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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王朝全文阅读

作者:无罪     剑王朝txt下载     剑王朝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十三章 蝴蝶扇动的翅膀

    丁宁看着这名固执的少年,又想起了很多故人,他沉默了片刻,道:“像你这样的人,哪里都有饭吃,何必到我这里。”

    “谁都不会拒绝一名死士成为门客,但是你却不断拒绝。”

    叶帧楠低头看着丁宁脚下的地面,道:“在岷山剑会时也一样,你尊重我的生命,所以我也尊重你的生命。谁想要杀你,就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

    丁宁张了张口,然而不等他说什么,叶帧楠已经接着说道:“你不需要再拒绝我,因为无论你怎么拒绝,我都不会走,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而且我佩服你。”

    顿了顿之后,叶帧楠抬起头来,看着丁宁说道:“我佩服你和张仪他们,和你们相比,我的人生似乎一片空白和没有意义,我想成为和你们一样的人。”

    丁宁摇了摇头,道:“其实也都没有什么意义。”

    叶帧楠道:“但至少快意。”

    丁宁看着他蜡黄的脸色和以前相比显得明亮的眼睛,无法再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叶帧楠的决定,就像自己无法改变末花剑之前的主人的决定。

    因为人生最难得的便是快意。

    看着不再言语的丁宁,叶帧楠微躬身行礼,再次拿起扫帚开始打扫。

    ……

    “其实我很羡慕你。”

    夜策冷的宅院里,夜策冷一边看着身前的药罐,一边淡淡的说道:“至少你行事都很快意。”

    就坐在她身旁不远处的一张软榻上的白山水微微的一笑,同样看着微温的药罐,没有先回应这句话,只是道:“没想到夜司首还是个药师。”

    夜策冷自嘲般道:“久病成医。”

    白山水看了她一眼,目光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其实反倒是我应该羡慕你…天下修行者只看到我这样的大逆傲笑山林,快意恩仇,却没有想到,你们只是有诸多牵挂,所以才无法和我一样,而我只是剑刚修成,所牵挂的东西已经全部没有了。山河破,宗门灭,别说是那些亲人好友,就算只是有过一些交集,还算是投缘的故人都已经死得干干净净,每逢夕阳,真是形影相吊,心境不免凄凉。”

    药汤已经微沸,然而要等数碗水煮成一碗,还需不少辰光。

    夜策冷听着白山水的话语,细想这十余年间事,恍然只觉得大梦一场。

    那些鲜衣怒马,持剑傲笑的人们仿佛还在眼前,为何已经发生了那么多事,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了呢?

    白山水原本也已经不想说话,然而就在此时,她骤然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蹙,道:“奇怪。”

    接着微风拂动,她已经从软榻上起身,朝着门外行去。

    夜策冷看了一眼药罐,然后跟上了她,有些凝重道:“什么?”

    白山水没有马上回答她。

    她的目光落在了墙侧。

    墙侧是一条明沟。

    雨檐上落下的雨水最终都会汇聚到这样的水沟里,然后这样的水沟穿墙而出,最终汇聚到长陵街巷的道路两侧中更大的水渠之中。

    平日里淘米洗衣,洗车饮马,都是用的这些沟渠之中的明水。

    因为前些时日的暴雨,此时这些水沟里的水都很满,几乎与地面和道路齐平,而且和平时相比显得污浊。

    “有药气。”

    白山水开口说了三个字。

    夜策冷没有误解,因为在白山水开口之时,随着一股轻柔的气息从白山水的身上析出,流经夜策冷院落的这段水沟上开始蒸腾出淡淡的水雾。

    水雾就像一条条最轻软的丝线结成的丝巾一样,缓缓朝着白山水的身前飘动。

    不断有晶莹的细小水珠沉积下来,不断落在白山水的掌心,如草叶上的露水转了一转,然后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策冷也开始嗅到了那些晶莹水珠里的药气。

    她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药气的味道十分杂乱,竟是汇聚了很多种连她都不可得的灵药。

    “这些药物只可能来自宫里。”

    她转过头,看着白山水说道。

    白山水点了点头。

    许多对于世间的修行者十分珍稀的灵药竟然落入长陵街巷的污水之中,这种事情难以理解,恐怕也只有在长陵才有可能出现。只是就如长陵有夜策冷这样一名女子存在一样,这莫名化于污浊水流之中的灵药,对于她而言却也是天赐的机缘。

    水雾始终轻盈飘动不断,在阳光下更是变得透明不可见,白山水掌心之中的晶莹水珠却是不断出现。

    夜策冷看着这样的画面,道:“云水宫的御水之术果然天下第一。”

    白山水的面上出现了奇异的辉光,她转头望向夜策冷,道:“云水宫的御水之术虽然天下第一,但是杀意却不如夜司首的天一生水。”

    夜策冷看着她的眼睛,道:“或许可以互相学习?”

    白山水笑了起来:“这本是存在于之前的想象之中,但总觉得不可得的事情。”

    在接下来的一个呼吸之间,白山水收敛了笑意,认真的颔首为礼,道:“求之不得,而且或许我们还能一起参悟一些别的东西,比如孤山剑藏。“

    ……

    叶帧楠洒扫好了墨园周遭的街道之后,又自行帮着周围的街坊做着杂事,修补房屋,担水劈材…梧桐落的人原本便纯朴,又见着叶帧楠如此能干,又听说叶帧楠无家可归,不需丁宁安排,这些街坊邻居就已经给叶帧楠安排了一间住房,三餐更是无忧。

    在他端起梧桐落里街坊最习惯用的粗陶大碗,开始吃着晚饭的时候,他看到了有一条看上去很孤单,并不骄傲,但显得有些桀骜难驯的身影朝着自己走来。

    他放下了碗,看着越来越近的这条身影,看着对方在这种夏日里身穿着的明显嫌厚的衣衫,微仰着头,轻声道:“我认识你,你是厉西星。”

    在夕阳下缓步走来,走到他身前的少年正是厉西星。

    “我是厉西星。”

    他走到叶帧楠的身侧,在叶帧楠身侧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不擅长和人交谈的他一时又陷入了沉默。

    叶帧楠有些好奇的看着他,“你来找丁宁?”

    “我本来是想告诉他,我要走了。”厉西星看了一眼身侧的墨园深处,说道。

    “你来告别?”叶帧楠大感震惊,“你是岷山剑会的前十,进入岷山剑宗修行,为何还要走?”

    厉西星没有马上回话。

    叶帧楠有些反应过来,但还是不解道:“现在你已经算是岷山剑宗的弟子,即便家中对你在岷山剑会中所做的事情不满意,按理也不可能再迁怒于你。以岷山剑宗的做事方式,也一定会护着你。”

    “我自然不怕。”

    厉西星摇了摇头,道:“只是无论我怎么违逆我父亲的命令,我父亲依旧是我父亲…我不怕别人对我怎么样,但我必须顾及别人对我父亲怎么样。”

    叶帧楠呆了呆,他开始理解厉西星的意思。

    “你想自己为此负责,那你要去哪里?”呆了呆之后,他忍不住看着厉西星问道。

    “我还是回我的关外。既然他们都不喜欢我留在长陵,喜欢把我放逐在关外,那我回关外便是。”

    厉西星站了起来,对着叶帧楠说道:“原本想亲自和他告别的,但是走到这里,想着这也没有什么意思,你到时候告知他也是一样。”

    “等等…”

    看着不再多说什么便朝着来时的路走去的厉西星的背影,叶帧楠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把他当成朋友,他自然也把你当成朋友。”

    厉西星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身影在夕阳下渐渐拉长,最后消失在叶帧楠的视线里。

    一名面容普通,衣着也是十分普通的中年男子在墨园的门口处目送着厉西星的离开。

    就连叶帧楠都没有注意到他是何时到来,甚至直到此时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这名看上去平凡到了极点,甚至会被人遗忘在视线中的中年男子对着依旧坐在树下凉席上的邵杀人颔首为礼,然后穿过大门,走向墨园的内院。

    丁宁从最深处的小院里走出,遥遥对着这名看似平凡至极的男子行了一礼,“耿刃师叔。”

第二十四章 同一个清晨

    耿刃平和还礼,然后看着丁宁说道:“厉西星刚刚来过,原本想要和你告别,现在他走了。”

    丁宁微微的沉默了片刻,道:“他是个很值得珍惜的朋友。”

    顿了顿之后,他又问道:“他去了哪里?”

    耿刃异常简单的说道:“关外。”

    “也好。”丁宁想了想,抬起头,看着耿刃,道:“耿刃师叔已经想到了我可以帮岷山剑宗立大功的方法?”

    耿刃看着丁宁,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却是说道:“你大师兄张仪正在去往燕朝。”

    丁宁皱了皱眉,“这不像是她的安排。”

    耿刃点了点头,道:“‘夜枭’在张仪离开岷山剑宗之后亲自和他会面过,‘夜枭’是长陵旧权贵的首脑之一,所以这应该是出自他们的安排。”

    丁宁沉默的想了想,然后问道:“所以岷山剑宗想我做的事情和燕有关?”

    耿刃看着他,依旧没有正面回答,道:“你和王太虚的关系非同一般,我们想要借用王太虚的力量。”

    丁宁看着耿刃,认真的说道:“你们想让王太虚做什么?”

    耿刃说道:“想让他去燕,让他不再做长陵的江湖枭雄,而是做燕上都的江湖龙头。”

    说完这句话,他觉得丁宁一定会有些震惊,毕竟一名已经在长陵站稳脚跟的江湖枭雄要跨越千山万水去一个陌生的都城称雄实在是很渺茫的事情,更何况那是敌朝的都城。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丁宁的神容始终很平静。

    “为什么需要这么做?”丁宁只是平静的问道:“岷山剑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耿刃缓声说道:“元武皇帝在鹿山会盟一剑平山,力压三朝,然而通观整个鹿山会盟的全局,我们还有不少疑虑之处。楚、齐已尽全力,燕之仙符宗却不只于此。寻常修行者或许认为仙符宗比我岷山剑宗和灵虚剑门要稍逊一筹,然而我们却很清楚并非如此。”

    丁宁认真的听着,眉头不自觉的蹙起:“所以你们觉得郑袖在燕可能另有安排?”

    耿刃点了点头,语气平淡,但是却毫不避讳的说道:“在大秦,现在没有什么力量可以让岷山剑宗无法立足,但若是皇后还有一招强大的隐棋,那结果便会不同。”

    “我会说服王太虚去燕朝上都。”丁宁说道:“他会听从我的建议。”

    听着丁宁如此直接和肯定的答复,耿刃却是有些不能适应,微微愣了愣。

    丁宁接着道:“在去年和军方那位将军的纠葛里,他的大多数兄弟已经死去,虽然因为薛洞主展露七境的关系,他最终到了此时的地位,但是长陵的水太清,原本便不适合他们这样的人生存。而且我听说燕上都比起楚都还要乱一些。越是乱,就越容易立足。”

    耿刃点了点头,道:“燕帝看到了大秦强大的根本,想要学秦变法,然而却没有大秦当年那些能够压得住一群蛟龙的那些人。所以现在的上都,的确比当年变法时的长陵还要混乱一些。”

    顿了顿之后,他看着丁宁,道:“市井之间的门路和规则,我们并不精通,你有王太虚这样的至交,去上都便正巧适合。我岷山剑宗明面上不可能插手这样的事情,所以那些落入郑袖视线之中的所有岷山剑宗修行者都不会去燕,但这不代表我们岷山剑宗没有剑去燕。”

    “这我明白。”丁宁看了他一眼,道:“谁都会暗中藏着几柄剑。”

    耿刃的眼睛里闪过了少有的光焰,这是对于丁宁的真正喜爱和赞赏,同时是对于事情能够圆满的欣喜。

    “只要王太虚出发去燕,你便可以进剑塔参悟续天神诀。”

    “背井离乡是别人背井离乡,学习岷山剑宗的至高心法却是你却学,你的生意倒是做得真好。”当耿刃离开,长孙浅雪清冷的声音便又在丁宁的身后响起:“燕都和长陵虽远,但郑袖的手若是已经伸到,便不会那么简单,别说你不知道其中的危险。”

    “虽然危险,但对于我们的处境,这却是他最好的退路。”丁宁转身看着她精致的容颜,道:“你不会不明白这点。”

    “有些事,一旦开始第一步,便不可能停止。”

    看着不再说话的长孙浅雪,丁宁接着说道:“按理而言,若你真的赌赢了,夜策冷猜测出你是谁,便会很快来见你。她越是不出现,就越是代表着不同寻常,便越是危险。能走掉而不被卷进来的人,最好走掉。”

    长孙浅雪看着他,嘴角泛起一丝讥讽的笑容,想要冷冷的嘲讽他一句,但不知为何,今日里却是又不想再说什么。

    她转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目光落向一侧的墙角。

    那处地方有一束深色花,上面停着一只普通的黄蝶。

    黄蝶轻轻的扇动着翅膀,没有任何风声,然而在她的心中,却是有一场大风暴在生成。

    ……

    “药是丁宁倒入沟渠里的…就是刚刚夺得岷山剑会首名的那名酒铺少年。郑袖派了容宫女去见他,带去的灵药全部被他倒入墨园门前的沟渠里。”

    夜策冷用手指夹着一张小小的纸卷,对着身侧的白山水讲述了其中的内容,然后面上出现了古怪的表情。

    “去年的那场暴雨里,我回来见了赵剑炉第七徒赵斩。从那时开始,平静了许久的长陵便似乎风波不断。我记得在那天我见过这名酒铺少年一次。”

    纸卷在她的手中变得莫名的湿润,然后慢慢变得被水泡久了一样柔软,最后变成纸浆从她的手指间滴落,她带着古怪的神气看着白山水,莫名的笑了起来:“细想来,倒似这一切风波的起源,都来自于那日我看了这名酒铺少年一眼。”

    白山水没有说话,看着她古怪的笑容,知道不需要自己解释,她也已经接近了真相。

    因那人而国破家亡,流落江湖草莽之间,又因那人弟子身边的长孙浅雪而导致师兄樊卓死去,又因那人的弟子而结识李云睿,哪怕身受重伤,却也因为那人弟子倒入了许多灵药入水渠,又和夜策能互相参悟绝学,得了诸多好处,连之前久久不愈的隐伤都能恢复,修为甚至也能大进。

    自己这一生,也似乎早就堕入了这个宿命。

    “你们长陵的建筑和道路都是这么方方正正,你们秦人的陵墓,是不是也都是方方正正的?”白山水也莫名的笑了起来,看着夜策冷问道。

    夜策冷看着她的笑意,看着远处长陵的屋檐,再度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整个长陵都像个坟墓?”

