天动用这件本命物,是要将这张符纸裁出什么样的形状?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李裁天并没有将这张连成品都不算的符纸裁出任何的形状。
他只是异常简单的,折纸。
将这张符纸对折。
第四十四章 气魄
横山许侯看着这名边民巫师装束的乱发男子,浓厚如墨的眉头也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他感到这人有些眼熟,然而一时想不起这人到底是谁。
“既然好不容易逃出韩都,便好生做个巫医,为何还要回来?”
便在此时,元武皇帝出声,看着这名赤足乱发男子的眼睛里充满了淡淡的嘲讽。
赤足乱发男子感叹道:“逃便是为了今日。”
横山许侯凛然,他反应了过来这人是谁。
山巅一片哗然,只是这两句对话,所有人也都明白了这名赤足乱发男子的身份。
这名赤足乱发男子是已然被记入史书的人物。
他是韩辰帝。
从严格意义上而言,他也是一名帝王。
他是韩哀帝的亲皇弟,拥有最纯正的大韩王朝的王室血统。
在昔日韩哀帝中计迁都,最后王朝衰亡,韩哀帝郁郁将死之时,便发旨立其弟为帝,也就是眼下这赤足乱发男子。
然而韩辰帝却是一日都未曾真正坐上帝位。
韩哀帝弥留之际,秦军已兵临城下。
韩新都洛邑内乱四起,未等秦军真正攻城便已经四分五裂,不成样子。
在秦军的围困和内乱中,传说中韩辰帝是借运送粪水的车子逃离出城,最终逃得了一条性命。
一名真正的帝王一日未在其位,已属十分悲惨的事情,更何况借运送粪水的车子逃离出城。
以至于在许多韩人的眼中,韩辰帝还不如在城破时死的了好,至少这种事情不会被记录到后世蒙羞。
对于一名出身和即位毫无疑问的正统帝王而言,在自己子民的眼睛里还不如死去的好,这才是最大的痛苦。
同为帝王,一名是被万民鄙夷,一名是遭受万民的爱戴,所以元武皇帝此时看着韩辰帝的眼睛里,便自然带着淡淡的嘲讽。
“苟延残喘到今日,又能做什么?”元武皇帝看着韩辰帝,微嘲的说道。
韩辰帝的眼睛里悄然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
这丝痛苦并不是来自于他的名声,来自于外人对他的评断,而在于那些为了能够让他活下去而死去的人。
只有他才最为清楚,为了能够让他逃离韩地,为了让他摆脱秦王朝修行者的追杀,到底有多少人为他而死去。
这丝痛苦的神色在他的眼睛里闪过之后,他的眼瞳便化为绝对的平静,反而荡漾出一丝解脱般的祥和之意。
“请赐教。”
他看着元武皇帝,缓声说道。
元武皇帝眼瞳微缩。
鹿山山巅再次一片死寂,唯有紊乱不堪的天地元气造就的狂风在四处呼啸。
元武皇帝缓缓的站立起来。
韩辰帝必定是一名强大的修行者,但他首先是一名真正的帝王。
无论是自古礼数,还是大秦王朝推崇的悍勇,都使得元武皇帝不会拒绝这种邀战。
“你凭什么和我战?”
元武皇帝平视着韩辰帝,缓声说道。
起身便代表着应战,他先应战,然后再问对手有没有资格挑战他。
因为他恐是此时世间唯一的八境。
韩辰帝没有出声。
他的身体发肤却是悄然变成红色。
一丝丝的红色元气,开始从他身体每一处地方沁出。
他身体周围的气息,开始不断的膨胀。
在他的身体沁出第一缕元气之时,所散发出来的已经是七境的气息。
随着气息的节节攀升,他身外散发的气息便突破了七境所能至的极限。
一片惊呼声不可遏制的响起。
元武皇帝眼眸里的淡淡嘲讽之色也完全消失。
他的眉头微微的蹙起,声音微凝道:“原来是盗天丹。”
“原来是盗天丹。”
在元武皇帝出声时,在场的许多人的心中也同样的响起这样的声音。
这些人也终于明白韩辰帝为什么昔日一定要活下来。
大韩王朝昔日最强的宗门是南阳丹宗。
南阳丹宗中品的丹药,在其余各朝已经是可遇不可求的极品丹药。
而盗天丹,则是南阳丹宗真正最极品的丹药。
“盗天”的真正含义,是盗取启天之境。
在众多典籍的记载中,这是一种吞服炼化之后,可以让七境的修行者直入八境的逆天大丹。
这样的一颗逆天大丹,自然要耗费无数想象不到的惊人灵药。
南阳丹宗穷极数代,据说到了韩哀帝将死之时,也只是堪堪凑够了这颗丹药的主药,炼了一颗药胎。
以至于大韩王朝灭亡之后,在各朝的修行者看来,这样的丹药有可能根本不存在,只是南阳丹宗凭空杜撰出来唬人的而已。
然而现在,韩辰帝身上如红莲怒放般不断绽开的惊人威压,却提醒着在场任何人,南阳丹宗的“盗天丹”是真的。
“丹宗和其余修行者最大的区别便是有形无意。”
元武皇帝看着体内药气将身下土地都染成红色的韩辰帝,摇了摇头,说道:“你依旧不是我的对手。”
韩辰帝看着元武皇帝,忽然笑了起来,道:“只是一场战斗,何以论胜负?”
元武皇帝也突然笑了起来,道:“战斗可以让寡人的敌人越来越少,所以寡人不怕战斗。”
当他说出这一句,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战斗就会马上开始,然而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元武皇帝的目光却是落在了齐帝身旁的那名黑袍美男子身上。
“先前在登山时便已见过你的一丝元气,唯有山阴宗才有这样的手段。先生这样的气度,想必便是山阴宗晏婴晏先生。”
元武皇帝的声音很平静,但是他口称先生,自从盟会正式开始,所有人还未见到他对某一个人如此尊敬过。
山阴宗晏婴这个名字在世间没有什么名气,即便此时在场的很多人都是世间顶尖的人物,却依旧有许多人没有听说过。
“他到底是谁?”
一名大燕将领忍不住低声问身前一名神容震动的中年官员。
神容震动的中年官员便是大燕王朝的名相秋玉真。
而问他这句话的也是大燕王朝的名将厉寒山。
“昔日我朝白永大将军和齐军交战,眼见大获全胜,但最终撤军,便是有人送来了一个黑罐。”秋玉真转过头去,看着厉寒山轻声说道。
厉寒山的身体猛地一震,眼睛里涌出震骇的目光,“难道当日那送罐人便是这晏婴?”
秋玉真微苦的一笑,不是眼前这晏婴,还能是谁?
在未有正式盟约之时,各朝相互冲突,互侵城池是常有的事情。
昔日大燕王朝因数名逃兵和齐军起了冲突,引发大战,当时大燕王朝最强的将领白永三战三捷,连破齐三座城池,更是将齐军主力逼至齐鬼马河畔,在粮草运送不及之下,眼看齐军就要大败,或者被逼割让城池,然而就在此时,有一名齐宗师送了一个黑罐到白永的面前。
白永开罐,内里空无一物,只觉得内里有极大的玄奥,苦思半日之后,才终于发现罐内没有玄机,真正的玄机在于这个黑罐本身。
这个看似寻常的黑罐,却是由精纯至极的真元凝成。
真元凝聚成物不散已然是惊世骇俗的手段,而瞒过白永这样的七境强者的感知,让他苦研了半日才看出玄机,这种境界,便已非一般的七境宗师所能想象。
当时白永被迫退军的真正理由,是因为他计算之下,发现和齐军主力最后真正交战之下,燕军这方没有任何方法可以阻止这样的一名宗师进入中军,杀死中军数名统帅。
当时白永军中有至少四名七境强者。
四名七境强者都不能阻…那一次大燕王朝军队的退却之后,秋玉真便记住了那一个黑罐,记住了晏婴这个名字。
“如何?”
听到元武皇帝言语中带着些敬意,黑袍美男子却只是颔首为礼,脸色冷淡的吐出二字,言语简单到了极点。
“早就觉察了你的敌意和战意。”
元武皇帝看了他一眼,傲然的缓缓道:“在眼下这鹿山,你也可算堪与寡人一战者。”
“既然要战,便不需那么麻烦。”
他转头看了楚帝、燕帝和齐帝一眼,用一种十分自信,更加骄傲的语气说道:“你们两个一起罢…寡人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两个人能够战胜我,也不需说三年,寡人再让阳山郡九年,九年后再会鹿山。”
“什么!”
这鹿山山巅都是何等样的权贵,昔日早就磨出了比玄铁还沉冷的心肺,然而此时听到元武皇帝这样的话语,却是一片惊呼声四起,很多人甚至忍不住霍然站起。
就连一直近乎猥琐的坐着看戏的齐帝都在此列。
一路上他说了许多无耻的话,满足晏婴的一切条件,姿态放低到了极点,这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晏婴的强大,以元武皇帝的境界,和晏婴已经有过一次小小的交手,自然不可能感觉不出晏婴的境界。
现在的韩辰帝依靠“盗天丹”已经拥有八境之力,再加上晏婴这样的存在…元武皇帝简直胆大到了极点!
楚帝的脸上也是一片愕然。
他也根本未曾想到元武皇帝在遭遇韩辰帝这样一名对手之后,竟然还会再行挑战晏婴这样的大宗师。
“好气魄。”
他深吸了一口气,出声说道。
不管元武皇帝是疯狂,是过分骄傲,还是真正的成竹在胸,此时他敢于这样以一敌二,便是这世间其余人所根本无法拥有的气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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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令她不如意
“承情?”
长孙浅雪看了他一眼,清冷道:“这是可大可小,很虚无缥缈的事情。”
“所以他让我自己选择。”
丁宁看着手中的玉璧,沉默了片刻,说道:“所以他没有提任何的请求。”
长孙浅雪突然觉得这好像有些可笑,微嘲道:“你又能做什么?”
“至少可以更快的变得更强一些,让我进入岷山剑宗变得更有保障一些。”
丁宁又沉默了片刻,道:“他死之后,王图霸业对他没有任何意义,所以他应该只是想我们能够对他的那些子民好一些。”
长孙浅雪依旧微嘲道:“若是大楚王朝都没有了呢?”
