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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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重复做着一件事情,原本就枯燥乏味。
如果不休不眠的一直做着同样的事情,时间久了自然便是一种折磨。
传说中很多牢狱里,许多牢官最擅长也是最有效的逼供手段,便是很长时间的不让牢犯睡觉,直至这名牢犯的精神彻底崩溃。
净琉璃不断的熬药。
因为没有人用外力强迫她,她只是和自己的意志力在战斗,所以时间一长之后的疲惫累积感反而更重。
在这世间,极强的修为能够做成很惊人的事情,但同样,惊人的财力也能做出很惊人的事情,比如关中这些巨富收集到的这两车药草。
天魔萝和狼毒花都是属于极为珍稀的灵药,就以狼毒花为例,这种灵药都是单株生长,在最适合生长的昼夜温差极大的苔原上,都是方圆数里才有可能找得到一株。
然而没有多少时日,送到这里的天魔萝和狼毒花却整整堆了两车。
要将这样惊人数量的灵药全部熬成药汁,自然需要很长的时间。
她从熬药开始,已经连续数日未曾合眼。
之所以不眠不休,不是因为她从一开始就可以要和自己的意志力战斗,而是因为丁宁也根本未曾休憩。
当她的三罐药熬完,丁宁便恰好将前面三罐药喝完,近乎完美而固定的频率。
看着和数天前开始时一样在平静的喝着药汁的丁宁,净琉璃此时心中所想的不是丁宁这种近乎违反修行自然规律的修为提升速度,而是忍不住想到,哪怕长陵那些年轻才俊也能够用这种方式提升修为,也可以每饮尽一罐这种药物便提升一些修为,若是不能停,那些年轻才俊恐怕也没有毅力可以不间断的支持这么久。
只是熬药便已经让她都觉得辛苦,更何况不间断的喝着如此苦涩的药物。
“我真的很佩服你。”
所以当丁宁的近乎完美而固定的频率终于出现变化,当丁宁停了下来,示意她不要再继续熬药时,净琉璃转头看了一眼还剩余不多的两种药草,然后看着丁宁已经彻底变黑的发根,严肃和认真的说道。
“佩服我什么?”
丁宁随手从院内一株已经熟透的枇杷树上摘了几颗枇杷,慢慢的吃着,咀嚼着苦尽甘来的滋味,然后看着净琉璃微微一笑:“佩服我这么久都不用如厕么?”
净琉璃毫无笑意的严肃点了点头:“这也是一个方面。”
她的神色和反应让丁宁却是愣了愣,苦笑道:“太冷…就不太好笑。”
净琉璃并未觉得自己说的话是冷笑话,她看了丁宁一眼,问道:“药草未尽,你明明还有余力继续,而且似乎修为也未提升到真正突破之时,为何要停?”
“我们要出门。”
丁宁没有故意卖关子,看着她很直接的说道:“我们从一开始对付容宫女定下的计划便是不断给她压力。而不断给她压力,比一次性给她压力要有用得多。”
“压力这种事情,就像疲倦,累积起来才最可怕。”
顿了顿之后,丁宁口中的苦涩已经尽消,已经全是成熟枇杷的清甜问道,他便开始动步,往外走去:“现在的修为,对付艾大夫已经足够。”
净琉璃跟上了他,眉头微蹙道:“艾大夫是谁?”
丁宁说道:“寿春堂的老板,同时也是长陵的名医之一。”
净琉璃道:“他和这宫女有什么关系?”
丁宁看了她一眼,道:“早年容宫女曾受过他的恩惠,这些年容宫女得了权势,诸多回报,寿春堂能有今日之局面,大多也正是因为这原因。”
净琉璃不解的看着他:“只是因为是容宫女的恩人,你就要对付他?”
“当然不只这原因。”
丁宁平静的说道:“只是这原因我现在不能和你说。”
净琉璃不再出声。
她这段时间真正的将丁宁当成师长,师长既然不方便说,她自然便不会追问。
“城西,北七角楼附近。”
说了一个确切的方位之后,丁宁便跨入马车的车厢里,然后闭上眼睛,开始休憩。
一名身穿便服的中年男子站在距离墨园并不遥远的一座茶楼的窗口,看着从墨园里行出的这辆马车,他的嘴角泛出一些嘲弄的神色。
然而也就在此时,他的心中骤然生出一些异样的感觉,似乎背后有什么令他觉得不舒服的东西正在靠近。
他霍然转身,又旋即深深皱起了眉头。
因为他的身后没有丝毫的异样。
从墨园行出的马车不知道牵动了多少人的神经。
当净琉璃驾着的这辆马车进入城西,最终朝着一座角楼笔直的驶去时,长陵皇宫深处的容姓宫女已经知道了这辆马车此行的目的地。
容姓宫女站立在檐下,沉默的看着城西那座角楼的方向,面容依旧沉静,呼吸却是不由得粗重了起来。
竟然行向寿春堂,难道丁宁已经确信能够对付那人?
……
艾大夫是一名很和善的中年男子。
他是长陵的名医之一,尤擅真元活血激发自然生机之术,一些医治的手段需要用到真元,修为便不是秘密。
在长陵而言,一名花了数十年的时间才刚刚过了五境的中年男子,的确不算拥有什么好的天赋。
然而绝大多数修行者都知道,修行者的强大与否,从来不能仅凭真元修为来断定。
身穿一件轻薄绸衫的艾大夫站在占地足有数十亩方圆的宅院门口,看着那辆马车的到来。
寿春堂就在他宅院边上。
这间在整个长陵都很出名的医馆远远不如他这间宅院气派。
很多外乡人或者不是在这一片居住的长陵人,往往无法将寿春堂的老板和这间宅院联系在一起。
“你要我出手还是你自己出手?”
当看着单独站在门口的这名中年男子,净琉璃转头问车厢中的丁宁。
丁宁缓缓睁开眼睛,异常简单的道:“我来。”
“好。”
净琉璃点了点头,一道剑意从她的身前发出,落在她前方七十步处。
然后她垂头,便就此释放了所有疲惫,直接在一垂头间便陷入沉睡。
马车依旧平稳的前行,但当前行七十步,到达她那道剑意落下之处时,拖着马车的马匹又骤然感觉到了莫大的恐惧,再度僵在原地。
丁宁没有管不敢动弹的马,也没有管坐着便睡着的净琉璃,他平静的下了马车。
艾大夫已经就在他面前十丈处。
然后他便异常简单的对着艾大夫颔首为礼,道:“我要挑战你。”
艾大夫也异常简单的笑了笑,道:“那就开始。”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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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破五境
当艾大夫出声的同时,他身外的天地元气骤然发生了改变,散发出了某种锋锐的气息。△¢四△¢五△¢中△¢文≤,
净琉璃刚刚才陷入沉睡,不过数个呼吸之间,但就在这时,她的睫毛微跳,却就此又睁开了双目。
瞬间陷入沉睡,以极短暂的休憩消除一些疲惫,尽可能的让自己变得更清醒,这是净琉璃在岷山剑宗之中经历过很多难以想象的艰苦磨砺才能够做到的事情。
以她的意志力,绝对可以再坚持不眠不休很长时间。她想要短暂的沉睡,便是想要头脑更加清晰,不错过丁宁和艾大夫战斗时的任何一个画面。
只是她没有想到会这么短…在她的想象之中,丁宁和艾大夫之间至少要进行一些对话,甚至丁宁要动用一些手段,才能逼得艾大夫和他动手。
太过短暂的深层睡眠就如同连续穿梭在不同的意识空间,反而更让她的脑袋昏沉,思绪有些莫名的混乱。
但她还是敏锐的觉得有些诡异。
她对丁宁已经渐渐熟悉,她敏锐的觉得丁宁面对艾大夫的时候,并没有面对容宫女和她那名老情人时的真正锋锐。
以至于她微眯着眼睛躲避着炽烈的阳光看着艾大夫的时候,觉得艾大夫似乎不是被逼迫,而是在促成这一战。
……
丁宁并没有给她充分清醒和思索的时间,艾大夫话音刚落,他就点了点头,将末花残剑举至胸前,平静道:“那便开始吧。”
艾大夫轻轻的摇了摇头,似是感慨。
他的面容非常温和,而且既是名医,平日里面对的都是各色痼疾难治陷于痛苦之中的病人,他的神情和语气习惯给于病人安慰,所以此刻说话的神态更加让人觉得亲近。
但就在他摇头的瞬间,他的右手衣袖已经破了。
一道乌暗的剑光,色泽就如同老茶壶上积年的茶垢,带着一种和他的神容完全不符的暴戾气息,直接撕裂了他的衣袖,坠向地面,但在接近地面只有一寸处,却是骤然发出低沉嗡鸣,闪电般朝着丁宁的双脚掠去。
一片惊呼声在周遭的街巷中响起。
因为丁宁和艾大夫这一场决斗开始得太快,周围街巷中的行人甚至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尤其那些之前就熟识艾大夫的人,根本就没有想到艾大夫是一名剑师,而且一动手便是飞剑!
唯有五境之上的修行者才能御使飞剑,飞剑和修行者的身体脱离而依旧遵循着修行者的意志挥洒着剑意,在世人看来,能够动用飞剑的剑师,便已经脱离了一般剑师的范畴。
即便是在大军对战之中,战场上能够动用飞剑的剑师很多,但每一名能够动用飞剑的剑师周围,也都会有许多强大的军士保护着。
丁宁在岷山剑会之中已经战胜过动用飞剑的对手,但在长陵,乃至整个世间,绝大多数寻常人和修行者,都还没有见过一名尚且无法驾驭飞剑的人,单独挑战一名已经能够动用飞剑的剑师。
任何身形,对于每一个运动轨迹都像闪电般的飞剑而言,都显得太慢。
当乌暗如茶垢的剑光坠地之时,丁宁已经动步。
他的左脚重重的踩踏在地面上,整个人身体开始往前加速。
他无法动用飞剑,必须近身,而且只有近身对对方造成真正的威胁,才能影响对方控制飞剑。
但就在他的左脚刚刚踩踏在地面的同时,乌暗的剑光已经距离他的左脚脚踝不足三尺!
然而也就在这时,嗤的一声裂响。
一道带着浓厚寒煞意味的剑光落在乌暗的飞剑前方。
这道仅凭一个心念便能调转方向的飞剑竟是来不及躲闪,直直的撞上了这道剑光。
没有任何金属的撞击声。
唯有坚冰碎裂般的咔嚓轻响。
无数肉眼可见的晶状碎片在丁宁的脚踝前方飞散,而丁宁的身体此时已经掠地而起,这些碎片在他的脚下散开,又绽放为无数道蓝黑色的气焰,就像是一朵邪恶的蓝黑色花朵。
艾大夫的目光微凛。
他知道丁宁很强,然而没有想到竟强到如此程度。
他的飞剑甚至没有敢继续斩向丁宁身体的任何一处部位,而是直接朝着丁宁的侧面飞出,拉开了一段距离。
因为此时他的飞剑表面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寒霜,那种带着排斥其它天地元气之力的星辰寒煞元气,甚至使得他飞剑符文之中的元气有些不稳。
他的双脚脚尖下也溅起一团尘花。
他的整个人往后急退。
丁宁进,他便退。
然而丁宁还没有真正出剑。
他动用的只是积蓄在体内的一道星辰寒煞元气凝结成的小剑。
他横在胸前的末花残剑,就在他的身体往上掠起,脚下盛开一朵蓝黑色花朵的同时,便往上刺出。
天空晴朗。
但就在他真正动剑的这一刹那,艾大夫上方的天空里,骤然出现一道道雨线。
晶莹的雨线坠落,看似轻柔,但是落在艾大夫身后的院门屋瓦上,却是瞬间显现暴烈的一面,一片密集的碎裂声炸响,无数碎砾飞溅。
艾大夫的身影骤停。
很多随着净琉璃所驾的这辆马车赶到的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此时丁宁的身影已经和艾大夫拉近,那柄茶垢色的飞剑落在丁宁的身后。
只是一剑,丁宁就逼开了艾大夫的飞剑,逼停了后退的艾大夫。
此时他们这些人还未能仔细感知丁宁修为的进步,然而一名四境的修行者面对五境能够动用飞剑的剑师,在一个照面之间,反而似乎直接就占据了上风,这已经足够令他们震惊。
只是一剑,在场已经没有修行者看好艾大夫。
然而也就在此时,气氛又起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一片抑制不住的惊呼声响起。
艾大夫停了下来,看了丁宁一眼。
他的左手衣袖,也在此时裂开。
他的左手抓着一个乌金色的圆盘,就像是长陵很多户人家都会用来盛放一些素菜的浅口盆子。
然而当此时艾大夫体内的真元毫不留惜的涌入这个乌金色的圆盘之中,这个乌金色的圆盘上开始飘飞出无数的乌金色光星。
这些光星就像是一颗颗实质的尘埃,围绕在艾大夫的身周。
无数这种细密的乌金色光星,在他的身外形成了一个钟形的尘罩。
“混金罩!”
