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她终于来到墨园
在渭河一战之后,她早已经断绝了和本命剑的联系,自然认定本命剑已经毁去,变成坠落不知何处的陨铁。
然而就在方才那一刹那,她却是猛然的接触到了一丝自己本命剑的气息。
修行者和自己的本命剑本身就有着一种奇妙的联系,她的身体里在方才一瞬间产生了元气的共鸣,从而感知到了自己本命剑的存在。
但这种感觉也只是存在了极短暂的一刹那,便被她自行切断。
失去的本命剑再产生共鸣,只可能是她的本命剑已被人控制。
只要被人控制,本命剑和她产生的联系,便极有可能让那名控制者感知到她的存在,甚至捕捉到她所在的大致方位。
所以哪怕她对于这柄本命剑有着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渴求,然而在那一刹那,她还是无比决然的第一时间斩断了和本命剑的联系。
莫说壮士断腕,就算是断命,赵剑炉的人也从不乏这样的勇气,只是对于赵剑炉的修行者而言,剑既是命,自己丢失的剑,只要还存在世间,就一定要亲手找回来。
铁锅在熊熊的火焰中漂浮,内里的鱼汤瞬间被炙干,鱼肉被烤成焦炭,散发出难闻的气息。
赵四却是浑然不觉,回望长陵。
在方才的那一刹那,她至少可以感知到她的剑存在于长陵。
长陵皇宫深处,洁净的光线在水晶的折射中从天井柔和的洒落,照耀在灵莲池上,灵气渺渺,看似完全不像在人间。
容颜完美的也完全不像是人间女子的郑袖的眼眸深处也是产生了一种难言的律动,连她身前的那些灵莲都似乎畏惧的颤抖起来。
她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感知里,那柄赵剑炉的本命剑依旧飘荡在无尽的高空里,始终缠绕在苍白色星火之中,被迫接受着淬炼和改变。
她只是正常的修行,并没有想要刻意的去通过这柄剑寻找赵四的存在。
她并不想任何人知道这柄剑落在她的手中,包括赵四。
赵四的反应也极为决断,所以她也甚至不能确定这柄本命剑和赵四产生了一瞬间的联系,然而她却分明感觉到了一丝古怪的气息。
她再度清晰的感觉到,有人在修炼时的气机对她的修行时所接触的天地元气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扰动。
续天神诀一向是岷山剑宗最神秘和强大的功法,她也是只知道续天神诀强大,然而却并不知道续天神诀到底是何等的内容,而且在任何修行者的潜意识里,续天神诀不可能被很快领悟,所以她根本未曾将这样的变化和那名酒铺少年联系在一起。
她只是隐约觉得,长陵出现了一名修炼独特功法的修行者。
而这名修行者…让她十分不快。
……
一封信笺由岷山剑宗出,最终落入了长陵关中会馆的一间房间里。
经手的一名师爷看着年迈的掌柜几乎没有丝毫犹豫便签名押印的利落劲儿,顿时就有些难以理解,忍不住皱眉问道:“少爷这封信事关重大,大掌柜您难道就不需要问过老爷么?”
这名年迈的老掌柜办事十分沉稳,并未急着回话,先行稳稳的押好了印,接着又取出了数张红色的帖子。
看着这数张红色帖子略微烧焦的一头,这名谨慎的师爷彻底的变了脸色,连声音都有些变了,“掌柜您这是…”
“老爷早就已经特别交代过,丁宁少爷的事情便是谢家最首要的事,所以这和少爷的意思其实并没有什么干系。”老掌柜示意这名师爷替他磨墨,同时说道:“这是老爷的意思,老爷和谢家都欠他的恩情。”
这名师爷呆了呆。
老掌柜却是忍不住抬头,笑了起来,接着说道:“少爷在岷山剑会中虽未进入前十,但是却和沈家少爷一起击败了才俊册上先前排名第一的才俊,而且到现在都还能留在岷山剑宗。大小姐更是直接进了岷山剑会前十。这在我们关中是多少年都没有人做到的事情?先前能够入岷山剑宗的,哪一个不是侯门子弟,或是军中大将的子侄?”
顿了顿之后,这名老掌柜的笑意更加骄傲:“这次岷山剑会,哪个关中人不脸上有光?这次我谢家请求他们协同办事,他们哪个会不帮?”
师爷深吸了一口气,还想再说什么。
老掌柜却是很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缓声道:“生意自有盈亏,不管是亏是赚,最终要的是脸面,是名声,是养活了多少人,知恩图报都做不到,生意如何能长久做得下去,又何必在意一时的得失?”
“您说的对。”
师爷顿时醒悟,恭敬的微微躬身行礼,接着开始磨墨。
……
一顶黑色圆顶如伞盖的马车缓缓行进在长陵的街巷之中,驶向周家墨园。
看着这辆马车,即便是沿途一些身穿黑衣负责警戒的监天司官员都有些不能理解,为何以夜司首这样的身份,在短短数日之间就要连来墨园两趟?
黑色马车在距离墨园大门还有十余丈时骤然停顿下来。
一名面容英俊的黑衣监天司官员快步到了马车侧面,对着马车车厢深深躬身行礼,用极为低微和快速的声音禀报道:“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关中谢家发了焦尾信,向关中各大商会求助,请求关中各大商会帮助收购天魔萝和狼毒花两种药物。天魔萝大大振奋修行者精神,短时间提升修行者气血流动,但量多则致幻,狼毒花更是火毒之物,气血过旺食之,易生烂疮,内外皆败。”
“我不想听这些废话。”马车车厢中清晰的响起夜策冷冷淡而蕴含着强大威势的声音,“你应该明白我要知道什么。”
年轻的监天司官员顿时额头微汗,更加恭谨道:“只查到是谢长胜从岷山剑宗传了封信出来,具体更深层原因,还在追查之中。”
“去吧。”
马车里异常简单的传出两个字。
黑色马车继续往墨园大门前行,而年轻的监天司官员顿时如蒙大赦,低着头快步离开。
没有人阻拦。
依旧坐在竹席上的邵杀人甚至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黑色马车在穿过外园,接近丁宁所居的小院时,车门帘子无声的往外荡开。
一袭白衣的夜策冷安静的坐在车厢里,她看着眼前静谧的墨园,眼神却是无限感慨。
虽然只是传人,但总算是要再见了。
第三十六章 简单
丁宁站在小院门口等着她。
这世间,最难看懂的是人心。
去年暴雨如注的夏日,丁宁远远的看了她一眼,和那日死去的赵斩所见的一样,她依旧显得和整个长陵格格不入,然而他依旧不敢确定她的心之所向。
直至白山水带着她的气息而来。
夜策冷很快看到了站在墨园最深处小院门口的那名身着青衫的少年身影。
她以为她自己会很激动,或者说感动。
然而她却发现自己的心情很平静。
她自嘲的微笑了起来,露出了两个浅浅的酒窝。
等待的时间太久,报仇这种事情,已经成了她的生命本身,似乎和别人也再无多少关系。
而且成功与否,都已经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情。
复仇只是为了快意。
而快意来自心意和复仇过程的本身,来自于自己想做的事情,和结果无关。
看着走下马车,迎面走来的夜策冷恬静的神容,丁宁的心境也骤然变得更为平静安宁。
他感受到了她的快意,感受到了她的问心无愧。
接着他便想到自己做了该做的一切,不管结果如何,也终究问心无愧。
看着她的一袭白裙,看着她青涩尽去的美丽面容,丁宁忍不住微笑起来。
“你好,你很好。”
夜策冷也笑了起来。
两句异常简单的话,包括了她很丰富的情绪。
然后她并没有说什么废话,只是看着丁宁,用平常正常交谈的语气问道:“半个时辰之前,关中谢家已经发了焦尾信,整个关中的豪门氏族,还有那些从关中出来的修行者,都会收罗狼毒花和天魔萝两种药物,这应该是你的手笔…你想要做什么?”
丁宁看着她,也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直接说道:“我要杀那名宫女。”
夜策冷没有惊讶,笑得更加灿烂了一些:“怎么杀?”
丁宁道:“我要逼她答应和我的决斗。岷山剑宗会帮我想办法,有监天司的帮忙,这种事情会简单很多。”
夜策冷根本未加思索,微笑道:“这事很简单,宫女也是人,她也有情郎。”
“你知道?”丁宁有些惊讶。
夜策冷看了他一眼,“容宫女又不是什么普通小人物,我知道也没有什么稀奇。”
“那就更简单。”
丁宁笑了笑,就像很自然的讲述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道:“我有九死蚕,还有续天神诀。天魔萝和狼毒花可以让我的五气越加旺盛,以九死蚕行功可以让我的修行速度很快,不会被这两种药物的毒素所伤,而续天神诀可以养足我的身体,消除九死蚕的负面作用。”
“续天神诀是九死蚕的完美互补,所以你一定要进入岷山剑宗…”夜策冷想着当年始终想入岷山剑宗却始终被拒之门外的那人,忍不住轻轻的摇了摇头,心中尽是感叹。
“而且我还有一门在白羊洞里得到的修行功法可以作为掩饰。”丁宁也感慨起来,道:“续天神诀太过神秘,外面没有人知道续天神诀是什么样的一门功法,而岷山剑宗,他们即便惊讶于我的修行速度,也只会认为是我在白羊洞无意得到的斩三尸无我本命元神经的问题。”
“不杀人则已,一杀则直接杀郑袖的人,长陵这十余年来,从来都只有她想着要杀谁,却没有人敢想要杀她的人。”夜策冷笑了笑,道:“接下来呢?”
“接下来杀梁联,然后劫大浮水牢。”丁宁看着她,收敛了笑意,极为认真的说道:“然后我们离开长陵。”
“然后我们入八境。”
“然后我们再杀回来。”
丁宁抬起头,看着她明亮的双眸,最后缓缓道:“这就是我全部的计划。”
夜策冷笑了起来,道:“听上去特别美好的计划。”
丁宁说道:“希望真的特别美好。”
“希望真的特别美好。”
夜策冷笑着重复了一遍这句话,然后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白色的玉瓶。
白色的玉瓶带着她身体的温度,里面装满了乌金色的药汁,看上去粘稠得近乎要凝固起来。
“我的计划和你的计划相合。”
看着丁宁,她带着一丝满足,缓声说道:“有谢家为你做的事情掩饰,也不会有人想到你的修为突飞猛进和我有关。”
“毕竟盯着我的人比盯着你的人要多。”
顿了顿之后,夜策冷看着丁宁,接着说道:“我会尽量减少帮你做的事情,因为只要我做的事情,就有可能会留下痕迹,有可能会让人察觉我和你的联系。”
丁宁沉默了片刻,道:“我明白。”
“那就再会。”夜策冷笑了起来,转身走向身后不远处的黑色马车,即便是在侧面,都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脸颊上的两个好看的酒窝。
“再会。”
丁宁看着她的背影,轻声的说出这两个字。
她根本就没有问他有关传承的事情,所得来自何时何处,他也没有问她当年为何没有出现在应该出现的地方。
一切终有原因,过去已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希望的特别美好的将来。
他将明明很小,但是却很沉重的白色玉瓶捏在手心,走回自己的卧房。
然后他异常简单的将白色玉瓶里所有的药液全部倒入了口中。
他的身体里响起一声轰鸣。
药汁就像无数的星辰在他的身体里飞射开来,带着恐怖的力量穿行。
但也就在这同一时间,他体内涌出无数的细蚕,涌向这些飞射的星辰。
无数如星辰般飞溅的药汁被不断的蚕食,然后这些细蚕反哺出惊人的五气,穿行于他的经络,汇聚于他的气海,变为越来越凝聚的真元。
他的精神意念,都似乎开始和真元结合,两者似乎要渐渐融为一体,真元里似乎也开始有繁星闪耀。
他的修为在以惊人的速度提升。
以这样的速度,恐怕不需一昼夜的时间,他便能从此时刚过四境不久的修为,直接越过修行者世界所说的四境中阶的修为。
而且此时的丁宁都可以肯定,在越过四境中阶之时,他体内那些如星辰飞射的药气,依旧还有大量存蓄。
这样的修为提升,实在太过简单。然而这是夜策冷在海外修行,十余年生死相搏,风雨飘摇的累积。
说简单,又何曾简单?
第三十七章 学习复仇的少女
时间渐渐流逝,日夜变幻,长陵早已进入最酷热的时节。△¢四△¢五△¢中△¢文+◆,
墨园最深处的小院里一片安静,明明是白昼,然而无数星辰散发的光辉,或者说是隔着难以想象的距离飘落到这个天地之间的元气,被一种无形的力量凝成肉眼难见的粘稠精华,最终顺着一些固定的线路,源源不断以恒定的速度涌入丁宁的身体。
丁宁身上散发着滚滚的热气,甚至像传说中的圣人一样,在背后形成了滚滚的五彩云气。
他的肌肤却是仿佛变成了玉石,散发着一种润泽的光泽。
最令人心悸难安的是他体内传出的无数沙沙声,就像始终有无数细蚕在啃噬着桑叶。
从四周天地间汇入他体内真元之中的天地元气,从一开始如星星点点的杂质,已经彻底和他的真元融为一体,在他体内流动的真元,在他的感知里,就像一条银色的琼液,晶莹而透明的在他的经脉之中穿行。
更强更凝聚的真元也在不断的改变着他的身体,包括他的感知。
事实上并非无形的精神力量在短期内得到了增强,而是随着被吸纳的天地元气的范围扩大,就像一个在黑暗里旅行的人手持的火把越来越亮,可以让他看见更多的地方。
看见便是所知。
原本对身外的天地元气有所排斥的真元,开始能够完美融合吸纳入体内的天地元气,便是真正的跨过了四境中阶。
真元再强一步,能够长时间的存积于符文之中不散,凭意念便调动真元流淌于符文之中,驱动剑器的运行,这便是再进一步的五境。
从初入四境到跨越四境中阶乃至初窥五境,这对于寻常的修行者而言,或许要用去很多年乃至半生的时间,然而丁宁只用了数分之一夏,便已完成了这个过程。
……
在满城的蝉声里,一名身穿素衫却佩着长剑的少女,从正对着墨园的一条街巷慢慢走来。
她的身体很轻盈,走起路来像猫一样没有什么声音,所以并没有引起多少人的注意。
然而盘坐在凉席上的邵杀人在抬起头的瞬间,却是愕然。
少女只是远远的对着邵杀人颔首为礼,接着便自顾自的穿过了墨园敞开的大门,径直走向墨园深处。
她的修为和年龄自然不可能超过邵杀人,自然是邵杀人的后辈。
整个长陵,在邵杀人的面前能够有这样气度的少女,自然只可能是岷山剑宗内定的下一任宗主净琉璃,先前长陵最强的两个怪物之一。
因为对方已经是和自己同样受师尊重视的人,且自己又极为尊敬对方,所以在未接近小院之时,净琉璃便释放出了一些平时不会释放的气息。
一丝凉风从她身前涌起,晴朗的半空里出现了许多微凉的晶光,和细小的水珠一样,倒映和折射着阳光的色彩,形成了一道小而好看的彩虹。
丁宁早已感知到她的到来,但在她缓释出自己的气息之后,才推门走出自己的卧房,走出小院迎接这名不出意外应该便是下一任岷山剑宗宗主的少女。
看着出现在自己视线里的丁宁,面容带着一丝倨傲冷意,但偏偏让人觉得她理应如此的净琉璃同样颔首为礼。
丁宁微躬身还礼,问道:“你怎么来了?”
