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袭将
readx;在凄厉的军令声响起,侧卧于坑中的军士纷纷跃起的同时,一声更为凄厉的破空声已在乌氏国骑军的最前沿响起。
一道绯红色的轻薄剑片自一辆马车的后方飞出,瞬间加速至寻常人眼睛根本无法捕捉的地步,便落向那名刚刚射出一剑的巨人般箭手的咽喉。
这名巨人般骑者身旁一名瘦削的骑者愤怒的低吼了一声,也是一道飞剑飞起,叮的一声响,撞开了这道绯红色飞剑。
然而与此同时,巨人般骑者身体下方的噗的一声轻震,他所骑着的马匹腹部就像一个热水袋一样被洞穿,一柄朴实无光的土色小剑无比阴险的从泥土里钻出,刺穿马腹``,接着洞穿马鞍,刺向他的身体。
这名巨人般骑者一声惊怒的嘶鸣,在这顷刻间做出了反应,庞大的身体往上方掠起,双手牵住青色的弓弦一绞,竟是硬生生的将下方袭来的这支小剑缠住。
这名骑者双臂上的皮甲不断的爆开,气浪如龙般在臂上涌动,蕴含着五境之上修行者强大真元力量的飞剑在他的弓弦之中剧烈的震颤着,一时却不得脱。
然而也就在此时,这名巨人般骑者后方的空气里,却是落下了一道近乎透明的剑光。
这名巨人般骑者感觉到了什么,霍然转头的瞬间,这道剑光便是在他的颈间一划而过。
他的脖颈上顿时出现了一道红线,接着整个头颅随着一股喷泉般的热血,往上跳跃而起。
无数惊呼的呼喝声响起。
这一刹那出现的不只是这三道飞剑。
至少有数十道剑气引聚着天地元气,切割在这支乌氏骑军最前沿的阵中。
刚刚从地上跃起的宿卫军军士看着那些从马车里或者马车之后闪现出的剑光和身影,震惊得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支乌氏精锐骑军冲在最前沿的数十骑者,显然也都是强大的修行者,即便是数百军士,在一刹那恐怕也无法阻挡住他们的冲势,然而此时出现在他们身前的是近百名修行者!
怎么会突然有近百名修行者在这里?
就在他们震惊而来不及思考的这个时候,丁宁往上翻出提起的手掌已经握拳,往前伸出。
明明很青涩的少年身影,此时在高处这握拳伸出,落在所有乌氏**士和远处城楼上所有秦军军士的眼睛里,却是充满了说不出的铁血和强大的意味。
数名传令官也被这种强烈而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气势所感染,他们只觉得浑身的鲜血都在这一瞬间沸腾了起来。
“放!”
数道也是前所未有的铁血的军令,同时从他们的口中喷薄而出。
宿卫军开始施射。
这一刹那,宿卫军许多人的反应还不一致,有些箭手和控制军械的军士还未跟得上军令,但这军令也并未要求他们齐整。
这军令只是让他们尽情的施射,让他们将一切能够高高抛飞到空中又重重坠落下去的东西,尽情的朝着前方的骑军中砸去!
此时这支冲破的乌氏骑军已进三百步。
从这山坡上往下,绝大多数秦军的箭弩,包括一些重型的军械的射程,已经正好落进这支乌氏骑军的阵中!
最为关键的是,这支乌氏骑军前进的步伐,正被这些突然出现的修行者迫停!
尽情,肆意,便往往意味着快!
尤其是在如此铁血的气息的笼罩之下。
一名宿卫军箭手的手指瞬间麻木到没有知觉。
他都没有注意自己在几个呼吸间到底射出了多少箭出去。
也直到此时,他才发现,经过一些不经意的丢弃的马车和辎重的阻隔,这些骑军在往上冲时,自然沿着一条最缓的山坡,马匹和骑者的密度惊人。
无数马匹的惨嘶声和血肉的爆响声连成了一片。
这支几个呼吸之前还气势难以阻挡的乌氏骑军血雾不断的爆开,就像是一大片红色的鲜花在不断的绽放。
马匹和马上骑者不断坠亡,互相冲撞,即便是再好的骑者在混乱之中也无法控制住自己身下的坐骑,胜负只在转眼一瞬间,眼看着这支骑军只是因为那些突然出现的修行者的阻隔一瞬就要遭受灭顶之灾,就在此时,为首那数十骑中,一名如巫师打扮的乌氏国骑者双手连挥,口中不断发出晦涩难言的厉吼声。
这数十骑冲在最前,直面的是倍数修行者的剑,从上方坠落的箭矢和符器也自然将他们覆盖其中,然而这数十骑却始终是伤亡最小的一部。
随着这名巫师般模样的修行者的厉吼声,他和这数十骑前方的空气里骤然弥漫起浓厚的黑雾,不只是遮掩住了上方的视线,就连箭矢坠落其中的速度都明显减缓。
与此同时,这名巫师身侧的十余骑骤然加速,如闪电般穿入不断往上弥漫的黑雾,瞬间马蹄声已经切入宿卫军的最前沿。
“这是什么手段?”
见到这样的画面,南宫采菽忍不住震惊的问道。
“乌氏国的巫师,一些能够利用灵骨改变局部气候的修行者,究其理,便是这荒原之中有些强大的异兽身体骨骼内自然积蓄了天地灵气,这些修行者能够利用这些强大异兽的骨骼制成粉晶等物,再配合自己的真元,形成的一些独特的手段。这些巫师在最早前并不算杀人的修行者,只是荒原上一些想要改变极端气候袭击的牧民,然后得悟了这样手段的牧民成为了守护一方游牧部落的巫师,其手段也是代代传承下来。”
丁宁面容平和的缓缓解释道。
在他低微的声音里,那十余匹奔马已经全部化为沉重的坠地声,显然已经全部被宿卫军和宿卫军前沿的那些修行者全部杀死,然而厉啸声和金铁的震鸣声以及切割血肉的声音不断响起,黑色雾气已经往上弥漫至宿卫军全军,而那些声音也已经距离他们很近,似乎就在眼前。
郭锋脸色异常难看的凝立在丁宁的另外一侧。
这些乌氏国的修行者的目标显然是丁宁。
丁宁是这场大战的真正指挥者,也变成了此时唯一的破绽。
若是丁宁被刺杀,那他也没有信心赢得这一战的胜利。
一声沉闷的爆响。
前方的黑雾骤然分开,首先出现的并非是任何修行者的身影,而是一架沉重的符文战车。
看着这辆被巨力抛来而兀自整体震动不息的战车,郭锋的脸色更加凝重数分。
然而丁宁的眼睛却是微微的眯起,他在此时没有去看那迎面飞来的沉重战车,只是转过头轻声对着南宫采菽道:“就用我先前和你所说的那几剑。”
自战斗开始,南宫采菽就自然成为了丁宁的近侍,她很清楚能够杀死容姓宫女的丁宁无法按真元修为来论实力,但是她同样清楚丁宁所受的伤太重,直到此时还未完全恢复。
在丁宁轻声而冷静的声音里,她感知到了震飞这辆战车的力量远不只五境,她也根本没有信心和这种等级的力量对敌,然而此时,她还是始终凝立在丁宁的身侧,而且选择了听从丁宁的话语。
她全力出剑。
剑光却不像平时刚猛。
一股晶莹的水流出现在她的身周,然后如一条晶莹的蛟龙,朝着前方飞去。
这是云水宫的剑意。
云水宫的剑意至柔。
晶莹的水流未与抛飞而来的战车正面相撞,只是飞旋着缠绕了上去。
当的一声,不见敌人,但是这辆符文战车发出了巨钟敲击般的巨大震鸣声,晶莹水流直接被震碎成无数晶莹的水滴。
“巫山雨。”
丁宁微微的一笑,说道。
南宫采菽没有犹豫便斩出了第二剑,用出了丁宁要她施展的剑意。
震碎的晶莹水滴没有坠落,温柔的飘向前方的高空,坠落为雨。
雨水不像张仪在墨园中领悟的那道剑意一样拥有锋锐之意,似乎没有多少威力,然而却像洗涤尘土一样,轻易的洗涤掉空气里的黑雾。
黑雾尽散,一片清明。
第五十一章 死人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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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雾散而视野清。+◆,
一名宿卫军剑师赫然发现一名身穿狼皮衣袍的乌氏国修行者就在自己身侧,他几乎是下意识的抬剑便刺了过去。
嗤的一声,等他的剑从这名乌氏国修行者的左腹刺入,右腹穿出,这名乌氏国修行者的身体猛然弓起,凄厉的惨嚎出声时,这名宿卫军剑师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是如此轻易的一剑重创了一名修为极高的修行者。
空气里一柄黑色无柄小剑呜咽落地。
深入阵中的修行者身周有无数可以杀死他们的东西,尤其是在面对一些更为致命的威胁时,任何突然的变化都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
而对于整个战局而言,有些人的死亡也只是为了达成某个重要目的。
就如此刻。
这名乌氏国修行者被一剑穿腹,肠穿肚烂必死无疑,然而在他生命里的最后时光,他却并没有对身旁这名杀死自己的宿卫军寻常剑师发动致命的反击,而是将最后的力量注入那柄往地下坠落的无柄黑色小剑。
那柄黑色小剑骤然获得新生一般,急剧的飞起,挑开了一道绯红色飞剑。
这道绯红色飞剑正落向一名掠起的乌氏国修行者的后背。
这一瞬间的时间近乎停顿。
黑雾散去,夕阳的余晖也已经消失,但在战场上许多剑光散发的明亮光焰的映射下,萦绕的水汽里却是出现了一道很鲜艳的彩虹。
那名乌氏国的修行者就像是踏着这条彩虹飞起,落向山石上的丁宁。
和寻常的乌氏国修行者不同,这名乌氏国的修行者身穿着一件灰色的棉袍服,体态看上去轻盈许多。
他的头发是天然的灰色,没有扎起,此时他冷漠的微微抬头,看着上方的丁宁,暗自想道能够拥有这样令人心颤的气度,显然身为这一军统帅的模样不可能是装出来的。
这么多人的死去只为了接近你,那你就应该去死了。
……
“水云纱!”
丁宁看着这名穿阵而来的乌氏国修行者,自嘲般笑了笑,同时对着身旁的南宫采菽说出这三个字。
南宫采菽不解,但是没有犹豫,手中的长剑在迎面而来的寒风中划出了数道晶莹的线条。
上方的天空里出现了层层的水雾。
水雾朦胧如纱,折射着战场中的光华,又形成了一道道的彩虹。
这名乌氏国的修行者凌空飞舞,身体已经和丁宁所站的山石齐平。
丁宁负着双手,平静的看着这名凌空而来的乌氏国修行者,没有任何的动作。
这名乌氏国的修行者平视着丁宁,身体里的真元疯狂的从他的肌肤表面透出,他的身前出现了一道圆弧形的灰色光华,如一道灰色的弯月,而且在不断扩大。
丁宁身后的郭锋感受到了其中强大的意味。
他不能理解为何丁宁会让南宫采菽施出这样的一剑,同时丁宁自己也不出手阻挡。
没有人阻挡,丁宁和南宫采菽就会在下一息之中就被杀死。
他只有出手。
一柄黑色的三尺宽剑从他的腰间飞了出来,轰的一声,走着长陵修行者最喜欢的笔直剑路,迎面轰向这名穿阵而来的乌氏国修行者。
凌空而来的乌氏国修行者冷漠的看了一眼这柄黑色的宽剑,他身前那道圆弧形的灰色光华猛然绽放。
空气里又是轰的一声爆响。
以这名乌氏国的修行者为中心,一片爆开的元气形成了一个灰色的圆球,将他护在中间,而他的身前,却是有一片肉眼可见的波纹往前一炸。
郭锋一声闷哼,整个人连着黑色的宽剑像一块石头一样往后弹飞了出去。
丁宁和南宫采菽的身体周围有狂风吹过,吹得两个人的身体晃晃欲飞。
这名乌氏国的修行者的身体没有倒退,双足稳稳的落地,脚尖落在山石上。
“嗯?”
一击震飞宿卫军的主将,此时这名乌氏国修行者的身影在所有人的眼中实是强横到了极点,然而在双脚落地的瞬间,这名乌氏国的修行者却是轻咦了一声。
他觉得自己方才那一击足以杀死郭锋,而不是震飞和令对手受伤那么简单。
“水云纱”
丁宁又重复了一句。
南宫采菽出剑。
这名乌氏国的修行者冷漠的微微抬头,眼睛的余光里见到那些片状的水云的同时,他就已经明白为何自己方才的一击会被削弱那么多的力量。
他实在很想问问眼前那名负着双手,平静到让他觉得诡异的少年到底是如何知道这样的剑意会对他的真元凝聚天地元气造成如此剧烈的影响。
只是现在他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必须马上杀死这名诡异的少年。
他深吸了一口气,垂在身侧的右手手指剧烈的颤抖起来,五根手指在虚空之中高速轻点,将体内从指尖涌出的真元变成无数点断的小点。
天空里流散的天地元气再次急剧的聚集,冲撞着,产生更为强大的奇异力量。
他的身前出现了数道灰色的涡流,就像是有数道旋转的灰色长枪在生成。
丁宁依旧只是负手凝立着。
那柄末花残剑却是奇异的,毫无声息的从这名乌氏国修行者身后的一片水云中悄然飞了出来,无比阴险而轻柔的落向这名乌氏国修行者的后颈。
这名乌氏国修行者的冷漠嘴角微露嘲讽神色,他都没有回头,只是右手五根手指更加高速的点动了数下。
嗤的一声,凝聚于他身前的一道涡流奇异的往后飞了出去,准确无误的击中这柄末花残剑。
在这名乌氏国修行者的想象之中,这一击足以让丁宁失去对这柄飞剑的控制,同时他强大的力量会使得丁宁遭受重创。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他这一击却就像是击了个空。
末花残剑上似乎根本没有任何的力量,就被他这一道灰色的涡流往后冲飞,直接化为了一道光线暗淡的流星。
他眼前视界里的丁宁没有任何的改变,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震荡。
只是身周的风里,好像有些细微的风流在往两侧飘荡。
这只有可能在方才丁宁已经直接弃剑,断绝了和这柄飞剑的联系。
而直接弃剑,只能说明这柄剑只是个吸引他注意力的幌子。
那真正的杀招在哪里?
