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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无罪     剑王朝txt下载     剑王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章 新生

    所有的守城将缄默其口,不再言语。

    天下谁都知道,郑袖是大秦王朝最有权势的女主人,甚至可以说是此刻长陵真正的主事者,因为谁都知道,元武自登基之后,大多时间便都是在闭关修行,几乎所有政事都是交由两相和郑袖处理。

    然而对于郑袖,所有秦人的态度都很微妙。

    她对于整个大秦王朝的冷酷治理令大秦王朝在这些年前所未有的有序和强大,然而她的冷酷总是会让人产生很多不快,就如她先前对于墨守城的态度。

    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她的身上始终有那个人的烙印。fff吧,¢※√⌒

    在这些守将看来,即便她最终背叛了那人,选择了元武,但她毕竟曾经是那个人的女人,很多年来,他们所效忠的圣上选择遗忘和抹灭,然而她所做的一些事情却是不断再让人想起那人。

    圣意不可揣测。

    然而对于这些并不太喜欢郑袖的人而言,他们却也十分清楚,大秦王朝的强大,便是因为圣上和皇后的亲密无间,圣上的修为强大和皇后的治理无双。

    对于整个庞大的大秦王朝而言,最为重要的,便是圣上对皇后这些做法的态度和想法。

    “申玄?…中刑令么?”

    威严而幽森的皇宫里,身穿布衣的元武皇帝坐在榻上,他淡然的看着展开在他身前的一卷文书,平和的摇了摇头,然后闭上了双目。

    闭目是一轮新的修行的开始。

    表达的意思便是不见,视而不见。

    对于郑袖所做的一切,他依旧和以前一样,任由郑袖放纵而视而不见。

    ……

    皇宫里很清幽。

    但是行走在里面的人看着皇帝修行所用的静室,看着两相的相阁,看着后宫里皇后书房所在的方位,都是感到十分的惊惶。

    他们都觉得有大事即将发生。

    然而却偏偏没有任何事情发生,一切平静如往日。

    皇后所坐的桌椅往前移了些,更为靠近那个玄奥的天井,以及白色灵气缭绕的灵泉。

    灵泉里所有的灵莲花瓣都已经凋零,结出了紧实的莲蓬,那些缭绕的白色灵气,似乎都在朝着莲蓬之中的莲子汇聚而去。

    那每一颗尚未成熟的莲子,就像是一个个单独的修行者,透露着一种难言的灵韵。

    皇后完美的面容上散发着瓷样的光泽,她的目光看似平静的投在天井之中穿梭的迷离光线之中,然而感知的世界里,却是一片惊涛骇浪。

    她的感知已到了平日里都无法触及的星空高处。

    那一柄出自赵剑炉,但被她强行掳来的本命剑,此刻艰难的穿过了最为稀薄的空气地带,就如真正的脱离了这个天地,如化为星辰,缓缓的穿梭在寂灭的星空中。

    她的感知便纠缠着这柄剑,努力的让这柄剑却接受以往她无法触及的星火的淬炼。

    这对于她而言是全新的探索,也是极大的冒险。

    承载着她意志的小剑就如同汪洋中的一叶小舟,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每一缕全新的星火落在这小剑上,小剑上的元气便被灼烧出一缕烟气,剑身便剧烈的颤抖,那种痛苦的意味便自然传递回她的感知世界,作用于她的身体。

    这柄赵四的本命剑,在经过她的日夜淬炼之后,便近乎变成了她的本命剑。

    本命剑的痛苦,便是真正的痛苦。

    然而她却是没有丝毫感觉痛苦,因为一种巨大的愉悦,始终充斥着她的整个身体,整个精神世界。

    小剑上每一缕元气被灼烧,看似岌岌可危时,便有星光被她的意志从四面八方引聚过来,注入这柄小剑之中。

    这些星光化为元气,和残留在这小剑上的星火结为一体,真正的沉淀在这小剑内里。

    小剑的表层,偶尔有碎屑如同蝉蜕一般掉落,然而整柄剑却不见缩小。

    这柄小剑似乎在从内而外在新生。

    而此时的她,也觉得自己在新生。

    她是天之娇女,然而出了胶东郡,便遇了那人,再怎么优秀,却不能逾越那人。

    等到那人消失,元武便过八境。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她都带着那人或者元武的烙印,自觉始终在那两人的阴影里。

    现在赵剑炉足以承受她意志和星火淬炼的剑在手,又得续天神诀带她进全新的天地,她的心境,这才如第一天进入长陵时那般自由。

    当那柄小剑突破她原有的感知尽头,表层如蝉蜕般层层剥落,迎来新生时,身穿着全新官服的申玄正从那座冷宫缓缓走出。

    他的官服是长陵之前没有的深紫色,衣衫上面的纹饰扭曲如同锁链。

    他身上血肉的伤口都已经结痂脱落,然而肌肤却是依旧凹凸不平,深浅不一,就像是皮肤下隐没着许多枯藤。

    新生的血肉依旧麻痒不堪,但是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申玄却是莫名的笑了起来。

    他也迎来了他的新生。

    ……

    燕上都。

    一场由外王发动的叛乱已经被彻底平定。

    许多外郡县赶来的军队已经开始撤离,民众开始重新忙于生计,这种腥风血雨的事情对于上都的人而言见过太多,只要不在自己所在的小院内进行,那么多大的事情都只是沦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有数条在战斗中被毁坏的最为严重的街巷依旧在往外清理着尸首。

    一名身穿青铜色铠甲的大将疲惫的坐在一截倒塌的院墙上,看着不断的被清理出来的追随着自己的部下的尸首,目光里的苦意和无奈意味越来越浓厚。

    不远处有着数支巡逻的皇宫守军,看着这名身材如山般魁梧的大将时,眼睛里都是充满了羡慕和敬畏。

    这名大将便是大燕王朝的名将范于弃,燕北军大将。

    敬畏自然源自范于弃在这场叛乱之中率军显示出来的实力,羡慕却是在于…这场叛乱令许多位置在这名大将之上的将领死去,这名将领便如同自然拔了数阶,必定是接下来重整军方的第一号大人物。

    人之一生想要成王封侯便需要一些惊人的际遇。

    然而对于范于弃而言,他却是极为清楚,自己能够最终活着坐在这里,一是来自于自己部下多有悍不畏死的勇士,二是因为自己战斗的这条街巷之中,正好有着数名强大的外乡人存在。

    这名大将抬了抬手,一名面目冷峻,眼眸深处却尽是悲恸神色的部下到了他的身侧。

    “交给那名叫王太虚的外乡人。”

    他随手取出了一片兵符,递给部下,缓缓的说道:“告诉他我欠他的情。”( )

第五章 花钱

    一场大雪已经覆盖阴山之北。

    遭遇大败的秦军在退到阴山之后,站稳了脚跟,随着后继的大量修行者和军队到来,渐成反攻之势,然而随着乌氏军队收缩回荒原深处,渐盛的秦军也只有被厚厚的积雪阻挡住反攻的脚步。

    长陵还未结冰,乌氏边境的气温却是已经到了呵气成冰,头皮都冻得发麻的地步,即便是修行者都难免消耗真元御寒,而寻常的军士在这种境地连思绪都未必能够保持清晰,更不用说长途跋涉去战斗。

    惊人数量的军队围绕着数个边城安营扎寨,不仅对于兵马司的运输和粮草调度能力是巨大的考验,而且消耗也是极为惊人。

    在更为遥远的东胡和大秦王朝的边境,气温更是寒冷。

    有些盐水湖早已经连底冻住,刮过的风卷起冰屑,白茫茫的一片。

    这种风被称为白毛风,不仅吹拂到人脸上如针扎般的疼痛,而且阻挡视线,风起时极易让人迷路。

    偶尔有未连底冻住的湖,便是湖水极深的淡水湖,湖中深处水温接近冰点却未冻住,大量的鱼群便聚集在其中,接近冬眠一般。

    秦军的某支精锐边军,便驻扎在这样的一个湖畔,便依靠冬季取鱼来解决食物问题。

    数道飞剑在冰面上进出,发出恐怖震鸣,大块的冰块被切开,再被强劲的剑气彻底摧毁成碎片,如爆炸般溅射开来。

    在这些切开的冰窟旁,竖立了巨大的绞盘,用绳索拖着鱼网抛入。

    巨大的渔网将在这冰面下方拖行一个多时辰,每拖一网,便是数千斤的大鱼。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如果和乌氏开战只是为了将长陵那么多修行者逼得编入边军之中,那未免付出的代价也实在太大。这么多军队劳师动众的驻扎在乌氏边境,难道还想等开春之后再打?”

    “一下子毁了那么多修行地,涸泽而渔。”

    “关外雪融至少等到四月下旬,这小半年不说别的,多出的数十万张嘴在那里等着吃饭,我就不信运粮运得过来。”

    大秦王朝绝大多数人对于皇后郑袖都是既敬畏又厌憎的态度,尤其是远离长陵的边军,对于这名大秦女主人的态度便更是直接和尖锐。

    此时这接近出鱼时,事关这一冬的粮食,数名团坐在马车上,黑甲里面穿了厚厚的玄色棉袍的秦军将领却是没有去看那些出鱼的冰窟口,而是凑在一起,谈论着最新传来的一些军情。

    “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一声略显稚嫩但是因为带着这极寒冰面上冷意而显得威风十足的声音从一侧响了起来,“我大秦虽然连灭韩赵魏三朝,但这里面大多是哪个修行地功劳你们也自然清楚,有些城池,直接是几柄剑便铺平了道路。尤其这韩赵魏三朝和我朝最为接近,即便打了那么多年仗,我大秦王朝运粮车跑的路途可不算远。就像做生意一样,一间铺子新开,哪怕一样货品特别好卖,但也需要小批量先慢慢卖起来,看看发货运货和后面作坊造货跟不跟得上,顺不顺。我们行内话叫做转不转得起来。这转得起来,转得顺,才慢慢加量。往往还要做几笔大生意,才能看看现在的作坊、伙计、掌柜,这一套是否跟得上接下来更大生意的配备。若是大秦的军队只大规模到边境,兵马司就跟不上调度,那将来我大秦军队到更远的楚燕齐,深入那么远,后面运送又如何能跟得上?郑袖又不笨,打乌氏也就是练练,转得顺了,接下来若是伐楚燕齐,便也顺了。”

    几名团坐在一起的将领先是一怔,接下来便齐齐抬起头来,看着一边正指挥着一些马车的年轻将领。其中一名将领抄起一个在怀中温着的酒囊便丢了过去,首先出声笑骂道:“谢长胜,你居然将这行军打仗比作生意,不过这形容的倒也贴切,很有道理,我看皇后倒真是如此,你说的不错,她哪里笨,若论智谋,我们加起来都不如她一根指头。”

    那年轻将领面容稚嫩却总是有些不屑一顾,有些嘲讽的表情…这谢长胜,便是那长陵知名的,关中谢家的谢长胜。

    谢长胜挑了挑眉,旋开酒囊灌了一口,道:“这酒太差,开春我弄些好酒来。”

    这东胡边关若是不逢战事,数百里难有人烟,平时鱼肉易得,酒却是极为难得,在军中这烈酒便是高阶将领对下属的最大奖赏,此时听到谢长胜反而嫌弃这酒不好,这些将领愣了愣,倒是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便在这时,湖面上的白毛风里陡然有些响动,似有不一样的风声响了一下,这数名将领顿时呼吸一顿,但也在接下来的一刹那,有数声短促的哨声,这数名将领神情略松,却是不解。

    朝着那声音发出处望去,这数名将领体内真元都是流动开来,目力也自然大大提升。

    只见白茫茫的风里缓缓透出三条身影,当头两条身影弓着腰,被身上披着的厚厚白皮毛毯子压得身体有些佝偻,而后方却是一条看上去显得有些纤瘦的身影,穿着的似乎只是寻常的皮袄衣衫。

    “不用担心,也是我们关中人。”

    谢长胜的修为比起这几名将领自然大有不如,然而他只是隐约看清那条纤瘦身影的大致模样,他便冷笑了一下,说道。

    “关中人?”

    这数名将领渐渐看清那条纤瘦身影也是和谢长胜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更是有些想不明白,然而等到这名年轻人走得近了,几人心中却都是一凛,只觉得这名年轻人所修剑意似乎有些不凡。

    “原本丁宁是白羊洞最后一名弟子,但是他却硬生生的挤了进去,变成了薛忘虚最后一名学生。”谢长胜理了理自己的领子,将酒囊丢还了回去,同时说道。

    “沈奕?”这数名将领顿时反应了过来。

    “谢长胜,你果然在这里。”

    “这样的天气在这种地方找人,你以为你是七境的修行者么?也不怕直接冻成冰渣。”

    两名年轻人相见,一人是惊喜交加,一人却是冷笑连连。

    见着谢长胜居然是如此态度,沈奕顿时也是滞了一滞。

    “你来做什么?”谢长胜转过头去,也不看他,只看向出鱼处。

    那几个拖网的冰窟之中白气缭绕,已经隐约有大鱼扑水声。

    沈奕僵立片刻,声音微颤道:“丁宁师兄他…”

    “如果你来只是特意要告诉我你的师兄在祖山战死这件事情,那我只能说你实在太过愚蠢。”谢长胜真正的沉下了脸,寒声直接粗暴打断了他的话:“既然我都能到东胡边军这里,难道你以为我会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

    沈奕抬起头来,眼睛似乎被风吹得有点红,但却是固执的看着谢长胜说道,“我来不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是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说。”

    谢长胜皱了皱眉头,但也不说话,只是对着那几名将领点了点头,便朝着下风口走去。

    一直走到四周都是白茫茫的,寒风如刀在耳畔呼啸而过,他才转身站住,看着沈奕道:“说吧。”

    “你可不可能,不要记恨皇后?”沈奕看着他,认真的说道。

    谢长胜眉头皱得更深,“你说的什么白痴话?”