“有去信便有回信,你的朋友谢长胜给你准备了回信和一些东西,我顺便带过来。”净琉璃看着丁宁,道:“同时我来向你学习。”
丁宁一怔,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有什么资格可以让你学习?”
净琉璃看了丁宁一眼,严肃道:“我可是没有这么大本事,只花这么多时间就从刚过四境修到四境中阶。”
丁宁的面容也顿时严肃起来,眉头微蹙,“你修的是什么功法,连修为的真实进境都可以直接感知出来?”
净琉璃没有避讳,直接道:“我修的是寒山雪。”
丁宁挑眉,但是还未等他出声,净琉璃已经补充道:“我的剑是映雪剑。”
换做别人并不能从她这两句话直接明白其中的意思,但是丁宁却很清楚。
“能够直接看穿别人的真实修为,尤其真元的力量,便是真正的制敌先机。”他看了净琉璃一眼,平静的说道。
“其实除了修为之外,我还要像你学习另外的一些东西。”
净琉璃看着丁宁,平冷的说道:“师尊认为我还是太过单纯,太过单纯,便无法胜任宗主之位。”
看着净琉璃一派宗主气度的样子,再看着净琉璃肃穆的面容,听着她所说的单纯,丁宁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要觉得好笑。”净琉璃眉头微皱,严肃的接着说道:“比如在杀容宫女这件事上,我便要像你学习…我岷山剑宗有一名逆徒,我岷山剑宗想要清理门户,但他却在朝堂之中担任要职,深受器重,若是直接杀了他,我师尊便很难向元武皇帝交待得过去,而且那人又分外不要脸面,深居简出,根本不接受任何修行者的决斗相邀。即便我想要公开约战他,他都不会应战。我要杀他,和你要杀那名宫女其实是一样的情形。邵师叔给了你建议,而你马上觉得那建议可行,极有信心的可以做到,那我便自然可以向你学习,看看你是如何做到的。”
丁宁看着这名认真而始终严肃的少女,沉默下来。
岷山剑宗的下任宗主,是百里素雪赋予这名少女的责任,而勇于承担责任的人,往往更富有牺牲精神。
“这是谢长胜的信,还有他托我带给你的东西。”
净琉璃随手将袖中取出的东西递给丁宁,同时微讽道:“谢家为了你连焦尾信都发了,他给你的东西其实也没有什么作用。”
交到丁宁手里的东西很简单,一封封好的寻常信笺,一颗火红的,闪烁着荧光的明珠,一个金色的贝壳雕琢而成的小印。
丁宁平静的拆开信笺。
里面的字迹很潦草,但是写的人明显很用力,很欢快,笔游动的很快,而且力透劲背。
上面的字迹也很简单:“你说的事情我已经安排下去。有钱就能办事,你拿我的印去谢家任意一家商行取钱,若是他们小气,你直接将我的这颗夜火明珠当了,那是我祖母留给我的,看他们花不花重金买回去。”
丁宁并没有故意遮掩,净琉璃也没有故意回避,所以她直接看清了信纸上的大多字迹,顿时有些冷笑鄙夷道:“富贾纨绔就是富贾纨绔,随时随地都散发着钱财气息。”
丁宁没有正面回应这句话,只是平静的看了她一眼,道:“你应该听过长陵立柱的故事?”
净琉璃皱了皱眉头,道:“什么长陵立柱?”
“连你都未曾听过,很多值得尊敬的事情,就如此被湮灭了。”丁宁摇了摇头,看着远处长陵的天空,缓缓道:“昔日商大人废旧法,改新制,几乎没有人信他说的那些东西,他便找了一根其实很容易竖起的木头,发出悬赏令,道只要能竖起那根木头的,便可获赏千金。起先无人去试,觉得这里面不知道有什么圈套,后来真有人试了,轻松的竖起,商大人便真赏了千金。之后谁都知道商大人言出必行,新制便很快推行了下去。”
净琉璃脸色渐肃,没有出声。
丁宁看了她一眼,接着说道:“这件事情的另外一个方面,便是说明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而且我们修行者并不在意的钱财,其实长陵绝大多数要靠钱财生活的人很在意。”
净琉璃的眉头缓缓松开,“所以你的意思是,钱财很有用…一个人若是善用钱财,也是种能力?”
丁宁点了点头,笑了起来,道:“谢长胜就是最好的例子,他最看重钱财,同时也是最不看重钱财的挥金如土。但他却能够赢得很多东西,比如别人的帮助,比如门客,比如朋友。”
净琉璃想着那人死皮赖脸的留在岷山剑宗的样子,心中实在难以产生好感。
她目光微沉道:“所以大量的钱财对你对付那宫女很有用?”
丁宁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认真道:“一切就绪。”
净琉璃眼睛微眯,眼瞳深处射出如利剑出鞘般的光芒,“那你准备怎么做?”
丁宁转头望向被他破坏掉的那段墨园的高墙处,那边现在已经被改建出了许多民居,住的都是梧桐落周遭的街坊邻居。
他用有些显得粗鄙,但很实在的话语缓声说道:“人之一生,最基本的不过吃喝拉撒,衣食住行。”
第三十八章 他在楼上看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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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琉璃有些不解,但想着丁宁会在自己的面前去做,她便不再多想,缓声道:“虽然不知道你和谢家到底有什么过往,但是谢长胜生怕谢家不敢多出钱财完全就是多虑。谢家的焦尾信就相当于是报恩信,是要之前受过谢家恩惠的所有关中人都鼎力相助,又怎会吝啬钱财。”
“多虑是多虑,但至少他将友情看得比其余任何东西都重要。”丁宁看着手中那颗火红的明珠,认真的说道:“这便是他身上最具闪光点的品质之一。”
净琉璃眉头微皱,想着从岷山剑会到现在那人的表现,觉着丁宁说的似乎不无道理。
丁宁莫名的笑了笑,看着只是身穿最普通素衫的净琉璃,问道:“你怎么不穿岷山剑宗的衣饰?”
“穿了岷山剑宗的衣饰,便人人容易猜出我是谁来。不是因为我的修为,便是因为我的身份,便没有几个人敢惹我。太过引人瞩目行事会不便。”净琉璃看了一眼丁宁,道:“而且真正战斗的经验,谁也不会嫌太多。”
丁宁又笑了起来,“在长陵这样的地方,要惹麻烦和战斗还不简单,只要到时候你不嫌我利用你便好。”
净琉璃挑眉,面容又严肃起来:“既然向你学习,这段时间便是你的学生。自然你让我做什么,我便做什么。”
丁宁想了想,道:“让你帮忙挖土种花都可以?”
净琉璃看了他一眼,很干脆的问道:“要挖哪里,要种什么花?”
丁宁看着她笑了起来,道:“你佩着剑还是太过引人注意,太过锋锐,剑也要收起来。”
太过随性的确反而不引人注意。
谁也不会想到像净琉璃这样对于整个岷山剑宗的将来都极为重要的天才会连一辆马车,连一名陪同的师长都没有便单独进入长陵。————————-
在所有人,尤其是长陵那些真正的大人物的资料里,净琉璃的身边始终跟着岷山剑宗出剑最快的澹台观剑。
在他们看来,澹台观剑始终在净琉璃的身侧,更多的不是教导,而是出于保护的目的。
净琉璃自身又有隐匿行踪的手段。
所以即便是连容姓宫女这样目光笼及长陵很多角落的人,都不知道净琉璃已经离开了岷山剑宗,孤身一人进了周家墨园。
……
容姓宫女日常的生活并不像一般宫女般单调,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她就像是皇后郑袖的一个影子,一道游走在长陵的单独意志。
她需要经常能够出入皇宫,有些时候甚至要前往胶东郡处理一些相对秘密的事物,所以平日里大多时候都并不在宫里。她经常居住的住所在城南天萝巷,巷子里居住的大多也是宫中人的家眷。
她的庭院并不算大,但在这条巷落中最好的位置,她的庭院上首不远处便有一口活泉,而她所在的庭院则是这口活泉形成的一条清澈溪流的最上游第一家。
侍奉她的侍女已经服侍她数年,所以很清楚这名宫中贵人的喜好,知道这名宫中贵人在清晨早起之后便喜欢冰饮,所以在酷夏清晨之时,便会去取些泉水做好清心解火的莲子汤或者绿豆汤,再加些冰屑冰镇。
在夏日里,早起洗漱之后,先喝一碗冰饮再吃些瓜果菜蔬,这也已经是容姓宫女很多年的习惯。
习惯便成了自然。
清晨未日出之时,容姓宫女一丝不苟的梳洗过后走入庭院,坐在院里的葡萄藤下,掀开罩着早点的丝竹罩子,手刚刚触及那一碗清澈的绿豆汤,她的眉头便不自觉的微微蹙起。
不等她开口,原在一旁便有些担心的侍女便为难的低声禀报道:“真是巧了,我们城南那家李记冰房关了,而远一些的城西冰房的储冰售罄,这冰镇所用的碎冰便一时难觅。”
习惯成了自然的事情被打破本身便会让人心情莫名的不畅,更何况容姓宫女很清楚一间足以供应许多富户一个夏季所需的冰房的储冰售罄是何等的概念。
这太过容易让她将这和关中谢家的焦尾信联系在一起。
“一掷千金的手段只是让我喝不到一碗冰镇的绿豆汤?”
她闪着瓷样光辉的脸面上没有出现任何的怒意,在缓缓端起用泉水冷过的绿豆汤时,嘴角反而出现了一丝嘲讽的笑容,“这些关中豪客的脑袋倒真是有趣。”
一碗冰镇的绿豆汤最多只能让她一时不快,在她看来自然无法影响什么,然而也就在她微讽的自语出口,端起这碗绿豆汤准备一口饮尽的瞬间,她的鼻翼微动,眉头却是顿时皱了起来。
“是什么味道,怎么会这么臭的!”
她身旁的侍女则是直接下意识的捂住了口鼻,嫌恶的闷声说道。
这条原先很是清净的巷落里也隐约发出了许多咒骂声,还有很多推门而出的声音。
容姓宫女是强大的修行者,所以她根本不用出门便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数支马帮在经过附近的巷落。
马帮行经的巷落正好位于上风口。
马帮运送的都只是些寻常的货物,只是天气酷热,这些马匹身上自然散发着难闻的味道。
更多的恶臭味道来自于每匹马身后的粪兜。
粪兜里那些马粪散发的味道似乎令院落里葡萄架上生长出的葡萄都被熏成了发酵的味道,让人都不自觉的觉得身上都开始带上隔夜泡饭发馊的味道。
容姓宫女听着更多响起的喝骂声,目光微沉,面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那些推门而出和马帮交涉的人不会有任何结果。
因为那些马帮不存在任何问题,即便是散发着恶臭气味的粪兜,反而是行进在城中的必备之物,这种挂在每匹马身后的粪兜的作用,原本就是兜住马匹行进途中拍出的马粪,以免马粪随意的散落在街道上。
马帮经过的那些街巷,也是马帮会正常行进的道路,道路周遭巷落的居民想要阻挠马帮的行进,反而是没有任何道理。
但最为关键的是,平时这里不会有很多的马帮经过,而且恰好就在这种时刻。
最为关键的是,那些马匹排出的粪便分外的恶臭,明显是吃了什么特殊的草料。
能够放肆的直接买空一个冰房的储冰,便自然能够时不时的让马帮绕路从这里经过。
这些自然也只是无耻的小手段,影响的也只是她的心情,然而自谢家发出焦尾信之后不久,便开始出现这样的事情,便只能说明所有的动作都只是针对她。
沉默了数息的时间,她抬起头来,喝止了也准备出门去和那些马队理论的侍女,让侍女备车。
既然皇后已经亲口应承了她的安全,她便很清楚只要自己不应允和丁宁的决斗,便不需要考虑自己的安全问题。
她也很清楚这些关中人若是无耻起来,会有无数她想不到的手段。
哪怕解决了目前的麻烦,还会有更多新的麻烦。
既然不想让她安生在这里用早点,她换个地方便是。
长陵这么大,难道这些关中的豪客能够用马队全部填满了?