他又感到了身后凌厉的杀意。
那道凌厉的杀意来自于一柄绯红色的飞剑。
从之前谷狱关传出的情报里,他知道这柄飞剑的主人是从阴山后边城赶到这里的一名商队的供奉。这名供奉出身于凉山剑院,是此时谷狱关里最强的修行者。
这名修行者和其他那些拦住他们冲阵脚步的近百名修行者原本都已经在谷狱关里。
……
这一刹那闪过他脑海的念头很多,但是他却来不及去思索。
他只知道这柄飞剑虽然强,虽然快,但是此时不足以阻拦自己杀死对面那名少年。
那么,对面那名少年难道敢用自己的生命再做一个诱饵?
他无法理解,右手的五指却没有停止弹动,数道灰色涡流凝聚成剑形,就此往前冲出。
他未留意到他的脚下。
他的脚下是坚硬的山地,而且没有任何真元的波动。
然而他却未察觉坚硬的山地上有一道细细的缝隙。
这道缝隙仅仅可容一柄剑穿过。
就在此时,一柄剑极为稳定的,剑身没有和这道缝隙产生任何的摩擦,从下方往上刺了出来。
在这柄剑刺破他的靴底,刺入他的血肉之前,没有任何的真元波动。
下方的山石里,也没有任何他所能感知到的热力和生命迹象。
这一剑,就像是死人刺出的一剑。
而在刺穿他血肉的瞬间,就在脚底的痛感传入他的脑海,让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瞬间,锋锐而冷漠的剑意和杀意,便随着真元喷发。
噗的一声,剑意直穿往上,这名强大的乌氏修行者只听到自己体内发出了一声奇异的声响。
他下意识的想要惊叫,想要反击杀死这名潜伏在下方山石之中刺杀自己的修行者。
然而他却瞬间失去了意识。
他瞬间死去!
这一剑,干脆利落的冲破了数道对于人体而言至为重要的血脉,瞬间致死。
这一剑,便是岷山剑宗邵杀人的死人剑。
锋利的剑身从这名死去的乌氏国修行者的身体里抽离出来,显得有些青涩,有些感情。
这名乌氏国修行者的身体往前倒下,数道灰色的剑光在距离丁宁还有数丈时化为飞散的元气,冲得丁宁的衣袍猎猎作响。
噗通一声。
这名乌氏国的修行者倒在丁宁的前方。
下方激烈绞杀之中的两军都顿了一顿,时间好像停止。
第五十二章 如何做到
丁宁微微抬起头来,不去看这名乌氏国修行者的尸体。◎,
随着他这一抬头,乌氏国这支骑军之中响起了许多尖利的哨声。
伴随着这样的哨声,整支骑军停止了向前,然后如潮水般往后退去。
骑军用最快的速度退下山坡,且没有再发动进攻,而且继续往后退去,退向荒原的深处。
一阵阵抑制不住的欢呼声和呐喊声从宿卫军阵中和谷狱关的城墙上响起。
这无疑是很值得骄傲的一场胜利。
这一支乌氏骑军一冲一退,在山坡上至少留下了六七百具尸体,而宿卫军的伤亡却是极少。
然而看着这支退却的骑军,丁宁的眉头却深深的皱了起来。
南宫采菽的身体兴奋的战栗起来,她毕竟也是第一次如此真正的站在战场上,而且是面对一场原本显得强弱悬殊的战斗。
“怎么?”
丁宁忧虑的神色让她不能理解。
“对方有一名很强大的将领,而且就在这支先锋骑军里面。”
丁宁没有看他,依旧凝视着退入黑暗草原中的那支骑军,缓慢而凝重的说道:“一般的将领,此时的选择恐怕是退而进攻谷狱关,因为谷狱关里所有的修行者都在这里。即便在这里折损了这么多人,他们对于谷狱关依旧是优势。”
南宫采菽怔了怔,陡然背心一阵密密的冷汗,心中生出极大恐惧。
丁宁却已经接着说了下去,“这名将领不选择进攻谷狱关,并非是被我们杀寒了胆子,而是不想再冒险,不想自己再折损更多人。”
南宫采菽深吸了一口气,随着冰冷的空气进入肺腑之中,她的身体也越发的寒冷了些,“所以他的选择是等待大部的到来?”
丁宁点了点头,目光低垂着落在面前不远处那名乌氏国修行者的尸体上,“这名乌氏修行者的修为比容宫女低不了多少…率领这支大军的将领,自然比这人要厉害得多。”
南宫采菽的脸色再度苍白起来,若是一支先锋军就有如此杰出的将领,那么整支大军的最高将领会何等强大?
“我们依旧有可能赢得胜利。”丁宁转过身来,轻声的对着南宫采菽说了这一句,然后朝着她点了点头,示意她不要跟随。
南宫采菽明白他的意思,目视着他走向身后不远处。
丁宁走到数辆马车旁。
这些马车里呆着的都是一些不擅长战斗,但是却擅长军械修理的匠师,以及还有长孙浅雪所在的马车。
在之前的行军途中,整支宿卫军都已经习惯丁宁很多时候会在这辆马车旁停留。
似乎在这辆马车旁,丁宁才可以获得更大的安宁,或者说更好的思索。
丁宁走到长孙浅雪所在的马车外。
此时宿卫军已经开始在整理战场,并准备等待丁宁下一步的命令。
而一名身穿和枯草差不多色泽的袍服的中年修行者,正缓步朝着丁宁走来。
他的手中握着丁宁那柄之前飞坠在战场中的末花残剑,神色极为庄重和尊敬。
他显然是带着极大的敬意而来,想要将这柄剑交还给丁宁。
“你停下来。”
然而也就在此时,丁宁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做出了一个手势。
这是一个军令。
还萦绕在他方才展现出来的铁血气息的余味中的宿卫军军士直接做出了反应,在这名中年修行者身侧的所有宿卫军军士瞬间将这名中年修行者围住,闪耀着森冷金属光泽的兵刃全部对准了这名中年修行者。
这名中年修行者震惊难言的看着丁宁,“这是?”
丁宁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然后点了点距离这名中年修行者身后的一名身穿甲衣的将领。
那名将领身穿着的是边军的甲衣,也是属于谷狱关中的修行者。
“还有你。”
他看着这名将领,然后说道:“你们两个有没有什么话说?”风似乎更寒冷了一些。
山坡上一片寂静。
许多宿卫军的军士在愣了片刻之后,虽然没有看到新的军令,但是却已经直接做出了反应,随着一片急剧的脚步声,那名身边边军甲衣的将领也同样被团团围住。
被围住的将领抬头,面色变得冷峻异常,寒声道:“你疯了么?”
丁宁平静的看了他一眼,道:“在之前的战斗里,其余的人都很正常,只有你们两个不太正常。”
那名身穿枯草色袍服的中年男子脸色微白,这名将领面色却是更加冰寒,眼睛微微眯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在所有谷狱关前来的修行者里面,你们两个杀敌最少,但偏偏你们又不是修为最差的修行者。”
丁宁看着这名还要出声的将领,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道:“不要对我说你们可能宅心仁厚这样的话,你们都是只杀死了两名敌军,而且那两人还都是无关紧要的寻常骑军…在最后对方突阵的战斗里,你们几乎没有起到任何的作用。有战斗的样子,而不是真正的战斗,你们能够告诉我你们是为什么?”
听着这样的声音,这名将领的面色也渐渐苍白起来,周围山坡上所有人也都难言震惊的看着丁宁,不敢相信他在刚才的战斗中还能注意到这些修行者的细节。
“只是凭你一人所言?”
这名面容渐渐苍白的将领看着丁宁,也正厉声喝出他们难以相信的事情,“谁知道你不是看错?你怎么知道我们只是杀敌两人?”
“你应该是鱼龙剑观的修行者,第一剑出的是鱼龙变的剑意,然而剑意却空向无敌处。最令人生疑的是回游剑的剑意,那剑你明明可以刺入那名乌氏修行者的腹部,你却偏偏刻意偏转了剑身,只是插着对方腹部而过。”丁宁的神容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缓缓的陈述着。
在他这样平和的声音里,这名将领的面容开始僵硬,身体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
在下一刹那,这名将领一声疯狂的尖啸,拔出了腰侧的长剑。
然而也就在这一刹那,至少有两道停留在这名将领身后不远处的飞剑落在了这名将领的身上。
这名刚刚冲出一步的将领化为一截重木般狠狠坠跌在地,溅起一篷尘土和血浪。
两道飞剑之中,有一道便是在之前战阵中显得最为锋锐和有效的绯红色飞剑。
然而此时即便是这道飞剑的主人,一名面容枯瘦的瘦高男子,此时也是敬佩难言的看着丁宁,心中只是响起一个声音,“你是如何做到的?”
丁宁看向那名拿着末花残剑的中年修行者,认真而诚恳的说道,“是生是死,就看你自己。”
第五十三章 一生的代价
readx;黑暗的夜色里,损失惨重的乌氏先锋骑军并没有退出太远,只是退到可以勉强看清谷狱关在黑夜里影迹的一处草甸上。
随着整支骑军的铁蹄停止敲打地面,一名骑者便显得突兀了起来。
因为在某一瞬间,唯有这名骑者的马匹还在移动,而接下来的一瞬间,有数骑便围了上去,将这名骑者围在中间。
“为什么?”
一名背负着一柄巨型弯刀,身穿着虎皮袍子的壮硕乌氏将领愤怒的看着这名骑者,厉声喝问道。
面对着比他高出半个头的这名将领的愤怒喝问,看上去穿着极其普通,面上蒙着一层黑巾的骑者却是冷静的回望着,道:“什么为什么?”
这样的回答顿时更让这名身材壮硕的乌氏将领愤怒的眼眸燃烧了起来。
“为什么要付出那样的代价去刺杀那名少年?”
他从牙齿间挤出无比冰寒的声音,“为什么又马上要退?你应该明白,即便刺杀成功了,我们那些修行者也不可能回来,然后呢?还是要退么?”
一片马嘶声响起。
只有≤骑者手中的力量发生改变时,这些久经训练,几乎和主人已经形同一体的军马才有可能发出这样的声音。
这片马嘶声,也代表着所有这些骑者都想质问这人。
很显然,若是这名骑者不能做出令这些人满意的回答,那他就会变成这片草原上的血肉碎片,用来血祭那些之前因为他的决策而死去的乌氏战士。
然而这名面蒙黑巾,而且明显不是乌氏口音的骑者却依旧毫不在意,只是淡漠的抬起头,看向远处那片山坡的方向,“再质疑我之前,你们首先要明白一个事情,不是我要来做你们乌氏的将领,而是你们的完颜皇后请我来做你们乌氏的将领。而且这点连你们耶律大将军也很认同。所以不要怀疑我领军有着其它目的,你们怀疑我,便只是怀疑你们完颜皇后和耶律大将军。”
他的语句和话语的本身都很不客气,以至于一片更为响亮的马嘶声响起,然而这些马上的骑者虽然双手不自然的用力,但是眼中的神色却已经有所改变。
“你们现在愤怒,只是因为你们根本不知道那少年是谁。”
这名骑者的目光落在身前那名壮硕的乌氏将领身上,语气却是诡异的温和起来:“别说是方才那些修行者,就是数倍方才那些修行者的生命,都抵不上那名少年的一条命。”
“为什么?”
依旧是一开始问话的三个字,然而此时身材壮硕的乌氏将领已经低下了头,表示尊敬和请教。
“因为那少年就是丁宁,大秦王朝岷山剑会的首名,从单纯的这场战局而言,他便代表着岷山剑宗。你们的耶律大将军之所以没有亲自率军,就是因为他,就是要让岷山剑宗的人不参与到这场大战里来。”
这名骑者淡淡的说道:“若是对于你们未必能够理解的将来整个大势而言,哪怕我们这支骑军全军覆灭能够换取杀死他的话,也是值得,因为他是迄今为止,整个修行者世界里修为进境最快的人,也是整个修行者世界里,领悟力最强的人,先前大秦王朝最强的年轻才俊,也只能够做他的学生。”
岷山剑宗,耶律大将军…几个“最”字,就像一道道闷雷,轰得周围所有骑者的身体都不由得震动了起来。
一片沉重的呼吸声就像马嘶一样响了起来。
“像他这样的人,即便没有了岷山剑宗的修行者保护,也不会轻易的死去。我不相信大秦王朝会让他这样的人轻易死去,至少以我对元武和郑袖的了解,对于一些真正可谓强者,尤其是还算可控的强者,他们都会物尽其用,必定要让这些人如烛火燃尽一般之后才会让他们去死。”这名骑者没有管这些人的神情变化,接着缓声微嘲般说道:“我造成很有机会刺杀这名少年的局面,便是想看看这名少年的身后还有什么强大的修行者…但是我没有想到这名少年会这样强,没有想到他身边的那些年轻人都这么强。”
“你们所知的实在太匮乏,你们不知道这名少年不只是除了修为进境可怕,他还有着强大的判断力和洞悉力,直到今天,我可以肯定,他绝对是我所遇见的最为可怕的对手,作为一名将领。”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们能否完成这次任务,能否将那数万秦军留在这片荒原上,就看我们能不能杀死那名少年。”
“能够杀死他,就说明这支援军没有了底牌,若是不能杀死他,那我们便只有放弃这次行动,折返回去,能够尽可能的杀死多少秦军,便杀死多少秦军。”
要将数万秦军逼得如同丧家之犬,其中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这些乌氏人自然比谁都清楚。
只是为了一名少年便有可能彻底放弃最后的围杀,这听起来似乎完全不可置信。
然而在这名骑者如此的一句句解释之中,即便是一些只知道战斗的低阶军士,却都知道这恐怕就是残酷的事实。
“那为什么方才不将我们全部填上去?”