丁宁看了她一眼,道:“也可以对楚地的人好一些。”
长孙浅雪看了他一眼,眉眼间的神色显然很不赞同,然而丁宁自己却是点了点头,道:“当然现在说这些根本没有意义。”
长孙浅雪清冷的问道:“能到多少?”
她的这句话太多简单,对于别人而言可能很难明白她问的到底是什么,然而丁宁直接便回答道:“三境上品。”
长孙浅雪问的自然是丁宁在岷山剑会开始之前的修为,丁宁对于修行的事情从未错过,他说在岷山剑会之前会到三境上品,那长孙浅雪就知道他的修为一定会到三境上品。
才俊册上排名最高的烈萤泓是四境中品修为,在长孙浅雪看来,丁宁三境上品的修为已经足够。
所以她看了丁宁一眼,不再说任何的话。
这在两人的世界里意味着这次谈话的终结。
丁宁也不再说任何的话语,只是除去了鞋子,在自己的床榻上坐了下来。
没有人可以理解他的入静内观的速度。
几乎就在他闭目的瞬间,他就如凝立在气海中心,看着五气缭绕和真元流动的奇妙世界。
一丝丝天地元气缓缓从四方飘来,落于他的身体。
丁宁的识海之中瞬间出现了震惊的情绪。
他瞬间明白了传说中的人王玉璧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东西。
除了他身体里五气缭绕的气海世界,无数真元流淌的经络和外面匡阔的无限天地之外,他“看到”自己的右手手心在发出光亮。
无数的光星漂浮其间,这些平时肉眼看不见的光星往外散发着无数肉眼看不见的线路,这些光星看似细小,然而其中却似乎隔着惊人的距离,空间浩瀚无比。
这些线路里在不断凭空生成着天地元气,有些他极为熟悉,有些却是完全超出他的认知。
所以这并不是任何修行者能够创造出来的符器。
这完全就是一个独立的小世界。
一颗星辰的碎片,一颗星核,或者一颗星髓…修行者的世界里,有无数种说法来定义这样的东西,世上的很多宝石,甚至很多奇特的金铁,都来自于这样的碎片。
然而无数星辰坠落产生的碎片之中,唯有极少数能够和这个世间的元气相合,更不用说像这人王玉璧一样,可以自然滋生出许多和这个天地相合的元气。
只是数个呼吸,感受着丝丝沁入自己身体的天地元气,丁宁就可以确定这件东西和自己听闻的东西一样,足以让他的修行速度增快两至三成,但对于他而言,这件东西的意义并不只于此。
“是什么?”
看着他微颤的睫毛,长孙浅雪直接出声问道。
“一个独特的小世界。”
丁宁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着她说道:“甚至可以借以参悟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星辰元气。”
这是不同于寻常修行者的很高层面的谈话,长孙浅雪听得懂其中的意思,但她却只是看着丁宁,异常简单粗暴的问道:“可以悟得出对付郑袖的星火剑的方法么?”
丁宁的眉头微蹙,道:“或许可以。”
“如果可以。”长孙浅雪想了想,道:“我会承他的情。”
丁宁笑了起来。
在见惯了复杂和阴谋之后,这种简单,最能让人感到温暖和喜欢。
“有人来了。”
然而长孙浅雪的脸上却骤然笼上了一层寒霜,她用一种有些说不出厌恶的语气,说道:“是未央宫的修行功法,应该是郑袖的人。”
一名衣着看似朴素,但怎么都洗不了宫里的那种贵气,就连满头的青丝都似乎分外洁净亮泽一些的丽容女子走入了梧桐落,行入梧桐落中的无名酒铺。
这名女子似乎也并不想掩饰她宫女的身份,走路的身姿都很自然的和在宫中时一样。
她看着并不显得洁净的酒铺,看着平静的打量她的丁宁,有些不喜般微微挑眉,道:“的确太过寒酸了一些。”
丁宁感受着这名女子身上的气息,他可以肯定这名女子在未央宫中的地位应该仅次于潘若叶。
他没有先说什么,只是等着这名宫女接着说下去。
“这是赐给你的。”
这名宫女从衣袖中取出一份文书,放在丁宁身前的桌前,然后伸手示意丁宁马上看。
丁宁展开那份文书,眉头马上就皱了起来。
宫女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说道:“怎么?”
丁宁抬头看着她,道:“这是一份地契文书。”
宫女说道:“只要是识字,都看得出这是一份地契文书。”
丁宁说道:“可是这是周家墨园的地契文书。”
宫女微嘲道:“墨园是墨园,但现在不是周家的…长陵城从今日起,已无周家。”
丁宁微垂下头,看着面前的文书,道:“这赏赐太大。”
宫女的脸色沉了下来,道:“既然赏赐给你,便说明你当得起这样的赏赐。”
丁宁点了点头,收起了身前的地契文书。
宫女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说道:“今日你们便搬去墨园。”
丁宁知道这样的旨意根本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所以他也不再说任何的话,只是平静的应允。
“不要再提及任何有关巫山的事情,尤其不要提及你救过他。”
这名威严的宫女满意的转身离开,但在走出这间酒铺的时,她却是又冷漠的交待了一句:“因为从今天开始,他已经是我大秦王朝的太子。”
当威严宫女的身影消失在丁宁的视线之中,长孙浅雪出现在了丁宁的身后。
“她对你倒是不错,好大的手笔。”
长孙浅雪眼眸冰寒的看着宫女身影消失的方位,脸上笼罩着难言的杀气,“竟然将周家的宅院都一举送给了你。”
丁宁明白她对郑袖的厌恶,他摇了摇头,眼眸也有些冰冷,“这不是什么大礼。”
长孙浅雪收敛了杀意,但是她依旧很生气,所以她此刻不想说话。
“鹿山盟会结束,外事已定,在扫除长陵一些她不想看见的人时,她便不再会有留手。”丁宁看了她一眼,道:“周家完了,我们却占了墨园…周家又是因为我跟着周家老祖去了巫山所以才完了,在剩余的那些旧权贵眼里,我本身便应该是皇后的人。”
“即便未必敢明面上对付我,但只要有合适的机会,这些旧权贵绝对不会放弃捅我一刀。”
顿了顿之后,丁宁冷漠道:“所以这不是什么大礼,只是借刀杀人的手段。”
听着这些话语,长孙浅雪的脸色却反而好看了许多,“为什么?”
丁宁道:“墨守城对我有疑虑,她自然就会有疑虑。”
“像她这样的人,对于一个人有些疑虑的话,最好便是让那人直接从长陵消失。”长孙浅雪彻底明白了,冷笑道:“所以你救了她的儿子,但是你要参加岷山剑会,她反而不会帮你。”
“或许有人会觉得她会默许我在岷山剑会胜出,但我和你却很清楚,她现在的意思是不让我在岷山剑会胜出。”丁宁看着她,平静而冷的缓缓说道。
他和长孙浅雪甚至薛忘虚等人今日就会搬入周园,这在长陵绝大多数人眼里,是一名平凡的市井少年凭借自己的努力和际遇,骤然得到命运的垂青,得到了如此惊人的家业,这实在是很让人羡慕,很励志的美丽故事。
然而这个故事真实的背面,却并不美好。
长孙浅雪看着他脸上的冷意,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做?”
“没有什么准备怎么做的问题。”丁宁轻声道:“这事关我的命,所以我只能用一切可能,让她不如意。”
第六十五章 置之死地,能否后生
五彩的霞光是体内五气的光彩。
五气浓烈的就像燃烧起来,他体内产生五气的五脏也就像暴燃起来。
不属于身体自然承受的范围,便自然会产生极大的痛苦,他的身体第一时间自然的做出了反应。
他的心脏剧烈的跳动起来,血管中的血液急剧的喷涌,大量的出汗,然后这些汗水又被体温快速的蒸干。
身体痛苦,但是他的眉头却反而舒展起来。
性格这种东西是天生的,然而很多方面却似乎能够被传染。
和长孙浅雪在一起久了,虽然还可以一如既往的冷静,然而爱憎却变得分外的分明。
憎恶的情绪变得更为简单和纯粹的憎恶,就如白的雪,黑的瓦,界限截然分明,不再参杂其余的感情。
没有纠结,爱憎的简单干净,身体虽然痛苦,心境却是畅快。
那名宫女姓容,是在郑袖幼时便跟随在郑袖身边的人,是最熟悉郑袖,最了解郑袖心意的人,所以她就像是郑袖的另外一个大脑,她的一切做法,便是以郑袖的心意出发。
岷山剑会提前,便是不想让他有胜出的机会,然而他在白羊洞得到的却并非是平淡无奇的灵源大道真解,而是原本就暴烈的斩三尸无我本命元神经。
利用此门功法引燃五脏般激发五气,虽然让他五脏原本过旺的身体更为透支,就如将一只原本燃烧得很快的蜡烛直接放在火炭中烧,但至少可以掩盖他的九死蚕,至少可以为他在这短短的时间内修为的大幅度提升找到令人信服的理由。
让郑袖不能顺心意,这样痛苦的事情也骤然变得可爱起来。
张仪沉默的看着灵脉所在的峡谷,看着丁宁所在的茅庐方位。
自去年冬里到现在,他一直在梧桐落里修行,虽然很多时候都在服侍薛忘虚,大量的时间都花在了一些对于修行者而言微不足道的小事上,然而平凡之间获得的感悟,言语之间得到的收获却是前所未有的多,只是潜意识里习惯于称丁宁“小师弟”的他却根本未曾想自己会在岷山剑会如何,而是将所有心思放在了丁宁的身上。
此时名义在经卷洞观经,实则却是为在白羊洞灵脉峡中修行的丁宁护法,确保他可以安静的不受干扰的在其中修行。
想着薛忘虚越来越弱的身体,想着岷山剑会相对于丁宁而言有着更重要的意义,他忍不住在心中重重的说道:“小师弟…一定要赢啊。”
……
安静的山间,时间在一如既往的流逝。
丁宁原本过旺的五脏依旧如同暴烈的燃烧着,旺盛的五气和涌入体内的灵气交汇,沉于气海,化为真元。
生命在真实的燃烧。
他血脉中的鲜血流淌的速度更快,然而其中的鲜血却变得稀少起来,他骨骼内的髓河也变得有些干枯。
他漆黑的发丝之中,慢慢的出现了星星点点的白霜。
他的五脏也似乎有些萎缩起来。
这一切都在提醒着他的感知,他的身体在产生着什么样不妙的变化,这种变化对于寻常的修行者而言恐怕是最大的恐惧,然而他的面容却依旧平静而充满快意。
随着时光的流逝,他体内的真元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澎湃。
终于……
“噗”“噗”两声轻响从另外两间寂静的茅庐中响起。
无人盘坐的两个蒲团也同时炸裂,然而碎裂成无数草屑的蒲团并未往外喷出,而是往原本溢出灵气的灵脉中倒吸。
原本溢出灵气的灵脉变成了两个极具吸力的漩涡,往内倒吸。
三股灵脉的灵气,全部被丁宁身下密布的无数无形小蚕吸引,疯狂的涌入他的身体。
山峡间产生了奇异的风流,许多不知道从哪里涌来的紊乱细风从四面八方通过茅庐的缝隙钻入,三间茅庐承受不住外来的压力,同时晃动着往内里崩塌。
数条身影出现在山道上,就要忍不住飞射进那处山峡。
然而凝立在经卷洞之外的张仪却是深深的对那数条身影行了一礼,摇了摇头,道:“不要。”
……
无数茅草和被吸引过来的落叶、枯草层层叠叠的覆盖于丁宁的身外。
丁宁的身外,就像结出了一个巨大的枯黄色茧子。
恐怖数量的灵气一时无法融合,在丁宁的体内变成紊乱的激流,丁宁的身体里不断发出裂响,不只是血脉,就连一些筋肉都承受不住而断裂开来。
每一个瞬间,丁宁的身体就像是要被撑裂成无数片,然而总有一些无形的小蚕出现在恰当的时刻,恰当的地方,大口大口的吞食掉冲向裂口的灵气。
这些冲击在他身体里的灵气激流,最终全部变成了一个个具有更大吸引力的漩涡。
“啪!”