她走出院落,登上马车。
没有意外发生,马车离开这片臭气熏天的巷落,开始行向一些偏僻幽静的小巷。
这条小巷里有很多雅致的吃食小店。
然而就在她这辆马车还未正式驶入这条小巷之前,一名身穿短褂,看上去很是粗豪的汉子,已经一家家店铺顺着走过,同时支付了每家店铺老板相当于数日的赢利,只是让这些店铺今日关铺,不要做生意。
一些在这些店铺里用餐的客人也都得到了丰厚的赔偿,也都是愉快。
唯一不愉快的只有这名容姓宫女。
当她的马车进入这条小巷时,这条小巷里已经变得更加幽静,几乎所有的店铺都已经关闭。
她就像一场瘟疫。
所有行经的地方就好像变成了一片死区。
日光已浓,热意撩人。
当驾车的车夫开始无所适从时,她沉默了片刻,道:“去喜梢楼。”
喜上眉梢,喜梢楼是长陵最出名的酒楼之一,且那家酒楼属于胶东郡。
她不相信那些关中人能够让她无法在这座酒楼里安饮。
驾车的车夫很熟悉那座酒楼的所在,马车的车轮也似乎重新变得轻快起来,在行进距离酒楼不远处的一座石桥时,车轮微微跳起,就像要飞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在马车车厢之中面容恢复平静的容姓宫女霍然抬头。
她听到了许多马蹄声。
先前她行经的地方就像是瘟疫扫过的死街,然而就在此时,她行进的街巷突然变得分外的热闹。
在周遭的很多巷子里,有许多马队出现。
这些马队似乎都很急,都急着抢道。
所以在接下来很短的时间里,便将她马车周遭的道路拥堵得水泄不通。
无数噪杂的吵闹声在马队中响起。
每一匹马的身后带着粪兜,粪兜中的马粪散发着熏人的恶臭。
她就像置身在粪堆里。
也就在此时,她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沿着车窗帘的缝隙往外看去。
那里便是喜梢楼。
楼上的栏杆后,站着一名身穿普通青衣的少年,淡淡的看风景一样看着她,手中端着一碗冰镇的汤,碗外挂满了冷凝的水珠。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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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杀了那只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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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陵的那些青年才俊大多不敢用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看她,更不用说那一碗明显刻意的冰饮。
所以这少年只可能是丁宁。
容宫女微微的眯起眼睛,只是看了数息的时间,便下了马车。
她是强大的修行者,拥堵住她马车的马队自然不可能阻挡住她前行的脚步。
她看似闲庭信步,然而却像一阵清风过境,轻易的从拥堵的马队里走了出来,一尘不染的走向前方的喜梢楼。
或许是有意的展露修为,她的身外甚至出现了一个莹润的光团,不仅将污秽的臭气,就连燥热的暑意都被隔绝了开来。
没有人阻拦,她登楼,一直走到丁宁的身后。
高处有风,且那些马队在她离开车厢之后便慢慢散去,再也没有丝毫的臭气。
丁宁一时没有转身,她的目光首先落在丁宁的背上,接着落在丁宁手中端着的那碗冰饮上。
她的嘴角随即泛起一层讥讽的冷笑,缓声道:“果然是一碗冰镇绿豆汤。”
丁宁没有看她,缓缓的喝光了手中这碗冰镇绿豆汤,然后任凭手中的碗坠落在楼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在容宫女眉头微跳之时,他转过身来,平静的看着容姓宫女,道:“就算是喜梢楼做的,味道也不怎么样。”
容姓宫女面上没有什么怒意,也只是目光平静的看着丁宁,道:“如果只是想要出气,不需要费这么大的周折,若真要我致歉,我可以永生都不喝这冰镇绿豆汤。”
“人都死了,道歉还有什么用?”
丁宁看着她摇了摇头,淡淡的说道:“我不比张仪师兄,我比较现实。所谓的风光,都是在人看得见得时候才算是真正的风光,终究只是想让那老头开心。现在风光大葬又有什么意义?”
“老头一生容忍退让,到最后的心愿只是看完整场剑会。但是连他最后的这一点点时间你都要残忍的剥夺…你只是一名宫女啊。”
丁宁笑了笑,看着容姓宫女认真道:“你觉得我只是想要出气么?”
容姓宫女的目光微冷,“你只是一名宫女”,这样的话她在岷山剑会时便听丁宁说过,然而此次听丁宁说起时,她的心中却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你是想逼我和你决斗,然后杀死我?”
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平冷的看着丁宁,道:“我不会答应你的决斗请求。”
“并非是我觉得你有足够的实力可以杀死我,而是我不会违背皇后娘娘的旨意。”
容姓宫女缓缓的接着说道:“你在岷山剑会之后便已经证明了你是足以和净琉璃、安抱石并列的天才,将来是我大秦王朝的栋梁之才,所以即便我现在能够杀死你,我也不会出手。只要皇后娘娘欣赏你,我便不会接受你的决斗请求.”
丁宁笑了笑,道:“我听说你养了一只猫,毛色微蓝,十分珍稀,而且还极为乖巧。”
“只是外物而已,你若是喜欢,今日我便送到墨园,随你处置。”
容姓宫女冷漠的微笑起来,摇了摇头,道:“你所做的这些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用,我可以住回宫里,哪怕我在宫里住很长的一段时间…你的这些手段总不可能用得到皇宫里,而且这些关中大族帮你,也不可能无限制的帮下去。”
丁宁收敛了笑容,看着她,道:“你最令人生厌的地方便是太过自信和优越,即便是口说道歉都没有任何的诚意。就算给你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你还是会做同样的事情。不杀你,我心不痛快,我被你们逼走的大师兄不会痛快,我的沈奕师弟不会痛快。”
容姓宫女的目光沉冷数分,但是不等她出声再说些什么,不远处的街道上骤然发出了一声厉叱,接着便是如雷般的马蹄声。
在她转眼之间,一头双目发红的奔马已经发狂的沿着一条长巷狂奔而来,砰的一声巨响,这头发狂的奔马直直的撞中容姓宫女马车前方那头拉车的马匹,两者一撞之间,两匹奔马都是鲜血飞溅,脑浆散了一地。
替容姓宫女赶车的车夫骇然失色,发出了一声惊叫,整个人差点从车头被掀飞出去,而那匹发狂的奔马上的骑者却是一个翻身落地,接着便躬身对那车夫歉然的行了一礼,道:“马受了惊吓,以至于惹出此等祸事,这…我赔。”
这自然不可能是什么巧合的意外。
丁宁也没有丝毫的掩饰,看着那副鲜血和脑浆飞溅的血腥场面,平静的看着容姓宫女说道:“我们无法痛快,自然不会给你痛快,只要你一日不和我决斗,这样的事情时刻就会发生,你在长陵,连代步的车马都会没有,只能靠自己走回皇宫。”
“所幸走起路来不算太远。”
容姓宫女的目光彻底的冰冷起来,道:“原来你最不痛快的是你张仪大师兄的离开。你要明白,在长陵的任何修行者,都必须听从整个大秦王朝的旨意,你们都是大秦王朝的子民。你们在修行变得强大的同时,必须清晰的明白是在为谁效力,否则哪怕修行天赋再高,也是自寻死路。”
“你还是太高看了你自己。”
丁宁看着容姓宫女,依旧用一种很容易将人逼疯的平静姿态接着缓声说道:“你只是一个宫女,我要挑战你在长陵绝大多数人看来有绝对的理由。”
“我在长陵已经数十年,经历了无数事,什么风波没有见过。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方法,可以逼得我接受你的挑战。而且既然你想给我找麻烦,我自然也会找你的麻烦,这是很公平的事情。”
容姓宫女不再多言,转身离开。
“看来她并不惧怕你的威胁。”
当容姓宫女步行的身影在长街上消失,身穿着寻常素衣的净琉璃出现在丁宁的身后,看着容姓宫女消失的方位,严肃的说道。
丁宁点了点头,道:“只是这样的一些手段自然不可能让她惧怕,但是随着时日渐移,她的心态就会变化,她会开始纠结还不如早些答应和我的决斗,最终这种纠结加上愤怒,很容易让她的心态失衡。”
净琉璃有些不解,沉吟道:“为什么她的心态会变化,会纠结还不如早些答应和你的决斗?”
丁宁笑了起来,道:“因为她会发现我的修为在不断的增进,我的修为在飞快的变得越来越强。”
净琉璃的眼睛微亮,她有些明白了丁宁的意思。
丁宁看了她一眼,道:“接下来要做的,便是让她知道我的修为在很快的增长,在以恐怖的速度增长。”
顿了顿之后,丁宁笑了笑,道:“所幸她也说要给我找些麻烦,我要让她知道我的修为在快速增长便不需要那么刻意。”
净琉璃点了点头,虚心请教道:“那她的那名老情人呢?”
丁宁道:“那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暂时不要动他。反而可以促成她和他多见面,从他那里获得更多的慰藉。”
净琉璃仔细想了片刻,道:“受教了。”
“走吧,我们去她的住所。”
丁宁说了这一句,便开始下楼。
净琉璃跟在他的身后,轻声问道:“去做什么?”
丁宁道:“去取了她的猫。”
净琉璃眉头微蹙,又有些不解。
丁宁转头看了她一眼,道:“有些东西,敌人表现得并不在意,并不代表他们真的一定不在意。而且就算真的不在意,当他们的东西一件件被你取走,心里始终会有些不舒服。”
净琉璃眉头松开,点了点头:“要杀了她那条猫?”
“要杀做什么,好好养着。”丁宁笑了起来,“长时间的不舒服自然比一时间的不舒服要更加不舒服。”
净琉璃想了想,道:“那不如让她的那名老情人也移情别恋?”
丁宁哑然失笑,道:“移情别恋到何处?难道你设法让她那名老情人喜欢你?”
净琉璃严肃的说道:“如果有用,我自然可以一试。”
丁宁看着她严肃的样子,再看着她那种稚嫩却威严的气势,笑容更加灿烂了些,“还是算了,我想那人恐怕没有那么高的品位。”
“杀了我家里的那只猫。”
在他和净琉璃目光不能及的地方,独自缓步行在路上的容姓宫女身前出现了一名黄袍中年男子,容姓宫女从他的身旁走过,同时无比冷漠的轻声说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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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学与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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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宁和净琉璃一前一后的走下喜梢楼,登上备着的一辆马车。
丁宁坐进车厢,净琉璃坐上车头,开始赶车。
她出岷山剑宗便是像丁宁学习,这段时间自认是丁宁的学生,态度既然如此,做这些事情时她便显得极为自然。
虽然在岷山剑会时是同样的面目,她此刻并未做任何修饰,但毕竟岷山剑会看见她的人极少,而且她此时替丁宁赶车的自然,便成了她身份的最好掩饰。
因为谁也不会想到下一代岷山剑宗的宗主,那传说中的天才少女净琉璃,竟然会替丁宁赶车。
在沿途任何有意无意观看这辆马车的人,都只是想着这名素净的少女是那名销声匿迹的长陵地下枭雄王太虚替丁宁所配的侍女,或者是丁宁在白羊洞的某位师妹。
净琉璃对长陵的街巷并不熟悉,然而丁宁对长陵的街巷却是了如指掌,听着丁宁的指挥赶车,沿途听着丁宁对于这些街巷的介绍,她不由得眉头微皱,心道若是在这长陵街巷之中和丁宁战斗,无形之中又已经差了他半分,失却了地利。
看着她眉头微皱的神情,再感知她身上的气息变化,丁宁便知道她满心在思索的都是有关修行,于是他忍不住有些感慨的轻声道:“痴者才能到极致,你天生痴于修行,见任何事物都是修行,就算天赋没有你现在这么好,也必定不是寻常人所能企及。”
“可我还是生怕将来追不上你。”
净琉璃平静回应。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抬头,只是平静看着前方的路面,但就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却是霍然抬头。
前方的石道上响起雷声。
一匹马拖着一辆马车,朝着她和丁宁所在的马车迎面狂奔。
马车上载着的并非是寻常的车厢,而是数个粪桶。
听见声音到真正撞击过来,对于修行者而言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净琉璃的眼睛才微微的眯起,她身后的丁宁已经轻声说道:“容宫女的手段。”
净琉璃的眉头微挑,丁宁又已经接着说道:“定住马车…否则粪水洒落一地,我们马车行过,也是一样染臭。”
也就在这个声音响起之时,净琉璃的身畔有风吹过,马车已略轻,丁宁的身影已经轻柔的从车厢中飘出。
净琉璃很自然的认为丁宁说的是对的,但直到丁宁从她身侧掠过,她还没有想清楚要如何处理。
杀马容易,将马和车身脱离容易,但是看那粪桶摇摇欲坠的样子,无论任何一种方式,这样沉重的马匹和车身本身,要像让它不发生翻覆,却是极难。
也就在这一瞬间,丁宁已经出剑。
道路两侧行人走避,看似杂乱,实则却有很多双眼睛在郑重的凝视着丁宁的表现。
当丁宁出剑时,这些原本平静肃冷的眼睛里都瞬间充斥震撼和不能理解的情绪。
丁宁手中的末花残剑往前方刺出。
剑身上瞬间盛开无数的洁白色细花,接着剑身的前端分裂开来,散成无数细丝。
这些细小的剑丝如白发般飞散,每一根剑丝上依旧盛开着洁白的细花。
空气里有许多好看的细花在飞散,每一朵都盛开着独特的天地元气的气息。
这已不是单纯的真元气息。
真元完美的吸纳融合一些天地元气,这至少已经是四境融元的中阶。
从岷山剑会至今才过了多少时日?
那时的丁宁只是刚入四境,更何况岷山剑会之中他还身负重伤,到现在伤势尽复不说,真元修为竟是已过四境中阶。
这怎么可能?
然而令他们震惊和不解的还不止于此。
当丁宁的手中末花残剑的剑丝散开,每一缕剑丝的前端顷刻流淌出一缕晶莹的水流。
每一缕剑丝就像是变成了浸入池塘的柳枝,然后在被风吹起的瞬间,挥洒出晶莹的水流。
无数的水流刺入那匹发狂的骏马的体内,骏马依旧在往前狂奔,然而冲势却越来越缓。
丁宁挥剑。
水流骤断的同时,这匹马已经近乎停止,四蹄无力的往前冲倒。
丁宁挥洒的剑光切断了缰绳、系带、车辕等一切和马车有可能相连之物,就此一剑两断。
马轰然倒地。
而它身后的车厢微微摇晃着,在丁宁的剑顺带着一拍之下,就此完全静止了下来。
净琉璃早已停下马车。
她驾着的马车距离这匹马和马后的粪车还差数丈的距离。
“马蓄养不易,又不是它的错,既有能力令这车完全静止,又何必连马一起杀了?”
她轻声,但很认真的问道。
丁宁转身走回马车,道:“已经被喂服了赤石散,活不了了,徒增痛苦。”
净琉璃的眉头瞬间深深的皱起,“一瞬间做出这么多判断,我的确应该向你学习。”
丁宁平静的看了她一眼,只是伸手点了点正好在马车侧的一条巷道,道:“从那里走,绕过这一段,也不会浪费多少时间。”
净琉璃的面容很严肃,但至少显得很平静。
她没有再多话便听话的驱车进入那条巷道,一股清新而甜蜜的香气传入她的鼻中。
这条巷子的两侧种着不少栀子花,雪白如堆雪的花朵开得正艳。
想着方才那匹马坠倒的距离,净琉璃知道那应该是出于丁宁刻意的控制,她便深吸了一口气,道:“即便方才和你同样快想到应对的剑招,剑招的运用上,我应该依旧不如你。”
“剑招在我看来只需要用到好处,根本不用计较绝对的完美。”丁宁看着她的背影,认真说道:“世上根本没有绝对的完美,而且也对手也不可能存在绝对完美的应对。”
“恰到好处而并非绝对的完美?”
