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如野火烧
许多修行地的师长都震惊得无法言语。≥頂≥点≥小≥说,
丁宁这一剑浑然天成,步法身位,出剑时机精妙到了极点,别说是一名学剑不过一年的修行者,就连浸淫了数十年剑道的修行者,就如他们,都难以做到如此完美,甚至天下绝大多数修行者一生中都不可能做到如此完美。
绝大多数修行者一生都做不到,而这样的一名年轻人能做到,在这些修行者看来,这已经无关后天的修行,无关出身门第,只在于天赋。
这便是真正的绝世天赋。
剑痕很浅,何朝夕在落地之后,肌肤里只是渗出一些细小的血珠,然而这一道剑痕却如同划到了何朝夕的心里。
他停了下来,面色异常苍白的看着丁宁,问道:“怎么会这样?”
丁宁也没有继续进击,停顿在当地看着他,说道:“你最强的应是耐力,你的耐力足以让你拖垮很多人,只是对我没有用处。因为你的真元力量和所会的剑经太过普通,你花的力气再多,我也不需要花什么力气来应付。”
所有的选生和修行地师长都在认真的听着丁宁的说话。
他们之中绝大多数人都认为丁宁说得很对。
何朝夕的最大弱点就在于他所掌握的剑式和其余顶尖才俊相比太过普通。
然而他们所有人又认为丁宁说得简直没有道理。
因为就算再普通…从何朝夕方才的表现来看,他也已经是进入四境的修行者,所用的也已经是青藤剑院的精妙剑招。
一名四境修行者无法逼迫三境修行者动用全力,一名三境修行者说四境修行者的真元和剑式太过普通,这简直就是荒谬。
就在此时,丁宁看着面色异常苍白的何朝夕,接着说道:“你的真元还能不能更强一些?你有没有领悟更加精妙的剑经?”
山谷里又是一片安静。
丁宁的这句话说得很平和,但是绝大多数选生听了却说不出的难受。
先前丁宁在和端木净宗对战之时所说的话是“你还能不能更快一些?”
端木净宗无法做到更快,所以他输了。
所以现在丁宁的意思非常清楚:如果你的真元不能更强,如果你不会比青藤剑经超出一个等级的精妙剑经,那你便可以认输了。
那样平和的语气里,此时流露出来的,便是狂傲和不将对手放在眼里的肆意燃烧的放肆。
“我已经知道你很强,但是没有想到你这样强。”
独孤白转头看着呆着的张仪,忍不住笑了笑,道:“你还是小看了你家师弟。”
张仪呆呆的如同陷入梦里无法醒来,他见多了丁宁的平静姿态,却是没有见到如同一片野火般燃烧起来的小师弟。
“接下来我便会挑战你,我会让你知道虽然谢长胜不在这里,但是你说的话依旧会成为笑话。”
只在这时,丁宁已经微微转头,看着顾惜春说道。
顾惜春面容骤寒,冷笑道:“是么?”
“你不会有其它结局。”
丁宁看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来,对着何朝夕缓缓抬剑。
要么认输,要么出剑。
他以动作逼何朝夕做出选择。
何朝夕的大脑有些空白。
他下意识的想起了一招剑招,他在之前的剑胎上领悟的一招剑招。
那是精妙程度远超他其余剑招的剑招。
他当然不想认输,所以他自然用出了这招剑招。
“嗤”的一声裂响从他手中的青色大剑上发出。
作为剑脊的小剑再次脱离剑身,化为一道速度惊人的青色流星,直射丁宁的身影,于此同时,他的青色大剑带着一种疯狂之势挥舞起来,一道道剑气像一些术器上的风叶一样疯狂的旋转着,变成了一道道旋转的狂风。
上方夜空里的雾气骤然浓重起来,狂风汇聚着雾气,形成了夹杂着许多水滴的龙卷,从四面八方像蛟龙一样扑向丁宁。
何朝夕体内的真元已经流淌到了极限,甚至将近触发体内的毒素,身体都似乎开始发出亮光。
狂风吹拂之处,地面石子都被抽打得炸开,何朝夕的身体同时在疾进,青色长剑在狂风中又耀闪出许多闪亮的剑影,如同雷光。
这一剑是昔日魏王宫的“十方雷雨”,虽然没有当年那宫廷剑师的“雷龙剑”配合,但此时在何朝夕之手施展开来,也已经是威力惊人。
看着身影都已经在无数道狂风中消失的丁宁,很多选生都自认自己接不住这样一剑。
然而只是在这一瞬间,所有人的耳中响起当的一声清脆震鸣。
接着所有人震惊的看到,正对着何朝夕的一道风卷上突然透出了一片细密的白花。
何朝夕的眼瞳剧烈的收缩起来,呼吸都彻底停顿,狂风骤散,丁宁的身影破风而出,一剑朝着他的喉间刺来!
眼见自己的一式十方雷雨似乎根本没有起到任何的效果,何朝夕心中的寒意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但在这一瞬间,他还是超出平时极限速度的做出了应对。
他手中的青色长剑硬生生的偏折,像一根扁担般狠狠扫向丁宁持剑的手臂!
丁宁骤然收剑,横剑反挡。
又是当的一声震响。
丁宁如折翅的大鸟般惨然往后倒坠,落入身后的无数狂风阵中。
何朝夕手中的青色长剑频率极快的震动着,发出奇异的嗡鸣。
这一剑将丁宁逼回紊乱的十方风雨之中,怎么看都是他的胜利,然而他却莫名的感觉到有些地方不对。
也就在这一刻,他的呼吸又是骤停。
一道青色的流光自散乱的风中射出,噗嗤一声,没入他的腹中。
一篷血雾从他的腹部飚射出来。
何朝夕震惊而有些茫然的发出了一声厉啸,整个身体不自觉的往后倒退。
无数倒吸冷气的声音响起。
一柄青色的无柄小剑深深的没入何朝夕的腹中,剑尖从他宽阔的后背一处透出。
鲜血如许多蚯蚓,沿着剑尖急速的流落。
何朝夕垂头。
直至此时他才确定,刺入自己腹中的就是从自己剑上射出的那一柄子剑。
明明在数个呼吸之前,他的体内还有很多气力,但是随着剧烈的痛苦从中剑处不断传入脑海,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气力在这后退数步间已经好像被抽空。
“怎么可能会这样?”