街巷中有人吃惊的喝出了这件东西的名字。
这是一件很有名的符器,出自昔日大韩王朝的某个工坊,曾经多次出现在昔日大秦王朝和韩王朝的战斗之中,当昔日大韩王朝的军队彻底溃败,大韩王朝消散在历史之中,这件对于一名能够动用飞剑的剑师而言就像一个最忠实的近侍的符器,竟然出现在此时长陵的一名名医手中。
最为关键的是,这是七境之下的修行者都能动用的符器,而且动用的修行者的真元力量有多强,它就能发挥出什么样的力量。
艾大夫已入五境。
所以此时混金罩散发出来的力量,就相当于有一名五境的持剑修行者,全方位的守住了艾大夫的身周。
丁宁唯有四境的力量,如何能破五境的防御?
按照修行界的常理,艾大夫已入不败之境。
所以就连此时的净琉璃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一开始真的因为刚刚陷入沉睡又马上醒来,导致自己的判断有些错误。
然而丁宁依旧没有给她思索的时间。
就在乌金色光星飞洒的瞬间,他的左手已经笔直的抬起。
一连串恐怖的爆音响起。
在令耳膜刺痛的爆音传入周围所有人耳廓之时,一道道蓝黑色的寒煞小剑,已经全部撞击在乌金色的尘罩之上。
所有的寒煞小剑,一剑接着一剑,全部撞击在同一处!
尘罩之中的元气巨震,艾大夫一声闷哼,脸色骤然苍白。
一团团蓝黑色的焰气爆炸重叠在一起,折叠出无数透明的波纹,尘罩一瞬间不知震颤了多少次,然而依旧未破!
连惊呼声都未来得及发出,又有一剑刺在尘罩之上。
丁宁已到了一团团爆开的焰气之前,他手中的末花残剑布满无数细碎的白花,就此狠狠刺在这尘罩上。
艾大夫知道已经到了胜负的关头,他的眼瞳剧烈的收缩着,眼光却剧烈的闪动,那道飞剑就像流星一样落向丁宁的后背。
丁宁没有管这柄飞剑。
他只是将自己所有的力量,往前刺了出去。
轰的一声巨响,他剑尖前方的尘罩骤然空了一块。
混金罩破了。
第五十一章 遗忘的情绪
临时要被作协拉出去开会,开会就意味着断更。刚刚恢复点正常的一天一更,我知道再说请假个两天怎么都说不过去,怎么都说不出口。
但是特别没办法的就是这样,明知不可为伤人品还是无奈。我也是发了狠了,怎么弥补呢,今天发下誓了,到八月份一定要恢复两更!
让我明后天请假两天,然后我整个八月份要做到每天两更以上!
做不到我自己切了直播!
今后封隐江湖!
拼了我!
第五十二章 消失在记忆里的事
马车在长陵城中的石道上不可能有多快,然而消息的传递,却是要比马车快得多。○
当沿途得知消息的人们,尤其是修行者们,看到出现在视线之中的那一辆马车,许多人的眼睛里除了震撼之外,甚至出现了一丝狂热和崇拜的神色。
一座当铺的两层楼上,一名头顶微秃的中年微胖官员神情复杂的看着驾车的净琉璃和净琉璃身后的车厢,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是莫青宫。
神都监几条经验最丰富的“恶犬”之一,同时也是长陵所有官员里面,最早接触丁宁,也是第一个十分欣赏丁宁的官员。
“大人,您的眼光不错…现在是谁都知道这名少年不凡,殊不知去年雨中你只是第一次见了这少年,就觉得这少年不凡。”
他身侧的一名神都监官员目光牢牢被这一辆马车吸引,也丝毫没有见到莫青宫摇头的样子,此时忍不住轻声赞叹道。
“只可惜我对这少年的看法已经有所改观。”莫青宫转头看了他一眼,有些冷漠的回应道。
他身旁的神都监官员顿时愕然,看着莫青宫不知为何会有这样的言论。
“这少年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莫青宫不再看他,只是微眯着眼睛看着净琉璃所驾的马车,面无表情道:“你看看这些人看着他的目光,除了当年的那个人之外,长陵人何曾用这样狂热和崇拜的目光看人?”
“这么多年来,长陵人只用这种目光看过一个人。连看圣上,都没有这样的目光。即便是在鹿山会盟结束之后。”顿了顿之后,不理会他身旁这名心腹的反应,莫青宫接着缓缓说道:“当年的圣上太过隐匿锋芒,以至于这样的目光根本落不到他身上,而现在的圣上…即便是在鹿山会盟之后,长陵人依旧没有这样的目光,不是因为圣上不够强,而是因为在绝大多数人看来,八境胜七境,强胜弱是正常和必然的。而对于大多数长陵人来说,他们崇拜的不是正常和必然,而是传奇,而是不断创造不可思议的奇迹的人。”
说完这些话,莫青宫沉默了片刻,接着下论断道:“圣上绝不会希望再出现那样的人,而圣上自然是这个长陵和天下的主人,所以这少年的行为,不可取。”
……
“刚刚那座当铺的楼上有一名六境的修行者。旁边那条巷子口的凉茶铺边上,有一名五境的修行者。还有刚刚和我们错身而过的那名骑着,也是一名五境的修行者。”
车厢里的丁宁看似睡着,但是在经过莫青宫所在的这座当铺之后,他的眼睛没有睁开,但却是突然对着净琉璃出声说了一句。
净琉璃的眉头跳了跳,她不知道丁宁突然说这样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丁宁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但声音却是轻而清晰的继续传入她的耳廓,令她的眼睛微微一眯:“一名修行者对敌,首先要保证的不是如何尽快击倒对手,而是如何保证自己的安全。绝大多数强大的修行者都不是死在一对一的战斗里,而是死在乱阵和刺杀之中。所以一名修行者,任何时候都要注意周围每一个有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人,哪怕那人在你看来十分弱小,但只要有一丝可以杀死你的可能性存在,你便必须注意那人。”
净琉璃想了想,虽然她依旧没有想明白丁宁怎么会在这种时候突然想到说这些道理,但是她觉得丁宁说的的确有用,的确是自己应该注意的事情,所以她没有说什么,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已经记下。
“我们休息三个时辰,三个时辰之后你继续帮我熬药。”
丁宁接着说道:“五天之后我们去找钱道人。”
净琉璃霍然抬头。
她有些问题要问,然而此时,迎面却已经有一辆马车十分接近。
驾着马车的人她见过,便是先前替谢家送药来的两名赶车人中略微年长的关中人。
“出了些意外。”
没有任何多余的话语,在她的马车旁勒停马车的同时,这名关中人对着车厢内里的丁宁深深躬身行了一礼,接着轻声道:“我们接药的一支车队遇袭,第二批药物全部被毁。”
净琉璃的目光骤冷。
丁宁的声音却是在车厢里依旧平静的传出:“应该是宫里的女主人不希望我能够成功,所以你替我转告谢长胜,暂时不要再帮我收购药物,否则也不可能到达我的手中,徒增损失。”
听着这样平静的声音,这名前来传递消息的关中人眼中尊敬的神色更浓,他也不再言语,又认真躬身行了一礼,接着驱车离开。
“你认为是皇后?”净琉璃放松缰绳,让马车继续前行,同时问道。
“除了她没有任何人敢得罪所有这些关中巨富。”丁宁深吸了一口气,睁开了双目,微嘲道:“我知道她一定会插手干预,但是我没有想到她敢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手段。”
净琉璃皱着眉头沉默了片刻,微转过身来,看着丁宁问道:“你方才说的钱道人是谁?”
“容宫女的老师,引领容宫女入门修行的人。”丁宁道:“现在是黄杨道观的观主。”
似是知道净琉璃此时心中的所有问题,顿了顿之后,不等净琉璃发问,丁宁已经接着说道:“对于持续给人压力而言,三到五天是一个很好的时间间隔。原本在我的预计之中,这五天的时间,谢家给我送到的第二批药物,已经能够让我修为再往前大进一步,接近四境上品。”
净琉璃思索了一个呼吸的时间,问道:“你是想纯粹的再让人看到你修为的极大进步,还是只有到了那种修为时,才有可能击败那钱道人?”
丁宁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钱道人比较难对付。”
净琉璃沉吟道:“既然皇后已经表示出这样的态度,那今后谢家都不可能再有什么药物送到墨园。”
丁宁没有出声,却是再次点了点头。
净琉璃的眼眸中升腾起了一丝寒意,隐隐有冰冷的怒火燃起。
然而此时丁宁的面上却是出现了一些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神色。
他之前在梧桐落里已经等待太久。
再加上很多事情原本就是很多年前就发生过了,十分遥远,甚至都已经自然在他的记忆里淡出。
但是随着近日所做的事情,当周围行人带着一些狂热崇拜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时,他开始回忆起一些事情。
长孙浅雪在长陵所有人里面,最讨厌的便是皇后郑袖。
长孙浅雪根本不想让他提及郑袖,而他自己也刻意的回避着有关郑袖的一些记忆,但是此时一些记忆的复苏,再加上谢家陡然来报的郑袖所做的这件事,他记起了已经消退在记忆中的,有关郑袖的一件事。
(其实早就想发狠逼自己了,之所以不是这个月就拼了,是因为知道这个月还有两个会,十三十四号去杭州,十六十七号又要去徐州参会。如果这个月发狠,很容易就做不到真的就只能切了自宫练贱。下个月是无论如何都要战斗,都要发狠。)
第五十三章 王侯座下
“前面巷口左拐。△¢四△¢五△¢中△¢文≥,”
丁宁的面容慢慢平静下来,然后对着净琉璃说道。
只是一声淡淡的指路,然而净琉璃却偏生听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她眼眸里冰寒的怒意迅速的消退,然后如真正的侍女般乖巧的点了点头,开始安心驾车。
“往前…再左拐…”
净琉璃不知道丁宁接下来要去哪里,但她可以肯定丁宁不是要回墨园。
很快所有一直在关切着这辆马车动向的人也都发现,这辆马车不是要回墨园。
今日里丁宁以四境破五境,已经令整个长陵震惊,接下来他难道还要去做什么事情?
因为时间间隔太过遥远,即便从记忆里召回了一些回忆,这些回忆还是显得有些模糊。
所以他指挥的慢,净琉璃赶着的马车也慢。
长陵现在的这些街巷对于丁宁而言熟悉到了极点,他甚至可以很清晰的判断出任何一座角楼发出讯息之后,驻守在长陵的各支军队的到达某个位置的准确时间。
但是今日的长陵并非以前的长陵。
他注重眼前,却很少去想这些街巷在很多年前是什么样子,每道院落以前是做什么用的。
很多院落已经彻底变化。
有些原本是农田的地方变成了热闹的坊市,有些原本是酒坊的地方,现在却变成了染坊,有些原本是染坊的地方,现在却变成了寻花问柳之地…
“好像变成了私宅。”
思绪随着这些变化的街巷和院落延伸,他的记忆也慢慢的和现在的长陵彻底重合,然后他忍不住轻声自语了一句。
“什么?”
净琉璃听清了他的声音,忍不住转过头来问道。
丁宁抬起了头,看向了前方一处,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轻声道:“马上就快到了。”
顺着丁宁的目光看去,净琉璃看到一片灰檐。
同样的灰色屋檐,却是不像长陵大多数的灰色屋檐一般正气,屋檐的边缘有些往上斜飞之时,就像一双腾飞的秀气鸟羽。
她的眉头顿时不自觉的皱了起来。
她知道,这种屋檐是胶东郡的样式。
随着马车的前行,所有关注着这辆马车动向的人也都看出那处院落便是丁宁的目的地。
只是即便是这处院落的主人,对于丁宁的到来也异常的困惑。
……
面对有可能是岷山剑宗下一任宗主的净琉璃,以及丁宁这样的天才,没有任何院落的主人会无动于衷,也没有任何院落的主人敢采取倨傲和置之不理的态度,除非他根本不知道净琉璃和丁宁的身份。
当净琉璃赶着的马车在这间院落的大门前停下之时,这间院落的主人从大门里缓缓走了出来。
这间院落的主人是一名蓄着短须的中年男子,身穿着一件黑色绸衫。
净琉璃并不知道这名中年男子的身份,但就算是她也看得出这名中年男子的面色很难看,至少可以说,他并不欢迎她和丁宁的到来。
丁宁的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他知道这名中年男子的身份,但却不认为这名中年男子和自己存在什么过节,所以他有些不明白对方为何会这样的脸色。
他下了马车,对着这名中年男子微躬身行了一礼,道:“晚辈丁宁见过刘宫将。”
宫将不是这人的名,而是官职。
这名中年男子姓刘,是大秦皇宫的宫门守将之一。
丁宁以晚辈见礼,宫门守将对于他和净琉璃的身份而言并不显得多高,所以他对这名中年男子的态度实是已经十分恭敬,然而这名中年男子的脸上却是反而浮现出了一丝冷笑。
他只是微微颔首,有些漠然道:“不知岷山剑宗的高徒陡然到访,有失远迎,只是不知何事?”