    “你的所为,不只是代表你自己,还会拖累整个谢家。”沈奕看着他,缓缓说道,“如果…如果我师兄要杀皇后,甚至圣上,你要怎么做?”

    “人都死了,你还和我说如果…”谢长胜冷笑了起来,冷笑得十分大声,丝毫不顾及别人听到,因为他这句话完全没有需要任何保密的地方。

    “因为我师兄也问过我这句话。”沈奕看着他,却是轻声道:“他还告诉过我,如果传出他死了,千万不要相信。”

    谢长胜呆住。

    “你回答我那个问题,接着我才会和你说下面的话。”沈奕看着他说道。

    “这还不是个白痴的问题么?”谢长胜艰难的呼吸着,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帮亲不帮理,这就是我谢长胜,我管什么圣上皇后,管什么大秦王朝!”

    “你不听安排,早早跑到东胡边境来等我师兄,我师兄却是临阵被迫去了东胡,没有到这里。但我师兄走之前也给了我书信,交待了我这件事情。”

    沈奕的眼眶更红了些,“他料定你不会听任何人的话,帮亲不帮理,他要出事你一定要生事,他不把你当自己人,你都已经把他当了自己人,所以他托我把他的钱袋交给你,还让我转告你一句话,你不是最会花钱么,那你便把他钱袋里的钱花光。”( )

第六章 从来不是普通人

    在长陵的绝大多数年轻人都知道谢家谢长胜最会花钱,以至于谢家为了节制他,让谢柔负责监管。

    说到花钱,恐怕谢长胜说第二,无人敢说第一。

    在这冷彻心骨的白毛风里,谢长胜沉默下来。

    他想到了第一次见到丁宁的时候,那时候他便是在乱花钱。

    “如果传出他死了,千万不要相信…让我把他钱袋里的钱花光?”

    一名酒铺少年能有多少金钱?br ====小说===/>

    谢长胜微眯起眼睛,缓缓抬头,看着手中握了个钱袋的沈奕,并不伸手去接:“说实话真是他特意留了这些话,不是我父亲让你来的?故意用让我挥霍的手段,去忘记他已经死了这件事?”

    “风故的意思是风中故人来。”

    沈奕看着谢长胜,有些莫名的说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谢长胜怔住,身体肉眼难见的微微颤抖起来。

    在最后一次和他通信时,丁宁在落款处留下了风故二字,他始终不得其解,然而现在,沈奕站在风里,看着他,告诉他丁宁留下的这两个字的意思。

    沈奕看着他,说道:“师兄让我告诉你这句话,我先前也根本不明白什么意思。然而我今天在这里见你…难道师兄他在长陵出发前,就已经料定了我会在这时候来见你?”

    没有人能够真正的洞察天机。

    只有可能他料定自己会忍不住来这东胡边境,至于风中故人来…这东胡边境,一到冬季便是白毛风不停,不算是天机。

    若是丁宁早就有所设计,那这个钱袋里会是什么?

    谢长胜不再说话,伸手接过沈奕手中紧握着的钱袋,打开。

    钱袋里面没有任何真正意义上的钱币,或者等同于钱币的明珠宝石等物,只有一些很古旧的玉片、牛皮或者绢纸等物,上面都加盖着独特的印记,或者加以漆封,铅封。

    只是看清其中几件东西的同时,谢长胜便剧烈的**了一声。

    因为这白毛风里气温太低,剧烈的吸气使得他顿时猛烈的咳嗽起来,使得他的面孔都有些扭曲。

    这些东西,对于绝大多数人而言全无价值,因为绝大多数人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然而身为关中第一巨富谢家的独子,他却是知道,这些是凭证。

    钱庄、赌坊,是最古老的生意之一。

    很多见不得光的钱庄和赌坊并不出名,但是十分古老,绝对保密的存积着大量的财富。

    尤其是有些钱庄,自身并无惊人财富,只是替人保管一些东西,为了严格保密,连自己都不知道主顾存在自己库房里的是何种宝物。

    因为生意上的一些往来,谢长胜知道几乎所有的明面钱庄和地下钱庄,但是有些钱庄,就连谢家都没有合作过。

    并非是那些钱庄不够档次,而是因为,那些钱庄不接一般的生意,只有钱财数目达到一定程度,每一年支付的金额分外惊人,那些钱庄才会代为管理和保存。

    也就是说,谢家虽然巨富…但是依旧承受不起这种代价。

    所以即便没有那一句风中故人来,光是看到这里面的东西,他都可以肯定,绝对不是自己的父亲为了安抚自己想出的手段。

    这钱袋里面的每一件凭证,都代表着惊人的财富。

    这里面的财富,或许会比整个谢家还要惊人许多。

    谢长胜剧烈的咳嗽着,将被风吹得冰冷的钱袋贴身放在胸口。

    在这个过程之中他的动作很慢,始终没有说话,但是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当昔日变法完成,元武皇帝登基之后,任何商贾巨富都已经不可能累积得出这样惊人的财富。

    只有昔日变法前的旧权贵门阀,才拥有甚至比一个王朝的宝库还要惊人的财富,而且那些旧权贵门阀最擅长分割藏匿财富的手段。

    所以这只可能来自于昔日的旧权贵门阀。

    “长陵旧权贵?”

    “原来你从来就不是普通人。”

    谢长胜感受着钱袋上沁到肌肤上的寒意,微自嘲的摇了摇头,在心中缓缓说道。

    然后他抬起头,面目也有些发冷的看着沈奕,认真的问道:“不是只有我的所为关乎整个谢家,你沈家也不小,你先前问我的问题,我倒是也想听听你怎么答。”

    极度的寒冷让人的思维有些迟钝,沈奕怔了片刻才想起是什么问题,他出声道:“师兄在出发前也让叶帧楠来问过我这样的问题,我的回答是一日是师兄,便一生是师兄,不论他还是张仪大师兄。”

    “一日是师兄,一生便是师兄,也是和我一样帮亲不帮理么?”谢长胜微讽的笑了笑,道:“你便真的不怕拖累你父亲?”

    “他们大人自然会有自己的选择,若是不赞同我的所为,早在我做出什么事情之前,家里便应该会断绝和我的关系。”沈奕看着他说道:“所以我只需考虑我自己的想法。”

    谢长胜微讽的笑容彻底消失,他在风里凝视了沈奕很久,然后对着沈奕行了一礼,说道:“我一直认为你一无可取,至少很平庸,再加上你又喜欢我姐,我认为你根本配不上我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所以我便一直看你生厌,但今日却知道你并非一无是处,也有好生令人生敬的地方。怪不得薛洞主要收你为关门弟子,现在想来,倒是我愚钝,早知道拜他门下,也不知道他会收是不收。”

    沈奕下意识的慌忙回礼,想到薛忘虚,想到丁宁和张仪,却是莫名哽咽,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你怎么想。”

    谢长胜理了理衣衫,用黑巾将领口缠得更紧实些,然后缓缓说道,“不管别人怎么确定,我之前便不怎么相信他已经死了,尤其是听到他这些安排过后,我便更不会觉得他已经死了。”

    沈奕心中莫名一暖,但是眼神却依旧黯然。

    “快出鱼了,凑得巧,你能凑上一顿大宴。”

    谢长胜转过头去,迎面的狂风让他眯起了眼睛。

    他最擅长的便是花钱,他也从不觉得如流水一般花钱是什么不对的事情,但要花这样惊人的一笔大钱,如何来花,却是个问题。

    “如果连郑袖都觉得你已经死了,但你却偏偏未死,那你去了哪里?”

    他在心中,缓缓的说道。

    ……

    “你从来就不是普通人,世上的人都以为你死了,却没有一个人会想到你在我这里。”

    一顶空旷的营帐里,一名正在精心煮着酥油茶的老妇人抬起头,看着安静坐在她对面等着喝茶的年轻人说道。

    这顶营帐一切陈设都很简单,单独放在荒原中任何一处都显得十分普通,然而这顶营帐的外围,此时的寒风暴雪之中,却是矗立着无数营帐,她这顶营帐便是外面无数营帐的中心。

    这名老妇人便是乌氏国的太后,乌氏国的真正掌权者。

    “祖山的剑谱和你的到来,的确显示了你们的诚意,只是丁宁,你为什么不担心我杀了你?”

    老妇人和蔼的微笑着,倒了一杯调好的热茶在对面年轻人的碗里。

    坐在她对面的年轻人,正是丁宁。

    “是什么让你觉得这些条件我都会答应,让你确定我可以配合你演一场戏,尤其是在你不对我隐瞒你是九死蚕传人的身份之后?”

    在丁宁开口说话之前,她又补充问了一句。

    “因为一些当年的事情。”

    丁宁端起微咸苦的热茶,慢慢的喝着,认真的回道。

    “当年的事情?”老妇人微微一怔。

    

第七章 当时势

    “大秦王朝因变法而强盛,即便是出身最低微的人,只要足够英勇,便可积累战功换取封地,要想成王成侯没有那么简单,但要在长陵有些田地,有一安身之所,却并非那么困难。”

    丁宁看着微浊的茶汤,安静的说道:“尤其在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样的变法给了大秦王朝任何人一个平等的机会,对于所有出身低微的人而言,便是希望。”

    老妇人点了点头,听得很是认真。

    她有足够的耐心,而且知道丁宁不会无端说些废话。

    “所以其实对于很多秦人而言,谁当皇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日子好不好过,身为秦人骄傲不骄傲,还有谁能保持这样的希望不灭。所以想杀那个人的秦人其实并不太多。”

    丁宁自嘲般微微一笑,接着说道:“最后哪怕元武和郑袖承诺了很大的利益,最终在长陵设局杀他的时候,七境修行者云集,但其中大多数秦人也是对那人和巴山剑场不满的各地旧权贵,更多的…甚至可以说极大部分,都是来自天下其余各朝各国的修行者。”

    老妇人摇了摇头,感慨叹息道:“那人恐怕也没有想到,为大秦征战一生,到头来却反而是在大秦的王朝,无数来自敌朝的修行者来杀他。”

    因为那人太强,在大秦所有敌人眼里,他是最大的威胁,所以当时乌氏的七境也是倾巢而出。”丁宁喝光了手中的茶汤,抬头看着这名年迈的妇人,平静的说道:“当时乌氏最强的修行者,都在您的旨意下,进了长陵,最终也都死在了长陵。若论损失,当时乌氏折损十余名绝世强者,恐怕是当时各朝损失最厉害的。”

    老妇人微讶,眼睛略微睁大了些,“想不到你连这些旧事都知道,只是你既是九死蚕传人…既然直到我当时倾其全力要让他死,我这和巴山剑场之前的仇怨便化不开,你还敢来见我?”

    “依势而动,当时的大势便是天下人都要他死,若是这种仇怨都化不开,那巴山剑场难道要杀尽天下人报仇?”丁宁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他选择入长陵,便知道自己要死,这恩怨是因元武和郑袖而起,便应该由他们结束。”

    “你能如此想便是最好。”老妇人看着他的眼睛,诚恳的说道:“若不是元武和郑袖给天下人造就那样的机会,天下又有谁能杀得了他?”

    顿了顿之后,这名老妇人也自嘲的笑了笑,道:“不过若真要论仇怨,为了他一个人死了那么多人,又如何算得清楚,当是时天下人谁都知道郑袖是想利用各朝一起杀死他,但是天下人也都清楚,若是那人不死,杀了元武和郑袖,那人胜了,大秦王朝会更可怕,以那人的天资神通,恐怕现在别说是我乌氏,连楚燕齐都已经灭了。大秦早已一统天下。所以各朝也甘心被郑袖利用。”

    说到此处,这名老妇人又是顿了顿,有些艰难一般,露出了一丝苦笑。

    “当年那些想来还觉得异常强大的修行者,在他面前竟然难挡一剑。他剑之所至,都是一剑破招,迎其锋者都是被一剑杀死。可是那些宗师,那些强者为了耗他真元,还是纷纷赴死,前赴后继的涌上去,尸骨堆积成山。”

    “我朝那么多让我都觉得惊艳的宗师,在他面前却和寻常的军士一样也是被一剑杀死,每当提及这样的旧事,我依旧心有寒意。”

    丁宁保持了沉默,没有出声。

    老妇人又感慨的叹息了一声,“每当想起这样的旧事,对那人我也同样心有敬意。”

    “但他当时必须死,因为也是他的过错,造成了给天下人杀他的机会。”

    丁宁清淡的说道,如他在酒铺时和长孙浅雪的语气,“但现在之大势是元武必须死,这就是我敢来见你的原因。”

    “先生您的到来本身便代表着最大的诚意,所以我愿意付出一定的代价配合,让天下人都认为先生您已经死了。”老妇人突然对着丁宁颔首为礼,连称呼都变得极为尊敬起来,“和先生交谈真是愉悦,我想多听些先生的见解。”

    “在登基之前,元武给任何人的感觉都似乎是那一批人里面最平庸的.”