他看着前方,嘶声叫了起来。
很多修行地师长的心中也同样响起这样的声音,他们深深的吸着气,看着还在紊乱卷动的雷雨,眼神里甚至不由自主的出现了一些敬畏,就像他们虽然是净琉璃的前辈,但是看着净琉璃的目光中始终带着一些敬畏一样。
他们能够想明白为什么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丁宁破了这一招十方雷雨,并击中那柄小剑,略微改变了小剑的行动轨迹,最后在那横剑一挡之时,又剧烈震荡母剑剑身,令母剑元气颤乱,无法接住射回的小剑。
只是他们也无法想明白,丁宁是怎么可能做到这些。
……
一直没有多少特别表情的林随心再次笑了起来。
这时丁宁的声音又响了起来,随着风声传入所有人的耳廓。
“这是剑胎上记录的剑招,我都看过,你还敢用?”
“更何况你用得这么生疏。”
“更何况我先前说那些话的时候,就知道你会用剑胎上的剑招。”
随着这几句话响起,丁宁的身影缓缓的从风影中透出,重新出现在所用人的视线里。
所有人的视线有些凝固。
“难道只是花了那么短的时间,就看懂了上面的所有剑式?”
有名选生突然忍不住失神的叫了起来。
“看懂也不算什么。”
净琉璃也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呼出,自言自语道:“关键在于看懂了,就能抓住对方的一些错漏,轻易破解,这才是真正会用剑。”
丁宁转身,看向顾惜春。
在他的身后,何朝夕颓然的跌坐在地。
第一百四十七章 未出现过的剑
没有人去看何朝夕。←頂點小說,
山林里依旧蝉声响亮,然而这些蝉声不再属于他。
夏蝉出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依旧是属于丁宁。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汇聚在丁宁的身上。
有些修行地的师长震惊而有些麻木的想着,这样的人如果不是首名,那谁是首名?
“真元境界对于天赋不错的修行者而言容易提升,然而见招拆招,战斗的本能,剑式和剑意的领悟和使用,对于修行者而言却反而更加难以提升。”
独孤白感慨的看着在何朝夕的坠地映衬下转身的丁宁,摇了摇头,然后对着微笑不语的林随心,躬身行礼,认真道:“接下来的比试,不管如何,我弃权。”
易心愣了愣,也随即看着林随心出声道:“我同样。”
没有人在此时发出异响。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独孤白和易心此时的意思。
丁宁先前的所有做法,已经表明他对独孤白和易心绝对的信任。
他相信只要他能击败何朝夕这枚暗棋,再连续击败顾惜春和叶浩然,那他的所有敌人就已经都被击败,自然就已经不需要再战斗。
而独孤白和易心现在就公开出声弃权,除了让丁宁明白他们值得信任之外,也表明了他们已经相信丁宁能够击败接下来的顾惜春和叶浩然。
张仪面容微僵的看着独孤白和易心,他有些犹豫,但是他的脑海之中还是想到了丁宁所说的那句:“既然要做,就要做得彻底一些。”
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也对着林随心行礼,道:“我也同样。”
“我弃权。”谢柔同样行礼,说道。
山谷里的空气似乎变得更为沉重起来,让很多人的呼吸变得越加困难。
现在都已无关乎决斗,因为连着丁宁在内,已经只剩下三名选生。
除非顾惜春和叶浩然也弃权,或者顾惜春和叶浩然先战一场,否则他们两人不可避免的要和丁宁战斗。
“你从见我之时开始便不停的嘲讽我,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你嫉妒我,是不相信像我这样的人能够比你优秀。”
丁宁看着面色阴沉到了极点的顾惜春,缓声道:“归根结底是你觉得我好欺负,觉得我白羊洞好欺负。如果换了一个出身,换了一个强大的宗门,你便根本不会有如此做法。”
听到丁宁此时出身,几乎所有选生和观战的修行地师长都是心中一震,他们只觉得丁宁这句话不只是说给现在的顾惜春听,同时也是说给那名容姓宫女听的。
顾惜春垂下眼睑,冷道:“哪里还有白羊洞。”
丁宁笑了笑,道:“从今天起,所有人都会记得影山剑窟远不如白羊洞。”
顾惜春冷笑着微抬头看了丁宁一眼,道:“你以为你已必胜无疑?即便你想着如何节省气力,方才接何朝夕的一剑,你还不是消耗了不少气力和真元?”
“我还有一盏茶的休息时间。”
丁宁笑得眼睛微眯,道:“时间虽然很短,但差不多已经可以恢复刚刚消耗的真元。”
说完这一句,他便转身朝着林随心看去,道:“我是否可以休憩一盏茶的时间?”
林随心笑了笑。
他连点头都懒得点头。
所有人都不会有异议。
即便是剑试按照最正常的规则走,每场战斗的间隙也都有一盏茶的自我疗伤和休憩时间。
丁宁直接闭上了眼睛。
接着所有人看出他直接进入了内观修行的状态。
很多选生的口中更加苦涩起来,他们越来越觉得丁宁可怕,而且他们知道丁宁会变得更加可怕。
……
“现在已经只剩下三个人,已经没有了其它可能。”
潘若叶看着身侧的黄真卫,说道:“你认为谁会最终获得胜利?”
黄真卫微微犹豫了一下,有些艰涩道:“我觉得是丁宁。”
潘若叶的面容骤然冷硬起来,道:“所以你觉得这次她会败?她的第一次败…会败在这名酒铺少年手中?”
黄真卫的呼吸也艰难起来。
这似乎不太可能,然而在他的判断之中,却似乎要真实的发生。
“即便最终不夺得首名,这样的表现也足以获得百里素雪的喜欢。”潘若叶不再看黄真卫,看着前方的夜色,眼神似乎并没有任何刻意的凝聚点,就散漫的飘在夜色里,“若是她真的败了,以你的判断,这名少年的命运会如何?”