他身下的灵脉中首先发出清晰的如牛皮绳索断裂般的声音。
这条灵脉之中的灵气首先枯竭,断流。
“啪!”“啪!”
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
白羊洞的三条灵脉,全部枯竭。
他体内有更多的无形小蚕涌出来,所有这些涌出的无形小蚕只做同一件事,拼命的吞食着他体内的灵气。
他身体的恐怖吸引力开始消失。
越来越凝聚的真元不停的冲击着他体内的一些窍位,那些窍位里,似乎有一扇扇连通周身天地的世界要打开。
那代表着另外一个境界。
他可以冲击另外一个境界,但他知道够了。
所以他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竭力的让自己的真元均匀的散入自己身体的每个角落。
所有紧缚在他身上的枯叶一瞬间全部坠落,如浪潮般往外散开。
经卷洞外的山道上,张仪闭着眼睛,睫毛微微跳动,脸色苍白如雪。
他很紧张。
无论是山间微风的变化,还是已经到了必须离开白羊洞赶赴岷山剑宗的日子,都让他确定即将看到丁宁。
他的后背尽湿。
一道微风涌来。
一条熟悉的身影落入他的视野之中。
虽然已经有所准备,但是在看清丁宁的瞬间,他还是瞬间呆住,忘记了呼吸。
“小师弟…”
他的眼瞳里,充满了强烈的震惊。
微风吹拂着丁宁的发丝。
黑色的发丝里,到处是星星点点的白。
丁宁的年纪似乎大了些,然而身体却并未高大,反而更显瘦小了些。
最令他震惊的是,丁宁苍白的肌肤下,好像有一条条彩虹在流动,好像随时有彩色的光焰好割破苍白的肌肤刺出来。
“小师弟…你…”
他终于有些感觉出丁宁的真元发生了什么变化,为此丁宁又付出了何等的代价,他的眼眸中再次涌出无数震惊的情绪。
“大师兄,不要乱喊。”
然而丁宁却是对他点了点头,平静的说道:“小师弟沈奕现在应该在墨园,我们要出发去接小师弟和洞主了。”
……
春意渐消,夏意渐浓,空气里更多燥意。
多日未雨,车轮在道间滚过,带起一蓬蓬尘土。
长陵郊野外一座山丘的亭中,那名身上气息平静,却一直给人分外危险感觉的黑衣男子正在用铁壶煮茶。
他望着道间一辆辆疾驰的车马,沉默不语。
先前和他一起看过墨园的素衣男子此时正在洗杯,看着一辆玄色的马车驶过,他侧转头看着黑衣男子,道:“你现在什么想法?”
人的想法往往会改变,虽然只是相隔数天,但他还是要再度确定这名黑衣男子的看法。
“岷山剑会马上就要开始了,还能有什么看法?”
面对他的慎重,黑衣男子却是微嘲的一笑,“我只是希望那名酒铺少年不要改变他的看法,不要连岷山剑会都不敢参加了。”
素色衣衫的中年男子注视了数息时间的马车里,便坐着那名姓容的宫女。
像她这样的身份,自然可以在岷山剑宗开山门之后第一时间进入,不需要和寻常官员以及参加岷山剑会的各修行之地的学生一样在外等候。
然而不知道为何她不想先于大多数人到达岷山,所以她突然伸手在车厢上轻叩了两下,让赶车的车夫减缓了前行的速度。
两辆内里都铺满了软垫的舒适马车早早的停留在了墨园的门口,当张仪驱赶的马车停在墨园的门口,王太虚和沈奕搀扶着薛忘虚走出墨园的大门。
“太冒险。”
只是第一眼看到从张仪身后跳下车的丁宁,薛忘虚便摇了摇头,说了这一句。
“置之死地而后生。”
丁宁对着他认真行了一礼,道:“而且这样便不需要再去考虑其它的可能,可以让人更加专心。”
王太虚深吸了一口气,他的眼瞳里也涌起无比复杂的神色。
“摇摆不定的态度,往往是最危险的态度。”然而丁宁却好像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一样,对着他说道。
事已至此。
于是王太虚也无言。
于是启程。
两辆舒适的马车,开始驶离墨园,驶向岷山。
第六十六章 阻路
长陵西南,有条白水河和渭河相连,白水河的尽头,有一片青山,传说中的岷山剑宗,就在这片青山里。
车马都停留在官道尽头的一片草甸里,距离岷山剑宗开山只剩最后半个时辰,除了形形色色仰头望向前方那片青山,脸上流露出向往和激动神色的年轻人之外,还有一列列全身铠甲的骑军在四周穿行,一些临时搭建的行帐里,许多宗法司的官员正紧张的复查着一些礼器和祭品。
在一些人群稀少的地方,还有些身穿黑衣或者青衣的剑师面无表情的驻足四视,这些剑师身上散发着一种阳光都晒不掉的阴霾味道,不是属于监天司便是属于神都监。
每年岷山剑会自然都是极为隆重,而此次岷山剑会因为元武皇帝要祭天祭祖,定立太子,更是变成了一件必定立入史册的大事。
青山草甸上还有很多游客,他们只是纯粹的想要近观岷山剑宗开山时的景象,此时他们看着草甸尽头一株株青色古树,心情变得越来越期待和紧张。
那些青色古树分明比后方的青山要矮许多,但是这些游客放眼过去,那些青山却似乎都被这些古树遮掩,明明可以看到那些青山直插云端,却又看不清那些青山的真容。
最为关键的是,他们都知道眼前的那片青山中,有一座最高的青山名为摩天,此时根本就未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将一座大山隐匿于人的视线,对于修行者而言也是极为惊人的手段,更何况不通修行之理的凡夫俗子。有些画面,在他们的眼里,便几乎等于神迹。
只是他们此时的反应和期待,落在一些人的眼中,却是幼稚和可笑的。
譬如皇后身边的那名容姓宫女。
她所在的马车落在最后,和那些官员、各修行之地推举出来的选生位置相距甚远,周围停留着的便大多是些抱着看热闹而来的游客。
此时她的目光透过车帘的缝隙落在这些人的身上,原本没有什么感**彩的双眸里也渐渐泛出一些嫌恶的神色。
没有过多久,远处的地面传来阵阵的颤抖,就连周围一些纯粹只是看热闹的凡夫都感到了异常,有些躁动起来,两声马嘶声响起,车厢将动未动。
这名宫女明白车夫的意思,她伸指在车厢内壁轻敲了两下,马车顿时安静下来。
她的目光冷冷的落向后方的官道,带着嫌恶神色的双眸再次变得沉冷下来。
伴随着地面的颤抖,人声逐渐鼎沸,先前那些梭巡于远处的军队渐渐合拢而来,在青色古林前隔离出一条通道。
毫无征兆,数百股青色气流从古林间贴着地面流散出来,地面的颤抖突然停止的瞬间,数十株青色古木消失在所有人的眼前,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青色的玉门。
几乎没有一个人注意这道青色玉门的大小,样式,因为在这道青色玉门出现的同时,一条笔直的山道和一座青色的巨山便完整的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这山道和青色巨山出现得如此突兀,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就像是两件东西硬生生的塞入了眼球里。
山道和青色巨山都是如剑身笔直,且带着一种锋锐的剑意,所以绝大多数人的眼睛开始刺痛流泪,越是想看清山道和青色巨山的全貌,一时却越是看不清楚。
悠扬的礼乐响起,各司官员依次通过青色玉门,走上后方山道。
在各司官员先行通过岷山剑宗的山门后,各修行地的师长和选生也纷纷下了马车,开始依次登记名册,通过山门。
气氛渐肃,渐而变得寂静无声。
“怎么还不到,难道真被吓破了胆么?”
行列中,一名身穿华贵锦衣的少年转头看了数次,按捺不住的嘀咕道。
在此时的静谧中,这样的一句嘀咕自然显得异常刺耳,他身旁的一名银衫中年师长顿时脸色都有些白了,压低了声音厉叱道:“谢长胜,此时你也敢随便开口!小心我取消了你的选生资格!”
