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其实我是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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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素衣中年男子的面上出现了难言的苦意。
这一瞬间,他明白了角楼上那名看守了很多年的老人的选择。
“您希望见到一个强大而兴盛的帝国,然而就可以无视这么多修行者的生死么?”
“我明白你的心意,只可惜我不认同。”
他也感受到了角楼上那股力量的刻意缓慢,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
更何况他对皇宫里女主人和皇位上那名男子的所为,并不是很认同。
能够妥协他便妥协,不能够妥协,他便只有用剑。
在长陵,很多事情,便只有用剑来说话。
即便不能胜,至少这剑也能代表他的心意。
他身后宝光观屋檐上的所有蒿草在一瞬间折断。
那些生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已经隐隐发出宝光的蒿草在一瞬间发出许多柔和的光辉,涌入他身前的剑身里。
这样玄奥而强大的气息甚至让他身前的那名兵马司高官都变了脸色,整个身体不断的往后退去,在空气里留下无数团爆炸般的气流。
然而他身10↘前的这柄素剑没有落向这名兵马司的高官,也没有迎向角楼上那股力量,而是直接往上,往着天空去。
一声轰鸣。
长陵此时所有行在外面街巷中的行人全部望向宝光观的方向。
一根素净的光柱出现在长陵城中,高到近乎要触及那一轮明月。
这对于寻常人而言只是一种难以理解的神迹般的画面,但对于很多人而言,这便是一种警示,一种心意。
素衣中年男子背负着双手,体内的真元和天地元气如长河一般源源不断的从他的体内涌出。
当体内的真元和天地元气彻底涌尽,这道素净的光柱终于缓缓的消失。
那柄飞到极高的高空的素剑就此回落,又带出了一道洁白而晶莹的光线。
素剑如流星般坠落。
这名素衣中年男子迎接着这柄素剑的坠落。
嗤的一声。
这柄素剑洞穿了他的心脉,洞穿了他的身体,带着流淌的鲜血,插在他身后的石地上。
皇后就站在盛开着荷花的池畔。
那道光柱和剑光都非常明显,她自然看得非常清楚。
不知为何,她又莫名的愤怒了起来。
因为她想到了嫣心兰。
想到了那道同样宁折不屈的剑意。
素衣中年男子体内的鲜血喷涌出来,继续喷洒到那柄素剑的剑柄上,如瀑布一般流淌到地下的石缝里。
他做的决定很决断,他的剑也足够快,所以他死去的也很快,没有什么痛苦,面容一片安详。
他身后紧闭着的观门在此时吱呀一声开了。
一名圆脸的少女在此时出观。
她的身后阴影里,还有很多双肩不断抽动着的少年,或者少女。
这名圆脸少女走到了素衣中年男子的身后,她握住了全是鲜血的素剑剑柄,将它从地上拔了起来。
看着这名圆脸少女不见悲喜的面容,看着她拔剑的样子,站定在地的兵马司高官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抽紧了起来,他忍不住沉声问身后人:“此女是谁?”
“胡京京。”他身后一名官员的呼吸也不由得有些艰难了起来,道:“陆仄的亲传弟子,孤女。”
兵马司这名高官莫名有些不忍,但是看着这名圆脸少女持剑的样子,以及看着她身后那观中一些开始纷乱起来的身影,他便知道此事必须控制。
于是他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厉声道:“你想如何?”
圆脸少女抬起了头,眼眶里不见泪光,只是用一种很令人心悸的平淡语气道:“参战啊…你不是和我师尊说过,要令我们赴边境么?”
兵马司这名高官莫名一滞。
他身后的一些修行者和圆脸少女身后观内的一些身影也莫名的一滞。
但是奇异的是,所有人却又都明白这名少女此时的心意…首先,她现在还不够强大,其次,她需要活下来。
兵马司这名高官一时无言以对,有些痛苦的闭上了双目。
“疯了么?”
他此时在心中也忍不住说出了这三个字。
他毫不质疑皇后的决心,也不怀疑皇后做不成这样的事情,然而从今夜之后,她这样疯狂的选择,又会改变多少人的一生,又会在将来造就出多少可怕的人出来?
就在这名兵马司高官的身后不远处,停留着一辆马车。
马车里有一名宫女。
这名宫女如今接替了容姓宫女的部分权力,她上位的时间很短,所以气质不像容姓宫女那样冷酷,她的面容也比容姓宫女清秀,好看。
她的对面,坐着的少年便是安抱石。
“我很欣赏宝光观的这名女学生。”
当看到那名圆脸少女拔剑,听着她回答的话语,安抱石转头看着这名宫女,说道,“虽然她天赋很一般,连参加岷山剑会的大多数选生都不如,现在的修为也很低,但是我觉得她一定会比长陵绝大多数年轻才俊强。”
清秀宫女认真颔首,道:“安先生说的是。”
安抱石淡淡的笑了笑,道:“不过再怎么好都没有用,因为长陵这些年轻人里面,最终最强的还是我。”
他的这句话的内容很狂妄,但是他的一切神态和语气,给人的感觉却是理所当然。
清秀宫女再次认真道:“安先生说的是。”
丁宁披着衣服站在窗前。
他轻轻的咳嗽着。
他已经开始动用九死蚕和续天神诀调养自己的伤势,但是他知道不能显得太快。
看着宝光观里消失的那一道冲天光柱,他声音微寒道:“郑袖果然开始发疯了。”
“你是感到骄傲还是不快?”
长孙浅雪清冷的声音从黑暗里响了起来。
丁宁转过身,看着她,说道:“当见到很多人死去而无能为力,便再也没有骄傲。”
“九死蚕在,她和元武不会快乐。”
丁宁沉默了片刻,接着道:“但是她和元武不死,我也不会快乐。”
……
黄真卫没有在角楼上。
但是他感知到了角楼上发出的那股力量,他自然也看到了宝光观发出的那道冲天光亮,在接下来很久的时间,他都站立着难以动作,他的呼吸都很久无法正常。
他似乎可以看到此时那名老人眼瞳里的无奈和伤感,他也似乎可以看到那名素衣中年男子迎向自己剑时的决然和坚定。
他知道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他知道接下来会掀起和元武登基前三年一样的腥风血雨,甚至更为猛烈。
他痛苦的将自己的嘴唇咬出了鲜血。
“九死蚕!”
他的身体里不断回响起这样的声音。
他此时满心只是想着,要想结束这些,要想让皇后和圣上停手,便只有找出九死蚕。
……
渭河上,飘着一叶小船。
白山水和赵四,还有林煮酒和张十五都在这叶小船里,所以压得这叶小船吃水|很深,看上去好像随时都会沉到水里。
自那道光柱在长陵城里亮起时,白山水便负手站在船头,她眯着眼睛,问道:“林军师,我们能做什么?”
林煮酒在船舱里摇了摇头,道:“什么都不能做,其实我不是军师,我只是一个管家。”
张十五没有什么反应。
他伤得很重,但是此时就在白山水身后安心的看着炉子,炉子上面煮着一锅牛肉汤。
林煮酒很爱喝牛肉汤,他已经很久没有喝过这样的牛肉汤。
赵四却是愣了愣,看着林煮酒,“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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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当年事
readx;林煮酒看着那锅已经煮得很浓的牛肉汤。
在很久没有吃过这种最喜欢的食物之后,此时这锅牛肉汤对他不知道有着什么样的诱惑力,但是他却知道这锅牛肉汤还未到最美的时候,所以他还是耐心的等候着。
“秦灭三朝,巴山剑场为天下公认的最强宗门,天下人人都以为我便是当时巴山剑场那些人的军师,以为很多计谋都是因我而成行。”
林煮酒笑了笑,道:“但其实大多数计谋还是出自他之手。”
赵四深深皱起了眉头,看着林煮酒很坦白的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感受:“你应该知道,昔日在我剑炉最想杀死的秦人之中,你位列前三。天下所有人都知道秦军很多诡计都出自你手,你现在却说这些诡计和你无关?”
“因为这本身便是一个计谋。”
林煮酒抬起头来,看着她,有些感慨的说道:“当时谁都知道巴山剑场用剑最强的是王惊梦,都知道单打独斗没有一个人是他的对手,若是知道他不只是整个长陵战力最强,而且整个巴山剑场的军师也是他,那所有敌人就只会有一个想法,不惜一切代价杀死他。”
赵四和白山水看了一眼,她们听得懂林煮酒这些话里的意思,只是依旧有些不敢相信。
毕竟有关林煮酒的故事太多,而且她们也经历过其中很多事情。
“你的意思是,这只是为了分担他危险而定的计谋?”白山水也忍不住看着林煮酒问道。
“在当时很多人看来,一个料事如神的军师比起一名纯粹的无敌剑师对于战争而言还要可怕的多。”林煮酒笑了起来,“而且对于所有人而言,我比他要好杀得多,所以刺杀我的人始终比刺杀他的多,而且刺杀他不知道要布怎么样的杀局,而刺杀我,则只需找准机会,布置两三名比我厉害的修行者而已,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我也是个吸引很多刺客来送死的幌子。”
赵四听着他这样的话语,想着昔日为了刺杀林煮酒而死去的那几名大宗师,越来越觉得讽刺和悲哀。
“巴山剑场真是可怕。”
白山水自嘲的笑了笑,道:“那管家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家当。”
林煮酒毫不避讳的说道:“我的记性很好,我的脑子就是一本账簿,我知道哪些人是我们巴山剑场的人,我知道我们巴山剑场的一些东西在哪里。”
赵四和白山水这下都彻底听明白了,同时出声道:“你的意思是,巴山剑场还有很多…很多没有被郑袖和元武掌控的东西?”
林煮酒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剑和剑经,那只是表面上的东西,否则你们以为郑袖和元武为什么这么多年舍不得杀我?”
赵四更加不能理解。
当年巴山剑场那么多名剑,那么多强大的剑经,这十几年间不知道造就了长陵多少强者,如果说一个宗门的剑和剑经还不是最为重要的东西,那什么才是最为重要的?
林煮酒知道她不能理解,他也知道这些人都是足以值得信任的人,而且像她们这样的人,已经没有几个。
此时那一锅牛肉汤已经到了最为合适的时候。
所以他示意张十五熄了炉火,然后盛了一碗牛肉汤,慢慢的喝了起来。
“打个比方。”
喝到久违的滋味,他浑身舒爽的呻吟了一声,然后才接着道:“郑袖以为大楚王朝已经是她的,但在我们巴山剑场而言,一大半却是我们的。”
赵四和白山水同时一震,船沿边顿时震起一层水浪,又被两个人身上的气息震成无数更为细微的粉末,像一层细白的面粉一样,往漆黑的水面上洒去。
“算来算去却算不到自己人。”
林煮酒看着倒映在水中的圆月,脸上得意的神色却是消失无踪,他轻轻的叹了口气,“没死在那么多强大的敌手手里,却是死在了自己人的手里,若不是他死了,现在别说是楚,说不定剩余那两朝也都没了。”
赵四和白山水都沉默了很久时间,她们先想着的是林煮酒关于现在大楚王朝的话语。
白山水深吸了一口气,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试探般的问道:“赵妖妃?”
林煮酒点了点头。
赵四寒声道:“怎么可能。”
林煮酒认真的看了她一眼,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喜欢的方式。”
赵四想要辩驳,但又想到郑袖,她便又面色难看,说不出话来。
林煮酒戏谑的看着她,道:“你大约也不会想到,骊陵君为楚新帝,和郑袖的安排有关,但是这里面顺水推舟的事情,却和我们有关。”
赵四这一刹那有种想要打翻林煮酒身前那一锅牛肉汤的冲动。
所幸林煮酒接下来的话说得很快,“我动用了巴山剑藏的某一部分财产,让骊陵君成长得很快…任何快速催长的东西总是有些缺陷的,郑袖同样也是如此想法,所以我们成功的让骊陵君成功的进入了她的视线,成为了她的棋子,而对于我们而言,我们也希望大楚里没有太过强有力的控制者。”
“所以郑袖希望通过骊陵君控制大楚,但实际你们觉得骊陵君很容易被你们掌控?”白山水有些佩服的笑了起来,“这也是那个人当年的计谋?”
“这倒不是。”林煮酒摇了摇头,“你们不够了解郑袖,郑袖的行事方式最后都是用冷酷的鲜血来结束,她让骊陵君回去,只是想让骊陵君控制的楚朝可以在将来的战争里更容易对付。至于这个计谋…”
顿了顿之后,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这是我自己拿的主意。在他死去之后,我们总是要做点什么,只是希望我们没有做错什么。”
赵四听出了他的一些话外音,眉头又深深的皱了起来,“你都不知道他的传人,不知道他的安排?”
“我并不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即便我们是兄弟,但没有好到可以一起钻在一个被窝里,一起枕着同一个枕头面对面说话的程度。”
林煮酒想着那人最后的时光,笑容变得比水面上的月光还要惨淡,“如果我知道,那郑袖也一定早已知道。当年巴山剑场谁都不会想到他会有传人,因为他那么强大,甚至还未到最强大的时候,他那么无敌,而且还年轻,根本不需要急着找传人。”
想着这些曾经难以对付的敌人却是如此下场,赵四此时有些阴暗的快感。
她抬起头,看着那轮皎洁的明月,也不掩饰此时的心情,微嘲道:“说不定你们所有人也都不够了解他?”
林煮酒看着她,一时没有说话,看得赵四都有些感觉异样起来。
“人死之时,才最容易看清别人和自我。”
林煮酒喝光了手中一碗牛肉汤,缓缓的说道:“他战死在长陵,还有谁看不清他?”
白山水说道:“你们都确定他死了?”