    “好大一个坟墓,不知道葬送了多少英雄豪杰。那些一时无敌的人物,也终究化成了枯土。”

    白山水毫无淑女风范的大笑起来,她身前无中生有,再次凝出数滴晶莹的水滴,只是这次的水滴里无数剑光闪烁,好似隐藏着无数更为细小的透明小剑。

    夜策冷的眼眸深处瞬间闪过一丝异彩,她真诚道:“白山水,你修剑果然很强。”

    白山水看了她一眼,也是真心道:“我最强的还是运气。”

    夜策冷低下了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在领悟剑诀和修行之法上面,她原本不可能比白山水慢。

    因为她在长陵成为修行者的时间比很多人晚,但是踏入七境却比绝大多数人快。

    只是自从白山水到来,猜测出酒铺里那名美丽到连骊陵君都动容的女子是和那人有过莫大关系的长孙浅雪之后,她的心情就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平静。

    尤其当确定那个人的传人真的可能出现…她的情绪就波动得更为剧烈。

    此时她的双手不在震颤,但是手掌边缘的元气,却是如同细微的水流在不断的荡漾。

    她以为自己已经经历过无数风雨,连元武登基前的数年腥风血雨都可以不动声色的承受,但是在很多年的等待终于迎来了结果之时,她却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平静。

    她很急切。

    “你大概还要多久才能恢复元气?”

    再次抬起头之时,她看着白山水问道。

    “耐心些。”

    白山水看着她,道:“只差数日火候,我便能杀申玄。”

第二十五章 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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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情和怜悯是正常人都会拥有的情绪,然而长途的跋涉充满了艰险,即便是一些修行者都会时常注意自己的体力和精神,谁都不想节外生枝,凭空为自己多增加些负担。

    看着张仪走上前去照料这位老人,马帮里绝大多数人并未觉得敬佩和羞愧,反而嘴角流露出不以为然或者微讽的神色。

    因为他们谁都可以看出这名老人并非只是中暑或者吃了不洁的食物而导致这样的呕吐,而是这名老人的身子骨原本就太虚弱。

    身子骨太虚弱,接下来的长途跋涉中就会反复出现这样的情况,甚至还有可能客死途中。

    只要眼下一开始照料,那今后自然不可能放任不管,照顾这名老人就全变成了他一个人的事情。

    最为关键的是,这名老人的脾气还十分古怪,很有可能是早些年在和大秦的征战中被俘而拘役而被迫做了很多年苦役的燕朝军人,在言语之中对马帮中的人都极为不敬,而且经常倚老卖老,十分不讨喜。

    张仪却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有老人身体不适需要照顾,他力所能及,便自然要伸手相助,这对于他而言如同饿了要吃饭,渴了要喝水一样简单。

    他也并未因为气味难闻而面露任何不愉之色,极其细致的擦拭掉沾染在老人胸前的呕吐物。

    喝了数口温水,这名身穿灰袍,面容枯槁,头发干枯得好像随时有一些枯草钻在头上的老人终于能够正常呼吸,喘过了起来,然而水在腹中翻腾,胸口之间却是又一阵烦闷,也不顾张仪正在帮他擦拭,直接又连连呕吐了起来。

    以张仪此时的修为,即便老人是一名和他同阶的修行者,在此时刺出一剑,即便两人贴得如此之近,他都足以及时做出反应,然而他一手正扶着老人的后背,因为生怕动作太过剧烈而导致老人从马上跌倒,所以他只是收了收手,略微侧转了身体,以至于自己的衣袖和身体一侧衣袍上被溅到了不少老人的呕吐物。

    即便如此,张仪的心中也没有任何嫌恶的情绪。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名老人却恼怒了起来,看着他手中的水囊,用明显带着燕地的口音怒声道:“我腹中如此难过,你还喂我喝水,你是嫌我吐得还不够厉害么!”

    听到这名老人的怒声,周围原本已经避让不及的马帮中人都是眉头大皱,心想这名老人真是完全不明事情。

    张仪也是怔了怔,却是没有任何生气,反而微躬身致歉,柔声解释道:“呕吐太过厉害,容易失水,在这种闷热的暑气里,身体更容易承受不住。”

    老人又是干呕了数声,腹中和喉中响起的声音让周围沉默垂头看地赶路的人都感觉有些难受了起来。然而这名老人却是又冷笑起来,用不甚清楚的话语道:“既然如此,就应该给我找草药水或者淡盐水,为何只是这种不冷不烫的水!”

    老人的语气令周围的很多人都生气起来,然而张仪却是偏生没有任何生气的情绪,他怔了怔,道:“先生说得对。”

    “我先帮你擦干净,然后我再帮你冲盐水。”

    他又歉然的说了这一句,然后接着帮老人擦拭衣袍及身下的马鞍。

    看着张仪如此恭谨的态度,老人的面容有些微僵,然而身体的不适却是让他没有任何的好心情,从喉咙间发出一声意义难名和含混声音,便重重的扭过头去,不看张仪。

    秦人,尤其是关中和长陵一带的秦人都是吃软不吃硬,对于看不惯的人都没有多少容忍的能力,看着这名老人的反应,马帮的首领罗钟景,一名四十余岁,身体敦实,头发削得很短,左脸颊上有一条明显伤疤的男子顿时也眼睛微眯,冷笑了起来,道:“好坏不分,如此作态,又何必管他,难道这数十年间,我们秦人杀死的燕人还少了?”

    听闻此言,因为身体乏力而有些眼皮微沉的老人顿时又愤怒起来,尖声道:“你们是收了我的钱财的,难道你们秦人都是不守信义之徒?”

    罗钟景直视着这名老人,冷嘲道:“需要我现在便将钱财退给你,将你丢在此处么?”

    这名老人面色一白,一时说不出话来。

    张仪对着罗钟景苦笑了一下,轻声道:“毕竟老者为尊。”

    罗钟景冷笑道:“我看是为老不尊。”

    张仪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这名马帮首领却是极为干脆的转过了头去,声音微冷道:“我等只是萍水相逢,先生并非常人,我等自然尊敬,也想仰仗先生之力,只是这人对我大秦言语之中原本时有侮辱,现在又不分好坏,我等实在难以为伍,若是先生念他年迈,一路想多加照拂,那他的一切事情,便和我们无关。”

    张仪心中微苦,看着老人更显灰白的面容,却是又十分不忍,只是犹豫了一下,便点了点头。

    罗钟景的神色也不再有任何明显的变化,只是有意无意之间,他和马帮其余人和这名老者之间的距离却是又拉远了一些。

    见着被马帮其余人自然割裂在外,这名出身燕地的老人刺人的气焰消弭了许多,也显得更加萎顿,只是眼光流转之间,看着始终跟在自己身侧的张仪,眼瞳里却始终是冷漠和不喜。

    ……

    暮色渐浓,视线渐渐受阻,在富有经验的马帮首领的带领下,马帮在一处缓坡上安营休憩,埋灶做饭。

    知道马帮众人心中已经极为排斥这名老人,张仪在距离马帮最外围的行帐外数丈之处搭了帐篷,并在周围取了一些驱除蚊虫的草药,散布在行帐之外。

    看着张仪如此细心的照料这名燕地的老人,马帮之中大多数人不能理解,然而基于对一名修行者本身的敬畏,在饭菜熟后,还是有人端了两份送到了张仪的营帐之前。

    马帮途中的食物自然十分简单,主食只是煮烂了的白薯干,酢菜则是一些干肉屑和途边野菜煮成的肉糜汤。

    “我要喝肉糜汤,不要薯羹。”

    看着送到面前的食物,已经安歇许久的燕地老人又显现出霸道而丝毫不讲道理的一面,直接拉过一个盛着肉糜汤的食盒,接着将另外一份肉糜汤也倒入了手中的食盒中,然后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张仪第一次眉头微皱,却并非生气,只是担心道:“你的脾胃很虚弱,只能少食调养,这样吃肉食反而不佳。”

    这名燕地老人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张仪的话,在喝光了手中食盒中所有的肉糜汤之后,才转过身去,冷道:“你是秦人,我是燕人,你为何要这样帮我?谁知道你安的是什么心…不过不管你是什么想法,我劝你还是安生歇着,我身上连多余的钱财都没有,只是想着要死也死在故土,才跟着你们秦人的马帮受罪。”

    “先生恐是误会了。”张仪看着这名眼神冷漠的老人,诚恳的说道:“尊老敬老,只是本分。”

    “天下没有免费的餐宴。”

    老人冷笑了起来,道:“既然你说尊老敬老是你的本分,那我现在身子腻得很不舒服,我想要有热水可以洗澡,我看他们对你有些畏惧,想必你便是少见的修行者,弄些热水让我洗澡也不是不能做到。你也应该明白,以我的身体状况,没有热水洗浴,恐怕会生毒疮,死在这途中是必然的事情。”

    张仪看了一眼老人,没有生气,却是觉得这老人所说的确是事实。

    他转眼看了看周围,然后点了点头,道:“如此请先生稍待。”

    “他要做什么?”

    马帮中人疑惑的看着开始忙碌的张仪。

    他们看到张仪借了马帮中煮羹汤的铁锅开始烧水,然后又走到了坡上一块坚硬的岩石上,开始动剑。

    剑光闪动之间,大块大块的石块飞起。

    在铁锅之中的水烧开之后,张仪先在挖出的石坑中倒入滤过的冷水,然后再倒入热水。

    试过水温正好之后,他走向老人。

    此时所有马帮中人终于反应过来,花费了这么多力气,甚至动用对于修行者而言珍贵的真元,竟然是要侍奉这名老人入浴。

    “他的脑子有问题么?”