“在梧桐落酒铺时,我便听闻许多年前,这里的金桂酒坊是长陵最有名的酒坊,现在金桂酒坊早已不在,但听说一片金桂林是留存了下来。”
丁宁看着这面容不善的刘宫将,平和的说道:“我想求进这片金桂林…挖一株金桂移至墨园。”
“你什么意思?”听到他这样的话语,刘宫将却是微微一怔,旋即皱着眉头沉声问道。
丁宁看着他说道:“只是先前做酒,也总想做些桂花酒,想着今日既然出了墨园,墨园里又有地空着,到不如来最好的金桂林求一株回去。今日刘宫将若是肯割爱,他日自然尽力回报。”
刘宫将愕然,因为太过惊愕,他脸上的寒意都少了数分。
净琉璃也忍不住转头看了丁宁一眼,就连她都觉得丁宁的这些话有些荒谬,完全不能让人置信。
丁宁却不心急,只是平静的看着刘宫将,等待着他的回答。
给予什么样的理由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已经表现出了他的态度,他知道刘宫将也一定会知道他的尽力回报四字带着什么样的分量。毕竟他此刻所说的这四个字,和关中谢家说这四个字也没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他的背后,还有岷山剑宗。
“对不起,我拒绝。”刘宫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当脸上愕然的神色开始消退,他的目光又恢复了冷漠,然后他摇了摇头,说道。
丁宁看着他,道:“即便是拒绝,也要有理由。”
“理由么?”
很清楚丁宁的这句话同样有分量的刘宫将却是冷笑了起来,而且冷笑中的嘲讽意味越来越浓。
“理由其实很简单。”
这名宫将压低了声音,连嘴唇都几乎不动,缓缓的挤出冰寒的声音:“并非是因为我想讨好那容姓宫女…相反,我也很不喜欢那名狐假虎威的宫女,但很可惜,我是梁大将军的旧部。你应该明白你和王太虚对于梁大将军意味着什么。”
丁宁的目光沉冷了下来。
他有些意外。
梁大将军这四个字原本在他的计划里,只是却在后面,没想到会出现在这里。
“看来他倒是不像很多人想象的那么无用。”
丁宁看着这名宫将,嘴角也泛出了一丝冷笑:“只是你真考虑好了做出这样决定的后果?”
“不用威胁我,报恩是很正常的事情。”刘宫将微眯起眼睛,抬起头不看丁宁,冷淡的说道,“连梁大将军如此的将才都只是如此遭遇,像我这样的人,能够在长陵做一名宫将已经很好。我也不会奢望再能上前一步。”
“我们军人做事也十分简单,而且我也知道了这些天来你最擅长用的手段。”
顿了顿之后,这名宫将看着丁宁,鄙夷的说道:“如果你敢挑战我,若是能够胜过我,别说是一株金桂,便是你将整个金桂园都从我的私宅中搬出去,那又如何?”
这名宫将的这句话声音不低,很多人都听清了这句话,接着很多人都忍不住摇了摇头。
“我知道以我的修为而言,说这样的话很无耻。”
这个时候这名宫将看着丁宁,又微嘲的接着说道:“只是你在岷山剑会里,包括现在逼迫那名宫女的有些手段,也同样很无耻。”
净琉璃挑眉。
她转头看向丁宁。
她不知道一名六境中品修为的宫将说出这样的话,丁宁还能有什么样的办法。
丁宁沉默不语。
办法总是会有,但是现在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进入那片金桂林。
然而也就在此时,一声并不响亮的声音在他和净琉璃后方的巷道中传出。
“答应他。”
这一声极为简单。
顺着声音望去,所有人只看到一名身穿淡紫色长衫的长发青年缓步走来。
“否则我会挑战你。”
这名面容清秀,长发只是随意的垂落在身后的青年认真的看着面容渐渐发白的刘宫将,道:“然后或许我们会一起死。”
当看清这名青年的容貌,周围聚集的许多人都感到震惊和不可思议。
大秦有十三侯。
这名青年属于十三位王侯中某一人的座下。
而那名王侯平日里都不在长陵,应该是和丁宁最扯不上关系的一名王侯。
在数息之后,有些人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他们开始反应过来这是为什么。
第五十四章 挖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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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王朝连灭韩、赵、魏三朝,一共封侯十三人。
这十三名王侯和其部属分别镇守一方,如十三块牢固的基石稳稳的承托着前所未有的强大帝国,这十三名王侯在整个大秦王朝而言,自然拥有远超寻常朝官的地位。
他们的地位源自杀死的无数敌国强者,源自他们立下的无数军功,也源自他们所拥有的强大力量。
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大秦王朝现在的偌大|疆域有很多是他们打下的,所以他们理应拥有非凡的地位。
所以他们对于长陵而言,当然是算得上真正说得上话的权贵,能够就一些事情表现出自己的态度和意见。
这名青年属于其中一位王侯的座下,在这种时候出现,自然就代表着那名王侯的态度。
若是他是属于独孤侯府,或许还是因为独孤白的原因,然而他却偏偏是属于和丁宁最扯不上关系的侯府。
再联想到鹿山会盟之前方绣幕走,方饷在鹿山会盟之中经脉寸断修为尽废,方候府近乎名存实亡,在场的有些人便开始反应过来这名青年代表着所有侯府的态度。
在过往的很多年里,皇后郑袖对于整个长陵的管控虽然严苛,但做事却极为公允,不会越过某一条无形的线。
现在,所有的王侯自然也希望皇后郑袖能够遵循她之前的行事原则。
最为关键的是,他们不愿意见到鸟尽弓藏的事情发生。
在郑袖对白羊洞的态度上,这些王侯并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但是当薛忘虚在岷山剑会开始之前死去,在丁宁和容姓宫女的这件事上,这些王侯开始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刘宫将并非初出茅庐的修行者,所以他比绝大多数旁观者更清楚这名青年替丁宁出头其中蕴含的意思。
他可以冒着得罪某一个侯府的风险,但是他绝对不敢得罪所有的王侯,因为其中有些王侯的性情很暴戾,手段很残酷。
他的面色连变数变,没有出声。
面容清秀的长发青年转头看向丁宁,轻声道:“总需要个台阶下。”
丁宁朝着他微微躬身致谢,接着再转身看着刘宫将,认真行了一礼,道:“请将军成全。”
刘宫将沉默了片刻,不再说什么,只是转身走回自己的院中。
所有人沉默的看着净琉璃和丁宁随后进入他的院中,都不明白丁宁到底要做什么。
“难道真的要挖一棵桂花树回去?”
净琉璃也不明白丁宁到底要做什么,在她看来,今日若是没有那名代表着所有侯府态度的青年解围,丁宁的锐气便会大受折损。此时见着丁宁径直朝着后院的桂花林行去,紧跟在丁宁身后的她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
丁宁没有回头,轻声回应道:“等下你要多花些力气,挖那棵桂花树时,同时要多挖些土回去。”
净琉璃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但是她也不再说话,只是继续如真正的侍女微垂着头跟在丁宁的身后。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话,丁宁却并未就此保持沉默,而是在微微的停顿之后反问道:“通过今日之事,你学到了什么?”
净琉璃怔了怔,道:“什么?”
“凡事总要讲究一个理字。”丁宁依旧没有回头,只是缓声道:“有时候并不只是剑够狠就可以不必讲理。因为绝大多数人都会担心这样的不讲理会落在自己身上。”
……
刘宫将府邸中的桂花林很大,绝大多数桂花树都已经很老。
或许正是因为这些桂花树都足够老,十分难得,所以刘宫将并没有过多改变这片桂花林的格局。
连桂花林里一个小小的池塘都没有改变。
只是和很多年前相比,这片桂花林里的有些桂花树粗壮了一些。
此时池塘中的荷花已经盛开。
丁宁在池塘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沉默的看着这池荷花看了许久,这才站了起来,踢了踢这块石头的边缘,对着等待着的净琉璃轻声道:“纯圆切到这里为止,深六尺,不震伤内里,顺平起根。”
净琉璃认真思索着丁宁这些话的意思,然后她的目光落在距离这块石头最近的一株桂花树上。
这株桂花树长得很低矮,但是很粗壮,看上去今年秋里的桂花应该会开得很满。
“伤及枝叶有没有问题?”
数息之后,她严肃的看着丁宁问道。
丁宁看了她一眼,道:“没有问题。”
净琉璃的目光落在丁宁腰侧的末花残剑上,“你没有让我带剑。”
“你不需要我的剑。”
丁宁的目光却落在那一株低矮的桂花树上,道:“你可以把它当做剑。”
净琉璃骤然有所领悟。
她又沉默了数息的时间,然后又躬身对着丁宁认真的行了一礼,接着便转过身去,正面那棵桂花树,然后握住了一根斜挑到她面前的细枝。
就像拔剑一样,她将这根细枝往上拔起。
泥土下方发出了许多奇异的声音,就像有锐器在切割。
但也就在这一瞬间,她的眉头深深的皱起,她觉察到自己还无法掌控这样的剑意。
所以她顷刻间做出了改变。
这根细枝折断下来,在她的手中就像是变成了一柄细剑。
然后她往下方地面挥去,身体里的真元尽数喷涌而出。
细枝只是晃动了一瞬间,便承受不住这样恐怖的力量而化为飞灰。
然而在这一瞬间,细枝摆动出了一圈弧线。
嗤的一声,一道剑光沿着那株桂花树划出了一个完美的圆圈,落入地下。
净琉璃往前一步,又瞬间握住了一根细枝,再次往上提起。
整株桂花树便就此像一柄剑出鞘一样,连带着一圈圆形的泥土被从地上拔起。
咔嚓一声轻响。
这根细枝又被净琉璃折断下来。
净琉璃右手手腕微动,往上挑起。
这根细枝轻易的切断了泥土底部的根茎,然后将整株桂花树连带着一团泥土挑了起来。
手指般粗细的细枝挑着沉重的泥土和桂花树,连弯都未弯,但是净琉璃的双足却已经微微陷入地面,她的衣袖之中嗤嗤的声音不断响起,面色并不轻松。
“自在由心,顺心自如。不拘泥于哪一道剑,才是你的剑意。对自己的剑太过有信心,就会自然产生靠着一剑便战胜对手的想法,但这种想法却未必符合你所修的剑意。”
丁宁看着并不轻松的净琉璃,缓慢而清晰的说了这一句,这才开始动步,往外走去。
净琉璃的确很不轻松,保持着强大的真元输出,她的身体都显得有些微微僵硬,但是听到丁宁说的这些字句,她的呼吸微顿之间,却又是躬身对着丁宁行了一礼,这才开始动步,同时问道:“直接放车厢?”