“不知道。”
黄真卫摇了摇头。
他是真的不知道,因为郑袖从未败过,所以他根本无从判断。
……
盏茶的时间很快过去。
丁宁再次不需要任何人提醒的睁开双目,醒来。
山谷里的人群中一阵骚动,然后又迅速的变得绝对安静。
顾惜春看了丁宁一眼,没有说任何的话语,他微凹陷的眼眶里的深红色泽陡然加深,似乎眼眶中瞬间盈|满鲜血。
然后他直接开始拔剑。
他的剑柄是暗红色,剑身是更为鲜艳的血红色,随着他的拔剑,剑鞘口便如同有一股血水在流出。
在他开始拔剑的同时,丁宁也已开始挥剑。
双方互相生厌,该说的话都已说过,此刻便只剩下战斗。
这一场重戏,瞬间开场。
嗤嗤嗤嗤……
一道沉重的剑意从顾惜春的身前落地,接着地里便响起众人已经熟悉的密集气鸣声。
细小的尘柱从地上涌起,互相撞击,形成了一场沙尘暴。
顾惜春的身影消失在这些沙尘里。
而翻滚的沙尘,却是开始变形,拉成了无数尘剑。
顾惜春依旧以地脉剑尘隐开端。
在此之前,除了南宫采菽,没有人能够接得住他这一剑。
在南宫采菽和顾惜春的那场对决里,所有人都看出南宫采菽是受了丁宁的指点,然而此次,所有人却都马上看到,丁宁并没有用和南宫采菽一样的剑式。
他的挥剑很轻柔。
就像在挥动一条柔软的水流。
随着一缕淡薄的气息散开,他的剑光过处,带出了许多条晶莹的水流。
这些水流被他的剑光搅乱,击碎,溅开为无数透明的水片,就像无数的鱼鳞,又像无数的碎裂镜片。
丁宁的身影在这些晶莹水平的下,变成了许多个丁宁。
“这是什么剑式?”
很多选生眼中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
顾惜春的剑之所以难防,是因为他彻底隐去身影,几乎不可能感觉到他在沙尘中何处,而现在则是出现很多个丁宁,也同样让人无法确定哪个才是丁宁的身影。
这是以空对空,以隐对隐。
而且他们都可以感觉出来,丁宁施展的这一剑依旧不需要消耗太多的真元,至少比顾惜春的这一剑要省力太多。
顾惜春停了下来。
他无法感知到丁宁的具体身位。
这道剑式的变化,足以让他此时可以凝成千百道尘剑,狂风暴雨的涌过前方所有丁宁的身影,只是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自己那样做,只是徒劳的耗费大量的真元。
剧烈的元气震荡陡然消失。
所有的尘柱像是失去了生命一般陡然崩坍下来,在地上如同水波一样往四下冲开。
他的身影在尘浪中显现出来。
几乎同时,他对面的所有晶莹的水光也变成了水滴坠落。
丁宁的真正身影也显现了出来。
两人持剑对立,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你很幸运。”
顾惜春冷漠的看着丁宁,出声道:“你可以见到我这一剑…这一剑在影山剑窟也从未出现过,你也不可能见过这样的一剑。所以你不可能破。”
在他的声音响起的同时,充盈于他眼眶的所有深红色彩顷刻褪尽,于此同时,他的左手却是骤然生出凌厉的剑意,随之涌出一股浓厚的深红烟雾!
第一百四十八章 丹汞如鱼
一股强烈的干燥意味出现在山谷,明明没有比空气更高的温度出现,然而只在顾惜春眼眶里所有深红色彩褪尽的同时,丁宁身前空气里的所有湿意却是突然消失。↖,
从直接挑战端木净宗开始,丁宁的面容一直平静到接近冷漠,带着某种完全不讲情理的霸道,然而感受着这股诡异的强烈干燥意味,丁宁的眉头却顿时紧紧皱了起来,他用最快的速度后退。
他的鞋底如同哀鸣般响起了撕裂声,身影如电往后射去,然而这依旧跟不上顾惜春左手浓厚的深红烟雾凝结的速度!
没有任何的声音,一股恐怖的气息已到了他的身前。
丁宁的双唇紧抿如线,手中的末花残剑上光芒骤放,似乎没有任何激烈的动作,然而他的胸前已经亮起了数丝幽青色的剑丝。
轰的一声,幽青色剑丝瞬间炸裂,消失。
剑丝消失的地方,炸开一团深红色的焰气。
幽青色剑丝在丁宁的身体前方不断跳跃般闪现,比夜空中偶尔划过的流星还要快,然而又瞬间消失,接着出现同样的深红色焰气。
丁宁的身体不断的往后飘飞着,身影诡异的震动着,身前一团团深红色的焰气,却是如巨大的桃花朵朵开。
山谷里绝大多数人的呼吸都已彻底停顿,就连最为骄傲的净琉璃的面容都变得寒冷森然,眼瞳中开始闪现真正的震惊神色。
“这是什么剑?”
她出身问身旁的澹台观剑。
就连她都没有见过,甚至不理解此时顾惜春的剑。
是剑,而不是剑式。
自顾惜春左手中涌起的浓厚深红烟雾在她的感知里是无数细微粉尘的汇聚,这些细微的粉尘完全不同于修行者纳于体内的天地元气,极为沉重,而且异常的干燥,瞬间就将周围空气里的水气吸收一空,而后这些细微的深红色粉尘凝聚一道深红色的细影,淡渺而看不真切,然而那依旧是一柄真正的剑。
无数细微粉尘在顾惜春的手中凝聚为剑,又如飞剑落向丁宁身前。
这宛如强大修行者的本命剑和飞剑,然而无论是那些粉尘的凝聚方式和古怪的气息,都和修行者的本命剑和有着很大的差别。以顾惜春刚踏入四境的修为,也根本不可能触及到本命的领域。
澹台观剑的眉头也深皱起来。
他面色沉重的凝视着丁宁身前不断绽放的深红色桃花,凝重道:“这是丹汞剑。”
净琉璃面无表情的重复了一句:“丹汞剑?”