    马帮首领罗钟景忍不住沉声骂了出来。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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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大事

    即便是强大的修行者可以很快入定修行,但体内五气和天地元气转化为真元的过程却是同样需要消耗很多时间。⊙四⊙五⊙中⊙文+,尤其是在这种可能随时会遭受到马贼、兵匪或者猛兽袭击的地方,一般修行者自然不可能浪费真元,始终会将自己体内的真元保持在一个非常充沛的状态。

    马帮首领罗钟景不是修行者,但是他却见过不少修行者的战斗,所以凭借之前张仪动剑取石的画面,他也可以确定张仪并非是那种强到可以肆意的浪费真元的存在。

    所以张仪此时的行为,在他看来自然非常愚蠢。

    然而对于张仪而言却又不同。

    就如在岷山剑会之中,很多人看来毫无意义的事情,对于张仪而言却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

    因为如此,他才是自己,才是张仪。

    在让老人除衣入浴之前,他还细心的试了试水温,甚至从周遭摘取了一些可以对风湿、皮疹和生疮有着一定疗效的药草,放入了水中。

    他甚至开始清洗老人换下的衣物,并在清洗之后,用宝贵的真元的震掉了衣物里所有的水汽,使得老人的灰袍洁净如新。

    看着他端正温和的姿态,看着老人洁净如新的袍服,那股难闻的气息也不再传入鼻中,不知为何,就连先前忍不住怒声骂过张仪的马帮首领罗钟景都沉默了下来,心中生出别样的情绪。

    如同沐浴温泉般泡了许久,换上洁净衣服的老人从喉间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呻吟,然而依旧未对张仪致谢,只是自顾自的钻入了行帐中,很快睡熟。

    张仪检查了一下营帐,确定沁凉的山风不是直吹老人的面目,这才在老人先前洗浴的石坑旁燃起了一个火堆。

    当木块化为红炭,不再有刺鼻的烟火味传出,张仪极为肃穆和小心的从胸口贴身处取出了百里素雪那部亲手所书的剑经,开始认真参悟起来。

    这份剑经上的剑意极为孤高,就像岷山最高山峰上最高处风口中的冰棱,令他此时看来都忍不住双目刺痛,肌肤下自然的泛出冰针刺穿出来般的寒意。

    这种剑意和他温文儒雅的性格其实十分不符,只是这对于他而言,这部剑经代表着岷山剑宗对他的认可和赞赏,这是莫大的荣耀,同时也是沉甸甸的分量,所以他一定会尽其所能的来学习这部剑经。

    带着真正的尊敬和感恩,而不是和这剑意去抗衡,他反而更快融入期间,就如追随着百里素雪的脚步一般,心神沉浸于锋锐的一笔一划之间。

    若是那名奉命传他剑经的岷山剑宗修行者能够清晰的知道他修行的状态,必定也会因为他修行的进度而陷入深深的震惊之中。

    张仪的心神随着剑经上笔锋的游走而游走,不知不觉之间,他忘记了时间的流逝,甚至忘却了此时所处的环境,忘记了剑经上那些文字的本来意思。

    他的心念空冥的随着笔锋快速的飞掠,像山风在峡谷之间穿梭,像流星在天空之中划过,像鱼儿骤然跳出水面,溅起片片的浪花之后消失。

    这些笔锋放佛一柄柄剑活跃的跳了起来,在他的感知里化成无数玄奥的痕迹。

    一切都如此流畅,流畅得理所当然。

    其实这部剑经上散发出的,孤傲得如同岷山最顶端寒风里冰棱般的剑意,只是代表着百里素雪个人的意境和性情,只是这部剑经描述时的表象,而不是这部剑经真正的本源意思。

    这部剑经的真正本源意思,就是剑心通明,就是理所当然。

    很多人告诉你的道理,并不是真正的道理。

    只有你听到之后认为理所当然的道理,才是你真正的道理。

    真正的君子不为外物所染,不会违背自己的道。

    他做事情和用剑的时候,才会合这部剑经的道理,才会用得出理所当然的剑意。

    若张仪只是和长陵有些虚伪的君子一样,做的事情和心中所想的事情并不一样,那即便有了这样的一部剑经,也不可能领悟其中的真意。

    所以百里素雪挑选了一部正确的剑经,挑选了正确的人。

    当意识跟着那些流畅的笔锋跳跃,直至最后一道笔锋高冲上天,张仪只觉得身体一轻,就似整个灵魂都从天灵跃出,冲上高空,俯瞰自己的身体。

    这种感觉即玄妙新奇,又令人不由得心生恐惧。

    张仪惊醒,他惊觉自己的衣衫已经被露水浸湿,远处的天空已经鱼肚白,一夜无声的过去。

    所有那些锋利的笔锋如潮水般消失在他的识海,然而他这些笔锋朝着一处退去之时,就像在沙滩上留下了一道痕迹,他的脑海之中出现了一条清晰的剑路。

    他悟到了一剑。

    他开始领悟了这部剑经上的第一剑。

    嗤的一声清醒,他的心脏深处似乎骤然多了一道通道,然而让他瞬间迷茫的睁大眼睛的是,他明明感觉到了身前有一些很快的元气波动,但他偏偏没有感觉到有任何元气透体而出,甚至他体内的真元也没有再损耗一分。

    一股极为顺畅和舒畅的感觉,却是随即弥漫在他的体内。

    也就在这时,营帐里那名燕地老人也翻了个身,醒来。

    他浑浊的双眸在这一瞬间变得晶莹,就好像方才在张仪身前波动的元气都汇聚在了他的眼眸之中。

    但也只是在下一瞬间,他的眼眸重新变得浑浊。

    “我要喝水。”

    然后他直接语气不善的对着张仪呼喝出声。

    听到老人的呼叫声,张仪没有多想便贴身收好了羊皮小卷,来到这名老人的帐前。

    “我要喝热的水,不要温水。”

    老人似乎嫌他来得不够快,又怒声说道。

    “好。”

    张仪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向马帮驻地的脚步却是又快了几分。

    ……

    东方亮起鱼肚白,当叶帧楠醒来,走出所居的小屋之时,发现墨园门口岷山剑宗那辆马车的旁边,已经站了一名剑眉星目的英俊男子。

    叶帧楠是个不畏惧强敌,甚至不畏惧死亡的少年,然而见到这名英俊男子的瞬间,他依旧感到紧张和拘束,依旧感到敬畏。

    因为这名面容极为英俊的男子是澹台观剑。

    很久以来,澹台观剑都一直被认为是岷山剑宗除了百里素雪之外最强的存在。

    甚至很多七境的修行者都想不明白澹台观剑为什么能够那么快,他的剑和人为什么能够突破常理一般,快出一般修行者的飞剑的数倍。

    澹台观剑没有和盘膝坐在凉席上的邵杀人交谈,但是他也没有急着入园,似乎只是在安静的等待着日出。

    叶帧楠在剑会的时候已经见过澹台观剑,但不知为何,即便在那时,他也没有觉得澹台观剑有今日之肃穆认真。

    虽然没有任何繁杂的礼节和程序,澹台观剑只是安静的站在那里,等待日出,然而叶帧楠却是分明感觉到有大事在发生。

    日出东方,洒下万道金光,天空彻底大亮。

    叶帧楠呆呆的看着,只看到澹台观剑的身上被镀上了一层金边。

    然后澹台观剑温和的遥遥对他颔首为礼,接着又对着邵杀人微躬身为礼。

    接着一股柔和的气息从他的体内涌出,将他的身体变得分外的洁净,连青玉色衣袍上最为细微的粉尘都被吹拂得一干二净。

    然后澹台观剑迈步,走入墨园。

第二十七章 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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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帧楠并不知道澹台观剑明明已经早早到达墨园,却偏偏要在日出之后正式进入墨园是什么意思。

    然而丁宁却知道。

    他在第一时间知道澹台观剑到来的时候便沐浴更衣,换上了一件洁净的新衣,然后安静的等待日出。

    之所以如此庄重,是因为这件大事对于他而言比任何人都要大。

    这意味着他的新生。

    从在长陵城里开始修行的第一天起,他就必须要得到岷山剑宗的续天神诀,否则一切都没有意义,等待他的便只有死亡。

    续天神诀是岷山剑宗的最高绝学,是整个宗门的一种象征,带着某种神圣的意味,这样的功法赐予某名弟子学习,又怎会在将明未明之时,如游鼠在黑暗中过街一般鬼鬼祟祟?

    “你已经知道我为什么而来?”

    缓步入园的澹台观剑看着一身洁净等待着自己的丁宁,先对行礼的丁宁回礼,然后温和的问道。

    丁宁点了点头,有些惆怅的轻声反问道:“王太虚已经走了?”

    澹台观剑看着他,眼中再次流露出一些不加掩饰的赞赏之意,道:“他已启程去燕。”

    丁宁转瞬便恢复了平静,抬头看着他,轻声道:“不是说要去岷山剑宗剑塔,怎么会直接让您直接带到这里?”

    “岷山剑宗只重规矩,却不重小节。能令长陵这样的一名大枭对你言听计从,我们都很惊讶于你的能力。”澹台观剑看着他说道:“原想着很难办的一件事竟然在你的手中如此轻易的迎刃而解,但是想着你没有多少时间,所以宗主还是决定让我直接将这本经书带到这里。”

    丁宁不再说话。

    他垂首恭立,虽然没有任何多余的礼节,但是却以最肃穆的仪容等待着澹台观剑的传经。

    内心的尊重比仪式重要。

    澹台观剑对丁宁越加满意。

    他也不再说话,只是肃容从袖中取出一个青色的玉盒,双手握着,递到丁宁的面前。

    丁宁双手接住,即便玉盒很小,就像长陵城中装着名贵折扇的那种长方形小盒,也并没有多少分量,然而他的双手还是不可遏制的轻颤起来。

    “如果你看完了,就将它交给门外的邵师叔。”

    澹台观剑看着丁宁颤抖的双手,认为这是心情激动的正常反应,他轻拍了丁宁的肩膀一下,然后温和的接着说道:“这部功法真的很难领悟,所以你要抓紧时间。”

    顿了顿之后,澹台观剑又看着丁宁的双眸,道:“如果你有什么难办的事情,可以和我说,我会帮你办到。”

    丁宁的嘴角露出了一丝难言的苦笑,他想了想,道:“保证王太虚和我师叔李道机的安全,还有…保证老头风光大葬。”

    听着丁宁这样的要求,澹台观剑点了点头,和声道:“这些事你不用担心,你只需安心修行。”

    丁宁躬身行礼。

    澹台观剑看着丁宁,眼神里都是期待的色彩,他和净琉璃等人的看法完全一样,他对丁宁能够悟通续天神诀有着很强烈的信心。

    ……

    和平时不一样,当澹台观剑,长孙浅雪并没有像无处不在的影子一样出现在他的身后。

    丁宁知道这是因为长孙浅雪太过高傲和固执。

    在很多年前,那个人始终不能得到进入岷山剑宗的机会,始终无法弥补自己修行上的一些缺陷,长孙浅雪虽然从未对丁宁表露过任何这方面的意思,但是丁宁却十分清楚,在她的心中始终也不能原谅百里素雪。

    因为在她看来,那人得不到续天神诀,也是修为进境遭受桎梏,最后在长陵战死的重要原因之一。

    虽然她同样不能原谅那个人。

    但是这就是她的爱恨。

    所以她根本不会来看岷山剑宗的续天神诀一眼,哪怕这是世上最高明的功法之一。

    丁宁走入最深处小院中自己的卧室。

    窗外一株枇杷树的树叶将清晨的阳光分散成很多细小的光斑,这株枇杷树是丁宁数天前从这小院之外的园中移来,虽然移来的时节不对,然而却偏偏成活得很好,弥漫着鲜活的生机,让这个之前到处散发着阴深寒意的小院都彻底的鲜活了起来。

    丁宁看着放在紫红色桌面上的青色玉盒,沉默了很长时间。

    的确,如果那人在很多年前便得到这部功法,或许很多事情便根本不会发生。

    他或许会早早的直入八境巅峰,甚至踏入九境。

    超脱的强大,将会使得元武和很多人放弃后来的想法。

    元武还是会成为世上最强大帝国的皇帝,然而却还是会和以前一样,听从那个人的一些意见。

    巴山剑场也不会消失,还会变得更加强大。

    郑袖也不会表露出冷酷无情的一面,会成为那人温柔的妻子。

    很多人也不会死去。

    渭河之上,巴山蜀水之间,芭蕉夜雨之时,竹林的小楼里,还会到处都是欢笑声和逍遥的歌声。

    还有人会站在顺流而下的小舟之首,喝醉了试图捞起江中的明月。

    这一切的一切,或许都会不同。

    只是这样便真的完美么?