林煮酒淡淡的说道:“战尽最后一滴血,连身体都化灰,最后什么都没有剩下,还能活?”
赵四想着当时那是无数人亲眼见证,没有什么疑义,所以她想了想,道:“你们都这么聪明,为什么他当年一定要战死在长陵?”
“因为他那一战,真的是救了不少人出长陵。”
林煮酒冷讽的笑了起来,道:“因为就和最后巴山剑场玉石俱焚一样,背后有许多你们并不知道的事情。”
第二十一章 群龙之首(第二更)
readx;白山水和赵四互望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因为她们都知道,就如今夜郑袖做的事情一样,很多事情只要一开端,便不会停止。
既然林煮酒认为她们可以信任,已经开始告诉她们一些陈年旧事,开始告诉更多她们在和郑袖、元武对敌的时候应该注意的事情,便也不会停止,一定会接着说下去。
“在元武登基之后,坑杀了那么多人,焚毁了那么多书籍,不只是抹灭掉王惊梦的存在。”
“很多人知道郑袖冷酷,但是却还是小看了她的冷酷。”
林煮酒冷讽的笑着,如她们所想一样,一句接着一句的说了下去。
“他不得不去长陵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阳山郡。”
“他就出身阳山郡,在发动长陵之变后,郑袖给他递了一封信,信里的内容便是如果他不去长陵,她就令军队屠阳山郡,屠尽阳山郡十三城,连妇幼都不放过。”
“为了让他相信她的决心,她直接屠了一个城,当时屠城的军队,便是现在的杀神军。”
“那是焦卫城?”赵四的呼吸都开始变得不¥≌顺畅,“所以当时屠城的并非是楚军?”
“那支楚军都被杀神军屠了,只是被迫背了一个黑锅而已。”
林煮酒嘲讽的说道:“即便后来他遵了约定去了长陵,最终战死在了长陵,但阳山郡还是被她割让给了楚,楚帝平白得了一个大好处,便也没有出声,让那支楚军背了黑锅。”
白山水的面色变得更加难看,“所以后来的巴山剑场灭,也是因为同样的手段?”
“那倒不是。”
林煮酒沉默下来,道:“当时巴山剑场产生了分歧。”
“和一些少数人的背叛无关。”
“嫣心兰觉得他的死只是为了将这件事情结束,她也决定追随他最后的心意,不想再将我们亲手打造了很久,牺牲了很多人才完成的东西再打烂,而我们一些人不想成全。”
“这是各自不同的选择,就如现在长陵一些人的选择,有些人选择舍小我成全大我,他们想要看到一个前所未有的王朝诞生,天下一统,再无征战。这也曾是那个人的梦想…然而很多人终究意难平。”
“终究是群龙无首,又不如郑袖那般冷酷。”
林煮酒沉默了很久,接着说道:“他不只是巴山剑场一个无敌的象征,最为关键的是,他是群龙之首。谁也没有想到会首先失去他…总之天下最强的巴山剑场,就如此乱了。”
“其实没有机会,有机会的话,我很想见见临死前的他,想听听他最后的意见。对于这整个天下和关于郑袖和元武的意见。”
“是拱手将这天下让给郑袖和元武,让郑袖和元武做成我们想做的事情,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王朝,还是其它?”
没有人出声。
因为每个人的看法和行事方法都不尽相同。
有些人,有些事,按照其余人的一些看法和行事方法来看,或许很傻,但却依旧足够值得他们敬佩。
最为关键的是,林煮酒的假设无法成立。
因为他们不可能回到那个人战死的时候,出现在他的身边。
或许对于那个人而言,当时也很难抉择,尤其是当发现自己无法彻底掌控一切,他便无法再替别人做出选择。
“这些年我在大浮水牢也很好,至少我能听,但不能做很多事情。”
林煮酒的声音再次打破了死寂,“所以现在我更无法决定接下来要做什么,既然九死蚕能够算无遗策的将我都救了出来,我便想听听他的意见,听听他对于这个天下的看法。”
林煮酒抬起头,目光扫过白山水和赵四等人的面目,缓缓的笑了起来,“你们都是过江的蛟龙,能够让你们一齐聚拢…他便是那龙首。”
这河面上再度沉寂下来。
林煮酒的这些话里蕴含太多的讯息,太过过去和现在,以及将来即将发生的事情。
但是想着那名完成了不可思议的事情的少年,白山水和赵四自然觉得林煮酒的话很有道理。
“还有值得庆幸的事情…巴山剑场的有些人,和当年一样,未必会赞同我的想法,但他们一定会对九死蚕有好感,至少不会成为我们的敌人。”林煮酒有些感慨和满足的轻声说道。
“只是过了今夜,我们于长陵,却是真正的孤魂野鬼了。”
也就在这时,辽阔的水面上一个温温柔柔而又十分沉静的声音响起。
一叶黑舟伴随着黑色的雾气,悄然在水面上出现,出现在他们所在小舟的不远处。
船头上一个佝偻的老人在持篙,他的身后坐着一名持琴的女子,女子身后的船舱里,坐着一名年轻男子。
“年轻人就是恢复得快。”
林煮酒看着年轻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白山水看着他,脸颊上却是含有的出现了一抹嫣红。
只是她毕竟是气魄很大的大寇,大逆。
所以她马上傲然的笑了笑,道:“不死就好,我说的话,从来算数。”
赵四看了她一眼,莫名的也笑了起来,道:“这可巧,今天好像正是七夕,鹊桥相会的日子。”
……
“今天可正巧是七夕。”
夜策冷站在桥头,看着那一道冲天光柱消失的地方,她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却没有转头,接着便听到了这样熟悉的声音。
“有情便是有情,无情便是无情,七夕八夕九夕,一百夕一万夕,有何用?端的是自欺欺人。”
她没有回头,淡漠的说道。
身穿着深红色袍子,却依旧难掩落寞和发霉般气息的陈监首看着她的背影,却是莫名的笑了笑,道:“能站在你身后看着你,便是圆满。”
夜策冷没有再应声,但她也没有离开,只是站在桥头看着那处的夜空。
陈监首也没有说话,也只是和她隔着十余丈的距离,静静的看着夜空,只是他苍白的嘴角却是有着一种淡淡的笑意。
……
“九死蚕在,她和元武不会快乐。”
“但是她和元武不死,我也不会快乐。”
当丁宁说了这两句之后,黑暗里长孙浅雪的声音不再响起,和梧桐落习惯了的一样,这意味着两个人的对话终结。
然而丁宁却并没有返回自己的床榻,而是走向黑暗里那端长孙浅雪的房间。
“你想做什么?”
长孙浅雪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难言的冰寒。
丁宁道:“帮我疗伤。”
一股杀意出现在他伸出推门的手掌前。
“不是因为今天是七夕。”
丁宁摇了摇头,认真的轻声说道:“只是因为活了下来。”
长孙浅雪就站在门后,她的面容依旧清冷,但是眼睫毛不停的跳动起来,她的心里突然有些恶毒,忍不住道:“你说今日郑袖和元武会如何?”
“同床异梦。”
丁宁淡淡的笑道:“今日同床异梦的何其多,又何必在意这些奸夫淫妇。”
不在意,或许便是长孙浅雪所需的态度。
不在意,便代表着另外一种在意。
丁宁伸手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七夕拼命码字,码到满头热气,尼玛,最后终于码爽了,这些奸夫淫妇!)
第二十二章 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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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光观之后便是庐石剑坊。
庐石剑坊里很热。
因为内里一名赤着上身的男子正在炼剑。
当宝光观里那道光束冲天之时,这名男子转身看了一眼,但却未停止炼剑。
他的双手里有一个金色的锤子,这个锤子比起很多剑坊用于锤炼玄铁的锤子都要小很多,但是却似乎惊人的沉重,每在烧红的剑身上敲击一次,整个剑坊的地面就剧烈的挑动一次,而烧红的剑身上的自然玄铁纹理便如波浪般荡起一层涟漪。
宝光观里冲天的光束只是消失了三个呼吸的时间,一些急剧的马蹄声便已经在庐石剑坊外的街巷中响起。
十余名兵马司的官员进入了剑坊,出现在这名男子的面前。
为首的兵马司官员想要说话。
然而这名男子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手中敲击烧红剑胎的金色锤子的节奏骤然加快。
地面上也荡起了一层涟漪。
这十余名兵马司的官员无法站稳…他们都是强大的修行者,无法站稳便意味着体内的真元都震荡不堪。
这十余名兵马司官员的眼睛里都出现了震骇和不可置信的光芒。
他们知道宝光观之↗后,第二处是这里自有用意,然而他们却没有想到这处小剑观的主人竟然如此强大,而且会直接用这样的方式迎接他们。
“其实我也一直很想领教一下你的剑意。”
炼剑的男子没有去看这些兵马司的官员,他抬头望向夜空中一处,说了这一句。
那处地方有一座角楼。
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那座角楼上孕育而生。
说完这一句,他手中的金色锤子便落在了烧红的剑胎上,没有再抬起。
因为只是这一记,他手中的金色锤子便已经彻底震碎,变成无数的金色碎屑。
这些金色碎屑没有四处飞洒,而是都随着下方剑胎上的一次震荡而尽数被剑身上泛起的涟漪吸纳。
剑身上的涟漪将这些金属碎屑全部融化,接着这柄剑剑身上的涟漪并未将震荡传入地下,而是直接像空中泛开。
这一柄剑胎直接消失。
空气里却是出现了无数道真实的金色涟漪,迎向那座角楼上已经凝成的剑意。
剑坊这一间房间的一面墙壁直接如纸般摧毁,金色涟漪冲击而出,和一道庞大如墙的无形剑气撞击在一起。
轰的一声。
天空里如两座巨山相撞。
那座角楼微微的一颤,角楼顶端的老人看着自己的双脚踏处。
他脚下坚硬的巨石上出现了一片细密的裂缝。
他的眼瞳中的光芒昏暗了些,眼角的皱纹里出现了些血线。
“不愧是镇守了长陵许多年的人,毁了炼了这么多年的剑,还是不能敌。”
这名赤着上身的男子由心尊敬的说了这一句,喷出了一口鲜血。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转头就走。
他朝着远离那座角楼的方位而行,他身前的墙壁就如同不存在一般,被他身体带起的气流便轻易的撕碎。
然而只是穿过一条街巷,他就停了下来。
他面前的一株槐树下,有一名少年在等着他。
“安抱石?”
这名赤身男子只是皱了皱眉头,便想明白了这名少年是谁。
给人的感觉就算站立在地上也如同飘在云端一般的少年对着这名赤着上身的男子躬身行了一礼,道:“莫谒前辈既然试了一剑守城剑,想必也不想错过灵虚剑门的剑。我剑门宗的师长对前辈的剑意也十分推崇,若是错过了,我便也遗憾。”
赤身男子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伸出手指点着安抱石,笑得身体都有些发抖。
“长陵两大公认的天才,灵虚剑门有史以来最强的怪物,没想到愿意做狗。白费了灵虚剑门那么多心血。”
在这样的笑声里,安抱石的神色却是没有任何的改变,只是眼神变得更加的高傲。
“各人的看法不同,我只在意…如何能让我的剑意更强。”
“试问若是没有皇后,我何来这么多尽情放肆剑意的机会,何来和这么多宗师不计生死交手的机会?”
听着安抱石这样的两句话,赤身男子倒是停止了笑声,知道这名怪物倒真是怪物,只是和苏绣幕不同类型的修行痴者。
“你和郑袖倒是适合,你们都足够冷酷,在你而言,任何人都只是提升你剑意的工具。”
想到一些事情,这名赤身男子的眼光又变得古怪起来,缓缓道:“不过既然你尊我前辈,我也可以提醒你一句,郑袖自元武登基之后,她的修为便一直停滞不前。她的现在,或许便是你的将来。”
安抱石认真思索了一息的时间。
然后对着这名赤着上身的男子说道:“那我至少要走到她那一步再说。”
赤着上身的男子轻轻的咳嗽了一句,道:“此时出手,倒也公平。”
说完这一句,他的身体里便再次释出一股恐怖的剑意。
无数带着本命气息的细碎亮光闪现在他和安抱石周围的空间里,就像是有无数敲击剑胎产生的铁花亮起。
安抱石伸手在空中划过,好像出了一剑,但没有人看得出他的剑意去了哪里。
他的眼瞳里出现了震惊的神色。
然后他的身体像被敲打的剑胎一样瞬间震动了不知道多少次。
他的鼻孔里和嘴角都飞溅出鲜血。
赤着上身的男子停止了动作,他摇了摇头,然后往后倒下。
安抱石沉默了片刻,然后对着远处的角楼躬身行了一礼,然后又对着这名停止了呼吸的赤身男子躬身行了一礼。
他对角楼上那名老人致谢,对这名庐石剑坊的男子致歉。
他没有想到这名男子即便在重创之后还能破了自己的剑意,这便说明自己的剑意不够强大。
一名冷峻的黑甲将领站在疲惫的墨守城身后,他没有说话,但是瞬间沉重的呼吸让墨守城明白他在想的是什么。
墨守城轻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你觉得不公平,但是对于我的选择而言,安抱石不能死…而且安抱石都不在意,我还能在意这长陵城里的人如何看我?”
这名冷峻的将领的身体微微的颤抖起来,他躬身对着墨守城行了一礼,道:“先生大义。”
……
“您怎么能做这样的决定!”
“如涸泽而渔,这是动摇国之根本!”
“天命归于长陵,我长陵之所以才俊辈出,便是因为这些修行地不受约束,且这些修行地的修行者为军功而从军,已经顺其自然…您这是自毁基石,简直…简直太过疯狂!”