这名面容稚嫩但时而一副不将任何事放在心上的少年自然便是关中巨富谢家的独子谢长胜,听到这名中年师长的训斥,他也顿时发怒道:“陈师叔!这选生资格是我捐了诸多银两硬生生换来的!真金白银,你有什么资格取消我的选生资格,就算是观主恐怕也不敢说这样的话!”
银衫中年师长摇了摇头,一脸怒容的转过头去不看谢长胜。
“我道是谁,原来是谢家独子…居然是硬生生的买了个名额。”
而周围听到谢长胜说话的一些修行之地的选生都是面露讥讽神色,明显是以谢长胜的修为本不足以代表白云观来参加这岷山剑会,但他却是硬生生捐了巨财,换了一个这样的名额。
“那名酒铺少年为何到现在不来?”
知晓谢长胜的身份之后,绝大多数听到谢长胜嘀咕的选生便自然知道谢长胜所说的是丁宁。
经历了一个鹿山会盟之后,才俊册的座次又有了诸多改变,其中有一些人的名字直接消失了,而有些人的名字则上升的很快,虽然再也未曾听说丁宁和谁动手,但是周家却莫名在长陵销声匿迹,周家墨园也莫名的归了这名酒铺少年,他在才俊册上的排名也悄然的升至二十九,是才俊册上升势最为惊人的一个。
不管到底在整个鹿山会盟期间发生了什么事,但在所有参加岷山剑会的选生心目中,丁宁这名酒铺少年自然是最为值得警惕的对手之一。
然而现在这名酒铺少年难道会因为某些意外的原因而直接放弃这场盛会么?
“我相信他一定会来的。”
一个坚定的女子声音响起,传入谢长胜的耳廓。
谢长胜的眉头微跳,不需要转头,他也听得出这是南宫采菽的声音。
青玉山门后,负责记录这些参加剑会的选生的是数名玄服官员,这数名玄服官员后方,有一名年纪略大的玄服官员并不执纸笔,只是背负着双手静静旁观,此时他清晰的听到了南宫采菽的这句话,然而想到皇宫里那名女主人的性情,他的嘴角却是浮现出淡淡的嘲讽之意,心想即便是来了,又能如何?
“不来的话便真的是可惜了。”
也就在此时,一声冷漠的声音同时传入谢长胜等人和这名年纪略大的玄服官员的耳廓。
谢长胜转过头去,瞳孔却是急剧收缩起来。
玄服官员顺着声音望去,呼吸却也不由得微微一顿。
出声的这人是顾惜春,他对于谢长胜等人而言自然不陌生,但只是隔了数月的时光,他的形容和以前相比却有了很大的改变,此刻他的身材更显瘦削,就连面部也显得狭长了些,最让人感到心悸的是,他的双瞳有些微微的凹陷,这使得他的双目好像始终陷在两滩深沉的阴影里,而他的眼角却是有几缕血丝,好像随时要从肌肤里渗出来一般。
……
有马蹄声在官道上响起。
此时排列最尾的选生也即将走过山门,一些双目流泪不止却依旧无法看清山门后山道和岷山剑宗所在的摩天峰到底是何等样貌的游客们捂着眼睛转过身来,心想到底是何人这么倨傲,到此时才到达。
容姓宫女面无表情的看着姗姗来迟的这两辆马车,放佛看着两只微不足道的蚂蚁。
然而就在两辆马车停下,丁宁掀开车帘,她感受到丁宁身上气息的瞬间,她的眼眸里却充满了震惊,然后是隐怒。
她的面容微冷,散发出瓷样的光泽,然后她轻叱了一声,载着她的马车动了起来,拦在刚刚下车的丁宁等人的身前。
在这辆马车动时,丁宁便已经知道其中的人是谁,他深吸了一口气,面容也是微冷。
张仪和沈奕正忙着搀扶薛忘虚下车,骤然感觉到马车中拂来的寒意,两人的身体都是莫名的一僵,体内生出极大恐惧。
“你太令我失望。”
黑色的车帘如潮水般抖动,露出一道间隙,容姓宫女冷漠的面容在丁宁等人的视线中出现了一瞬,而后又消失在帘后,唯有不带感**彩般的声音缓缓传出:“我可以容忍你在墨园的任性胡为,但是你不应该再这么做。”
丁宁平静的看着黑色车帘,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黑色车帘里的容姓宫女并没有辩驳或是呵斥,只是用一种轻淡的语气说道:“你不应该这么做。”
随着这句话出口,燥热的空气突然变得寒冷起来。
丁宁的身前,出现了一只手。
一只天地元气凝成的手。
第七十九章 剑的尸海
沈奕等所有人都用看着怪物的目光看着丁宁,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只是一种可能,里面未必会有我说的这些剑,但是我希望你们记住我的话,还有如果有相似的剑的话,千万不要认错。”
丁宁的面容却依旧平静。
他转头看向谢长胜,“你要注意看有没有一柄通体好像用发晶制成的剑。”
谢长胜眉头微蹙,马上问道:“发晶?”
“一种罕见的晶石,看起来晶莹剔透,但是内里有许多天然的金丝。”丁宁看着他说道:“那柄剑只是类似发晶,但实则是用某种孤品材质所制,剑柄上有三足金蟾图案。”
“如果没有这柄剑,你找一柄通体青色的短剑,长约三尺半,没有任何花纹,即便不灌输任何真元,也自然散发着一层青芒。如果连这柄剑都没有,那你便自己慢慢挑选。”
说完这几句,丁宁便转向谢柔,说道:“如果有的话,你可以选一柄淡紫色的长剑,剑身上有细微的青色分叉闪电状符文。或者一柄看上去和寻常的玄铁黑剑一样的剑,但那柄剑的剑尖处有很细的细孔,不是正对着剑尖看,根本看不出来。若是这两柄剑没有,你选一柄水灵气息极重的剑便是。”
“里面可能有一柄青色的宽剑,那柄剑是子母剑,剑身上嵌一柄小剑。若是没有那柄剑,你找一柄赤色松纹长剑,剑身自然发烫,手指接触剑柄有略微痛感。”
“徐兄,有一柄剑看上去就像白雪堆砌,散发霜意,那柄剑最为好认,若是没有,你便找有一柄深绿色长剑。上面的符文是阳刻,如同一片片柳叶。若是没有,你便尽可能的挑选一柄剑身狭长的长剑。”
没有丝毫的停留,谢柔下来是何朝夕,接着是徐鹤山,平静的说完这几句之后,丁宁便开始动步。
张仪下意识的动步跟上。
丁宁虽然对他说的话最为简短,但是却引起了他思绪的混乱,让他生出太多问题。
赵剑炉…为什么丁宁要让他挑选一柄赵剑炉的剑?
丁宁为什么觉得这里面可能有赵剑炉的剑?
……
忽然有一阵冷风吹拂到面上。
下一刹那,张仪发现自己身前的丁宁失去了踪影。他的身体却是被一股根本无法抗拒的天地元气卷起,瞬间飞出。
眼前的景物骤然变化。
张仪平日里十分沉稳,然而当看清眼前景物的瞬间,他却是不可遏制的发出了一声难听的,如杀鸡般的叫喊。
没有杂草,没有殿宇。
先前所见的杂草和青色殿宇全部消失了。
他的周身是一片寸草不生的黄沙地,有如沙漠。
然而这片沙漠里,却是插满了各种各样的剑!
成千上万柄剑或正或斜的插在黄色的沙石地里,剑身上散发出的剑光交织成了重重叠叠的光幕。空中就像有无数面棱镜,棱镜里面倒映出无数个他自己。
张仪惊骇不能自己。
他根本未曾想到,这里面会有如此多的剑。
这些剑的剑锋和剑气将他的感知都似乎割裂成了碎片,死寂的空气如粘稠的糖水一样困着这方天地。感觉不断有寒风吹拂而过,但是地上最微小的沙砾都被压得一动不动。
一片死意,毫无生气。
或正或斜插入沙地的剑,就像是无数死去的剑师。
他第一时间的感觉。这不是什么剑谷,而是一个巨大的剑冢,一片剑的尸海。
他的身体和双手开始颤抖。然后目光下意识的开始寻找,寻找丁宁所说的赵剑炉的剑。
赵剑炉也有数种不同的剑,但能够代表赵剑炉的,便只有那种洪炉一样的剑。
赵剑炉本身只是个寻常的打铁铺子。
它的每一柄剑,都是由赵剑路的那名宗师和数名真传弟子亲手打造,在打造的过程中,不知渗了多少真元中的天地元气和引了多少炉火中的火意进去。
所以赵剑路那些具有代表性的剑,哪怕只是坠落在尘土之中,都会散发着浓厚的火气,都像是一个不停的散发着蒸汽和火气的洪炉。
只是一眼之间,张仪看到了有三团赤红色的火气升腾在天地间,如三个巨大洪炉。
这个时候张仪开始明白这些剑来源何处,为什么岷山剑宗里面会存在这样的一个巨大剑冢。
他开始想到…大秦灭三朝,那是一段多么波澜壮阔的故事,在那些过往的岁月里,很多史书上轻描淡写的几笔带过的事情里,却是湮灭了多少强大的剑师。
为了杀死这么多强大的剑师,大秦王朝又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又有多少修行者和军队为之赴死?
他胸中的气血开始翻腾不已,思绪波澜壮阔,然而他此时依旧难以明白,丁宁为什么能够猜出这里面有可能会有这样的剑存在?