净琉璃思索着这句话的意义,眉头不自觉的皱得越来越深,这句话之中的道理,让她也觉得越来越深。
马车渐渐脱离那些凝视着丁宁的眼睛。
而这些眼睛里的震惊情绪,却是还在扩大。
细思极恐,便是这些人此刻的心境。
除了跨过四境中阶的修为之外,那第一剑便是云水宫的千水绕。
这一剑原本需要很多剑的前奏才能施展出来,属于类似剑阵式的剑势。
然而丁宁只是借助末花剑的特性,一剑便施展了出来。
这种施展,已经不只是一招剑势的极佳演绎,而近乎于一种创新。
除却这一剑,接下来的一剑断,一剑拍,力量的掌控都是恰到好处。
连剑势都运用到如此地步,比起单纯的真元修为进步,更加令人感到恐惧。
四境中阶挑战六境,这似乎依旧是找死的行为,然而不知为何,这些人里面的很多人却都已经开始担心容姓宫女的安危。
……
花香弥漫的小巷十分安静,洗涤了所有的杀意,行人也十分稀少。
只是净琉璃的手却是下意识的落向身侧。
那里原本是她剑的剑柄所在,只是此刻她却摸了个空。
她的剑不在那里。
“永远不要有什么习惯性的行为。”
“尤其对于用剑而言,任何习惯性的行为,都是致命的弱点。”
看着已经意识到一些问题的净琉璃,丁宁平静的轻声说了这两句。
他和净琉璃的目光同样落在巷子口一口井畔的一名挑夫身上。
那名挑夫看上去别无异常,只是在用凉水擦拭着身体,只是净琉璃和他却几乎同时知道那人并非是寻常的挑夫。
“他拿布的样子有问题。”
净琉璃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已经受教,同时微转头问丁宁,“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的扁担磨损的地方和他的身材不符。”
丁宁看了她一眼,道:“梧桐落里有许多挑夫,他那样的肩膀,磨不出扁担上那样的磨损。”
所以这就是寻常处见不寻常处的道理?
想到张仪在寻常市井之中取得的进步,净琉璃又若有所思。
“他没有杀意。”
丁宁又轻声说了一句,道:“正常过去便是。”
净琉璃又有些不解。
任何想要突袭的修行者,尤其是杀手,都会隐藏自己的杀意,为什么丁宁此时能够肯定对方没有真正的杀意?
也就在此时,一个轻而凝聚的声音已经传入她和丁宁的耳廓。
“容宫女很少有弱点,她被你们看到的,都不是她的弱点。”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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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學与授
74_74781丁宁和净琉璃一前一后的走下喜梢楼,登上备着的一辆马车。↖
丁宁坐进车厢,净琉璃坐上车头,开始赶车。
她出岷山剑宗便是像丁宁學习,这段时间自认是丁宁的學生,态度既然如此,做这些事情时她便显得极为自然。
虽然在岷山剑会时是同样的面目,她此刻并未做任何修饰,但毕竟岷山剑会看见她的人极少,而且她此时替丁宁赶车的自然,便成了她身份的最好掩饰。
因为谁也不会想到下一代岷山剑宗的宗主,那传说中的天才少女净琉璃,竟然会替丁宁赶车。
在沿途任何有意无意观看这辆马车的人,都只是想着这名素净的少女是那名销声匿迹的长陵地下枭雄王太虚替丁宁所配的侍女,或者是丁宁在白羊洞的某位师妹。
净琉璃对长陵的街巷并不熟悉,然而丁宁对长陵的街巷却是了如指掌,听着丁宁的指挥赶车,沿途听着丁宁对于这些街巷的介绍,她不由得眉头微皱,心道若是在这长陵街巷之中和丁宁战斗,无形之中又已经差了他半分,失却了地利。
看着她眉头微皱的神情,再感知她身上的气息变化,丁宁便知道她满心在思索的都是有关修行,于是他忍不住有些感慨的轻声道:“痴者才能到极致,你天生痴于修行,见任何事物都是修行,就算天赋没有你现在这么好,也必定不是寻常人所能企及。”
“可我还是生怕将来追不上你。”
净琉璃平静回应。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抬头,只是平静看着前方的路面,但就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却是霍然抬头。
前方的石道上响起雷声。
一匹马拖着一辆马车,朝着她和丁宁所在的马车迎面狂奔。
马车上载着的并非是寻常的车厢,而是数个粪桶。
听见声音到真正撞击过来,对于修行者而言有足够的反应时间。
净琉璃的眼睛才微微的眯起,她身后的丁宁已经轻声说道:“容宫女的手段。”
净琉璃的眉头微挑,丁宁又已经接着说道:“定住马车…否则粪水洒落一地,我们马车行过,也是一样染臭。”
也就在这个声音响起之时,净琉璃的身畔有风吹过,马车已略轻,丁宁的身影已经轻柔的从车厢中飘出。
净琉璃很自然的认为丁宁说的是对的,但直到丁宁从她身侧掠过,她还没有想清楚要如何处理。
杀马容易,将马和车身脱离容易,但是看那粪桶摇摇欲坠的样子,无论任何一种方式,这样沉重的马匹和车身本身,要像让它不发生翻覆,却是极难。
也就在这一瞬间,丁宁已经出剑。
道路两侧行人走避,看似杂乱,实则却有很多双眼睛在郑重的凝视着丁宁的表现。
当丁宁出剑时,这些原本平静肃冷的眼睛里都瞬间充斥震撼和不能理解的情绪。
丁宁手中的末花残剑往前方刺出。
剑身上瞬间盛开无数的洁白色细花,接着剑身的前端分裂开来,散成无数细丝。
这些细小的剑丝如白发般飞散,每一根剑丝上依旧盛开着洁白的细花。
空气里有许多好看的细花在飞散,每一朵都盛开着独特的天地元气的气息。
这已不是单纯的真元气息。
真元完美的吸纳融合一些天地元气,这至少已经是四境融元的中阶。
从岷山剑会至今才过了多少时日?
那时的丁宁只是刚入四境,更何况岷山剑会之中他还身负重伤,到现在伤势尽复不说,真元修为竟是已过四境中阶。
这怎么可能?
然而令他们震惊和不解的还不止于此。
当丁宁的手中末花残剑的剑丝散开,每一缕剑丝的前端顷刻流淌出一缕晶莹的水流。
每一缕剑丝就像是变成了浸入池塘的柳枝,然后在被风吹起的瞬间,挥洒出晶莹的水流。
无数的水流刺入那匹发狂的骏马的体内,骏马依旧在往前狂奔,然而冲势却越来越缓。
丁宁挥剑。
水流骤断的同时,这匹马已经近乎停止,四蹄无力的往前冲倒。
丁宁挥洒的剑光切断了缰绳、系带、车辕等一切和马车有可能相连之物,就此一剑两断。
马轰然倒地。
而它身后的车厢微微摇晃着,在丁宁的剑顺带着一拍之下,就此完全静止了下来。
净琉璃早已停下马车。
她驾着的马车距离这匹马和马后的粪车还差数丈的距离。
“马蓄养不易,又不是它的错,既有能力令这车完全静止,又何必连马一起杀了?”
她轻声,但很认真的问道。
丁宁转身走回马车,道:“已经被喂服了赤石散,活不了了,徒增痛苦。”
净琉璃的眉头瞬间深深的皱起,“一瞬间做出这么多判断,我的确应该向你學习。”
丁宁平静的看了她一眼,只是伸手点了点正好在马车侧的一条巷道,道:“从那里走,绕过这一段,也不会浪费多少时间。”
净琉璃的面容很严肃,但至少显得很平静。
她没有再多话便听话的驱车进入那条巷道,一股清新而甜蜜的香气传入她的鼻中。
这条巷子的两侧种着不少栀子花,雪白如堆雪的花朵开得正艳。
想着方才那匹马坠倒的距离,净琉璃知道那应该是出于丁宁刻意的控制,她便深吸了一口气,道:“即便方才和你同样快想到应对的剑招,剑招的运用上,我应该依旧不如你。”
“剑招在我看来只需要用到好处,根本不用计较绝对的完美。”丁宁看着她的背影,认真说道:“世上根本没有绝对的完美,而且也对手也不可能存在绝对完美的应对。”
“恰到好处而并非绝对的完美”
净琉璃思索着这句话的意义,眉头不自觉的皱得越来越深,这句话之中的道理,让她也觉得越来越深。
马车渐渐脱离那些凝视着丁宁的眼睛。
而这些眼睛里的震惊情绪,却是还在扩大。
细思极恐,便是这些人此刻的心境。
除了跨过四境中阶的修为之外,那第一剑便是云水宫的千水绕。
这一剑原本需要很多剑的前奏才能施展出来,属于类似剑阵式的剑势。
然而丁宁只是借助末花剑的特性,一剑便施展了出来。
这种施展,已经不只是一招剑势的极佳演绎,而近乎于一种创新。
除却这一剑,接下来的一剑断,一剑拍,力量的掌控都是恰到好处。
连剑势都运用到如此地步,比起单纯的真元修为进步,更加令人感到恐惧。
四境中阶挑战六境,这似乎依旧是找死的行为,然而不知为何,这些人里面的很多人却都已经开始担心容姓宫女的安危。
……
花香弥漫的小巷十分安静,洗涤了所有的杀意,行人也十分稀少。
只是净琉璃的手却是下意识的落向身侧。
那里原本是她剑的剑柄所在,只是此刻她却摸了个空。
她的剑不在那里。
“永远不要有什么习惯性的行为。”
“尤其对于用剑而言,任何习惯性的行为,都是致命的弱点。”
看着已经意识到一些问题的净琉璃,丁宁平静的轻声说了这两句。
他和净琉璃的目光同样落在巷子口一口井畔的一名挑夫身上。
那名挑夫看上去别无异常,只是在用凉水擦拭着身体,只是净琉璃和他却几乎同时知道那人并非是寻常的挑夫。
“他拿布的样子有问题。”
净琉璃微微颔首,表示自己已经受教,同时微转头问丁宁,“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他的扁担磨损的地方和他的身材不符。”
丁宁看了她一眼,道:“梧桐落里有许多挑夫,他那样的肩膀,磨不出扁担上那样的磨损。”
所以这就是寻常处见不寻常处的道理?
想到张仪在寻常市井之中取得的进步,净琉璃又若有所思。
“他没有杀意。”
丁宁又轻声说了一句,道:“正常过去便是。”
净琉璃又有些不解。
任何想要突袭的修行者,尤其是杀手,都会隐藏自己的杀意,为什么丁宁此时能够肯定对方没有真正的杀意?
也就在此时,一个轻而凝聚的声音已经传入她和丁宁的耳廓。
“容宫女很少有弱点,她被你们看到的,都不是她的弱点。”。
...
第四十一章 意已决
这声音自然便是那名挑夫模样的修行者所发,只是看着他的样子,却是依旧在擦汗,仿佛根本不像在和他们说话的样子。
净琉璃看着这名行为怪异的修行者,眉头渐渐挑起,就要开口,然而就在此时,丁宁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不管不问,听着便是。”
净琉璃目光微闪,便不说话,依旧赶着马车正常前行。
“换句话说,她的很多弱点,都是故意装出来的。”
“她的猫在你们到达她的院子时便已经死了,是被她自己下令杀死的。”
“她和皇后娘娘一样的冷酷,这种冷酷不只是体现在对别人身上,对自己也是一样。”
“即便是对待她的那名老情人也是一样,即便你们在她面前折磨她的那名老情人也没有任何用处,因为像她这样的人,最爱的始终是自己。”
“在这天下,在这长陵,她惧怕的只有一点,那就只有皇后娘娘。她唯一的弱点就在皇后娘娘那里…你们要想对付她,除非能够找出她隐瞒或者曾经对皇后娘娘不忠的地方,哪怕是伪造。只要有这样的事情不断的暴露出来,她才会越来越恐惧,才会担心你们的不断揭发而导致皇后对她的真正不满,从而答应和你的决斗,想要终止这件事。情。”
……
净琉璃的眉头由微微蹙起到渐渐深锁。
直至马车行出这条巷落,那名挑夫模样的修行者的声音不再传来,净琉璃才开口,轻声道:“这人说的似乎很有道理。”
丁宁点了点头,同样轻声道:“是很有道理,而且不是普通人,知道的很多,连容宫女有那样一名老情人都知道。”
净琉璃想到这一层,顿时目光微沉,道:“猜不猜得出这人是什么身份?”
丁宁平静道:“极有可能便是和这宫女一样,是皇后身边的人。”
净琉璃转头,严肃的看了丁宁一眼,“何以判断?”
“这名容姓宫女的情人之事毕竟极为隐秘,连你们岷山剑宗都不知道,也只有监天司才知道,整个长陵,和监天司知道的一样多的,唯有神都监和皇后身边的人。”
丁宁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专心赶车,同时缓缓的说道:“而且你未曾注意他的语气和称呼…他每次提及郑袖时,所用的称呼都是皇后娘娘,语气也极为尊敬。神都监的人一向谨慎,不可能生事,更不可能和我以及岷山剑宗扯上关系。元武和郑袖最忌讳的便是监察官员的神都监和监天司与人结党。神都监的人若是敢做这样的事情,无论是称呼和语气,都不可能这么尊敬。”
净琉璃沉默了片刻,道:“我要向你学习的地方果然很多,只是既是同为皇后身边的人,为何要帮你对付容姓宫女,会不会是故布疑阵?”
“是不是故布疑阵,慢慢试着便知道了。”丁宁看着她极为虚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至于同为皇后身边的人,却为何要帮我对付容宫女这样的事情,我也难以知道原因,毕竟我不可能什么事都知晓。”
净琉璃思索着,点了点头表示认同,然后接着问道:“容宫女这些年就像是皇后的影子,她可能存在对皇后不忠的地方么?若是有,那人如果要帮我们,为何不明说?”