“直接放车厢,我可以坐外面。”
丁宁没有回头,说道:“不要伤及泥土。”
不要伤及泥土,这时很诡异的说法,然而此时的净琉璃却似乎完全能够理解他的意思。
在刘宫将的府外等候着的人们无比震惊的看到净琉璃用一根细枝挑着一整株的桂花树出现。
轰的一声。
他们还未适应这样的画面,走到马车前的净琉璃的细枝已经落下。
这根细枝轻易的扫碎了车厢,然后继续轻轻托住了落下的桂花树。
那一团泥土依旧是一团泥土,轻巧的盛放在车厢的底部,连一块泥土都没有崩落。
“出剑最重要的是结果,并非只是直接的一剑都代表着顺心如意,只要每一剑都是很自在,最后的结果便也很自在。”
丁宁满意的看了净琉璃一眼,坐了下来。
他坐在树前,因为没有泥土洒落,所以他所坐的地方依旧很洁净。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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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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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回墨园。
明明数日未曾休憩,但是一路上,净琉璃却都处在一种很奇妙的状态里。
她似乎忘记了疲惫。
她的身上似乎始终散发着一层淡淡的荧光,这层荧光,就像是一柄绝世的宝剑在一开始的锋芒毕露之后,渐渐光芒变得不再刺目,而变得莹润。
她和丁宁都是此刻长陵举足轻重的人物,沿途不知道有多少强大的修行者的目光会流连在她和丁宁的身上,其中自然有人能够察觉这种微妙的气机变化。
这些人便开始震惊。
他们想不明白在刘宫将府邸中的那片桂花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什么事情令净琉璃突然产生了这样的变化。
他们看着那一株安生放置在马车上的桂花树,看着桂花树根部那一大团切得无比均匀的泥土,甚至很多人都不明白净琉璃是如何做到的。
然而他们却都可以肯定,净琉璃从一开始进入长陵城中到此时的气质变化,尤其此时处在一种顿悟般的气机里,皆是因为丁宁。
“有时候是真的不得不服。”
一名少年站在一条巷中,看着这辆回墨园的马车,眼中的神色越来越为尊敬,最终躬身,认真的朝着那辆马车行了一礼。
这名少年也是才俊册上的人物,只是在才俊册的排名不够靠前,在岷山剑会里也是没有到最后的剑试便遭淘汰。此时净琉璃和丁宁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但是他却是如此认真的对丁宁和净琉璃行礼,这是出于纯粹的敬佩和尊重。
像他这种年纪的少年往往更加崇拜英雄。
虽然在岷山剑会之中是竞争者,但是在岷山剑会结束之后,为师门抗争,以及现在为薛忘虚报仇的丁宁,在他的眼睛里便是英雄。
而他的态度,同时也自然的代表着长陵绝大多数年轻人的态度。
……
一路净琉璃都未出声,等到马车载着这一株桂花树进入墨园,净琉璃身上那层淡淡的荧光才渐渐消隐,接着她才转过头来,看着平静坐着的丁宁,问道:“这株树下的泥土里有什么?”
其余人想不明白丁宁的做法,只以为进入桂花林和挖这样一株桂花出来和净琉璃的修行有关,然而通过先前的所有细节,净琉璃却可以肯定,这株桂花树下的泥土里,应该有着对于丁宁而言很重要的东西,事关他的修为突破。
丁宁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未开口,净琉璃已经看出他眼中的意思,直接替丁宁说道:“以后我会知道的,对不对?”
丁宁忍不住微微的一笑,然后点头,道:“我认为你现在最需要考虑的不是我的事情。”
净琉璃也看了他一眼,道:“还要不要帮你熬药?”
“三天后再说。”丁宁摇了摇头。
净琉璃轻嗯了一声,看看丁宁身后的桂花树,道:“你自己处理?”
丁宁点了点头,道:“我自己处理。”
净琉璃也不再多说什么,待马车停在墨园最深处小院的门口,她便从车头走了下来,然后自顾自的朝着自己休憩的厢房走去,连头也不回。
丁宁很清楚她的性情,他也未去看还没有进房的净琉璃,只是也下了马车,静静的看着这株桂花树。
这株桂花树伤了不少根茎,正下方深入泥土里的根须全部被切断,今年还能存活就已经有些困难,想要开花就更不可能了,只是在很多年之前,这株桂花树,是整个林中开得最盛的一株。
在很多年前,某个人在这片桂花林中和来自胶东郡的某位女子相识。
那人惊艳于那名女子的美貌和才识,而那名女子也对那人一见倾心。
那人便以为他可以和那女子相知相守一生。
再后来那人认识了很多惺惺相惜的朋友,经常到用这片桂花林的桂花酿酒的酒铺喝酒。
喝美酒而战天下。
一切都似乎那么完美。
有一天那人突发奇想,偷了那酒铺里新酿的酒中最好的一坛酒,放了一些能让美酒的滋味更加美妙的灵药,然后将这坛酒埋在了那株开得最艳的桂花树下。
岁月静待陈酿。
那个人想要等到他和那名女子的婚宴时,再将这坛酒偷偷的取出,给那名酒铺老板和他所有的知己一个惊喜。
然而酒未陈,人已不再。
那名来自胶东郡的女子成了长陵的女主人,成了大秦王朝的皇后。
那人和很多惺惺相惜的朋友,全部在长陵战死。
那个酒铺也消失了。
很多更为重要的东西都已经不堪记起,更何况这一坛只是突发奇想,微不足道的,锦上添花的美酒。
这是一坛早已经被彻底遗忘的喜酒。
或许当年一切都不改变,这坛酒也未必还会被谁记得。
然而因为复仇,这坛酒却再次出现。
丁宁出剑。
末花残剑的前端分散为无数剑丝,轻柔的深入桂花树下的泥土里。
这些剑丝无声的包裹住一个沉睡在泥土中的灰色酒坛,然后将这个酒坛从泥土里直接拖了出来。
剑丝上散发的剑气扫清了一切障碍,细洒的泥土中,飘洒着无数洁白色的细花。
酒坛不小。
因为至少要够几十个人每人喝上一碗。
酒坛上的泥封很好,连一丝酒气都没有透出来。
那人无论做什么事都很追求极致,但是却想不到未来。
啪的一声轻响。
丁宁挥掌击碎了泥封。
昔日一坛金黄色的酒液,现今已经只剩半坛。
丁宁抬首。
更多已经消失在记忆中的事情和有些人的面目,在他的脑海之中飞快的闪过。
“敬你们。”
他轻声说了这一句,收剑,单手托起酒坛,直接将酒液倒入口中。
他大口大口的喝酒。
这一坛酒的味道真的很美妙。
当年最好的桂花酿和那些灵药的美妙香气奇异的融合在一起,清甜甘冽而入喉如火线烧的感觉,便是传说中的仙酿也不过如此。
然而此时丁宁的口中,却是比之前喝那些药汤时还要苦涩。
当年只是纯粹追求香气和口感的一些灵药,对于那人和那人的朋友而言,对于修为的增益微乎其微,然而对于今日他的修为境界而言,却是如此的重要。
一团团强烈的气流随着酒意的扩散,不断的在他的身体里炸开,不断的冲入他的气海。
……
桂花的香气,其实几乎所有人都喜欢。
皇宫深处,当年那名来自胶东郡的女子坐在凤椅上,她听着门外那名黄衫中年修行者的禀报,完美的头颅缓缓的抬起,似乎不带人间感情的目光通过一扇侧窗落向外面的花苑。
那里也有数株很高大的桂花树。
只是她的目光里除了一丝惊讶之外,却依旧冷漠,没有多余的情绪。
她也不明白丁宁和净琉璃去那片桂花林挖了一株桂花树是什么意思。
因为太过遥远。
因为那么遥远之前的很多事情太过渺小。
在哪里相遇这样的事情,她早已经忘记,早已经被岁月悄然抹消在记忆里。
她早已不记得那片桂花林。
(这几天都在外面开会,所以更新又受影响,所幸的事今天的章节我很满意。)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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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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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寂静的街巷间响起马蹄声。
在长陵,马车在街巷中穿行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然而这声音却来自墨园。
很多平日里心性修养功夫极深的修行者,在此时都是霍然抬首,望向那声音的出处。
很快,正是那辆马车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驾车的依旧是净琉璃。
三日前她从那名宫将的桂花林里挖了一株桂花树出来,一剑震碎了车厢,将那株桂花树运回了墨园。现在这马车没有车厢,丁宁便只是坐在一辆板车上一样,直接毫无遮挡的坐着。
然而无人觉得可笑,只是心中或多或少的升腾起震惊难安的情绪。
因为这辆马车先前每次只要从墨园出来,都会做出足够令整个长陵震惊的事情。
……
长陵城北有一座道观,门前种了许多高大的黄杨。
这座道观平日里少有人来,然而随着墨园里驶出的这辆马车越来越为接近,这座道观陡然便落入了长陵所有人的视线中。
净琉璃所驾的马车在这座道观的门口停了下来,然后她的眉头马上皱起。
道观的黑漆大门虚掩着,然而并没有任何人出来相迎。
净琉璃之所以皱眉并不是因为她本身,而是她知道这个道观里那名道人应该知道她的身份,而从某种意义而言,她便代表着岷山剑宗。
马车的后方,陆陆续续的跟了许多马车和行人,这座清净的道观周围人声渐隆,只是道观内里却依旧寂静无声,连脚步声都不闻。
丁宁坐在马车上还未下车。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都在猜测着他来这里的目的,以及他接下来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
净琉璃的眉头依旧皱着,她也在此时转过头看向安静坐在车上的丁宁。
她在想着这种情形似乎应该出声,但若是她出声之后,道观之中的人还是装死,没有人理,她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不知道如何应对,对于她而言就是极其丢脸的事情。
就在她回首之时,丁宁抬起了头。
他看向头顶枝叶如盖的高大黄杨树,伸手在身旁一摸,却是拿起了一个酒囊。
这酒囊里真的是酒,丁宁仰头便喝之时,净琉璃便嗅到了浓浓的酒香,这种香气让她感觉很舒服,甚至让她产生了一种想喝这酒的.,但也就在这时,丁宁已经出声:“这黄杨树应该是在这道观在的时候便在了吧?”
他的声音里似乎带着一种无形的魔力,使得净琉璃都下意识的随着他的目光往上看去。
清晨的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里洒落,让她的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
这的确是很老很高的黄杨树。
年岁很长的东西,便自然有着一种独特的美感。
然而让她眼睛微微眯起的原因,是她感到了丁宁的杀气。
“斩了这棵树。”
丁宁放下了酒囊,舔了舔嘴角,笑了起来,少见的露出了白生生的牙齿,然后轻声的说道:“若是还没有人出来,就将这些黄杨树全部斩了。”
净琉璃的眼睛微亮。
她学到了今后面对这种情况时的应对方法。
她点了点头,下车。
她的身上开始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淡淡荧光,她伸出右手,似乎要抚摸身前这一株黄杨,但是手掌边缘的光亮接触道这株黄杨的瞬间,这株黄杨树的树干上,也出现了一圈淡淡的光亮。
在接下来的一刹那,这株黄杨树就像是喝醉了酒的醉汉一样,歪歪扭扭的倒下,倒向旁边一株黄杨,枝叶摩擦,发出了无数并不响亮,但分外令人心悸的声音。
净琉璃看着倾倒的这株黄杨树,觉得有些可惜,但是不知为何,闻着传入鼻腔的酒气,她却又觉得很痛快。
没有丝毫的停留,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里,她径直走向旁边的一株黄杨树。
“这些树又何曾惹了你?”
就在此时,一声悠长的叹气声从道观中传了出来。
净琉璃眉头微挑,脚步微顿,然而也就在此时,丁宁的声音又传入她的耳廓:“斩了。”
净琉璃目光剧烈一闪,再无犹豫,伸手再次挥出。
她身前那株黄杨哗啦一响,就此倒下。
道观前骤然倒了两株黄杨,场地顿时变得空旷起来。
道观门砰的一声响,被人从内往外推开,一名年长的道人站立在门口,他的面色原本就很白,而现在则变得更白。
“这些黄杨,是我师祖亲手种植,距今已经超过三百年。”
这名白面老道的胡须微微颤抖,看着净琉璃和丁宁:“我不知道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丁宁平静的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向他的腰侧,然后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你带了剑…所以你应该很清楚我要做什么。”
净琉璃的眉头又顿时蹙起,她看到这名白面老道的袍袖很宽阔,所以腰侧的剑鞘被遮掩得只剩下一小截露在外面。
那是一截白玉般的剑鞘,很细小,由此可以想象其中的剑也一定很细小。
这白面老道自然便是钱道人。
此时听着丁宁这样平淡的话,他的目光落在那两株倒地的黄杨树上,看着一地的散叶,他的身体都开始微微的颤抖起来,道:“你逼人太甚。”
“不要用这么拙劣的手段。”
丁宁微嘲的笑了笑,道:“若你真想躲,大可关了道观,躲得远一些。虚门而待,剑意充盈的出来,是早就怀了想要替她杀我之心。你已经这么老,早就应该看穿了很多事情,两株黄杨树不会让你痛心到这种程度。让人觉着我逼人太甚,你才被迫出手…这样拙劣的手段,真的没有什么意思。”
净琉璃安静的听着,想着丁宁这些话里提及的一些细节,她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为不屑,当丁宁说完,她便鄙夷的冷哼了一声,“无耻的老东西。”
钱道人的面容本来已经微僵,再听到净琉璃这一声冷哼,他的面色顿时变得难看至极。
只是一个呼吸之间,他身体的颤抖彻底的停止,一抹冰寒而冷酷的笑意却是从他的嘴角浮现。
“你真的…”他看着丁宁,一字一顿的轻声说道:“要逼我杀死你么?”