“重汞炼丹汞,纳于体内炼为剑,介于本命和非本命,无形与有形之间的手段。幽朝炼丹方士无意中领悟的修行手段。”澹台观剑没有偏头看她,解释道:“幽朝炼丹方士都汇于皇宫之中,所以这种修行手段并不外传,幽朝亡后早已失传,且在当时也是属于对修行者身体不利的偏门修行手段,所以只有在极少数的古典上有记载。”
净琉璃顿时冷笑起来:“原来是不到本命模仿本命的手段,重汞本对修行者身体损伤很大,经炼成粉,更是干燥暴烈,纳于体内真元之中…怪不得这顾惜春的性子也是越来越燥。”
听着她这饱含讽刺和不屑之意的话语,澹台观剑却是摇了摇头,道:“太快。”
他是整个岷山剑宗,甚至是整个天下最快的修行者,对于剑速自然比此间在场的其余所有人更有清晰的判断。
这种丹汞剑既不算是本命剑又不算是飞剑,然而却至少拥有本命飞剑近似的攻击手段,即便观此刻的剑路,这种丹汞剑只是走最平直的激射攻击手段,然而相对于任何五境之下的修行者,这种速度已经太快。
在修行者的世界里,公认四境的修行者单独不可能应付五境修行者的飞剑,哪怕那人的飞剑掌握得还十分拙劣。
意之所至,剑便飞至,这种速度比起修行者手之所动快出太多,除非有数名四境之下的修行者联手,方有可能战胜。
一处胜得太多,便是处处胜。
独孤白的双眉也紧紧的皱了起来,语气里带起了一丝寒意,此时的顾惜春已经彻底的放下了右手那柄鲜红如血的剑,任凭那柄剑坠落在他身侧的地上。
“怪不得能在排名册上位列前三,现在想来那地脉剑虽然不凡,但凭着地脉剑就在才俊册上排到那样的位置,的确有些不够格。”
除了澹台观剑之外,此刻山谷里其余所有修行者都并不知道此时顾惜春所用的是何剑,然而所有人都看得出丁宁的处境十分危险。
为了应对那一道道虚实间不断跳跃变幻的深红色剑影,丁宁已经用出了纯粹追求速度的极光剑,而此时顾惜春的身姿却是显得极为随意。
丁宁和端木净宗的对局,在此时好像完全颠倒了过来。
丁宁好像变成了端木净宗,而顾惜春则变成了丁宁。
也就在此时,顾惜春真的说了一句先前丁宁对端木经宗说过的话。
顾惜春嘲弄的看着丁宁,说道:“你还能再快么?”
随着这声音响起,他身体周围的空气更为剧烈的震动起来,身上散发的真元气息再强数分!
呼的一声响,原本虚渺的深红色剑光变宽阔了数倍,且原本笔直激射的剑路突然变得晃动扭曲起来,落在所有人的眼中,就像是他和丁宁之间的夜色里,好像突然多出了一尾在水面上跳跃不息的红鲤.
一尾红鲤之后便是很多尾,丁宁的身前依旧不断涌出朵朵红焰,如朵朵桃花盛开,落在所有人眼中,就像有许多红鲤不断跳跃出水,在啄食盛开的桃花。
然而事实上这些桃花是在红鲤到时才撞击生成。
只是因为极快。
快到连修行者的眼镜都不可避免的出现了错觉。
净琉璃眯着眼镜,她的眼瞳都已经被这种深红色的剑光染红。
她看得出其实顾惜春此时的丹汞剑的飞行其实也并没有快多少,然而因为力量灌输所产生的自然震荡,这种丹汞剑的飞行很自然的变得飘忽起来。
剑路飘忽不定,对于对手而言更加难以判断,便相当于更快。
……
一缕血线从丁宁的嘴角边流淌下来。
随着他身体的急剧后退,这缕血线被风吹起,往前略微扬起。
在接下来的一瞬间,这条血线碎散而成的血珠却没有往下坠落或者四处飘洒,而是往前飞起,被干燥的重汞粉尘吸引,瞬间吸干。
丁宁此刻持剑的手还依旧稳定,看似和之前没有任何的变化,但是这样细微的画面,却依旧被很多人捕捉到。
尤其是许多最为关心他安危的人。
张仪也看清楚了这样细微的画面。
他知道丁宁看似无恙,然而在对方的连续不断冲击之下,内腑的伤势已经加重。
他的面容自丁宁开始逐个挑战剩余对手的时候就一直很苍白,此时他的嘴唇都不停的微颤起来,然而让他身周同样看清楚这样画面的独孤白和厉西星等人没有想到的是,张仪却是在此时出声道:“丁宁师弟一定会赢。”
他的声音虽然颤抖着,然而却充满着一种难以言明的坚定和信心。
这种声音,让独孤白和厉西星等人都直觉他有着判断的依据,而不是纯粹给自己心灵上的安慰。
独孤白转头,只是他没有来得及问出为什么。
因为就在这时,顾惜春充满嘲讽的声音又已经响起。
“你还能更快么?”
“即便你还能更快,你的真元又能让你支撑多久?”
顾惜春的眼瞳里充满快意。
此时的快意,让他觉得只说一句嘲讽的话已经不够。
他右手的掌指之间,开始流淌出一些令人心悸的诡异深红色元气。
在空中跳跃不息的红鲤开始收缩,变小。
更为凝聚,更小,便意味着所受阻力更小,将会更快。
最为关键的是,从他右手指掌间流淌出来的深红色元气没有注入丹汞剑之内,而是挤压着这柄剑,并依附在剑锋两侧。
就像是变小的红鱼还生出了翅膀。
山谷里变得绝对死寂,唯有顾惜春冷讽的声音在回响。
很多人的脑海里都已经出现了结局。
当下一击落到丁宁的身前时,丁宁的身体上就会出现穿透的剑伤和血流。
然而就在此时,丁宁微仰起头。
在夜色里,丁宁摇了摇头。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不敢
“并不是你快我就一定要快。△↗,”
“并不是快的剑就一定要用更快的剑才能应付。”
丁宁出声。
在他开口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一道新的剑意也已经在他的身前形成。
不再是极光剑的剑意。
这道新的剑意形成的时机也十分独特,就在顾惜春的丹汞剑从看似红鲤变成一条红色小飞鱼,接着开始加速的瞬间。
顾惜春和他身前干燥的空气里,突然重新荡漾起湿意。
随着他的说话,他这一道剑意产生的水汽一**往前荡漾,空气里就像多了很多条透明的波浪。
然后他直接收剑。
几乎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丁宁显然是不想再出第二剑。
既已收剑,在顾惜春这样的剑速下,他也不可能再出得了第二剑。
那么他是觉得只是这一剑就足以对付顾惜春?