    很多人,那人就永远看不透,很多事情,那人会永远不明白。

    青色玉盒静静的躺在稀疏的光斑下,明明还没有打开,然而丁宁却似乎已经看见了两个不同的一生。

    丁宁的情绪渐渐的绝对平静。

    他伸出手来,不费什么力气便打开了青色玉盒。

    无风自动,他的衣袖猎猎作响。

    青色玉盒里有着一本卷起来的薄薄青册。

    每一页都似乎用青玉制成的丝线编织而成,只是青玉明明是坚硬易碎之物,如何制成丝线,又显得如此柔软,偏偏还能令人看出这是青玉,这便是不凡。

    丁宁深吸了一口气,连发丝都飞舞了起来。

    这本薄薄的青册在自行往外散发着蓬勃的天地元气,如喷泉般源源不绝。

    他修行的习惯是先从大处着手,先领略大意,细节便不难推敲。

    所以他没有着急去感悟这些天地元气从何而来,到底是多少丝不同的元气在空气里随着看不见的符文流动,而是直接取出了这本薄薄的青册,翻了开来。

    青色的页面上有很多透明的光芒,就像是一滴滴晶莹水珠散发出来的光泽,但是每一条透明光泽的形状,却都是一柄剑形。

    并没有刻意。

    丁宁的感知在一瞬间全部沉溺于青色的页面和这些透明光泽之中。

    他就像是站在了一个青玉世界里。

    他的身外悬浮着很多指向不同方向的透明长剑,每一柄都比他的身体要高大。

    他开始看这每一柄透明的长剑,慢慢的开始在感知的世界里行走。

    他穿过这些悬浮不动的透明长剑。

    这些透明长剑一动不动,但是却开始变长变大,朝着所指的方向无尽的延伸出去。

    绝大多数透明长剑都是刺天般刺向天空,散发着难言的孤高气息,随着无尽延伸,这些透明长剑似乎将天空都彻底刺穿,突破了白昼和黑夜的界限。

    透明长剑开始发光,就像是有无数星光通过刺穿的空间落了下来,又像是这些透明的长剑本身就变成了星光。

    每一柄透明的长剑,本身就是一颗星辰。

    丁宁身上的气息没有任何的改变。

    即便是和他在同一个小院里的长孙浅雪都没有感到他的身体有什么改变。

    然而他的肌肤上,却是在真实的沁出许多银色的光点。

    丁宁在感知的世界里抬着头。

    他无限怅然而又带着无限感慨,甚至带着一丝悲伤的轻声自语,“原来是这样。”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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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天命之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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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行究其理,只是对于身体奥秘和周围天地的不断探索,到了一定的境界,很多道理都是通的。

    对于一些原本就拥有常人难以想象的修行经验的修行者而言,很多东西只需要知道方法。

    就如同周身无数天地元气运行的线路,他们都已经知道那些线路的存在,不像一般的修行者,甚至根本不知道那些线路在哪里。

    他们只需要知道方法,只需要知道那些线路有用,只需要知道需要如何去触动那些线路。

    或者用最贴切的言语来形容,在过往的很多岁月里,无数优秀到极点的修行者,都在不断尝试着去以不同的顺序,不同的力度去拨动那些线路,试探产生的反应。

    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获得成功,因为这种试探的过程也和运气有关,然而有少部分人却是终于试出了强大的功法,这才有许多惊世篇章遗留后世。

    对于修行经验和那些人同等,甚至比那些人还要高的修行者而言,得到这样的惊世篇章,只是直接省略了盲目试探的过程。

    在岷山剑宗任何人眼里,丁宁还只算是一名初窥门庭的修行者,需要弄清那些简单符文,以及这部没有什么文字的典籍上所要表述的一些东西,以及相关的天地元气和线路,都需要很长久的时间。

    因为即便是岷山剑宗之前很多已到七境的天才,花去了半生的时间,都没有领悟续天神诀的所有真意。

    然而所有人都不会想到,续天神诀对于丁宁而言只是一扇门。

    他就如同只是轻轻一推,便在这个清晨,轻易的推开了这扇门。

    推开这扇门只用了片刻时光,然而看到续天神诀,看到这扇门,却是花了许多年的时光。

    最令他此刻感慨的是,皇宫深处那名最尊贵的女主人郑袖也不可能看到岷山剑宗的这篇至高宝典,否则她一定会察觉这篇功法上和她所修的功法的一些共通和相克之处,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得到或者毁灭这篇功法。

    若不是当年那人和百里素雪交恶,一生都不得入岷山剑宗。

    若是那人能进岷山剑宗,郑袖也能随他进入岷山剑宗,从而也能看到这篇功法,那又会如何?

    所以这就是命运。

    最叵测的便是命运。

    丁宁深深的呼吸着,他的目光从感伤到再度变得宁静。

    他缓缓的将这本青玉经卷收起,放入盒子。

    在他盖上这个青玉盒子的瞬间,元气不再从续天神诀中喷涌而出,他一直在飘舞着的发丝开始垂落,然而就在此时,他腰侧的那柄末花残剑不停的颤抖起来。

    他体内的真元开始流动。

    末花残剑末梢那无数丝剑丝,开始微微发亮,在和往常一样盛开无数朵细小白花的瞬间,剑丝的尖端也开始透亮,就像有星光在透出来。

    丁宁体内的五气本身已经异常的汹涌。

    五脏之中的五气就像是煮沸的蒸锅一样不断汹涌的散发出来,而他的五脏就像是蒸锅里面的水一样,不断的干涸。

    水干则锅裂,五脏便到衰败之时。

    此时丁宁气海里的五气,反而剧烈的燃烧起来。

    燃烧产生了更高的温度,让五气散发得更为猛烈,眼看这些“锅”里的水很快就要蒸干。

    然而当这些燃烧的五气在狭小的空间里瞬间碰撞,压缩,在极高的温度下,便有无数点银色的亮光生成,就像是无数颗真正的小星辰在爆炸和燃烧中形成。

    飘离在周身之外广阔天地里的星辰元气开始晃动。

    随着那些银色小星辰在丁宁的体内不断压缩,就像磁铁一样,对这些淡薄的星辰元气的吸引力也变得越来越大。

    无数看不见的线路里,那些和这些银色星辰性质一样的星辰元气被自然的吸聚过来,如无数看不见的雨霖不断渗入他的身体。

    五气还是不断的从五脏中被逼出来,不断的燃烧,然而从四面八方不断涌来的星辰元气却是比这些燃烧的五气还要多。

    所以他体内的那些“锅”里的水没有蒸干,反而慢慢的多了起来。

    他体内那些干涸的经络和血肉,接受着浸润,慢慢变得丰盈起来,焕发出鲜活的生机。

    这是真正的脱离死亡,获得新生的感觉。

    他体内隐匿在最深处的那无数小蚕也承受了雨露,也变得滋润,骤然欢腾起来。

    他怀中的那块人王玉璧中一团如人影般跳跃的昏黄色光焰也好像感应到了什么,前所未有的疯狂涌动着。

    丁宁的眼睛闭着,睫毛却是忍不住颤动了起来。

    他都感到了震惊。

    这是连他都难以想象的修行速度。

    九死蚕加上续天神诀,已经展现出了惊人至极的效果,而此时人王玉璧的功效,竟然也比平时强了数分!

    随着时间的不断推移,他体内原本如涓涓细流流淌的真元变得越来越雄厚,渐渐开始如奔腾的小河。

    那些原本干涸的五脏,却是开始就像积蓄了很多清水的泉眼,汩汩而动。

    即便是有意压制,但是他实在岷山剑会时才堪堪突破了四境,接着身受重伤并没有多少时间修行,然而令他震惊的是,四境中阶给他的感觉已经距离并不遥远。

    ……

    “诸多天命,聚于长陵。”

    清幽的皇宫深处,皇后的书房里,皇后郑袖站在灵莲池前,看着弥漫在洁白无暇的灵莲上的氤氲灵气,面如寻常的对着垂首恭立在下首的容姓宫女缓缓的说道:“早在我大秦灭韩之时,天下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说法。因为天空里最明亮的数颗星辰始终在长陵的正上方,在过往的很多年里,天时地利,也一直在印证着这样的说法。我大秦,关中八百里沃土,连年来风调雨顺,根本未曾遭遇过天灾。昔日我最为担心的是赵,昔日赵王朝既灭,楚燕齐这些外患我并不担心,所需要担心的只是长陵自己的事情。”

    “必须要有威势,别人才会畏惧。”

    “但就如岷山剑宗的规则一样,也要让人觉得有你规则,也要让人看到只要是大秦的人才,你就会退让和容忍,这样所有人才会自然以大秦为重。”

    “一切都在明处,所有人最多只会觉得我专横,却不会有太多其他的想法。”

    皇后说完了这些话,才真正的抬起头来,看着容姓宫女,道:“至于你有些畏惧丁宁的天赋,生怕他得到了续天神诀之后,修行的速度更快,有朝一日他真的挑战你杀死你,我只能告诉你,既然这些事情你是替我去做,我自然不会让他有挑战你的机会,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至于续天神诀…落在他的手中,从他手中获得,自然要比存在岷山剑宗的剑塔里更容易获得。”容姓宫女面对皇后并不像其余人那么畏惧,她安静的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这些年能够让你真正感到害怕的只有这酒铺少年一个。”

    看着恭敬行礼告退的容姓宫女,皇后微微一笑,淡淡道:“我对这名少年倒是越来越有兴趣。”

    容姓宫女将头垂得更低了些,心想承认恐惧总比真正的死亡来临要好得多。

    “诸多天命,聚于长陵,只是谁才是真正得到天命的人,却不一定。”

    容姓宫女的身影消失在这清冷的殿间,皇后脸上的淡淡笑意也全部消失,眼眸深处也恢复了绝对的冷漠。

    她冷漠的自语了一句,突然之间身体却是微微的一震,皱着眉头抬头往上方的天井看去。

    她的目光触及蓝色的天幕时,感知却是已经落向更遥远的星空。

    在过往的很多年里,那些清冷的星辰就像是她一个人独有的玩物,她所触碰不到的星辰元气,也没有任何人能够触及。

    然而就在此时,她分明感到天地之间的星辰元气有些微弱的变化,只是这变化来源于何处,到底是因何而变化,她却是无法把握。

    甚至在这一刹那,她以为是自己的错觉。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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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成全

    马车距离长陵越来越远,渐渐看不见雄伟的长陵的轮廓。[超多好看小说]-..-︾哈,

    王太虚掀开车厢帘子,回望长陵,眼神里却是没有多少感慨。

    他连和丁宁告别都没有。

    因为对于他而言,重要的不在于告别,而在于能否重逢。

    车队在一处渡口停下

    。

    帮王太虚赶车的一名车夫开始行向车队最尾端的一辆马车行去,准备休憩。然而令车队中大多数人不解的是,很快就要开始登船,一时却没有人接替那名车夫。

    就在此时,一名身穿黑衣的男子从靠在岸上的一条大船上走了下来。

    他径直走向王太虚的马车,一双分外稳定的手握住了王太虚车头上的缰绳。

    他做这一些很熟练,因为他原本就是王太虚的车夫。

    有两名挑夫打扮的男子一直停留在码头边一间库房的‘阴’影里,背靠着墙面坐着。

    他们看似疲惫,昏昏‘欲’睡,用于挑东西的竹扁担和绳索都是随意的靠在,然而他们却一直都在观察着王太虚所在的这支车队。

    看到那名从船上走下来的黑衣男子,这两名挑夫打扮的男子目光都是不自觉的微微一凛。

    也就在此时,这两名挑夫打扮的男子又骤然感觉到了什么,霍然抬头。

    王太虚的车队已经开始次第登船。

    这是一条和海外通航的铁甲商船,此时船头的甲板上,不知何时已站立着一名看上去很年轻的男子。

    年轻只是感觉,只是觉得那人充满活力。

    然而那人是个瞎子。

    他的眼睛虽然睁着,但始终都不眨动,对周围光线和一切都没有任何的反应。

    只是这却恐怕是天底下最可怕的一个瞎子。

    因为在这两名挑夫打扮的男子的感知里,那个年轻的瞎子就像一个巨大的火炉。

    熊熊的大火,就像是要将他所站立的铁甲大船的船头都彻底的烧穿,烧融。txt小说下载80txt

    一名挑夫模样的男子第一个深深的垂下了头。

    他身边另外一名男子也在一息之后垂头,轻声道:“崔将军,我们该怎么做?”

    被他称为崔将军的男子声音微冷道:“自然是什么都不要做,否则就是送死而已

    。”

    “是赵剑炉的人?”

    他身旁的男子心有不甘,轻声道:“要不要告知监天司?”

    “这只是梁大将军的‘私’仇,你不要忘记我们是如何被逐出长陵的。”被称为崔将军的男子冷笑了起来:“既然不可能解决他们,赵剑炉的人始终是郑袖的敌人,敌人越强大越好。更何况对方已经离开长陵,再通知监天司有什么意义?”

    他身旁的男子似乎并不完全赞同他的话语,沉默了片刻,道:“他们要去海外做什么?”

    “登上去海外的船只并不代表一定要去海外。”被称为崔将军的男子微讽道:“他们可以随时在任何地方下船,绕过许多关卡之后,便不可能再追查出他们去了哪里。至于他们离开长陵是要做什么,这和我们还有什么关系么?我们即将去南越边境那种蛮夷之地,我们恐怕需要多多考虑的是自己的问题。”

    “应该是两名军人。”

    当稳稳的控制着王太虚的马车登船之时,踪迹已然在长陵消失了许久的荆魔宗对着车厢中的王太虚道:“要杀死他们么?”

    他的声音依旧对王太虚充满恭谨,然而和以前相比,却是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坚定和力量感,让人不需要怀疑他的能力。

    “应该是梁联梁大将军的人,恐怕长陵大多数人,包括皇后在内都还是小看了他。”王太虚微微的一怔,又摇了摇头,道:“不需要节外生枝。”

    荆魔宗垂首,不再说话,似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甲板上的年轻瞎子没有去管那两名伪装成挑夫模样的修行者,他眼瞳空‘洞’的不知道望着哪里,却是走向了一名身穿寻常布衣,坐在船头一角恬静的冲洗蔬菜和杀鱼的中年厨娘。

    “能和平相处么?”