丁宁看着他嘴角泛起的冷酷笑意,也笑了起来,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这句话,只是轻声说道:“你应该有个师兄,本来这座道观应该是属于他的…但现在这座道观属于你,只是因为那名宫女是你的徒弟,所以只是凭这一点,我就有杀你的理由。”
钱道人深吸了一口气。
他不再说什么,只是抬起头看着丁宁,道:“我接受你的挑战。”
他这句话的声音很响亮,至少方圆数百丈之内的人都可以听到。
净琉璃转身,在往丁宁身后走的同时,轻声问丁宁:“你真准备杀了他?”
丁宁看了她一眼,道:“他有该死的理由,如果他想杀我,那我会杀了他。”
钱道人没有听见丁宁和净琉璃的对话,但是他却感觉得出丁宁的信心。
“其实哪怕没有她的原因,只是你现在的态度,我也想试试能不能杀得了你。”他收敛了冷酷的笑意,看着丁宁认真的说道:“我在长陵活了这么久,见过那么多的强大修行者,却从来没有见过一名你这样修为的修行者有这样的信心能杀死我这样的修行者。光是这样的好奇,都已经足够让我试一试。”
“换句话说,反而是我那徒儿的原因,限制了我的心念,让我犹豫若是我败给你,死在你手中,会对她产生什么样的影响。”
钱道人顿了顿之后,接着看着丁宁说道:“作为一名长陵的剑师,这样的诱惑本身便难以拒绝…哪怕我死在你手里,这样的一战,恐怕都会记载在史书里。”
“那我就让你记载在史书里。”
丁宁笑了起来,道:“因为你的修为比我强出很多,所以我不会谦让,我会抢着出手…请!”
在这一个“请”字刚刚响起的瞬间,丁宁便已出手。
他握住了末花剑的剑柄,往前刺出。
钱道人并不觉得意外,他修的飞剑本身以迅疾为主,他本身便料定丁宁会抢着出手,而且就算丁宁抢着出手,他也不认为丁宁真的能够抢到先机。
在丁宁刚刚握住末花残剑的剑柄之时,他的腰侧便已经一声震响,藏匿在白玉剑鞘中的一柄小剑,已经从剑鞘中飞了出来。
然而也就在此时,让他有些难以置信的是,他感觉到了身侧出现了一股剑意,一股完全不同于丁宁的剑意。
(徐州书展,参加会议来了,这章是在高铁站拼出来的)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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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说不出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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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股剑意给他的感觉并不强烈,然而却分外危险。
在这极短促的时间里,他想清楚了为什么这股剑意让他感觉分外危险。
因为这股剑意来自于净琉璃。
净琉璃是岷山剑宗宗主百里素雪的真传弟子,修的都是岷山剑宗的最高秘剑,剑意自然非一般的长陵剑师所能相比。
可是在这众目睽睽下的决斗,一对一的比剑,难道还能作弊,以二敌一不成?
钱道人无法理解。
他忍不住朝着剑意袭来处看了一眼,或者说感知朝着那股剑意袭来处扫去。
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
那里只是一个树桩。
一个刚刚被切断,还在往外涌出汁液的黄杨树桩。
剑意来自于平滑的切面,然而只是淡薄的剑意,却没有任何真实的剑气。
“借剑意!幕天秘剑!”
钱道人霍然醒觉这是因为什么,一声惊呼。
这一声惊呼的原因,在于他发现自己已经慢了。
嗤嗤嗤嗤…
急剧的破空声甚至盖过了他这一声惊呼。
丁宁抬起末花残剑,但这一刹那真正对钱道人造成威胁的,却依旧是他积蓄于体内的星辰寒煞剑气。
钱道人最为可怕之处,是他的飞剑比长陵很多剑师的飞剑要快,所以要想战胜钱道人,他也必须追求速度的极致。
在钱道人的感知彻底被那一道剑意吸引的瞬间,他的右脚狠狠踏在石板路上,脚掌下的石板都瞬间炸裂,凭借着强大的反震力,丁宁的身体如箭矢般往前射出,于此同时,他体内所有积蓄的寒煞剑气在一刹那涌出,首尾相连,如两柄极长的黑剑,瞬间就刺到了钱道人的胸口。
既是追求速度的极致,便早已想好了每一个时间点该如何做,寒煞剑气从双臂经络中冲出,双臂的肌肉甚至还在抽搐和震颤之中,丁宁的右手便已不知何故已经能够强行笔直的刺出。
同样的手段,似乎和对付艾大夫时没有任何区别,然而钱道人知道和丁宁对付艾大夫时相比,前面已经多了一道至关重要的密剑。
他原本比艾大夫能够快出不知道多少,但就是因为那一道没有实质性伤害的淡薄剑意,他的反应已经比艾大夫还要慢。
最为关键的是,他并没有艾大夫的那种防御手段。
和所有擅长飞剑的剑师一样,近身战便是他最薄弱所在。
惊呼声中,他的脸色剧变,已经往前冲出一尺的轻薄飞剑准确无误的在两道黑色剑光剑摆动,将所有的寒煞小剑激得粉碎了,于此同时,他这一柄飞剑的剑路依旧向前,落向丁宁的右臂。
虽然天赋所限,他的修为自四十余岁后就无法寸进,但在这一柄飞剑上却不知道花了多少年的苦功,即便丁宁的一出手让他足够震惊,但此时他依旧有信心在丁宁的剑落到自己身上之前,瓦解丁宁的这一剑,甚至直接杀死丁宁。
丁宁的眼眸明亮,左手挥出,毫无犹豫的拍上这柄飞剑。
剑尖如刺穿豆腐般刺穿了他的手掌,一篷鲜艳的血雾在丁宁的手掌后方冲出,他的左手衣袖尽湿。
剑身发出刺耳的刮擦骨骼的声音,令四周所有眼见这一幕的修行者脸色都顷刻苍白起来。钱道人的眼眸微微眯起,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接下来的一刹那,这柄飞剑就该顺势穿过丁宁的手掌,切断丁宁持剑的右腕。
然而在接下来一瞬间,他却是像一头野兽般厉嚎起来。
他的剑并未能够穿过丁宁的手掌,而丁宁手中的末花残剑,却已经狠狠的刺入了他的胸膛,散开的剑丝,瞬间就将他胸腔中的脏器绞成了一团烂泥!
直到此时,一片片骇然的惊呼声和尖叫声才响起。
围观的人们大多见过很多次决斗,但从来没有一次决斗让他们觉得如此血腥和残酷。
在凄厉的惨嚎声中,真元彻底散落的钱道人双手拍向丁宁的面目,一些疯狂乱走的真元在他的指掌间如同缭绕的闪电。
丁宁面无表情的松开右手,弯腰钻入钱道人的怀里,他的左手反拍向钱道人的腹部。
他的左手上卡着钱道人的飞剑。
噗!
噗!
噗!
……
每一声沉闷的刺破血肉声,都让所有围观的人心脏剧烈的收缩一次。
在一个呼吸之间,丁宁在钱道人的气海处连拍数次,扎入钱道人气海的剑尖令钱道人体内的真元彻底散落无所归处。
钱道人的身体也无法终于站稳,在从气海处涌出的真元和气血的反冲之下,他的身体踉跄着就要往后倒退。
丁宁直起了身体。
在鲜血的溅射中,他的眼睛微微眯起,左掌毫无停留的拍向钱道人的咽喉。
所有人听到一声如同灯笼破裂的声音。
钱道人如野兽般的惨嚎声戈然而止,唯有鲜血嗤嗤飞洒的声音和一种漏风的声音。
不只是他的喉结处多出了一个窟窿。
他的整个脖颈都朝内凹陷了下去。
直到此时,丁宁的动作在所有人眼中似乎也未有所停顿。
他的右手落向自己的左掌,随着一声轻响,他拔出了这柄插在自己左掌心的飞剑,就像投掷一柄匕首一般,望着倒退的钱道人胸口掷去。
虽然看着钱道人身上那些可怖的伤口,明知道钱道人已经不可能活得下去,但在这柄飞剑嗤的一声准确又刺中他心脉部位时,所有人的心脏还是不由得一颤。
丁宁没有再前进。
他停了下来,右手再抬起时,手中已经有了一块止血的纱布。
然后他用同样惊人的速度包扎了自己的伤口,止血。
马车出了墨园数次,之前他没有负伤。
然而他这次即便负伤,此刻的画面,却比前几次更加让人在酷热的暑意里感到森冷的寒意。
一片死寂。
唯有嗤嗤的出血声,以及从钱道人洞穿的喉咙里传出的古怪的赫赫声。
钱道人无比惊恐的掐着自己的喉咙。
他努力的张开嘴。
此时他不是想要发出任何惨叫或者不甘的声音,而是想要竭力传递出某个讯息。
因为他知道真相。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
在其余所有围观的人眼中,是丁宁用对自己残忍的手段,用掌骨硬生生的卡住了他的飞剑一瞬。
然而只有他才真正知道,是那一瞬间,有无数道古怪的劲力破坏了他依附在那道飞剑上的真元。
那似乎是…无数小蚕!
但也就在这一瞬间,丁宁抬起了头,他平静而深如海域的目光让钱道人莫名的一滞。
然后丁宁上前一步,到了他的身前。
“你现在应该明白了真相。”
“你死在我手里,不冤。”
“因为不只是你的修为和用剑手段,连你一些下意识的对敌习惯,我都清楚。”
“你现在应该明白,我不只是为薛老头复仇。”
听着丁宁在他耳边近乎嘴唇不动发出的声音,钱道人的嘴张得更大,他更想喊出声来。
然而他发现,只是那一个停滞,他已经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他无比惊恐的看着丁宁,往后倒下,轰然砸地。
无数的惊呼声和尖叫声响起。
直到此时,震惊和恐惧才开始泛滥。
这是真正的生死战,然而获胜者竟然依旧是丁宁。
“你怎么会方侯府的秘剑?”
净琉璃的眼睛里没有太多震惊。
既然丁宁有信心来找这名道人,她便肯定丁宁能够战胜。
此时她的眼睛里只有深深的不解。
“那本来不是方侯府的秘剑,是巴山剑场的秘剑。”
在丁宁转过身来之时,她下意识的觉得丁宁会用最常回答她的一句话回答她,那就是“以后你会知道。”,但是丁宁的轻声回答,却是让她愣住。
“我们去茶园。”
而接下来丁宁平静的一句话,却是让她真正的震惊起来。
“去茶园?”她下意识的重复了这三个字。
丁宁在她身侧走过时,转头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比一天之内失去一个重要的师友更加难以承受的,是再失去一名爱人,或者看着那名爱人承受比死还难受的痛苦。”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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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我来挑战你
听着丁宁的这些话,净琉璃没有说什么,但是再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钱道人之后,在转身的瞬间,她开口对丁宁轻声说道:“你对他的态度,会不会太冷酷了点。∷四∷五∷中∷文≥,毕竟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杀死了一个人…,你应该知道,长陵大多数人不喜欢皇后,就是因为她太过冷酷。”
“我可能最终不会讨长陵绝大多数人的喜欢。”丁宁坐上马车,看着自己受伤的左手,认真道:“我已经很累,所以没办法再去顾及这些人的想法。”
净琉璃的眉头微微蹙起,想着这些时日丁宁的修行,再想着他方才用手阻剑的决然,她便垂下头颅,不再说什么,只是开始驱车。
……
容姓宫女站在檐下等着。
夏日的阳光照耀在金黄色的屋瓦上反射下来,有些刺目。
她知道丁宁去了黄杨道观。
那辆马车离开墨园的时候,她便知道今日必定有事发生。
在平日里,其实她也并不怎么看重钱道人,甚至有些将钱道人遗忘,就如很多离开家乡很久的年轻人,当自己都年纪很大之后,便甚至慢慢淡忘了父母,忘记了那些亲眷一样。
但人毕竟不可能真的没有任何情感。
在被钱道人看中收为弟子之前,她只是一名流落街头的孤女,最终的下场只有两种,要么倒毙街头,要么成为青楼中下场悲惨的雏妓。
钱道人对她不只有教导之恩,还有养育之恩。
就如钱道人虽然平日里也渐渐淡忘她,但在见到丁宁之时,他还是第一时间想帮她杀死丁宁一样。
当丁宁真正找上钱道人之时,往日的那些恩惠,种种愧疚与善念,也开始充斥她的身体。
她不希望钱道人出事。
庭院内的蝉鸣顿止。
有人来。
一名黄袍中年修行者出现在她这处庭院的门口,对着她微微躬身:“钱道人死了。”
容姓宫女的心骤然下落,落到了不知何处,就像是落到她身底下方的某个无形深渊之中。
黄袍中年修行者慢慢站直身体,眼睛里出现了一些平日没有的亮光,只是此时的容姓宫女的注意力不在他的身上,所以根本没有察觉他的异样。
黄袍中年修行者眼睛里异样的光焰迅速消退,然后垂首,接着说道:“那辆马车没有回墨园,正在往一片茶园去。”
容姓宫女当听到钱道人死讯的时候,还只是身体僵硬着,然而当此时听到黄袍中年修行者说的这句话,她却是不可置信的霍然抬头,直接失声惊呼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在长陵很多认识容姓宫女的人眼中,容姓宫女就是一个没有多少感情的泥偶,和皇后娘娘一样冷酷,这样的失声惊呼,落在她身上,更是让人无法想象。
黄袍中年修行者再将头低了些,接着说道:“娘娘让你不要出宫。”
容姓宫女的身体和面容再次僵住。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血色,就像宫里冬日堆砌的雪人。
……
城南近郊,茶园。
当净琉璃所驾的那辆马车行向这片茶园时,一名头戴着竹笠,身穿着黑绸衫的男子也正从一条小道朝着这片茶园走去。
他和这片茶园还有十几里地,其中隔着一片竹林,还有一条小溪,小溪上有一座木桥,上面缠满了许多绿色的藤蔓,绿色的藤蔓甚至长到了水里,看上去十分的水灵。
这名男子的视线里没有任何人的存在。
但是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停了下来。
在他停下来的瞬间,他头顶上的竹笠就顿时被数柄利器割裂一样,裂了开来,掉落在地上。
竹笠的下方,是一张养尊处优的脸,异常洁净而幽黑的长发用一个白玉环束起,五官清秀,看不出多大年纪的男子脸庞,给人的感觉连眉毛都修剪过一样,不但给人完美而且给人异常精致的感觉。
“真的要这样么?”