    丁宁看着她,说道:“然而所有人都错了,能够暗中安排和完成那么多事情,灭巴山剑场这件事情,便足够能够说明他的野心,哪怕到现在还装作平庸,便只能意味着他有更大的野心。最为关键在于…他的修行速度并不算快,却偏偏已经到了八境。”

    认真倾听的老妇人悚然一惊,道:“先生的意思是元武有可能到九境?”

    “不需要一定到九境。即便只是再往上一步,接近九境。”

    丁宁微讽的笑了起来,“大秦王朝的舰队一直在海外遍寻灵药,只要能够有一些足够让他生机变得更为强大,让他真元变得更为雄厚的灵药,天下也再也没有人能够杀得了他。你应该明白,他现在是大秦的帝王,若是真的让他走到那样一步,根本不可能有各朝的修行者能够安然进入长陵或者大秦王朝的大军中心,无数修行者安然到他身边,一起云集杀他的机会。”

    老妇人沉默了片刻,认真的思索着,然后道:“若是将来…巴山剑场可给我乌氏承诺?”

    丁宁看着她,道:“巴山剑场从未失信,从不会对不起朋友。只要乌氏在我们的朋友手里,我们便自可安心。”

    老妇人微为难道:“乌潋紫太过年轻。”

    “您可以教导他,您有很长的时间可以教导她。”

    丁宁认真的朝着她躬身行礼。

    在重新抬起头之时,他已经伸出了手,落向她的手腕。

    老妇人微微一怔,却没有拒绝和阻拦。

    在无数细微的声音响起之时,她便意识到了什么。

    她的身体震颤起来。

    她体内那些足以影响她生死的固疾,尤其是连天下最好的医师都已经束手无策的一块区域,被无数细物瓦解,吞噬般消失。

    一种年轻的活力,回到她的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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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风雨归

    “东胡这么些年一直很暧昧,即便是先前战时,东胡出兵也依旧不坚决。文小说()”丁宁面容依旧平静,看着她缓缓的说道。

    老妇人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道:“皇帝是废物。”

    听着这么简单的评语,丁宁忍不住笑了笑,却又马上认真了起来:“东胡当年也有数人去了长陵,最终还活下来一个人。”

    老妇人微微的一怔。

    丁宁收回了手,从袖中掏出一片木片递给老妇人,“您将这片东西交给那个人,他会让东胡皇帝听从些我们的建议。”

    寻常的松木片上有几条浅浅的剑痕,但是这几条简单的剑痕之间流淌着的某种意味,却是让这名老妇人都觉得双目有些刺痛。

    “先生之强,真是有令师风范。”她又怔了片刻,抬头看着丁宁说道。

    “祝寿。”丁宁伸手自己倒了一杯酥油茶,微躬身行礼,说道。

    “谢先生赐福。”老妇人感慨的笑了笑,认真回礼。

    ……

    夜风骤冷,苏秦咳嗽了起来,看着眼前的石阶,他又抬头看着高处的那一间房屋,自嘲般的笑了起来。

    这里是仙符宗。

    对于先前席卷整个王朝的叛乱而言,仙符宗便是漩涡的中心,然而一场叛乱下来,仙符宗反而最为平静,损失最小。

    就算是那些参与了叛乱,在仙符宗里表达了和宗主截然不同意见,甚至设法将宗主困在山上的那些人,仙符宗宗主都没有追责,就像什么事情都没有生过。

    就在他感慨而自嘲的笑了起来之时,他的身后响起了清晰的脚步声。

    他转身。

    一名仙符宗的师长脚步下星光点点,就像是脚踏着星光走近。

    “你来杀我?”

    苏秦面色微微苍白起来,自嘲的神色更浓:“是郑袖让你来杀我?”

    这名仙符宗的师长讥讽的笑了笑,道:“方才你在看着山上,想必是感叹大人物的气概,这些真正大人物的想法,又岂是你这样的人所能揣测?”

    苏秦也笑了笑,道:“不是来杀我便最好,我看着山上,不是感叹大人物的气概,而是在想着自己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成为那样的大人物。”

    这名仙符宗的师长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野心太大便容易早死。”

    苏秦笑了笑,道:“但我到现在还未死。”

    “皇后对你在杀张仪的这件事上很不满,但对你迄今为止的表现还算满意。”这名仙符宗的师长收敛了笑容,肃冷的抬头不看他:“所以她给你一个机会。”

    说完这句话,他便从怀中取出了一个黄色的布包,递向苏秦。

    苏秦的眼中闪现出异样的光焰,然而在他双手触碰到黄色布包的同时,一股强悍的力量却是硬生生的冲入了他的心肺间。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他的唇齿间冲出。

    星光点点,那名仙符宗师长已经只剩背影,充满嘲讽的声音却是从山道上继续传来:“虽然她给你一个机会,我也无法忤逆她的意思杀你,但是你敢对我如此态度说话,像教训一条狗一样给你点教训,伤上加伤,我却是可以随手做到。”

    苏秦剧烈的咳嗽了起来,不断咳出紫黑的血块。

    他知道这些人根本不在意自己能够完成什么样的事情,只在意郑袖让自己活着的命令,但是他还是艰难的抬起头来,看着那名仙符宗的师长,说道:“我认识你,我知道你的名字是韩星河。”

    正在离开的仙符宗师长眉头跳了跳,他自然明白这是苏秦说将来必定报复之意,然而在他的眼里,现在的苏秦也只真的只是和狗一样没有区别。

    所以他只是更加讥讽的笑了笑,不再言语。

    ……

    星光消隐,日出。

    一辆马车自很靠近长陵皇宫的一座官邸中驶出,行向长陵城东,马车车并不快,但是迎着初升的旭日而行,却似乎要融化在金色的阳光里,直踏入那旭日中去。

    马车里面无表情的坐着的独臂官员便是申玄。

    平日里长陵大小官员,乃至军队将领,最为惧怕的有两个人,一个是神都监的陈监,一个是监天司的夜司。

    然而现在,这名先前的狱官却是凌驾于这两人之上,变成了长陵百官最为畏惧的存在。

    申玄微眯着双目,如一头猫般的神情,似乎很享受着这和煦的光线。

    迎着这初升的旭日行了许久,这辆马车才折返方向,到了一间小院前。

    无雨。

    然而数顶黑雨伞撑开,遮住了头顶洒落的阳光,也遮住了伞下修行者的面目,拦在他的马车前方。

    申玄拍了拍车窗沿,让马车停了下来,然后出声,道:“我想见夜司。”

    “此处是夜司的私宅,不见客。”黑雨伞下传出一声很不客气的声音。

    申玄面无表情,重复了一句,“我想见夜司。”

    黑雨伞下的声音显然夹杂着冷笑,“夜司却不想见你。”

    申玄道:“你应该明白我此时的身份,在长陵,我有权在任何时候见任何人,你若是再阻我,信不信我杀了你?”

    那数顶黑雨伞下没有回音,因为此时后方小院里已经有一道声音响起,“你这样想见我,你真敢这么做,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这声音显得霸道而不讲道理。

    然而夜策冷在长陵,似乎的确从来不怎么讲道理。

    申玄起身,走下了马车,他的目光穿过拦在自己身前的那数顶杀意盎然的黑雨伞的缝隙,看向那紧闭着门的小院,认真微躬身行礼,道:“正是长陵想要杀我的人太多,所以我才来求见夜司。”

    夜策冷的声音微讽的传了出来,“只可惜我也很想杀你。”

    “今日过后,你会改变主意。”申玄说道。

    院内不再出声。

    那数顶黑雨伞明白了她的意思,让开了一条道路。

    申玄推开虚掩的院门,绕过影壁,便看到一名身穿白裙,和灰色黑色的长陵似乎的确很不合的女子。

    夜策冷背负着双手,虽然比申玄矮上许多,但却散着一种比申玄更为强大的气势。

    “皇后想让我活,但圣上那一边有很多人不想我活,所以你必须保我不死。”申玄看着她,说道。

    夜策冷看了他一眼,道:“说说看。”

    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空气里却骤然生出了无数真实的杀意。

    “有人在祖山里托我带回了些东西给你。”

    申玄轻声说道,然后他便闭了闭眼睛。

    这个小院里水渠缭绕,水汽很足,在他闭眼时,和他身体齐平的高度,却是骤然生出更多的水汽,有一种无边风雨的气息在生成。

    夜策冷的瞳孔骤缩。

    “这部剑经和您的天一生水也很合,给您之后,您的境界更至大成。”

    申玄睁开眼睛,看着她的双瞳,道:“而且您应该明白,我不可能那么快参悟这样的剑意。”

    夜策冷蹙紧了眉头,然后道:“所以他并未死?”

    申玄点了点头,“所以你要保我不死。”

    夜策冷沉默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道:“我没有想到我居然会和你这样的人站在一起。”

    申玄诚恳但真诚道:“我也没有想到。”

    

第九章 直接

    “小梅,吃个饺子”,上坟回来的路上,陆维老爸从剩下的饭菜里拿出一个冰凉的饺子。

    “爸,为什么要吃这个啊,都凉了。”

    “吃吧,老风俗都这样,吃了有好处。”,陆维老爸说着,自己也拿出一个吃了下去。

    “哦,知道了。”,陆梅乖巧地吃了起来,虽然有点凉,但放了虾仁,吃着味道还不错。

    “爸,你说奶奶他们真能收到咱们的东西吗?”,陆梅好奇地问道。

    “那哪能呢,这都是为了寄托思念的心情罢了。”

    “那为什么我们清明的时候再来上坟的时候,那些东西都不见了呢?”

    “呵呵,让鸟儿们吃了呗。”,陆维老爸说着,忽然看到有一个人,拿着个大口袋在一座坟前拣着什么,不禁笑道;“你看,那是咱庄的大傻周存的傻儿子,正在人家坟上拣祭饭呢。”

    “那多脏啊,都沾了土了。”,陆梅皱着眉头说道。

    “到他那儿可是好东西,他爹一年到头都不给他饱饭吃,今年秋天的时候,我还看到他在地里掰生玉米吃呢,这家伙肠胃可好了。”,陆维老爸笑着说道。

    “那他不害怕呀。”,小孩子对坟头都有种畏惧心理,陆梅刚才和老爸上坟,就有点儿害怕,不过想到里面住的是奶奶,才稍微差了些,现在不禁有点奇怪地问道。

    “那有什么害怕的,再说那可都是好东西啊,平时他可吃不着,这下他可拣过瘾了,半天能拣一袋子,呵呵。”

    爷儿俩就这么边走边聊,一会儿就回到了家里。

    “好香啊,妈,做什么呢。”,陆梅一进屋就嚷嚷道。

    “做鱼呢,回来啦,过来帮妈把菜择了。”,陆维老妈在锅台前忙着,头也不抬地说道。

    “哦,知道啦。”

    “哎,一会儿你把他姥叫来,老太太一个人在家,别让她做了。”

    “一会儿让小梅叫去,我得把那鸡做了,你做的不好吃。”,老爸笑着说道。

    一家人忙忙活活,快中午的时候,一桌丰盛的午餐做好了。

    陆维老爸打开一瓶酒,给陆维爷爷,姥姥分别倒了一点,给自己的杯子倒了满满一下。

    “倒那么多干嘛。”,陆维老妈说道。

    “你也喝点啊,今天过年嘛。”

    “我可喝不了那么多。”

    “少喝点儿不怕的。”

    一桌人都端起了杯子,喝了一口后,纷纷下筷子吃了起来。

    “哎,就缺大维一个人。”,陆维老妈吃得有点闷闷不乐。

    “急啥,等晚会一结束,你儿子就回来啦,晚上的饺子晚点儿包。”

    “知道啦。”

    “大维今天晚上从电视里出来?”,陆维的爷爷问道,这两天听到家串门儿的总念叨他孙子怎么怎么样,虽然没怎么听明白,但也知道是好事。

    “那可不,等晚上,你从电视里就能看着你孙子啦。”,陆维老爸笑着说道,接着喝一口酒。

    “表兄啊,你孙子这下可了不得啦,这春节晚会可是大晚会,在北京演,全国的都能看着。”,陆维姥姥大声地对陆维爷爷说道,陆维爷爷耳朵不大好使,听声音有点不太清楚。

    “哦。”,陆维爷爷答应了一声,端起小酒杯喝了一口烫过的热酒。

    陆维的爷爷身体特别好,和日常的生活习惯有很大关系,老爷子今年虽然快90了,但每天还干一点地里的农活。吃饭的时候从来不挑,喜欢吃粗粮,并且从来不喝凉的东西,就是大夏天也得喝开水,喝酒更是从来只喝烫过的,再加上陆维的老爸老妈都特别孝顺,心里也没什么烦恼的事,因此身板儿特别硬朗,除了耳朵背点儿,浑身一点儿毛病都没有,陆维的爷爷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陆维一直都记得:喝凉酒,吃脏钱,早晚是病。一开始陆维一直不以为然,直到后来大些后,才品味出这句简单的话的道理。

    一家人吃过了饭,收拾完后,都坐在炕上聊起了天儿。陆维老妈端来了水果和瓜子儿。

    一会儿,串门子的人来了,陆维老爸老妈因为待人随和,又特别热心,因此街坊们都特别爱到他家串门儿,自从陆维出了名儿之后,这人来得就更多了。

    对门的生叔先走了进来,进门就说道:“现在能从电视里看见大维不?”