那名身材壮硕的乌氏将领早就失去了之前的愤怒,更加谦恭的垂下了头,道:“我们不怕死。”
“我知道你们不怕死。”
这名骑者认真的看了他一眼,道:“但身为将领,所需要考虑的不是生死的问题,而是这样做对于胜利有没有作用。若是杀死不了他,而五千骑全部覆灭在这里,这场仗同样打不赢,数万秦军同样能够返回阴山之后。”
“那接下来该怎么做?”身材壮硕的乌氏将领抬起头,像一条快要渴死的鱼一样张大了嘴看着他无助的问道。
“等着。”
这名骑者清冷的说道:“我已经传讯给大部,让大部派出足够多和足够强大的修行者过来,我们要试试能否杀死那名少年,若是杀不死,那便只有退军。”
所有这些乌氏骑军都不知道这名骑者是何时传出的讯息,以何种手段传出的讯息,但是他们此时却自然的相信这名骑者说的是真的。
……
……
陷于黑暗的山坡上,丁宁没有再和一些宿卫军将领以及谷狱关中的将领交谈,而是在长孙浅雪的马车旁坐了下来。
“一会你已经来了两次,我刚刚已经提醒过你那两个人不正常,但我也没有什么再可以告诉你的。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当一名军士送来食盒和炭盆之后,当丁宁将食盒递入马车的瞬间,长孙浅雪清冷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廓。
丁宁微微犹豫了一下,然后认真的说道:“我想你不要出手。”
长孙浅雪道:“我为什么要出手?”
丁宁将炭盆放在车头,道:“因为我想赌一赌,方才对方阵中的那名将领便想试着杀死我…而被动的等待着对方的下一步动作,永远是最愚蠢的战法,我想先试试能不能杀死对方阵中的那名将领。”
长孙浅雪没有出声。
丁宁抬起了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轻声道:“你不要生气,你知道我太过了解郑袖,所以她一定会安排人跟着我…只有我真正的遭遇死亡,她的人才会出现。我要逼出她的人,否则我们永远不安全,永远不可能逃离她的视线。”
马车内又沉默了数息的时间,然后长孙浅雪冰冷的声音响起,“我不会出手。”
丁宁也沉默的点了点头,站了起来,然后他开始缓步沿着坡势往下走去,看着开始在夜空里显得越来越明亮的明月,想着要用一生才真正的看清和了解一个人,这代价实在太大。
第五十四章 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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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氏先锋骑军在草甸上停留了下来。
这些号称永不下马背的男子也下了马,依靠在马身上开始休憩。
那名衣着寻常,但实际却在指挥着这一支骑军的骑者,却是有些厌恶马身上的腥臭味道,独自一人坐在骑军的一侧边缘,他看着远处熄灭了所有灯火的谷狱关,静静的想着事情,嘴角渐渐泛出一丝微嘲的笑容。
这些乌氏军队虽然粗鄙,虽然修行者数量很少,然而在他看来,却比天下其余所有军队更容易面对秦军获得胜利。
因为他们之前还没有和秦军大规模的战斗过,还未被秦军杀破胆,还不知道当大秦王朝大量的修行者投入战斗之后,他们会遭遇何等残酷的血肉绞杀。
如果说利用,那一开始举国之力发动大战,便已经是利用。
这一战乌氏绝对不会赢。
然而大秦王朝,或者说郑袖想要赢,也不会这么简单。
因为天下各朝的军队被真正打败,是在巴山剑场鼎盛时期,在元武登基之后,大秦王朝和天下各朝的大规模交战,便是收复阳山郡。
然而那场战斗也只是奇袭加偷袭成功。
若是真正的正面交战…天下各朝都会想要看看失去了巴山剑场和≯,..那个人之后,现在的大秦王朝会到底交出一份什么样的答卷。
乌氏的战场,就是天下各朝看着的考场。
想想这样的大势和大局,个人的战斗和生死,便太过渺小和无趣。
想着自己在这样一个偌大的棋盘里,却正好能够遭遇长陵那名传奇的酒铺少年,他的心情便不由得激动起来,越发觉得这场战争有趣。
对于一名将领而言,操控万千众生死,和真正的大人物斗,是乐趣,而能够改变整个时代,对于后世产生具有深远意义的影响,那便是成功,是真正的喜乐。
微嘲的笑意渐渐在这名骑者的嘴角泛开,变成真正欢喜的笑意。
然而这样的笑意也只是维持了短短的数息时间,这名骑者霍然一惊,感受到了天地间骤然降临的凌厉杀意。
这一瞬间,他的心脏寒冷得近乎停止跳动。
他醒悟过来自己太大意。
醒悟过来自己恐怕太过小看了这名传奇的少年。
醒悟过来自己无形之中犯了一个可怕的错误,而且这似乎是唯一的一个错误,却就此被对方抓住!
在这支骑军其余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这名骑者的身侧空气里已经出现了一团透明的高速气团,当这团肉眼可见的高速气团接近这名骑者的身体,远处才传来如浪潮拍击的轰鸣声。
所有的乌氏军士醒觉,纷纷呼叫起来,马嘶声如海。
而在此之前,这名心脏寒冷的近乎跳动的骑者已经闷哼一声,右手两根手指剧烈的颤抖,体内的真元急剧的破空而出。
一片扁平如龟甲般的黑色细小铁甲从他的指间飞出,射出了无数怪异的黑色光线。
这些黑色光线让周围的天地元气都有了些改变,产生了奇异的折光。
空间好像扭曲了起来。
咚的一声。
这名骑者的身前好像被天神全力挥出的巨拳轰击了一记,沉闷的声音冲击在他身前的地上,如真正的巨刀斩落,溅射出大团大团的泥土。
一声闷哼在不远处的黑夜里响起,破碎的透明气流中,一柄飞剑摇摇摆摆的倒退飞回,夜空里散发出了新鲜的血腥味。
显然那名飞剑的主人已经在这暴烈的一击不成中受了重创。
这名骑者的身体只是微微的一晃,便不动如山的站在当地,只是他的眉宇间没有任何得意的表情,几乎没有丝毫的停留,他的左手往后一点,一道黯淡的荧光射出,一闪而没,叮的一声,在黑暗里不知道击中了什么微小之物。
这声音细微,然而在下一瞬间,整个空间都似乎猛的一震。
“我没想到你居然敢主送送上门来刺杀我。”
骑者身前那片如龟甲般的铁甲坠落在地,他看也不看,一道纤细而短的绿色剑光好像流油一样,凭空流淌,出现在他的右手之中,同时这名骑者轻摇着头,有些佩服般出声。
马蹄声暴烈的响了起来。
乌氏骑军开始在数名将领的厉喝声中开始朝着四处射出火箭。
火光里,这些骑军只看到有数道快速突进的残影。
太过接近,速度太快,箭军便已经毫无作用。
在一声声愤怒的厉吼声中,乌氏骑军中的修行者全部第一时间掠向那名骑者的身周。
那名骑者手中握着光芒如油光不断流淌的绿色短剑,却是反而沉默的停顿了下来。
因为他很清楚这些人里面必定有那名少年,而且他同样很清楚这寥寥数人面对这样一支军队只是送死。
对方本身便是送死来的。
“噗!”
一道盛开许多洁白细花的飞剑和一道绯红色的飞剑突然无比阴险的同时出现在一名乌氏将领的身周,且出现之时相隔了一个令人难以捕捉的瞬间,在那名乌氏将领厉啸着对付那道绯红色飞剑时,那道盛开着许多洁白细花的飞剑便突然出现,然后从那名乌氏将领的背心处刺入,且未和别的飞剑一样从胸前透出,而是诡异的蜻蜓点水一般,一点急退。
乌氏修行者包裹护卫中的骑者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暴露,他也知道那一道盛开许多洁白细花的飞剑来自于那名少年,但他却是只是微微的摇了摇头,自嘲般轻声说道:“看来都是一样,谁都心知肚明,不想过多麻烦。”
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已经抬起头,看向前方左侧远处。
那一侧原本有很多燃烧的箭矢在落下,也有许多燃烧的箭矢已经落地,引得枯草燃烧起来。
然而此时,就好像被一片灰色的阴影覆盖,那一片地方,骤然出现了一大片没有任何火焰的空缺。
所有的马匹恐惧的嘶鸣起来,甚至控制不住的往后退却。
乌氏修行者中,身材最为壮硕的那名将领已经手持着一柄巨型长刀守护在骑者的身旁,然而此时,就连他都感到了无法呼吸,感到了那抹蔓延的灰色阴影里,好像有一个魔王在降生。
灰暗的色彩似乎很快蔓延到了这些乌氏修行者中心的骑者身上。
他的目光和暴露在黑巾之外的肌肤,都变得灰暗黯淡起来。
“申玄…竟然是你?”
他的语气里,包含着说不出的震惊。
数名乌氏将领全部扭身看着他,谁都可以感觉到那名出现的修行者的强大,都在等着他的下一步指令。
这名骑者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古怪的乌氏国话语。
地面轰然响起如雷般的马蹄声,所有的乌氏骑军开始朝着那片灰色阴影覆盖之地发动了冲锋。
这名骑者知道这也是送死。
但他希望这些骑军的死能够拖延一定的时间,拖延到大部的修行者到来。
在他身边的乌氏修行者都呼喊着开始冲锋时,他的身体往后方的黑影里掠出。
一丝寒意出现在他的咽喉之前。
这名骑者及时感知到了,硬生生的侧转了身体。
无声无息一般,他的脖颈侧的肌肤上出现了一道淡淡的血线。
在转头之间,那道割破了他肌肤的森冷飞剑才开始显露在空气里,绽放出洁白的细花,以恐怖的加速脱离他的身周。
方才这柄飞剑,就无比阴险的没有展露任何的气息,就停留在他逃遁的路线上,停顿在他咽喉部位的空中。
若是一般的修行者,方才就要自己用咽喉撞上这柄剑!
他转头。
纷乱的战场上,那数道身影依旧高速的朝着他追来。
而另外一侧,狂奔在最前的数十骑,突然飞向了天上。
这数十骑好像失去了重力一般,跑着跑着便飞向上方天空,然而在下一瞬间,这些马匹连着上方的骑者全部崩碎开来,变成破碎的血肉往外飞溅开来。
第五十五章 血袍
readx;七境之上便为一代宗师。
长陵之所以是整个世间风云变化的中心,乃是长陵是天下修行地最为密集之地。
然而七境之上亦有长短,长陵虽然出了不少七境,但能够和赵剑炉的赵四、魏云水宫的白山水这样的大逆抗衡的七境却没有几个。
以至于为了杀赵斩便需召回夜策冷,为了鹿山会盟的后方安定,便需要提前设局围杀这些大逆。
而在昔日郑袖布的那个局里,申玄便是足以抗衡那些大逆的人之一。
这名骑者知道大秦王朝不会轻易让这名岷山剑宗得到首名的少年死去,然而他并不知道丁宁的身上有郑袖渴求的续天神诀,所以他完全无法料想,郑袖竟然会将申玄这样的人物派了过来。
他想要试着杀死这名少年。
然而现在这名少年却用送死的手段,破了他的局,反而似乎让他陷入必死之局。
那还有什么选择么?