    他走过这名似乎时负责船上厨房下手的中年厨娘的身侧,缓缓的轻声说道:“包括不要向岷山剑宗透‘露’我和王太虚的关系,否则等船驶离,我就动剑杀了你

    。”

    中年厨娘的动作没有停顿,她熟练的杀着鱼,取掉内脏,准备随手丢给身边不远处‘阴’影里趴着的一头黑猫,同时异常简单的吐出一个字:“诺。”

    年轻瞎子也似乎没有感觉到她的存在,没有停留的走向船舱,只是他的声音却依旧传入中年厨娘的耳朵,声音却从绝对的杀伐变成了温和的请求,“能不能留下鱼鳔,我喜欢吃。”

    中年厨娘没有回应,只是很简单的将白‘色’的鱼鳔从准备丢弃的内脏里取了出来。

    ……

    渭河连通着的这处江面的水‘波’不停的‘荡’漾,长陵大浮水牢最深处的水‘波’也在‘荡’漾,且同样泛着许多白‘色’的泡沫。

    听着前方牢房里压抑着的呻‘吟’声,林煮酒有些艰难的抬头,水草般的长发掉出无数缕的水线。他却是不以为然的淡淡笑笑,道:“我求生的希望来自于我知道长陵出现了九死蚕,九死蚕在,就意味着我的敌人会恐惧,想到敌人现在不管多强大依旧很恐惧,我就很高兴。但是你呢,你的希望又来自于哪里?”

    隔了许久,那方牢房里的呻‘吟’声才消失,响起有些含糊不清的声音:“我先前的活着只是为了去死,既然又被人救活,那么自然要好好的活着。”

    林煮酒笑了笑:“这似乎还有些言不由衷。”

    那方牢房的声音又消失了很久,才想了起来:“她会出现在我面前,哪怕救不了我,她也会死在我的面前。我在等她。”

    “有趣的理由。”

    林煮酒开心的笑了起来,认真道:“我陪你一起等。”

    就在这两间牢房之外不远的‘阴’冷石阶上,如一道‘阴’影一般的申玄沉默的听着两人的对话。

    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只是撬不开林煮酒一个人的嘴。

    然而现在却又多了这一个无名的年轻人

    。

    ……

    夜策冷安静院落墙角边上水沟里的水也在不断‘荡’漾。

    白山水的身体前方已经不再有白‘色’的水雾蒸腾。

    一滴晶莹的水滴随着她的呼吸,在她的身体前方不停的若隐若现,而后给人越来越为沉重的感觉。

    看着这样的画面,夜策冷知道白山水已经修为尽复,且在境界上往前跨出了很大的一步,变得比之前全盛时更为可怕。她也已经感觉出白山水的心念。

    然而她还是摇了摇头,道:“墨园外有一名岷山剑宗的修行者,不会比澹台观剑差。如同‘门’房一样守在墨园之外。”

    白山水很清楚不会比澹台观剑差是什么意思,若是已在墨园,她或许有把握隐匿气息不被这名修行者发现,然而当这名修行者如同‘门’房一般守在墨园之外,任何想要进入墨园的人,便不可能逃过他的耳目。

    她的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想了片刻,然后认真的看着夜策冷问道:“他有没有见过你?”

    夜策冷看了她一眼,道:“你想装作我进去?”

    白山水点了点头,道:“只要你帮我,便能进去。”

    “你会不会觉得这样很残忍?”

    夜策冷转过头去,不再看她:“你去我自然便必须好好在这里躲着,只是你有没有想过,我在这里等待了这么久,现在去看…却是你能去而我不能去?”

    白山水自然知道这里面蕴含着多少感情和凶险。

    她的面容渐肃,然后深深的躬身对着夜策冷行了一礼,道:“请夜司首成全。”

    “帮我好好演好这场戏。正午去,暮时必须回到这里。”

    夜策冷冷漠的说道:“我正好去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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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陈年旧事,不是我杀的你

    夏日的午后,是一天里最昏昏欲睡的时光。⊙四⊙五⊙中⊙文

    一名角楼守将从角楼走下,沿着阔直的巷道缓缓而行。

    他的身旁没有什么随从跟随,角楼周遭的一些军士和下阶官员目光随着他的影子移动,却没有人觉得和平日有何不同

    这名角楼守将是沐风雨,和其余所有角楼守将一样,是这一座角楼周遭的最高官员,只是和其余那些有着显赫功绩的角楼守将相比,他的修为和过往却显得极为平庸,绝大多数军士甚至不知道他是因何能够成为这里的守将。

    沐风雨平日里的生活也极为单调,他的居所就距离这座角楼不院,在一天里的休憩时光,他便如自然形成规律一般,回到居所小憩半个时辰,然后再返回角楼。

    沐风雨也在就习惯在这些军士和下阶官员的目送中离开,想到这些军士和下阶官员的不解,他的嘴角也时常泛起些自嘲的意味。

    他当然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成为这座角楼的守将。

    在长陵这数十座角楼里,他所镇守的这座角楼位于长陵最中央的一片区域,看似是中枢,然而前不靠外围,后不靠皇宫,实是最不重要的区域之一,在这座角楼发现有什么风吹草动之时,别处的角楼恐怕也早已发现。

    所以这反而是最无事的所在。

    最无事意味着安全和不用担负什么责任,同样也意味着无聊。

    所以他甚至和长陵的许多贵妇人一样,养了一条狗。

    这条狗是条普通的黑狗,但是颇具灵性,十分乖巧而讨人喜爱,每日在这个时候回到居所的一个重要原因,便是要帮这条黑狗准备些食物和清水,并逗弄这条黑狗片刻。

    和往常一样,当他推开竹篱门墙,走入院中时,这条毛色黑得似乎流得下油的草狗欢快的迎了出来,围绕在他身边打转,欢跳着跟着他进入后院。

    然而就在进入后院的一瞬间,这条黑狗的头颅就掉了下来。

    没有鲜血飞洒,黑狗甚至保持着站姿,颈部的断口好像被一层薄薄的光膜封着,甚至可以看到无数的血管和白生生的骨骼和血肉,看上去令人觉得恶心。

    沐风雨的身体瞬间变得冷僵起来,然而他的面目却是反而变得冷漠起来,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冷笑着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应该明白,只要这里的天地元气涌动剧烈,至少会有三座角楼注意到。”

    没有人回应他。

    只是脚步轻轻的响起。

    眼睛的余光里看见那一抹白色的时候,沐风雨冷漠的面容也骤然失色,不可置信的惊呼了出声:“夜司首?”

    夜策冷手中端着一杯冷茶,站在檐下的阴影里,静静的看着他,依旧没有出声。

    沐风雨的身体却是瞬间被大汗湿透,他强笑了起来,道:“夜司首您是什么意思?”

    “在元武三年,我就查到了关于你的事情,在那时开始我就一直想来看你。”夜策冷不再看他,而是开始垂头看着手中碧绿的茶汤,茶汤里只得一片碧绿的茶叶,半沉半浮:“未想到一等就等到了今日。”

    沐风雨浑身出汗出得更加厉害,他的喉咙也有些僵硬了起来,道:“下官还是不明白夜司首的意思。”

    夜策冷语气平淡道:“若不是你假传了消息,调换了军令,至少长门军会赶到他那里,他就算战死,也不会那么容易战死。

    谁会想到一个小小的传令官,竟然当时敢拆开和伪造军令,害死了至少七名七境之上的强者?”

    沐风雨的身体不断的颤抖起来,他终于明白当年的事情其实并没有瞒过所有人。

    “最关键的是,你伪造的军令里,把我给漏了。”夜策冷的嘴角出现了一丝自嘲般的冷意,她的睫毛也不断的震颤起来:“以至于当我知道时,一切都已经结束,而几乎所有人都偏偏认为我应该知道,认为我只是故意率军不动,连郑袖和元武都或许都因为而认为我最后站在了他们一边。”

    面容无比苍白的沐风雨知道任何的推脱都没有什么用,他带着一丝疯意笑了起来,寒声道:“既然如此,夜司首你就更应该谢谢我,既然一切都无法改变,既然因为我的一个错漏而导致你活了下来,并成为我大秦司首,那你就应该将错就错,毕竟不是任何人想要爬到你那位置,便能够爬到你那个位置!”

    “更改和伪造军令,不是当时的你一个人便能做到的,上面还有更重要的人存在。”夜策冷没有看他的疯狂笑意,只是安静的看着手中的茶汤,道:“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

    “如果你决意要杀我,我告诉和不告诉还有什么分别?”沐风雨的眼睛眯了起来,道:“我只是不明白,既然你已经忍了那么多年,为什么你现在却又忍不住。”

    夜策冷抬头,看了沐风雨一眼。

    她没有说话,然而沐风雨却骤然想到了什么,声音都变得怪异起来:“你…你确定那人的传人…”

    夜策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死得舒服和不舒服,有着很大的差别。”

    “我知道你是长陵此刻最强的修行者之一,但是你不可能无声无息的杀了我而不让那三座角楼察觉。”沐风雨强自镇定的看着夜策冷,“而且我只是一个小人物,我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会为了杀我这样一个小人物而冒这样的险。”

    “你在修行上没有任何天赋,到现今也只不过刚过五境,但是你却是个很聪明的人,既然足够聪明,你便想得明白。”夜策冷笑了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因为我知道你的身上应该还有一支黄犀角。”

    黄犀角并非是某种犀牛的角,而是海外深海中某种外观像犀牛角的黄色灵药。

    这种灵药的功效只有一个,就是大大提升六境之下的修行者的修为。

    夜策冷早已过七境,这种灵药对她自然无用。

    沐风雨的呼吸彻底停顿了下来,他兀自不敢相信那个人竟然真的有传人留了下来。

    “既然你决意让我死,那就一起死。”

    沐风雨自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他张了张嘴,想要说出这句话,同时他体内的真元剧烈的流动起来。

    然而他的一个字还未出口,夜策冷手中茶杯中的茶汤已经干了。

    她手中碧绿的茶汤毫无征兆的消失,就连那一片茶叶中的水分也完全消失,变成了一片干茶落在杯底,放佛一片从未泡过的干茶叶。

    随着茶汤的消失,沐风雨只觉得自己周身的肌肤骤然变得沉重。

    他的身体无比僵硬,带着疯狂之意的眼瞳里只剩下了恐惧。

    他身上先前所出的汗水,被一种强大的力量牵引,在他的身外形成了一层水膜,且吸附着周围天地元气之中的水意,渐渐变成了一个透明的水团。

    他无法呼吸,无法动作,就连体内的真元和天地元气都根本无法透出。

    夜策冷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他已经无法动弹。

    没有任何剧烈的天地元气波动。

    这个小院十分平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水团无声的膨胀了一些,一些细微的水珠里出现了一丝缝隙,有细微的气泡缓缓沁入,随着细碎的水珠压入沐风雨的肺腑之中。

    他和溺水将亡的人一样,肺部灌入水流,难受到了极点,然而身体里却又得到一些维系生命的氧气,一时无法死去。

    因为难以忍受的痛苦,他的面容剧烈的抽搐和扭曲起来。

    “我说过死得不舒服和死得舒服之间有很大的差别。”

    “你没有子侄,根本不惧怕某些人的报复,我不明白你在坚持什么。”

    “只要你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我会让你很干脆的死去,就像你家养的狗。”

    夜策冷说完了这三句话,然后看着他,等待着。

    沐风雨的嘴唇开始蠕动,他发不出声音,但是夜策冷可以通过他的嘴型,清晰的看出他说的是什么:“就算你杀了我,也会有人看出是你杀了我。”

    夜策冷又笑了起来,笑得连胸部都颤抖了起来:“不是我杀的你,是白山水杀的你。我现在正在周家墨园。”

    沐风雨的确和她评价的一样,是个足够聪明的人,他想到了某个可能,眼中最后的一丝希冀都彻底消失,只剩下惊恐。r1058

    ...

第三十一章 会面

    天一生水和云水宫的功法原本就是天下最强的御水诀法,天一生水过于刚硬,而云水宫的功法则偏柔,当两者一相遇,便于绝顶之处再生风景,以沐风雨的修为,面对此时的夜策冷竟是连弄出些动静都做不到。△¢四△¢五△¢中△¢文∮,

    这是一个自元武三年起,夜策冷就心心念念想杀的人,然而此时看到充斥在他眼睛里的恐惧,夜策冷却没有多少快意。

    此时的痛苦非常人可以忍受,然而沐风雨却并未开口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当年的长陵之变里,除了现在的元武皇帝和皇后郑袖之外,还有一个极为重要的人在暗中起了极为重要的作用,这个人在当时的地位就应该极高,拥有强大的能力,而且并非是现在的两相和那些王侯之一。

    这名隐匿在黑暗中的大人物汇聚了夜策冷的诸多仇恨,而且对于夜策冷而言始终是巨大的威胁,如果说进入岷山剑宗得到续天神诀是丁宁正式复仇开始的第一步,那么夜策冷要开始正式复仇的第一步,就应该是找出这人到底是谁。

    “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看着无比的痛苦中却依旧不开口的沐风雨,她的脸色越来越寒,脸上的笑意未退,两个小酒窝里却都似乎结出了寒冰,“那人还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你,他的威胁,难道比死亡和痛苦还可怕?”