但停顿了数息的时间后,他开始朝着那三个巨大的洪炉走去。
这成千上万柄剑里有很多是曾在修行界典籍中留名的名剑,有很多甚至因为独特的传奇色彩而对修行者分外有吸引力,但如果不是丁宁让他选择一柄赵剑炉的剑带在身上的话,他或许不会选择任何一柄剑。
因为他的身上本身就有一柄很强的剑,尤其对于他而言是比这里所有剑都有宝贵的剑。
但是赵剑炉的剑足够让天下任何一名修行者尊敬。
所以张仪很尊敬的接近这三柄赵剑炉的剑,甚至微躬身行了一礼。
这三柄赵剑炉的剑都是浑身赤红,明明是金属锻造而成,然而看上去却就像始终在燃烧着的火晶,即便这片剑海中空气如粘稠至极的糖水,但这三柄赤红色长剑上激荡的灼热火气还是震得张仪的耳膜中不断轰鸣。
赵剑炉的剑都是绝世好剑,很难分辨高下。
张仪没有太过犹豫,他感觉了一下这三柄剑的温度,选了其中热气最为浓烈的一柄剑。
当他选定赵剑炉的剑时,同样深处这片剑海之中的南宫采菽却难以抉择。
她此时的心情比张仪更为震骇。
这片剑海中的剑太多,然而丁宁所说的两柄剑竟然都有,她竟然全部都找到了!
剑身淡白色,剑柄是银色的弯曲小剑。
还有古铜色,剑身上有很多方孔铜钱般花纹的宽剑。
“这些人的选择很奇怪。”
身穿青玉色袍服的少女,忍不住说道。
她所站的青玉殿宇就在这个剑谷上方的某处悬崖边上。
身为这场盛会的布置者,她自然可以看清任何一名选生在剑谷里的举动。
“即便是我第一次进入这个剑谷,在震惊之余也忍不住逛了两个时辰。这些剑对于用剑者而言,比世上任何的东西都有吸引力。但是他们的目的极为鲜明…似乎早就知道这里面有什么剑一样,只是直接要在这里面找那种剑。这是为什么?”
她深锁着眉头,问身边的年轻男子。
这名年轻男子是她的师长,但是她都不能理解的问题,他自然也给不出答案。
“这件事应该又和这名酒铺少年有关。”
她低垂下头,想了片刻,面容突然寒冷了起来,道:“我只希望不是作弊,不是有人透露了剑会的内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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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人厨
在平日里,肥腻的红烧肉和清淡的煮青菜便是最好的搭配,是长陵寻常人家一日三餐中经常出现的食物,尤其是在饥饿的时候,这种搭配加上热腾腾的白米饭,便更是充满了难言的诱惑。
这些饭菜自然是给到达这里的选生用的,屋棚里的简陋木桌上放着干净的碗筷,木桌上的剑痕连成了一个异常简单的“用”字。
“看来还算不错,不需要饿着肚子战斗。”何朝夕的腹中如雷鸣响起,他有些惭愧的说道。
他在青藤剑院的作息规律到了极点,一日三餐都准时准刻,这样能够保证他每天都有最佳的状态投入修行,当一天一夜不饮不食之后,他才意识到饿着肚子对他的影响恐怕比一般人更大。
张仪和沈奕在梧桐落已经习惯了照料薛忘虚,此刻很自然和熟练的为众人盛饭,在盛好的白米饭上铺上红烧肉和青菜,再细细淋上一些汤汁。
第一碗盛好,习惯性的是要端给薛忘虚的,这又一次提醒张仪,薛忘虚已经去世的事实,张仪的眼圈顿时又有些微红。
“这碗是给洞主的。”
于是他难过的垂下头,将第一碗盛好的饭插上筷子,放在饭桌的上首。
谢长胜不愿意多去想这些沉重的事情,他看了一眼沈奕递给自己的饭碗,看着上面闪耀着油光的大肉,随口道:“这倒是很像牢狱里临刑前的断头饭。”
南宫采菽闻言无奈道:“你就不能说点吉利点的话么?”
“吃饭,吃饭。”
何朝夕已经饿极,也顾不得形象,开始埋头大嚼。
丁宁也端起一碗饭,然而只是吃了一口,他的眉头却是不可察觉的微微蹙起。
饭菜的滋味很好,口感上也没有任何的问题,然而他体内那无数看不见的小蚕却是已经自然起了反应,躁动起来。
他所修的九死蚕是天下最为玄奥的功法,对于身体内里的感知比天下绝大多数功法都强出许多倍,所以在接下来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一些对于他身体极为不利的气息在他的身体里弥漫。
这些饭菜显然都有问题,蕴含着某种奇特的的毒素。
但岷山剑宗准备的饭菜,为什么会有问题?
丁宁放下了碗筷,看着吃得非常香甜的何朝夕等人,又想到方才净琉璃的出现,他眼神闪烁了一下,便依旧保持了沉默。
红烧肉配青菜非常下饭,胃口最好的何朝夕几乎筷子拨弄两三下便吃完一碗,很快已经开始盛第三碗饭。
“师弟,你多少也吃点。”
张仪看着丁宁停箸不吃,便以为丁宁是难过,他便也有些食以下咽,停了下来,轻声劝慰。
丁宁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也不多说。
张仪便也更加难过起来,一时也有些难以下口。
就在此时,丁宁突然抬起了头来,看向屋棚外一侧。
张仪不知道丁宁为何有这样的举动,他也下意识的抬头,顺着丁宁的目光看去,然后他马上大吃了一惊。
就在距离他和丁宁数丈不到的一侧棚屋檐下,不知何时竟然站立着一条青色身影。
这也是一名身穿青玉色袍服的年轻男子。
与跟着净琉璃的那名年轻男子相比,此时站在距离他们很近的棚屋檐下的这名岷山剑宗修行者的面容极为普通,最为关键的是,他的身上没有任何锋锐的剑意。
甚至直到此时,他也没有感觉到这名年轻男子的身上有任何属于修行者的气息。
若是脱下那身代表着岷山剑宗的青玉色袍服,恐怕行走在长陵的街巷之中,这名年轻男子也不会引起他的注意。
当张仪看着这名突然出现的岷山剑宗修行者,吃惊的呆住时,谢长胜等人也才发现了此人的到来,纷纷放下了手中的碗筷。
“你为什么不吃?”
这名面容极为普通的青袍男子没有在意他们的目光,只是看着丁宁问道。
他的声音也极为普通,语气平和,没有什么特点。
丁宁看了他一眼,平静说道:“不想吃。”
“为什么不想吃,难道是饭菜的味道不好?”青袍男子异常和气的问道。
南宫采菽突然心生寒意,这名青袍男子此时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酒楼里在问客人菜口味的厨子。
丁宁一时没有回答。
“我已经是岷山剑宗最会做饭菜的人,而且我自认我的饭菜口味比起长陵大多数酒楼要好得多,最关键在于,我已经很多年没有亲手给人做饭菜了。”青袍男子看着丁宁面前的一碗饭菜,接着说道。
他说这些话时,语气依旧温和,完全就像是一个酒楼的厨子在请求客人给他些面子,动动筷子,这饭菜的口味的确也异常出色,即便米饭温了很久,但依旧软硬适中,红烧肉的味道更是找不出什么瑕疵,然而听到他这些话语,就算是谢长胜都联想到了可怕的事情,脸色都有些发绿,尤其是已经快将第三碗饭菜都快吃完的何朝夕更是觉得自己的肠胃都有些抽搐起来。
“您是耿刃前辈?”
南宫采菽强忍着心中的震骇,出声问道。
青袍男子谦和的看着她,颔首道:“在下正是耿刃。”
何朝夕顿时不只是肠胃有些抽搐,而是开始有些呕吐的感觉。
谢长胜等人的心中也开始生出恐惧,因为面前的这人便是传说中的“人厨”。
在昔日大秦王朝和韩、赵、魏的征战中,岷山剑宗的耿刃还是一名和他们一样的学生。
然而即便如此,这名岷山剑宗的学生还是留下了很多记载。
他曾刺杀了大韩王朝数位重要的将领,有一次曾在大韩王朝屯兵数万的军营里躲藏了十余日,结果那军营中竟无一人发现他的存在,等到最后刺杀得手离开,都未曾有人发现他的踪迹。
但有关他最惊人的一个记载,是他在韩地簇城,先是伪装成韩人厨子,被征召入军成为伙夫,然后他用毒’药一举毒杀了上千人,引得当时韩王朝的名将韩颂震怒异常,派遣五千精锐骑军和数十名修行者追杀,一直将他逼进韩境北地,在一场大雪封山之后,韩军用三千精锐步军配合修行者入山追杀,但最终的结果却是耿刃活了下来,那围追他的三千步军和数十名修行者反而死了大半。
韩境北地山林封山之后本身极少食物,再加上韩军为了断绝耿刃的食物来源,步军所过之处,任何小动物和可实用的草木都是战尽灭绝,每日里进山搜寻的小队也都是先吃饱喝足,然后不带任何的食物在身。
在一些记载里,耿刃是靠杀敌取敌人腿肉才活了下来。
这种战时求生的无奈之举虽并未得到耿刃的亲口证实,但却给耿刃套上了一个“人厨”的外号。
但可以肯定的是,岷山剑宗的耿刃,是个极为强大的刺客,且他不只是个剑客,同时也是个用毒的宗师。
这样的人物,对于长陵这些后辈而言,自然是真正的传说。
谢长胜完全没有想到,此刻在这里,竟然又见到了一名传说中的人物。
“和口味无关。”
然而丁宁却依旧平静,他摇了摇头,说道。
“那你也必须吃一碗。”
耿刃似乎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然后说道:“因为这饭菜里有毒。”
张仪和谢长胜等人顿时彻底的变了脸色。
亲口告诉人有毒,然后还要逼人吃,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此人是皇后的人,在岷山剑宗里也能够一手遮天么?
然而耿刃此时却又谦和的接着说了下去:“因为这是此次剑会的规则…原本我不需要特别说明,因为我觉得我下的毒七境之下的修行者根本无法察觉,我对我做菜的搭配和口味也极为自信,然而我没有想到饿了一日一夜,竟然还有人不想吃我做的饭菜。”
说完这些,他又有些闷闷的摇了摇头,道:“这到底是哪门子道理!”
谢长胜等人无语。
他们都觉得耿刃的这句话应该是他们说的,因为下毒是剑会的规则…让他们中毒?这是哪门子道理?