    “谁知道啊,看看。”,陆维老爸说着打开了电视机。

    “不是得到晚上嘛。”,陆维老妈问道。

    “现在中央台就有晚会的采访了,没准儿能看着呢。”,陆维老爸说着打开了电视,调到了中央一套,里面正播放着关于生肖的一个纪录片,这也是春晚之前经常播放的节目。

    “看这有啥意思,来,整两盘。”,陆维老爸将刚刚收起来的桌子重新支开,铺上报纸,拿出了一副象棋。

    “来,杀两盘儿。”,生叔兴冲冲地说道。

    两个人正下得来劲儿,隔壁的冯华二叔过来了,这是后街的老棋迷,同时也是后街象棋水平最高的一个,此刻看到两个人已经杀了起来,忙上前看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四婶儿、老奶,后街几个经常和陆维老妈呆着的也都过来了,几个人边坐在炕上聊天边吃着瓜子儿,谈论着晚会的事儿和一些家长里短。

    冯华又卷起了老旱烟,呛人的烟味儿熏得几个女人一阵咳嗽,陆维老妈小声招呼着:“快走,我们到那屋呆着去,我可受不了这烟味儿。”,几个女人也附和着向外面走去。

    刚出屋,陆维老妈便看到陆维二爹拿着一块儿肉走了进来,笑道:“青、青子,完了一会儿你还得帮、帮二哥包下。”

    “中,先放那儿吧。”,陆维老妈无奈地笑道。陆维二爹是个老光棍,因为穷,都五十多了连个女人也没娶上,自己也不会包饺子,每年都得到陆维家,让陆维一家帮着包点。陆维二爹并不是陆维老爸的亲哥,而是一个比较远的表亲,但因为住得比较近,陆维一家又经常接济他,因此和陆维家里走得也十分近。

    “青子你也不嫌麻烦,年年还得给他整。”,四婶说道。

    “要不怎么着啊,你不给他整吧,看着还挺可怜的,反正也不费啥事。”

    “就拿那么一小块儿肉,你还得搭着东西,要我我可不给他整。”,老奶说道。

    “哎,他就是不拿东西,你也得给他弄啊,反正一年就这么一回,我也习惯了。”,陆维老妈笑道。

    夜幕开始降临了,漆黑的夜晚不时响起一阵阵鞭炮和二踢脚的声音,间或有几朵美丽的烟花绽放,总会引起在大街上玩耍的孩子们的欢呼。

    串门的人渐渐散去,各自回到家里包饺子去了,陆维的老爸破天荒地没有出去放炮,从七点就开始守在了电视机前,一边和家人包着饺子,一边等着晚会开始。

    中央一台已经开始出现了晚会的采访镜头,陆维老爸不断提醒着家人注意看,看看会不会提前在镜头里看到儿子的身影。

    “哎,你看那个像不?”

    “不是吧,太远了,瞅着脸不像。”

    “那边那个好像是吧,看着背影挺像的。”

    晚会就这样在大家的盼望中渐渐临近,终于,时针指向了8:00。

第十章 财富

    任何皇宫里不会有特别多的七境修行者。

    七境这种宗师存在太多,对于皇宫里帝王的安危也是种很大的威胁。

    然而皇宫里的七境修行者和七境以下的修行者也不会太少,甚至有很多修行者一生都在皇宫里修行,明明修行境界极高,然而外界却根本不知道其存在。

    以各朝各代的经验而言,一定数量的修行者便足以抵御外敌的刺杀,拖延足够的时间,以让大军到来。

    东胡这座依山而建的皇宫里,便是依照着各朝各代的经验,一支名为“密宗”的修行宗门的修行者,一生都能够得到仅次于帝王的优厚礼遇,得到东胡能够给予的任何修行所需,而他们存在的价值,便是守护皇宫的安危,便是刺杀东胡境内叛乱军的领袖。

    整个东胡,从没有人能够想象得到,竟然有一名修行者能够毫无掩饰,直接从皇宫主道极其直接的一直杀入皇宫,杀到皇帝面前,然后直接将皇帝敲死,再离开这个皇宫。

    “那是来自神山的那名苦修者。”

    一名身穿深紫色僧袍,头戴金冠的僧侣看着那名手持木杖离开的老僧,震惊到难以复加的地步。

    他在最后的时刻赶到,甚至这个皇宫里绝大多数修行者都无法感c◇,知到他什么时候到来。

    然而看到这名老僧手中递出的木杖,他便知道自己也不可能挡得住这名老僧。

    “他就是传说中我宗的那名师伯。”

    在这名僧侣出声之时,一名衣衫褴褛的苦修者也到了他的身侧,看着那名老僧的背影,缓缓的点头,接着却是认真的单掌竖起,对着那名老僧极为尊敬的躬身行了一礼,同时接着说道:“他昔日去长陵时,修为境界便已经让人难以揣度,然而也没有如此可怕,我原以为他受重创而回,将在神山终老,却没有想到他反而修为大进。”

    “法王!”

    “大日轮法王。”

    “阿难罗法王。”

    当这名僧侣和苦修者相继显身,皇宫里响起了许多敬畏的声音,绝大多数人跪伏在地,以示虔诚。

    当东胡帝王死去,这名僧侣和苦修者便成了这个皇宫里位置最高的人物。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头戴金冠的僧侣看着那名老僧的消失处,嘴唇微微颤抖。

    “不需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做,关键只在于他做到了。”衣衫褴褛的苦修者叹息了一声,“他毕竟也未到八境,不可能以一人之力敌国,但他能够直接做到这样的事情,只在于他有绝对的信心,和在于我们东胡有无数肯为东胡而死的修行者,却没有多少愿意为耶律真应而死的修行者。”

    头戴金冠的僧侣想到最后时刻自己的停止出手,沉默了片刻,然后转过头来,认真的看着这名苦修者,“阿难罗,你觉得我们该如何做?”

    苦修者毫无迟疑的道:“他说我们要和乌氏交好,我们便和乌氏交好。”

    头戴金冠的僧侣想了想,道:“耶律苍狼在乌氏贵为大将军,让他回来。”

    苦修者点了点头,道:“好。”

    头戴金冠的僧侣面容微松。

    他看着山道上遍布的尸体,鲜血淋漓,眼中充满不忍,但是他同时却又叹了口气,在心中也越发对那名老僧敬服,他承认的确为了达成这样的目的,如此直接的手段,反而死的人最少。

    ……

    当这名僧侣和苦修者的意见达成统一,如释重负的看向那名老僧消失处时,丁宁坐在乌氏国皇太后的大帐里,看着朵朵如重铅般砸地有声的风雪。

    “如果没有意外,东胡将很快和乌氏结盟。”

    他对着身后坐在厚毛毯上的老妇人缓缓说道,“限制乌氏最大的,只是军粮和符器。”

    老妇人微微一怔,苦笑了起来,道:“想必先生已经发现近日来已经在限制口粮。”

    “不需要再节粮了。”

    丁宁摇了摇头,道:“节粮节掉的是士气和胜利的信心,尤其在这场大战死了很多人,又远道迁徙至此之后。到雪融之后,军粮和符器便不是问题。”

    “先生是说东胡?”

    老妇人有些不理解。

    即便东胡的局势能够全安先前所想,然而东胡军粮本身也不富足,更为关键的是,丁宁还提及符器。

    乌氏除了一些天铁陨铁之外,极少制造符器的矿藏出产,东胡也是如此,即便是在先前的战事之中得到了一些秦军的符器,大多也是在撤退途中便已经丢弃。

    凭借战争自然不可能得到足够的符器装备军队,而正常的手段,除了矿藏之外,还必须有符器的制造法,还必须有懂得制造符器的修行者和工匠。

    “至今冬过去,明年春雪融之后,楚会开放和你们和东胡的边贸。”丁宁看着这名老妇人,平静的说道。

    老妇人陷入了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震惊里。

    她甚至一时震惊得难以说得出话来。

    “大多数军粮不会从东胡来,但会无偿运送至乌氏。”

    丁宁看着震惊难言的她,接着说道:“楚会提供一些制造符器的矿藏,还有匠师。”

    老妇人终于凝了凝神,沉思了片刻,道:“只是楚之时局并不稳,如此大张旗鼓,恐怕就连那赵妃都难以控制”

    丁宁又摇了摇头,道:“楚不会无条件付出,提供这些东西的钱财,会来自于秦。”

    老妇人又呆了呆,下意识道:“巴山剑场?”

    丁宁看了她一眼,道:“不只巴山剑场。”

    老妇人能够在乌氏将权势牢牢掌控在自己的手里,自然不是一般人,她只是深吸了一口气,便彻底想明白,道:“旧权贵。”

    丁宁没有再说话。

    没有否认便代表着默认。

    昔日长陵的旧权贵是真正的掌权者,掌握着惊人的财富,时至今日,长陵所有的旧权贵都已经没落,即便是那名被世间成为夜枭的强者,也只是见不得光的枭雄。

    只是当年那些庞大的旧权贵门阀纷纷灭亡时,其中大部分的财富去向,却依旧是个谜题。

    在所有的旧权贵门阀之中,财富公认最巨的,便是两家,吕家和公孙家。

    

第十一章 当年事和家务事

    “有些故事即便是在将来也是不可复制的传奇,就如巴山剑场,就如长陵旧权贵门阀。 ”

    老妇人感慨的笑了笑,看着丁宁,道:“长陵的商人一直是最会做生意的,听说那些旧门阀的生意遍布各朝,以至于吕家灭时,元武的军队马车络绎不绝的往外连运了五天,才将吕家府邸里有价值的东西全部搬空,这是不是真的?”

    丁宁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吕家府邸里的家俬,只不过是吕家真正财富的十数分之一,后来吕家的大多数财富,应该还是落在了元武的手里,还有一部分便落在了郑袖的手里。”

    老妇人怔了怔,忍不住摇了摇头,道:“那的确是难以想象。”

    丁宁看着老妇人,说道:“一国一朝,长不过数百年,短不过数十年,而一些宗门,一些门阀,却是上千年的积累。”

    老妇人沉思了片刻,笑了起来,“一帝死而换朝,但一家有一人活便延续,所以国易亡而家不易灭,只是要治国如治家,却是何等困难。”

    丁宁缓缓转过头,看着帐外的风雪,慢慢说道:“以法治,以仁治,以身代而想,方能长久。”

    老妇人越加认真了起来,问道:“当时的巴山剑场,或者说您的师尊,当时是如何想?”

    “雷厉风行,一统天下再治。”

    丁宁说道,“越快则变数越少,然而当一些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方知有许多局限之处。”

    老妇人想着巴山剑场付出的一切,真诚道:“也是不容易了。”

    ……

    ……

    长陵的皇宫里,有一片林。

    之所以说是林而不是园林,便是因为这片林地出于元武皇帝的圣意没有任何人去管侍,任何杂树完全是肆意的生长。

    元武皇帝修行的静地便在这片林地之后,而他修行静地的对面,隔着这片林地,便是两相平日里处理朝堂事物的阁院。

    此时这片林地杂木萧索,更显冬意。

    元武皇帝依旧一袭布衣,席地而坐,他的对面坐着两名老人,一名身穿黑袍,面目瘦削阴冷,一名给人的感觉苍老,然而面容却偏偏年轻,甚至给人英俊的感觉,而且气息温和,给人容易倾述和结交之感。

    这便是高于各司司首的两相。

    用很多用词直接的关中人的口吻来说,便是除了皇后暗中控制的一些事物之外,大秦朝堂一切可以摆在明面上的事物,都是由这两人协调处理。

    原本帝王处理的事情大多交予这两人处理,这两人自然便是帝王的真正心腹。

    “为什么?”

    然而此时这两人,却是同时问了元武皇帝这一句。

    “没有为什么。”元武皇帝看着这两名足以影响整个大秦王朝的重臣,平静的说道,“无论她做了什么,这只是寡人的家务事。”

    两相互相看了一眼,最终面相阴冷的严相出声,同样平静但带着极大的勇气,道:“圣上您能保证这永远只是您的家务事?”