皇宫深处,往日最静谧的甬道上,站立着数十名官员。
皇后站在玉阶上,冷漠的看着这些已经不要命的官员,听着这些激烈的话语。
“在你们看来是动摇国之根本,在我看来只是一时之阵痛。”
“若是不经变革,何来天命归于长陵。”
“你们不要忘记,当年商家主持改旧制的事情。”
“这是万流合力,何来自毁基石之说。”
“我所做的这些,只会让我大秦更强大。”
“你们应该明白我的决定不会改变,你们应该明白你们需要做的只是选择。”
“大秦用剑立国,废话是最没有用的事情。”
她听了很久,然后简单的说了这些话辩驳,接着便转身走回自己的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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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师徒言
readx;宝光观之后是庐石剑坊,庐石剑坊之后便是清山剑院。
清山剑院的老院长是聂隐山,他的身份很特殊,是大秦王朝在和韩征战时的一军统帅,在长陵兵马司很多人看来,若不是他在和韩的巨狼山一战里身受重创,失去了一条持剑的手臂而提早退隐,否则后来的大秦十三侯里,至少会有他的一席。
聂隐山身为一军统帅提早退隐自然是很可惜的事情,但是身为清山剑院的院长,他也享了很多年的清福,而且也教出了一个好徒弟。
他的徒弟便是殷寻,曾经是某个剑院的弃徒,但是在他的调教下,在昔日长陵的那一批年轻人中,他突破七境的速度却可排前五。
殷寻最强的是飞剑,至七境之后依然。
他是长陵公认的,飞剑最诡异多变,最无法让人发现他飞剑所在的宗师。
他修的虽是剑道,不是阴气深沉的鬼物之道,但是长陵的所有修行者却习惯称呼他为鬼剑师。
当宝光观的光束冲天而起时,聂隐山就将殷寻召到了面前。
军队还未至清山剑院,庐石剑院的那一名宗师还没有和墨守城比剑,聂隐山却已经知道了今夜皇后颁布了什么样的命令,他用了很简单的几句话,告诉了殷寻此时长陵正在发生的事情。
殷寻的第一反应很激烈,他身体周围出现了很多道明亮的剑光,那是他体内蓄积的力量都忍不住透体而出。
“不要像他们那样。”
但是聂隐山很平静的看着他,说道:“我喊你来,就是要让你不要像他们那样。”
殷寻自然无法理解,他深吸了一口气,道:“为什么?”
聂隐山没有回答他的话语,只是反问道:“那你觉得最好是如何做?”
殷寻看着他,道:“逃出长陵。”
微微的顿了顿之后,他接着寒声道:“反对的修行地一多,她自然不可能成功。”
聂隐山摇了摇头,“反对的修行地不会太多。”
殷寻看着那道刚刚才消失的光束,觉得自己一直都敬爱的老师的这句话很可笑。
他想着元武登基前的那三年…难道现在的长陵能承受那种血雨?敢承受这种血雨?
“现在的长陵已经不是过去的长陵。”
聂隐山看出了他的想法,难分悲喜的笑了笑,“你应该明白,现在的十三侯原本就是当年梳理了一遍留下来的。严相和李相都不会反对…灵虚剑门和岷山剑宗在之前的长陵那几年间都是置身事外,灵虚剑门和岷山剑宗不出头,便是群龙无首。她的动作越是绝烈,就越是容易成功。”
“最终长陵当然会损失很多修行者,甚至损失很多修行地,但是权力尽归皇城,这却是前面任何王朝都没有做到过的事情。”
聂隐山看着脸色越来越难看的殷寻,缓缓的说道,“最为关键的一点,皇城集权,这是那个人在最初的商家变法时便提出的。这些年来,郑袖和元武只是在按照他当时一统天下的道路在走。无论是严相还是李相,还是那些王侯…他们大多都同意这样的看法。那些根本无法认同他看法的人,在当年变法的清洗中,便根本无法登上高位。”
“什么!”
殷寻终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可置信的发出了声音。
“当时牢牢笼聚那些人,让那些人可以战胜旧权贵,可以成功变法,一直到建立如今如此强大的大秦王朝的…便是那个人的野心和看法。”
聂隐山感慨的笑了起来,“即便是在幽帝时,天下虽万国臣服,但幽帝一死,王朝便分崩离析,诸侯国便又各自征伐不息,从未有过任何一个朝代,可以做到真正的天下一统。而那人要做的,不只是天下一统,是天下权力尽归朝堂,一令通而天下通。”
停顿了数息之后,聂隐山看着说不出话来的殷寻,道:“他认为若是所有修行地都尽归军队,可以完全像军队和臣民一样调度,那即便一些修行地失去自然更替的能力,但整合出来的力量,却依旧要比现在强出太多。以学堂代修行地,天下人都可以修行,满是学堂,到时候再次第择优,这便是当年那人的想法。”
殷寻依旧说不出话来。
聂隐山又笑了起来,笑得很感慨,“只是这自然无异于一场变法,这些年郑袖只是没有这样的勇气。”
殷寻突然开始醒悟,彻底的醒悟。
他看着聂隐山,重重道:“是九死蚕!”
这次却是聂隐山没有说话。
殷寻寒声接着说了下去:“岷山剑宗和灵虚剑门并立却不足以为首,九死蚕便是群龙之首。是她惧怕九死蚕,怕长陵的很多修行者慢慢被九死蚕所用。她想要尽可能快的将整个大秦王朝变成一个铁桶江山,到时即便九死蚕再强,也很难有助力,一人如何对抗一朝。”
聂隐山轻叹了一声,“只是可惜……”
殷寻莫名的有些愤怒了起来,道:“既然她注定成功,何来可惜?”
“可惜她还是慢了很多年。”
聂隐山看着他认真的摇了摇头,道:“当年巴山剑场灭,便是最好的时机,长陵诸多修行地早已被杀怕,尤其整个朝堂被清洗过一片,那时那些权贵更无别的想法。只可惜当年那人一剑入长陵,杀死了她和元武太多修行者,巴山剑场的嫣心兰选择同样的方式,以至于那时她和元武并无足够的强者可用,若是再强行这么做,恐怕楚、燕、齐三朝便拥军齐至。”
“现在晚了很多年,很多人又已经生了别的想法,现在她这次成功的越是容易,很多不喜欢她的人越是没有死去,将来的隐患便越多。这铁桶江山,也未必那么铁桶。”
“当年她虽然成功杀死那人,但是那人凭着自己手中剑杀死她那么多人,又留下了九死蚕,让她晚了这么多年才能这么做。在我看来,若是以一个战局全局论,两人也只是各胜了一场。”
殷寻知道自己的师尊曾经是一军的统帅,看法和高度自然和寻常的宗师大不相同,此时他已经彻底明白自己的师尊只是让他接受郑袖的命令,不要反抗,但是他又骤然觉得屈辱和迷茫。
聂隐山看着缓缓垂头,嘴唇却是在轻颤的他,似是看透了他的内心。
聂隐山轻轻的叹了口气,抬头看着夜空里的明月,轻声说道:“到底是立于大义,建立一个万世长盛的前所未有的帝国,还是觉得不公,觉得他人的行为太过卑劣而要一战…当时的长陵,很多人也做了不同的选择,但实际上,最终决定的只是自己的意气,自己的情感。”
“你是我一手教导出来的徒弟。”
聂隐山又转过了头,看着殷寻,道:“若是要战,我也希望你为朝而战,为亲友战,自己把握,不参与她和别人的恩怨便佳。人生如战局,哪里不是战。”
(卡文,昨天压榨后的结果,这章过渡章都是硬挤出来的,实在没办法,没更新肯定被骂得惨。惨不忍睹各种惨。心情无法用言语解释。尽量一三的节奏,明天三更。)
第二十四章 顺势而行
readx;第二十四章顺势而行(第一更)
无数人有无数看法。乐文 小说
只是这一夜,对长陵的绝大多数修行者而言都很煎熬。
从角楼上落下的那种磅礴而无法阻挡的力量,一道接着一道,每一道都往往意外着一名强大的修行者的死亡,或者一个修行地的消亡。
亦或是臣服。
他们知道守城的那名老人很强,但是感受着这种一道接着一道,似乎永不疲惫的强大力量,他们还是由心震撼,只是想着平时还是低估了这名老人的强大。
“真是疯了。”
某条小巷里,一名佩剑的修行者感知着角楼上接连落下的强大力量,想象着那一道道力量中蕴含的血腥意味,脸色极为难看的对身旁的伙伴道:“即便如皇后所想的一样,所有的修行地都彻底臣服于皇宫,都像军队一样接受征调,但是她不想想,平时这些修行地,这些隐居的宗师,平时也自然是长陵的屏障,他们才是令许多外朝的修行者不敢轻易进入长陵的真正原因!即便皇后能够成功,今后的长陵也是空了。”
“空了又如何?”
他身旁的伙伴脸色也同样难看到了极点,寒声道:“或者她就是想故意让长陵空,将那些外朝的人引进来。这样整个长陵就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墨守城今日出了这么多剑,难道他不想想昔日商家?”
佩剑的修行者怒声说了这一句,但在接下来的一刹那,他的身体却僵硬了起来。
一名身穿淡黄色衣袍的男子,便从他前方的一条石道上走过。
那名身穿淡黄色衣袍的男子的身后,远远地跟着一些官员和侍从。
长陵很多修行者都认识这名身穿淡黄色长袍的温雅男子是黄真卫。
而他非议的墨守城,便是黄真卫最敬重的师长。
黄真卫穿过这片巷区。
他听清楚了这两名修行者的对话,但是身体里却没有丝毫的愤怒,只有越来越浓的痛苦和悲哀。
他知道这两名街巷中的寻常修行者所说的话是对的。
作为皇后旨意的执行者,他的老师墨守城注定会成为许多怒火的承受者。
很多人都会恨皇后,但同样会恨杀死他们师长的墨守城。
若是墨守城是梁联那种野心很大的将领,此时黄真卫的心里或许还好受些。
但他知道此时的墨守城,只是一盏将枯的油灯,在为这个王朝献出最后的光亮。
而且他十分清楚墨守城的身体状况,他知道此时的墨守城很累,每施展一道这样的力量,对于他的身体而言都是很重的负担。
所以每一次角楼上的力量出现,他都越发的感觉到无助。
他已经不眠不休的追查了很久的线索,然而却依旧找不出任何的线索。
就在这时,他感知到角楼上又生一股力量,而且这股力量比之前的还要庞大。
这道如天罚一样的无形力量落向长陵城中,黄真卫知道那里是半山剑堂。
那是长陵城中学生和教习数量最多的修行地之一。
感受着这样磅礴的一剑,他的脑海中便几乎直接浮出了那处的画面。
许多学生和教习持剑和军队而战,然而就在此时,恐怖的剑意镇落,半山剑堂前那些持剑的学生和教习,全部化为支离破碎的血浪。
“老师!”
黄真卫痛苦的喊出了这一声。
他知道这一剑落下,他的老师必定更加疲惫到极点,而且他知道出这一剑的老师,比他此时还要痛苦。
半山剑堂前骤然多了一道数丈的鸿沟。
鸿沟里往上涌起一道血浪。
血浪里有很多黯淡的剑光,很多残破的剑片,还有很多衣袍的碎角。
这道鸿沟之后剩余的许多半山剑堂的学生和教习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们无法相信一个呼吸之前还在自己面前的那么多师友就此被这样一道力量压碎,然后直接变成了一道这样的血浪。
血浪如墙往上涌起。
如同遮掩了月光,使得整个皎洁的明月都似乎变得血红。
这道鸿沟之后的半山剑堂的修行者,浑身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再也无法前行一步。
角楼上,墨守城面上的皱纹又深了数分,深得他脸上的肌肤都有了血意,好像这些皱纹变成了裂纹,他体内的鲜血要从这些裂纹里渗透出来。
跟在他身后的那名冷峻将领手扶着他所坐的藤椅,忍不住道:“要不要歇一歇?”
墨守城摇了摇头,道:“别人能歇,我不能歇。”
冷峻将领缓缓垂下头。
他知道今夜过去之后,很多人都会记住墨守城在这一夜间杀死了无数人,但却很少会有人肯定,墨守城避免了更多的人死去。
……
今夜长陵无人将目光投向被谢家包下的医馆。
长孙浅雪的心情也比平时要激荡,所以她房间里的风雪也比平常要肆意一些。
虽在同一张床榻上,但她和丁宁只是隔着半尺的距离并坐着。
“你确定我的元气能够帮你疗伤?”
看着身旁因为寒冷而身体不断颤抖的丁宁,她清冷的问道。
“你的元气于我就像是久服成瘾的药物。”丁宁看着她,很确定的点了点头,认真道:“身体里已经习惯了有这样的元气,在面对梁联全部释放出去之后,身体反而无法适应。”
长孙浅雪沉默了一息的时间,道:“只是因为习惯彼此。”
丁宁没有犹豫的摇了摇头,“不只是因为习惯。”
长孙浅雪又沉默了很久,道:“人生真的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么?”
丁宁也沉默了很久,道:“人生最终要面对的还是自己的心意,最终寻求的也只是自己的内心平静,当明白什么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当真正看清时,一切都会顺其自然。”
“顺其自然?”长孙浅雪很罕见的笑了起来,她看着角楼上无形力量落下的方向,“今夜的很多事,不由得让人想起很多年前的很多事。人真的可以放下仇恨么?如果整个家门被灭,自己的亲人全部因为某个人而死去,她还会原谅那个人么?”