“可能是怀疑,但不确定。但只要有怀疑的地方,便有可能查得出来。”丁宁看着净琉璃,道:“对方连她的老情人这样的事情都直接说了出来,便是相信以我们的能力肯定已经知晓这点,所以他或许觉得不需多提,我们也查得出来,更何况无中生并不算难。”
“至少有件事他说得很对,提醒了我。”顿了顿之后,丁宁接着认真说道:“她的最大恐惧的确来自郑袖,只有牵扯到郑袖的事情,她才会陷入最大的恐惧。最为关键的是,郑袖最爱的也始终是自己。她最为熟悉和了解郑袖,所以也会更加的恐惧。”
净琉璃转头看了丁宁一眼,道:“你似乎也很了解皇后。”
丁宁平静的说道:“我听的故事足够多,而且我的大师兄张仪现在还不知到了何处。”
马车距离容姓宫女的住所越来越近。
一声清晰的猫的惨嘶声响起。
容姓宫女的院子里,那名日常侍奉容姓宫女的侍女手持着一柄剪刀,浑身颤抖着,几乎要哭出来。
她的身上溅着鲜血,身前的地上一只毛色微蓝的猫还没有彻底断气,还在不断的抽搐着。
……
像过去的很多个清晨一样,张仪在第一声鸡鸣时分醒来,没有任何拖延的起身,穿衣叠被,开始洗漱。
即便是在客栈里,也是一丝不苟。
君子之行,不在于外物而在于心。
有些事情令他很费解,从秦至燕地,一路上都没有人安排,以至于他必须跟着那个马帮绕过楚燕边境,然而到了燕地之后,即便是在边境的村庄里,却都有人接待,一路安排他的饮食起居,直至将他引入燕都。
现在他所居的这家客栈的门外,已经停着一辆马车,这辆马车今日里将会带他前去仙符宗。
现在沐浴在晨光里的仙符宗山门之前的空地上,已经聚集了不少来自大燕王朝各地举荐而来的年轻选生。
大燕王朝的修行地并没有像大秦王朝那么集中,所以从各地赶来的这些选生大多风尘仆仆。
仙符宗是大燕王朝公认最强的宗门,在整个天下,仙符宗都占据着极为重要的地位。
许多年来,大燕王朝那些最出名的修行者里,十名至少有七八名出自仙符宗。
用过简单的早点之后,由马车载着的张仪来到了仙符宗的山门之前,看着山上一座座看似简陋到了极点的草庐,再看着山门外一道黑色的,纂刻着大燕王朝许多强大的修行者的字迹,甚至是许多皇帝的笔迹,很自然的产生出敬畏的情绪,接着便有些羞愧。
他自觉所修的剑道和这仙符宗的符道似乎有些不符。
现在放眼所及,到了这仙符宗山门前的一大半选生都是看着道墙上的那些字迹看得如痴如醉,然而他却只觉得那些字迹间的气息太过清远,好像飘在天上。
不只是担心自己进入仙符宗之后能否跟得上这些燕地的年轻才俊,他现在甚至担心自己能否通过仙符宗的大试。
至于仙符宗的大试正好在这个时候举行,他潜意识里认为只是正好凑巧。
然而那些风尘仆仆的选生没有一个人是和他同样的想法。
因为那些选生已经早来了半月。
仙符宗的大试已经因为某些不为外人知的原因,足足推迟了半月。
他和其余所有的选生一样,看似没有任何仙符宗的人提前搭理,然而他的一切行踪,却是被不断报入仙符宗的一间草庐中。
这间草庐里一共有三名老者。
其中一名正是他在马帮中照料的那名老人。
“师兄,你真决定收他为亲传弟子?”
听着另外一名老者的问话,这名老人感慨的摇了摇头,道:“师弟,同样的话你已经问了三遍。”
那名面容清癯,发丝有些隐隐青色的元气流走的老人也摇了摇头,道:“不同的时间问三遍,我便是以为师兄你有可能改主意。”
老人轻叹一声,并不回话。
这便是意已决。
另外一名白眉老者却是缓缓挑眉,就要开口。
“袁师兄,你最通平衡圆融之道,自知一切都需权衡与平衡,然而这和平衡圆融,和欠谁之情,完全无关。”老人看着那名白眉老者,摇了摇头,看着草庐外的晨光,轻声道:“因为所有的这些,都挡不住真正的喜爱。”
“我是真正的喜爱这名长陵少年的品性。”
老人温和而耐心的说道:“这才是我要将他收入门下的最关键原因。”
白眉老者无奈的笑了笑,道:“师弟你是一宗之主,既已决意,我们也的确无需多说了。”
老人满足的笑了起来,道:“君子如玉,不分疆域,不以群分,这样的人至少不会对不住我们的心血。”
晨光里,另外两名老人也接受了这名老人真正的喜爱,也随之被他的喜意感染。
仙符宗的山门外,无法融入道墙上那些墨迹的张仪被几声鸟鸣吸引,他好奇的抬头,看到道墙一处的顶端,飞来了数只喜鹊。r1292
...
第四十二章 不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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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见喜,这是很好的兆头。
张仪此时还并不知道,大试还未开始,他就已经注定是仙符宗宗主的亲传弟子。
任何权衡利弊,基于现在和将来的考虑,都挡不住真正的喜爱。
喜爱和憎恨,原本便是人世间最炽烈的情感。
“她果然比我们想象的要狠毒,要难对付。”
净琉璃勒停了马车,缓缓的对着丁宁说道,原本严肃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寒意。
她听到了那一声猫的惨嘶,不需要看到,光凭感知她就知道那片院落里发生了什么。
“倒是害了这只猫。”
丁宁无奈的摇了摇头,“原本倒是想带去墨园好好的养着。”
净琉璃转头,微皱着眉头看着他,不知道他这句话到底是真话还是随口一说。
“既然她原来这么难缠,又有人出力帮我们,这计划却是要变一变。”丁宁没有管她的目光,垂头沉吟道:“我们去城南。”
净琉璃点了点头,看了一眼方向,开始赶车,同时轻声问道:“去城南做什么?”
丁宁道:“去找她那名老情人。”
净琉璃挑了挑眉,道:“你不是说先不去动他?”
丁宁沉默了片刻,道:“郑袖冷酷无情,但其实她很能容忍,她唯一不能容忍的,是有人占有了她的私产。”
净琉璃转头看了丁宁一眼,道:“你为什么这么了解皇后?”
丁宁说道:“你不要扯得太偏,至于我为什么了解她,你将来会知道。”
净琉璃皱着眉头想了想,道:“你说她最不能容忍的是占有她的私产,这和我们提前去见这名宫女的老情人有什么关系?”
丁宁看着她的背,平静道:“越权也意味着动用她的私产,不经她允许调用修行者也是占有她的私产,甚至如果因为不是她的意思,调用的修行者死去,更是她所不能容忍的事情。容姓宫女可以跟着郑袖这么多年,私吞一些对于郑袖有用的修行宝物或是隐瞒一些讯息是不可能的,她也绝对不敢。但是她是郑袖身边说得上话的人,长陵所有人都知道她的地位其实在大部分朝官之上,她要做什么事情,有时只需要表达出一点态度。所以这么多年下来,她肯定会因为自己的权势而无意中犯下一些错误。有意或许未必敢…但无意却难避免。她的那名老情人和她这么多年,想必也会知道她很多事情。”
净琉璃脸色微沉的仔细想了想,道:“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她那名老情人就算知道,为什么会告诉你?在长陵,即便是我都无法滥用私刑。”
“你考虑的方向错了,剑往往是最后解决问题的方法。”丁宁轻声道:“既然连皇后身边其余人都知道这名宫女其实同样冷酷,那她那名老情人不会不知道。人之感情,一时的热恋或许会蒙蔽双目,但时间一长,自然会变得理智,自然会容易看出本性。她那名老情人即便一开始是对她真正的喜爱,到真正看清了她,恐怕也是相互利用和依靠居多。”
“不安全感。”
顿了顿之后,丁宁看着她的后背,认真说道:“他会有不安全感,我们要利用的,便是他的不安全感。”
“剑往往是最后解决问题的方法…在自己的宗门里面,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随便动剑的。”净琉璃垂下眼睑,想着岷山剑会之中自己的师尊几乎在元武皇帝眼皮底下杀人的那一剑,缓声说道:“跟着你,的确时时有收获。”
丁宁看着她,由心轻声道:“只希望我不会带你踏入歧途。”
净琉璃冷淡道:“路由心生,歧途不歧途,就算走了也怨不得别人。”
丁宁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对着前面点了点:“前面大道右拐。”
……
长陵很大,马车穿街过巷,又不可能很快。
所以即便丁宁指的是一条最近的路,直到正午时分,净琉璃所驾的这辆马车才到了城南近郊的一片茶园。
茶园不在山坡上,只是种在一条河港旁的桑田旁。
那些茶叶看似肥硕,但在很多喜茶的富贵看来恐怕不值一提。
所以这些茶叶往往是随意的挑些嫩叶采摘,不分时节,随便炒制一下便售给了一些路边茶铺。
尤其是那些官道上两侧的大碗茶铺,越是粗涩的口感,反而越是能够显得有茶味,一碗凉茶下去,也使得那些落脚的人分外解渴。
茶园的人还擅长尽可能的利用自己的出产,所以当丁宁和净琉璃到达这片茶园时,一股混杂着油香的清爽茶香便从内里的一间竹庐畔飘散出来。
丁宁抽了抽鼻子,微微一笑,道:“老茶煨老鹅。”
净琉璃看了他一眼,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
“先吃饭。”
丁宁笑了笑,接着便不让她走在前面,直直的走向那间竹庐。
竹庐外用石坑堆砌着一个简陋的灶台。
灶台上架着一个黝黑的铁锅,里面煮着一只剁碎的老鹅。老鹅已经煮了很久,混杂着一些粗大的茶叶,汤汁如酱,泛着油光,但是油水却似又被茶叶吸了不少,看上去不腻。
一名身材颀长的素衣中年男子正依次撒入蒜葱,做着最后的调味。
看着径直走来的丁宁和净琉璃,感受着这两人身上的气息,他不由得面色一凝,微微一滞。
“吃饭。”
丁宁没有说任何的废话,又只是说了这两个字,便自顾自的从一侧端了两张木凳,从一侧桌上拿了两副碗筷,取了些清水冲了冲,接着在这名中年男子的面前隔锅坐下,在旁边的一个瓦罐里盛出米饭,给自己和净琉璃盛了一碗之后,便又拿起了这名中年男子早已放在一旁的碗,也帮他盛了一碗。
看着丁宁的这一切动作,这名中年男子只是微微蹙眉,却并未出声阻拦。
直到丁宁夹了一块鹅肉吃了起来,这名中年男子才温文有礼的问了一句:“味道如何?”
“虽比不上外面的大厨调味,但胜在别有一番风味。”丁宁笑了笑,道:“最为关键这鹅是真正的老鹅。”
中年男子面色更缓,不再说话,只是夹菜吃饭。
一碗过后,看着已然见底的盛饭瓦罐,问了一句:“要不要再煮些饭出来?”
“也好。乘着煮饭的时候谈些事情。”
丁宁点了点头,看着这名始终温文有礼的中年男子说道:“怪不得容宫女这么多年一直喜欢往你这里来,你的确是有些不同寻常之处。不问来去何意,随意而安,的确会让她那种心上放了太多事情的人感到舒服。”
这名中年男子已经开始用清水淘米,听着丁宁的这几句话,他的眼睛里开始浮现出一些震惊的情绪,“你是丁宁?”
丁宁微躬身为礼,道:“正是白羊洞丁宁。”
中年男子深吸了一口气,继续淘米,同时将一把洗净的野菜放入炖着老鹅的锅里,有些犹豫的说道:“其实何必做得那么绝?”
“是她先做得那么绝。”丁宁看着这名中年男子,恢复了平时一贯的平静,说道:“哪怕她只是让薛老头看到最后的结果一眼,我现在就不会做得这么绝。”
中年男子熟练的将铁锅端下,任凭铁锅的温度煮熟刚刚放入的野菜,将盛着米的瓦罐替放在石灶上,诚恳的说道:“可是你找到我也没有什么用处,即便你杀了我,也不会有什么用处。”
“你对她而言应该比她的那只猫重要。”
丁宁摇了摇头,往灶洞里添了根柴,看着新生出来的火光,他接着说道:“我只是流露出一些要对付她那只猫的想法,她便下令直接杀掉了那只猫。”
中年男子坐了下来,沉默下来。
“现在的问题是,你认为她会不惜一切代价,保证你不受来自我的伤害么?”丁宁看着这名沉默的中年男子,平静的说道:“如果你觉得会,那你自可以坚定的站在她一边。”
看着依旧陷入沉默的中年男子,丁宁停顿了数息的时间,然后认真的接着问道:“若是我今日什么都不做,只是再吃你两碗饭,然后便告辞离开这里,你觉得她会不会觉得你和我之间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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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他在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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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气质沉静的中年男子沉默了许久时间,直到石灶上的瓦罐开始冒出热气。
然后他才抬起头来,看着丁宁,道:“问题在于,你想要杀她,而我告诉了一些你想要直到的事情,她是不是会死?”
丁宁看着这名名为张露阳的中年男子,看着他眼中微妙的神色变化,认真道:“现在很简单,你是到底想她死,还是不想她死。”
听到丁宁的这句话,一直如侍女般安静坐在丁宁下首的净琉璃霍然抬首,她骤然反应过来,自己对于张露阳之前一句话的理解可能有误。
张露阳看着丁宁,道:“我必须确定你有没有足够杀死她的能力。”
丁宁笑了笑,伸手动了动筷子。
张露阳脸色微变,手指才微动,丁宁手中的筷子已经变换了方位,筷尖指向他身上右肋下方。
看着丁宁这两个细微的动作,净琉璃的面容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听闻你在岷山剑会上是过目便悟剑经,对于剑经的理解能力,完全非一般人所能想象,今日一见,不仅是连用剑,真元修为进境也是前所未见。”张露阳看着丁宁收回的筷子,深吸了一口气,认真道:“只是四境中阶的修为挑战六境,会不会太操之过急了些?”