    元武皇帝没有发怒。

    他只是抬起了头,看着冬林上方的天空,慢慢的说道,“不要忘记寡人和你们是多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也不要忘记寡人和你们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两相很自然的没有得到自己所想要的,眉头都是微蹙。

    元武皇帝却是低下了头,目光落在了严相的身上,“你不要忘记,她自胶东郡而来时,本身便应该是寡人第一个出现在她的面前。寡人代表王城,她代表胶东郡,这本身便是她来长陵的意义,正是因为你的安排,她才第一个见了那人。”

    “这自然不是你的错。”

    看着面色骤白的严相,元武皇帝摇了摇头,“正是因为如此,寡人才得了天下。但你必须记得,她原本就应该是寡人的皇后。不是因为要得天下,她不会有那样的一段经历。所以这也不是她的错误。”

    “寡人也自然不会忘记你为寡人付出了什么。”

    元武皇帝的目光转而落在了李相的身上,“让申玄做上那样的位置,不是要让人联想起你是出身李家,是背叛了李家才做到如此位置。而是提醒天下人,你为了寡人,可以背叛整个李家。”

    “如今寡人和你们的位置已高,天下几无并高者。然而你们想必不至于忘记,寡人和你们有现今的位置,只在于隐忍二字。”

    元武皇帝微微自嘲道:“在鹿山会盟之前,天下人谁过多注意到寡人的存在?即便是在寡人登基之时,世上绝大多数人也只是觉得皇后冷酷而强大,在这些年里,包括在之前和韩赵魏三朝的征战里,世人几乎遗忘了寡人的存在。”

    “不要在那时能够隐忍。”

    元武皇帝沉默了数息的时间,接着看着同样沉默的两相,道:“在此时此地却不懂得隐忍。”

    “至于皇后,寡人能容她,这些便自然是寡人的家务事。”

    ……

    “我并不知道当年她和那个人在长陵遇到并非偶然。”

    走出林地,李相看着身旁的严相,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

    严相微讽的一笑,“年轻人的爱情往往盲目,成年人的爱情才讲究利弊。先来后到往往比天资优秀更为重要。她最不喜接受安排,所以即便受家里的要求从胶东郡而来,也未必会接受和当时的圣上联姻。”

    李相沉默了许久的时间。

    他知道这件连他都不知道的事情,才是当年所有事情里最大的秘辛。

    这件事情里,他这位同僚的安排,或许是当年最正确的安排,最绝妙的手段,因为最后他还是达成了目的,让胶东郡和长陵走到了一起。但最为关键的是,这名也并不知道其中有过这样安排的女子成了皇后,更为关键的是,她的强大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你认为这真的和圣上说的一样,一直都会是家务事么?”李相抬起头来,看着严相问道。

    严相冷冷的笑了笑,“你若是相信,何必问我。”

    李相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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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花脸

    世上很多事是偶然,但很多看起来很偶然的事情,却是必然。

    长陵郊野。

    随着道上一辆马车的行进,一间破败的道旁小屋里,一名静静站立,身穿黄袍的剑师心情越加兴奋,呼吸渐渐急促了起来。

    他的注意力和感知全然不在那马车中,而在那马车上驾车的车夫。

    他知道那名车夫原先也和他一样身穿这样的黄袍,而且若是没有那人的骤然离开,他也不可能穿上这样的黄袍而行走在长陵的皇宫里。

    那人自皇后从胶东郡前来长陵之后,便一直跟随在皇后身边,他不明白对方为何会突然背叛皇后而离开,只知道对方远比自己经验丰富,而且知晓得更多。

    以至于全力的追查了许多,却是始终杳无音讯,追查不到对方的下落。

    直至今日,这人才露出了一些破绽,最终被确定行踪。

    知晓太多不应该知晓的秘密,最终的结果便只有死去。

    这名同样来自胶东郡的黄袍继任者对于这名前任没有任何的同情,他也不想和对方发生任何的对话,只想确认对方的身份,然后用最快最干净的手段将对方杀死。

    要确认对方的身份,并不一定需要在对方活着的时候确[ 认。

    所以当确定这辆马车上的人已经不可能逃得掉之时,他便肆意的呼吸起来,藏匿在他袖中的一柄小剑当的一声震鸣,化为一道明亮的光焰,从上方屋顶的破洞中穿出。

    这道明亮的剑光并没有直接袭向马车上的那名车夫,只是一个讯号。

    道路两侧的冬林里霜意大作,两道比这名黄袍人的飞剑剑意明显更强的飞剑,一红一白,同时落向马车上那名车夫。

    马车前方的两匹奔马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疯狂的嘶鸣起来,四蹄翻飞,然而却被来自车头的巨大力量镇住,竟是停在当地,四蹄如刨地一般,跺出无数浪花般的泥土。

    车头上那名车夫周围的空间里,时间好像凝滞一般,带着凛冽杀意破空袭来的飞剑的速度使得马车上车夫的动作看起来如同放慢的慢动作一般。

    面对这一红一白两道小剑,这名车夫只做出了一个极为简单的动作。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面黄铜小镜,然后全力鼓动真元,朝着黄铜小镜上玄奥的符文灌注了进去。

    在下一刻,黄铜小镜上发出无数细微的如小鱼跳水的声音,无数道如弯月般的微黄色光亮从黄铜小镜上绽放而出,轻柔的承托住那两道小剑,紧接着便将那两道杀意盎然的小剑彻底禁锢住。

    两柄小剑悬浮在这名车夫身外,震颤而不能入,也不能退。

    小屋里的黄袍剑师走上了道间,看着那被困住的两道飞剑,面上却是没有任何震惊的神色。

    对方追随皇后日久,身上有厉害至极的随身符器不足为奇,且这两道小剑只是将对方的脚步缚在此间,最终杀死对方的自然有更强的修行者,他只是必须到场亲眼见证对方被杀死的过程。

    他的目光很自然的望向左侧的冬林。

    那里的一名剑师正在全力抗争,想要夺回自己被缚住的飞剑,整片冬林在不断的颤抖,无数枯枝折断,连地上的枯叶都被震飞起来,像一股股喷泉一样,从林间的树木间喷洒出来。

    一名女子的身影,便随着无数枯叶骤然显现。

    行走在长陵的顶尖修行者之中,女子数量很少,然而但凡只要是女子,便往往都是极为可怕。

    此时出现的女子,便是长陵后宫里未央宫的主人潘若叶。

    潘若叶看了那名马车上车夫一眼,数十片枯叶飘飞而起,骤然加速至直接在空气里燃烧起来,化为一道道火线。

    这些火线没有直接落向那马车上的车夫,而是洒向周围的天地,直接切断了那面小镜和周围天地中元气的联系。

    黄铜小镜骤然黯淡。

    两柄小剑开始继续往前。

    在这样短的距离之内,任何的修行者都无法来得及闪避飞剑的刺击。

    这名车夫的生命眼见就此终结。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桀骜的气息骤然降临这道上。

    潘若叶的呼吸骤顿,眼睛骤然睁大,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那些火线骤然熄灭。

    黄铜小镜重放光芒,两柄重新开始加速的小剑立即悬停在空中。

    一名剑师感应到什么,骇然的往前飞掠。

    然而一只手掌比他的身影不知道快出许多倍,看似轻柔的按在了他的身上。

    啪的一声爆响。

    这名剑师丝毫未感觉痛苦便身体爆裂开来。

    一片碎骨飞出。

    对面那冬林中的剑师才刚刚感受到桀骜的气息近身,碎骨便已经从他的双眉正中刺入,从脑颅后方带着一蓬鲜血飞了出去。

    道上那名黄袍修行者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

    在他的潜意识里,即便是大秦十三侯里以霸烈著称的横山许侯都不可能有如此桀骜霸烈的气息,最为关键的是…不可能有如此强大!

    他的瞳孔剧烈的收缩着,看到伴随着狂风,倒映在他瞳孔里的,依旧是一名女子!

    这是一名中年女子,身穿寻常的道袍,脸上两道伤疤触目惊心,使得她就像是戴了一个狰狞的面具。

    “你是谁!”

    他颤声叫了起来。

    “师尊?”

    潘若叶转身,看着这名骤然出现,一举便杀死了两名强大剑师的中年女子,一副难以理解的神色。

    “师尊?”

    这名黄袍修行者张开口,他忍不住要再说些什么,然而也就在他刚刚张开口的瞬间,一股暴戾的气息便已经落到了他的口中。

    他的头颅便像一个熟透了的西瓜被人敲了一锤般,直接爆裂了开来。

    “师尊,这是为什么?”

    潘若叶无法理解一直闭关不出的师尊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更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会用这种暴戾的手段直接杀掉在场的这些修行者。

    面上伤疤狰狞如戴了花面具的女子没有先行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了那两匹还在暴躁不安的马一眼。

    那两匹马便也顿时一僵,接着便爆碎成无数血肉碎片。

    “你说要和我说当年的事情,有关当年那人斩花我这脸的事情。”

    中年女子依旧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目光转向车头上的那名车夫,缓慢而暴戾的说道:“你想要说什么?”

    潘若叶的呼吸再次一顿。

    长陵现在很多人都已经忘记了这名中年女子,也忘记了长陵当时一件很出名的事情。

    但是她当然知道这名中年女子的身份,知道当年斩花她这张脸的人是谁。

    被暴戾气息所包裹的车夫抬起了头,收起小镜。

    他知道这名中年女子静修了许多年,但是此刻的心情恐怕是比当年还要狂躁,所以他没有任何的废话,道:“当年那人斩花你的脸,是因为郑袖挑拨。”( )

第十三章 蛊生

    中年女子笑了起来。△,

    “这个笑话很不好笑。”

    她笑着看着车夫说道。

    她脸上的伤疤是剑伤,看上去很浅,但是因为剑气的撕裂和劲气的溅射,却是掀掉了很多肌肤,甚至切断了很多血肉和肌肤重新生长在一起的可能。

    再加上不知为何,除了这道剑伤之外,还有很多道交错在一起的浅浅的伤痕,看上去就像是有人用利刃在她的脸上反复划来划去一样。

    她现在说这句话很不好笑,但是却笑着,再加上她笑起来时,脸上的诸多伤痕牵扯在一起,像一朵分外恶毒的花,绽放着无数负面的情绪,所以给人的感觉便分外的桀骜暴戾和狰狞。

    一股真实的桀骜力量已经落在了车头上车夫的身上,这名曾经的胶东郡黄袍使者,跟随着郑袖从胶东郡来到长陵的男子知道自己随时会被这种力量撕扯成无数的血肉碎片,但是他的笑容却很平静,带着一丝冬日阳光的惨淡。

    “这的确是个很不好笑的笑话。”

    他直视着这名中年女子,缓慢而认真的说道:“但事实正是如此,你虽和郑袖情同姐妹,但那人特意来斩花了你的脸,却是出于她的挑拨。”

    中年女子的笑容消失。

    她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看着这名男子,放佛漠然的看着一只蝼蚁。

    这条道路周围一切生灵都似乎已经恐惧的逃离,分外的死寂。

    潘若叶的面容变得越来越为苍白。

    她看着自己师傅脸上那触目惊心的伤疤,想着如果这名男子说的是真的,那师傅将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中年女子似乎花了些许时间回想清楚了很多事情,然后漠然的说道:“在他特意来找我比剑时,他和郑袖还未结识。”

    “你说的是事实。”

    车头上的男子点了点头,接着说道:“甚至连你们都未见过面,但对于她而言,你却已经是威胁。你是陈国皇室之后,虽然陈国不复存在,但你的身份地位包括背后的势力,不亚于长陵旧权贵门阀家的女儿,最为关键的是,长陵那些旧权贵门阀家的千金,当时没有一个人有你这样的修剑天赋和姿色。”

    中年女子的眼瞳中闪现出来了某种怪异的光泽,就像是某种回忆给她带来的光辉,她同时也很怪异的说道:“可是我脾气性格极差。”

    “对于一些人而言,脾气性格暴躁可以被看为嫉恶如仇,看成直爽。”车头上男子说道:“尤其是对于那些本身便不羁的天才们而言,这或许反而会成为吸引点。”

    顿了顿之后,他接着说道:“天才往往都不是普通人,都会有很多与众不同的地方。”

    地上无数尘土涌起。

    中年女子突然无比暴戾的冷笑了起来,身上的衣袍猎猎作响,“所以你的意思是,当郑袖刚刚到达长陵,或者她还未到达长陵,还未和我见过面之前,她便已经认为我有可能是她的对手?”