丁宁微垂下头,他没有回答长孙浅雪的这个问题,他也没有去看长孙浅雪有些惨淡的笑容,只是缓缓道:“一切恩仇总会有了断的时候,不喜欢这座城,那我们便可以离开。”
长孙浅雪霍然转头,看着他。
“今夜死的是那些不肯屈从于郑袖意愿的修行地的修行者,但首当其冲的却是岷山剑宗。”
丁宁慢慢的说道:“郑袖要想彻底成功,要证明给所有人看她已经彻底下了决心,便只有令岷山剑宗都屈从她的命令。”
长孙浅雪声音微寒道:“百里素雪会答应?”
“他会答应。”
丁宁点了点头,道:“因为今夜郑袖所做的事情,会让他明白郑袖会不惜一切代价,岷山剑宗首当其冲,他越早答应,郑袖让他付出的就越少。”
顿了顿之后,丁宁微嘲道:“这就是权贵之间的交易,大家都不会说明,但是都知道方寸,这个时候郑袖只是要他表明一些态度。而且百里素雪会答应的另外一个方面,是因为我和净琉璃都在长陵,这对于他而言,是岷山剑宗的未来。”
“净琉璃应该会被准允回岷山剑宗。”
“按照郑袖的态度,我应该会被调去某处边关战场,和那些敢于违抗她命令的修行地学生一起。”
“但我毕竟是岷山剑宗的弟子,所以要求带些人去,应该会被准许。”
因为生怕长孙浅雪反对,丁宁说了这些之后又补充了一句,“真正最好的对策,是顺势而为,顺着对手的意愿而行,然后利用对手。顺着对手的意图而行,也往往能够料敌先机。”
长孙浅雪转过头去,根本不再看他,也不再去想他这些话,只是冷声道:“在我看来只是因为你太了解她。”
不知为何,丁宁却是忍不住微微的笑了起来,然后道:“这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
第二十五章 无处不长陵
readx;陈监首看着夜策冷的背影,一夜无言。
清晨,如泥偶一样站立在桥头的夜策冷转过身来,她的目光落向陈监首身侧一条普通的阴沟。
这条寻常街巷道路边上的阴沟里流淌的水此时是和陈监首身上的袍子一样,是深红色的,荡漾着血腥的味道。
“你今夜站在这里看我,应该是生怕皇后做出更疯狂的事情,乘机对付我。”
夜策冷微抿着嘴,没有笑,却是露出了两个好看的酒窝:“你看这一夜过后,连这里阴沟中的水流都被鲜血染红,留在长陵,想着的都是生死之事,哪里还有闲情。”
陈监首却是难得的一笑,笑容里有些了清晨阳光的味道:“不喜欢这里,又不是不能走。”
“走到哪里去?”
夜策冷再次流露出面对赵斩时那种不容辩驳的气息,淡淡道:“墨守城选择成为皇后的雄图霸业的垫脚石,让皇后做成千古未有人做成之事,我相信那人的判断,今后我大秦王朝吞灭楚燕齐三朝,天下之大,哪里不是长陵,有哪里可去?”
“不要说海外仙山。”
顿了顿之后,夜策冷看着想要开口的陈监首接着说道:“徐大人带着我大秦几乎所有的铁甲战舰在海外,连海外众岛国都是一统。”
陈监首不是寻常长陵百姓,他知道夜策冷所说的这些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一时间他无法反驳。
“要想真正离开长陵,便只有将所有恩怨消解在长陵。否则天下何处不是长陵?”
夜策冷笑笑,转身回桥,然后望着桥那一端的街巷走去,在晨光里脱出陈监首的视线。
……
晨光里,丁宁无比缓慢的走出房间,走向院内。
这不是装出来的。
即便得了长陵很多名医的治疗,即便有着九死蚕和续天神诀,在杀死容姓宫女之后又杀梁联,这也已经彻底的超出了他身体的极限。
若非有续天神诀,他身体里的很多隐伤这一生都不会好,只会越来越重。
当他从屋檐下走到阳光里,净琉璃便出现在院门口。
她也走得很慢,而且神容也疲惫到了极点,甚至连双腿都在微微的震颤。
一直在医馆门口的叶帧楠震惊的看着净琉璃,不能理解。
他感觉得出净琉璃此时的气息十分平静,那双腿的震颤,只是因为她无法控制自己肌肉的自然反应。
“看来这一夜你看了很多场战斗。”
在叶帧楠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丁宁已经看着净琉璃出声。
“我只错过了墨守城的其中两剑。”净琉璃点了点头,说道。
叶帧楠吃了一惊,这才彻底醒觉,昨夜里净琉璃竟是追着墨守城的剑光,看了墨守城的很多剑,看了很多场宗师之间的对决。
“我看过了安抱石的一剑,他现在还是比我强。”
顿了顿之后,净琉璃看着丁宁,认真的说道。
“同样的天才,就看谁学得快,追赶者总是要快一些,你很快就会追上他。”丁宁看着她,也认真的说道:“既然很多人一生中看过的真正宗师战都没有你多,你回到岷山剑宗静修,一定会大有所成。”
净琉璃微微一怔,从丁宁平静的话语里,她听到了一些非凡的意味,她下意识的重复道:“回岷山剑宗?”
“你应该马上就要回岷山剑宗。”丁宁看着她点了点头。
净琉璃不能理解,道:“我还要留在这里学习。”
丁宁摇了摇头,道:“你师尊会让你回去。”
在跟随着丁宁学习的这些天里,净琉璃无疑进步了很多,同样听到这些话的叶帧楠还无法想通里面的意思,净琉璃却已经开始明白,她的面色变得难看了起来,道:“那你呢?”
“月氏已臣,尚余乌氏,若再平东胡,今后和燕、齐征伐便无后患。”
丁宁自然不可能听过皇后和元武之间的对话,但是此时,他却说出了一句完全一模一样的话。
接着他看着净琉璃又补充了一句,“至于楚,看来她是从来都没有担心。”
这是真正的天下大局,净琉璃依旧限于长陵,自然不可能理解,所以她再次像侍女般微躬身,道:“请赐教。”
“一夜征了那么多修行地,彻底将长陵城中所有的修行地慑服,接下来便要第一时间将所有这些修行地的修行者调走,以免生出后患。唯有将这些修行者从一场杀戮中马上赶到另外一场杀戮中,这些修行者才会拥有新的敌人。只有一场战争,才会满足所有的需求。”
丁宁望向西北的方向,微嘲的说道:“所以如果我不猜错,现在我大秦应该和乌氏起了征战。长陵城中这些修行地的修行者,正好被驱去边关,征服乌氏。”
净琉璃皱起了眉头,她并没有愤怒,心中反而倒是有些佩服皇后的决断。
“你的意思是我岷山剑宗也会接受皇后的命令,和这些修行地一样接受征召,然后你也会去乌氏边关?”她皱着眉头,问丁宁。
丁宁摇了摇头,道:“应该不止,我应该会被遣去东胡边关。”
净琉璃眉头皱得更深,“东胡?”
“东胡和乌氏唇亡齿寒,且乌氏国人和东胡国人也是民风彪悍,乌氏被攻,东胡应该不会座上关,即便明面上不倾国出兵,偷偷派些军队支援也是至少的。大秦的军队不可能不防备。”
丁宁看着她,道:“东胡和楚齐接壤,距离乌氏边关已远,那种地方,变数太多,自然也更加危险。即便是岷山剑宗的修行者,恐怕对那处地方都没有什么掌控力。”
净琉璃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不用想着阻拦。”丁宁微微一笑,道:“我特别和你说这些,便是不想你有任何动作,既然我已经预料到这些,我自然不会有什么事情。”
净琉璃低头思索了片刻,抬头用一种有些古怪的目光看着丁宁,“所以你反而很希望离开长陵?”
丁宁笑了笑,道:“建功立业,不是绝大多数修行者追求的事情么,越是危险的地方,便自然越容易积累军功。”
“但你不是绝大多数修行者,所以你的选择,还有你的算无遗策,才让我觉得总是有些不对劲。”净琉璃说完了这句话,然后深深的对丁宁躬身行了一礼,道:“不管你今日是否预言成真,不管我是不是马上要返回岷山剑宗,多谢你这些天对我的悉心教导,但是在将来,我不希望你成为我的敌人。”
“成不成为敌人,或许并非由我们的意志决定。”
丁宁轻淡的说了这一句,然后抬起头来,看着门外的道路。
远处的道路上,有一些烟尘震起。
一座肉山般的身影带着一种恐怖的威压,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这是横山许侯。
大秦十三侯之一。
比他更快出现一点的,是一名很英俊的青袍男子。
这是澹台观剑。
“是要我回岷山剑宗?”当澹台观剑穿过院门,净琉璃很直接的问道。
澹台观剑微微一怔,点头。
“丁宁要留下,去边关?”净琉璃看着他,接着问道。
澹台观剑一时没有回答,也没有否认,顿了顿之后,道:“这要看皇后的旨意。”
净琉璃没有看他的脸色,只是转身过去看着丁宁,道:“你猜对了。”
丁宁看了澹台观剑一眼,道:“我要带些人一起走,而且我要一两天的准备时间。”
澹台观剑这次没有犹豫,只是歉然的轻声道:“这没有问题。”
(状态惨不忍睹,连我自己写的都觉得有点挫,我摔!今天第三章移到明天,明天三更,我觉得至少明天写的会比今天好看很多。)
...
第二十六章 东胡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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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里,当如肉山一样的横山许侯走入丁宁所在的医馆时,长陵的很多人正抬头看着长陵城中那一座座角楼。
这一夜过去,他们才真正发现了这名老人的强大,他们才发现,这名老人甚至有可能是元武皇帝之下,长陵最强的修行者。
只是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望向那一座座晨曦中的角楼时,他们的目光里的愤恨远远大于敬畏。
很少有人能够接触得到这名老人,所以很少有人会能够了解这名老人的内心。
尤其是那些在一夜之辈被迫服从的修行地剩下的,还存活着的人,只记得这一夜之间这名老人杀死了多少人,有多少他们身边熟悉的人,甚至由心尊敬的人,死在了这名老人的手里。
“老师,我根本没办法找出九死蚕的线索。”
晨光里,黄真卫再次登上角楼,登上角楼的最高处,他看着坐在藤椅上,一夜过后已经苍老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老人,眼眸里满是痛苦,“我现在想着,您是不是故意给了我这样一个希望,好让我不留在你的身边,不阻止你。九死蚕太过算无遗策,又怎么是我这样的人能够找得出来。”
听着他的话语,墨守城笑了起来,然后认真的轻声说道:“不要妄自菲薄,你是我的学生。”
即便是侍立在他身后的冷峻将领都知道这句话是最大的褒奖。
因为整个长陵都知道,墨守城只收了两个学生,一个是早年的元武皇帝,后来便是黄真卫。
“现在怀疑我或者怀疑你自己,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墨守城缓缓抬头,随着他的抬头,天空里好像又多了一道裂痕,又是一道庞大的力量落向了长陵某处。
黄真卫闻到了血腥气。
墨守城的这一剑落的地方太远,即便掀起了如昨夜般的血浪,都很难令黄真卫嗅到那处的血腥气。
此时的血腥气来自墨守城的身上,来自于他脸上的皱纹里。
墨守城脸上的皱纹里,流淌出了真正的鲜血。
他的脸上就像是被斩了很多剑,就像是昨夜那些宗师的剑意,终于落到了他的身上。
黄真卫看着晨光里这样的画面,如即将渴死的鱼一样张大了嘴一样艰难的呼吸,但是他却喘不上气,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墨守城眼瞳里的光芒又黯淡了数分,但是他脸面上的表情却是没有什么改变。
又有一股强大的气息,从他的身体里释放出来,令他脸上皱纹里流淌出来的鲜血都滴滴飞了出来。
“不要!”
黄真卫清晰的感应到了什么,他终于叫出了声来。
“这一剑终究要完成。”
墨守城平和的说了这一句,然后他吐出了一口血。
一团血在他的胸口飞溅开来。
天空里那道剑意彻底凝成,落下。
在这道剑意落下时,他的身体便软绵绵的躺在了身后的藤椅上,脸上的皱纹深入骨骼,头上剩余的白发也纷纷掉落。
就像一根烛火,燃到最后,便成了灰烬。
……
在墨守城最后的那道剑意落下的地方,有一些正武司的官员凝立在一支严阵以待的军队后方。
当剑意落下,这支军队前方的一片高墙骤然被切断,高墙的裂口后方,一片血雾荡起。
这几名正武司的官员面容微松。
此时一封军令也就此传递到这几名官员手中。
“岷山剑宗竟然同意了?那酒铺少年也很平静的接受了?”
这其中官员方才是面容微松,现在却是又喜又惊。
一名官员又莫名的同情起被长陵的人们称为酒铺少年的丁宁,他抬起头来,望向西北的方向。
大秦王朝疆域那处的尽头,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荒原。
即便此时长陵暑意未消,但此时那里已经是草木染霜开始变白。
浓重的寒意里,大队大队的骑兵呼喝着奇怪的声音,来去如风。
他们猎杀着荒原里的兽类生命,连一些野草的种子都不放过。
这在这些东胡人而言便是收割,广袤的草原有着足够的空间让他们片片收割,让他们丰衣足食。
然而对于大秦的一些军队而言,这些东胡人经过的战场,便意味着扫荡。
东胡人中的修行者不多,但是也有很多类似于术器,足以杀死修行者的稀奇百怪的武器,最关键的便是给养和一些战车无法跟上东胡人的脚步。
还有援军很难到达。
至少在过去,大秦的军队还没有和东胡人交手的经验,更无多少胜利的经验。
此时这些正武司官员考虑的是既然皇宫里那名发了疯的女主人敢做这样的决定,那就意味着丁宁要面对的处境恐怕会比那里的绝大多数边军还要危险,所以没有人觉得丁宁带一些人去东胡有什么不对。
……
岷山剑宗,山雾微分。
那一座用于养伤的青殿里,谢长胜展开了一封信笺。
只是粗略的扫了一遍,他原本有些喜意的脸上便顿时一片愤怒,接着便忍不住叫了起来:“丁宁,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都让南宫采菽随你去东胡,却不让我去,你是看不起我还是当我姐死了,对南宫采菽有想法!”