这名骑者感受着温热鲜血流淌在颈间,嘴角泛起难言的苦意。
数十骑者直接飞上天空,身体被撕扯成血肉碎片,然而后方那些乌氏骑者却悍不畏死的发出了更为愤怒的厉吼声。
那名身材最为魁梧的乌氏将领在狂暴的咆哮声中,整个身体都剧烈的膨胀起来,他体内的力量尽数涌入双手握着的巨型长刀里,往前劈出,硬生生的劈开了迎面而来的灰色气团。
他后方数名乌氏修行者跟在他的身后,几乎同时冲进分开的灰色气团里。
然而也就在这一刹那,这名身材最为魁梧的乌氏修行者和他身后的数名乌氏修行者的瞳孔骤然急剧的收缩起来,身体不受控制的变得冷僵。
就在他落下的巨型长刀的刀尖之前,站立着一名灰袍的独臂人。
他手中的长刀的刀尖,几乎是贴着这名独臂灰袍人的鼻尖落下。
这名灰袍独臂人的手伸了出来,拍在他手中的这柄长刀上。
这个动作看似很轻柔,很慢。
然而他却闪避不开,却觉得好像有一片巨大的,大到他难以想象的沉重血海拍在了他的刀身上。
咔的一声轻响。
这柄坚厚的长刀碎了。
然而这名身材最为魁梧的乌氏将领没有察觉到他手中的刀碎了。
因为就在这同一瞬间,他的整个身体也已经碎裂开来。
破碎的长刀碎片和血肉随着狂风冲在后方数名修行者的身上。
这数名修行者的身体奇异的如石头般定在这样的狂风里。
然后申玄就从他们中间走过。
当他的身影出现在后方的骑者视线里,那数名定在狂风里的乌氏修行者的身体才如同被沉重的巨|物碾压过一般,身体里发出了沉闷的震鸣声,然后整个身体缩短一般,冲击在地上,崩裂。
整支疯狂前冲的骑军猛然一滞。
这是最为精锐的乌氏骑军之一,然而此时,阵中却是发出了无数马匹冲撞的声音。
也直到此时,看着这名从血海中走出的独臂灰袍男子,这些彪悍的乌氏战士眼睛深处才出现真正的恐惧,他们才真正意识到大秦王朝的最为可怕之处。
……
一名足够强大的修行者能够抗衡一支军队,甚至屠城。
这并非是只是传说。
这么些年,即便是林煮酒和丁宁,都从未小看过申玄。
那名和这些乌氏军士截然不同的骑者,此时却是已经彻底停了下来。
有两件东西分别从他的左右衣袖深处滑落,落到他的左右掌心之中。
接着他体内的真元,便先行朝着他左手掌心中的东西涌去。
轰的一声。
他的左手五指先行被震开,指甲间震出了鲜血。
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从他的掌心中冲出,往外扩散。
当冲击波往后扩散到他的身体,他一声闷哼,整个身体都往后飞了起来,口中一道血箭喷出,将他蒙面的黑巾都撕扯成了碎片。
就像有一个天地在生成。
就连释放出这样力量的自身都无法抗衡这样的力量。
申玄一直保持着冷漠的眼眸里也出现了一丝震惊的神色。
他抬起头来,在他的感知里,那道迅速扩大的冲击波里,有无数飞舞的符线,像无数的巨鞭在抽向四周的夜空,抽向无穷远处。
“封天符!”
他在下一瞬就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带着真正的震惊,吐出了三个字。
最为靠近这名骑者的数十名乌氏军士也连着他们身下的马匹朝着四面八方飞了出去。
所有人根本未来得及看这名骑者的真正面目,申玄的身前已经出现了一道晶莹的光层。
有十数骑军正好在这道晶莹光层生成的地方,然后他们的身体便直接被切成了两片。
两侧的鲜血都喷洒在这一层晶莹光层上,使得这一层晶莹的光层看上去显得分外的薄。
破碎的黑巾下是一张看上去很秀气的年轻男子面容。
他的脸是标准的瓜子脸,下巴甚至比很多女子的下巴都要尖细,此时虽然全部糊满鲜血,却依旧显现出妖异的美感。
他没有去看那层薄薄晶莹光层后方的申玄,目光落在距离他已经只有数十丈的那名少年的身上。
此时他的心中又有难言的情绪生成。
因为在他看来,丁宁不可能感知不到那道真符的强大力量,那道力量足以阻挡申玄许久的时间,然而此时丁宁的面容依旧十分的平静,只是像看着风景一样在凝视着他。
他能理解丁宁的破局。
但是送死变成真正的死,却依旧没有任何情绪的变化,他便不能理解。
只是不能理解并不代表他的动作会慢。
没有任何的犹豫,他体内的真元便如方才激发那一道仙符宗最强大的真符一样,疯狂涌入他右手掌心的东西里。
他右手五指的血肉迅速的枯萎,变成黑沙坠落于地。
他身前的空气里和地面上,开始出现一道刀痕,切开了整个空间一般,朝着丁宁蔓延。
在他右手五指血肉枯萎变为黑沙落地的一刹那,丁宁已经一声闷哼,承受不住身前天地元气的凝聚和震动,口鼻中都沁出些鲜血。
然而在此时他却是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无所谓一般,转头看了那层晶莹光层后的申玄一眼。
申玄和他遥遥对视,眼瞳里瞬间充满愤怒的火焰,那种愤怒的火焰就像是要燃烧了起来。
申玄身上的灰袍在这一瞬间变红。
灰袍为他自己的鲜血浸透。
手中黑沙在坠落的修行者呼吸骤然停顿,他都无法感知到申玄在这一瞬间是如何将体内积蓄的庞大真元和天地元气尽数逼出体外,就像完全省略了这一过程一般,此刻申玄的身外,已经出现了一道旋转的红云。
红云就像是无数红色丝绸层叠在一起,又像是喷泉般往上喷去。
天空高处有耀眼的光线亮起。
那些光线并非笔直的往四周的夜空里射去,而是在空中曲折如符文。
一道红色的血柱凭空出现在丁宁的身前,迎上了那道刀痕。
咔嚓一响。
下巴尖细的修行者右手五指齐断,一片好像断裂的刀锋一般的褐色金属片从他的手中掉落在地。
这名修行者紧紧抿着双唇,然而鲜血却依旧像热粥般从他的口中冲出。
申玄身前那一道晶莹的光层渐渐消失。
所有的乌氏骑军不由自主的骇然后退。
除了他身上变为血色的灰袍,申玄似乎和出现时没有任何的改变。
然而也就在此时,申玄却看着丁宁,厉声道:“我死了,你能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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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想不到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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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那名右手五指齐断的修行者之外,乌氏骑军里恐怕没有任何一人能够理解申玄此时这句话包含的意义。
丁宁自然能够明白申玄这句话的意思。
面对已经一人骇退一支军队的申玄的强大气势,他的面容却依旧没有多少改变,只是带着一种莫名的意味,对着申玄摇了摇头,道:“同生,或者共死。”
申玄沉默不语,身外周围的泥土却又莫名的被削掉了一层。
乌氏骑军中那名右手五指齐断的修行者自觉自己听懂了丁宁那句话的意思,觉得丁宁赌赢了。
他并非是七境的强者,但在方才激发出了七境,甚至远超绝大多数七境修行者的力量。
付出的代价是他体内的经脉已经被自己的真元撕扯出了无数伤口,且最后强大力量的冲撞,使得破碎的元气在他体内受创严重的经络里到处游走,不停的侵伐。
他的五脏上都出现了裂口,以至于他此时不断的咳血。
然而就在此时,申玄却是也咳嗽了起来,甚至连他都可以感觉到申玄咳嗽里包含的痛苦。
申玄咳嗽着,看着丁宁道:“我们都快要死了。”
丁宁笑了笑,道:“我不觉得你是最后一颗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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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手五指齐断的修行者此时没有去思索丁宁这句话的意思,因为他感知到了什么,下意识的转过了身去。
他看到了一片沙尘暴。
乌氏国的疆域里,都是丰茂的草原,只有在遥远的东胡才有可能有遮天蔽日的沙尘暴。
然而此时,他却是看到了一片真正的沙尘暴。
这名右手五指齐断的修行者能够想通很多症结,自然是眼光和智慧远超修为的那种人,此时看到这片沙尘暴,他便开始更加的震惊。
他开始反应过来丁宁的破局里有个致命的错误。
这个错误就是时间。
如果丁宁要逼申玄出来,那来送死就应该要更早一些。
然而方才丁宁和申玄最后一句对话,却是让他明白,这个错误也是丁宁故意犯的。
他不够丁宁了解皇后。
所以他有些茫然的转过身来,无惊无怒只是感到惘然的看着申玄背后的黑色荒原,心想难道还会有什么人能够阻止丁宁的死亡?
申玄已经在丁宁的身旁。
他只有一只手,看上去有些凄惨的垂落在身侧,但是一种冷漠而淡薄的杀意却是已经笼罩在丁宁的身上。
他甚至都不需要动用自己的手,便足以杀死丁宁。
“谁会知道这样的战阵里你死在什么人手里?”
他看着丁宁,缓慢而低沉的说道。
丁宁微笑着摇了摇头,也没有再看那即将到来的沙尘暴,而是转身看向身后的夜色,“你不敢…因为你同样需要确定还有没有其余人在看着你。”
申玄沉默下来。
丁宁淡淡的轻声说道:“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们拥有共同的敌人。我们都需要将那人逼出来。”
“若是没有那人,就一齐死?”
申玄控制住了强烈的杀意,冷笑起来,“你真是变态。”
丁宁转头看了他一眼,“能让申大人赞赏,不胜荣幸。”
申玄没有再看他,因为此时那场黑色的沙尘暴已经来临。
沙尘暴的边缘就像轻柔的云雾一样触及骑军的最后方。
所有这些久经训练的军马在一瞬间陷入了混乱之中,也就在这下一瞬间,这支骑军已经在申玄和丁宁的视线里消失。
无数声金属震鸣响起。
在沙尘中陷入混乱的乌氏**士震骇的看到当沙尘涌过时,他们身侧挂着的刀剑,甚至是手中握着的刀剑,在这一刹那全部脱离了他们的控制,被这沙尘所裹,朝着前方飞了出去。
有一道身影随着沙尘暴而来。
之所以在这沙尘暴之中还会被他们看到,是因为这人身上的气息强大到令人难以想象,强大到这人的身影似乎比山还要高大。
这道身影穿过混乱的骑军,甚至所有的乌氏军士都看到他伸出了手。
在下一瞬间,这道身影便消失在了无数的刀剑中。
无数的刀剑,形成了一柄巨大的兵刃,可以说像刀,也可以说像剑,斩向了丁宁。
当沙尘淹没这支骑军的瞬间,申玄的身影已经站立在了丁宁的身前。
刀剑朝着丁宁斩来,便是首先斩向了他。
此时申玄已经完全知道丁宁想要做的是什么,在和丁宁谈话之时,他也已经做出了自己的选择,所以此时他体内剩余的真元毫无保留的尽数冲出,从他身体的所有窍位,顺着肌肤的毛细孔,尽数喷发。
血色袍服上所有的血色尽消。
所有的血色,甚至是他体内的鲜血在这一刹那就像是被他尽数震了出来。
轰的一声巨响,一篷巨大的血雾绽放开来,就像盛开了一朵巨大的花朵。
无数细微到极点的气血在往外飞射的同时形成了特定的线路,接着引动了更多的天地的元气。
巨大的轰鸣声中,响起了无数嘶嘶的气流声。
就像是无数的细蛇凝成了一条血色巨蛇,张口噬向迎面斩来的巨大刀剑。
无数刀剑之中的那道身影眉头微蹙,似是没有想到申玄竟然会施展出这样的一击。然而他向前的姿态和气势没有任何的改变,在接下来一瞬间,他只是握拳,然后往前击出。
虚空猛然一震。
往前飞出的无数刀剑再次加速,所有的刀剑更加凝聚,一柄柄刀剑在他的身前重重叠叠的紧贴在一起。
轰!
巨大的血花直接被切开,申玄一声厉喝,往后倒飞坠落。
刀剑依旧稳定的向前,随着这些刀剑后方那人的意志,继续刺向丁宁。
远方的天空里,飘落了数片霜花,然而无人可以感知。
刀剑带起的风流已经吹拂到丁宁的身上。
只是这些风中的锐意,丁宁的身上已经开始出现一道道被刀片切割般的血口。
然而丁宁却依旧不动。
他甚至微笑了起来,就像是微笑着迎接死亡。
“好一个刀剑神皇。”
一声带着感慨的声音,在此时响起。
当这声音响起,丁宁的眼睛里也出现了无限的感慨,他摇了摇头,在心中说道,“我以为是潘若叶,但没有想到是你。”
第五十七章 灵虚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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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这一声带着感慨的声音响起,那柄巨大的刀剑凝固在空中,然后开始层层崩解,如漫天的飞雪开始飞洒。
随之崩解的还有那一场黑色的沙尘暴。
狂风吹起的狂沙没有落地,而是往上方的天空飞舞出去。
方才陷于风沙之中的乌氏骑军终于得见清晰,然而不只是座下的马匹依旧慌乱,所有的乌氏军士都更加惊惶的往后退去。
他们所有人都感知到了清明的空气里有着更令人恐怖的气息。
丁宁和颓然坐倒在地的申玄的身后,虚空里似乎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无数的气流卷吸过去,穿入另外一个空间。
感知到这样的气息,申玄的眼睛里都瞬间充斥不可置信的神色。
“灵虚剑门…顾淮?”
飞散的刀剑里,那名随着沙尘暴而来的修行者也有些真正的惊讶,缓慢而冷的出声。
当他的一个音阶在这夜色里响起,所有漫天飞舞的刀剑就像是受无数看不见的丝线牵引,全部停滞在了空中。
和弥漫当空的恐怖气息无关,听到此人的这句话,后方的乌氏骑军更是惊惶的往后退去。
即便是荒漠里最没有见识的乌氏国人都知道天下最强的用; 剑宗门是岷山剑宗和灵虚剑门,而顾淮,是灵虚剑门的宗主。
那名右手五指齐断的修行者也已经无力的跌坐在地,但是看着虚空里出现的巨大空洞,听着此时夜色里响起的声音,他也再次震撼无言。
他想过灵虚剑门会有修行者出现在这片战场,然而却怎么都没有想到,出现在丁宁身后的人,竟然会是灵虚剑门的…宗主!
虚空里的巨大空洞开始收缩,就像是一朵花在枯萎。
一名身穿紫衣的男子,伴随着消失的空洞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这是一名身材颀长的男子,给人的感觉已至中年,但是白皙如玉的肌肤上不见任何的一丝皱纹,他的双瞳也是淡紫色的,细长的发丝也泛着紫色的游光,在他的身后如有生命般飘舞。
明明是天下最强的两大剑门之一的宗主,然而此时他的身上却是没有任何的剑意,只是好像随时会化为虚无,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我没想到会遇到你。”
漫天静止刀剑里的修行者看着这名只在传说中出现的灵虚剑门宗主,很诚恳的直接说出了内心的想法。
他的身材显得比顾淮要略低矮一些,年纪似乎也略大一些,他身材的也是和很多乌氏国人一样的粗糙皮毛衣袍,只是显得说不出的干净。
他的面容很寻常,但是也很干净,身上不见任何配饰,头发也是修剪得很短,看上去一件多余的东西都没有。
“我也没有想到会遇见你。”
顾淮淡淡的看着这名修行者,道:“刀剑神皇唐欣…我也未想到你会这么强。只是我不能理解的是,昔日中山国灭时,你没有出手,为何这乌氏和我大秦交战时,你为什么要出手?”