“我会过五境。”
丁宁很熟练的压了压石灶中的柴火,自然的说道:“至五境我便能用飞剑,能用飞剑,杀她便不难。”
张露阳的嘴角浮现出一丝难言的苦笑,道:“那要多久?”
丁宁看了他一眼,道:“不要多久,在这个夏季结束之前。”
“你和她这么多年,难道你就真的这么想她死么?”张露阳还未接着说话,一旁的净琉璃却已经忍不住了,声音微寒的出声说道。
“不是我这么想她死,而是她一定会让我死。”张露阳感慨的摇了摇头,道:“因为我也算是她的秘密,而现在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那她就不会容许这样的秘密继续长久的存在下去。”
净琉璃有些不能理解,皱眉道:“这也算秘密?”
“这当然是秘密。”
张露阳感慨的笑了起来,“在你们找到我之前,我以为这一生长陵都不会有人知道我和她存在着某种联系。”
“宫女就不能有情人么?”净琉璃不能理解的看着他,“就算婚配生子,又有什么问题?”
说完这句话,净琉璃看到张露阳和丁宁看着自己的神色都有些古怪。
“怎么,我说的哪里不对么?”净琉璃奇怪的看着丁宁和张露阳。
丁宁笑了笑,道:“婚配之事,如果建立在真正互相相爱的基础上,这自然没有一点问题,但这人若是只用来排解她的寂寥,只是一个她可以暂时不去想别的事情的安宁所在,你说的便没有什么意义。”
净琉璃的眉头深深的蹙起,她沉默不语,有些明白过来。
“在皇后的身边,她自然也有很多难以排解之处,然而若是皇后知道她觉得跟随着皇后没有安全感,需要一处慰藉,这件事本身便应该是秘密。”
张露阳有些惨淡的笑了起来,道:“我原本只是青阳剑院的一名普通剑术教习,生性淡泊,不喜争取功名,这才租了片茶园,隐居在此。初时见她,便以为真正情投意合,然而相处日久,却发觉并非如此。”
净琉璃脸色依旧不好看,张露阳的意思她已经十分清楚,只是她还是无法完全认同,就算今非昔比,但这名男子至少真正喜欢过那名宫女,现在却是能够狠得下心来让那名宫女去死么?
“其实就像你们觉得从我口中能够知道一些消息一样,她也一定会认为我和她在一起,一定会知道很多不该知道的事情。醒着的时候她不说,但她睡着的时候,也会担心自己说梦话让我知道些什么。”张露阳看出了净琉璃的意思,自嘲的笑笑,“她这些年来的次数越来越多,我不知道是她需要更多慰藉的时候,还是不放心我。”
“而且她或许知道的事情太多,又不可能对任何人提起。所以她真的会说梦话。”
看着眉头骤然有些挑起的净琉璃,张露阳摇了摇头,道:“她在睡梦里,都会有一些威胁我,以及要杀死我的话语。”
“那你为何不离开她?”
净琉璃下意识的说了这一句,但话才出口,她自己便知道自己这句话其实显得很多余。
“想要离开她,她便会真的不放心,那我或许便直接葬在这茶园里了。”
但是张露阳还是回答了她这个问题。
他的手落在已经沸了的瓦罐上,一股柔和的天地元气从他的掌心涌出,覆盖在瓦罐上,封住了所有泄露出来的蒸汽。
当整个瓦罐都似乎要炸裂开来时,他提起了瓦罐,放在了一旁的桌上,然后对着丁宁和净琉璃淡淡的笑了笑,道:“饭已经熟了,再添一碗饭吧。”
直至此时,净琉璃才想起自己所扮演的身份,接过了丁宁的碗,帮丁宁开始盛饭。
“岷山剑宗自可保证你的安全,只要你愿意,可以随时离开长陵。”
丁宁看着经过了修行者的手段,明显每一颗都显得晶莹饱满的饭粒,拿竹瓢舀了一勺浓油赤酱的鹅汤浇在了饭上,然后认真道:“你能告诉我们有关她的什么秘密?”
“其实先前皇后最喜爱的宫女并不是她,而是一名姓黄的宫女。”张露阳接过也是净琉璃帮她盛好的饭,缓缓吃了起来,慢慢的说道:“只是那名宫女透露了一些不该透露的事情,所以便被赐死。”
净琉璃想要开口说话,但是这次她记住了自己的身份,又记住了丁宁让自己少说多听的话语,所以她醒悟过来,垂下头安心吃饭。
“那名宫女透露的是有关圣上登基前三年的一件秘闻。”
张露阳没有看她,只是看着丁宁,接着说道:“圣上曾经有一段时间不喜女色,皇后那时已经和那人在一起,然而皇后却是乔装成另外一名女子,和圣上发生了关系,圣上再无回旋余地,从而才发动了巨变。”
即便净琉璃已经想安心听故事,但是听到这样的几句话,她的脸色还是瞬间就变了。
这样的隐秘,实在太过巨大。
丁宁深吸了一口气,他放下饭碗,看着张露阳,缓缓说道:“所以这样的事情,其实是容宫女假借另外那名宫女传出去的?”
张露阳点了点头,苦笑了一下,“这样的事情差点被人写在故事书里,当年的宏儒书院和道一书局被一把火焚了,受这件事情牵连,被一把火烧了的读书人都有近百名。”
“只是这样的一件事情,就足够了。”丁宁也点了点头,说道。
“其实这件事情有一个破绽,所以她才日夜牵记,才会在很多次梦话里提及。”
张露阳看着丁宁,接着轻声说道:“她所做的事情,造成后来查到的黄姓宫女透露这件事情的那天,那个时间点,其实黄姓宫女在见一个人,那个人其实可以作为人证。只是那个人并不知道黄姓宫女的死和火焚宏儒书院和道一书局有关,也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而黄姓宫女自己也不知道所被查到的线索指向那个时间点。”
“当时那些调查的案卷肯定不会在任何司有存底,然而皇后的记性很好,这件事情对于她而言又很深刻,所以任何的细节她一定会记得。”
“那个人就是墨守城。她不可能有能力设局杀死拥有这样地位的人,所以这始终是她的心结。”
……
张露阳说完这些时,丁宁的一碗饭也早已吃完。
他看着剩下了半碗饭的净琉璃,站了起来,对着张露阳微躬身行了一礼,道:“谢先生相助。”
看着他起身行礼告辞离开,净琉璃也马上起身跟上。
张露阳在回礼之后,并未送出茶园。
只是在净琉璃开始赶车,车厢微动之时,丁宁已经轻轻的说道:“他在说谎。”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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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将计如何就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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净琉璃还沉溺在张露阳和容姓宫女的畸恋以及张露阳透露出来昔日皇后郑袖和元武皇帝的隐秘之中,此刻陡然听到丁宁的这样一句话,她即便是剑心沉稳也不由得微微一震,轻声道:“什么意思。”
丁宁看了一眼茶园里的那座茅庐,异常简单的说道:“他的破绽太多。”
净琉璃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道:“我一个破绽都没有看出来。”
丁宁缓声道:“最大的破绽便是他所知的事情来自容宫女的梦话。即便心中所藏的秘密再多,你听说过多少到了六境的修行者还会在夜晚入静之后梦语?”
净琉璃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到了五境,心念便如通神,真元和天地元气对于身体的调养,超过世间大多数药物,神魂安定,若是说梦语,恐怕自己瞬间醒来,又怎么可能说出很长的一段话?”
丁宁平静的说道:“到了六境接近七境更不用说风雨声入耳如雷鸣,远处草虫异动之声清晰可辨,身体一切反常反应,更是如电闪雷鸣在眼前,必定令修行者惊醒。除非这名修行者境界已到,然而受了重伤,或者常年患病,这才会神魂衰弱…只是你我都见过容宫女,容宫女气息沉稳,只是天赋所限才迟迟无法窥得七境妙门,她又怎么可能会经常梦语?”
净琉璃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寒声道:“这的确是极大的破绽。”
“他是欺我们未入六境,觉得我们应该不知六境之事。”丁宁抬起头,带着一丝冷意说道:“只是方才他的修为你也已经见过,他已至六境。六境怎会不知六境之事。”
“用一件足够震惊的事情,让人的情绪震动,便更容易失却平时的判断力。”
顿了顿之后,丁宁接着缓缓的说道:“他说出郑袖直接乔装成一名另外一名女子和元武皇帝发生关系,从而才逼得元武皇帝不得不发动兵变,这种事情足够令人心神震动。再加上来他说的火焚宏儒道院等一应事情的确是事实,都有据可查,听他说话的人自然思绪就会被他带得往下走,自然就会认为他说的都是真的。这是最常见的攻心手段,很多人,尤其许多军中将领在挥军作战时都会使用。”
净琉璃的面上笼上了一层寒霜,“你的意思是连这件事本身都是假的?”
“不管整件事是否真假。”
丁宁的平静里带着一种平时没有的冷意,“至少里面有些重要环节是假的,我们即便能够让这样的事情传到郑袖的耳中,这件事肯定也和容姓宫女没有什么关系,郑袖只会觉得我们为了复仇不择手段到假造一些事情侮辱她的声誉,到时候我们不会有好的结局。”
净琉璃双手微微用力,就忍不住想直接勒停马车。
“不要停下来,说不定他在看着我们。”丁宁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净琉璃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赶车,然后说道:“所以他其实不想容宫女死,他想帮容宫女对付我们?”
丁宁笑了笑,点了点头:“他还有很大的破绽…在我说过岷山剑宗可以护他,甚至透露出可以让他直接进岷山剑宗避难时,他没有欣喜,甚至他的眼神还有一些躲闪。我们离开时,他也只是终于做完一件事情般松了口气,却根本不想问岷山剑宗何人会来,我们如何安排他进岷山剑宗。这些问题都没有确定,我们都没有安排…有关生死之事,他却不担心。”
净琉璃沉默了片刻,道:“你说的这些我都理解,但是既然你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他在说谎,你却不揭穿,无法从他口中得到容姓宫女的一些秘密,你难道还能将计就计?”
“我没有办法将计就计。”
丁宁看着她,眼睛里闪过一丝很奇怪的情绪,“只是和他的谈话,却让我联想到了一些事情,让我想到了足以对付容宫女的办法。”
净琉璃转头奇怪的看着他:“什么办法?”
丁宁看着极远处皇宫的方向,淡淡的说道:“现在的长陵,有很多事情,只有郑袖和容宫女知道了…只要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些事情,就一定是容宫女透露出来的。即便这种事情不传到郑袖的耳中,容宫女也一定会真正的恐惧。”
净琉璃无法理解的看着丁宁,说不出话来。
她只是想着,若是只有皇后和那容姓宫女知道的事情,别的人又怎么可能会知道?若是有别人知道,哪怕是周家老祖或是薛忘虚那样的长陵老人知道的事情,又怎么会是只有皇后和容姓宫女知道的事情?
“你不需要现在明白。既然你跟着我学习,只要你记住这些过程,将来自然就会明白。”
丁宁没有解释更多,只是迎着她不解的目光,接着说道:“张露阳用这样震惊的故事来引我们上钩,冒着足以触怒郑袖的危险,这是赌上了自己的生死…他可以如此做,只能说明容宫女和他的戏是真戏假作,骗过了所有人。”
净琉璃突然有些明白,道:“所以容宫女和张露阳是真正的两情相悦。”
丁宁点了点头,带着一丝快意说道:“所以对付张露阳是有用的,在关键的时刻,张露阳是足以压倒她心里最后一丝防线的棋子。”
净琉璃又沉默了片刻,说道:“这些东西你似乎天生就懂…其实你比我更适合当岷山剑宗的下任宗主。”
丁宁看了她一眼,这次他没有回应。
并非是因为净琉璃这句话的本身,而是因为他看着净琉璃,想到了净琉璃和某个人的以前真的很像。
谈话已停,车行却未停。
从略微僻静的茶园,马车又开始驶入长陵一些繁华的街巷。
丁宁在车厢中似乎略倦,眼睛眯了起来。
净琉璃的眼神却骤然凌厉起来,只是她这次藏得很好,既没有特别的抬头,也没有下意识的将注意力集中到自己的腰侧先前放剑处。
前方有一座很大的茶楼。
茶楼的门口,一名身穿蓝衫的少年,正从茶楼中走出,朝着她和丁宁所在的马车走过来。
她依旧没有停下马车,只是若无所察般继续前行。
在距离她还有十余丈时,这名面容俊逸的蓝衫少年的手落在了剑柄上。
一股轻渺的剑意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他身前道间的灰尘缓缓前浮,然后形成了一柄横着的剑,横在马车前方。
这是一种明显的意思。
就连道路两侧,哪怕是茶楼靠窗那些磕着瓜子的闲人,都在这一瞬间明显感觉到了这名少年的意思。
这名蓝衫少年,要挑战马车中人。
……
容姓宫女的脸上散发着一种瓷样的清辉。
她此刻正在步行回宫的路上,虽然连一时的停步都没有,然而有关点丁宁的事情却不断的传递到她的耳中。
她知道了那一辆撞向丁宁的粪车。
她也知道了丁宁去了茶园。
她也知道有一名蓝衫少年要挑战丁宁。
她的面容似乎没有什么改变,只是眼睛深处的一些冷焰却缓缓燃烧了起来。
那辆粪车,包括此时的这名蓝衫少年,所有长陵的人恐怕都会很快认为是她的示意。
然而她十分清楚,这些和她无关。
那么到底是在做这样的事情,是丁宁自己,还是那些关中的大人物们?
她无法理解。
她所不知的是,此刻距离那名蓝衫少年不远处的另外一条街巷的茶楼上,有一名身穿寻常便服的将领正在看风景。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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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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拦在道间的蓝衫少年以一道尘剑拦住净琉璃所驾的马车,他的姓名也很有意思,就叫陈浮尘。
看着勒停了马车的净琉璃,这名蓝衫少年对着净琉璃身后的车厢微微躬身,道:“在下陈浮尘,想挑战丁宁。”
道路两侧的行人在陈浮尘缓释出一股轻渺剑意,拂起道间尘土时就已经感觉到这名蓝衫少年的不凡,当此时听到“丁宁”两字,顿时一片哗然,一片惊呼声响起。
虽然岷山剑会已经结束不少时日,然而丁宁这个名字实在太过响亮,瞬间就挑动了所有人的情绪。
“这辆马车里的就是那名梧桐落的酒铺少年?”
“这里面就是岷山剑会首名的丁宁?”