    车头上男子恭敬而认真道:“的确如此。”

    接着在中年女子继续出声前,他便又加了一句,“你们并不知道她在胶东郡的成长经历,所以才不能理解。”

    中年女子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她只是很直接的问道:“你为什么要背叛她?在长陵之中,即便你是她的奴仆,但实际的地位,恐怕也不亚于那些司首。”

    “所以说你们有这样的疑问,只是因为不了解胶东郡,不了解她的成长经历和家里人。”

    车头上的男子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你们不了解这些,我便无法解释得清楚。”

    “你最好说得快些。”中年女子漠然的说道:“我没有多少耐心。”

    “胶东郡也是旧门阀,然而外王起身,始终无法跻身长陵,虽有实力但一直受排挤,在长陵那些旧权贵的眼中恐怕也只是乡下人而已。胶东郡自己也很清楚这点。”

    车头上男子点了点头,道:“实力和地位不成正比,便自然滋生畸形的野心…胶东郡的想法,不只是能够跻身长陵门阀之列,而是能够彻底的压倒那些曾经看不起胶东郡和嘲笑胶东郡的旧门阀权贵。只是就如巴山剑场的崛起终究还要靠几名逆天的人物一般,胶东郡的崛起,终究还需要有郑袖这样的人。”

    “胶东郡这一代很是幸运,你们只知道郑家出了她这样一名天赋极高的修行天才,却并不知道,其实并非一个。”

    “她这一代,加上侧室所出,一共有四名天赋极高的修行天才。”

    “胶东郡花了十五年的时间,最终做到的,便是如养蛊一般,养出了一名郑袖。”

    “现在长陵人包括整个天下的人都说她冷酷,然而若是知道她是如何活着离开胶东郡的人,便自然明白若是她做不到如此冷酷…那离开胶东郡来长陵的便不是她。”

    ……

    中年女子的眉头微微蹙起。

    潘若叶的呼吸却是不由得急促起来,她忍不住看着车头上的男子,道:“你的意思是,她其实有数名天赋同样惊人的兄弟姐妹,然而她家里却是逼着她们自相残杀般来逼迫她们修行,最终其余人全部死去,只剩下她活着?”

    “有些是直接死在她的手中,有些虽然没有直接死在她的手中,但也相差无几。”

    车头上男子看着她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她家里的长辈在用各种极端的方法挑选一个可以进入长陵的人时,也教导了她们如何来挑选自己的部下,如何来控制部下的忠心。”

    “控制部下的忠心?”潘若叶忍不住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她觉得这句话很别扭。

    车头上男子说道:“因为在她看来,部下和她之间没有任何可以足够信任和不变的东西,所以即便是忠心,在她看来也是控制。对她而言,家人便是最重要的控制手段之一。所以她为了得到一名有些能力又足够对她忠诚的部下,她所做的,便是杀死了我原先的家人,然后又设法给了我新的家人。”

    潘若叶的呼吸一顿,骤然想到某个可能,一时说不出话来。

    车头上男子缓缓的接着说了下去,“在我甚至不是修行者时,我只是个普通的读书人,然后举家出游时,遭遇了流寇,我全家被杀死,只有我被她家里人救了下来。后来在数年后我从噩梦中醒来,又有了心爱的女子,有了新的家人。只是她并未想到,在很多年后我到了长陵,却因为一件小事,让我最终查了出来,当年杀死我家人的流寇,包括我新的家人,也都只是她的安排。我新的家人,也只不过是她的部署。”

    说到此处,车头上男子惨淡的笑了起来,看着潘若叶,声音低沉了些,“说起来你可能都不信,当时她为了完成家里布置的学业,寻觅我这样的一名部下,派人杀死我家人时,她还只不过七岁…只是一名七岁的孩子啊,她就已经能够完成这样的事情。”u

第十四章 两道剑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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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若叶的身体莫名的寒冷起来。

    因为她虽然并非出身胶东郡,但是她也是一名战孤儿。

    “郑袖从来不是那种无忧无虑到长陵游山玩水的门阀千金。”

    车头上男子面容惨淡的看着潘若叶和中年女子,接着说道:“她来长陵,便是代笔着整个胶东郡的利益,代表着整个胶东郡凌驾于那些旧权贵门阀之上的野心。而且她的确做到了。”

    “你说的这些我都可以当做故事来听,但故事说得太多也只是故事。”

    中年女子看着这名车头上的男子,目光又落在他身后关闭着的车门上,“你知道我的情绪很暴躁,所以如果有什么可以让我信服的东西,你就要快些让我看见。”

    车头上的男子颔首,不再言语,转身打开了车门。

    为了让这名中年女子看得更为清楚一些,他下了马车,让开了身位,让阳光照射进车厢。

    车厢里也坐着一名女子。

    女子穿得极为朴素,初时还算镇定,但是当阳光洒落在她的身上时,她的身体却开始颤抖起来。

    她抬起头,也是一张花脸。

    她的脸上也有一道剑痕。

    中年女子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车厢之中的女子和她年纪差不多,她看着车厢里的这名女子,隐隐有种熟悉之感,最为关jiàn的是,车厢里的女子看着她的眼神闪烁,包含着许多难以言明的情绪,似乎她也是车厢里的这名女子的旧识。

    “我认识你么?”

    这名中年女子有些失神,下意识的出声接着道:“你是谁?”

    车厢里的女子不敢看她,身体颤抖得更为剧烈,一时竟发不出声来。

    这名中年女子身上的气息越发暴戾,躁动不安,似乎真有难以控制之感。

    “陈国女公子纪青清,你在长陵的朋友不多,对你而言,后来胶东郡而来的郑袖算一个,你的师妹许若忻自然也是一个。”

    马车旁的男子垂首恭谨道:“想不到你连自己的师妹都不认得了。”

    风声骤停。

    道间所有的空气在这一刹那都被一种恐怖的力量禁锢,静止。

    绝对的安静。

    因为这名昔日陈国的女公子需要绝对的安静。

    “师妹?”

    她出声。

    声音有些犹豫不决,有些纠结,但却带着一种分外惊心动魄的力量,击穿了岁月,似乎一下子将她和身前车中的那名女子拉到了许多年前的长陵。

    “你的脸上怎么也有这样一道剑痕?”

    “是谁在你的脸上也斩了这样一剑?”

    她继续出声,声音在她自己听起来都有些空洞。

    车厢里的那名女子情绪也波动得更为剧烈,微微抬头,看着她,嘴唇不断的颤抖,却是更加发不出什么声音。

    “你应该看得出她脸上的剑痕是什么剑意形成。”

    马车旁的男子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马车外的中年女子,也就是许多年前在长陵很出名的陈国女公子纪青清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了车厢里女子脸上的伤疤上。

    她的瞳孔瞬间收缩,“斩情丝?”

    男子缓声道:“那时长陵,只有你和你师妹领悟了这道剑意。”

    一直在听着的潘若叶的身体越来越寒冷,此时听到这句话,她的呼吸骤然停顿!

    “那时师尊都已经去世,的确只有我和师妹你才会这道剑意,如果不是我斩的,那便是师妹你自己斩的。”纪青清的声音也骤然冰寒起来,带着一种残忍的意味,“那么师妹,你为什么要在自己的脸上斩上这一剑?”

    马车旁的男子想要出声。

    然而一股暴戾的气息已经压在了他的喉舌之间,“若是不想死,就让她自己说,让她自己告诉我。”

    “师姐。”

    车厢之中的女子身体颤抖了很久,终于发出了声音。

    纪青清的脸别转到了一边,不看她,冷漠道:“然hòu呢?”

    “陈王剑经。”

    车厢中的女子突然哭了起来,浑身的力气都彻底消失,无法再支撑自己的身体般趴伏在了前面,抽泣哭喊道:“为了陈王剑经。”

    纪青清依旧没有看她,又是冷漠道:“然hòu呢?”

    “陈王剑经在胶东郡的手里。郑袖以陈王剑经为交换条件,只要我在自己的脸上斩上一剑,让一些人看到,然hòu离开长陵,便将陈王剑经给我。”

    “然hòu呢?你就真的在自己脸上斩了这一剑?”纪青清笑了起来,笑得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世上不可能再有比这更令人心寒的笑容,“然hòu你就让巴山剑场的人看到你脸上的剑伤,让巴山剑场尤其是王惊梦认为你脸上的一剑是我斩的?”

    车厢中女子泣不成声,但是点头。

    纪青清的笑容越加浓烈,“然hòu她就设法再传些消息在王惊梦的耳中,让他觉得是我嫉妒师妹的才能和美貌,逼你离开长陵…再加上我在传闻之中脾气性格本身就极差,所以他便听信人言,信以为真?”

    她的声音在道间萦绕。

    没有人回答。

    “为了一部师门的剑经,值得么?”

    她的笑声更大了些,用一种讥讽到了极点的目光看着车厢中的女子,“陈王剑经虽然强大,但也不是传说中的九死蚕,不是传说中的孤山剑藏,即便得到也绝无天xià无敌的可能,最多只是能够压过我。师妹,你争的到底是什么?”

    依旧无人回答。

    车厢中女子饮泣不知如何回答,而马车旁的男子知道自己如果替她回答,那下一瞬间他便真的会直接死去。

    “师妹。”

    她的笑容更加嘲讽和狰狞了些,“既然你和她完成了这样的交易,得偿所愿的得到了师门的重宝,那为什么还会为了她手下的这样的一个下人而来这里,还会像一条狗一样在我面前这样哭泣?”

    说完这句话,马车旁男子喉间一松,那股暴戾的杀意离开了他的喉间,却是落在了车厢里那名女子的身上。

    车厢里的女子身体僵硬起来,然hòu出声,“她想要万无一失,不想再让人知道这件事情,所以她想要让我和陈王剑经一起消失,而不是离开长陵。”

    “最终她没有死,我让她活了下来。”马车旁男子异常简单的说道,“她欠我一条命,所以才会随我出现在你的面前。”

    “王惊梦又不是猪,仅凭一些话语,就来斩我一剑?”纪青清恶毒的狞笑道。

    “因为不只一个人给了他这样的假象。”马车旁男子缓缓的说道:“而且他那时虽然和郑袖还未结识,但是顾淮和郑袖已经结识…而顾淮也是他信任的朋友。”

    “可是顾淮也已经死了,死了便意味着死无对证。”

    纪青清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然hòu收敛了笑容,冷冷的看着这名男子,“一个像狗一样替郑袖做事做了很多年却一心想要复仇的奴才,一个看上去比狗还不如的师妹…如果为了师门秘笈便可以背叛我,那你为什么不能因为别的诱惑而现在说话欺骗我?”

    马车旁男子的面容没有任何的改biàn,他只是抬起头,看着这名强大而暴戾的女子,道:“因为还有一个人能够证明,而那个人你绝对能够相信。”

    纪青清神情漠然道:“谁?”

    马车旁男子认真道:“百里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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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闭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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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百里素雪?”

    纪青清慢慢垂下眼睑。

    “他自然有足够分量,百里素雪,岷山剑宗的宗主。这是在长陵比我的分量要重出许多的人物。尤其是在顾淮死后,他的分量就更重。”

    她缓缓的说道,“如果连他都说这件事是真的,那我自然可以相信。”

    “只是。”

    她没有看那名男子,那是一股实质般的杀意,却是顺着她的心意流露一般,自然笼罩住了那名男子,“我和百里素雪没有任何交集。”

    “那只是你的认为。”

    男子摇了摇头,无视她流露的杀意,道:“很多事情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却已经发生。”

    纪青清看着他,缓慢的冷笑起来,道:“问题的最dà关jiàn在于,就算他知道一些事情,他和我没有任何关xì,他凭什么为我说话,或者对我解释?”

    男子微嘲的笑了笑,似乎是在嘲xiào当年发生的一些事情,又像是在嘲xiào纪青清的无知。

    然而不知为何,他这样的神情流露却并未让纪青清发怒。

    “你可以走了。”

    她反而冷漠的转过头去,看了面容极为苍白的潘若叶一眼,说道。

    “走?”

    潘若叶呆了呆,不安而不能理解的颤声道:“师尊,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还不明白么?”纪青清的嘴角再次浮现残忍的意味,“你也是郑袖的人,我也不能完全相信你…或者说,我现在不能相信任何人。”

    “师尊,我…”

    “这里的活人不多,我不想太多人知道秘密,你首先要考lǜ清楚的只是你该走往哪里去。”纪青清看着她笑了起来,笑容冷漠得令人心悸,“你可以回皇宫,告诉郑袖我杀了这些人,你也可以到你喜欢的任何地方去,但至少我不想你现在留在这里。”

    潘若叶的身体微微震颤起来。

    纪青清没有再看她,但是一股落到潘若叶身上的杀意,却是显示了她此时无法拒绝的态度。

    潘若叶沉默无语。

    然hòu深深对着她躬身行了一礼。

    “带上马车里的那人,无论你把她看成什么人,无论你想怎么处置她,都最好让她在我眼前消失。”

    在潘若叶动步之时,她冷漠的声音却再次响起。

    潘若叶微微犹豫了一下,也没有再说什么。

    道上有黄叶飞起。

    她略显单薄的声音和车厢中女子的饮泣声,消失在道间。

    “其实您的确不像传说中的那么暴戾。”男子深深躬身,连语气都变得更为尊敬,“您是一个很善良的人。”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

    纪青清大声冷笑了起来,“即便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当年的那些事里,你也只是帮凶,是真正为她做事的狗。”

    “你不要忘记,我的性情暴戾,包括一些故事里我生得不好看,却是极度爱美,甚至嫉妒爱美之人,又自命不凡…若是你之前所说的都是真的,那这些所有有关我的评论,到底是谁造成的?”