“巴山剑场人太多,打不过。”
被顾淮称呼为唐欣的男子依旧很直接的说道:“而且中山君那些人,我本来也不喜欢。”
顾淮嘴角微微挑起,似是觉得他的回答很有意思。
唐欣却是已经接着说了下去:“但是这里我住得很舒心,而且有几个我觉得不错的人,已经死在了和你们军队的战斗里。”
听着这人的说话,跌坐在地的申玄冷漠的轻声自语道:“又是一个变态的人。”
他此时已安心。
顾淮在这里,至少他已经不会死在这里。
顾淮深深的看着唐欣,道:“有实力的往往便任性。”
唐欣淡淡的回看了顾淮一眼,“若是行事不由得自己喜欢,那由得什么?修为高绝还有什么意思?”
顾淮嘴唇微翘。
这让他显得有些骄傲,显得他无法赞同唐欣因为喜欢而赴死的行为。
唐欣抬起了头。
他是昔日中山国最强的修行者之一,中山国被秦军行军途中便顺便灭掉,他没有出手,然而此时为了纯粹的喜好而和灵虚剑门的宗主交手,所以他这一抬头,显得比顾淮更为骄傲。
真正大人物之间的交谈,并非是出于对对方的忌惮,某种程度而言只是对于和自己同一级别的人的尊重。
话以至此,剩余的便只有痛快一战。
在唐欣抬首的瞬间,静静悬浮在空中的刀剑开始碎裂崩解。
坚硬的金属直接无声的化为碎屑。
数千刀剑碎裂成数万数十万的碎屑,然后形成了一场新的沙尘暴,往着前方吹拂而去。
每一片碎屑里,都带着强大的力量和杀意。
顾淮就站在他的面前,然而唐欣知道那并非是他的本体所在,要想对对方造成真正的威胁,乃至杀死这个只在传说中存在的灵虚剑门宗主,首先便要将他的真正身体从这天地间的元气中逼出来。
漫天的刀剑碎屑开始化为火红的流星,变成刺穿空间的根根红线,细密到足以改变绝大多数天地元气既定的流通轨迹。
在所有人的视线里,顾淮的面色也迅速的凝重起来。
然而就在下一瞬间,他只是先看了那名右手五指皆断,跌坐在地上的修行者一眼。
噗的一声轻响。
一道紫色的剑光就在那名修行者的身前虚空里出现,洞穿了那名修行者的胸口。
鲜血和破碎的骨骼、血肉从那名修行者的身后冲出,那名修行者用尽最后的力量看了唐欣和丁宁一眼,就此垂头死去。
在和唐欣这样的修行者的对决里,顾淮所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直接杀死这名已经重伤到根本无法释放任何力量的修行者。
唐欣的面容没有任何的改变,在这一刹那,他只是略微动了一下心意,数片碎屑绽放出最璀璨的宝石的光泽,更加疯狂的加速,远远超出所有的刀剑碎屑,落向丁宁的额头。
顾淮第一时间杀那名修行者,他便第一时间杀丁宁。
砰!砰!砰!……
数声震响。
丁宁没有任何的动作,然而这数片绝大多数七境都不可能阻挡得住得碎屑却是在他得身前数丈处撞上了一面不可突破的墙壁一般,爆发出一团气团,然后崩碎更更多肉眼难见的粉尘。
顾淮的身影出现在那几团气团之后。
先前的“他”还依旧在不远处凝立着,然而此时的他却是正在缓缓收回往前伸出的手掌。
在他的手掌慢慢收回到身前时,远处的“顾淮”才骤然消失在虚空里。
唐欣的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所有往前的刀剑碎屑失去了力量和杀意,如真正的尘埃顺着去势往前飞洒。
“值得么?”
他认真的看着顾淮真正的身体,问道。
此时的顾淮和先前的顾淮的面容没有任何的区别,只是身体却给人一种真正的真实之感。
听着唐欣停下来特意问的这一句话,他微微的笑了起来,更显真实:“此人是楚地的名将,身上还有燕地的重器,若不直接杀死,留了此人活着,对于这战而言便有很大的后患.”
顿了顿之后,他看着唐欣接着说道:“更何况你虽然逼出了我的真身,但我依旧可以击败你…因为你应该知道,我原本是巴山剑场的人。”
第五十八章 刀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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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风骤停。
谁都可以感觉到顾淮这句话里的自信和骄傲。
谁都能够理解他的自信和骄傲。
丁宁看着他的背影,感知着他身上的气息,听着这句话,心中在担心着的却是远处的长孙浅雪不要因为顾淮的这句话而忍不住出手。
“有些可笑。”
然而听着顾淮的这句话,唐欣却是摇了摇头,唇角浮起一丝微讽的笑容,淡漠的出声道。
顾淮顿时皱眉,道:“哪里可笑?”
“我见过巴山剑场很多人的出手。”
唐欣丝毫不和他辩驳,只是平静的陈述着事实的样子,“包括那个人…我见过那人出剑,自觉不是他的对手。再加上我对中山君那些人的确不甚喜欢,所以甚至有些因为欣赏而进巴山剑场的想法。”
“那时的巴山剑场的确是令敌人都由衷仰慕的地方。”
唐欣嘴角嘲讽的笑意慢慢扩大,接着道:“只是让人仰慕的不只是力量,还在于那些人的快马乘风,快意而行,只是到了最后,长陵之变,才发现巴山剑场的灵魂也只在那小半数人身上。”
“那人战死,嫣心兰战死,巴山剑场灭。”
“余下的人要么是苟且偷生贪生怕死之辈,要么就是争权夺利,无视情谊,两面三刀之徒。巴山剑场早就没了,若说巴山剑场的人,恐怕也只有之前刚刚逃出水牢的林煮酒等寥寥几人才有资格这么说。”
“剑心都不直,剑意也永远不可能有那人般强大,你便确定能用巴山剑场之技胜我?”
唐欣的声音在夜色里不断的回响。
他的话语很不客气,完全不给顾淮面子。
像他这样只是因为自己喜好便和很有可能杀死自己的敌人战斗的修行者,的确也不会顾及任何人的感受。
“其实你不明白。”
顾淮摇了摇头,似是想要解释,但最终却觉得没必要解释什么。
唐欣体内的元气在此时也已经调至最完美之时,所以他也不想再多说话。
“请!”
他出手。
他的左手先伸了出来,一道耀眼至极的闪电出现在他的手里。
这道如柱的闪电从他的左手一直往上延伸到无尽的高空,没有人看得出来这道闪电是从他的手中涌出,还是高空中云层的闪电落了下来,汇聚在他的手中。
随着这道闪电的出现,他前方的空气急剧的裂开。
这是一股刀意。
他左手的这道闪电就是他的刀。
他的右手始终垂着,但与此同时,荒原间的所有风都似乎凝聚到了他的右手。
他的右手里出现了一柄青色的长剑,剑身里有无数的黑沙和青色的风在翻涌,就像是在酝酿着无数个沙尘暴。
天地风雷皆为用,这已经是传说中仙人的手段。
然而不知为何,当刀意朝着顾淮侵袭而至之时,顾淮原本凝重的面容上,却是出现了一丝很自然的不以为然的神色。
闪电之前,天空里出现了一个黑点。
黑点在所有人视线之中以惊人的速度变大。
所有退到很远的乌氏军士,包括先前随着丁宁前来的数名修行者,全部震骇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一座山。
一座剑形的山。
随着顾淮的心意,出现在天空里的,是一座真正的,长剑外形的小山!
这座山通体闪耀着玄铁的光泽,然而和一般的玄铁不同,这座剑山的表面散发的金属光泽,全部都是六面型的闪光。
所有的光泽,就像是一片片平行发出,而不是锐意的锋芒。
只有来自天外陨石的天铁,才会散发出这样的光泽。
这是一座天铁山。
或者更确切的说,这是一柄用整座天铁山炼成的剑!
这便是顾淮的剑。
这便是他在巴山剑场修成的本命剑,剑山剑!
谁也不知道他领悟了何等的剑经,运用何等独特的天地元气炼成了这样的剑,然而现在所有人都感觉到这柄剑的浓烈本命气息…以及沉重!
他这柄剑此时散发出来的所有剑意,便是沉重!
咔嚓一声裂响。
这剑只是往下一落,便无比轻易的破了唐欣的一刀,沉重的剑意顺势朝着唐欣侵袭而去。
然而也就在这一瞬间,顾淮惊怒的叫了起来。
唐欣在此时出剑。
然而他右手的青色剑却并未顾及其他,直接就刺向了顾淮的身体。
噗噗噗噗…
唐欣的左侧身体里瞬间发出了无数细微的破孔声。
他的整条左臂鲜血四溅,从肌肤里涌出一片血雾。
嗤的一声裂响同时在顾淮的身上响起。
他的胸口上出现了一道剑痕,翻转的血肉里,有无数黑色的元气像黑沙一样朝着他的身体里刺入。
咚!
天地巨震。
所有人连带着马匹被震离地面。
沉重的剑山剑坠砸在地上,形成了一座真正的铁山横亘在唐欣和顾淮的中间。
唐欣和顾淮的身体同时被飓风卷起,往后飘飞。
唐欣的左臂软绵绵的垂下,他这条左臂已经完全废了。
顾淮不断的咳嗽了起来,每咳一口都咳出大量的鲜血和黑沙。
申玄的身体也被震得飞跌了出去。
“又是一个疯子。”
在发出闷哼声的同时,他在心中诅咒般狠狠说道。
就在此时,唐欣又出一剑。
他手中青色长剑直接点在了前方的剑山剑上。
咔嚓一声。
他手中的青色长剑折断。
真正沉重如山的剑山剑,却直接被一剑刺得飞起,往天空中飞出。
飞起的剑山剑的庞大的阴影笼罩了还在咳血的顾淮。
顾淮失去了平静,忍不住厉声叫了起来,“每一剑都寻死般两败俱伤,哪里有你这样的打法!”