当许多人震惊的发出声音,目光不自觉的被那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牢牢吸引时,马车车厢的车帘往外分开。
丁宁从中走了出来。
周遭的所有人看清了这名神容安静的少年,再看到他腰侧挂着的断剑,顿时无数声惊喜的叫声响起,如浪潮一般朝着周遭的街巷席卷而出。
丁宁在岷山剑会夺得首名,这对于长陵街巷之中的人而言只属于传说,手段再如何惊人,也不能亲眼看到,此时有人当街挑战丁宁,对于他们而言,却是得到了一个亲眼见到丁宁出剑的机会。
这才是真正市井之中的盛会。
丁宁平静的注视着这名一脸战意的蓝衫少年,一时没有回应。
净琉璃的眉头微蹙,用唯有她和丁宁才能听到的声音,道:“应战或是不战,你要早些拿主意,否则这里的店铺恐怕都要挤塌了。”
“这不是战和不战的问题,是如何处置他的问题。”丁宁的目光依旧停留在蓝衫少年的身上,也用唯有两人能够听到的声音,缓缓道:“同样出一剑,有很多种选择,是直接杀死对方,还是将对方重创,还是只是逼对方弃剑认输。这是你将来成为岷山剑宗宗主之后,必须要考虑的问题。既然你是以我为师,向我学习,这在我看来,也是你要学习的最重要东西之一。”
净琉璃有些懊恼,心想只是比剑而已,怎么会如此麻烦,然而又觉得丁宁的话异常有道理,于是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轻声道:“那要怎么做?”
“他走出的那家茶楼的东西都很贵,寻常人花费不起,他虽然从那家茶楼走出,身穿的衣服也算华贵,但是神容举止却是有些拘谨,走出来反而显得轻松,这便说明他并不是出身于富贵人家,你再看他的面容和手脚肌肤都略粗糙,不像贵族子弟平日里有各种滋补保养。他自称陈浮尘时语气极为自然平顺,这便说明是他的真名,他的修为很高,真名却是在长陵没有名气,这便说明他是从外郡而来。再看他的眼神热切至极,连脸上都绽放着渴望成名的急切…纵观这么多,便大体可以判断出,他应该是一个在外郡苦修已久,渴望来长陵成名的出身普通的少年,应该只是不知长陵的厉害,便被人利用。”丁宁轻声的说了这些,然后对着净琉璃接着说道:“明白了这些,对他如何动剑,这便全看你了。你要明白一点,在长陵动剑,绝对不能只考虑眼前这两柄剑谁更强一些的问题。”
净琉璃越听面容越是凝重,她觉得自己以前似乎忽略了太多事情,或者说岷山剑宗下任宗主的这个身份已经自然让她忽略了太多事情。
因为有些事情似乎不用她自己去判断,就自然会有澹台观剑等人灌输给她判断的结果。
“不管我需不需要自己判断,我自己总需要有对一些事有自己的判断力。”她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
丁宁笑了笑,不再说什么。
当丁宁嘴角泛起笑意之时,陈浮尘的眉头便骤然挑起。
他的剑意早已急切而躁动不安,之所以他能够耐心的等待一小段时间,只是因为丁宁平静的眼神无形之中对他有些难言的震慑力。
在他看来,丁宁已经在岷山剑会成名,自己默默无名,需要踏着丁宁的名声成名,此时自然属于后辈,等待也属于正常。
而另外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四周的街巷之中闻讯前来观战的人还不够多…对于他而言,这一战前来观战的人越多,接下来替他传播声名的人便越多。
而此时四周街巷已经人流汹涌,再等待一段时间,恐怕反而挤得连动手的空间都没有。
他眉头挑起,嘴唇微启,手中的剑也微微往上抬起,就将出声。
然而也就在此时,丁宁看着他,出声:“你有什么资格挑战我?”
一言既出,四下俱静。
四周纷乱的街巷里顿时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闷热的天气里,这些赶来观战的人拥挤在一起,却是没有任何燥意,只是下意识的觉得丁宁说的对。
陈浮尘微愕。
他先前只是觉得长陵的修行者高傲,而且在所有的传闻里,长陵的修行者以悍勇著称,从来不会畏惧任何挑战,回避挑战都会被视为懦弱而遭人鄙夷,所以他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修为已至五境。”
愣了愣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丁宁说出了一个他认为最具说服力的理由。
有一片惊呼声响起。
场间不乏修行者,他们自然很清楚像这名蓝衫少年如此年纪却修为到了五境意味着什么。
然而丁宁的面容却依旧平静,他看了一眼陈浮尘,清晰的说道:“那又如何?我在岷山剑会中的一些对手也早过了五境。”
陈浮尘僵住。
场间很多觉得这名蓝衫少年的确具备挑战丁宁资格的修行者也愣住。
“要想挑战我,至少也要在长陵先具备些名声。你操之过急。”只是丁宁却并没有给他们很多思索的时间,他已经看着陈浮尘接着说了下去,“若是你连我的侍女都打不过,又有何资格挑战我?”
“什么?”
听到丁宁的这句话,一片惊呼响起,陈浮尘和所有人的目光全部骤然集中在了净琉璃的身上。
陈浮尘的身体微微的颤抖了起来。
他感到了被蔑视,便不由得开始愤怒。
“若是我赢了你的这名侍女呢?”
他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胸膛,然后很直接的说道:“接下来是否和你一战?”
“若是你能打赢她,我便接受你的挑战。”
丁宁微微一笑,坐会车厢。
他的浅淡笑意让陈浮尘更加的愤怒,眼中愤怒的火焰似乎要燃烧起来。
“那我先挑战你。”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净琉璃,一字一顿的说道,同时缓缓抬起了一直紧握着的剑。
他的剑藏于木鞘之中。
木鞘是铁灰色,纹理十分独特,像层层的羽毛重叠。
他的剑柄是某种玉石制,此刻随着他身上的气息涌动,淡灰色的剑柄上似乎有一条条白色的云气要飘出来。
听着他充满怒意和寒意的话语,净琉璃却是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
她只是严肃而冷静的看着他身前地上的那柄尘剑,好像要从那些薄薄的尘土中看出朵花来,同时她语气极为平淡的说道:“我答应你的挑战。”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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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桎梏和借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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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浮尘的胸膛剧烈的起伏起来,眼中的怒火喷薄欲出。
看着因为自己的应战而愤怒得难以控制的陈浮尘,净琉璃缓缓挑眉,道:“不管你如何看重自己,你至少要明白,你现在在长陵根本不算什么。若是你连心态都无法调整,在这长陵恐怕也呆不了多久。”
她是净琉璃。
整个大秦王朝很久依赖公认的两大修行怪物之一,岷山剑宗宗主的内定继承人,即便此时仪态完全像丁宁的侍女,但是说话间自有一番特别的威势,陈浮尘呼吸不由得微微一滞,怒意竟是无形之中消弭大半,心境却只自然静了下来。
在接下来一刹那,陈浮尘嘴角绽放出一丝些微自嘲之色,想着此时自己除了修为足以值得自傲之外,似乎身份和这丁宁的侍女也没有多少分别。
一时之间,他的心境再静数分,只是一个呼吸,就是怒意全消,嘴角细微自嘲之色也是尽去,转为满脸肃容。
“请。”
他对着净琉璃肃然点了点头,横剑于胸,然而看着依旧凝立不动的净琉璃,他却是有些不解,沉声道:“你的剑呢?”
净琉璃面色漠然的看着他,冷淡道:“你剑出时我自然动剑。”
看着净琉璃这种气度,陈浮尘更不敢轻敌,眉头微皱间,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出剑了。”
“剑”字一声刚起,他便已经出剑。
嗤嗤嗤嗤…无数声气流迸射的声音从他的剑柄处响起,淡灰色的剑柄连着的是依旧淡灰色的剑身,当“剑”字声未消,这柄剑已经和剑鞘完全脱离,剑尖上流散着许多缕灰色的剑气,就像拖了一条长长的流苏。
也就在这一刹那,陈浮尘的手心却已经和剑柄脱离。
这柄剑脱离了他的手,却依旧在遵循着他的意志,按着他所想要的剑路在运动。
这便是飞剑。
淡灰色的长剑倒旋起来,就像一条灰色的彗尾流转着,迎面扫向净琉璃。
陈浮尘这一瞬间表现出来的飞剑剑术并不能算太过惊艳,和拔剑的瞬间将剑甩飞出去没有多少的区别,但让周遭一片惊呼声起的是,在他的剑脱离手心旋转飞出的同时,他身前地上的那些浮尘却是也都纷纷往上漂浮了起来。
先前这些尘土被他身上的剑意带动,形成了一柄尘剑的形状横在道路中央,而此时,这柄尘剑的剑尖却是调转过来,正对着净琉璃,且散发着真正的锐利剑意。
在下一刹那,这柄尘剑就要飞出,而且似乎要比他那柄淡灰色的飞剑还要快。
一剑出而同时形成两道可真正对敌的剑意,这绝对是世所罕见的秘术!
很多旁观的修行者难以置信的看着此时施剑的陈浮尘,他们无法相信这名无名的少年竟然能够施展出这样的剑招…他们可以肯定,这样的剑招,整个长陵的年轻才俊,都极少有人能够接得住。
没有任何人认为丁宁的这名侍女能够接得住。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变化发生了。
净琉璃伸出了手。
她的手中无剑,衣袖中,衣袍间也并未出现任何的剑光,但是随着她的右手往前笔直的伸出,她的指尖元气激荡,那一道就要凌空刺向她的尘剑,却是骤然崩散,再次化为无数的飞尘。
更加令人震惊的是,这些飞尘在崩散的同时,悄然往后加速,接着越来越快,在空气里拖出一条条白色的气流。
每一粒浮尘又各自有着自己的轨迹,在刹那间重新形成一柄尘剑。
这柄尘剑剑尖对准的是陈浮尘,连剑意都是和陈浮尘开始施剑时一模一样,但是却变得更为强大。
嗤啦一声裂响。
陈浮尘身前的空间都好像被这一道尘剑斩开。
这道尘剑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到了陈浮尘的胸口。
此时陈浮尘的飞剑才刚刚飞离他的手不到一丈,竟是根本无法来得及阻拦这柄尘剑,陈浮尘便相当于是空手!
陈浮尘的脸色惨白无比,他的眼睛里尽是震惊和不可置信的情绪,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之间,他的双手瞬间合适,体内所有的真元毫无怜惜的从他的双掌缝隙间压缩成刃,喷薄而出。
轰!
他的身前爆开一个尘团。
尘团里的浮尘一颗颗散发出焰光,就像彻底的燃烧起来。
在一片海啸般的惊呼声里,陈浮尘立足不稳,整个身体被震得往后倒飞出去。
净琉璃的身体没有一分的震动。
在方才尘剑和陈浮尘的力量相撞的一瞬间,她就似乎已经和那道尘剑完全无关。
四溢的气流还未吹拂到她身前之时,她沉冷的往前跨了一步,然后伸着的手往前握去。
在空中飞旋的那一柄失去控制的淡灰色长剑的剑柄,便就此落入了她的手中。
然后这柄剑便好像从头至尾便是她的剑,没有丝毫的抗拒,顺着她的去势,一股剑意往前斩出。
啪的一声轻响。
那颗刚刚爆开,好像要彻底燃烧起来一般的尘团被这道剑意直接切开成两半。
强大的剑气直摧倒掠的陈浮尘身前。
陈浮尘一声厉啸,双手再度往前推出。
砰的一声。
他的身体被直接震飞在地,身体和地面剧烈冲撞的时候,溅射出一圈圈的尘浪。
净琉璃微垂头,似乎看都不看,随手将手中剑投了出去。
淡灰色的长剑落在坠地的陈浮生身前,笔直的插在石道之上,微微晃动。
陈浮生强行从地上直起身体,张口似乎要说些什么,然而也就在这一瞬间,铁灰色长剑微晃间荡漾出来的力量,却是如同一个浪头拍在了他的胸口。
他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一口鲜血却是从口中喷了出来,喷洒了前方一地。
……
净琉璃连片刻的停顿都没有,转身就走回马车,方才还一片惊呼声的四周街巷,却同时变得一片沉寂。
很多人揉了揉眼睛,不仅似乎没有完全看清,而且似乎是没有看懂。
只是即便没有看清和看懂,他们也都分明的感觉到了这名“侍女”的强大。
“怎么会这样?”
很多修行者看着净琉璃的身影,震惊得双手都不自觉的轻颤起来。
这不是修为上的差距…而是净琉璃根本就没有动用自己的剑,她身上似乎根本就没有带剑!
先是尘剑,接着是陈浮尘的佩剑。
明明是陈浮尘一剑出而形成两剑,但净琉璃却是先摘了他的尘剑,接着随手取了他的佩剑。
以陈浮尘之剑败陈浮尘,陈浮尘竟然没有丝毫抗拒的能力。
这名侍女,到底是谁!
怎么可以这么强!
“我明白了你的意思。”
在所有人震惊和不解的目光里,净琉璃却是对着车厢里的丁宁微微躬身行了一礼,用唯有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轻声道:“你不让我佩剑,不是不想让我依赖自己的剑和想逼我想出更多的对敌手段,而是不想让我养成一些固定的习惯。”
丁宁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道:“一些固定的思维和习惯,才是妨碍修行者的最大桎梏。”
周围的人都听不见净琉璃和丁宁的对话,但是所有人都看到了净琉璃和丁宁的动作和神态。
这在所有人看来,是很真实和自然的师生见礼。
于是所有人更加难以理解丁宁这样一名强大的侍女到底何来。
“这是借势,有些时候郑袖并不需要在意这些寻常长陵人的想法,但是整个长陵大多数人都是寻常人,他们往往能够帮助促成很多事情。“
丁宁又轻声对着净琉璃说了这些话。
然后他抬头,对着所有还处在震撼里的街巷中的观战者揖手为礼,道:“那名容姓宫女在岷山剑会之前逼得我白羊洞薛洞主无法看到剑会的结果,逼得我在剑会开始之前便真元耗尽,大家评评理,我要公开挑战她,和她决斗是否有道理?”
说完这一句,他便不再说什么,对着净琉璃示意可以离开。
因为他知道不用多说细节,只是这样的话语,就足以让这些听到的长陵人打听到内里发生的故事,就足以让今天这里的事情和曾经发生在岷山剑会之前的事情传播到长陵的每一个角落。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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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大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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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净琉璃?”