“这不是寻常的毒’药。”
耿刃扫了一眼所有人,缓缓解释道:“这是七叶散,是昔日大魏的一道毒方。七叶散的药力很奇特,平时修行者中了此毒之后,根本没有反应,然而和人动手,真元剧烈流动起来,这七叶散的药力却会影响体内气血和内腑,不仅给人带来极大痛苦的感觉,而且会使得人体内的许多机能失衡,让人便真正如同中了其它剧毒或是受了重创一般。所以这七叶散有个别名也要七成散,意思是说中了此毒的修行者最多只能用七成的力量出手,过了的话,身体便承受不住。”
“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谢长胜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想到自己已经中了这种毒,他铁青着脸叫道:“这是什么变态的剑会规则!”
“这规则并非我所定,但我却很赞同其中的道理。”
耿刃不在意的微微一笑,道:“一名修行者一生中经历的大多数战斗,恐怕都不是在自己状态最佳的时候,很多时候都甚至会在自己受伤时战斗,所以在这种状态下的战斗,反而更有现实意义。且控制自己的真元,控制自己的身体,如何更为节省真元,这便是所谓的收放自如。若是连感受身体的伤势,连自己能用几分力,怎么在受伤的状况下,尽可能时间长的战斗,尽可能发挥出自己的战力都做不到,那这名修行者也应该不配成为我岷山剑宗的弟子,甚至进入岷山剑宗学习也不配。”
“因为我岷山剑宗要的是真正能战斗,真正能杀人的剑师,不是只会用剑招的舞剑师。”说到这一句,耿刃的脸上才有些微的傲意。
第九十七章 水中花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沈奕首先感到惊喜,这片位于岷山剑宗腹地的荆棘海有奇异的法阵笼罩,似乎只有在距离很近的情况下,视线和声音才不会受阻,根本无法看见远处有什么人行走,他没有想到会在此时遇到谢长胜,然而他马上又感到了
他没有想到会在此时遇到谢长胜。
然而他马上又感到紧张和极度的不安。
因为他很清楚这不是钱财所能决定的事情,所以在接下来的一瞬间,他下意识的对着溪水中行来的谢长胜发出了一声疾呼:“谢长胜,你快走。”
谁都可以听得出他此时这声疾呼中的真心关切之意,然而换来的却是谢长胜毫不领情的一声冷笑,“走什么走,快什么快,有那么容易走得快么?”
沈奕张了张口,却是一时僵住。
他此时才完全看清谢长胜的身影。
谢长胜的确很难走得快。
除了和他身上一样刺着许多木刺之外,沈奕的胸腹和后背上还有许多条狰狞的血肉翻开的伤口,这些伤口被水泡得久了,虽然被谢长胜不知用什么方法止住了血,然而白花花的,看起来甚至比鲜血淋漓的伤口还要让人难受。
那柄内里有着许多金色丝光的晶剑,此时正被谢长胜像拐杖一样拄着。
以往谢长胜出现在沈奕面前的时候,都是鲜衣怒马,衣衫华贵,而此时却像是一个在水牢中受了重刑的囚徒,这样的反差,更是让沈奕所受的心神冲击更为剧烈。
“真不知薛洞主怎么会收你做关门弟子的。”
看着他僵住的样子,脸色异常苍白的谢长胜却是显得更为恼怒,冷笑道:“你和丁宁也实在相差太远了,若是换了他,我恐怕只需要坐着看戏,哪里还需要浪费力气帮忙。”
沈奕有些羞愧道:“我自然远不如丁宁师兄。”
谢长胜的胸部剧烈的起伏了起来,沈奕的话似乎让他更加生气,然而他却强行压下了火气,脸色阴沉的看着烈萤泓,道:“看来你不愿意接受我的提议?”
烈萤泓看了他一眼,细想着方才谢长胜的一剑,没有回话。
“如果我们两个人还对付不了他,那我们不如死了算了。”谢长胜的脸上出现了一层寒霜,他对着沈奕说道。
沈奕艰难的咽了口口水,虽然此时手臂的抽搐感已经勉强消失,但是他依旧不觉得自己和谢长胜能够对付得了烈萤泓。
烈萤泓依旧没有任何的回应。
没有任何的征兆,他出剑。
对着谢长胜出剑。
虽然谢长胜方才的一剑金铁之气隔空震来,十分神妙,但无论从任何方面看,谢长胜的身体状况都已经差到了极点,比起沈奕更容易对付。
他身前的空气里,突然出现了数十道浅蓝色的剑光。
这数十道剑光中已经蕴含着可怕的力量,然而随着烈萤泓的破风前行,他手中的长剑却是已经斜拖在地上,他体内的真元一股股涌入剑身,地上不断震起一片片尘土,就像是一片片鲨鱼尾鳍在地上滑行,不知接下来一瞬会产生何等的变化。
看着这样古怪的剑势,谢长胜的瞳孔剧烈的收缩起来,但是他没有闪避,直起了身体,一剑往前斩出。
沈奕一声惊呼。
谢长胜这道剑光看上去太过弱小,和烈萤泓的剑光相比就像是微弱的烛火,在下一瞬间就会熄灭,最为关键的是谢长胜这一剑出手太早,在他看来完全就像是徒劳的斩向空气。
烈萤泓也有些诧异,然而他觉得谢长胜不可能这么弱
“呼!”
他心中刚生警兆,前方的空气里已经涌起了一团燥热的气息。
一蓬真实燃烧着的金色云霞生成,瞬间横卷数丈的空间,来到他的身前。
他飘散的发丝瞬间焦黄发枯,然后燃烧起来。
然而他的动作却异常稳定,他一直在地上拖行的剑就在此时往上挑起。
一片片鱼鳍状的气浪随着他手中长剑的上挑飞起,和原本在他身前穿刺的剑光产生了奇异的变化,他的身前就像是有一蓬淡蓝色的浪花在散开,然而浪花的中间,却是有一股恐怖的卷吸之力在形成。
就像是一头巨鲸张开了口。
所有燃烧的金色云霞尽熄,被这头巨鲸吞入口中。
沈奕充满震惊的厉啸声在烈萤泓的身后响起。
他可以感觉到这股奇异的鲸吞之力也来自于烈萤泓手中的这柄剑本身,他同时也可以肯定,谢长胜不可能接得住这一剑。
所以他不顾一切的全力出手,用最快的剑式出手。
一道明亮的雷光在他的剑上生成,在空气中扭曲着落向烈萤泓的后背。
烈萤泓往前的剑势未止,然而在此时却是强行反手,背后向长了眼睛一般,剑身准确无误的挡在这道雷光之前。
当的一声震响,细白带紫的雷光如打铁溅开的火星一般四处飞洒,烈萤泓的身体却已经到了谢长胜的身前。
谢长胜的呼吸彻底停顿,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一声厉喝之中,他横剑朝着烈萤泓的脖颈处动脉割去。
烈萤泓左手拍出,在剑光距离脖颈处只余一尺时,却是准确无比的拍中了剑身。
轰的一声爆响,空气里好像炸出了一个大浪。
谢长胜呼吸停顿,只觉得整条右臂麻木且失去知觉,他的左手下意识伸出,握住即将脱手的剑柄,但就在此时,他看到气浪中一只手还在余势不止的落下。
他强行偏转了头。
这只手落在了他的肩上。
咔嚓一声。
他的肩上响起枯干柴火断裂的声音。
他的脚下溅起两团浪花,在接下来一瞬间,一声痛呼从他的口中喷薄而出,他的身体往下一挫,整个人往后坐倒,就像一颗高空投下来的石头,狠狠砸在后方的溪水之中。
眼见这样的画面,已然接近烈萤泓身后的沈奕惊怒至极,体内的真元疯狂的涌入手中的长剑。
墨玉般的剑身上奇异的亮起一条条青色的辉光,就像是真的有许多青色的藤蔓要生长出来。
烈萤泓看也不看,依旧反手往后斩出。
他任凭自己手中的剑被沈奕手中这柄“恨缠枝”的力量吸引,就像一根铁棍一样砸去。
沈奕的呼吸彻底停顿。
他的左手闪电般落向腰侧,然后往前伸出。
他还有一柄剑,原先所用的佩剑。
此时他的真元尽数朝着右手的“恨缠枝”喷涌,已经不可能有任何的真元再来得及注入左手这柄剑,但是这毕竟是一柄剑,毕竟锋利异常。
他的真元尽数注入右手的“恨缠枝”,但所有心神却是都集中在左手这柄剑上。
这汇聚着他所有心神和希望的一剑,闪电般刺向烈萤泓的胸口。
“嗤”的一声裂响。
烈萤泓胸口的衣衫被剑尖撕裂。
然而他的脸色却是没有任何的变化。
他手中的剑在此时和“恨缠枝”相交。
一股强大的震荡力在他的剑上生出。
沈奕的瞳孔里瞬间充斥不可置信的情绪,他感觉到好像有一座山压在了自己的身上,然后猛烈的一撞。
“噗”的一声,一口逆血从他的口中喷出。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后飞出。
他左手的剑还在保持着悍勇前刺的姿势,但是剑尖却和烈萤泓的肌肤分开,越离越远。
砰!
沈奕的身体重重坠地,溅起无数的烟尘和碎裂的荆棘碎屑。
猛烈的撞击令沈奕无法呼吸,他猛烈的咳嗽着,此时浑身没有感到痛苦而是不断的冰冷,更为冰冷。
他之前早就料到即便是两人联手也未必是烈萤泓的对手,然而他却没有想到,即便是用出两败俱伤式的打法,两个人都没有对烈萤泓造成任何的威胁,甚至都没有带上一道明显的剑创。
“太弱。”
净琉璃摇了摇头,清冷的吐出了两个字。
她的目光落在了溪水中爬起的谢长胜身上。
谢长胜此前成功的吸引了她的注意,并非是因为优秀,而是因为在她眼中显得分外的愚蠢。
在她的眼里,谢长胜是最没有可能成功穿过这片荆棘海,通过这场比试的人。
此时她这两个字的评判,自然更多的是针对谢长胜。
谢长胜比沈奕更为剧烈的咳嗽着。
他呛入了不少泥水,咳得就像要将肺都咳出来。
他身上一些原本不再流淌鲜血的发白伤口,此时也开始再度崩裂,流出猩红的鲜血来。
他的左肩已经塌陷了下去,内里的骨骼已经断裂得不成样子。
然而看着他,一直神容沉冷的烈萤泓却眉头微挑,突然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净琉璃此时无法看到谢长胜的面部表情,否则她也会感觉到烈萤泓此时感觉到的危险气息。
因为谢长胜此时的眼睛里没有多少恐惧,反而是燃烧着一种狂热的战意,一种玉石俱焚,甚至带着一些骄傲的情绪。
他的嘴角,都带起了一抹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狂傲笑容。
“你以为这样就赢了么?”