然而这怎么可能?
在他们的感知里,丁宁这一剑的剑意极为淡渺,丁宁施出这一道剑意的时候也并未动用大量真元,这一层层透明的波浪里根本没有蕴含多少力量。
这样的剑势怎么可能挡得住顾惜春的这一剑?
即便出现了奇迹能挡住,那又怎么可能不必再出第二剑?
……
这一刹那,唯有澹台观剑和净琉璃等少数人想到了什么,眼眸深处骤然明亮起来。
此时太快。
丁宁才刚刚出声,顾惜春才听到一个字,所以他根本未察觉有什么不对。
唰的一声裂响。
他的剑已破空而出。
一刹那,如红色飞鱼般的丹汞剑便震碎了无数水幕,根本未曾感受到任何阻力。
透明水幕层层被激碎成粉,极细微的如粉水珠顷刻被干燥至极的丹汞吸引,飞向深红色剑身。
这些极其细小的粉尘般水珠原本便极快的渗入干燥的丹汞之中,此刻这柄速度惊人的小剑撞击在层层水幕上,在狭小的局部空间里,更是造成了强大的挤压力。
如粉水汽渗透更快,甚至超过了顾惜春的真元灌输速度。
细小的飞剑却是如长鲸吸水,层层波浪破碎成粉,所有水汽又顷刻被吸入剑身。
干燥到了极点的丹汞湿润起来,接着如干涸的土地里出现了细微的水流。
水流在剑身里如网流动起来。
细小的剑身像泡久了的馒头一样发胖起来,剑身的变化是真正的质变,这柄剑变得不再稳定,开始晃动和震动,在任何修行者都无法捕捉的极短时间里便震荡了无数次。
除了澹台观剑等极少数人之外,其余所有观战的修行者还无法察觉这柄剑的变化,然而这柄剑的主人,顾惜春自己却终于感到了不对。
然而一切已来不及改变。
这柄剑已经到了丁宁的身前。
这个时候丁宁的第一句话还没有说完。
他的末花残剑刚刚收回到腰间。
这柄深红色的丹汞剑正对着的,正是丁宁的咽喉。
在顾惜春刚刚感到不对的时候,这柄丹汞剑距离丁宁的咽喉已经不到三尺。
当他心中随即莫名恐慌的意味时,丹汞剑的剑尖已经距离丁宁的咽喉唯有数寸。
剑气带起的锐利风流在丁宁的咽喉上刺出了一个红点,然后红点里开始渗出真正的鲜血。
眼看着这个红点就将迅速扩大,最终变成翻开的通透伤口,然而也就在这一瞬间,这柄丹汞剑产生了最强烈的一次震动,接着瓦解。
凝聚如铁的丹汞变成了被水流冲散的胭脂,一瞬间爆开。
剑气四散,带起了整个岷山剑会迄今最好看的一次爆炸,如胭脂般的汞粉被细小的气流带得飞起,形成了无数根鬼斧神工般的深红枝叶,然后在这些枝的末端,散开的汞粉就如桃花绽放。
一株比世上任何桃树都要好看的桃树生成,绽放无数花朵。
这些花朵噗噗的落在丁宁的身上,丁宁的身上顿时就像被扑了无数的胭脂水粉,变成了一个粉人。
只是丁宁依旧好好的站着。
他的剑收回了腰侧,只是说话的时候闭了闭嘴,稍微停顿了一下。
以至于他的一句话变成了两句。
以至于在这株深红色桃树彻底崩散,沉重潮湿的汞粉在空中以奇异的直线拖出无数条红丝坠地之时,丁宁第二句话的声音才刚刚传入所有人的耳朵。
话依旧在说,然而顾惜春的剑已经消失。
……
……
放佛习惯了方才的快而不能习惯接下来的慢一样。
在丁宁的话音消失了许久之后,山谷里才有一人动作,发出声响,接着便是响起一片如潮的惊呼声和吸气声。
“只是‘云雾起’,是云水宫那招‘风雨茫’的前式而已。”
深深吸气的人里面,也有净琉璃。
净琉璃深深的吸着气,缓缓的说道:“这都甚至算不上一招完整的剑式。”
澹台观剑都依旧萦绕在惊艳的情绪里。
这“云雾起”只是为了“风雨茫”而多凝聚一些水意的剑式,是剑招之间承接转换而用,然而丁宁竟以这样的一招直接破了顾惜春的丹汞剑。
在丁宁面对这一剑时,他想过很多个可能,但是却也没有想到这样的一种可能。
就在此时,净琉璃又轻声出声。
这次她的神态十分凝重,说不出的认真,“我不如他。”
林随心脸上的笑意也已经消失。
他皱着眉头,看着被染成胭脂粉人的丁宁,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道:“太了不起。”
接着他又觉得心中的激荡情绪依旧无法舒缓,接着自语道:“真正的怪物。”
越来越多的人从极度的难以理解和震惊中醒来。
“这是什么样的领悟能力和用剑能力?所谓独孤家擅长返璞归真的剑招,和他相比简直就是个笑话。”
独孤白无比佩服的看着丁宁说了这一句,然后转头看向依旧呆滞在地的张仪,“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赢?”
“因为我家师弟比我们聪明,连我们都想到了顾惜春光凭地脉剑未必能进前三,他就一定早就猜出顾惜春肯定还隐藏着更强的剑招。”张仪的目光依旧紧紧的落在丁宁的身上,他有些艰难的回答独孤白:“既然肯定提前想到,以我师弟的性子,如果没有绝对把握,不可能用这种方法连续挑战他们,因为这不只是事关他的胜负…事关的是他答应薛洞主的风光。”
张仪的这句话纯粹是解释,然而独孤白等人却都听出了一些高于生死的意味。
“他是信人。”厉西星微微垂首,说出了这一句。
……
顾惜春凝立不动。
他的面容苍白到了极点,汗水顺着额头不断的流淌下来,浸湿了他的衣衫。
他和丁宁都没有太大的损伤,他的身侧不远处还斜插着他之前所用的那柄剑身鲜艳如血的细剑。
“为什么他不接着出剑?丁宁为什么方才不接着出剑?”