    沐风雨已经痛苦到了极限,浑身开始抽搐,甚至连大小便都开始失禁,他的嘴唇开始疯狂的动作,只是夜策冷看得出来,他只是在骂着一些最恶毒的话语。

    夜策冷的身影消失在这个院中。

    包裹着沐风雨的透明水团却是不散。

    这半个时辰本身是沐风雨一天中最悠闲和放松的时光,然而现在却变成了他一生中最漫长的折磨。

    在这个昏昏欲睡的夏日午后,沐风雨在无限痛苦之中,慢慢死去。

    ……

    午后的墨园内里很安静,院外的巷子里却很热闹。

    一些铺子的老板聚在一起在赌钱,偶尔还响起一些老婆子的尖叫怒骂声。

    叶帧楠在自己所住的小屋一侧阴影里练剑。

    他的剑很独特,通体是金黄色的,剑身上的符文看上去形成很奇特的摺叠,但是细看之下,剑身却是异常的光滑平直,那些看上去像摺叠一样的符文,就像是自然映在剑身里的。

    他的剑法也很奇怪。

    每一剑斩出,剑的走势都好像在空气里摺叠,形成一连串的黄金般水波。

    他练习得极为专注,甚至忘记了酷暑,衣衫尽湿而不知晓,但是突然之间他有些古怪的感觉,停了下来,不由得朝着一侧望去。

    他知道了异样的来源。

    那是邵杀人所坐的凉席的所在,就在方才,邵杀人看了他一眼。

    叶帧楠停了下来。

    他思索了片刻,收剑走回自己的居所,然后取了张竹席,走向了邵杀人,然后在邵杀人的身侧不远处铺上竹席,坐了下来。

    “我不会教你剑术的。”

    只是在叶帧楠坐下的瞬间,平日里几乎和哑巴一样沉默的邵杀人便直接开口说道。

    像他这样的人的拒绝,往往比绝大多数人要来得更为冷漠和伤人。

    叶帧楠看了邵杀人一眼,面色却是并没有多少改变,只是摇了摇头道:“前辈对我有兴趣,否则刚刚不会看我用剑。”

    邵杀人摇了摇头,道:“有兴趣看和有兴趣教不是一回事。”

    微微的顿了顿之后,邵杀人接着说道:“而且我是岷山剑宗中人,要得我教训,至少要通过岷山剑会,而你并未通过岷山剑会。”

    这句话和他之前所说的话相比更为伤人,然而叶帧楠依旧没有感到沮丧或者愤怒,只是沉默片刻,道:“我听说前辈是最擅长杀人的修行者,我不需要岷山剑术,只需要前辈教我怎么杀人。”

    “你喜欢杀人?”

    邵杀人似乎听到了有趣的笑话一样,极为罕见的笑了笑,接着又自嘲般道:“有谁会喜欢杀人?”

    “杀人总比被人杀好。”叶帧楠又沉默了片刻,道:“我父母在带我回乡省亲的途中被一批马贼所杀,我在那批马贼所居的山林躲藏了两个多月,杀了七个马贼,如果我当时杀人的手段更强一些,我早就可以杀光所有的马贼,也不会被察觉而被抓。”

    或许是勾起了类似的回忆,这次邵杀人并没有直接回绝,而是保持了沉默。

    叶帧楠也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的坐在他身侧的凉席上。

    邵杀人的眉头微微挑了起来,道:“你出剑为什么要带那么多折影?”

    叶帧楠微微一怔,“我的剑是换影剑,我所修的剑经是掠影剑经,两者正是相合…”

    邵杀人摇头,面无表情的说道:“剑影变化多的剑,便要让剑影更丰富更莫测的剑经来相配,那是一般修行者的做法。但要杀人,却就是要和别人不一样。”

    叶帧楠愣住。

    邵杀人也不管他是否听懂,直接接着说道:“要让本身就能产生很多剑影的剑产生更多的剑影很简单,但要让本身能产生很多剑影的剑不产生剑影,却很难。”

    “别人觉得你必须要圆的时候,你却偏偏取的是直,而且偏偏还能做到。”

    邵杀人自顾自的接着说道:“这就是杀人的好方法。”

    叶帧楠的眼睛里亮起了奇异的辉光,他没有说什么,只是对着邵杀人深深的拜伏下去。

    就在此时,邵杀人却是转过了头去。

    他所望向的那处道间,出现了一辆黑色的马车。

    马车的盖顶很圆,就像一顶很大的雨伞。

    感知着黑色马车里传出的那股气息,邵杀人的脸上流出些冷意,但他却并未有任何阻拦之意,只是冷冷的看着那辆马车直接驶进墨园。

    墨园里一片静谧,丁宁原本安静的闭着双目,然而在这辆马车接近内园时,他的身体却是不可遏制的颤抖起来。

    他睁开了眼睛。

    夜策冷终于到来。

    黑色马车停在内园的门口。

    赶车的监天司官员将周围巡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人靠近内园之后,他对着黑色马车敬畏的躬身行礼,然后退走。

    丁宁缓缓穿过庭院,走向这辆黑色的马车。

    “其实我很喜欢开门见山,我并不是你们想等的那个人。但我的到来应该足够能够说明什么。”

    听着马车里传出的轻柔声音,丁宁的脚步骤停。

    “白山水?”

    一声清冷的声音响起,长孙浅雪面笼寒霜的出现在了丁宁的身后不远处。

    “公孙大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只是这次你如果想要杀我,就没有这么容易了。”

    戏谑的笑声响了起来。

    黑色的车帘被一阵湿润的风从内推开,身穿监天司官袍的白山水淡笑着看着丁宁和长孙浅雪。

    长孙浅雪不喜欢这样的玩笑,美眸中开始出现怒意。

    “云水宫先前对自己的功法总是控制极为严苛,没想到有朝一日,能够和天一生水相逢。”丁宁却是恢复了平静,看着黑色马车内里的白山水,清冷的说道。

    “不愧是王惊梦的传人。”白山水真正感慨的看着丁宁,真诚的说道:“若是说天下有一个能够让我真正佩服的人,那一定便是王惊梦…连找到的传人,都是天下无人能及。”

    骤然听到那人的名字,而且还不止一遍,长孙浅雪眼中的怒意和寒意骤然汹涌,似乎有一场暴风雨就将喷涌而出。

    丁宁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看着白山水,认真道:“若是想要我们和你一起做些什么,便至少要注重些别人的感受。”

    “我道歉。”

    白山水对着长孙浅雪说了这一句,然后认真端详着丁宁,微躬身为礼:“想请先生帮我救大浮水牢中那人。”

    白山水比丁宁年长许多,又成名日久,相对于此刻的丁宁而言,是毫无疑问的前辈,然而她此刻尊称丁宁为先生,实是将丁宁视为了同辈中人,尊敬到了极点。

    “那人来自楚。”不等丁宁回答,她又看着丁宁,补充了一句:“他和你也见过,若是他在大浮水牢中承受不住,那时知道你真正身份的,便不只我和夜策冷。”

    “所以夜策冷是我们的人?”

    在丁宁依旧未来得及开口之时,长孙浅雪已经看着丁宁,冷冷的问道。

    丁宁看了她一眼。

    长孙浅雪不再说什么,直接转身朝着身后的厢房走去。

    对于她而言,既然今日的结果已经出来,那接下来就已经不是她需要考虑的事情。

    “我到了这里,她去杀个人。虽然不知道她杀的是何人,但必定是为了当年的事情。”白山水也没有再去看长孙浅雪,而是看着丁宁,道:“我从一开始就没有赌错,她实是重情重义之人。”

    “不提孤山剑藏而首先提大浮水牢救人,白宫主也是一等一的重情重义之人。”丁宁抬起了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

    白山水笑了笑,毫不犹豫的桀骜道:“只要有办法救人,孤山剑藏自可一起参悟。”

第三十二章 痛苦

    一秒记住【】,为您提供高速。对于整个世间而言,孤山剑藏都有着举足轻重的意义,白山水在世间所有和大秦为敌的修行者之中显得尤为出名,也正是因为她有孤山剑藏在手,而并非她云水宫宫主的身份。

    只是听着白山水的这句话,丁宁微微蹙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却是一时没有回应。

    白山水看着这名面容稚嫩却显得分外沉静的少年,眉头微挑,道:“你尽可放心,我白山水向来说一是一。”

    丁宁摇了摇头,看着她充满骄傲的面容,道:“白宫主也是至情至性之人,我并非担心白宫主,只是大浮水牢并非白宫主所想的那么简单。”

    白山水笑了起来,道:“正是因为觉得不简单,所以才来找先生和公孙大姐求助,越是见先生谨慎,我便越是觉得事情可为。

    丁宁深吸了一口气,自从白山水带着夜策冷独有的气息入园开始,他的心中便是波澜翻涌到了极,此刻他终于难掩平静,双手微微的颤抖起来。

    “我原本也想从大浮水牢中救人。”

    他抬起头来,直视着白山水的眼睛,道:“只是想要从大浮水牢中救人,至少需要五名七境以上的修行者。”

    白山水没有问丁宁想从大浮水牢中救什么人,只是皱起《《《《了眉头,道:“夜策冷不会出手。”

    丁宁有些艰难的摇头道:“不会出手也总可以起到些作用,但即便算上她,也还差两名七境之上的修行者。”

    白山水沉默了下来。

    她知道丁宁所说的还差两名,是将长孙浅雪都算上了。

    虽说只差两名,但是七境之上的修行者原本稀少,更何况这是在长陵,哪里再能找得出两名胆敢从大浮水牢中劫人的七境强者?

    “必须要五名?”

    她沉默了片刻,抬起了头,看着丁宁问道。

    丁宁看着她,认真道:“五名七境之上,是最保守的估计。”

    白山水笑了起来。

    她的笑容一向骄傲,然而此时却说不出的惨淡,就像一朵向日葵,却是褪去了金黄的色彩,在阳光下苍白。

    “请先生想想办法。”

    她没有出马车,然而在马车中却是深深躬身行了一礼,说道。

    丁宁沉默了片刻,道:“除非还能找到一名。”

    白山水看着丁宁,道:“只差一名,就至少多了些成功的可能性。”

    丁宁了头,道:“我会想办法。”

    白山水自嘲的笑了笑,微微侧转过头看着墨园的景物,道:“有件事我必须谢谢你,若不是你将郑袖赐予的灵药全部倒入沟渠里,我也不可能这么快来见你或许这就是天意。”

    丁宁也自嘲的笑了笑,道:“天意最擅长弄人。”

    “看来你不怎么相信天意。”白山水笑得放肆了起来,接着又缓缓收敛笑意,道:“除了孤山剑藏和等待之外,我还有什么能做的?”

    丁宁想了想,认真而直接的说道:“帮我杀梁联。”

    “看来梁大将军真是不讨人喜爱。”白山水神容微冷,道:“放心,我对他的恨意不会比你们少。”

    丁宁躬身行礼,道:“如此多谢白宫主。”

    “现在我就住在夜司首府上,若是你们要找我,找夜司首便是。今日我要早些回去,以免给夜司首带来不便。”

    白山水淡然一笑,说了这一句,随手轻弹,一道乌金色光芒落入丁宁手中的同时,她身前的马车车帘便落了下来,遮掩住了她的身形。

    击掌的声音自马车车厢中响起。

    先前那名耐心等待在外院的监天司官员快步到了马车之前,恭谨的颔首为礼,接着便没有什么停留,驱车驶出墨园。

    “这是什么?”

    长孙浅雪出现在丁宁的身后,她眉头微蹙,目光落在丁宁的掌心。

    此时静静躺在丁宁掌心的,是一片乌金色玉符。

    这片玉符并非完整,缺了数角,表面上有许多好像随手乱刻的线条。

    丁宁的目光原本也紧紧的聚焦在这些线条之间,当长孙浅雪的声音响起,丁宁缓缓转身,看了长孙浅雪一眼,没有说话。

    长孙浅雪却已经他的目光中读懂了什么,眉头骤然皱得更深,有些不可置信道:“孤山剑藏?”

    丁宁抬头看向那辆马车驶离的方向,由衷道:“孤山剑藏代表最大的诚意,只是事未成而直接将孤山剑藏放在我们手里…传说中的白山水,的确心胸很大。”

    长孙浅雪沉默不语。

    从一开始见到白山水时,她就不喜欢白山水,总觉得白山水太过张狂,然而现在,想到那黑色大轿里的白山水,她却分明感受到了白山水同样的孤单。

    沉默却不转身离开,这代表着两个人的谈话还没有结束。

    丁宁很清楚这,所以他也沉默着,等待长孙浅雪说话。

    “你想要得到的,已经全部得到了。”

    沉默了许久的时间,长孙浅雪看着丁宁,说了这一句。

    丁宁也沉默了片刻,抬头看着她,道:“在长陵,有些东西比这两样东西更重要。”

    长孙浅雪不再看丁宁,清冷道:“这孤山剑藏里有什么?”

    “很奇怪。”

    丁宁的目光也重新聚集在手中的玉符上,凝重的摇了摇头:“和我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长孙浅雪道:“什么意思?”