他愤怒的声音在这间青殿里回响,一直居于这青殿里的那名老实的岷山剑宗师长眉头大皱,但在接下来一瞬间,他却是愣了愣。
“快来人,我要出岷山剑宗!”
在谢长胜第二遍喊这句话时,这名身穿青玉色长袍的岷山剑宗师长便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
“你真的要出岷山剑宗?”即便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但是这名岷山剑宗的师长还是有些发愣。
“他不让我去东胡边关,难道我就不能去了么?”
谢长胜大声的冷笑起来,“难道我还去不到?”
岷山剑宗没有人阻拦谢长胜,因为谢长胜本身就不是岷山剑宗的学生,只是所有人都已经习惯般遗忘了他一直赖在这里。
……
丁宁所要的两三天,其实只是用来养伤,还有等待一些人。
他在长陵,本来就是一个寻常的“酒铺少年”,并没有什么东西要准备。
一匹快马出现在他的视线里,马背上是一名风尘仆仆却依旧英气十足的少女。
这少女就是令谢长胜愤怒的南宫采菽。
自岷山剑会之后,南宫采菽和丁宁还未相见,这段时间里,丁宁却已经做了数件令人震惊的大事,时日虽短,却好像已隔经年。
南宫采菽在来时的路上还在想着重见丁宁时会是何等的场景,但不知为何,当真正看清了披衣等待自己的丁宁,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那日岷山剑宗之外,薛忘虚死去那时。
她的鼻孔便有些发酸,又不免有些为丁宁骄傲。
待下了马,她强忍着泪意,挤出了些笑容,道:“丁宁,我真为你骄傲。”
“只是尽力做到了想做的事情。”
丁宁笑了笑,道:“倒是拖累了不少人。”
南宫采菽道:“终究是自己的选择。”
“你在岷山剑宗没多久,倒是老气横秋了不少。”丁宁看着南宫采菽又是一笑,但是接下来却是很快收敛了笑容,轻声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和我一起去东胡么?”
南宫采菽摇了摇头。
丁宁看着她,认真道:“因为我问过了横山许侯一些事情,他也告诉我了,你父亲也将会是统领东胡边军的一位重要将领。”
南宫采菽愣住。
丁宁接着说道:“我想或许有你和我是朋友的关系,才导致皇后将他调过去,所以我想或许你和他在一处,至少你会心安一些。”
南宫采菽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然后她也浅浅的笑了起来,“能作为一名将士,在父亲的军队里战斗,不管结果如何,我也该谢谢你。”
“我想知道岷山剑宗对于其他人的安排。”丁宁看着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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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简单而忽略
readx;“岷山剑宗对其他人没有安排。”
南宫采菽看着丁宁摇了摇头,道:“若不是你要求,连我也会被留在岷山剑宗修行。”
丁宁似乎并不觉得意外,沉吟了一下,有些满意道:“岷山剑宗给出了皇后满意的态度,这便是皇后给予的回报。”
南宫采菽明白了丁宁的意思,道:“你是担心她会像对待张仪一样对待我们?”
“令人亲友分离,这便是她最擅长做的事情。”丁宁冷笑着说道。
南宫采菽微微的怔了怔,她想到了丁宁杀死了容姓宫女,这同样是对皇后处置张仪的回敬。
“能够让谢长胜都长留岷山剑宗…而且似乎他让不少受伤很重的选生都留在了岷山剑宗。”冷笑了一声之后,丁宁却是看着南宫采菽,道:“百里素雪倒也是有了些改变。”
南宫采菽觉得自己无法像丁宁一样随意的评论这种等级的人物,所以她没办法接口。
岷山高处不胜寒。
百里素雪看着山间雪,缓缓的问身后一名身穿青玉色袍服的岷山剑宗修行者,“他没有其余的要求?”
那名岷山剑宗修行者恭谨的摇了摇头,道:“除了提出要那几人随行之外,没有提出任何的要求。”
百里素雪淡淡的说道,“没有提出任何的要求,便说明他有信心。”
恭谨站立着的岷山剑宗修行者有些不甘心,道:“就这样由着皇后?”
“在不必要翻脸的时候翻脸,只能称之为鲁莽。”
百里素雪面无表情的缓缓说道:“即便再怎么一统,总也有几柄剑足以让她和元武忌惮,又何必鱼死网破。”
……
对于很多长陵人而言,比岷山雪更寒的地方是皇宫的深处。
皇宫深处,皇后书房前的石道上,跪着一名灰袍男子。
他的身材很高大,即便跪在地上,也显得很高大。
只是他衣袍内原本有右臂的地方却是空的,一截衣袖在风里微微的摆动。
他的样子很凄凉,很谦卑。
谁也无法将他和大浮水牢的主人申玄联系在一起。
他不知道跪了多久。
前方的书房里,终于有一个冷酷的声音传了出来,“我只是让你来见我,你为何要跪?”
申玄看着膝前的地面,没有抬头,道:“大浮水牢破,失了林煮酒,是我失责,来领责罚。”
“若是心中无愧,已然尽力,也根本不需要跪。”书房里皇后的声音继续传出。
听着这道冷酷而威严的声音,申玄没有申辩什么,只是沉默的垂着头。
“我原本以为你喜欢大浮水牢。”
皇后继续说道:“在那里可以面对更多的修行者,可以第一时间从他们的口中得知很多修行的手段,所以你这些年的修为进境一直很快。你不要忘记,在和你同龄的那些人里面,有很多天赋比你出色的修行者都远远落在了你后面。”
“但是现在我知道你并不喜欢,并不像你表现出来的那样。”
“若是我判断错误,自然是我的错,而不是你的错。”
“你应该明白,除非我不开口,我若是开口,我说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我可以给你一个承诺。”
从书房里传出的声音不再那么冷酷,开始平和起来,“如果你喜欢,你可以随军去东胡…只要你能从那少年身上把续天神诀拿回来,你就是大秦第十四侯,而且我可以让你选择封地。”
申玄的身体没有半分的颤动,但是他面上的肌肉却是微微的抽搐起来。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缓缓站立起来,道:“我会去东胡。”
书房里皇后的声音响了起来,道:“我希望你这次是真正的喜欢。”
申玄抬起了头,道:“是真正的喜欢。”
……
长陵永远是充满无数悲喜的地方。
有人喜欢,有人悲伤。
黄真卫无比悲伤的看着静静的躺在藤椅上的墨守城,声音微颤道:“老师您等我。”
墨守城慢慢抬起了头,看了他一眼,颔首。
黄真卫转身,走下角楼。
他在晨光里朝着皇宫而行。
他知道自己的老师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光,要在这世间逗留多久,已经只剩下他老师的心意。
若是要走,他的老师随时就会离开这世间。
他知道此时以他老师的身体状况,多停留一分便是多一分痛苦,但是他想要老师等他从皇宫回来。
因为他要请求皇后一些事情。
至少自己的老师不像当年的商家主人一样,至少他的老师可以少承受一些恶名。
这是他作为学生最真挚的心意。
他想要做到这样。
然而他并不知道,当他离开这座角楼,在墨守城的示意下,那名冷峻将领也转过了他的藤椅,让墨守城可以看见远去的黄真卫。
“有何意义?”
墨守城又像是说给黄真卫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和身后的冷峻将领听:“等你活到我这么老,你就会明白,世上再没有比生死和顺自己心意更重要的事情。人都死了,一切皆空,能够做到内心平静,又怎么还会在意这身后事?”
说完这些话,他便盖上了毯子,看似小憩般闭上了眼睛。
……
黄真卫走的很快。
他就像是穿行在长陵里的一片晨光。
在一处地方,他略微停顿了一下。
在这处地方,他可以看到不远处的一条已经有些荒凉的街巷。
那条街巷就是梧桐落。
他此时没有联想到那名酒铺少年的其他事情,只是想到了那名少年在岷山剑会开始之前,站立在死去的薛忘虚的身前的样子。
在他脑海之中的画面里,自己和丁宁的身影渐渐重合。
他想到他此刻的心情,便是当时丁宁的心情。
他停留了一瞬,然后继续前行。
然后很快他又停了下来。
以他的修为,可以听到很多细微的声音。
在平日里,他早已习惯了好像天地众生的声音都纷乱的传入耳朵,然后他会自然的将那些纷乱的声音都剔除,听到自己想要听的声音。
他很自然的听到的声音,便是他想要听到的声音。
他的身体莫名的颤抖了起来。
因为他此时无意识的听到的声音,只是街巷中两个人很寻常的对话。
“章铁匠的女儿长得越发标致了,简直和她妈年轻时候长得一模一样,完全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明明一张嘴和章铁匠像得多点,我看你是年纪大了记不清了。就算是一个画师画出来的画,也不可能两个人一模一样的。”
“你这性子就是太顶真…”
听着这样寻常的,很多时候都会在街巷中出现的对话,黄真卫知道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或者说是他忽略了一件事情。
有时候苦寻已久而根本毫无头绪的线索,原来早已如道路边根本不起眼的野草一样,已经落入过自己的眼帘。
很多人都查过丁宁。
早在夜策冷回长陵那场暴风雨后,神都监便仔细查过丁宁,包括他的小姨长孙浅雪。
即便神都监觉得毫无问题,甚至销毁了丁宁的卷宗,但是一些真正的权贵要查丁宁,得到的卷宗上的资料自然不会比神都监少。
早在鹿山会盟之后,黄真卫便看过丁宁的一些资料。
丁宁的资料里,便自然包括长孙浅雪。
丁宁和长孙浅雪的出身毫无问题。
他甚至还看过丁宁和长孙浅雪的族谱。
族谱里,有长孙浅雪母亲的画像。
那族谱的画像里,长孙浅雪母亲的画像和长孙浅雪几乎一模一样。
不只是容貌,连神情都似乎一模一样。
世上不存在两条同样的河流,也不存在两个一模一样容貌的人,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然而当时他翻过那族谱,只是未在脑海中认真比对,只是想到长孙浅雪的母亲果然也是拥有让人一见便难忘的容貌的绝世美人。
若是那画像便是照着长孙浅雪画的,便是作伪。
作伪,便是最大的问题。
...
第二十八章 平和的离城
readx;一个简单而忽略的问题之后便是无数的疑问。
只是一念通而万念通,当根本不去想其中的过程,只是认定一点,这无数的疑问便终究可以得到解释。
丁宁的修行为何那么快。
丁宁为何能够和周家老祖同行而活下来。
丁宁为何能够一眼通无数剑经。
丁宁为何有那么多认真。
丁宁为何能越境而战。
……
这一瞬间,黄真卫的脑海里就像是有无数人在念经,念的都是丁宁的名字和九死蚕这三个字。
他身体陷落在越来越亮的晨光里,越来越觉得荒唐和可笑,几乎要哭出来。
人生便真是如此可笑么?
当遍寻而不获,当一切都已发生之后,却又悄然来到自己的眼前。
有一片黑色的羽毛轻轻的在光线里飘落下来。
身体不断颤抖着的黄真卫抬起头,他从未觉得阳光如此刺眼过。
他看到一只黑色的鸽子飞了过来,来自皇宫的方向。
黑色信鸽带来的是皇后的旨意。
他在赶回皇宫的途中,然而皇后的旨意却已经到达。
他从黑色信鸽的脚上取下信筒,打开了漆封着的通告各司司首的密笺,然后他的双手就更加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也就在此时,他听到了后方远处的角楼上隐隐传来了一声军号声。
他身体僵硬的转过身去,看到了一条素白。
他是墨守城继元武皇帝之后的唯一学生,他自然很清楚角楼上这声军号声和那一条垂下的素白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自己的老师最后并没有履行对他的承诺。
或者说他的老师比他更加睿智,看得更远,知道他就算去了皇宫,也不可能改变任何的东西。
“老师!”
他痛苦的喊了起来,完全无视周围人的目光,晶莹的泪水肆意的从他的面容上滑落。
一切不会有更改。
老师已死。
皇后的旨意已经下达。
他想让自己的老师在生前知道,一些恶名不会加诸在他的身上,他应该得到一些应有的荣耀。
然而老师不可能看到。
他想要做的事情,也不可能成功。
在他的老师死后,还会有很多罪名和愤怒需要他的老师承受。
这最后的时光,他知道他的老师选择坦然的接受,一切的付出,只是为了将来一个无比辉煌的庞大帝国,一个前所未有过的庞大帝国。
然而他无法坦然的接受。
他的脑海之中此时响起的唯一声音,便是他的老师和他说过的一句话。
现在他能做的事情,便只有选择。
……
黄真卫站在此时的长街正中。
他的一些属下不想让人看到他的失态,将这条长街清得很空。
但是他站在这条空旷的长街里,眼前的画面却在不断的变换。
他好像站在了当年那个巨大的尸堆前。
他看到了那个带着大秦王朝一路前行,前行到灭了三朝的强盛的无敌剑师,最终死去,身体被无数剑光绞成灰烬,最终连灰烬都不留下。
他放佛又站在了巴山剑场前。
庞大的巴山山脉高不见顶,像一方神灵的天地一样,压迫在他身前,让他自觉渺小到无法呼吸。
然而当那柄末花剑最终折断,当巴山剑场消失时,他却感觉到那座巨大的巴山骤然崩塌,无数阴影压在了他的身上。
很多人为这个越来越强盛的王朝付出了一生,直至死去。
然而他们却并没有得到应有的东西。
在黄真卫面临选择的这一刹那,他想到了庞大的尸堆中央那个人临死前的目光。
有谁是错误的么?