看着这样的画面,一名选生忍不住出声。
在他看来,虽然丁宁方才的那一剑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玄妙,然而严格意义上而言,战斗依旧没有结束。
哪怕丁宁表现出来的能力和除了真元修为之外所有的境界远超顾惜春,但是只要顾惜春无耻一些,不认输的话,依旧可以战斗。
按照之前的所有过程,丁宁不可能像张仪一样的妇人之仁。
“你以为是他不想接着出剑么?是他根本不敢去拿那柄剑,是根本不敢出剑。”
一名修行地的师长寒声回应了他的疑问。
这名选生一怔,目光再次落在顾惜春和丁宁的身上,然后他和其余所有的选生都明白了那名修行地师长话语里包含的意思。
此时顾惜春的剑斜插在数尺之外的地上。
丁宁已经收剑,然而他的手依旧在剑柄侧。
顾惜春丹汞剑已经消散。
丁宁依旧可以很快。
在他拔起那柄剑出剑之时,丁宁的一道剑意应该到了他的身上。
顾惜春根本没有信心试试。
所以他不是不想战,而是只是被丁宁这样看着,他便不敢出剑。
……
谢柔的嘴唇再次颤抖起来。
她自己都无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她看着顾惜春,想着此人此前对于丁宁所说的许多羞辱的话,她又想起了谢长胜。
她知道谢长胜如果在这里,一定会说些什么。
她平时很讨厌谢长胜惹是生非,然而此时,她却是忍不住出声,将谢长胜肯定会说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她清越的声音传入所有人的耳廓:“打又不敢,认输又不肯,如果我是你,干脆找块豆腐自己撞死算了。”
第一百五十章 都在破境
顾惜春的身体原本显得无比僵硬,此刻听到谢柔的这句话,他的身体开始颤抖起来。⊙四⊙五⊙中⊙文,
他不想开口认输。
承认失败还有另外一种方式,就是直接沉默的离开。
然而此时他的剑落在身侧地上,若是直接转身离开,却是连这柄佩剑失了。
对于长陵的剑师而言,这同样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他不想开口,又不敢去拔身侧的那柄剑,这是真正的两难。
因为两难,他依旧顿在当地。
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震惊未消,他们也会有足够的耐心看接下来到底如何发展,然而却并不是所有人都很有耐心,尤其当结果已经注定。
林随心微微转过身,看着在谢柔的声音里不断颤抖却依旧不动的顾惜春,冷笑道:“还不认输,难道真想让他刺你一剑,或者我让人找块豆腐来?”
顾惜春无法对林随心的话置之不理,想到今日里发生的事情必定出现在后世的许多典籍里,想到今后许多人谈论起这件事情时的脸色,他颤抖的嘴唇微启,未发出声音,一口血箭便喷了出来。
鲜血飞洒,顾惜春身前再次如桃花朵朵开。
顾惜春茫然的看着落地的点点猩红,惨笑了起来,笑容里包含着说不出的痛。
他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逆血还在涌动。
任何正常的修行者都会设法控制体内的逆血,因为逆流的气血在经脉之中乱涌,必定会带来很多更坏的结果。
然而此刻的顾惜春却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
连付出了那么多心血都无法战胜丁宁,甚至无法接住对方的一剑,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顾惜春惨然的转身。
嘶哑的笑声里,一口鲜血再次从他的双唇间喷出。
接着他姿势很难看的摔倒在地。
然后又毫不在意般爬起来,走了数步又摔倒。
看着他在黑夜里踉跄挣扎的身影,很多选生都觉得他只剩下了一句空的躯壳。
“没来败,何来胜。仅想凭着精妙而别人没有见过的剑势而胜过所有对手,这本身便是最大的谬误。”
净琉璃看着顾惜春隐没在黑暗里的身影,没有丝毫同情的摇头道:“这样的人,即便进入岷山剑宗学习,又能有什么成就。”
……
“小师弟!”
张仪冲到了丁宁的身侧,开始手忙脚乱的清理沾在丁宁身上的汞粉。
谁都可以感受到他的激动和欢喜,以及对自己这名师弟的敬佩和关爱,所以他这样的动作,没有让任何人觉得不妥,觉得他婆婆妈妈。
“不用了。”
丁宁却是只用袖子擦了擦眼眶周围,然后对着张仪摇了摇头,说道。
张仪停顿了下来,看着眉眼干净的丁宁,摇了摇头,第一次有些固执道:“再胜一场,你便是首名。那时何等的风光…我怎能让师弟你那么衣衫污秽的迎接那样的风光?”
“还是不需要了。”丁宁再次摇了摇头,看了一眼远处凝立着的那些选生,缓声道:“你看看他们…就算我现在再显得邋遢,他们看我的目光又会有何不同?”
张仪愣了愣,他顺着丁宁的目光扫过远处所有的选生。
看着所有那些有些战栗和不自觉躲闪丁宁注视的目光,他开始明白了此时和剑会开始时的不同,开始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风光。
张仪又想起薛忘虚,一时无语凝噎。
……
只差最后一步。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了叶浩然的身上。
其实即便差这一场,即便丁宁最后败在叶浩然的手中,丁宁也已经是这场剑会的传奇。
就算是很多年之后,很多人也会记得这名酒铺少年,记住他和白羊洞的风光。
然而亲眼见证这个传奇,谁都觉着,只有接着击败叶浩然,这场宣告大秦王朝除了安抱石和净琉璃之外,又出现了第三个真正怪物的盛会,便不算真正的完美。
山谷里其实有不少人不愿意见到丁宁夺得首名,然而他们潜意识里却又想见到这样的传奇出现,所以他们的心情很纠结,很复杂难言。
丁宁和张仪的目光也落在了叶浩然的身上。
在丁宁对面的所有选生里,叶浩然是唯一一名没有回避丁宁目光的选生。
此刻在所有人目光的注视下,这名出身于骊陵君府的少年面容也平淡如初。
“我实在没有想到你能走到这样一步。”
他看着丁宁,平静出声:“其实在看到你胜顾惜春的那一剑时,我便犹豫着要不要这最后一战让你,这样便彻底成就一段传奇。只是方才我想明白了,让与不让都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既然你有足够的信心,我就算不让,也未必能胜你,我若是不让,说不定还能看到你更强的表现。”
丁宁点了点头,没有应声,然而独孤白却是第一个震惊和激动起来。
因为丁宁走向他,走向他削好而没有动用的一堆木剑。
“你确定真的可以?”