这名男子精致的眉毛微微挑起,开口说话的瞬间,一柄纯黑色的长剑无声的浮现在他的身前。
剑身明显很坚硬,但此刻在他的身体周围缓缓飞绕,却又给人一种特别灵动和柔软的感觉。
有时这柄剑在身前,有时这柄剑在身后,但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柄纯黑色的剑和这名男子,却都给人无暇可击的感觉。
“不一定要这样。”
邵杀人的声音响起。
在他的声音响起之前,那座缠满了许多绿色藤蔓的木桥上并没有人影,但是在他的声音响起之时,他的人影却已经出现在那座木桥上。
“只要你在这里停下来,等着茶园的事情结束,那就不一定要这样。”
邵杀人看着这名男子,面无表情的说道。
“你很会杀人。”黑衣男子微眯起眼睛看着邵杀人,摇了摇头,道:“但你未必是我对手。”
邵杀人冷漠的看了他一眼,道:“我不会去想谁是谁的对手…我只知道要么杀人,要么被杀。”
顿了顿之后,邵杀人看了这名男子脚下的那几片竹笠碎片,嘴角浮现出淡淡的嘲讽和挑衅之意:“徐焚琴,要是真有信心,你的这顶竹笠就不会破。”
黑衣男子带着一丝倨傲笑了起来,看着他道:“或许我是故意的?”
邵杀人的目光沉了下来,他沉冷的看着黑衣男子那柄游动的黑剑,道:“你知道我不喜欢开玩笑,所以你可以试试。”
黑衣男子的笑意消失,眉头挑起,但是他不再多言,黑剑也始终只是游动,不往前前行一分。
“其实我们这里也没有多少意义。”
数息之后,黑衣男子摇了摇头,说道。
邵杀人看了他一眼,道:“的确没有什么意义,因为那辆马车终究会进入茶园,因为只有她一个人不想让那辆马车进入茶园,但是整个长陵有很多人想要让那辆马车进入茶园。”
……
马车已接近茶园。
对于净琉璃而言,这辆马车从黄杨道观行到这里,都是一片坦途,没有半分的阻碍。
和上次来茶园一样,丁宁在茶园外下了马车,然后沿着田埂走向茶园里的竹庐。
茶园的主人,那名安静的中年男子张露阳正在挑水,看到走来的丁宁和净琉璃,他放下了担子,对着丁宁和净琉璃颔首致意。
丁宁颔首回礼,然后说道:“你说了谎。”
“钱道人已经死了,被我杀了。”
“现在我来挑战你。”
第五十九章 赌约和羞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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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露阳的身体微僵,有些艰难的抬起头来,面色渐渐发白。
当丁宁说钱道人已经死了的时候,丁宁的神情依旧极其的平静,好像做了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
这种神情,让他觉得自己对于丁宁而言同样的微不足道,甚至连申辩都是无力。
“你什么时候觉得我是说谎?”
他停顿了很长的时间,才看着丁宁开口说道。
丁宁看着他,说道:“从一开始。”
……
这片河岗上的茶园平时没有人来,随着净琉璃和丁宁的到来,尾随着大批的人群,甚至有些寻常的长陵百姓也跟了过来,此时虽然密密麻麻的人群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是对于平时一直处在很清幽环境里的张露阳而言,四周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噪杂,越来越令他的头脑发胀。
他不相信丁宁能够杀死钱道人,但是这些围住了整个茶园的人…那些人脸上的神情,那些嗡嗡嗡不断充斥他耳廓的声音,却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这是事实。
钱道人死了。
如果在同一天里,自己也死了,那她会怎么样?
他突然之间明白了丁宁的想法。
“你太恶毒了。”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
“不让一个垂死的老人看最后一眼,那才是最大的恶毒。”丁宁不看他的眉眼,抬头看着远处的群山,慢慢的说道。
听到丁宁的这句话,张露阳的身体停止了颤抖,但变得更加的冰冷起来,“我不会答应你的挑战。”
“在长陵,一名剑师,尤其是修为高过别人的剑师不敢接受别人的邀战,会被人看不起,受人唾弃。看来你为了她,甚至可以不惜自己的声誉,不惜别人对你的看法。”
丁宁平静的看着张露阳,微嘲的摇了摇头,“可是她会对你这样么?”
张露阳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丁宁,道:“会。”
“那只是你自己的想法。”丁宁看了他一眼,道:“我可以和你打个赌。”
张露阳道:“什么赌?”
丁宁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道:“我赌我在这里等到日落,她都不会来这里。如果她在日落前到了这里,我便放弃挑战你。”
张露阳沉默了片刻,道:“不是每个人都很自由。”
“我同意你的说法。”丁宁看着远处长陵的城廓,道:“每个人都不自由,关键在于每个人愿意付出什么样的牺牲。”
“你对她没有信心。”
丁宁顿了顿,然后看着他的眼睛接着说道:“如果你和我一样有信心,那你就敢和我赌。”
张露阳的面色变得更加惨白了些,他抬起头看着丁宁,道:“如果她在日落前到来…除非你也放弃挑战她。”
他这句话说得有些凌乱,但是丁宁和净琉璃却很明白他的意思。
净琉璃觉得张露阳的这句话也很厉害,所以她忍不住抬起头来看着丁宁。
然而令她没有想到的是,丁宁没有任何的犹豫,笑了笑,说道:“好,如果她会在日落前到来,我就放弃挑战她。”
张露阳的眼睛明亮了一瞬,但不知为何,看着丁宁平静而充满信心的面容,他的心脏却又骤然沉了下去。
接下来他又沉默了许久的时间。
然后他双膝着地,对着丁宁跪了下来。
茶园周遭一片哗然。
谁都不明白这个茶园的主人为什么突然对丁宁跪拜下来。
净琉璃也是吃了一惊。
在她看来,既然赌约已成,那双方静待结果便是,而且丁宁的态度如此坚决,即便张露阳跪下乞求,丁宁也不可能改变主意。
“他这是自受羞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跪在我们的面前,自然是一种莫大的羞辱。”
这个时候丁宁的声音却响了起来。
丁宁转头看着不能理解的她,接着说道:“若是我们只是平静的在这里喝喝茶,吃吃饭,容宫女自然不一定会来,但他必须要让容宫女来。”
净琉璃瞬间明白,声音微寒道:“所以他必须让容宫女知道他在受着最大的羞辱,他不在意今后长陵人怎么看他,也不在意容宫女怎么想他,他只是想要让容宫女到这里来,他只是想容宫女赢得赌约,今后可以不必死在你的手中。”
丁宁沉默了片刻,轻声道:“很可怜。”
净琉璃皱了皱眉头。
她莫名的理解丁宁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容宫女根本不会来,从头至尾,张露阳都是爱上了一个不值得他如此深爱的人。
“我可以再帮你一把。”
丁宁走到了跪着的张露阳的身前,平静的说道:“我可以让你承受这样的羞辱。
张露阳垂下了头。
虽然是他自己的选择,但是无数噪杂的声音充斥在他的耳廓,他还是因为羞辱而浑身不断的轻颤。
他继续跪着。
丁宁便一直继续在他的身前站着。
似乎永无停止。
……
皇宫里。
容姓宫女始终在檐下等着。
有关那辆马车的讯息,在确定行往茶园之后,便不停的传入她的耳中。
此时她距离那片茶园很远,视线根本不可能穿出皇宫,穿出半个长陵,看到那个茶园的影子。
然而这些消息,却是让她好像置身在茶园之外。
她似乎可以亲眼看到张露阳跪在丁宁的面前。
她的身体也不断的颤抖着。
除了净琉璃之外,没有人知道张露阳和丁宁的赌约。
但是她很清楚张露阳为什么会承受这样的羞辱。
她也很清楚,只要她出现在茶园,答应丁宁的挑战,这样的事情就会结束。
她现在还有着可以杀死丁宁的把握。
可是…皇后不想让她出现在丁宁的面前,不想让她和丁宁决斗。
她的身体始终颤抖着,她也垂着头。
她眼前的花圃里,光线的色泽由金黄慢慢变暗。
时间在无声无息中流逝。
夏日的那一轮酷日在天空中慢慢移动,渐渐西落。
茶园外的很多人都等得焦躁起来。
在他们的视界里,茶园里的那名中年男子还在丁宁的身前跪着,也不知道要跪到多久。
这是在乞求原谅么?
他要乞求丁宁原谅他什么事情?
这些人不能理解。
茶园里的张露阳的面色却是越来越惨白。
像他这样的修行者,即便跪个一天一夜都不会有任何的问题。
然而此时,他的汗水却是湿透了他的衣衫,然后再被热意蒸干,他身上的衣衫上结了一层厚厚的盐霜。
他的体力都开始不支。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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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原来你也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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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宁转过头不再看他。
他看着渐渐变得不耐的人们,看着渐渐落山的夕阳,直至他的脸庞都渐渐变得黑暗起来。
“还是没有来。”
他没有转身,对着张露阳说道:“我和你说过,她根本不会来。”
张露阳抬头,如同即将渴死的鱼一样张着嘴,看着天空里最后一缕阳光,但是连他都知道了结果,都知道了她不会来。
“怎么会这样?”
他眼睛里最后一丝光焰也似乎彻底消失。
净琉璃看着这名男子,她觉得有点可悲,又有些同情。
“不要让他死。”就在这个时候,丁宁的声音却是低低的传入她的耳廓。
净琉璃微微挑眉,还有些不明白,然而也就在此时,她感觉到了一股剑意。
张露阳依旧跪着,他的身体却是往前挺直了,他的手中出现了一道晶莹的剑光,就像清晨茶叶上滚动的露水的色泽。这道剑光不是刺向丁宁,而是刺向自己的心口。
净琉璃就在此时明白了哀莫大于心死的感受,她跺了跺脚。
一片草叶飞起,轻柔却带着那种高山仰止的气息,击在了张露阳手中的剑上。
当的一声轻鸣,张露阳手中的这道晶莹剑光直接便被击落在地。
四野一片哗然。
茶园里已经疲惫和不耐的人们骤然看到这样的变化,顿时发出了无数惊呼声。
“你之所以败,不是你不明白,而是你不愿意去相信。就这样死去,值得么?”
丁宁缓缓转过身,平静的看着张露阳,说道:“困于这座茶园,这座茶园对你而言也是一座牢,我不相信你不曾有过离开这里的想法。”
张露阳没有说话。
黑暗里看不出他的脸色。
丁宁也没有再看他,只是转头看了净琉璃一眼,道:“走吧。”
净琉璃如真正的侍女恭顺的跟在他身后走出茶园,等到开始驾车缓缓驶离茶园时,她才忍不住轻声的问丁宁:“为什么你要让我救张露阳?”