    “因为先前出现过孤山剑藏的残片,所以你应该清楚,对于孤山剑藏一直都有两种不同的猜测。一种是认为这种玉符便是孤山剑藏本身,上面的符文就是孤山剑宗最精妙的法门。另外一种猜测却是这种玉符是孤山剑宗的藏宝图,可以凭此找寻到孤山剑藏的秘库。”

    丁宁顿了顿之后,抬起头看着长孙浅雪接着说道:“现在这孤山剑藏已经近乎完整…从这上面看,这似乎就是一门强大的运用天地元气的法门,隐藏着至高的剑道,但是给我的感觉却又不尽如此。记载中的孤山剑宗的剑法杀伐无双,但是这片玉符上的法门给我的感觉却是杀意不足,或者说杀意涣散,一种难以形容的大而空的感觉。”

    “大而空?”长孙浅雪也皱起了眉头,不由自主的重复道。

    “杀意不凝便四野横流,除非这是一门对付千军万马的法门,然而面对千军万马,又并非是一名修行者的战斗,军中有那么多强大的修行者存在,完全可以分而阻之。”丁宁看着她绝丽而清寒的面容,摇了摇头,“这样的法门没有太大的意义。”

    长孙浅雪认真的想了想,她想不明白,于是便不愿意多想,道:“那试试不就知道了?”

    丁宁看着她苦笑了一下,道:“七境尚且不够。”

    “七境尚且不够?”

    长孙浅雪原本已经准备转身,听到他的这句话,脚步顿时顿住,霍然转身看着他,声音微寒道:“你的意思是,哪怕即便七境的修行者能够悟通了这上面的法门,也不可能完整的施展得出来?”

    丁宁认真的了头,道:“我很确定。”

    长孙浅雪的目光再次落在丁宁手中的孤山剑藏玉符上,冷笑了起来:“那岂非此物只对于元武有用?”

    丁宁感受出了她的意思,迅速的将玉符放入胸口,道:“不要有想毁去它的想法,这对于我们有用。”

    “在长陵,你哪里去再找两名敢和郑袖做对,敢去劫大浮水牢的七境?”

    长孙浅雪不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清冷的问道。

    丁宁沉默下来。

    长孙浅雪又冷笑起来:“鱼市?”

    丁宁深吸了一口气,却是没有回答。

    长孙浅雪转过身去,冷笑道:“都已经害得人家如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好不容易有个安生所在,到头来却还是不得安宁。”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丁宁的神容再度变得坚定起来,道:“鱼市将会是最后的备选。”

    “虽然我从来都不相信鱼市能够长久的在长陵安宁下去。”顿了顿之后,他补充道。

    长孙浅雪再也没有说什么嘲讽丁宁的话。

    因为她知道此时丁宁的内心十分痛苦。

    而她此刻的心中也有些痛苦起来。

    因为文档丢失,这张我也重新码得非常痛苦...

第三十三章 按部就班

    白山水在黑色的车厢里沉默不语。

    “七境…”

    她沉吟着,缓缓抬起头来,轻声自语道:“昔日鱼市入渭河一战,四名孤女,冥冥之中又将重聚,现在连公孙大小姐都已出现,赵妙,你又在哪里?”

    赵妙便是赵四先生。

    自鱼市一战之后,赵四本命剑毁,不知所踪,但是白山水始终觉得,赵四先生和自己一样,看到这座灰墙黑瓦的雄城时,始终都不会甘心。

    明明是曾经生死论剑的对手,然而现在想到赵妙,她的心中却反而莫名有些感慨,有些温暖,有些期待。

    ……

    在楚边境行进的马帮终于越来越接近燕地。

    陷入沉默,眯着昏黄的双瞳,就像是在不断回忆着什么。

    当可以隐约看到燕地边境的一些村庄,老人似乎陡然来了许多精神,在日落时分用过了张仪取来的晚饭之后,竟然极为罕见的对张仪笑了笑,看穿了张仪般微嘲道:“像你这样年轻的修行者,不应该如丧家之犬般跟着这样的马队,你想必是在长陵犯了重罪,所以才要用这种方式逃离长陵。”

    张仪微微一怔,有些尴尬道:“先生你误会了。”

    “不是犯了重罪,那是为什么?”老人嘴角的嘲讽意味更浓了些。

    张仪愣了愣,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老人再度笑了起来,“还说不是犯了重罪。”

    张仪想了想,道:“我得罪了一个大人物。”

    老人鄙视的看着他,道:“你是修行者,只是得罪了一个大人物,你就不敢留在长陵,也太懦弱了一些。”

    “我不是惧怕那名大人物。”想着自己和自己的“小师弟”在岷山剑会中做到的事情,张仪的脸上闪耀出了一些罕见的骄傲光辉,“只是我这样的选择,可以让我在意的人过的更好一些。”

    “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听上去很伟大。”老人很有深意的看着张仪一眼,道:“那你想过你自己没有?”

    张仪认真的点了点头,看着远方燕地的深处:“我要变得更强大…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我才能保护其他人。”

    老人笑了笑。

    张仪正在看着远方,没有看到他此时的面容十分温和,和平时截然不同。

    “我困了,帮我去拿温水洗脚。”

    他和平时一样,对着张仪指使般说道。

    张仪站了起来,没有多想便去端温水。

    当他端着一盆热水返回,却是愣在当地。

    他的视线里没有老人的踪迹。

    只有在老人方才所坐的地方,有烧过的木炭划过的痕迹,歪歪扭扭的写出了三个字,“我走了。”

    当张仪急切的呼喊声响起之时,老人在夜色的包裹里,在荒野之中轻盈的穿行。

    他的身体似乎始终包裹着一团独特的元气,让他的身体就像一阵风一样,在长长的草尖上飘过。

    他脸部的皱纹依旧,但是那种虚弱和苍老的感觉,却是慢慢被一种强大的气度所排斥,最终完全消失在他的身上。

    在一株已经枯死的老树下,有一团火红色像火焰一样燃烧。

    距离近了,才看得清楚,那是一只火红色的仙鹤。

    当老人接近这头火红色的仙鹤,这只仙鹤张开双翼飞了起来。

    老人似乎只是往前一坐,便坐在了这只仙鹤的背上。

    接着这只仙鹤便无声的往上掠起,消失在上方夜空里的流云里。

    “我看得出你是个很好的人,只是如今这世道,好人未必有好报。”

    马帮首领罗钟景走到在附近搜寻了许久却最终一无所获的张仪身前,看着他失望和极度担忧的面容,没有说其余的话语,只是认真的说了这一句。

    张仪明白这名马帮首领的意思,也知道对方是好意。

    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若都是这么想,便只剩下了恶,没有了善。”

    罗钟景叹息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从一开始的不理解到此时的无可奈何,这名谦和的年轻修行者一路上表现的点滴以及对那名燕地老人以德报怨般的无微不至的照料,无形之中已经让他们这些人都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君子。

    只是真正的君子,便真的能在这弱肉强食的天下好好的生存下去么?

    此时张仪在担心那名走失的老人,他却是在担心这名用品格让他们折服的年轻修行者到了大燕之后的际遇。

    ……

    丁宁蹙眉坐在桌前。

    那片代表着孤山剑藏的玉符就安静的躺在他面前的桌面上。

    他脑海里盘旋的一些线条,完美的填充了这片玉符最大的一个缺角,和这片玉符上的线条完美的连接在一起。

    白山水看到的孤山剑藏都不如他完整。

    只是当意念在这些近乎已经彻底完整的线条之中游走,越是感知得清楚,丁宁却越发觉得自己先前对长孙浅雪所说的推断是正确的。

    当八境之上的力量,按照这些线路发散出去,强大的天地元气奔流在长陵的天地之间,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

    丁宁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那根可以牵扯出真正答案的线,然而却就是好像隔着最后的一层纱一样,就是无法真正触摸。

    有些乱。

    远处有丝竹声传来。

    听着远处酒楼上隐约传来的欢歌笑语声,丁宁明白是自己的心乱。

    “不能这样。”

    他皱起了眉头,低声呵斥着自己。

    然后他的面容开始恢复以往的平静。

    既然乱而想不出方法,那就只有按部就班。

    容姓宫女一直是郑袖的爪牙,有许多新帐和旧账要算。

    昔日赶车的马夫,现在的梁联梁大将军就要远离长陵。

    既然如此…那就先杀容姓宫女。

    其实按部就班,往往是最容易让人冷静的方法。

    他贴身收好桌上的玉符,走出了内院,然后一直走出墨园的大门,一直走到了盘坐在树下凉席上的邵杀人面前,认真躬身行了一礼,道:“我想要杀容宫女。”

    骤然听到这样的一句话,邵杀人的面容竟没有任何的改变,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丁宁一眼,冷漠道:“皇后不会给你公开杀她的机会,但是暗中杀了也就杀了。”

    “那样所有人会认为是岷山剑宗帮我杀了她。”丁宁摇了摇头,道:“我要以白羊洞弟子的身份,公开杀了她。”

    邵杀人是岷山剑宗最会杀人的修行者,他的会杀包含着很多层意义,之前一句他已经鲜明而干脆的表明了某种意思,但是此刻他却没有直接驳斥丁宁,而是沉吟了片刻,道:“皇后不给你公开挑战她和杀她的机会,但是你可以逼得她忍不住。”

    “我想知道她哪些是忍受不了的。”

    丁宁再次对着邵杀人行礼。

    他知道邵杀人未必能够知道,但是岷山剑宗,一定能够找到方法。

今天再次告假,明天两更

    白山水在黑色的车厢里沉默不语。

    “七境…”

    她沉吟着,缓缓抬起头来,轻声自语道:“昔日鱼市入渭河一战,四名孤女,冥冥之中又将重聚,现在连公孙大小姐都已出现,赵妙,你又在哪里?”

    赵妙便是赵四先生。

    自鱼市一战之后,赵四本命剑毁,不知所踪,但是白山水始终觉得,赵四先生和自己一样,看到这座灰墙黑瓦的雄城时,始终都不会甘心。

    明明是曾经生死论剑的对手,然而现在想到赵妙,她的心中却反而莫名有些感慨,有些温暖,有些期待。

    ……

    在楚边境行进的马帮终于越来越接近燕地。

    因为积累了太多疲惫,马帮中绝大多数人的情绪变得更为暴躁,然而可能是因为接近故土的关系,张仪一直照料着的老人却似乎心情变得越来越好,不再向之前一样对张仪诸多要求还口出恶言,而是更多的时间陷入沉默,眯着昏黄的双瞳,就像是在不断回忆着什么。

    当可以隐约看到燕地边境的一些村庄,老人似乎陡然来了许多精神,在日落时分用过了张仪取来的晚饭之后,竟然极为罕见的对张仪笑了笑,看穿了张仪般微嘲道:“像你这样年轻的修行者,不应该如丧家之犬般跟着这样的马队,你想必是在长陵犯了重罪,所以才要用这种方式逃离长陵。”

    张仪微微一怔,有些尴尬道:“先生你误会了。”

    “不是犯了重罪,那是为什么?”老人嘴角的嘲讽意味更浓了些。

    张仪愣了愣,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老人再度笑了起来,“还说不是犯了重罪。”

    张仪想了想,道:“我得罪了一个大人物。”

    老人鄙视的看着他,道:“你是修行者,只是得罪了一个大人物,你就不敢留在长陵,也太懦弱了一些。”

    “我不是惧怕那名大人物。”想着自己和自己的“小师弟”在岷山剑会中做到的事情,张仪的脸上闪耀出了一些罕见的骄傲光辉,“只是我这样的选择,可以让我在意的人过的更好一些。”

    “牺牲自己,成全别人,听上去很伟大。”老人很有深意的看着张仪一眼,道:“那你想过你自己没有?”

    张仪认真的点了点头,看着远方燕地的深处:“我要变得更强大…只有变得足够强大,我才能保护其他人。”

    老人笑了笑。

    张仪正在看着远方,没有看到他此时的面容十分温和,和平时截然不同。

    “我困了,帮我去拿温水洗脚。”

    他和平时一样,对着张仪指使般说道。

    张仪站了起来,没有多想便去端温水。

    当他端着一盆热水返回,却是愣在当地。

    他的视线里没有老人的踪迹。

    只有在老人方才所坐的地方,有烧过的木炭划过的痕迹,歪歪扭扭的写出了三个字,“我走了。”

    当张仪急切的呼喊声响起之时,老人在夜色的包裹里,在荒野之中轻盈的穿行。

    他的身体似乎始终包裹着一团独特的元气,让他的身体就像一阵风一样,在长长的草尖上飘过。

    他脸部的皱纹依旧,但是那种虚弱和苍老的感觉,却是慢慢被一种强大的气度所排斥,最终完全消失在他的身上。

    在一株已经枯死的老树下,有一团火红色像火焰一样燃烧。

    距离近了,才看得清楚,那是一只火红色的仙鹤。

    当老人接近这头火红色的仙鹤,这只仙鹤张开双翼飞了起来。

    老人似乎只是往前一坐,便坐在了这只仙鹤的背上。

    接着这只仙鹤便无声的往上掠起,消失在上方夜空里的流云里。

    “我看得出你是个很好的人,只是如今这世道,好人未必有好报。”

    马帮首领罗钟景走到在附近搜寻了许久却最终一无所获的张仪身前,看着他失望和极度担忧的面容,没有说其余的话语,只是认真的说了这一句。

    张仪明白这名马帮首领的意思,也知道对方是好意。

    但是他还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若都是这么想,便只剩下了恶,没有了善。”

    罗钟景叹息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从一开始的不理解到此时的无可奈何,这名谦和的年轻修行者一路上表现的点滴以及对那名燕地老人以德报怨般的无微不至的照料,无形之中已经让他们这些人都感受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君子。

    只是真正的君子,便真的能在这弱肉强食的天下好好的生存下去么?