独孤白看着越来越近的丁宁,声音都轻颤起来。
“嗤啦”一声裂响,丁宁从衣衫上扯下一条布条,将所有木剑捆缚背在背上时,他顺势躬身,对独孤白行礼致谢,同时道:“应该可以。”
“今后还请不吝赐教。”独孤白早已将张仪和丁宁视为好友,然而此时看到丁宁行礼,他却是面容顿肃,深深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这是持见师长之礼。
在独孤白看来,丁宁足以成为他的师长。
独孤家本以剑意的领悟和运用名闻天下,此刻连独孤家有史以来天赋最高的独孤白都对丁宁如此,这又足以让场间绝大多数人动容。
除了张仪等人一开始就知道这些木剑代表着什么之外,其余所有人都并不知道这些木剑有什么用处,只是这些木剑明显都属于独孤白。
此时看着丁宁背负这些木剑转身,重新走向比试的场地,所有观战的选生和修行地师长都有种无力的感觉。
如果这真的意味着某种强大的剑势,那就是说明,丁宁真的对战胜方才的顾惜春有绝对的把握,他还有更强大的手段!
所有这些人忍不住想,顾惜春如果看到此时的画面,恐怕会更难堪,更无法承受。
……
这一捆木剑压在身上有些沉重,丁宁眉头微皱,便不想再耗费时光。
他对着叶浩然,遥遥的举剑平胸。
叶浩然微微一笑。
“我必须输,我必须让你夺得首名,然而我也必须让你死。”
微笑的同时,他的心中响起充满杀意的声音。
然后他却并没有和所有人的想象一样拔剑。
他只是对着丁宁颔首示意,然后闭上了眼睛。
一片哗然。
他闭目养神般的姿态,便陡然令他的身影多了许多淡然、平静、从容的气度。
这种气度超越了先前所有的选生。
而在接下来的一瞬间,他的身上骤然绽放出一股全新而强大的气息。
他身体周围的天地里,好像开了一扇全新的门,有许多丝全新的天地元气,欢呼雀跃的朝着他的身体涌去。
“第五境。”
绝大多数选生在此时还未来得及反应,净琉璃却是已经垂下了眼睑,寒声道:“临阵破境。”
她的声音此时没有刻意压低,如寒风卷过山谷,使得不明白发生什么事情的人也都反应了过来,发出了一片片更为紊乱的惊呼声。
修行者破境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越是往上便越是艰难,每往上一境,便有数以倍计的人卡在关口,甚至一生都无法参悟破境。
然而此时叶浩然却在安静喜乐的气氛里轻松的破境,这便意味着他早就可以入五境,他随时可以入五境。
四境和三境之间,便差着能否利用天地元气的巨大差别。
五境和三境,更是隔着巨大的差别。
五境意味着可以动用真正的飞剑。
叶浩然一闭眼便踏入五境,谁又可以保证他没有掌握运用飞剑的方法?
丁宁微滞。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
然后令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丁宁也闭上了眼睛。
山林间出现了更多的风流。
只是刹那间,有许多新鲜的气息开始扑向他的身体。
所有人的呼吸在此刻停顿。
就连林随心的眼睛也不由得睁大。
破境!
都在破境!
丁宁也在闭目之间破境!
第一百五十一章 凌迟
同样的破境,且丁宁只是三境至四境,然而却给所有人带来更为强烈的震撼。⊙四⊙五⊙中⊙文》,
因为丁宁去年秋里才至白羊洞开始修行,即便整个长陵后来都知道薛忘虚将白羊洞灵脉给丁宁用于修行,然而到此时自三境入四境,这样的修行速度,已经不能用太快,而只能用不可思议来形容。
尤其自丁宁半日通玄开始,他的修行进阶一直为人关注,一直有迹可循,绝大多数修行地都知道,到这场剑会开始,他也只是勉强接近三境巅峰。
所以说叶浩然可以胸有成竹,修为境界其实早就到了,只是为了隐藏修为,一直踩在那道门前,只是在这个时候跨过去,然而丁宁不同,丁宁不可能早就到了这扇门前。
刚刚到了这扇门前就直接跨了过去,这种完全不存在障碍般的破境在史书上都没有记载,是不亲眼所见根本无法相信的事情。
整个山谷充满着匪夷所思和震撼的情绪,然而此时,净琉璃却笑了起来。
她之前的笑容很冷,一直都充满着那种争锋相对的锐气,然而此时她的笑容很暖,很灿烂。
澹台观剑忍不住转头看着她。
他担心净琉璃的心境会出问题,以至于影响今后的修行。
“谁敢相信?虽然在他这个年纪,他的修为并不是最高的,但是他仅凭一年的修行就超越了这世上绝大多数同龄人,谁还会怀疑他是昙花一现?”