“死了就死了,反而干脆。”
丁宁在黑暗里轻声说道:“但是活着…反而是一种持续的煎熬。”
净琉璃想了想,道:“所以你觉得今日里张露阳活着,对于容宫女的影响比死了还要大?”
“是。”
丁宁异常简单的回应。
当马车开始驶离茶园的时候,容姓宫女依旧站立在檐下。
茶园里最后发生的事情也如实传到了她的耳中。
她知道张露阳没有死,活了下来。
但不知为何,当听到张露阳自杀被净琉璃所阻的消息时,她却没有感到丝毫的庆幸,只觉得自己的心脏更加往下坠去,坠入到更深的深渊。
更深的深渊里似乎有个魔王,长得和丁宁一样的面目。
此时正抓住了她的心脏,大口的吞噬。
她的身体很空,没有力气。
此时刚刚入夜的整个长陵和整个皇宫也似乎变得很空,似乎一切都没有了。
她似乎失去了在长陵拥有的一切。
……
“说实话他的确很让我吃惊,但如果我是百里素雪,我绝对会让他回岷山剑宗,而不会让他在长陵横冲直撞。”
当在黑暗中离开的时候,黑衣男子认真的看着木桥上的邵杀人诚恳的说道。
邵杀人很清楚他的意思,但只是冷漠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还不配评论百里素雪。”
黑衣男子的眉眼骤然一寒,游荡在他身外的黑剑发出了诡异的丝丝声,但他最终不发一言,转身离开。
在距离黑衣男子和邵杀人其实并不算远的一片河港上,并排站立着两名女子。
河面上飘来的淡淡水雾,如薄纱一样批盖在这两名女子的身上。
“这就是徐焚琴。”
夜策冷看着黑衣男子消失的方位,对着身旁的白山水说道:“昔日胶东郡的一名渔夫,郑袖传给了他巴山剑场的杀生剑经。”
白山水倨傲的笑了笑,道:“原来郑袖手下第一号打手就是这副模样。”
夜策冷纠正了她的说法:“是第一号杀手,不是第一号打手。”
“所以他应该是保证梁联离开长陵的人。”
白山水淡淡的说道:“我会杀死他。”
“我对他越来越有信心。”
“我相信他会帮我救出大浮水牢里的人,所以我会做到答应他的事情,帮他杀死梁联。”
……
“你在想什么?”
马车行在长陵的街巷之中,和平时一样,丁宁并不多话,但是今日里,净琉璃觉得丁宁分外沉默。
“大约还有半个月,我就有战胜容宫女的能力,其实在这段时间里,我不希望她来找我。”
丁宁说了这一句。
净琉璃皱了皱眉头:“只要那么多天,你就能到了五境?”
丁宁没有理会她所说的,只是接着轻声说道:“我在想王太虚和我的师兄。”
“王太虚绕了点路,可能刚刚到。”
净琉璃转头看了他一眼,道:“张仪应该已经到了有一段时日了。”
……
仙符宗。
一口古井的井水里清晰的倒映出天上的明月。
张仪放下挑水的担子,看着这轮倒映在水中的明月,看着自己在水影中的面容,渐渐有些羞愧,又有些出神。
在仙符宗的大试里,他表现得极为平庸,连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能够通过仙符宗的大试,成为仙符宗的弟子。
而在进入仙符宗学习之后,他依旧是表现得最为平庸,甚至很多时候都不能完成师长规定的一些功课,以至于常常受罚。
就如今日,他便因为连一道最为简单的符文都弄错,无意中破了数个水缸,便被罚替整个仙符宗的水缸担水。想到在岷山剑会威风八面的小师弟,他觉得欣慰,既是想念,又更加自惭。
“堂堂的白羊洞大师兄,连岷山剑会都进入前十的人物,却是沦落到如此地步。是你不合燕地,还是根本不符这仙符宗?”
一个声音响起。
张仪霍然一震。
他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
顺着声音望去,看着夜色里的那人,他顿时愣住。
再看着那人身上穿着的服饰,他又愣了数息的时间,有些不能相信的说道:“苏秦…你也在这里?”
“这天下实在太小。我来了仙符宗,想不到你也来了仙符宗。”
夜色里的那人看着张仪笑了笑,“只是我好像比你更适合仙符宗,所以我现在已经是可以进入真符殿的弟子。”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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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就是这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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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仪有些不敢相信。
他揉了揉眼睛,但是眼前的景物没有任何的改变。
苏秦就那样站在那里,穿着的也是仙符宗的衣衫,但和他身上的衣衫相比,领口和袖口却是多了几个黑线绣的符文。
“你一定很想知道我为什么也会在燕地,而且肯定在想着,以我的残废之躯,怎么可能成为仙符宗的弟子。”
看着张仪不敢置信的目光,苏秦快意的笑了起来。
他抬了抬和他的身姿和面容显得分外狰狞和不协调的废手,嘲讽的看着张仪,接着说道:“我可以告诉你原因…因为皇后。”
“皇后,郑袖?”
张仪不敢相信,但是他知道苏秦所说的皇后绝对不可能是大燕王朝的皇后,只可能是那名冷酷的长陵女主人。
苏秦点了点头,抬头看着张仪头顶上方的夜空。
放佛那夜色里的月色和星光对于他而言都有些刺目,他微微的眯起了眼睛。
“我可以告诉你,骊陵君能够在楚称帝,以及我能够从楚离开到成为仙符宗的弟子,都和她有关。你能够来这里,想必是因为长陵旧门阀的安排。”
顿了顿之后,苏秦冷讽的看着张仪接着缓缓说道:“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想你明白,她远比你想象的要强大很多…在长陵的修行者都说她掌控着长陵的秩序,但实际上,越是出了长陵越远,才越会真正明白她到底有多可怕。你不要以为来了这里,便可以完全脱离她的掌控,就算来到了一块福地,你也不要以为那些长陵旧门阀就只是平白无故的帮你,不求任何的回报。”
张仪呆呆的看着苏秦,他开始不自觉的出汗,汗水湿透了衣衫。
他的双手也不自觉的微微颤抖起来。
他不敢去想…如果连骊陵君回楚称帝都是有皇后郑袖的安排在内,如果她的意思能够影响到大燕王朝的仙符宗,那这楚燕梁大王朝的将来会怎么样?
“所以连那个人都死在她的手上。”
苏秦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张仪,微嘲道:“所以我现在始终认为整个长陵最可怕的人是郑袖,而不是那个自称寡人的皇帝。”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仪定了定神,看着苏秦,道:“你到底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苏秦脸上嘲弄的意味迅速的扩大。
他大声的笑了起来。
笑声渐渐显得有些凄厉。
笑得他的面容都和他手上的伤疤一样狰狞起来。
“因为仇恨,因为不甘和执念啊,我的大师兄…在白羊洞的时候,我便一直觉得像你这样愚钝的人怎么配超过我,凭什么得到更多师叔和师弟们的喜爱。若不是因为丁宁,我想你这一生怎么都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现在丁宁不在这里,这是仙符宗,终于没人打扰我们了。”
听着凄厉笑声里传入耳中的这些话语,看着转身走向黑暗里的苏秦,张仪又呆了呆,下意识的叫出了声,“可是我不想和你争什么啊。”
“我想。”
苏秦没有转身,只是他的声音,却是再度传来,传入张仪的耳廓。
……
容姓宫女没有休憩。
她一直站在廊檐下,一直看着压在长陵城上的沉重夜色,直到夜色渐渐退去,东方的天空露出鱼肚白。
她一直等着茶园最新的消息,最终等到没有消息。
茶园里那人,离开了长陵。
她的身体不再颤抖。
张露阳没有死。
但是不知为何,不死却是反而比死更让她难过。
她知道自己终于彻底的失去了他。
他不再爱她。
不再原谅她。
他不再接受他自己为她找的借口。
钱道人也死了。
这个城里,她终于没有剩下亲人和朋友了。
……
黎明往往是最困乏的时刻。
就连净琉璃都陷入了沉睡。
盘坐在榻上的丁宁睁开了眼睛。
他的房门只是虚掩,所以很轻易的被人从外面推开。
他的眼神依旧平静,但是内心却瞬间热切了起来。
哪怕不是脚步声,只是那种熟悉的味道,都让他明白这是长孙浅雪。
在这座冷酷的雄城里,任何一眼的相遇,都足够值得珍惜。
“你或许用得到它,我暂且借给你。”
依旧清冷的声音响起。
一道微冷的风伴随着一道黑影落在他的身前。
然后长孙浅雪直接转身走出他的房门。
丁宁看着蜷缩在自己身前的黑影。
那是他熟悉的玄霜虫。
只是和他熟悉的玄霜虫不同的是,它的身体在黑暗里闪烁着很多像钻石一样的晶芒,它的头上有两个以前没有的角。
在长陵,丁宁很少有真正开心的时候。
然而此时,他却是真正开心的笑了起来,不因为这条玄霜虫的改变,而在于长孙浅雪将这条玄霜虫借给他的这件事情本身。
这条玄霜虫还是很怕他,不停的发抖。
街巷中陆续有鸡鸣声响起。
整个长陵慢慢的醒来。
净琉璃也醒来。
她在墨园的一口古井前完成了洗漱,然后安静的回想了一阵昨夜临睡前悟得的一些东西,这才缓缓的走向刚刚走出卧房的丁宁。
“今天要做什么?”她忍不住问丁宁。
只要每驾一次马车出去,她总是会得到些收获,所以她对在这里修行的每一天都充满期待。
“昨天晚上回来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个人,他穿着一双与众不同的鞋子。”
丁宁对着她笑了笑,道:“我留了两封信给他,所以接下来这几天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等着,等上十几日。”
净琉璃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昨夜是她驾车回来。
但是她什么都没有留意到。
“是什么人?”
“你怎么留信给他的?”
她看着丁宁,首先问了这两个问题。
丁宁看着她很直接的回答道:“王太虚的人,我就看了他一眼,然后在马车转弯的时候,把两封信随手丢到了左边的草丛里。那个位置没有人可以看得见我的动作。”
净琉璃眉头依旧皱着,问道:“那你怎么确定他可以拿到你那两封信?”
“因为他是王太虚留给我的人。”
丁宁微微一笑,道:“既然是王太虚留给我的人,我那么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而且还向他左侧看了一眼,他自然就应该拿到那两封信。”
净琉璃想了想,决定接受丁宁的这个说法,然后她忍不住接着问道:“他穿的是什么鞋,我怎么没有注意到什么不同?”
丁宁笑了起来,真正觉得好笑的那种笑。
“王太虚和我说过,他会留一个人给我,那个人的鞋子和别人不一样,我一直在想到底是什么不一样。等我看过了,我才明白是哪里不一样。”
丁宁笑得忍都忍不住,“他穿的居然是王太虚的鞋,是王太虚最后一次见我时穿的鞋子…就算那鞋也合脚,王太虚也不怕传染上脚气给他。”
净琉璃愣了愣,她觉得这件事本身的确很好笑,但是她天生是不会因为笑话而笑起来的人。
所以她的表情反而更加严肃了起来:“所以不是我的观察力问题,而是因为除了你之外,恐怕没有人能够看到他的那双鞋子有什么特别。”
丁宁点了点头,忍俊不止的说道:“那只是一双普通的,有可能染上脚气的旧鞋子。”
“那么那两封信到底是给谁的?”净琉璃的眉头松开,看着他认真的问道。
“一封是给他的,交待他需要帮我做什么,一封是给长陵城某个大人物的,我有些事情要她帮我做。”丁宁看着她,说道。
净琉璃想了想,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对付容宫女的最后手段也用了出来?只等十几天过后你的修为突破,而容宫女忍不住出来找你?”