    她看着这名男子,寒声接着道:“尤其是在王惊梦在我脸上斩了一剑之后,的确任何人见我都会觉得我不好看,都会觉得我性情暴戾,都会觉得这一切有关我的评论和故事全部都是事实。”

    她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笑了起来,“事实是,我似乎什么都没有做,便变成了那样的人,被认定成了那样的人。然hòu我便只能做那样的人。”

    男子的面容没有改biàn,只是轻声道:“我并不奢望被原谅,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

    “冤有头,债有主。”

    然hòu他也顿了顿,认真的说道:“任何人都会为了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应有的代价。”

    纪青清笑了很久。

    她笑得比任何人都难看,比任何人都凄厉。

    她想到了很多有关自己的事情。

    她想到了年轻时,脸未花的自己。

    那时候的容颜,虽不至于长陵无双,但也是绝美。

    那时候的天fù,虽不至于长陵第一,但也是那最前列的寥寥数人之一。

    只是那些画面尘封太久,太过陌生。

    以至于那似乎是和她完全不相干的人生。

    她的笑容越来越冷,终至消失。

    “既然你说很多事情在我不知晓的时候就已经发生,那你便告诉我,百里素雪到底做了什么和我有关的事情。”

    “那是在王惊梦挑战你,并在你脸上斩了一剑之后,在郑袖已和王惊梦在一起之后的很多年。甚至那时韩已灭,赵也已经苟延残喘。”男子看着她,说得很慢,异常的郑重,因为这件事对于现今而言,分量已经重到难以想xiàng,“百里素雪和王惊梦在天竺溪畔竹庐相见,百里素雪和他谈及了一些事情,其中就包括了你的事情,然hòu百里素雪便和他决裂,从此闭山门不再见他,他这一生也再没有能进入岷山剑宗。”

    他的声音很平稳,异常郑重,然而纪青清的身体却都不由得震颤了起来,“你说什么?”

    “天xià人都知道百里素雪和他交恶,他一生都没有进入岷山剑宗一步的机huì。然而就连元武皇帝和郑袖都不知道他为什么和百里素雪交恶,只有我知道百里素雪和王惊梦曾经是好友,现在你是天xià第二个知道的。”男子异常感慨的看着她,说道。

    “这简直是荒谬!”纪青清想到了更多的旧事,想到更多有关巴山剑场和岷山剑宗的旧事,忍不住寒声说道。

    “很多荒谬的事情,往wǎng出自人之情感。”

    男子笑了起来,他的笑容也很难看,“只有我知道百里素雪也曾喜欢漫无目的穿行在长陵的街巷之中,只有我知道王惊梦在进入长陵之后不久就相逢了百里素雪,只有我知道百里素雪也将他视为最好的知己。也只有我知道,百里素雪也恰好发现了一些有关胶东郡和郑袖的事情,包括你的那件事情…他在天竺溪和王惊梦最后一次在草庐相见,便是告诉他郑袖并非他所想的那般美好。然而他不相信。”

    纪青清沉默不语,她的面容却是开始微白。

    男子接着缓声说道,“那人总是以为每个朋友都值得信任,应该信任,尤其是他挚爱的女子,所以他不仅没有相信百里素雪对他说的话语,反而让百里素雪今后不要在他的面前再说那样的话语。”

    纪青清第一次没有任何的反驳或是疑问,只是道:“然hòu百里素雪呢?”

    “他只做了些异常简单的事情。”

    “他切断了自己和王惊梦所座的竹席。然hòu不再说什么,返回岷山剑宗,关闭山门,再不出山。”

    男子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惨淡的笑了笑,“我虽然并非百里素雪,但我想那时他一定生qì到了极点,一定悲伤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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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谋信

    无论友情敌不过爱情,无论悲伤不悲伤,那终究只是别人的事情。¥℉,

    纪青清沉默了许久,然后抬头看着这名男子,缓缓的说道,“你的意思是,只要我见一见百里素雪,自然会明白这是事实。”

    “其实你看到你师妹时,你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男子看着她,说道,“你只是想弄清楚很多事情。”

    “郑袖还未到长陵,便已觉得我是威胁,必须先将我变成对她没有威胁之人,甚至被她所用。”纪青清微讽道:“当时长陵比我更出名的女修行者也有数名,想不到她这么看得起我。”

    “胶东郡有野心,虽占直通海外之便利,又出产丰富,地处旧权贵难以掌控的边远之地,但是旧权贵门阀在长陵和关中一带的积势、财富、以及外通六朝的底蕴,的确是足够有视胶东郡为乡巴佬的本钱。”男子谦恭的轻声说道:“胶东郡想要和旧权贵门阀一争长短,便要有特别之处,胶东郡所靠的并非权财,而是谋和信。”

    “谋和信?”纪青清微微蹙眉。

    男子点头,道:“这谋和信并非是计谋和守信,而是谋士和讯息。胶东郡养有许多门客谋士,其中大多数只是做一件事,那便是收集讯息,暗中刺探情报。”

    顿了顿之后,他接着说道:“不只在长陵,胶东郡在关中和各朝,甚至一些蛮夷之地都布有许多密探,赐予丰厚赏赐,每年都有不少胶东郡选拔和训练出的幼龄童和年轻人被分别送往天下各地,直至今日依旧如此。在被那些旧权贵门阀鄙夷排挤的数十年间,胶东郡所做的一切就是等待着郑袖这样一个人的出现,以及编织了一张这样看不见的网。”

    纪青清暴戾的情绪稍消,细思起来,一个门阀,一个郡数十年的积势和谋划,落在自己身上,这不是个人的恩怨所能形容,有些情绪愤恨,简直全无去处。

    更多是心寒和恐虑。

    即便是明白一切,想要报仇,也没有那么容易。

    就在此时,这名在这近二十年一直追随在郑袖身旁的男子又说了一句更让她心寒,让寒冷更加湮灭她暴戾情绪的话语:“有些事情似乎是偶然,但其实早在她在胶东郡还未出发时,便已经注定。原本在胶东郡那些门客的安排里,郑袖应该和百里素雪在一起,而不是王惊梦在一起。”

    纪青清身体微微一震,突然笑了起来,“胶东郡是想取代天意,安排每个人的人生?”

    男子未管她言语里的寒意和嘲讽意味,只是平静的述说道:“虽然那时王惊梦已经锋芒毕露,但在胶东郡看来,百里素雪远比王惊梦和元武更有优势,在他们那时看来,百里素雪的天赋不亚于王惊梦,岷山剑宗又在长陵,能为胶东郡所用,便自然是天下剑首。只是他们唯一没有料到的是百里素雪并不欣赏郑袖,也未料到那人几乎以一人之力带得巴山剑场为天下剑首。”

    纪青清沉默了片刻,道:“简单而言,胶东郡想是郑袖和百里素雪在一起,未料到百里素雪觉得她非良人,而她转投王惊梦,最终便宜了元武。”

    男子点了点了头,轻声道:“没有人能够算无遗策,没有谁能够取代天意.”

    “这长陵看上去不是黑就是灰,街巷平平直直,四平八稳,朴实无虚,谁知道这里面藏了多少互相阴险算计,龌蹉中事。”纪青清厌憎的笑了起来,问这名男子,“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恭谨回道:“真名赵高。”

    “赵姓?”纪青清眉头微挑,有些诧异,“你是赵人?”

    “若论真正祖上,是赵罪民,流亡至胶东郡。”赵高说道。

    纪青清沉默了片刻,笑了笑,依旧笑得很难看,“那么赵高,你知道我现在最想说的是什么?”

    大人物的想法旁人无法揣测,更何况像她这样充满了强烈仇恨的女子。

    所以赵高很简单的摇了摇头。

    “百里素雪看不上她,王惊梦最后和她决裂,元武又待她如何?”纪青清充满残忍快意的笑了起来,“像她这样天下无双的女子,和烟花柳巷的女子有什么区别,最终还是得不到一个男子的真心相伴。”

    赵高沉默不语。

    女子的想法和男人的想法毕竟有些不同。

    只是当年即便是那样的人物也因为一名女子的背叛而亡,这天下事和女子事,孰大孰小又何曾理得清楚。

    ……

    潘若叶静静伫立在河畔。

    这是一条渭河的支流,一条不大的野河,潘若叶的后方不远处,便是正在修建中的长陵城墙,依稀可以看见城墙和长陵内里街巷的轮廓。

    她已经沉默不语的站立了很久。

    那名脸上同样被剑划花,曾经是她师尊的师妹的女子,不知道她此时所想,越来越恐惧,终于又哭泣了起来。

    哭泣不是修行者会经常做的事情。

    这种软弱的表现,来源于力量的缺失。

    这名女子的身体远比一般人强健,然而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已经不是修行者很多年。

    因为她体内数条重要的经络已经受了太严重的创伤而无法恢复,真元根本无法凝聚,也就是说,她便是河流上那种漏了气的羊皮筏子,若是推入河流中便会沉没。

    “那名男子所说的应该是真的?”

    听着她的哭泣声,潘若叶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她,问道:“你的伤便是皇后想要杀你那时便留下?”

    这名女子哭泣着点头。

    “你走吧。”

    潘若叶不再看她,只是终于想清楚了如何做,看着前方的河面,说道。

    女子连饮泣声都停了,恐惧的颤抖起来,看着前面的水面,她不住的想难道对方竟是如此恶毒,都不痛快的赐予一剑,而要逼自己走入这寒冬的水中,让自己慢慢淹死?

    然而也就在此时,她听到了水声,看到一条小船从萧瑟的芦苇荡和乱树丛间缓缓驶出,朝着此处行来。

    她呆住。

    然而恐惧未消失。

    “你不是要杀死我?”

    她看着潘若叶,颤声问道:“你要我去哪里?”

    “连一名熟知胶东郡手段的人只是带你来长陵都会被发觉,也只有将你直接从这里送至别国,你才不会落入皇后的手中。”潘若叶看着那一条乌篷小船,轻声道:“你可放心,我会让你安全的离开。我会有安排。”

    “送我离开?”

    这名女子又呆住,一直等到这条小船到了身前,她才反应过来,忍不住看着潘若叶问道,“那你?”

    潘若叶微苦的一笑,想着先前的犹豫在今日终究有了结果,轻淡道:“既然送你走,我自然不会再回长陵。”

    女子上了船,水浪声起。

    这小船渐渐离岸。

    女子的花脸原本已经隐没在船篷之中,却又从阴暗里露出半张面孔,泪痕未干却挂着真正的感激。

    “陈王剑经其实我并未能够真正的带离长陵,你还必须回长陵一次。”u

第十七章 无用

    长陵的角楼上有淡淡的辉光闪耀。←頂點小說,

    皇宫深处,皇后微微抬头。

    她完美的容颜上**着一层清辉,美丽到极点的双瞳却是越来越空泛,她看见的不是角楼,却是过往的岁月和长陵。

    又一件事她没有做成。

    似乎自从赵剑炉赵斩被发觉潜居在长陵,夜策冷回归的那场暴雨之后,一切已经沉默在淤泥之中的前尘往事便都纷纷的浮了起来。

    不只是出现在她的心间,还真实的出现在世间。

    朦胧的光线在天井之中折射洒落,灵泉之中的白色莲子散发着更迷离的光晕。

    略微的恍悟间,似乎那光晕中走来那人。

    “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她依稀记得他问她。

    她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你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天下剑首。”他傲然答道。

    她有些心慌。

    只是这份绝对自信的气度和那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气概,便让她不需要家中的刻意安排,便觉得这人的身影在她心田莫名的高大起来。

    又过了不久。

    他又问道,“你想好你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了没有?”

    她依旧没有回答。

    他却道:“我所想的却已经变了。”

    在渭河畔,她惊诧的仰着头看着负剑对河的他,问道:“什么?”

    “天下剑首,有些简单。”

    他微笑着说道,“天下一统,不复征战,便比较困难。”

    “你到底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最后一次问话时,他在那座天下各朝强者堆积的尸山上。

    他持剑指向皇宫,而她在皇宫深处不露面。

    声音破云而落。

    她静寂无声。

    “我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皇后轻声的重复着这句话,她眼中的空泛消失,眼瞳再度变得和面容一样美丽而冷酷。

    “我未想好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只是不想成为你们所希望成为的人。”

    她微微低下头来,轻声道:“天下剑首,若我也想做,那我便一定要让么?”