九死蚕是错误的么?
黄真卫更加痛苦的闭上了眼睛,然而已经炽烈的阳光却还是将他的眼前映射得一片通红。
所有的选择,最终还是源自于内心的真正的情感。
他彻底的领会到了他老师那句话的意思。
他的老师做出了他认为正确和喜欢的选择。
但是他的老师不会阻碍他的选择。
因为他是他的老师,真正疼爱的弟子啊。
他用力的闭着眼睛。
然后用力的抿紧嘴唇,用力的咬着牙。
因为太过用力,他的齿间流淌出了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滴落,然而他自己却不自知。
……
……
当他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之时,丁宁已经在平静的准备着自己的行装。
他已经通知了兵马司。
按照惯例,任何没有军功的修行者在进入军中时,都只是一名最普通的军士,然而因为他的身份特殊,因为他是出自于岷山剑宗的妥协,所以他得到了如同一般将领般的待遇,兵马司调拨了三辆马车,迎接他的启程。
因为没有回墨园,便不存在什么告别。
除了兵马司配备的三名车夫,一名做些粗浅活的婢女之外,也只是他和长孙浅雪,南宫采菽和叶帧楠四人。
这样的离别或许显得有些凄清,但如此顺势离开这座城,对于丁宁而言却意味极大的解脱。
任何的节外生枝,便自然会让他心生不快。
于是当在他准备登临兵马司的马车时,看到那名出现在视线中的少年时,他的面容便骤寒,如笼上了一层寒霜。
南宫采菽原本是出身将门,对于这种出征的事情她已经见得多了,一些所需带的东西,她全部打理好了,让那三名兵马司的车夫都佩服不已。
此时她正在检查着一些备用的药物,感知到了异样的气息的瞬间,她便转身看了过去。
“是安抱石?”
在第一眼看清那名少年的瞬间,她便轻声问身边不远处的丁宁。
这名行来的少年并不高大。
但是他给人的感觉,却比任何南宫采菽见过的年轻才俊都要高。
连净琉璃给她的感觉,都不如这么强烈。
丁宁也未正式见过安抱石,但是他也知道这名好像浮在天上的少年,只可能是安抱石。
“我来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
没有任何的开场白,也没有任何的礼数,安抱石只是走到了距离丁宁数丈的地方,停了下来,微笑着看着丁宁说道:“净琉璃已经败在我的手下。”
丁宁看着他,没有说话。
“现在你是我唯一的对手,我希望你在胜了容姓宫女之后,不要懈怠。”安抱石笑着看着丁宁,道:“而且我应该也会去东胡边关。”
“你觉得我会懈怠么?”丁宁注视着安抱石,反问道。
安抱石笑了笑,道:“不会便好。”
南宫采菽和叶帧楠同时皱了皱眉头,心中不喜。
两人的不喜并非是因为安抱石的高傲和自负,而在于丁宁这句话的回应。他们都觉得丁宁这句话的回应太过示弱,完全没有以前丁宁的锋芒。
然而就在此时,丁宁接着出声道:“只是我懈不懈怠和你有什么关系?”
安抱石微微一怔。
“你的对手是净琉璃。”
丁宁不再看安抱石,开始登车,道:“净琉璃自然会击败你,根本不需要我。”
安抱石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不过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东胡边关再见。”
南宫采菽笑了起来。
她也随后开始上车,然后同时认真的对安抱石说道:“不要老将东胡边关挂在嘴边,你应该明白,现在这还算是兵马司的机密。”
安抱石不在意这种挑衅。
他微微的一笑,转身离开。
三辆马车开始移动,开始驶离长陵。
...
第二十九章 军师
readx;大秦王朝元武十二年夏末,大秦王朝和乌氏国在边境发生了冲突。⊙頂點小說,
冲突的起因只是一个饮马桶。
只是为了这个饮马桶,死了一名大秦王朝的军人。
在当夜,大秦王朝的边军就要求乌氏国交出那名杀死大秦军人的乌氏国武士。
然而乌氏国这方强调那名大秦军人已经越境。
然而大秦边军方面认为那的确是秦军的饮马桶,那名军人只是正当的要求没有获得回应。
所以在提出的要求被拒绝之后,大秦边军便采取了很决烈的手段。
一支边军很果断的对那名乌氏国武士所在的驻地发动了进攻。
这样的冲突在接下来的数天之内越演越烈,随着大秦王朝的不断增军,很快变成了一场战争。
然而后世只要有心计算一下时间的人,便会轻易发现在那名军人为了饮马桶而死的同一天,大秦的很多军队便已经开始越过阴山,往乌氏国边境调动。
很多长陵的修行者,也在那一夜便出发,赶往那片对于秦人而言已经是荒原苦寒的地方。
而且在后世研究战事的人看来,大秦王朝绝对是抓住了一个很好的时机。
和乌氏国最为接近的有月氏和西羌,月氏早已经成为大秦王朝的属国,在战争爆发之后,月氏国的军队直接就加入了对乌氏国的征战。
西羌本身便刚刚经历了一场内乱,数名王子合力将老王杀死,但又被他们的母亲率领老王的旧部一一征讨,现在那名强势的母后成为了西羌真正的首领,但是根本不可能还有余力拨得出兵来支援乌氏。
……
大秦王朝元武十二年的这个夏末,丁宁是很多批赶往阴山之后的长陵修行者的其中之一。
从未参加过征战的修行者,无论任何修行境界,都是属于新征入伍,都有兵马司的征兵官押送。
大秦的军令极为严苛,误期便轻则连征兵官一齐剥夺军功,废为劳役,重则误了战机,便是直接处死。
所以运送新兵的军队不只是护送,还是像押送犯人一般,怀着必须要将之送达的使命。
因为是战时,从长陵出发的征兵官本身便是要调派到边境的将领,丁宁所在的这支军队属于驻扎在长陵外一百三十里的宿卫军的其中一部。
这支军队人数为两千人,却携带了大量的铁器和铜器,属于边军正常日常使用和开荒垦田所用的器具。
和之前的很多朝代一样,对于能够制造出术器和一些强大兵刃的金属器具,大秦王朝也管控得极为严苛,绝大多数工坊亦都聚集于长陵。
一到战时,一应东西便随着军队如流水般外流,虽然途中耗费大量人力物力,只是这却也造就了一个好处————政令必达,而且大秦王朝军队的反应极为迅速。
这支军队的最高长官名叫郭锋,是关中人士,而且和南宫采菽的父亲也是旧识,对丁宁也是极为敬重。
当在长陵外将丁宁等一批人接着,队伍开始正式出发,他便第一时间直接邀请丁宁和南宫采菽到了自己所在的战车上。
“长陵很多人都听说过您的许多事情。”
这名将领的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微微的佝偻,头顶也已经秃了些,但是他的浑身依旧散发着那种经过无数征战的军人才有的铁血意味,他很尊敬的对着丁宁微躬身行了一礼,语气也谦卑到了极点,“尤其我听说了您如何拒绝骊陵君,如何帮助那名叫王太虚的江湖人物成为长陵地下龙头的事情,所以我知道您的强大不只在于修为,不只在于您越境而战的实力,还在于高瞻远瞩的能力和计谋。”
丁宁并不是个很会谦虚的人,而且更不会说什么客套话,所以他听着这名将领的话语,只是很认真的躬身回了一礼,道:“我受伤太重,战斗恐怕是出不了太多的力,沿途有什么可以帮得上郭将军的,将军便自可开口。”
郭锋很满意于他的这种态度,也更加欣赏丁宁这个人,于是他笑了起来,道:“您应该可以做一下我的军师…当然只是沿途顺便帮忙。”
顿了顿之后,他却是马上收敛了笑容,缓声道:“路途太远,您的名气又太大,沿途恐怕不太会平静。”
丁宁看了这名看上去相貌很普通的将军一眼,道:“将军也是聪明人。”
“这次我大秦征讨乌氏,你怎么看?”郭锋也没有谦虚和多余的话语,看着丁宁问道。
“关键在于和乌氏隔着阴山的大楚王朝的态度。无论是西羌还是东胡,最终都改变不了乌氏的命运。”丁宁微嘲的笑了笑,道:“动静这么大,连你们宿卫军都调了出去,不知道多少修行者送出了长陵,不打下乌氏,如何会甘心?”
郭锋点了点头,道:“我赞同你的观点。”
丁宁看着他,接着说道:“东胡自然会出兵,东胡不只是和乌氏唇亡齿寒,东胡的大多数铁器和骨器都出自乌氏,要是乌氏尽归了我大秦,只需不通边境贸易,东胡再过十年,军队便恐怕连武器都不够。但无论是东胡出兵还是楚过阴山,路途都很远,所以乌氏一定不会很快和我大秦决战,一定会拖时间。我大秦之所以要在阴山后设立边城,便是因为东胡以前便被称为荒漠蛮子,他们最擅长铁骑奔袭。要追击,我们秦军是很难追得上的。阴山之后,再过月余恐怕就会落雪,他们无论如何都会拖到落雪之后。”
郭锋目光剧烈的闪动着,这里面的有些东西他想过,有些却是不如丁宁想得透彻。最为关键的是,他觉得丁宁说得都是极有道理。
“不过想必皇后也是已经考虑到了此点,所以任何一支军队带着的东西都会这么多。”
丁宁缓缓转身,看着押运的那些车辆,道:“所以她也不会急躁,也会很稳妥的任凭对方拖到下雪之后再决战。这样的选择伤亡会少很多,但是时间长了,会比较难熬。而且对于小股军队而言,变数太多。”
郭锋深吸了一口气,认真的看着丁宁,“我们最终都会去东胡方面,那里我们都应该属于小股军队。”
丁宁笑了起来,道:“到达东胡之后是如此,到达东胡之前的途中,恐怕和将军所想的一样,我们也就像是诱饵。”
郭锋对这句话似乎没有感到意外,只是脸色沉冷了一些。
“将军说过,我名气太大,修行速度又太快,对于其余三朝而言,便是很大的威胁。”
丁宁淡淡的说道:“将军这支军队中厉害的修行者又不够多,所以对于想要刺杀我的人而言,便又不需要付出太多的代价。”
“既然您看得都比我明白,便说明您有足够的能力提醒我要及时作出什么应变。”
郭锋看向前方的道路,缓缓的说道,“我的职责,不只是将你们按时运送到地,还有尽可能的让跟着我出征的这些儿郎都能回到家乡。”
(莫名写到这么晚才这么一章,还是老节奏,看看明天能不能三章吧)
第三十章 仙符宗的钟声
readx;第四百二十四章第五卷:两地争
消息的传递永远需要时间。
即便是在长陵,无人敢拦截皇宫里飞出的黑色信鸽或者黑鹰,但是密笺的书写,传递,经手的环节多了,都需要消耗更多的时间。
就如皇后料到了大浮水牢之变,却最终还是败在九死蚕手中,便是因为些许的时间差。
让她发疯的最重要原因之一,也是因为她尝到了身边人的背叛。
长陵发生的一些大事传到外朝,更是要相差很多时日。
当角楼上落下的一股股强大的力量收割了长陵很多修行者的生命,又将一批批的修行者送往乌氏边境时,遥远的大燕王朝的国都里,才刚刚得知很多天之前发生在长陵的事情。
仙符宗的一间讲堂里,张仪盘坐在最后的一张草席上。
他已经习惯了坐在这个最差的位置,因为反正仙符宗的教习讲述的大多数符道真解他都听不懂。
一处跟不上,便是处处跟不上。
他也习惯了周围同窗鄙夷的目光。
这鄙夷的目光不仅因为他糟糕的进境,还因为他来自秦地。
当大秦王朝灭韩、赵、魏开始,天下其余各朝就已经对秦怀有深深的敌意,尤其是在鹿山会盟之后,大秦王朝几乎已经是其余三朝公认的敌人。
对大燕王朝的年轻人而言,哪怕这人是在秦地呆不下去而到燕,秦人终究是秦人,那么在将来依旧有可能成为敌人。
只是今日里,张仪发觉周围的同窗看自己的目光和平时相比更加不同,就连这节符道课的教习看他的目光都和平时有很大不同。
本身便跟不上,再加上不明其意的惴惴不安,这堂课张仪便更加听得糊涂。
以至于在这堂课结束时,这名教习提问了张仪一个对于其他同窗而言很简单的问题,然而张仪却依旧无法回答。
很多人都无法理解张仪为何能够入门。
这名教习也是不理解的人其中之一。
他看着羞愧无言的张仪,摇了摇头,又问了一个问题,道:“连这样简单的问题都答不上来,那你知不知道你师弟丁宁在长陵做成了什么事情?”
张仪愣了一愣,但是他却不再羞愧的低垂着头,而是下意识的抬起头看着这名教习,急切道:“我师弟丁宁他?”