“我们比的不是剑技,而是生死。”
唐欣的嘴角出现了嘲讽的笑意,他似乎觉得顾淮身为灵虚剑门的宗主,此时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有点可笑。
然后他用力一掷,直接将手中断了半截的青色长剑都朝着前方的顾淮丢了过去。
这一掷,断裂的青色长剑便变成了无数青色的罡风,他身前的虚空里,就像是有一条无比巨大的青龙冲向了顾淮。
这一剑不顾自身,依旧是寻死般的两败俱伤的打法。
剑山剑又坠落了些,似乎反而要压在顾淮的身上。
以至于顾淮的面容在阴影里似乎变得更加暗沉了一些。
顾淮抬起了头。
此次他抬头时,眼睛里充满了难言的意味。
他体内的天地元气毫不珍惜的疯狂涌出,沉重的剑山剑随着他的抬头,轰然加速,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往上飞起,顷刻变成高空之中的黑点。
这是令人难以想象的画面。
所有的乌氏骑军浑身都战栗起来。
天空里响起巨大的震响。
就像天神的巨锤重重的锤击了无尽的高空。
黑色的夜空突然便成了白色。
黑色的剑山剑变成了白色。
然后这柄世上最大也是最沉重的剑以更恐怖的速度坠落下来,在所有人的瞳孔里由小变大,又让所有人的瞳孔不自觉的急剧收缩。
天铁山上,此时裹满了白色的星火。
无数高傲而冷酷的白色火流,沿着天铁山的表面奔涌下来,带着天铁山本身,狠狠砸在了青色的龙头上。
青色的风龙和流淌满白色火焰的剑山在夜空里相逢。
轰的一声巨响。
丁宁的眼睛微微的眯起,心中流出更多的冷意。
天空里火光骤然消失不见。
剑山坠落在地。
一圈尘浪如海啸般往四周扩散出去。
以这座剑山为中心,地面齐齐削去一层,出现一个巨大的凹坑。
唐欣的身影已经消失。
不知道是消失在了尘浪里,还是被压在了那座剑山下。
顾淮垂下首来,又连咳数口血。
他此时还活着,便说明他胜了这一战。
只是他此时的眼神里没有任何的骄傲。
因为他比任何人更清楚最后击败唐欣这一剑的力量是从何而来。
第五十九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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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宁微微垂首,以表达心中对那名中山国的真正皇者的敬意。
有些人足以代表一国,甚至一个时代。
若说现在的白山水便意味着魏的存继,那唐欣便意味着中山国。
唐欣既死,那这中山国便是真正的没了。
远处阴山的某处缓坡上,站立着四名因为彼此之间的约定和制衡而无法出手的修行者。
剑山剑太过庞大,最后布满星火坠落时,更是变成夜空中最夺目的光彩,他们自然也都可以清晰的看见。
邵杀人面容冷肃的看着夜空里苍白色星火留下的轨迹,慢慢说道:“剑山剑很大。”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废话,剑山剑就是一座天铁山,当然很大。
然而此时周围三人却都能理解他这句话里包含的意思。
耿刃点了点头,眼睛里全是言语难以形容的意味:“需要足够大,才能让她感知得到。”
耶律苍狼点了点头,声音微寒道:“顾淮这样的人,竟然还需要靠一个女人的力量。”
另外那名背负着双刀,身穿着铠甲的高大修行者冷笑起来,“怪不得灵虚剑门要为那女人效力,原来只是因为想要借用那女人的力量。”
? “郑袖不是普通的女人。”邵杀人缓缓的说道:“这恐怕不是顾淮想要借用她的力量而灵虚剑门归她所用的事情,而是昔日郑袖用他的剑,他若不被用便可能早随那些巴山剑场的人一起死去的事情。”
这四人都是当世最为顶尖的修行者,而且严格意义而言此时都是敌人,然而此时的谈话却都很直接,毫不避讳。
耶律苍狼沉默了下来,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郑袖的确不是一般的女人。”
耿刃微微抬头,自言自语般轻叹了一声,“此地距离长陵太远,所以唯有剑山剑如此庞大,带动天地元气如此恢弘的剑才能被她感知到,她才能用这剑…但是在长陵,不知道她还能用多少柄剑。”
那名背负着双刀,身穿着铠甲的高大修行者身体莫名的一震,身上铠甲的诸多伤痕里迸射出无数散碎的光芒。
天下间谁都知道郑袖很强。
然而当此时亲眼看到苍白色星火包裹剑山剑落下,他却知道郑袖比想象的更强。
而若是和耿刃此时的担心一样,在长陵…她若是能够同时召用很多这样的剑,那她会强到何等程度。
最为关键的是,他知道这未必没有可能。
“明明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情,却偏偏要让墨守城背负恶名。真不是一般的女人。”
话语似乎是赞美,但是耶律苍狼的脸面上全部都是浓厚的冷讽表情,“长陵太远,所幸那不是我们现在所要考虑的问题。”
“不是现在所要考虑的问题,但或许是将来需要考虑的问题。”耿刃低垂下头,看着那剑山剑坠落之地,看着那处卷起的风沙,认真的说道。
耶律苍狼和那名背负着双刀的修行者都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都沉默了下来。
“你是认为这战我们已经必败无疑。”
数息过后,耶律苍狼再度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说道:“但申玄和顾淮都身受重伤,即便我们无法出手,但这片草原里已经有了很多可以杀死他们的可能,我始终觉得这一战还充满变数。”
……
乌氏这支最精锐的骑军无比混乱的往后退却,消失在黑暗的夜色里。
庞大的剑山剑还在不断的微微震颤,震出一蓬蓬的烟尘和风浪。
一些未消散的星火流淌到剑下的地面,将泥土灼烧成黑色的岩石,泛着奇特的磷光,但却又没有任何的温度,让人不由得觉得冷酷。
顾淮缓缓转身,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锦帕,捂着嘴咳嗽着,指尖渐渐沁出嫣红。
他看着微垂着头的丁宁,眼眸渐冷,轻声道:“你下次若是还敢这么做,我一定会先杀了你。”
丁宁微微一怔,然后微嘲道:“你不敢,否则你这次就会杀了我。”
顾淮没有任何的动作。
然而就在丁宁这句话刚刚说完的瞬间,轰的一声,丁宁的整个身体已经如断线的风筝一般往后飘飞而起,接着狠狠坠落在地。
丁宁开始咳嗽,口鼻之中沁出血来。
看着一时难以爬起的丁宁,顾淮冷讽的说道:“你说的不错,我不敢杀了你,但是我可以随意教训你,甚至可以杀死你身边的这几个人,你错就错在…你根本不明白自己在长陵算是什么身份。”
丁宁抬起头来,看着顾淮笑了笑。
顾淮皱了皱眉头,厌憎的说道:“怪不得长陵也没有多少人喜欢你,连笑都笑得这么令人厌恶。”
“令人厌恶是因为我厌恶你,只是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厌恶你。”丁宁依旧笑着,在心中说道。
就在此时,天空里有苍白的星火再次坠落。
星火丝丝缕缕的不断落在剑山剑上,这座天铁山似乎再次燃烧了起来。
在下一瞬间,剑山剑消失在这片荒原上,随之消失的还有顾淮的身影。
“你看,你根本就不是郑袖最后的棋子。”
丁宁慢慢的站立了起来,他转身走向依旧跌坐在地的申玄,依旧挂着令申玄也觉得讨厌的笑容,轻声说道:“就算在顾淮的眼里,你也不算什么。”
听着丁宁的这句话,浑身被鲜血浸润的申玄冷漠的抬起了头,微微的眯起了眼睛,“你是不是忘记了方才顾淮对你说的话?你以为我不能随意的教训你?”
丁宁没有回应他此时的这句话,而是抬起了头,看着夜空里开始彻底消散的星火痕迹,擦干了嘴角的血迹,反问道:“你觉得你带续天神诀和顾淮带续天神诀回去给郑袖,其中有没有区别?”
申玄的目光剧烈的跳动了一下,他直直的看着丁宁,眼睛里流淌出凛冽的杀机,然而没有说话。
“若是得到续天神诀的是顾淮,恐怕你不只是在长陵,就算是在这里,你都可有可无。”丁宁无视他的目光,平静的说道:“更何况水牢被破,恐怕郑袖也不怎么再相信你。”
申玄沉默了片刻,冷笑起来,“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丁宁也笑了起来,道:“我只是想和你做一个交易…你帮我杀掉顾淮,我把续天神诀给你带回长陵。”
“你说什么?”
申玄的眼瞳骤缩,一股天地元气不知从何处卷来,落在丁宁的咽喉处,直接将丁宁的身体都提得悬空起来。
丁宁无法呼吸,然而他也没有张口说话,只是看着申玄微笑。
申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似乎前一刹那窒息无法呼吸的反而是他。
眼光剧烈的闪动了数下之后,那股元气消失,丁宁的双脚落地。
“我没有看错你,装弱装重伤这种事情,你比长陵的绝大多数人都要在行。”丁宁不再看他,而是开始动步朝着谷狱关的方向走回,“你可以仔细考虑一下我刚刚的提议。”
第六十章 夜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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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玄没有再跌坐在地,他站了起来,直接便跟在了丁宁的身后。
“你和我说这些话,不怕顾淮听到?”
他的眼睛里没有再闪现出任何的杀机,只是带着一些威逼和狠戾。
“他现在的伤势,随便再来一名七境就能杀死他。你的命不如续天神诀重要,所以你必须保护我的安全,但是他的命比续天神诀重要。至少在他自己看来是这样的,所以他现在当然第一时间远远躲开先去疗伤。”丁宁没有转头,嗤笑了一声,“就算我死了,就算续天神诀给我陪葬,郑袖也不会杀了他,但你恐怕没有这么好运。”
申玄听着脚底枯草折断的声音,缓缓的说道:“你怎么知道她要续天神诀。”
丁宁转头看了他一眼,道:“因为我领悟了续天神诀,我知道续天神诀对她而言代表着什么样的意义。”
申玄沉默了片刻,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杀顾淮?”
丁宁看了一眼夜空,微嘲的轻声说道:“我老师薛洞主已经不在长陵,我师叔李道机不在长陵,我大师兄张仪不在长陵,王太虚也不在长陵,连我大多数相交的朋友都不在长陵,既然不受长陵喜欢,那我为什么一定要回长陵?”
顿了顿之后,丁宁接着》 说道:“乌氏、东胡,都是她无法深入的地方,然而要想真正脱离她的视线,便一定要杀死顾淮。”
申玄思索了片刻,道:“我有什么好处?”
丁宁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他,“除非你也不想回长陵,若是你也不想回长陵,那你也一定会想杀死顾淮,逃离他的视线。对你这样的人而言,如果你不想回长陵,也不会马上问有什么好处。”
“对我这样的人而言?”
申玄冷漠的笑了起来,“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丁宁也笑了起来,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并不要紧,但最关键在于你不甘心,同样的修行者,你所受的待遇为什么要低人一等,只要能够回到长陵,对于你而言就有无限可能。”
申玄脸上的笑意全部消失,他看着丁宁,声音微寒道:“你太聪明。”
丁宁脸上嘲讽的笑意却更浓了一些,“难道你不想和聪明的人联手?
申玄没有发怒,道:“怎样才能杀死他?”
“这里到东胡,我会寻觅一个机会。”
丁宁点了点头,然后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继续朝着谷狱关走回。
这次申玄没有跟上,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
“谢谢你。”
在回到谷狱关宿卫军驻扎的山坡上,解释了一些战况之后,丁宁没有再和狂喜的谷狱关守军和宿卫军交流,而是接着要休憩一阵,直接进了长孙浅雪所在的马车车厢,认真的对着长孙浅雪说了这一句。
“不用谢我。”
长孙浅雪看着他,依旧清冷的说道:“我并不知道是顾淮,若是提前知道,他既然能和郑袖联手,我也杀不了他,后来他重伤时,我再去便来不及。”
丁宁很习惯她这样说话的方式,他点了点头,“我会设法杀了他,你绝对不能出手。”
长孙浅雪抬头,她美丽的双唇在黑暗里却是突然颤抖了起来,“你是想连申玄一起杀死,还是真的想让申玄带着续天神诀回去给郑袖?”
丁宁的面容上泛起难言的意味,他沉默了片刻,道:“这是我在看到顾淮的最后一剑后决定的。”
他这句话让人很难理解到底是做了什么回答,但是长孙浅雪却很自然的能够明白,他给出了确定的回答,他真的想要让申玄带续天神诀回长陵,交到郑袖的手中!
“为什么?”她问道。
“我发现她已经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强大一些…强大到足以威胁到元武。”
丁宁迎着她的目光,无比认真的说道:“如果续天神诀到她的手里,如果她真的有可能强过元武,那会怎么样?”
长孙浅雪的眉头渐渐蹙紧,但是没有说话。
“我不认为元武会放心,我也想看看她会做什么。”
丁宁看着长孙浅雪,道:“我想看看他们之间最终会发生什么。”
“一对奸夫淫妇而已。”长孙浅雪冷笑了起来,道:“但若是最终她还是不可能超过元武,或者说两人之间还是和现在这一样,心照不宣的保持着一定的界限呢?”
“即便她得到续天神诀,我还是会比她强大。”丁宁轻声而自信的说道,“只需要有足够的时间。”
长孙浅雪看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丁宁也不再说话,只是垂首想着。
到底怎样,才能让长孙浅雪不出手的情况下,再次引出顾淮,然后把他杀死呢?
……
三千精锐骑军退去,就连隐匿其中的某位有卓绝见知的大军统帅都被杀死,谷狱关和宿卫军的所有军士都暂告安全,然而深沉的黑夜里,还有无数的秦人游离在死亡的边缘,随时都会客死在这片荒原里。
厉西星背着胡京京,弯着腰,双手不时的落在地面,像真正的狼一样在草丛里奔跑。
“放我下来…”
胡京京的已经昏迷过数次,此时虽然清醒,但意识却渐渐模糊,她开始感觉身上越来越寒冷,冷到连厉西星身上的温度都无法再温暖她。她知道这是生命的开始流逝,于是她想要从厉西星的身上下来。
厉西星没有说话,只是双手不断交替,始终有一只手将她牢牢负在背上。
胡京京下意识的开始挣扎。
“没有用的。”
厉西星在此时却是轻声的冷笑了起来,“你以为放下你,不管你的生死,我就可以顺利逃生么?”
胡京京的身体微僵,但是从喉间挤出的模糊声音,却是表达的她的某种固执。
“你昏迷的次数太多,而且你对这种荒原中的逃生不够了解,最为关键的是,你修为太弱,受伤太重,所以你感觉不到许多东西。”
厉西星的眼睛始终眯成一条线,始终垂着头看着身下的地面,声音很冷但很清晰的传入胡京京的耳廓:“那人始终在我们身后,我始终无法摆脱,若是他想追上,他早就可以追上,他现在只是有意的将我们往某个地方驱赶。”
胡京京的喉咙里又发出了几个模糊不清的音节,根本听不清楚。
但是厉西星却知道她的意思,接着说道:“我也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为…那你还…”胡京京终于发出了几个能够勉强听清楚的字。
“我假装不知道…只是因为,我也想拖垮他。”厉西星喘息着,有些缓慢而艰难的说道:“比我修为高的修行者也会累,也会体力不支。”
“那…”胡京京的身体又莫名的僵硬了起来,即便此时她的意识不是很清楚,但她总是觉得体力这种事情,和现在他背负着她的事情有所矛盾。
“孤独,绝望,无助…这些都是让人崩溃,让人更加消耗体力的情绪。”厉西星就在此时说道:“我需要有你这样的同伴。”
胡京京没有办法去思考他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
因为她又陷入了昏迷。
第六十一章 祖山
(); 她在昏迷的时候错过了很多事情。
比如说剑山剑带着星火的坠落。
阴山之后的乌氏境内并无多少高山,当庞大的剑山剑带着星火坠落,极远的地平线上的人们都可以看到。
任何人都可以感到这一剑的力量。
尤其是几乎所有的秦人都熟悉那苍白而冷酷的星火。
能够使出那样一剑的人所在的地方,对于此时所有在荒原里逃亡的秦人而言,便意味着生地。
然而对于那些明明知道是生处,却偏偏无法到达的人而言,便越加绝望。
“来不及。”
一名身穿沉重狼皮袍,连半个脸面都遮掩在皮毛帽子里的中年男子凝视着剑山剑坠落的地方,幽幽的叹息了一声,“不能将那些秦军残部堵在谷狱关,即便我们大军破了谷狱关,秦军后方的援军,尤其是一些强大的修行者也会赶到,到时候被追杀的反而是我们的大军。”
微垂着头恭立在这名中年男子身旁的,正是乌氏国的五皇子乌潋紫。
听着这名中年男子的这些话语,乌潋紫沉默了片刻,声音微颤道:“大巫,难道我们只有退军么?”