    ……

    ……

    河间。

    渭河之畔的一座重镇。

    位于长陵以南,相当于长陵的卫城之一。

    这里的兴起,原本就源自于往来商船在这里有个船坞修补,这里的桐油工也相当有名,连刷数十道漆油的船只,才可以抵御寒来暑往的水流侵蚀,甚至是海水的侵蚀。

    已经隆冬,河水结冰,没有多少商客往来,只有镇上的住户,便显得清冷。

    嘎吱一声。

    一间寻常到极点的沿河小铺的铺门被强行推开,一道看似单薄的身体却带着一种霸道的气息和寒意硬生生塞入了这间堆满了许多杂物的屋子。

    “非请自入,极为无礼。”

    这间铺子靠墙便是一张床榻,塌上坐着一名男子,双腿裤管都是空的,但是头发却是极长,一直顺着背落到了身后榻上,他连头也没有抬,只是说了这一句。连眼光都是隐没在长发乱丝之中,如隐在鞘中的剑锋。

    “赔礼。”

    这强行推门而入的身影简简单单的说了两个字。

    他的身后门边又露出半条身影,两相比较,便显得他年轻而稚嫩。后方的半条高大身影,却是自然流露出一种军中修行者独有的铁血和冷峻沧桑的气息。

    这名先行进屋的年轻人说赔礼,他身后的高大身影却是一动,数片云母刀币便已经落在塌上男子的身前。

    “礼太重。”

    长发男子微微抬头,隐约可见皱眉。

    “礼重不怪,只看先生给不给路走。”

    年轻人直挺挺的站着,不进不退,只是像遮风般堵住门,说道:“若是不给路走,我到是可以用钱财铺条路走。”

    长发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道:“你有多少钱财?”

    “铺路。”年轻人不动,只是出声说了两字。

    他身后那名高大身影再动,片片云母刀币落在长发男子身前,却是层层叠叠,铺满了长发男子这一间屋里地面,连丝毫缝隙都没有露出来。

    长发男子不由得动容。

    “我知道有人叫先生孙病,也有人叫你孙鬼,你还有别的名字,先前住在鱼市,连李道机求回白羊洞的那柄残剑都是由你手中得到。但这都无关紧要,我只知道先生有大才,而我有大财。”年轻人看着长发之中亮若星辰的双瞳,道:“钱财铺路,先生尽可用。”

    长发男子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心情震动,一声深吸,这间屋内一道撕裂布匹般的吸气声。

    “你是什么人?”

    “谢长胜。”

    “关中谢家?”

    年轻人没有回答,只是很高傲的抬了抬头。

    数片霜花从他的发丝落下,在昏黄色的光线里旋转,掉落在地。

    他的面容随着他的抬头,在昏暗的房间里显得更清晰了起来。

    长发男子莫名的笑了起来,道:“果然是谢长胜,那关中谢家少爷最会花钱的说法,果然是真的。”

    谢长胜依旧没有说话。

    长发男子收敛了笑容,道:“我各朝辗转,从未见过有人如此大方用士,也从未见过有人如此简单暴力有效的手段…只是我只是一个残废,修为又不甚高,你要用我什么?”

    “胶东郡之所以许久屹立不倒,连旧权贵门阀都倒了,但胶东郡却越来越盛,是因为无数门客谋士。”

    谢长胜看着他,说道,“先生只是因为受嫉而伤残,修为虽不高,但我知道先生逃亡各朝,通晓诸多门道,最为关键的是,先生知道哪些人有用,知道如何招揽那些有用的人。”

    “各朝各地修行者,强大者比比皆是。但要让他们能为所用,能帮我,却是难题。”

    直到此时,谢长胜才对这名长发男子认真躬身行了一礼,“钱财何用,我要请先生帮我花出去。”

    说完这句话。

    他直起了身体,对着身后那人微微摆了摆手。

    噗的一声轻响。

    一个装米的布袋落在昏暗的房间地上。

    只是这布袋里面却并非装的是米。

    看着内里散落出来的云母刀币,长发男子痛苦的轻咳了一声,道:“你的钱财倒是真多。”

    谢长胜淡然道:“还有更多。”

第十八章 身为王

    “在想什么?”

    乌氏连营最大的营帐里,老妇人又在亲手泡着油茶,看着静静观看风雪的丁宁问道。虽是一国至尊,在年岁上也是祖孙之别,但是对于此时的丁宁,这名在乌氏拥有无上权势的老妇人却是始终执见师之礼。

    “在想如何才能不急于求成。”丁宁侧转过头来,淡淡笑道。

    老妇人认真问道:“急于求成?”

    丁宁看着她说道:“当年的长陵,便是事事过急。”

    “现在的长陵也很急。”老妇人点了点头。

    丁宁说道:“大齐积弱,最多便能出些宗师,大燕新乱刚平,你乌氏无力再战,但秦大量粮草却是已经送往阴山边关。所以接下来这春里,必攻楚。”

    老妇人面色微变,沉默下来,沏茶的双手竟是有些忍不住微微颤抖。

    她知道这是丁宁通过这些天对于所有军情的判断后得出的结论,虽然连她都有些无法相信长陵竟敢如此穷兵黩武,但越是和丁宁接触得久,她便越是知道丁宁的判断必有确切的依据。

    春将伐楚。

    她细想来,这燕齐此时的确都力有不逮,哪怕那大秦王朝的处境将会因为伐楚而更为艰难,但似乎燕、齐两朝的处境也好过<不到哪里。

    “战养战,这秦军和整个大秦都很擅长。”

    丁宁脑海之中依旧思索着之前一张军情地图上秦军的运粮路线,以及那大秦十三侯之中数名王侯的动向,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除非楚金戈军能够来得及调到巫山一侧,否则楚必败。”

    老妇人也深吸了一口气,沏了碗茶推至丁宁身前,道:“向焰的金戈军在楚边境最北,春里绝对来不及赶回秦楚边境。”

    丁宁喝茶,便是沉默。

    此时换做他沉默,老妇人轻叹了一声,“用权财惑外朝权臣、挑别朝乱象以削实力…她跟着巴山剑场那些人征战天下,手段倒是学到了不少。若是细想来,便事事对得上。骊陵君回楚,老帝亡新君立便是一阵叛乱,无论是新君立还是挑动叛乱,都不外乎她的手臂,这简直便是她自己左手和右手下棋,下的却是别人的棋盘,索性赵香妃的手段出乎我的预料,倒是平定下来。只是今年楚北边境外蛮民领地大旱,蛮民在秋冬拼命涌入楚地劫掠,她或许便是算准了楚大军必定要前去平贼,便先攻乌氏,再转而至春伐楚。至于燕齐之乱,只是她锦上添花而已,这样的手段,真是深谋远虑。也只有先生您这样的人,才堪做她的对手了。”

    丁宁喝光了油茶,没有谦虚,只是平静道:“她的确学了很多。”

    “她学到了快,哪怕大秦战得损失惨重,只要对手消亡,她的目的依旧可以达到。”老妇人苦笑了一下,道:“除了金戈军回师,可否还有其它办法?”

    丁宁摇了摇头,“想不到。”

    “那便只有争时。”老妇人沉吟道:“要让金戈军即刻回师恐怕不难,难的是如何拖延秦军的脚步。”

    “昔日太过急于求成,有许多错犯下,有些错的确是他和巴山剑场造成,但有些错,却是强加在他和巴山剑场头上。”丁宁看着老妇人,道:“当年有一些事情,还没有翻出来。”

    老妇人微微一怔,道:“那便将那些事情翻出来。”

    “这不是我所忧虑的重点。”丁宁看着营帐外的风雪,缓缓的说道:“现在的郑袖表现得完全不像以前的郑袖,即便是之前采取强横的手段逼长陵修行地听从朝堂的调遣,还是接下来对乌氏的用兵,当时在绝大多数人眼中很疯狂,然而现在来看,却是每一步都只是在按照着她的计划而走。”

    “她的反应太过平静,以至于根本不像真正的她。”

    “她都甚至没有开始真正的反击,便说明她根本不急,说明她还有着让她安心的一招隐棋,压箱底的东西。”

    丁宁沉默了下来。

    营帐外的风雪,让他想到这名胶东郡女子的真正冷酷。“你到底还有什么…连我都不知道的东西?”一道冰冷的声音,在他的心中缓缓的回荡。

    ……

    ……

    丁宁在看雪之时,大楚的皇宫里,也有人在看着檐间的薄雪。

    大楚王朝的都城,尤其是皇宫的建筑,精美绝伦,公认天下之最,此时薄雪点缀,浓淡合宜,任何一处的景致都可入画,实在是美到极点。

    然而相比这在看雪的美人,这份美却似还嫌不够。

    世所周知,大楚皇宫里的赵香妃的美是浓烈,是袭人,是使人沉醉,就如世上最美艳的花朵的怒放。

    她的身上,自然香气袭人,带来暖意。

    这间御书房里的火盆里,也燃着丝毫不见烟气的兽炭,红得晃眼。

    然而空气里却依旧有着寒意在飘荡。

    骊陵君看着她美到惊人的侧脸,不知何故想起傲雪的腊梅,嘴唇却是紧抿如红线,袖中的双拳也是不由得渐渐握紧。

    “你新设了兵符。”

    当他双手的指甲渐渐嵌入肉里时,赵香妃的声音终于响起:“现在连我要调用大军,都需要先领兵符了。”

    骊陵君紧抿如红线的双唇微启,然而他还没有出声,赵香妃便已笑了笑,接了一句,“你我之间,不要说什么虚伪的话。不要说新设兵符只是为了不让有些人假借名调军,以防叛乱。”

    “这样我只是能够知道。”

    骊陵君的呼吸骤然沉重起来,他直视着赵香妃,声音也不自觉的重了数分:“哪怕是设了兵符,你要调军,也自然可以拿到兵符,你要兵符,谁敢不给。但至少我会第一时间知道你想做什么。”

    听到他隐含着愤怒的声音,赵香妃却是连头都没有回转,却是缓缓道:“天下皆知,楚王好细腰,但你知道,楚王好细腰所为何故么?”

    骊陵君冷笑了起来,“我怎知是如何形成这癖好。”

    “这并非癖好。”

    赵香妃转过身来,正对着他,面上却是开始笼上肃然的冷意,“楚王好细腰,楚女多厌食,那是自巴山剑场崛起时便开始。王好细腰,下皆仿之,久而久之,在整个大楚,女子皆以瘦,以细腰为美。大楚女子都节食,甚至连文人男子雅士都审美如是,以纤瘦为美,但楚军选军士,却是丈量身高腰围,壮一寸便增一分俸禄。这便是节全朝之口粮以壮军!”

    “楚王好细腰,连工匠都迎合喜好,追求纤细精巧,但无论造房制物,越是精巧,便越能促匠师技艺精湛,我大楚王朝制器天下第一,便是民间好匠师层出不穷,且追求纤细精巧,又能凭空省出多少料来?”

    “你有没有想过,大秦当年变法成功,国力强盛,而我朝恰逢积弱时,当年和大秦交战,我朝军粮不足,却偏偏胜了,还占了阳山郡,每户分得口粮极少,却也没有饿死多少妇孺。那些制器的材料更是贵重,一件军用符器造得更为精巧一些,便能省出多少钱财?”

    “王之一举一动,都有意义。”

    赵香妃看着骊陵君,冷笑道:“你设立兵符,紧急调军时多要一道手段,有何意义?”

    骊陵君的面色渐白,寒声道,“你便是说我不够为王?”

    “你始终只是缺少安全感,始终还未站在王的位置。”

    赵香妃收敛了冷意,用同情的目光看着他,柔声道:“你在担心和害怕什么?你在担心我?你难道还不能明白我和你之间的关系意味着什么?”

    “那便是你的保护符啊。”

    赵香妃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起来,“你始终担心他日我废你,然而你我之间有这样一层关系,我若废你,只要你我这层关系为天下知,谁能容我这妖女称帝?”

    “你我已然同命,你担心我便是毫无意义。”

    赵香妃看着头颅渐渐低垂的骊陵君,缓慢的接着说道:“自你在鹿山登基,我大楚大小叛乱已经不下十七次,其中有十一次,只是因为那些人觉得你和我不够一心。”

    “这些叛乱,原本可以避免,那些人再如何有异心,也毕竟是我大楚的子民,即便要死,也要死在战场上。”

    “我不管你曾和郑袖有过什么样的约定,但你既然到了这里,既然已经是我大楚的新帝,你便已经是真正的大楚之王。放着王而不做,要做仆的人,我从未见过。”

    赵香妃说完这句,便不再多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骊陵君的身体颤抖得厉害,他想不到自己应该说什么。

    “不出意外,春里道路利于行军石,秦便要伐楚。”赵香妃说道。

    “什么?”骊陵君一声惊呼,连呼吸都彻底停顿。

    “你要知道,便让你知道,我要急调向焰回来。”赵香妃看着他,缓缓道:“你只是要仔细想想,身为王,如何做才有意义。”(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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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王朝介绍:
自连灭韩、赵、魏三大王朝,大秦王朝已经迎来前所未有之盛世,强大的修行者层出不穷,人人都以身为秦人而荣,但丁宁,一个出身毫无疑问的秦国都长陵普通的市井少年,每天所想的,却是颠覆大秦王朝,杀死修行已至前所未有的第八境的秦皇帝。
剑王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王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王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