“他修为已过五境,是有史以来修行界的历史里,修为最快踏入五境的修行
(本章未完,请翻页)者。”
这名仙符宗教习看着张仪,顿了顿之后接着说道:“他在踏入五境之后,便马上挑战接近六境巅峰的皇后身边的那名宫女…那名宫女你在参加岷山剑会的时候想必也见过,然后他成功了。在公平的决斗里,杀死了那名宫女。”
这间讲堂里其余学生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只是看着张仪的目光包含更多的情绪,但是听到这样的话语,张仪却是通体巨震,连嘴唇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老师…这…”他惊喜到难以复加的地步,一时连完整的话都根本说不出来。
“天命汇于长陵,天下公认这些年来最为顶尖的修行才俊都出自长陵,但是同为出身白羊洞的年轻才俊,为何偏偏相差那么大,一个是令人难以企及,一个却是……”
这名教习说了两句,却是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怒意,挥了挥袖,便直接离开了这间讲堂。
这名教习是将最后一句恶言硬生生的忍住了,然而这句话出不出口还有什么区别?
没有人安慰张仪。
绝大多数人看着张仪的目光里反而多了几分憎恶。
因为此时的张仪似乎没有任何的羞愧,反而只是惊喜和欣慰。
再优秀那也是别人的事情,就算是师弟又如何?
或者这人天生便是太过懦弱,根本就不会成才。
一名丽容少女站了起来,憎恶的看了张仪一眼,便准备离开这个讲堂。
这名少女不是这个讲堂里所有学生中最优秀的,也不是修为境界最高,领悟力最强的学生,但是她的身份却是最尊贵的。
因为她是慕容小意,她的亲小姑,便是现在大燕王朝的皇后。
在皇后氏族那些皇亲国戚里,她最得大燕皇后的疼爱,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的身份和大燕王朝的公主其实也没有任何的差别。
更何况大燕皇后只生了三个皇儿,正巧连一个亲出的公主都没有。
正是因为这样的身份,所以平日里一般教习离开之后,便是她第二个离开,接着才是其余人。
她的爱憎,便也往往能够影响这一批学生中其余很多人的爱憎。
当她起身动步,不再看张仪,其余很多学生便也纷纷站了起来,不再看张仪。
然而也就在此时,山间响起了清脆的钟声。
慕容小意怔了怔。
在她的印象里,似乎没有听到过仙符宗响起过这种
(本章未完,请翻页)钟声。
跟着她随后出了这座讲堂的学生们也十分惊奇,接着很快他们便从行进的教习口
中得到了答案,有人闯山。
有人闯山对于一个宗门而言,便意味着公开的挑战。
然而这里是仙符宗,是整个大燕王朝最强的宗门,谁有这样的胆子…谁有这样的能力,敢公开挑战仙符宗?
不需要过多的问询,人流汇聚的方向,自然便是挑战者前来的方向。
仙符宗中的人流,朝着山脚下仙符宗的入门处涌去。
张仪和平时上课一样,也跟在了这批学生的最后。
他很惊喜,震惊于“小师弟”敢做这样的事情,狂喜于“小师弟”竟然做成了这样的事情,他为“小师弟”感到骄傲,但是没有多少人感觉到他的感伤。
这里是燕地,没有人亲眼看到岷山剑会开始前薛忘虚是如何死去,所以无人能够理解他的情绪。
以至于在下意识的跟着去看热闹的时候,他还处在惊喜和感伤的情绪里,无法自拔,还想着自己今后要什么时候才能回长陵,才能在薛忘虚的坟头去上香。
以及…何时才能见自己的小师弟。
一片如潮水般的惊呼声在山门口响起,如浪潮一般往后蔓延。
张仪豁然惊醒。
他的前方不远处,就连慕容小意也不可置信的发出了惊讶的声音。
因为谁也没有想到,让仙符宗很多师长都极为重视的公开挑战者,只是一名和他们年纪差不多的少年。
这名少年不高大,面容很普通,脸色有些蜡黄,好像平时过得太过清苦。
他穿着的是普通的蓝色布衣和黑色布鞋,看上去有些拘谨,但却很坚定的站在仙符宗的山门里。
“这到底什么人?”
慕容小意身份非凡,自然不可能只有和她同批入宗门的人结交。
当她开口问时,一名看似已是教习的年轻仙符宗修行者已经站在她的身旁,轻声答道:“黄天道门的修行者。”
“黄天道门?”
慕容小意和她身边几名听到回答的好友顿时愣了愣,在她们的印象里,这黄天道门根本就是个不出名的小宗门。
“封玉师兄已经被他一击重创。”
这名年轻的仙府宗修行者有些艰难的吞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接着说道:“黄天道门和我仙符宗,有些恩怨。”
(本章完)
...
第三十一章 万符开
readx;这年夏末,当长陵大批修行者奔赴关外时,燕上都仙符宗迎来了立宗后第一位挑战者。
这名挑战者是一名看上去拘谨而涉世未深的少年,是黄天道门的弟子,面对着众多仙符宗弟子的围观,他依旧是那副拘谨但无不安的表情。
仙符宗绝大多数学生,甚至一些年纪并不轻的教习在这名少年到来之前,都根本不知道黄天道门和仙符宗有着什么样的联系,更不知道其中的恩怨。
甚至很多老人都已经淡忘了这段故事,直到这名少年出现。
黄天道门的开山祖师,其实也是仙符宗的弟子。
那名弟子叫乐平。
他是当时仙符宗最优秀的弟子之一,优秀到他觉得仙符宗的宗主之位只可能是他的。
然而他发现他是错的。
同一代的仙符宗修行者里,有一名叫做徐静默的弟子,比他强出太多。
后来这名叫徐静默的弟子,成为了仙符宗那一代的宗主。
乐平用了很久的时间,都发现自己无法胜过徐静默。
后来他离开仙符宗,创立了黄天道宗。
徐静默已经是仙府宗上代宗主。
加起来已经过了一百几十年,大多数仙符宗知晓这故事的人,都其实并不清楚当时的乐平为何要离开仙符宗,为何要去创立黄天道宗。
但最终的结果是,黄天道宗很不成功。
一直没有出任何优秀的弟子,即便是乐平在时,都是默默无闻。
只是现在,随着这名少年的出声,仙符宗所有人便都明白了当时为何乐平会离开仙符宗去创立黄天道宗。
“你们师祖和我师祖说过,就算我师祖赢不了他,只要有学生能够赢得了他的学生,或者有徒弟的学生赢得了他徒弟的学生,也是一样。”
这名拘谨的少年看着围观的仙符宗修行者越来越多,却并没有人主事,便有些微微愤恼的抬起了头,道:“只要能赢,仙符宗就把山门让给我黄天道宗,这两宗师祖说过的话,你们仙符宗可不能不作数。”
当这名黄天道门的少年的声音清晰的在仙符宗内传出,山门前的空地上和后方的山道上顿时一片哗然。
张仪愣了愣,也彻底的反应了过来。
那乐平应该是一生都不服气,而且性情极为高傲,在争当仙符宗的宗主中失败,却更加高傲的自创一个宗门,将来要将这个宗门立于仙符宗之上。
虽然师出同门,但是黄天道门若是得了仙符宗山门,即便人丁并不兴旺,但对于修行界而言,黄天道门却是变成了正宗,仙符宗却是变成了黄天道门的外门。
乐平如此,那仙符宗上代祖
(本章未完,请翻页)师徐静默,却恐怕比乐平还要高傲和自信,所以才会留下那样的话语,即便是乐平的学生能够胜过他的学生,都会将仙符宗的山门拱手让出。
“这来讨要山门,时间可是也隔得太久了些,都隔了一代人。”
一阵冷嘲热讽的声音响起。
这些冷嘲热讽的声音都来自于和乐平差不多的仙符宗年轻人。
“隔得时间再久也是一样,你们仙符宗可不要不认账。”
面对着这些冷嘲热讽的声音,这名少年小心翼翼的从贴身的怀里拿出一个很旧的锦囊,也不生气,只是据理力争的说道:“我们两宗的祖师还留下了字据的。”
看着这名少年呆拙和没有见过世面的模样,很多仙符宗的年轻学生忘记了这名少年已经硬闯入山门,而且击伤了一名师兄的事实,纷纷大声冷笑起来:“立下字据又如何,难道你觉得你能胜过这一代所有仙符宗弟子?”
然而这名少年却依旧没有生气,而是抬起头看着那些冷笑的仙符宗年轻人,认真的点头,认真的回答:“是的。”
他的样子依旧呆拙。
场间却是莫名的一片安静。
慕容小意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她没有生气,只是在思索…如果那封玉师兄都不是这少年的一合之敌,如果宗主会答应这名少年闯山挑战,那这一代的仙符宗的弟子里面,有哪几个会胜得了这少年?
场间一时静寂。
不少师长在场却都没有发话,只能说明这些师长都要等待仙符宗里的宗主和那些长老发话。
“言者必信。”
“不管隔了几代,既然是祖师说过的话,便自然算数。”
就在这个时候,有苍老的声音从仙符宗的高处落了下来,“同出一门,来者便是客。”
这些声音清晰的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很简单的几句话,但是听着,张仪心中却是生出很大的敬佩。
不只是守信,而且还守礼。
最后的这句话,便是告诫所有仙符宗人,即便是争斗,也要善待这名黄天道门的少年。
但是同样的一句话,落在很多人的耳中,却代表着约束尽去。
“仙符宗方瞬意,领教师弟高招。”
一名很俊秀的年轻仙符宗弟子越众而出,
对着这名少年行了一礼,缓声说道。
慕容小意和人群中许多仙符宗的女弟子眼睛里顿时出现了亮光。
这名身材很修长,面容很俊秀的年轻仙符宗弟子,正是方才慕容小意思索中的想到的数人之一。
人既英俊,修行境界又高,便自然很获仙符宗的师妹师姐们青睐。
方
(本章未完,请翻页)瞬意甚至很多时候会成为一些女学生临睡前的谈论话题。
张仪看着方瞬意的身姿,感受着他身上的气息,也是觉得好生钦羡。
但是就在这时,那名黄天道门的少年却是回了一句,“我虽年幼,但是五岁便入门,所以我才应该是你师兄,你不要乱了辈分。”
这名黄天道门的少年说这句话时,依旧是一副呆拙的样子,一副一本正经就事论事的样子,就像是一名庄稼少年站在路边卖菜,理论一斤青菜该卖多少钱就是多少钱,完全让人无法生气。
所以方瞬意只是觉得有些好笑,道:“那你说了算,你是师兄便是师兄。”
“这不是谁说了算的事情,是该如何便是如何。”
这名黄天道门的少年却是又补充了这一句,然后才肃容对着比他足足高了一个头的方瞬意说道:“你是师弟,所以你出手便是。”
方瞬意摇了摇头,这不代表他反对,只是觉得无奈,觉得和这人也没有办法理论。
所以他接着微微一笑,道:“好。”
神情自若,情绪也是自然轻松,这便意味着一名修行者蕴含着很强烈的自信。
此时的方瞬意也是如此。
当他微笑尽敛,目光再落在对方少年的身上时,他的目光里却是骤然一片肃杀。
他的衣袖一震,身前便像是多了满山桃花,像是将春天里的无数落英,全部隔着时空收了过来。
张仪的眼睛瞪大到了极致。
他有些不可置信。
粉红色的光华映射得所有人的面庞都是一片粉色。
但是那并非是真正的数万片桃花,而是数万片粉红色的小符。
数万道符,像狂风中的桃花一样,一瞬间便出现在方瞬意的身前。
想着自己连一两道符都无法用好,看着自己的这名师兄一瞬间竟然同时施出上万道符,张仪顿时又觉得好生羞愧。
(今天得知有个书友捧场了个至尊,我也好生羞愧,因为今天等着还要拼出一更,然后还有个事情都没敢说,有个好友通知要喝喜酒,结婚大事不能不赶去,所以明天晚上我要赶到武汉,后天要参加婚宴。柳下挥和方想都会去的比我早,他们可以作证我不是为了躲避更新其实一直都在码字,今年的码字量很高。然后总共加起来三天会在路途里,又是婚宴要喝酒,所以总有种晚节不保,要割jj的感觉。先说总比不说好,万一其中有少更的,那往九月再延。这一个月我真除了开会没出门,每天微信计步都是五六百步,被朋友称为蜗牛。最后朋友结婚不能不赶。都是江湖儿女啊体谅体谅。)
(本章完)
...