这数日来,整片荒原上都是乌氏国的骑军在追剿秦军的残部,然而他十分清楚乌氏国付出了什么样的代价。
“实际所至,这不是我们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必须这么做。身为将领,尤其身为一国的统治者,便必须抛开任何个人的因素,包括自己的感情,像神灵一样俯瞰自己的国度,从这一点而言,其实我最敬佩的便是郑袖,她做的真的很好。”
中年男子慢慢的说着,他深邃而睿智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剑山剑坠落的方位,“不幸的事情是,那名长陵酒铺少年正好到了谷狱关,而我们这场大战致胜的关键也正好在那里。幸运的是,你现在追杀的这个‘獠’正好是他的朋友。幸运的是,这名长陵酒铺少年据说领悟能力天下第一。”
乌潋紫终于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睛里亮起一丝希望的火焰,“大巫,原来你将厉西星往祖山驱赶时是早就已经想好了…你想引那长陵酒铺少年也进祖山?”
“你也看到了长陵的修行者是何等的强大。在此之前,秦灭韩、赵、魏三朝,战争的最后阶段,最终影响胜负结果的都是最强的修行者之间的对决,唯有开启祖山,我们才能和越来越多到来的长陵强大修行者抗衡。”
“这名杀了青
(本章未完,请翻页)狼的少年的鲜血正好用来祭祖山,那酒铺少年的领悟力若是真的天下第一,便是开启祖山的钥匙,至于刚刚能够附和郑袖剑意的这名强者,便是最后祭天的祭品。”
这名中年男子淡漠的笑着,抬起头来,目光似要穿透夜空里的云层。
夜空里的云层上方,盘旋着几只黑色的雄鹰。
在荒原里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不断逃遁的厉西星在此时也正好抬头。
他略微停顿下来,看了一眼昏迷着的胡京京,心中略松了些。
然后他顺便看了一眼身后远处的云层。
他看不到那些雄鹰,但是听到过高空里传来的鹰啸声。
乌氏、东胡、月氏…还有这片荒原上曾经存在过的一些国度,一些神秘的部落,其实在很久以前都曾经有过一个共同承认的祖先。
当时统治这匡阔的关外的国度叫做天凉。
无论是现在的乌氏,还是东胡,还是月氏的王族,都认为自己是昔日天凉王族的血脉。
蓄鹰也是这些王族的传统。
鹰目可在高空之中看清千里之外,所以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彻底逃脱处追杀者的视线。
只是连背上伤重成这样的胡京京还是没有死去…而且她是很多时候听从他的选择,所以才会到这样的境地,所以不到最后的时刻,他不想放弃。
……
谷狱关外的山坡上,高处的云层里落下了一个黑点。
一名就在不远处的行军营帐里休憩的修行者蓦然睁开了双眼,一道绯红色的剑光直接洞穿了他所在的这顶行军营帐的帐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啸鸣,迎向那个黑点。
许多熟睡中的军士被惊醒,一声声厉啸声在山坡上响起。
那黑点落下的地方,显然便是丁宁所在休憩的车厢。
借着惨淡的星光和那道绯红色飞剑散发的亮光,许多人随即看清那飞落的黑点是一头黑色的巨鹰。
这只巨鹰显然不属于大秦王朝军方,否则这道飞剑也不会如临大敌的往上飞起。
只是这只黑色巨鹰面对这道剑光,此时却并未改变飞落的去势,嗤的一声,巨鹰的腹部和脖颈处被这道剑光接连洞穿,接着半边翅膀也被斩落,咚的一声,就此坠落在那片马车之外的山坡上。
丁宁已经出了车厢,他没有过去查看那只黑色巨鹰的尸体,早在坠落之前,他就已经看清那句巨鹰的鹰足上绑着一片染满了鲜
(本章未完,请翻页)血的皮毛。
南宫采菽谨慎的站在丁宁身侧不远处,她也看清了那一片绑着的染满了鲜血的皮毛,感觉到此时丁宁的神色开始变得异常的凝重。
“什么意思?”
她直觉这只黑色的巨鹰是在送死,是在传递某种信息。
对于丁宁的了解,使得她觉得丁宁没有前去仔细查看便已经神色出现了改变,便意味着丁宁恐怕已经知道这只巨鹰到底是在传递什么。
“我们的所有朋友里面,只有一个人喜欢穿这样的厚皮毛衣袍。”
丁宁转头看了她一眼,说道。
南宫采菽的身体骤冷,“厉西星?”
“荒原里的巨鹰是比一些妖兽更难蓄养的存在,能够御使这样庞大的黑鹰的,都是荒原里的王族。尤其能够这么快判断出我在这里的…不会这么无聊。所以这应该就是厉西星身上的皮袍。”丁宁点了点头,说道。
南宫采菽的身体更加寒冷了些,“告诉你厉西星在他的手里,他想要做什么?”
丁宁没有回答,这是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
南宫采菽顿了一个呼吸的时间,然后接着看着丁宁说道:“我和你一起去。”
丁宁没有拒绝,他走向了山坡脚下的荒原,漫步而走,直到申玄的身影如同阴影一样出现在他的面前。
“对方通过这种方式告诉我厉西星在我的手里,弄得这么复杂,对方应该只是想要见我,或者让我做什么事情,而不是第一时间要杀我。”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丁宁看着申玄说道:“知道剑山剑在这里还敢有这样谋划的,不会是普通人,我刚刚还在告诉你,要等待一个机会杀死顾淮,现在这机会已经来了。”
申玄冷漠的说道:“又一次送死?”
“我至少会为了朋友而送死,但她不会,所以你可以选择和我合作,或者还是和她合作。”丁宁平静的看着申玄,道:“这人既然能够用黑王鹰这么快传递消息,自然会很快指路…我只是想告诉你,不管你跟不跟来,我都会去。”
“顾淮呢?他阻止不了你?”
申玄的神容没有改变,只是冷漠的看着丁宁问道。
“他阻止不了我…他唯一能够阻止我的,便是用我朋友的生死作为威胁,只是现在有关的便是我朋友的生死。”丁宁微嘲的摇了摇头,“而且他疗伤没有这么快。”
(本章完)
... 第六十二章 天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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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最接近日出的时分,胡京京从昏迷中被冻醒。
她首先感觉到厉西星还在穿行,接着感觉到嘴里好像充满了嚼烂了的苦涩草叶,再接着她习惯性的看了一眼阴山的方向,只觉得自己和阴山相距越来越远。
阴山的方向,就代表着归家的方向。
距离阴山越远,就代表着回到长陵的希望越是渺茫。
她一时陷入了沉默。
厉西星没有转头看她,只是缓慢的说道:“不要吐掉嘴里的药草…虽然很难吃,但是对你的伤势很有用,而且很难找到,如果有力气,你可以试着吞下去。”
胡京京有些虚弱的点了点头,艰难的把嘴里的苦涩药草全部吞咽了下去。
然后她慢慢的抬起了头,看着厉西星,道:“其实你之前和我说的,想凭意志力和体力拖垮对方,完全是骗我的对不对?”
厉西星依旧没有转头,道:“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你应该早就明白没办法摆脱对方,你带着我在这荒原里逃亡,只是想找这些可以让我活下去的药草。你只是不想让我绝望,想试试有没有让我活下去的可能。”胡京京说道。
厉西星沉默了片刻,道:“你这样的想法没有依据
胡京京虚弱的笑了起来,道:“我有直觉。”
厉西星似乎觉得她的回话很可笑,没有应声。
“不要想找机会单独把我留下。”胡京京却是将头抬得更高了一些,说道:“只要你不寻找单独把我留在某处的机会,就说明我这想法没有依据。”
“你去死,让我活这种事情,不要想着去做。”顿了顿之后,胡京京看着厉西星的侧脸,认真的轻声说道:“否则即便你设法把我单独留在某处,我接下来也一定会去找你,而不是设法逃回阴山之后。”
厉西星冷笑了起来,“真要一起死?”
胡京京没有回答,只是抓住厉西星衣袍的双手抓得更紧了一些,然后她将脸深深的埋进了厉西星身上散发着难闻血腥味衣袍皮毛里。
厉西星的身体微微的一僵。
胡京京却再次笑了起来,然后她认真的轻声道:“我听说你在长陵没有什么朋友,我就做你第一个朋友好了。”
“谁说我在长陵没有朋友?”
厉西星这次却是冷冷的回应了他,“我在岷山剑会就有不少朋友。”
“哦。”胡京京明白自己错了,她也不争辩什么,只是笑了笑,道:“那我也和他们一样,做你朋友好了。”
厉西星不再说话。
他继续在枯黄的荒原里穿行,只是身体不再向先前一样躬伏于地。
他的体力也已经透支,不能再保持先前一样的速度,最为重要的是,他隐隐觉得荒原里的天地元气已经发生了一些奇特的改变,他直立起身体,可以看清更远的地方。
“你在想什么?”
少女的话总是会比他这样常年呆在边关中习惯了孤独的人的话要多一些,尤其是当一名少女对一个人有着强烈的好感之后,并没有过多久,胡京京看着沉默的厉西星接着问道。
厉西星道:“我在想他们到底想利用我们做什么,或者说,我们有什么可以被利用的。”
胡京京骤然想明白了这句话里的沉重,沉默了片刻,道:“这的确是首先要想明白的。”
“我父亲不会管我的死活,我对于他而言,只是他对于皇后忠诚的表现。”厉西星冷漠的看了一眼天空渐渐翻起的鱼肚白,接着说道:“就算血浓于水,他真有一丝在意…就算将我抓住了放在阵前,他也不可能会因为我改变任何决定。甚至有可能设法第一个杀了我。所以利用我们改变一些军队的举动,是完全不可能的。”
胡京京艰难的吞咽了口口水,她口中的药草早就已经咽下肚去,但是现在口中却似泛起苦涩的滋味。她看着厉西星的侧脸,越发同情这名悲苦的少年,心想生在王侯家的人,未必是幸运。
“而且我们现在距离大军交战的战场越来越远。”
“我们的修为又不够高,能被利用做什么事情?”
“哪怕是用来喂狼,把我们驱赶的也太远了些。”
厉西星慢慢的连说了几句,然后又忍不住摇了摇头,“我实在想不明白他们想要做什么。”
胡京京呆呆的想了片刻,道:“会不会只是故意…”
她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厉西星打断,“能够御使黑王鹰的人,在乌氏的地位比一般的皇子还要高。”
“如果他在这里,或许可以想明白对方到底想要什么。”厉西星又穿过了一片草甸,然后突然说道。
胡京京下意识的说道:“那名酒铺少年?”
厉西星笑了笑,他的笑容很冷,但是又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骄傲。
酒铺少年四字在之前的长陵,似乎是一个鄙夷丁宁出身的贬义词,然而现在,在天下各朝,却都似乎变成了一个最响亮的称号。
“他应该也会到战场上来。”胡京京看着他嘴角泛起的笑意,就确定厉西星说的必定是丁宁,然后她又下意识的说了这一句。
然而也只是她这下意识的一句,厉西星的身体却骤然一僵,而且僵硬得比以往更加厉害,以至于从未停下的脚步都停顿下来。
胡京京愕然的看着他。
一个呼吸之后,她有些反应过来,“你觉得…有可能是因为他?”
厉西星的呼吸也变得有些艰难起来。
他沉默了片刻,继续动步,然后声音微寒道:“不希望是因为他,但是现在却好像是最大的可能。”
为什么这似乎完全不相干的人和事,会是现在最大的可能?
胡京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她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因为就在此时,就连她都感知出了周围的天地元气里,似乎出现了很多异样的气息。
有一种淡淡的,但是好像特别清远高旷,就像是秋天里最好天气的气息,若有若无的飘荡在高空里。
厉西星更没有发出声音,他更加清晰的感知到,这种气息就像季风一样,来自某个方向。
他此时的心中生出了强烈的好奇心,而且产生了某种强烈的预感。
在沉默里,他的脚步开始又加快了。
日出。
带着温暖的阳光洒落下来,荒原里的寒霜微化,升腾起一些湿意。
追踪着那些越来越清晰的气息,厉西星越加远离阴山的方向,荒原里枯黄的长草越来越高,越来越粗壮,渐渐竟像茁壮的小树一般,在折断时发出清晰的脆响。
沿途更加荒芜,不只连乌氏人活动的踪迹都没有,就连兽迹和昆虫的声音都消失了,天地之间分外的静谧。
突然之间,厉西星停了下来。
他停顿的动作非常生硬和急促,以至于胡京京的身体就像是和他撞击在了一起。
“怎么了?”
胡京京有些不理解的看着前方。
她没有发现有什么异样,连天空都似乎没有什么不同。
厉西星没有回答,她这才发现厉西星的目光落在脚下前方。
她目光下垂,然后在下一刹那,她便直接发出了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呼!
惊呼声在静谧的天地间响起。
然后惊起了一群似乎是远处飞来,已经很是疲惫的候鸟。
这些像白色大雁的候鸟奋力的飞了起来,但是却依旧在她的视线下方,依旧没有飞到超过她头顶的高度。
因为她和厉西星此时驻足的前方,不是平坦的草原,而是一个凹陷下去的,很深的山谷。
山谷很大,坡道也很陡,只是因为都生长着高大的荒草,而且由于山谷上方漂浮着的水汽的古怪折射,在此时以至于就像水面下倒映的水草就像是浮在水面上一样,给人奇怪的错觉,让人觉得前面是平的。
“这…?”