他剧烈的咳嗽着,弓着腰对着烈萤泓说了这一句,然后勉强抬起了手中的剑。
沈奕此时也才勉强站起,看到谢长胜的动作,他惊愕的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因为就在此时,站立在浑浊溪水中的谢长胜朝着自己腿上割了一剑。
猩红的鲜血从他的腿上涌出,就像一朵巨大的红色莲花在水中盛开。
第九十九章 再夺首
烈萤泓的真元修为已过四境中品,他击杀皇虫的速度更快,杀死这些皇虫的画面看上去更加凶猛震撼,然而在她的眼睛里,和之前的丁宁相比,烈萤泓在这阵中的每一个动作却显得太过青涩,依旧不够效率,浪费许多不必要的气力和真元。
哪怕此时包围住他的皇虫数量减少一半,他都不可能冲杀得出去。
烈萤泓比起沈奕和谢长胜强出太多,且他手中的长剑名为鲸吞剑,也是一口名闻天下的名剑,别有些特殊功用。谢长胜连烈萤泓的一剑都无法接下,然后凭借着这样的手段,他却偏偏令烈萤泓陷落在了此处。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尤其和胜负、生死相关的事情根本不问过程,只看结果。
谢长胜达到了所要的结果,让她的看法有所改观,然而在她身后上方的崖上,一些观战的修行地师长看着烈萤泓和这些皇虫战斗的画面,却是越来越为不安,有些人甚至终于无法忍受,一名身穿紫色星月纹袍的老者首先激愤的发出声音:“此种异虫如此实力,简直每一头都堪比三境中品的修行者,连才俊册排名第一的烈萤泓都要重伤败落在此处的话,这样的比试也太难,太过没有意义。”
很多人都认同这名老者的话,然而却也有人持不同意见。
只在这名老者的声音刚刚消失之时,重重的冷哼声便已经响了起来。
“对剑会规则有异议,便可选择不参加剑会。这些异虫也只不过是堪比三境中品的修行者,又不是实力堪比五境的修行者,一个照面便可以灭杀这些选生。更何况这又不是必须纯粹靠修为过关的比试,先前谢长胜便想出了办法摆脱了这些异虫的追踪,明明只是方式方法的问题,却归咎于比试本身没有意义,这便是真正的不会游泳却嫌裤衩大的说法。”
这些话无论是话语本身还是语气都极不客气,身穿紫色星月纹袍的老者自然勃然大怒,他转过头去,就想与出声的那人好生辩驳几句,然而在看清出声的那人是一名身穿蓝色袍服的中年马脸男子时,他却是呼吸一顿,一句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身穿蓝色袍服的中年马脸男子是幽剑宗的陆青离,关中人士,关中许多出身清苦的优秀年轻人在未成为修行者或者未曾入伍之前,来长陵谋生,很多都得到过谢家的资助,所以出身关中的修行者大多对谢家敬重。
驳斥此时的战斗,就相当于驳斥谢长胜恐怕是用生命换回的胜利,这名老者的修为本身和陆青离相差无几,但陆青离比他年轻,气血旺盛得多,若是真正争执动手起来,他的输面居多,更何况他可能会引来很多出身关中的修行者的愤怒。
这名老者不再言语,然而陆青离却缓缓眯起了眼睛,冷冷的再吐出一句:“方才丁宁面对这些异虫的时候,也没见到有人提出异议,现在再提这些话,恐怕也太晚了些。”
崖上四周蓦然陷入一片死寂,身穿紫色星月纹袍的老者并没有感到更加的气愤,反而是心中生出一丝冷意。
因为所有人都听出陆青离这句话并非是针对他,而是对烈萤泓那名背后的指使者公开的表明不满。
这场间有不少人出身胶东郡,有不少人承受着宫中的恩泽,他们最为在意的便是宫中那名女主人的想法,相对于场间一些同情白羊洞遭遇的修行者而言,这些人的数量和力量自然要大出许多,然而惜命的不敢和不惜命的争,这却和数量的多寡无关。
在一片死寂之中,陆青离眼睛却眯得更紧,将眼光眯成了一条薄薄的剑锋。
他看着谢长胜投身其中的那间青色的殿宇,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同时在心中无比冰冷的想着,那名指使烈萤泓做这件事的人最好祈祷谢长胜能够活着,否则一定会付出沉重的代价。
他不管这是否出自谢长胜自己的选择,他只知道有些事情不能超过限度。
令薛忘虚在岷山剑会开始时死去,令烈萤泓追杀丁宁身边的这些好友,在很多人的眼里,便超过了限度。
营帐的帘门剧烈的震颤起来,往外拂动。
容姓宫女虽然拥有超过许多官员的真实权势,然而她的身份只是宫中一名宫女,所以在此时她无法抛头露面,只能停留在休憩的营帐中听取回报。
听着黄袍中年男子的回报,她此时的面容上也开始笼上了一层阴云,身体周围的空气被她自然流淌的元气所压,不断往外鼓胀。
她只是一个替人做事的人,争的不是自己的荣辱和面子,所以在做这些事的时候,她可以完全不在意别人的看法,甚至不在意别人对她的侮辱,然而她却不能容许自己做事失败。
烈萤泓是她手中最重要的一颗棋子,然而谁会想到,这颗棋子竟然会直接折损在谢长胜这样一个原本似乎可以完全忽视的关中少年手中?
想到这样的事情只会让那些骄傲的少年更为骄傲,起不到任何警示训诫的作用,她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了数分。
……
皇虫的残肢身段和碎裂的冰棱洒落遍地,令烈萤泓踏足都十分困难。
只是短短的数十息的时间,他的身上已经多了十数条伤口,其中还有一处是可怕的贯穿伤。
在所有观战的人眼中,他的结局已经注定。
然而他却不想就此放弃。
一声凄厉的喝声从他的口中响起,他的双瞳妖异的闪现出一些绿色的光焰,手中的鲸吞剑剑身上也骤然迸射出成百上千条绿色的剑光。
这些剑光就像一株柳树的枝条散开,拂动出去。
空气里响起许多令人牙齿发酸的爆裂声音。
这声音包括了甲壳碎裂的声音,骨骼碎裂的声音和血肉炸裂的声音。
以他为中心的数十头皇虫的身体在一瞬间炸裂开来,变成无数不规则的血肉碎块。
下一刻,他脚下的皮靴也发出了近乎炸裂的声音,他的整个身体就像一辆失控的马车,疯狂的冲出,朝着先前谢长胜坠倒的小溪掠去。
然而也就在此时,烈萤泓身体里爆燃起来的鲜血却是急剧的冰冷下来。
他妖异的绿瞳被一片黑幕遮住。
一条浑身和他一样鲜血淋漓,显得顽强至极的身影,带着这道如黑幕般吸收一切光亮的剑光横亘在他的身前。
砰的一声巨响。
他手中的鲸吞剑被独特的缠缚之力卷吸过去,和黑幕中的长剑猛烈的撞击在一起。
随着他身体里的真元下意识的喷涌,一股气浪在两剑之间炸开,他的身体被迫得硬生生后退三步,而那道强行冲至他身前的身影,却是被他这一剑直接震飞出去。
这一瞬的阻挡已经足够断绝烈萤泓最后的希望。
在黑色在他前方空中消散时,他的身体周围已经再度响起了数十道凄厉的破空声。
他身外的天空如画布一样,被数十头高速冲来,跃起的皇虫割裂。
崖上许多观战的各修行地师长看着那道被震飞坠落在荆棘丛中的身影,情绪再次波动不已。
“薛忘虚收得好徒弟。”
有人忍不住发出了轻声而感慨的叹息。
此时倒飞坠落在荆棘丛中,身上再次被割刺出无数伤口的身影自然就是沈奕。
这一剑已经耗去了他所有的力量,此时他连再度站起都已经做不到。
在崖上这些修行地师长的视线里,张仪、丁宁、沈奕这三名可算是白羊洞薛忘虚真传弟子的选生,此时有人倒下,此时有人还在艰难求存,此时已有人过关,平静走向这关的出口,然而不管是此时倒下的身影,还是在继续前行的身影,都足够令他们之中大多数人尊敬和感慨,甚至嫉妒。
……
……
深红的荆棘海中一片安静,因为笼罩此间的独特法阵的元气割裂,每百余丈区域的空气和光线就都被奇异的扭曲,造成的结果不只是声音和一些气流被导向特定的方位,而且元气的交融和撞击还产生奇妙的光线,使得这个山腹深处的广袤平原上空就像始终有一个看不见的太阳在洒落着温暖和煦的阳光。
只是对时间的流逝把握得极为精准的丁宁知道此时外面的山间已经是深夜。
或许正是因为外面的山间已经是深夜的关系,所以当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来到青曜吟所指的青色殿宇之前时,启开的殿门中刮出的风流明显带着些微的寒意,吹得浑身都是汗水的他阵阵发冷。
殿门口出现了一名男子。
这名男子也穿着代表岷山剑宗修行者身份的青玉色袍服,只是手中却持着一卷竹简,面容也极为温和秀气,身上没有明显的佩剑,也没有锋锐的剑意,给人的感觉并不像是强大的剑师,而像是一名持书待教的私塾先生。
他也感慨的看着走到殿口的丁宁,颔首为礼,祝贺丁宁通过此关,但却又忍不住轻声说道:“你这样又是何苦?”