第三十二章 谁能胜之
readx;第四百二十六章第五卷:两地争
仙符宗的符道的强大之处,便是在平时就可以利用特殊的符纸和符砂,以真气制符。看最新ㄗs章櫛oo请上づ看書閣╄→)
不同的符便有不同的效用,在对敌时用出,便像是可以将平时的力量存积累的力量慢慢砸出。
只是能够领悟什么样的符意,制什么样的符和瞬间调用什么样的符,这便是修为。
此时方瞬意放出数万道符,每道小符虽然都是同类同种,但是能够调用真气一次用出如此惊人数量的符,也确实太过惊人。
最令人震惊的,便是方瞬意的舍得和决绝。
张仪至少已经修符道修了很久,他很清楚即便是一张简单的符,至少用真气调和符砂,最后制符完成,都要花费很久的时间。这数万道符,也不知是方瞬意多少年的积累。
多少年的苦功,只是一个心意间就直接全部用了出来,这便是气魄。
又像是一名将领,敢于将军中所有的箭矢一瞬间全部发出去,这还有胆量。
无论如何,张仪都觉得自己的这名师兄好强。
而这些符的威力,也是好强……
数万道符如漫天的桃花落英飞舞,然后这些符便直接气化,变成狂暴的天地元气。
狂暴的天地元气里,直接出现了很多桃红色的光束,如同神迹一般。
空间都好像开始割裂,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
这一刹那方瞬意表现出来的力量,早已无法用他的修为来衡量。
很多仙符宗学生的眼睛里,充斥满狂热的光芒。
在他们看来,方瞬意这样的力量若是用在战场上,不只是能够庞大的军队产生巨大的杀伤,甚至已经能够出其不意的对一些六境巅峰,甚至七境的修行者都产生巨大的威胁。
面对这数万道符,来自黄天道门的少年用一种看上去依旧显得呆拙的姿势丢出了一张符。
真的就像是农田里的农夫丢泥巴一样,那种全无美感的丢出了一张符。
一张黄色的符。
只听得嗤一声响。
这张黄色的符顷刻就被强大的力量撕扯得粉碎,似乎根本就无法阻止方瞬意这数万道符的力量的延伸,给任何人的感觉,当那些桃红色的光束落在这名少年的身上,这名少年的身体也会像这张符一样被激得粉碎。
但也就在这一刹那,张仪却是心有所感,抬头望向上方的天空。
很多仙符宗的修行者也是同样,迅速的抬头。
所有抬头的人,看到天空一片黄意。
上方原本蔚蓝的天空,却是变成了黄色,好像有一张巨大的黄色符纸在天空里形成。
以并不好看的姿势丢出了一张符的少年在此时收手。
他的手指同时弹动了数下。
一层黄光从黄色的天空中落下,阻挡在他的身前。
这画面十分简单,然而即便是张仪,都感觉到他好像随手又从上方的黄色天空中凭空捏出了一道很厉害的符,丢了出去。
就像是从一张大符上扯出了一张小符出来。
这层黄光并不能完全阻挡住方瞬意的力量,顷刻就溃散开来,但是毕竟为这名少年赢得了一点点的时间。
这名少年的手又动了动。
接着便是又一层黄光落下。
一层之后便是又一层。
少年给人的感觉依旧是笨拙,但是却有条不紊,就像是在很熟练的织布。
慕容小意眼中狂热的情绪迅速的消散,化为震惊和不能理解。
不管此时少年扯出的任何一层黄光都无法彻底阻挡住方瞬意的力量,然而他毕竟是安全的。
他毕竟是在一层层消解着方瞬意的力量。
最为关键的是,上方那层黄色天空中的力量,似乎并没有多少消减。
“这是什么符?”
有人已经无比震骇的叫出了声。
这少年此时的由天取符,似乎永远不会耗竭。
方瞬意的面容微白,他直觉不可能直接对这少年造成威胁,于是他抬起了头,左手衣袖里再次飞出一道桃红色的符。
这道符化为一道神光,刺向上方黄色的天空。
轰的一声。
天空里出现了一朵巨大的金花。
金花的每一朵花瓣都是粗大的金黄色闪电。
这道符便是仙符宗威力最强大的真符之一,雷击桃神符,是仙符宗之前的宗师,通过雷击桃木劈开的芯里面的纹理,参悟出来而最终形成威力强大的引雷真符。
然而金黄色的闪电在黄色天空上蔓延,却好像锦上添花一样,根本对其没有任何的作用。
这名来自黄天道门的少年也依旧不以为意的取符。
他看似笨拙的姿势,却有着一种很顺意的频率,每一层黄光落下,就像是他丢出的一道威力不强的飞剑。
但威力再弱的飞剑,也是飞剑。
只是十数个呼吸之间,朝着他身体而去的桃红色光束已经再也无法威胁到他,而他便开始了反击。
一道接着一道的黄光,开始朝着方瞬意落去。
从很多站立在侧面的仙符宗弟子看去,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就像是从天上摘下了一柄巨大的黄色晶剑,斩向方瞬意。
方瞬意深吸了一口气。
他体内的真元尽数喷涌而出,一直捏在左手两指间的一道金黄色符顷刻消失,对方那名少年的背后,却是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道金线。
这道金线不是纯粹的真元和天地元气凝结的产物,而是泛着真正的金铁气息,是一道完全融化了的金属射流。
大楚王朝有一件强大的术器便叫朱雀针。
这种术器的外表就像是一根火红色的长针,但在激射出去之后,将会剧烈的旋转,产生的惊人热量不会溶解外壳,却是会将内芯的部分变为温度异常惊人的熔液,最后在剧烈碰撞的瞬间,从这些熔液从针尖以恐怖的速度喷射出去。
这种力量,甚至能够直接洞穿和毁坏飞剑的剑胎。
方瞬意的这道符,便是有着近似的力量。
这道真符便是仙符宗数十道真符之一的熔山破甲符。
这名来自黄天道门的少年感受到了背后的杀意,他转身,但是动作却依旧很呆拙的样子。
他依旧像扯线一样,从上方的黄色天空之中扯下了一道符。
这次不是黄光,而是一道白光。
一股白色的寒流,冲向了这道金线。
嗤的一声响,金线上结出一层白色的冰霜,然后冰霜又瞬间气化。
然后又是一股白色的气流。
一道接着一道,十数道白色气流涌上去,这根金线发出了清脆的碎裂声,变成了无数碎屑,崩裂开来。
方瞬意不再出手,沉默不语。
场间也是一片静寂。
很多仙符宗的修行者都可以一次用出很多道符,然而这连续用符的速度,却是没有一个人能够有这名黄天道门的少年快。
力量越大,就越是要缓冲的时间。
就像一名铁匠砸下的铁锤越是沉重,他再论起来之时所耗的力量和时间就越是长。
但是这名黄天道门的少年,明明每一道符意不算惊人的强大,但的确很强大,而且施展起来还似乎不耗费什么时间。
能够在一击之中压过这名少年,却又不可能击败对方,然而对方反击时,却又不可能挡得住对方的每一击。
这样的对手…方瞬意都无法战胜,那还有谁能够胜得了他?
慕容小意呆呆的看着这名黄天道门的少年,一时间脑海之中出现了几个人的名字,但是只是下一息的时间,她就对那几个人也没有了信心。
张仪看着那名黄天道门的少年,却是因为太过佩服,忘记了羞愧。
...
第三十三章 异火
readx;仙符宗此时能够击败,甚至杀死这名黄天道门少年的修行者大有人在,然而那些人,却都不是和这名少年同辈。
“你输了。”
在一片静寂之中,这名黄天道门的少年认真的对着方瞬意说了这一句,然后目光扫向所有在场的仙符宗人,他的目光似乎也自动过滤了那些仙符宗的老人,都落在在场的所有仙符宗年轻弟子身上,然后问道:“还有谁来?”
一时无人应声。
方瞬意已是仙符宗这一代年轻弟子里的佼佼者,更何况他对战这名黄天道门的少年时,是一下子决然的动用了很多年炼制的真符,那样的力量,其余原本在宗门内和他齐名的数人也自持不能抵挡。
一种难言的情绪在场间蔓延。
慕容小意感到了羞辱,难道这整个仙符宗,今日里就要被这样一名好像刚刚擦干了脚上的泥,从田里刚刚走上田埂的,土的不能再土的少年羞辱?
偏生就在这时,这名黄天道门的少年看着无人回应,便又挑了挑眉,认真的说道:“若是无人应战,便应该遵守约定,将这山门让给我们黄天道门了。”
慕容小意的脸变得煞白,然后又憋得通红。
很多仙符宗年轻弟子的脸色都和她~差不多。
“我来试试。”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响起。
这个声音不是纯正的燕地口音,带着很多大燕王朝的人都讨厌的秦腔。
所有的目光齐刷刷的落在了那人的身上。
张仪也转头望了过去。
只是光听那声音,他就已经知道出声的是苏秦。
和张仪是如何通过考核进入仙符宗一样,苏秦如何进入仙符宗,对于仙符宗之中的大多数人而言也是个迷。
只是不像张仪一样令人厌恶的是,苏秦的修行进境很快,快得甚至令人妒忌的那种快。
只是用了数月的时间,他便将那些比他入门早上大半年的同窗甩在了身后,在仙符宗师长的安排下,他已经直接和前两年入门的仙符宗学生一起学习。
在仙符宗里,他显然也并不合群。
即便站在人群中,他也有些孤零零的感觉,周围都没有并肩站立的朋友。
他的双手都垂在袖子里,令人无法看得到他左手的残疾,他的头发很黑,显得他的面容便显得有些过分的白皙。
苏秦的面容原本就很英俊,此时他过分白皙的脸上有些悄然浮现的红晕,令人觉得有种妖异的美。
只是这在那名黄天道门的少年眼睛里,却是都可以被忽略的。
“好。”
他只是看着站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石阶上的苏秦,异常简单的点了点头,道:“那你出手吧。”
苏秦笑了笑,颔首为礼。
在接下来的一瞬间,他身前道路上的浮尘便被他体内涌出的力量吹起,往外席卷而出。
与此同时,他的左手袖子里飞出了一道火红的真符。
这道真符在飞扬的尘土里如同一片落叶般燃烧,瞬间消失,连灰烬都没有留下。
凝立在场间的黄天道门的少年左侧的空气里,悄然透出一条红色的真火。
看着这样的一道红色真火透出,四周的人群里发出了很多不能理解的声音。
苏秦虽然已经将这一年中大多数学生远远抛在了身后,但是他毕竟入门时间不长,在很多人看来他不可能有方瞬意强,根本不能代表仙符宗出战。
尤其此时此时这道红色真火,只是仙符宗所有真符中最为寻常的一道真火符。
连方瞬意那样的万符齐飞都不是这名黄天道门的少年的对手,这样的一道真火符能有何用?
黄天道门的这名少年也不能理解。
所以他连看这一道真火的兴趣都没有。
他左手只是微微的一动,上方黄色的天空里就有一道黄光落了下来,随即变成了一块黄色的石头,砸向了那道真火。
以石破火,这在仙符宗的符道里也是很常见的手段。
然而让谁也没有想到的是,就在这颗黄石准确无误的砸在这道真火上的一刹那,这道红色的真火骤然如有生命般扭曲,其中又出现了数道笔直的符意。
真火骤然凝聚,而且是分成五个不同的方向凝聚。
在一片不可置信惊呼声中,这团红色的真火凝成了五道薄薄的小剑。
嗤嗤数声裂响,这五道真火凝成的如红玉般晶莹的小剑洞穿了砸落的黄石,分刺黄天道门少年的身上五处。
张仪也是一声骇然惊呼。
他并非是因为见到苏秦这样不可思议的手段,而是担心这名黄天道门少年的生死。
这距离已然太近。
只有一丈不到的距离,这样的五剑,和五柄飞剑刺杀没有任何的区别。
那黄天道门的少年也完全未料到会有这样的变化,一声厉啸之中,他的袖袍里有一片黄色的纸符飞了出来,同时整个身体往后翻飞了出去。
轰轰数声炸响。
一片黄沙里涌出数十道流散的真火。
其中数道流火溅射在那名少年的身上,所有在场的仙符中人只见那少年的身上顿时出现了几个焦黑的伤口。
少年一声厉喝,强行稳住了踉跄的身影。
然而在此之前,苏秦体内的真元已经疯狂的由他的左手狂涌而出。
五六道真火符从他的左手中飞出。
他的左手五指难看的扭曲着,令人一见就觉得有些恶心,但是从他指尖冲出的真气,也是以一种扭曲的线路紊乱的飞出,冲击在那些真火符上。
这些真火符接二连三的消失。
黄天道门少年的身前,接二连三的出现一道道真火,接着又流散成一道道红色的真火剑。
这些剑飞行的速度都很快,很凌厉,而且先后间又有着不同的顺序,出现在四周不同的方向。
所以这些真火剑完全形成了一场剑雨。
慕容小意美丽的双目瞪大到了极致。
她开始明白这名来自秦地的年轻人竟然是用自己的废手创出了与众不同的符意,将这寻常的真火符都变成了强大的剑符。
再联想到和自己同窗,刚刚还引起所有人憎恶的张仪,她在心中对苏秦油然而生强烈的钦佩感的同时,她心中对张仪便更加憎厌。
很多人的反应比她还快,所以在苏秦第一道真火符产生异变时,张仪身周有些人看着张仪的目光就已经又变得不同。
但是此时,张仪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周围人的脸色和目光。
黄天道门的少年受伤,动作明显迟缓。
此时苏秦明显追求的是纯粹的速度,他就是要追求快,让这名黄天道门的少年难以应付,从而瞬间解决战斗。
然而他直觉没有这么简单。
直觉这名黄天道门的少年不会就这样轻易的失败。
他只是觉得,黄天道门隔了两代,沉寂了上百年才来到仙符宗的弟子,不会轻易的被这样一道产生异变的真符就打败。
也就在这时,一片惊呼声响起。
他的瞳孔剧烈的收缩了起来。
黄天道门的少年张开了双臂。
他的身上,出现了很多道晶亮的光丝。
这些晶亮的光丝从他的身体里透出,往上蔓延,连在了上方的黄色天空上。
黄色的天空就像是一只巨大的风筝,被他用无数发光的丝线扯着。
苏秦的脸色剧变。
这些晶亮的光丝从这名少年的身上散发出来的瞬间,他的那些真火剑就开始碎裂。
真火剑落下,落在这些光丝上,便被切割成无数片。
碎裂的真火再往前,再被光丝切割成更细微的碎片,最终化为淡薄的热气,消散在这少年的身外。
少年的身体有些痛苦的微颤,他咬牙看了苏秦一眼。
他手中的一根光丝好像突然崩断了,然而却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被他凭空从天上扯了下来一般,随着这根光丝的崩断,便扫到了苏秦的身前。
轰的一声巨响。
一团气浪炸开,苏秦的身体已经往后倒飞,越过了所有围观的人,远远往后坠落。
(29号回锡割jj,这两天的更新会比较少,回锡之后才能正常...没办法,这里好基友实在太多了。一人聊几句就是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