“只可能是净琉璃?”
“可是看她的样子,却是将丁宁看做老师。”
“修行,要学习的知识很多,不只是有关真元修为和剑术的精进。”
在距离这条长街不远的一座角楼上,面容温雅的黄真卫和发丝如参须般洁白的墨守城完整的看完了这一场战斗。
听着墨守城的话语,黄真卫却是有些自惭,道:“即便是真元修为和剑术,我和老师相比也是大有不如。”
“我只是比你早走一段时间,你却是比我走得快。”墨守城笑了笑。
“皇后娘娘会容许他这样继续下去么?”黄真卫骤然变得有些沉默,缓声说道。
墨守城看了他一眼,道:“你自然知道百里素雪护短,皇后娘娘就算有想法,至少会让这件事变得公平。”
黄真卫沉默不语。
墨守城知道他自然不是替那名容姓宫女担忧,微微一笑之后,接着说道:“其实这无关乎皇后娘娘和岷山剑宗,只在于丁宁和容宫女自己。容宫女若是自己不同意和丁宁的对决,那便没有任何人逼得了她。”
“她只是一个宫女,并非是什么名剑师,也不是什么大秦名将,她根本不用在意名声。”
墨守城抬起头看着丁宁所在的那辆马车,看着架车的净琉璃,淡淡的说道:“更何况她也不怎么在意名声。”
“其实我担忧的正是因为如此。”
黄真卫抬起了头,眼瞳里尽是忧色,“容宫女越是难以对付,我就越是担心丁宁做出些太过的事情。”
墨守城明白他的心意,摇了摇头,道:“爱才也不能太过,否则便是纵容。”
黄真卫怔了怔,醒觉自己似乎的确无形之中对这名酒铺少年太过偏护了些。
“灭韩赵魏三朝时需悍勇,其时国力并非远超数朝,所以那人故意倡比剑斗狠,并大肆宣扬一些剑师的事迹,激起寻常人的崇拜,形成我朝现在之民风,但在三朝灭之后,其实那人是想连比剑决斗这些都禁止掉的。”墨守城垂下了头,却是带着一些感慨,轻声说道:“只是骤然突变,那人一死,谁也不敢在提那人之意。”
黄真卫震惊的看着这名老人,别说这些话语,便是这名老人此刻话语里表达出来的一些意思,他跟随这名老人这么多年,都根本没有见到这名老人表露过。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净琉璃连自己的剑都没有动用,随手摘剑击败了一名足以傲视绝大多数长陵年轻才俊的强敌,但是脸上却是连丝毫的得色都没有,在马车继续前行时,她随口问丁宁。
丁宁回答的也简单:“回墨园。”
马蹄声和车轮碾压路面的声音里,净琉璃道:“回墨园做什么?”
丁宁放下车门帘,不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身形,同时轻声道:“谢家的第一批天魔萝和狼毒花应该已经送到。”
净琉璃便不再多问,马车很快左拐,绕向墨园的方向。
……
两辆蒙着厚重油布的马车停在墨园门口。
两名车夫脸色黑沉,面相看上去都比较凶狠的样子,然而即便是在烈日的曝晒之下,这两名车夫的神容都显得极为恭顺。
随着烈日的烘晒,他们身上的黑色纱衣上的汗水都被蒸干,渐渐染上了一层雪白的盐迹。
当视线里出现净琉璃所驱赶的马车,情知车厢里坐着的是丁宁,这两名车夫顿时都面现喜色,从马车上一步跃下,等到净琉璃所驱的马车距离身前还有十余丈,这两人已经深深躬身行了一礼。
在这两人行礼之时,净琉璃身前的马匹突然感觉到一种蚀骨的冷意,这种恐怖的感觉令它顿时浑身僵住,不敢动弹,马车顿时静止。
“连做车夫,你都是长陵最好的车夫。”
丁宁掀开车门帘,对着净琉璃说了这一句,下车便认真的躬身对这两名车夫回了一礼。
看着丁宁如此尊敬回礼的样子,这两名车夫眼中敬重的神色更浓。
其中一名略微年长的车夫再次行礼,尊敬道:“里面便是我家少主送来的东西,今后收集可能略微困难,车送的间隔时日可能会长一些。”
“你准备如何用这些东西?”
待得两名车夫将厚重油布掀开,挑了几个透气竹箱送入内院,净琉璃才看着丁宁问道。
丁宁道:“煮水服用,温火熬制半个时辰,略解毒性。”
“就只是这样?”净琉璃的眉头微蹙,然后微微沉吟道:“是续天神诀的功用?”
丁宁点了点头,然后认真的看着净琉璃,说道:“接下来你可能会很辛苦,你要不断帮我熬药。”
净琉璃的眉头再次皱起,有些不信道:“不间断?”
丁宁也再次点头,道:“应该同时可以熬三个药罐。”
净琉璃的身体微微的一震,眼睛里瞬间射出些不可置信的光芒,但是转头间,她却看到丁宁的神容平静而肯定。
两名车夫将货物堆积在最深处小园门口之后便告辞离开。
丁宁打开放在最上面的一个竹箱时,净琉璃的瞳孔便不自觉的微微一缩。
她看到里面便放着三个两尺多高的炭炉,还有十余个粗瓷药罐。
三个炭炉就并排放在了这个小园里的靠墙处。
炭火很快燃起,火焰舔噬着放置在上的药罐。
三个药罐里都几乎放满了青红两种药草,加满水只是略微一煮,就有浓浓的青红色毒瘴弥漫开来,在这三个药罐上方缭绕。
看着这样的青红色毒瘴,知道丁宁自有准备的净琉璃依旧还是有些忍不住,抬头看着在一旁等候的丁宁,道:“你看过的典籍应该不少,你应该知道几乎所有典籍上都有记载,前面数境修行时,若是太过借外物,别说是药物服用太多,就算是肉食太多,肥腻之物太多,都有可能使得身体不够洁净,以至于最后无法和八境时的洁净天地元气相合,而导致始终无法窥探到八境。”
“这些记载到底有没有到底我不能确定。”
丁宁很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净琉璃,道:“我只知若是不自在随意,便如自己先在自己心意,感悟上套了枷锁。”
听着丁宁的这句话,净琉璃的身体却是没来由的一震,脱口而出“大自在”三字。
“你知道我真正修的是大自在剑?“
净琉璃其实此时忍不住就要脱口而出的是这样一句。
只是她心中下意识觉得这不可能,丁宁的这句话又无形之中让她感觉到了自己始终想不通的一层真意,对她的心神触动实在太大,所以她才只是脱口而出了这三字。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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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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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若不自在,剑如何自在?
丁宁没有去看净琉璃的脸色,却是垂头看着药罐。
这就是大自在剑的真意,可是天下的修行者从一开始修行,就自然接受无数古人、前辈流传下来的思想,无形之中已经有了有些事能做,有些事不能做的固定思维。
这便是从修行开始,便无意识的约束住了自己。
不得真意,便到不了那个境界。
到不了那个境界,便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
爱才惜才之心不只是黄真卫才有,净琉璃这段时间是真正将丁宁视为师长,丁宁也是有意教导,但净琉璃到底能走到哪一步,就看净琉璃自己的领悟了。
净琉璃心有所感,也是缓缓垂头,平复下心情,若有所思的看着炉火。
药罐中的药汁不断沸腾,由稀淡青红色慢慢变成黑色粘稠,过了半个时辰,药罐上缭绕的青红色毒瘴却彻底消散。
丁宁平静的将三个药罐中的药汁直接倒在了平日里用于凉茶的一个粗砂提壶里,拿了一个小碗,喝茶一样,吹着热气,自倒自饮。
药汁入腹,在他的感知里,与之接触的血肉顿时漆黑一片,斑杂而霸烈的药力瞬间如毒素般沿着血脉不断溅射般外放,无数鲜红的血脉变成黑色的藤蔓一般,不断在他体内蔓延。
原本新鲜的血肉开始颓败,如鲜艳的花朵瞬间枯萎,就连有力跳动着的心脏表面都出现了无数的黑丝,但也就在下一瞬间,他的身体里缓缓涌出无数看不见的小蚕。
他每喝一口粘稠药汁,黑色的药汁由喉入腹,在他的体内绽放成无数迅猛扩散的黑线的同时,这无数看不见的小蚕也都同时小心翼翼的吞噬一口。
一种令旁人根本无法想象的诡异频率。
这无数小蚕的同时一口吞吸,便吞掉了那些药力中真正对修行者的身体产生毒害的部分,将丁宁每一口喝下的药汁中真正产生毒害的部分正好吞噬一空。
那些黑线依旧在体内扩散,但是却已变成极为精纯的药力,颓败的血肉开始重新变得焕发生机,进而爆发出更为惊人的生命力。
丁宁体内的五气骤然变得汹涌起来,而且变得越来越汹涌,甚至使得他体内的五脏都迅速的膨胀起来。
汹涌的五气疯狂的涌入气海,瞬间挤压得他体内的真元都整体散发出晶质的光芒。
净琉璃霍然抬头,看着丁宁的眼睛里瞬间充斥无比震惊的神色。
在她的感知里,丁宁的体内就好像多出了五条灵脉。
五条源源不断的喷涌着灵气的灵脉。
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在丁宁头顶的发丝之间。
丁宁头上那些原本发白的发根,此时不知是他体内真元的变化,还是药力的作用,已经肉眼可见的恢复黑意。
她安静的看着这样的变化,接着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
若非亲眼所见,她绝对不可能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修行速度。
即便凭借着九死蚕和续天神诀的逆天之能,完美的承受住了这两种灵药之中的不利部分,但这每一口药汁留在唇齿间的味道,却是不可能消除。
药汁极苦极涩。
丁宁的目光却越发平静。
这人生所受之苦,往往自酿,但别人添给他的苦,他却是希望将来有机会,让别人来偿还。
……
清幽的长陵皇宫深处,那几株生长在灵脉之中的灵莲依旧在淡而纯净的天光里摇曳。
容姓宫女恭立在这个灵泉池子的下方,她的对面便是长陵几乎所有人都深深畏惧的女主人。
皇后的面容依旧完美无瑕,看不到任何明显的情绪,宛若神明。
“那名叫陈浮尘的少年,应该不是你派去的?”
她的目光也并未落在容姓宫女的身上,只是看着那几朵洁白的灵莲,清声说道。
容姓宫女认真道:“并非我派去。”
皇后点了点头,道:“你不要理会他。”
容姓宫女说了声是,皇后便不再说话。
容姓宫女告退离开皇后的这间书房,她很清楚皇后的意思,但就是因为太过清楚,只是那一句“你不要理会他”,便让她有些莫名的凄冷。
……
岷山之巅。
世人不知岷山之寒因何而来,更不知岷山之巅的诸多寒气,被一处法阵所牵引,汇于一处,自然形成数丈方圆的嶙峋冰晶。
这嶙峋冰晶之中用剑简陋劈出的寒室,便是百里素雪的居所。
世人都知百里素雪性情孤僻,始终居住在岷山至高至寒之处,大多修行者推断是他所修的功法或者剑意需要极寒,然而唯有百里素雪知道并非如此。
天下不知便是无知己,同时也是骗过天下人。
所以在这间冰晶寒室之中,他被冰雪映衬得更为雪白的嘴角,往往挂着淡淡的自嘲和嘲弄的意味。
在慢慢阅过了几卷卷宗之后,他随意的将卷宗丢在一边,接着这数卷卷宗便很快被冰寒之气覆盖,冰封其中。
他微微仰头,走了出去。
就在他这间寒室之外的不远处站着的一名少女,身材高挑,正是关中谢家长女谢柔。
虽然这岷山之巅的大多数寒气已经被笼聚在百里素雪所居的冰室之内,但哪怕是剩余的寒意,都已经让谢柔的面色冻得乌青,身体不可遏制的不断颤抖。
“你信不信这世上有所谓的奇迹?”
百里素雪看着谢柔,淡淡的问道。
已经在这冰天雪地之中等待了数个时辰的谢柔骤然见到百里素雪,眼下听到的又是这样一句话,她愕然的张开嘴,牙床不断撞击,却是不知道说什么。
“其实根本没有所谓的奇迹。”
百里素雪也并没有等待谢柔的回答,只是看了谢柔一眼,他便看着眼前的流云,清冷道:“虽然有足够的毅力和勇气,但是你的修行天赋,这一生所能达到的巅峰,恐怕最多也是七境。”
谢柔依旧不太明白百里素雪的话。
但是这次百里素雪却没有接着说下去,而是长久的等待着,等待着她的回话。
她依旧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是她的性情,却是让她最终做出了回答:“能到七境,也是够了。”
“所以这就是你的选择,相信没有所谓的奇迹,没有不甘,这便可以了。”
百里素雪异常简单的挥了挥手,示意她已经可以离开。
当谢柔呆在当地之时,他接着淡淡的说道:“岷山剑宗用财力换取修为的手段并非自有一种,但大秦只有一个谢家,所幸你也并未让我失望,所以你去找青曜吟,他会帮你至七境,然后你这一生便只会到七境。”
谢柔的呼吸彻底的停顿了,但是她开始真正明白百里素雪的意思。
“并不会很快。”
百里素雪转身的同时,清冷高傲的声音继续传入谢柔的耳廓:“你要在岷山剑宗闭关很久的时间。”
……
就在百里素雪转身的同一时间,容姓宫女走入了自己在皇宫中所居的偏苑。
她虽已决定这段时间居住在宫内,但她却依旧是整个长陵消息最为灵通的人之一。
所以有关丁宁的一些讯息,还是以最快的速度源源不断的传递到她的手中。
她知道丁宁的修为已经过了四境中阶。
她知道现在净琉璃竟然跟着丁宁,甚至在丁宁的面前就像是丁宁的学生。
她知道此刻关中群豪收集的药物已经送至墨园。虽然不知道这些药物到底何用,但肯定和丁宁的修行有关。
再加上今日皇后的态度,她真切的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以至于她在走入这无人的偏苑时,忍不住轻声自语了一句:“为何不放过我?”
但只是在下一个呼吸之间,她心中就自然浮现出了丁宁的面目,响起了丁宁会说的答案:“你也未放过薛老头。”
明是酷夏。
却分明有寒意。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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