丁宁看了她一眼,心中道不只如此,但是却第一次口是心非的回答道:“就是这意思。”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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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那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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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黑色的小牛皮鞋子踩在了一条从树上掉落下来的毛虫身上。
这名鞋子的主人似乎觉得有点脏,又好像是有点脚痒一般,在抬起脚后,又在前面的石板路上脚趾扭动了几下。
这双鞋看上去很普通,但皮子很柔软,很薄,穿着一定很舒服。
在另外一条巷落里,一名中年男子正眼神锐利的看着墨园的方向。
蓦然间,他又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威胁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埋伏在草丛里看着敌骑的时候,身后突然出现一条毒蛇的感觉差不多。
这种感觉在之前已经出现过一次。
所以他觉得不是偶然。
他转过身来。
他在茶楼的二楼,他的后面是一张楼梯。
这张楼梯上空无一人。
也就在这一瞬间,他的脸色骤然苍白,他突然清晰的感应到,这种危险的感觉来自于原本在他面前,此时却在他身后的茶壶。
他张开了口,就想发出一声厉啸。
然而比他的真元喷涌还快,那平静安置在茶盘上的茶壶轻轻的一震,壶口飞出的一滴水珠拉长为剑,轻易的穿透了他的后颈,直入他的脑内。
他的双目陡然圆睁,瞳孔里充满鲜血,身体就此僵住。
茶楼里没有人察觉二楼有什么异样。
一楼的那些桌子上的茶客里,也有这名中年男子的手下,然而就连他们都没有感觉到什么异样。
只是在这座茶楼的墙后,另外一条巷子里,有一名挎着花篮在卖花的高挑女子正走过。
这名女子的衣着很素雅,不知道为什么,从她身侧走过的人都没有看清她的面目。
……
这名中年男子死亡的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虎狼北军的中军大帐里。
一名身穿着便服的年轻男子单膝跪地,沉重的对着大帐正中央盘坐着的梁联详细的述说了那名中年男子死亡的一切细节,包括他自己的推测。
梁联冷冷的看着这名年轻男子。
他的眼神里也透着真正的冷漠。
他不太喜欢在禀报时加上太多自己感.彩和推测的部下,而且他也知道在跟随着自己很多年的军师被自己杀死之后,这名年轻男子也太过急于表现,想要成为他身边新的军师。
只是即便心中真正不喜欢这名年轻男子,但他却依旧有足够的容忍。
因为对方对他足够忠诚。
“杀死左将军的不可能是白山水。”
他摇了摇头,看着这名因为他的否定而面容骤僵的年轻男子,缓缓说道:“即便是全盛时的我都不可能无声无息的杀死左将军。”
年轻男子并不知道他在梁联看来很幼稚的判断实际是正确的,此时听到梁联的这些话语,他的面容微白,以为明白了什么。
“这酒铺少年现在是岷山剑宗的人,岷山剑宗的人出了名的护短。也只有岷山剑宗的那几个人,才有这样的实力。”
梁联站了起来,缓缓走出了张开,他咳嗽了几声,看着长陵的城廓,冷漠的说道:“很多人想要逼我快点离开长陵,我可以无视他们,但是我不能无视岷山剑宗。”
……
城南近郊,茶园。
那日丁宁离开之后,这片茶园里那名跪了一天的中年茶师到底是何等结局,长陵的绝大数人都很想知道。
尤其长陵的绝大多数人开始知晓,那名中年茶师和逼死薛忘虚的容姓宫女其实是地下情人的关系。
只是猜测归猜测,无论是容姓宫女还是这件事情本身,对于长陵的绝大多数人而言都太高。
所以当丁宁离开之后,却反而没有什么人敢再进茶园看看。
这天,却有一名赶着牛车的不知情的农夫进入了茶园。
他是张露阳的旧识,在长陵的远郊养鸡养鹅,每年都会运送几次肥料到这个茶园,因为不在长陵城里,所以他却是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当进入茶园之后,这名农夫赫然发现张露阳的竹庐里已经无人居住,张露阳的石灶之中的炭灰看上去也已经冷了很久,不是近日的。
这名农夫觉得疑惑,他四处看了看,转到平日里张露阳洗衣淘米的水塘边时,他却是呆了呆,然后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一声惊疑的声音。
他看到了很多白骨。
这些白骨只是普通的鹅骨,鹅骨上的残肉已经被蚂蚁啃噬干净,但是这些细碎的白骨,却是在地上排出了一些字样。
这一排白骨字拼出的,只是一个日期。
这名农夫想了想,那是元武皇帝登基前三年的某天。
他清晰的记得,这一天之后的三天,那便是先皇驾崩的日子。
这名农夫找不到张露阳就觉得奇怪,他出园打听张露阳的事情,听到前几日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他觉得不可置信,然后很自然的随口提起了这排让他觉得疑惑不解的白骨字。
没有人能够替他解惑。
所有听说的人都觉得这排白骨字有可能是张露阳留下,想要说什么,只是却没有人知道这样的一个日期代表着什么意思。
但是容姓宫女知道。
或者说,整个长陵,只有她和皇后知道。
当茶园的讯息再次传入她所居在皇宫里的院落,不再站立在檐下,而是木然的坐在窗口的她浑身再次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
她很清晰的记得这个日期。
因为就在那日,那个人回来,和皇后在长陵的一处庭院里缠绵了一夜。
皇后的出行很隐秘,是她安排,也只有她知道。
而那时,皇后其实也已经和元武皇帝在一起,其实已经准备发动兵变,对付那人和巴山剑场。
那一夜,皇后还是对那人极尽温存。
但是那一夜,元武皇帝却不知道。
那一个日期代表的那一天,可能还有很多别的事情发生,但她却自然的联想到那一夜。
因为她知道皇后肯定也会很自然的联想到那样的一夜。
那个人已经死去。
张露阳怎么可能会知道那一夜发生的事情?
容姓宫女的身体不断的颤抖着。
她的衣衫开始被汗水浸湿。
她知道自己按理而言绝对不会说梦话,然而此时,她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平日里会说很多梦话。
她不敢相信张露阳就算知道了那一夜发生的事情,也会用这样的方式来报复自己。
然而她可以肯定的是,皇后一定会觉得张露阳留下的字样,代表着那样的一夜。
……
“他是什么意思?”
夜策冷有些疲惫的走回自己所居的小院,看着很自在的坐在竹椅上的“卖花女”,问道。
“好像是同时对付梁联和容姓宫女的意思。”
白山水冲着夜策冷笑了起来,道:“一切好像变得更有意思起来。”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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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熟悉
readx;“真是疯狂的女人。”
夜策冷看着笑得很嚣张的白山水,忍不住皱着眉头寒声说了一句。
不管丁宁的计划是否完美,在这个计划里,白山水就必须要单独对付徐焚琴。
那是整个胶东郡除了皇后之外的最强剑师。
“说得好像你不是什么疯狂的女人一样。”
白山水笑得更加花枝招展。  ****小*说 ;夜策冷在她的身旁竹椅上坐下,垂下头来,眼睛深处却开始闪现一种迷离的情绪。
丁宁的这些行事风格,让她越来越想起那个人,让她越来越觉得熟悉。
那个人的计划也往往天衣无缝,步步推进。
他最后的失败,只是因为从一开始就错误的相信了一些人。
皇后郑袖是习惯做任何事情都留下一个后手,而那个人却是习惯做任何事情都一石二鸟,一件事情里将很多人都算计进去,而且往往能够让人无法联系到一起。
“不只是修行功法能够传承,难道连行事手法都可以传授么,而且在你死了那么多年之后?”
夜策冷如是想着,她也开始觉得自己的想法很疯狂,真的是个疯狂的女人。
……
当杀死钱道人,进入茶园令容姓宫女的那名地下情人在他身前跪拜一天之后,长陵所有人都等待着墨园里那一辆马车再次行出。
鹿山会盟结束,阳山郡收复,岷山剑会结束,一时间对于整个大秦王朝而言似乎暂时都没有什么大事,丁宁的复仇,俨然已经变成了大秦这盛夏里最大的一场戏。
然而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墨园的马车还没有出墨园,却是有一辆分量足够重的马车来到了墨园。
这辆马车来自于方侯府。
丁宁并没有多问便出了墨园,上了这辆马车。
净琉璃也始终如真正的侍女一般,跟着他,就坐在他身侧的下首。
这次即便丁宁没有解释,净琉璃也知道为什么方侯府的这辆马车会来。
因为丁宁在杀死钱道人之时,他用以破钱道人的先手的那道秘剑“借剑意”并非出自白羊洞,也并非出自岷山剑宗,而是出自方侯府。
岷山剑宗会对每一名参加岷山剑会的选生有所调查,各司也会有所配合,在岷山剑宗的资料里,丁宁在此之前和方侯府没有过任何接触,那丁宁怎么会方侯府的秘剑?
这辆马车没有驶向方侯府,而是驶向了一处偏僻而有些荒凉的院落。
丁宁的心情很平静,因为他可以说比长陵的任何人都要熟悉长陵的任何一条大街小巷,甚至知道绝大多数房屋里住的是什么样的人。
那座偏僻而荒凉的院落,是以前方绣幕闭关修行的地方。
当院门开时,一股浓重的药味令净琉璃都不自觉的闭住了呼吸。
她已经替丁宁熬了很久药,但即便是那种虎狼的药力,都比不上这种药味冲。
这种药味里,似乎混杂着至少五六十种药性很猛烈的药材。
这种药味来自于坐在池塘前藤椅上的一名男子身上。
他的身体大部分地方,都绑着厚厚的绷带。
似乎只有借助这些绷带,他才能勉强保持人形,才能勉强的坐在那里看着丁宁和净琉璃。
净琉璃的眼睛不自觉的微微眯起。
不是因为药味,而是因为这人的身份和敬重。
她知道这人便是方饷。
在鹿山会盟里起到至关重要作用,但是却经脉寸断的方饷。
“请坐。”
这名曾经威震八方,此刻却面容无比苍白,比王太虚最虚的时候还要虚上无数倍的侯爷微微抬首,看着走入院中的丁宁和净琉璃说道。
头颅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够动的部位。
丁宁认真的对他躬身行礼,然后在他身前的藤椅上坐下。
他的身旁还有一张藤椅,显然是备给净琉璃的,然而净琉璃却并不落座,只是恭谨的垂首站在丁宁的身后。
看着这样的画面,方饷眼睛里欣赏的意味更浓。
“你为什么会我方家的借剑意?”
但是他说话很直接,没有任何的过渡,便直接问了这样一句。
丁宁看着他的眼睛,也很直接的说道:“方绣幕到梧桐落来看过我。”
净琉璃顿时皱了皱眉头。
这可能是岷山剑宗忽略的细节,她很清楚的记得自己所见的记录里并没有这样的记载。
方饷看着丁宁,一时没有说什么,却是突然笑了起来:“所以是我弟传给你的,即便你当时还不是修行者?”
丁宁平静的看着他的眼睛和笑容,没有回答。
方饷接着说道:“所以只要我确定这件事情是真的,那么或许还会认为你现在的修为进境和我弟有关,因为还可以说,其实从当时开始,你已经是我弟的嫡传弟子。”
净琉璃的眉头缓缓往上挑起,她觉得方饷这句话里攻击的意味很浓。
然而丁宁依旧只是平静的听着,没有回话。
“这件事是否是真的,只要我弟回来一问,自然就知道。”方响看着丁宁继续说道。
丁宁看了他一眼,道:“或许他永远都回不来长陵,又或许他回来的时候你已不在。”
听着这样的回答,方饷收敛了笑意,却是没有生气,只是认真的看着丁宁,道:“只要你认定其实那天开始,我弟就已经传授了你修炼的功法。那这件事就永远是真的。”
净琉璃不由得怔住,她没有想到方饷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丁宁依旧没有马上正面回答,只是再次抬头,直直的看着身材好像缩小了一半的方饷,也认真的说道:“可能结果会很惨。”
方饷自嘲的笑笑,垂头看了一眼自己,“还能更惨到哪里去?”
丁宁看着他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马车里会有我给你的礼物。”
方饷似乎也没有力气再可以浪费,他低着头说了一句。
丁宁看着他此时的样子,眼睛微微的眯起,心中有了些新的想法,但是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站了起来,躬身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马车还是送他们来的马车,但是车厢里的软垫座位上却是多了一个黑色的铁盒。
丁宁打开这个无锁的铁盒,里面有一本很薄的册子。
“他给你的是什么?”
净琉璃终于忍不住轻声的问了起来。
“方侯府的一些其余的秘剑,还有他和方绣幕对于功法和剑招的一些交流心得。”丁宁头也不抬的说道。
净琉璃愣了愣,然后她终于真正的明白了两个人对话里包含的意思。
几个呼吸之后,她明白了更多,转头看着丁宁,“是不是在挑战钱道人时,你用那道借剑意,便是故意要引出这样的局面…这是不是本来就在你的计划里?或者说,你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杀死钱道人,但在那些方法你,你刻意的选择了以这借剑意开场?”
“世上不会有那么多巧合。”
丁宁看了她一眼,说了这一句,然后缓缓的说道:“我只知道方侯府一定对当年没有选择我而后悔。”
净琉璃沉默了片刻,道:“计划里的细节都很完美。”
丁宁不再看她,继续认真的看着手中薄薄的册子,轻声道:“我必须抓紧看懂里面的很多东西…到面对容宫女时,我必须用这里面的一些东西杀死她。这本册子不是今日到了我手里,而是当天方绣幕来看我时就到了我手里,所以里面有些东西,我要显得很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