胡京京再仔细看去,越发觉得震惊。
她看到这山谷的底部就是一个全新世界般的盆地,点缀着很多不同的色彩,是河流,还有盛开鲜花的原野。
厉西星的目光,此时却是死死的盯着那盆地中央的一座并不高的石山。
“天凉祖山…”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传说中的东西,居然真的存在。”
第六十三章 灵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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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凉祖山,到底是什么东西?”
此间的景象原本就已经充满神圣而神秘的感觉,再加上此时厉西星的神情和语气,更是让胡京京不由得有些战栗起来。
厉西星的眉头深皱如刀刻,这名自幼便因为权贵之间的权衡而被整个家族和长陵遗弃在荒原里从军的少年第一次显露出犹豫的神色。
直至胡京京在他的背上有些不安分起来,他才深吸了一口气,道:“早在乌氏、东胡、月氏之前,这关外的荒原和荒漠里曾有一个传说中的一统帝国,叫做天凉。”
任何的庞大帝国,就如当年的大幽王朝一样,都会有着令人震撼的高度,尤其乌氏、东胡、月氏这些王国的疆域加起来,其实恐怕比数朝加起来的疆域还要庞大。
所以只是这样的一句话,就顿时让胡京京陷入了更强烈的震骇之中。
“在传说中,天凉毁于一场史无前例的大瘟疫,最后幸运未染病的人为了不让瘟疫蔓延到其他的边远部落,将所有染病的人都镇锁在了天凉发源的祖地。”
厉西星面上带着一种难言的意味,接着慢慢说道:“传说中的天凉发源的祖地位于天穹之下,四季如春,天地自然孕育灵气,灵果妙药随处可见,即便是丢下一根木杖,* 来年都会发芽。但是将数百万计的染病国人全部镇压封锁在这片祖地里,那些幸存的天凉人也不知道付出了何等的代价。一些极远处的部落得知天凉人自身的抉择和义举,也赶来参战。在传说里,这里最终比修罗场还要惨厉,一切建筑,甚至里面的山峦都夷为了平地,只剩下其中一座祖山。最终存活的绝大多数天凉人虽然镇守住了这里,没有让染了那种可怕瘟疫的人逃出此间,但是不得不亲手杀死大量自己国人的这些天凉人也选择了自尽在那座祖山里。所以那座祖山,也叫做救赎之山。”
胡京京根本想象不到这样残酷的传说,尤其是数百万计的数字,更是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
“那些最后自尽在祖山里的天凉人自认是双手染满罪恶,最后自杀是自我救赎,然而当时在这个帝国版图里所有幸存的部落,对这些天凉人却不只是一开始的敬畏,而将他们当成神灵来尊敬。”
“那些幸存的部落将这里都奉为祖地,奉为庇护他们的神灵栖息之所,任何人都不能进入。”
厉西星顿了顿之后,身体也有些怕冷般的轻颤着,“我听说过这样的传说,但没有想到真有这样的地方.”
“如果说把我们赶到这里是因为要引你的朋友丁宁过来,那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胡京京喃喃的说道。
她这句话根本不是问题,只是想要缓解自己波动得太过厉害的情绪,因为厉西星也不可能知道眼前这片传说中的天凉祖地里到底有什么存在。
“我们怎么办?”
所以她接下来问了一个真正的问题。
既然直到这里终于明白了对方的真正意图,那她和厉西星自然就可以选择进或是不进这祖地。
厉西星往后方的天空看了一眼。
此时天高云淡,那些原先一直尾缀着他的鹰隐约可以见到,是远方天空里的一个黑点。
他脸上犹豫的神色迅速消散,异常简单的道:“我们进去。”
然后他直接开始动步,往下走去。
“为什么?”胡京京难以理解厉西星此时的情绪。
“我不是相信自己。”
厉西星回答道:“我是相信他…如果他真的因为我到来,我想他一定会有办法。”
“怪不得连净琉璃都和他在一起。”胡京京呆了一息的时间,说道:“连你都这么说他,他一定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
厉西星没有再回答她的话。
山坡上的枯黄长草比外面的草原上的长草更加茂密,更加高大粗壮,而且山坡的坡度很陡,往下行走非常的困难。
最关键的是,枯黄长草下方的地面是灰白色的,一脚踩下去,有很多细碎的爆裂声,会溅射出很多洁白的粉尘。
“这些都是…”胡京京瞬间就看出了这些灰白色的碎片是什么,身体再次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厉西星沉默的看着那些密集覆盖着每一寸土地的厚厚灰白色碎片,手心里沁出汗珠,他开始确信当年那传说是真的。
灰白色的碎片都是经过日晒雨淋和经年累月的风化过后,显得十分纯净的骨骼碎片。
这些骨骼碎片厚厚的堆积在地上,即便他的双脚没入其中,都不可能探得到下方的泥土地面。
越是靠近上方,这些骨骼碎片堆积得就越厚,甚至如同波涛一般起伏,显见越是靠近这上方,越是接近冲出的地方,战斗就越是惨烈,被杀死在这里的人就越多。
这样一个巨大盆地的边缘都积满尸骨,当年死在这片祖地里的,又何止数百万计的天凉子民?
细想着当年让如此庞大和强盛的一个帝国的无数强者都束手无策的瘟疫是何等的恐怖,这些尸骨里大多数都是当年染病的天凉子民,脚踏下去产生的粉尘都足以让人心悸。
然而这样的杀戮里面包含着的一些光辉,却是反而令这些碎骨都散发着神圣的味道。
至少两人可以清晰的感知到的是,这里面的天地元气的确比外面的更加纯净,一些有利于修行者修行的灵气,夹杂在一阵阵的微风里,就像圣洁的灵魂一样,在枯黄的草叶间穿过。
山坡渐平。
黄草渐消。
铺满地面的白骨也终于不再那么厚实。
两人身前的景物变成了春天里的平原。
厉西星停了下来。
他揉了揉双腿,眯着眼睛往身后的天空看去。
那些黑色的鹰和他预想的一样,飞得更疾了些,此时他非但依旧能够看到,而且那些先前在天空中只是一个细小黑点的鹰已经可以清晰的看见轮廓。
他的双腿已经酸痛肿胀到了极点,在他的感觉里,他所有腿部的肌肉反而都像是一柄柄的小刀在割刺刮擦着他双腿的骨骼,然而他没有停下来休憩,反而是尽可能快的朝着前方那一座孤零零矗立的祖山前行。
敌人应该很快就会到来,但这里面还存在一个时间差。
所有的微风都似乎从祖山上流淌下来,甚至连流淌在这平原里的一条河的河水,源头都似乎来自那座孤零零的石山。
最令人震惊的是,越接近祖山,河水的颜色就越是变得接近纯净的乳白,河面上散发出来的丝丝白气,也不再是水雾,而是纯净的天地灵气!
第六十四章 不老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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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的疑问,昔日天凉的最后祖山里,必定有一条很惊人的灵脉。
看着河面上散发出来的丝丝乳白色的灵气,两个人再度沉默无语。
灵脉对于天下任何修行者,乃至于一个帝国而言都是惊人的财富,在长陵,因为薛忘虚和丁宁的抗争,即便是一些修行地的学生,也知道白羊洞一开始之所以获罪,便是因为白羊洞忤逆了皇后郑袖的旨意,不甘白羊洞灵脉为郑袖所用。
即便从未亲眼见过长陵皇宫深处郑袖书房的那一道灵脉,但通过长陵很多故事里的描述,两人都可以肯定,那道灵脉都不可能和眼前祖山的这道灵脉相比。
“你应该听我的话,应该让我在中途某处把你放下的。”
厉西星深吸了一口气,转头看着胡京京,道:“毕竟你是宝光观唯一的真传,若是你死了,宝光观便不复存在。”
胡京京很清楚他此时这句话的意思。
就如当年在这里很多染上可怕瘟疫的人想要冲出去,而很多热爱生命的人却不得不亲手屠戮自己的亲人一样,无数人有无数种选择,只是因为对当年天凉的尊敬,不足以让这荒原上所有后来的王国都抵挡这样一条灵脉的诱惑。
那么多年来,无论是月氏** 还是乌氏还是东胡,都没有军队甚至修行者进入这祖地,这只能说明并非信仰的问题,而是这片祖地里有着令这些王国所有强者都畏惧的危险存在。
只是听着厉西星此时的这句话,不知为何,她反而身体不再颤抖,莫名的笑了起来,“你之前果然是想着帮我找些医治的药物,然后在路途里将我丢在某处,好让我活下去。”
厉西星看着不觉得紧张,反而笑了起来的她,皱了皱眉头,“你疯了么?”
“有什么意义?”胡京京没有生气,微嘟着嘴不以为然的笑道,“你不也是我大秦王朝守城剑的唯一传人?若论重要,你的生死比我重要得多。”
厉西星看了她一眼,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然而这时胡京京却是已经看着他接着说道:“更何况很多人就算活了一生,也未必能够找得到一个可以同生共死的朋友。”
“这样就能很甘心的去死了么?”厉西星冷冷的说道:“如果是这样,那你这一生也太容易满足了些。”
胡京京依旧没有生气,只是道:“如果一定会死,至少在死之前开心总比不开心要好。”
厉西星微讽道:“这么年轻就要死,死就一定是很不开心的事情,哪里会开心。”
“有人陪着死至少不寂寞。”胡京京收敛了笑容,先前厉西星给她用的药显然有了一些作用,她至少不会因为虚弱而昏迷,她认真的问厉西星,“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里面那种可怕的瘟疫并没有散,他们自己不敢进来,但想让我们将这里面的东西带出去。”
“然后杀了我们,从我们的身上获得他们想要的东西么,如果是那样,他们自己挑选些死犯进来帮他们取东西不就可以?”厉西星脸上嘲讽的意味更浓,“这件事存在着无数种可能,如果出去也是死,进去也是死,至少我要进去看个明白。”
两人看似斗嘴,但他的脚步却没有停顿。
沿着散发着乳白色灵气的河流,他来到了祖山脚下。
灵气越是浓郁的地方,百物滋生,但是越是接近这座黑色的石山,植物却越是稀少,眼前渐渐开阔。
然后两个人看到了一副很奇特的画面。
河流的尽头,是山脚下的数口活泉。
活泉周围的地面上,寸草不生,而且外面随地洒落的白骨也几乎不见,却到处都是森冷的金属反光。
其中一口活泉的水是温的,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温泉池子。
所有的乳白色灵气,就从那个方圆只不过十余丈的温泉池子里伴随着热气流淌出来。
这个温泉池子周围的地面布满了各种金属的碎片,而这些金属碎片已经像融化了一样,绞合在一起,像水流一样流淌在地面的形状。
就在厉西星和胡京京顺着河流看到这数口活泉的时候,一个受伤的羚羊正在艰难的走向那个温泉池。
那个温泉池里此时已经有了一只白色的虎,一条身上的皮毛好像土黄的泥土一样的土豺,同时还有数只很肥硕的白色候鸟。
这只羚羊受的伤很重,颈部被某种猛兽撕出了一个口子,不断的流血。
然而令人难以想象的是,这些平时弱肉强食,绝不可能安心共存的野兽却似乎根本不在意这头羚羊的到来。
重伤垂死的羚羊步入了流淌着热气和灵气的池子,就在距离那条平时是它们天地的土豺旁不远处跪伏了下来。
乳白色的泉水浸泡着它颈部的伤口,然后厉西星和胡京京十分震惊的看到,它的伤口很快止血,甚至血肉在渐渐的生长。
所有这些野兽也并未在意厉西星和胡京京的到来,甚至连一丝的吼叫声都没有发出,这里依旧静谧得可怕。
看着这样奇特,甚至是按照常理绝不可能发生的场景,胡京京喃喃的说道:“就算是长陵最好的灵药,也不可能有这样的疗伤效果。”
厉西星也喃喃的说道,“传说里,天凉的祖山有一口不老泉,活白骨而血肉生。”
“郑袖要是知道这是真的,知道这里有这样一口比她的灵泉不知道惊人多少倍的灵泉,她会不会疯掉。”胡京京由衷的说道:“能够见到这样不可思议的东西,死了也无憾。”
厉西星听出了她语气里对皇后郑袖的深深憎恶,他也明白胡京京这名宝光观的真传弟子的憎恶来自何处。
他皱了皱眉头,道:“不要老是死不死的挂在嘴边。”
胡京京笑了起来。
这个时候她没有说话,只是把厉西星抱得紧了些。
厉西星眉头跳了跳,他也没有说话,径直走到了那个令人震惊的温泉池子旁边,然后走了下去。
水波荡漾开来。
所有安伏在泉水里的野兽依旧没有管这两个不速之客。
厉西星试了试水温,只是微微的有烫感,他坐了下来,将胡京京也放了下来。
当微烫的泉水没过胸口,不只是战斗中留下的一些伤口开始以他可以感知到的速度飞快恢复,就连体内那种极度的酸痛感和疲惫感,都在被温暖的气流驱逐出去。
胡京京开始深深的吸气。
她感到生命和活力开始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她感到欣喜,只是这次看着厉西星的背部,她抿住了嘴,没有再提死的字眼。
厉西星慢慢的抬头。
正上方的天空里有黑点在盘旋。
黑鹰已经飞翔在祖山的上空。
……
祖地的边缘,盆地的上方,一片黄草慢慢的分开,露出乌潋紫和被他称为大巫的男子的身影。
“大巫,他们已经到了祖山,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乌潋紫也看着那天空里盘旋的黑鹰,忍不住问身旁的男子。
他身旁的男子微微一笑,轻声道:“什么都不要做,等那酒铺少年到来,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