丁宁认识这名男子,他知道这名男子是和张仪一样的君子,同时他也明白这名男子的好意。
但是此时听着这名男子的声音,他却是莫名的想到了自己和长孙浅雪的一次对话,想到了长孙浅雪当时的回答。
“因为我觉得不公平。”
丁宁微抬起头,看着这名男子,平静的回答:“所以我要这样做。”
这名男子叹了口气,然而却不再说什么,让开了一边,让丁宁通过这殿的殿门。
除了净琉璃,没有其余人知道,这名殿口的男子其实也是一道关卡。
这名男子考校的是品格和性情。
所以当丁宁踏入这座青殿之时,其实相当于又连续在两场比试中,以首名通过。
第一百零一章 君子
很幸运,但同时也是一场豪赌的胜果。
张仪用力的揉着自己的脸,让自己迅速的清醒过来。
想到已经逝去的薛忘虚,再想到不知是否已经通过这关的丁宁,想到丁宁的处境,他再度悲伤起来。
然而他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越是如此,自己越是要坚强。
因为他明白站在丁宁身旁的人很少。
而他是真正的白羊洞大师兄,无论任何时候,他都必须是丁宁身旁的支柱。
看了一眼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座青殿,张仪继续开始前行。
他出剑的速度和步伐依旧很快,成片的荆棘丛在他的身前倒下,他感知到四周的旷野里依旧有不少让他心悸的异动,但是他既然可以在这种地方大胆沉睡,他此时自然不会再去分心想各种可怕的可能。
“他这样做其实很聪明,是用最笨的办法来破除阵法的限制,至少不会浪费时间在原地打转。”
看着醒来继续前行的张仪,已经回到净琉璃身侧的澹台观剑忍不住轻声的说道。
“只是睡了两个时辰,就让许多人对他的看法彻底改观。”净琉璃冷淡的转过头看了澹台观剑一眼,她知道澹台观剑也开始欣赏张仪,否则此时他绝对不会多说这样一句话。
澹台观剑此时却没有应声。
他的眉头轻轻的蹙了起来,目光平静的落向张仪的前方。
……
张仪连续挥剑的手突然停顿了下来。
他的手顿在身前,手中静止不动的剑炉长剑上散发的热气却是在呼呼作响,吹得他的发丝不断的往后拂动。
他的瞳孔微微的收缩。
他身前的一些荆棘丛上,有一些异样的鲜红,他嗅到了一些淡淡的血腥气。
他可以肯定这是修行者的鲜血,而且刚刚染在这些荆棘丛的荆条上不久,甚至没有彻底凝固下来。
这个时候他微微的犹豫了一下,然而也就在此时,他的眉心之间有些刺痛,放佛被细针刺了一下。
这是一道危险的剑意。
虽然并非是真正的疼痛,只是他感知里下意识的反应,但他可以确认这是一名修行者心念动间,就将出剑的剑意。
而且能够给他带来这样的感知,这名修行者一定很强大,甚至很有可能比他还要强大。
最为关键的是,这名修行者一定距离他极近。
他吸了一口气,热气鼓荡的长剑平稳的收回,横于胸前,然后他开始仔细的搜寻这名修行者。
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轻易的就找到了这名修行者的所在。
就顺着这些星星点点的,尚未凝固的血迹和一些踩踏的痕迹,他看到就在他前方数丈之外的一侧荆棘丛里,颓然的跌坐着一名少年。
少年黑发散乱,脸色异常苍白,他身上的袍服原本是黑色为底,领口却是红色,此时这件袍服已经千疮百孔,而所有破孔的地方,却都抹着黄黑色的污泥。
这名少年已经虚弱到了极点,甚至是依靠着斜插在背后的一柄剑,才能勉强坐住。
当张仪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这名少年勉强的抬头。
张仪看清了他的面目,一瞬间愕然:“徐怜花?”
徐怜花颓然的看着他,身体微微震颤了起来,眼睛里出现了很多难言的情绪,他似乎根本不能理解,为什么张仪到此时还会如此精力充沛的样子,甚至身上都没有多少明显的伤势。
“怎么了?”
张仪震惊的用剑拨开一条道路,走上前去,又忍不住问了一句:“发生了什么?”
只是靠近了一些,他的鼻孔中却开始嗅到一种恶臭的味道。
他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开始反应过来徐怜花身上糊着的很多黄黑色的污迹并非是淤泥,而应该是某些动物的粪便。
他之所以能够一眼认出徐怜花,是因为这名徐侯府出身的少年,在才俊册上排名第六,且若非这次有才俊册,出现了烈萤泓和顾惜春等突然位列三甲的人物,在几乎所有长陵年轻人的心目中,徐怜花一定是位列前三的人物。
不只是修为踏入了四境,徐怜花对于许多剑经都有着独到的理解,张仪实在难以想象,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之前在参加剑会的选生中都显得有些鹤立鸡群的清秀少年变成了如此模样。
看着张仪因为震惊而睁到极大的眼睛,徐怜花心中的情绪更加复杂,他微微的咬着牙,任凭自己的头颅无力的垂落,然后有些艰难的说道:“如果你现在不想出手对付我,你就可以离开了。”
张仪更加惊愕,“我为什么要对付你?”
“因为我排名远在你前面…”徐怜花的声音此时有些犹豫,但想着都已经处于如此落魄的情形,他的心地又变得冷硬,咬牙冷声道:“不只是排名,我的修为也远在你之前,这个时候对付我,至少可以断绝我通过此关的可能,在接下来的比试里,你至少也可以少去一名强劲的对手。”
张仪怔了怔,旋即微愠道:“落井下石,这岂是君子所为?”
徐怜花艰难的抬头,看了张仪一眼,没有回话。
张仪又是一怔。
他看得出徐怜花的眼眸里除了烦闷之外,还有无数的不信任。
张仪的面容微僵,颔首为礼,然后转头再看向那座青殿,继续挥剑斩荆棘离开。
然而他却马上听到了身后一声异样的响动。
他转身,看到连那柄斜插在地的剑都制成不住徐怜花的身体,徐怜花往后摔倒在地。
虽然徐怜花并未像他所担心的一样因为过分虚弱而摔倒,还在坚持着要坐起,然而他很快看到徐怜花碎裂的衣袍间有东西流淌出来。
徐怜花面色大变,双手拢向那东西流淌出来处。
张仪也脸色大变。
他看出那是鲜血混杂了不知名的动物粪便在流淌。
“你受了很重的伤?”
他惊呼出声,在接下来的一瞬间,看着徐怜花的动作,他又猜测出来某个可能,呼吸顿时顿住:“这四周旷野里的异动是一些异兽?血腥味会将它们引来?”
“张仪,你想要做什么!”徐怜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发出了一声虚弱的低吼。
疾风拂面,张仪已至他身前。
他体内为数不多的真元即将尽数汇聚右手,喷涌而出。
然而就在此时,嗤啦一声裂响,徐怜花的身体却骤然僵住。
张仪扯下了大半幅衣袖,蹲下身来,以一种很快,但有些手忙脚乱的姿势开始包扎他那处很深的伤口。
“以往剑会都没有这样的环节,所以我们身上也都没有带止血治伤的药物。我会尽可能的绑得紧一些,但到了外面,却是要尽快松开上药,否则伤口恐怕会变得更加麻烦。”
一边急切的包扎伤口,张仪一边有些歉然和紧张的轻声说道。
“你想帮我?”
徐怜花冷僵了数息的时间,眼睛里闪过一些异样的光焰,艰难抬起头看着张仪,说道。
张仪此时忙着看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余伤处,在张仪看来,光是他胸口这一道已经伤及肺部的伤口便已经极为糟糕,所以此时只是下意识的说道:“见死不救,非君子所为。”
君子…
这两字若是从别人口中说来,徐怜花可能会觉得虚伪,甚至因为自己非同一般修行者的出身而觉得对方是有所图,从而产生更多不好的联想。
然而此时,想着那名酒铺少年和这名白羊洞大师兄的所为,想着他们相争的对象,想着在剑会开始时,这些人显得被排除在大圈人马之外的孤单身影,他却骤然沉默了下来。
尤其当看到张仪明明因为恶臭而不自觉的抽紧鼻翼,然而在包扎和检查他身体伤势的过程中,脸上和眼中却没有半分嫌恶的神色时,他的心中突然有些感动。
君子温润如玉,他第一次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你快走!”
他深吸了一口气,不顾可能再次牵动自己的伤势,双手决然的推了出去,有些蛮横的推开张仪的双手。
张仪愣了愣,有些不解的看着他,轻声问道:“为什么?”
“这里面有不少异虫族群,每一支的族群数量都至少在数百,且每一头异虫都像三境的修行者。”
徐怜花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咳嗽,用尽可能快的速度对张仪说道:“我停留在此,只是不想放弃,抱着最后一点希望看看有没有可能止血,会不会恢复一些体力,原本就没有多少希望若是再引来一支这样的异虫族群,你不可能带着我对付得了。”
“异虫族群?”张仪吃了一惊。
他还想开口说什么,但是马上被徐怜花粗暴的打断:“不要婆婆妈妈,快走,否则可能来不及!岷山剑宗既然有这等布置,只要我认输退出,生命自然不会有问题,我也只是仗着这点而想强撑一下而已。你再不走,难道想陪着我一起在这里退出?”
张仪犹豫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然后他弯下腰来,将徐怜花直接背了起来。
徐怜花不能理解,道:“你做什么?”
“苦修多年不易,你受了这样的伤都不肯放弃…这样的心情我自然明白。”张仪一手托着他,一手持剑,微侧头轻声道:“谁都不想放弃就此进入岷山剑宗学习的机会,能帮我自然要帮一帮。”
徐怜花没想到自己已经说了那么多可怕的后果,张仪竟然还会做出这样的诀定,他呆了片刻,忍不住叫了起来:“张仪你也太妇人之仁了!”
“张仪的脑袋有什么问题?”
看着张仪负起徐怜花前行,崖上许多观战的师长都无法理解,就连之前明确出声支持谢长胜的出身关中的修行者陆青离都是变了脸色,愤怒的发出了声音。
即便是在他看来,张仪这都是太过妇人之仁的表现。
这个表现,甚至又扭转了他和许多人对张仪的看法。
自己便已经体力很成问题,再背负一人,体力消耗更为剧烈。
最为关键的是,他和崖上很多人都看得极为清楚,有一支皇虫族群始终在这一带游走,便是因为之前嗅到了徐怜花身上的血迹味道。
这个时候,最好的选择自然是利用徐怜花吸引掉这支皇虫族群,而自己用最快的速度离开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