    此时张仪在担心那名走失的老人,他却是在担心这名用品格让他们折服的年轻修行者到了大燕之后的际遇。

    ……

    丁宁蹙眉坐在桌前。

    那片代表着孤山剑藏的玉符就安静的躺在他面前的桌面上。

    他脑海里盘旋的一些线条,完美的填充了这片玉符最大的一个缺角,和这片玉符上的线条完美的连接在一起。

    白山水看到的孤山剑藏都不如他完整。

    只是当意念在这些近乎已经彻底完整的线条之中游走,越是感知得清楚,丁宁却越发觉得自己先前对长孙浅雪所说的推断是正确的。

    当八境之上的力量,按照这些线路发散出去,强大的天地元气奔流在长陵的天地之间,会产生什么样的结果?

    丁宁隐隐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那根可以牵扯出真正答案的线,然而却就是好像隔着最后的一层纱一样,就是无法真正触摸。

    有些乱。

    远处有丝竹声传来。

    听着远处酒楼上隐约传来的欢歌笑语声,丁宁明白是自己的心乱。

    “不能这样。”

    他皱起了眉头,低声呵斥着自己。

    然后他的面容开始恢复以往的平静。

    既然乱而想不出方法,那就只有按部就班。

    容姓宫女一直是郑袖的爪牙,有许多新帐和旧账要算。

    昔日赶车的马夫,现在的梁联梁大将军就要远离长陵。

    既然如此…那就先杀容姓宫女。

    其实按部就班,往往是最容易让人冷静的方法。

    他贴身收好桌上的玉符,走出了内院,然后一直走出墨园的大门,一直走到了盘坐在树下凉席上的邵杀人面前,认真躬身行了一礼,道:“我想要杀容宫女。”

    骤然听到这样的一句话,邵杀人的面容竟没有任何的改变,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丁宁一眼,冷漠道:“皇后不会给你公开杀她的机会,但是暗中杀了也就杀了。”

    “那样所有人会认为是岷山剑宗帮我杀了她。”丁宁摇了摇头,道:“我要以白羊洞弟子的身份,公开杀了她。”

    邵杀人是岷山剑宗最会杀人的修行者,他的会杀包含着很多层意义,之前一句他已经鲜明而干脆的表明了某种意思,但是此刻他却没有直接驳斥丁宁,而是沉吟了片刻,道:“皇后不给你公开挑战她和杀她的机会,但是你可以逼得她忍不住。”

    “我想知道她哪些是忍受不了的。”

    丁宁再次对着邵杀人行礼。

    他知道邵杀人未必能够知道,但是岷山剑宗,一定能够找到方法。

第三十四章 熬

今天有点卡壳,因为前面刚刚请过假,所以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憋着劲一咬牙说了明天补回一更,明天两更,一定要憋出来。

第三十五章 岷山雪,釜中火

    岷山有雪,因为极高。△¢四△¢五△¢中△¢文¤,

    接近雪线的一座青殿里,裹着一条青色厚毯的谢长胜靠在窗口,一边伸长着脖子看着低处的一座青殿与山谷,一边很不满意的嘟囔道:“这么冷的地方,难道你们不觉得可以架个火盆,涮些羊肉片么?”

    他的身后站立着一名岷山剑宗的中年修行者,原本面色便有些不善,听到他这样的话语,面色顿时又阴沉了数分,寒声道:“若是图舒服爽快,偏要赖在这里不走做什么?参加剑会的那么多年轻才俊,比你难医治的都已经走了,偏生只有你赖着不走。”

    谢长胜转头看了他一眼,很自然的说道:“我的伤还又没好,不留在这里做什么?”

    “借着伤未好而强留在我岷山剑宗,整日里东张西望看看能否偷学到什么。”这名岷山剑宗的中年修行者冷笑起来,“你又未能成为岷山剑会前十,这般强留在我岷山剑宗,也不觉得羞惭?”

    “我羞惭什么?难道有谁会觉得我在岷山剑会里的表现丢脸?”谢长胜转头看了这名岷山剑宗的修行者一眼,“既然觉得这地方有用,那能想办法多留一天就叫做本事。”

    岷山剑宗的中年修行者眉头微拧,眼睛里尽是怒意,然而不等他开口,谢长胜却又鄙夷的说道:“你也不用多管闲事,我的状况耿刃他们都很清楚,若是他们要将我赶出去,我早就不在这里了,我哪里还能这么赖着?”

    这名岷山剑宗的修行者呆了呆,觉得谢长胜说得却不无道理。

    虽说谢长胜似乎太过无赖,但岷山剑宗也并未给他正式学习的机会,这似乎也的确没有违反岷山剑宗的规矩。

    想到这一点,这名岷山剑宗的中年修行者又觉得容许谢长胜赖在这里,或许宗主百里素雪还有更深层的用意,一时之间,他脸上的阴沉和怒意迅速消退,神色竟是温和起来,伸手从袍袖中取出一封信,递向谢长胜。

    “谁的信?”

    “丁宁师侄的。”

    “丁宁?”

    谢长胜的眼睛顿时亮了,用最快的速度接过了信,然后拆开,只是匆匆扫过一眼,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只担心你不要,既然提了要,那还不简单?”

    “笔来,纸来!”接着他随手将信纸一挥,很是豪气的对着岷山剑宗的这名中年修行者喝道。

    刚刚才面色温和一些的岷山剑宗中年修行者顿时又面色难看起来,这谢长胜说什么都是后辈,竟然将他当下人般使唤,这对于本来就有些迂腐的这名岷山剑宗修行者而言,简直便是大逆不道。

    “瞪什么瞪,你又不是帮我做事。”

    谢长胜看着他的脸色,反而不满的叫了起来:“我是在帮你们岷山剑宗的天才弟子丁宁做事好不好,难道你不想我们关中谢家倾尽举族之力帮他?”

    岷山剑宗的这名中年修行者一怔,接着面色一凛,然后颔首为礼,尊敬道:“说的是,我马上备纸笔。”

    ……

    “不管外界对于这名谢家少年是何等评论,但看来这名谢家少年面对什么样人倒都不会吃亏,不知是后天形成,还是关中谢氏一族的天生遗传。”

    澹台观剑凝立在谢长胜对面一座青殿的窗口,忍不住轻摇了摇头,说道。

    两座青殿相距甚远,其中甚至隔着一朵白云,但是澹台观剑却偏偏能够听清谢长胜和这名岷山剑宗中年修行者的对话。

    “只是这谢家少年悟性也只是一般,在修行一道上,将来恐怕还是难以追得上那些人。”

    澹台观剑是性情极为高洁的修行者,然而不知为何,对这名近乎有些无赖的少年,却也有诸多好感,又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他的身旁站着一名青袍少女,自然便是净琉璃。

    听着他这声叹息,净琉璃却是看了他一眼,平淡道:“长陵有百样人,又不是只会用剑的修行者才算有所成就。”

    澹台观剑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立意高度便不同,将来你的确适合接任宗主之位。”

    “接任宗主之位…”净琉璃微微蹙起眉头,看了澹台观剑一眼,道:“其实我很不理解师尊明明还在巅峰之时,为何始终抱着让掉宗主之位的想法。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澹台观剑怔了怔,一时想得有些入神,片刻之后才苦笑道:“恐怕没有人知道他心中到底存着什么样的意思。”

    “我要去墨园。”

    净琉璃收回投向对面青殿的目光,转过身来,缓声说道。

    澹台观剑奇怪的看了她一眼,“你去墨园做什么?”

    “既然他提出要逼那名宫女决斗了,又给谢长胜写信,这便意味着他很有信心杀死容姓宫女,而且已经谋划起来。”净琉璃如琉璃般的面容倒映着山崖间的冰雪寒光,带着一些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感慨,道:“容宫女那样的高手,生死相斗,连我都没有必胜的把握,一名只是刚刚踏入四境的修行者便有很快杀死她的信心。这样的实力跃迁,期间的过程,对于我而言,都是宝贵的修行经验。而且像他这样无时无刻感觉都在我之前,都给我巨大压力的人不可得,我必须确保在成功逼迫容姓宫女和他决斗之前,他真的有足够杀死她的能力。”

    澹台观剑仔细的想了想,他觉得净琉璃的说法是对的。

    ……

    墨园的深处清冷,尤其丁宁和长孙浅雪所居的小院,丁宁先前特意和长孙浅雪的谈话似乎并没有改变什么,这个沉寂的小院的空气都显得分外沉闷…甚至在燥热的夏日里,还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寒意。

    在院内只是有着若有若无的寒意,然而在长孙浅雪的卧房之中,却是有如隆冬。

    帐上,帘上,门窗的内里,甚至墙壁上都结着一层厚厚的深蓝色玄霜。

    一柄色泽深沉到极点,完全不像是人间事物的蓝黑色长剑悬浮在长孙浅雪的身前。

    这柄剑寒冷到了极点,往外蒸腾的玄霜元气都像蓝黑色的火焰在空气里不断的燃烧,每一缕蓝黑色的元气在修行者的感知里都像是内蕴着很多个冰雪世界。

    蓝黑色长剑上如火焰跳跃的玄霜元气自行飘向长孙浅雪的身体,在接近长孙浅雪的身体时凝结为一缕缕的黑线。

    这些黑线的下方,那条深红色的玄霜虫始终张开着大口在贪婪的呼吸着。

    它的身上也冻结了一层厚厚的冰壳,身体也在不停的打着寒颤,给人的感觉也是无法承受这种寒冷,就要彻底被冻住。

    然而就在这将冻未冻之间,随着不停的受着浓烈的玄霜气息的浸染,它的身体却也在产生着细微的改变。

    它身上光滑柔软的深红色表皮也开始浸染蓝黑的色泽,同时开始变得粗糙。它圆滚滚的头颅上开始产生两个细小的凸起,这样细小的凸起对于一般人而言可能连肉眼都无法分辨,然而在长孙浅雪这样的修行者的感知里,却是极为清晰。

    感知着这样的变化,长孙浅雪一向清冷的心境中却是油然而生一丝喜意。

    九幽冥王剑是采深渊中的冥玉炼制而成,而冥玉则是极度深渊中一种名为冥鱼的内丹沉积而成,即便是像她这种级别的修行者,得到合适的功法开始融炼这柄剑时,都是无法承受,必须有着丁宁的双修协助。

    寻常的生物,即便是别处寒境的强大异兽,都不可能承受和接纳得住九幽冥王剑的元气,除非原本就也是体内蕴含着深渊冥寒的血脉,原本就属于那种深渊中的生物。

    和她一开始的预料和猜测一样,岷山剑宗的这种玄霜虫,应该本身就来自类似的深渊。

    岷山内里有冥渊?

    岷山还是冥山?

    岷山之寒,来自于高,还是来自于冥渊中的寒气?

    长孙浅雪因为这头玄霜虫的改变和强大而感到欣喜的同时,脑海中也想到了数种可能。

    ……

    长陵外,渭河畔,一处野渡旁,有着几间鱼户的茅舍。

    这里位于河岗,地势很高,可以清晰的看到长陵的边缘和整个长陵雄伟的轮廓,但是偏偏游离于长陵之外。

    在其中临水的一间茅舍里,一名身穿寻常布衣的瘦小女子正在煮着鱼汤。

    铁锅下的火盆里明明没有几块柴火,然而火焰却分外的猛烈,每一簇火焰都分外有棱角,就像一柄柄小剑。

    平凡之中却蕴含着强大的剑道之意,她便是赵四。

    名震天下的赵剑炉最强的传人,在昔日渭河上一战之后便不知所踪,世间对她的注意也少了几分。

    因为她丢失了本命剑。

    本命剑汇聚了一名修行者的无数本命元气,无数年的浸润滋养,比修行者的两条手臂都更为重要,一旦失却,力量便顿时少却数分。

    然而就在这刹那之间,安静煮鱼的赵四身体一震,陡然抬首望天。

    她身前火盆之中的火焰熊熊燃起,竟是将整个铁锅都临空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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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王朝介绍:
自连灭韩、赵、魏三大王朝,大秦王朝已经迎来前所未有之盛世,强大的修行者层出不穷,人人都以身为秦人而荣,但丁宁,一个出身毫无疑问的秦国都长陵普通的市井少年,每天所想的,却是颠覆大秦王朝,杀死修行已至前所未有的第八境的秦皇帝。
剑王朝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剑王朝,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剑王朝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