净琉璃没有去看澹台观剑,依旧笑得很灿烂,接着说道:“从现在开始,岷山剑宗有了两个,而灵虚剑门只有一个。我岷山剑宗,终究是大秦第一剑宗。”
澹台观剑怔了怔。
他马上反应过来自己的担忧是错的。
净琉璃的这句话里所说的岷山剑宗两个,一个自然是指她自己,另外一个便是现在的丁宁,而灵虚剑门的只有一个,自然指的是安抱石。
所以净琉璃能说出这样的话,站立的高度已经不同。
她看得很远,而且看到的是将来。
叶浩然睫毛微颤,然后他的眼睛睁开,亮若星辰。
他身上的素白衣衫朝着四周的空中伸展,山谷上方暴起一团强烈的天地元气波动,内里夹杂着令人心悸的剑意。
他身上的气息宁静而稳定,真元和天地元气在体内奔行,没有生涩之感。
和山谷里所有人的猜想一样,他早就可以跨入五境,只要他跨出那一步。
此时感知着对面同样荡漾而来的那股新鲜的气息,他的眼眸里却是没有多少的震惊,而是忍不住再次微微一笑,自语道:“有趣。”
这种连史书都没有记载过的不存在障碍般的破镜对于他而言也自然是匪夷所思的事情。
只是在他眼里丁宁即将死去,所以丁宁这样的破镜只是让他觉得有趣,而没有引起丝毫震惊的情绪。
嗤的一声轻鸣自他衣袖间响起。
一柄白色的无柄小剑从他的衣袖间如有生命般飞出。
山谷里许多选生和修行地师长的瞳孔微缩,他们都明白,就如丹汞剑是顾惜春真正的剑一样,这柄一直藏匿于叶浩然衣袖中的飞剑才是叶浩然真正的剑。
嗤的一声轻响过后便是唰的一声破鸣。
无柄白色小剑化为一道流萤顷刻间到了丁宁的身后,斜刺向他脖颈上的大动脉。
丁宁在此时睁眼,他连手都来不及抬起,然而随着他真元的急剧注入,末花残剑前端的裂纹中充盈流光,剑丝飘舞,硬生生在白色小剑的前方布出数条如丝青色剑气。
白色剑光和这数丝剑光一撞,便轻巧的往后飘飞出去,断裂的如丝般青色剑气也随即消失,然而丁宁的颈间却是出现数条血痕,开始沁出鲜血。
叶浩然平淡的看着丁宁,双手自然的垂着,未见有什么特别的动作,然而那柄飘飞的白色无柄小剑却光芒消隐,瞬间消失在了夜色里。
飞剑消失无踪,就连旁观的选生心中都生出极大恐惧。
五境之下的修行者对于神鬼莫测的飞剑根本没有多少抵御能力,这种恐惧就像是一些动物看到天敌般自然。叶浩然此时飞剑的这种神鬼莫测,也让他们清晰的意识到叶浩然早就不知用何种方式练习了飞剑之法,若是换了他们与之对敌,恐怕连反应都来不及反应,就被一剑杀死。
……
那柄白色飞剑去了何处?
丁宁身前的一簇草丛中响起细微的响声,飞起些草屑,然而他却依旧只是静静的等待着,并没有马上出剑。
一道微弱的剑影悄无声息的贴地绕过杂乱的草束,接着急剧的高高跳起,骤然化为一道凌空而下的闪电,狠狠刺向丁宁的后脑!
就在这一刻,丁宁看都没有看身后一眼,腰腹猛烈的发力,整个身体拧结般旋转,手中的末花残剑以撩天之势往这一道阴险的飞剑劈去!
放佛脑后长了眼睛一般,末花残剑准确的和无柄白色小剑相遇。
当的一声爆响。
白色小剑依旧往后飘飞出去,然而剑身上的白色剑光产生了波浪般的涟漪。
没有丝毫停留,丁宁没有去管身后不远处的叶浩然,刚刚转身的微弓身体像一头豹子般跃起,手中还未完全收回的剑再次狠狠斩下。
空气里再度响起一声爆鸣。
白色飞剑再退。
丁宁再进,手中的末花残剑带出一溜剑影,准确无误的再次斩击在轻薄的无柄小剑剑身上!
暴烈的声音再起。
只是一柄短短的残剑,然而此刻在丁宁的手里,却是硬生生给所有人带来了一种他就像是握着一柄巨锤的气息。
丁宁追剑。
山谷里很多选生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若是他们遇到这样的飞剑,只有绝望和被这柄飞剑斩杀的份,然而此刻丁宁却是反而在追着这柄飞剑不断斩杀。
如此暴烈的姿态,反而是让丁宁不再变得被动,然而看到这样的画面,叶浩然却只是淡淡的一笑,眼睛里流出微嘲的神色。
他的右手五指微微的牵动起来,就像是在牵动着一些无形的琴弦,于此同时,他体内的真元流淌速度骤然加快。
在空中不断往后震飞的白色飞剑周身突然发出了一声爆鸣。
轰的一声,空气里放佛有两柄大锤狠狠撞击在了一起。
一团在黑暗里也肉眼可见的气浪在丁宁和这柄小剑之间暴开。
丁宁的身体猛的一顿。
轻薄的无柄白色小剑只是往后飞出了数尺,便强横的绕了一弧线,破开还在往外扩散的气浪,如闪电般刺落丁宁的眉心!
丁宁后退。
双脚脚尖在地上连点出数朵尘花,手中末花残剑轻盈的往下卸力,将白色小剑往下卷飞。
白色小剑看似和他的身体没有任何的接触,然而他的胸口衣衫上却是骤然多了一道裂痕,出现了一条新鲜的伤口。
呜的一声,白色小剑再次飞回,贴着地面,带起一道尘浪。
几乎所有修行地的师长都呼吸沉重了起来。
丁宁面对飞剑时的表现已经堪称完美,尤其是表现出来的冷静…在面对飞剑时,能否时刻保持冷静是最重要的事情,他所表现出来的冷静,已经不亚于一些剑师身旁的近侍。
若是丁宁的真元修为此时和叶浩然接近,即便丁宁不会飞剑御使之法,在所有人的眼里,丁宁也有极大的可能战胜叶浩然。
然而在力量上有着本质的差距,这便是现在最大的问题。
沉闷的爆鸣声不断的响起。
轻薄的白色无柄小剑和末花残剑不断在空中相遇。
丁宁的身体不断的剧烈震颤,他精准的把握着飞剑的每一次运行轨迹,然而飞剑每一次临身,却依旧在他的身上留下些伤口。
张仪脸上激动的红晕早已消退,尽数化为苍白。
他看着丁宁身上越来越多的伤口,感觉到了叶浩然恶毒的用意。
叶浩然想要杀死丁宁。
然而有澹台观剑和林随心这样的人在场,他不可能直接一剑杀死丁宁。
然而他可以在丁宁的身上不断的增添新的伤口,随着鲜血的不断流淌,丁宁身体里的鲜血总是会流光而死去…除非丁宁认输。
只是张仪知道丁宁绝对不可能认输。
所以叶浩然这种方式,是想要慢慢的杀死丁宁,犹如凌迟。
第一百五十三章 他是首名
黑暗的夜空里有条流星划过。¥f,
叶浩然的这柄飞剑也像流星一样落向丁宁的后心。
看到这样的画面,即便是许多旁观的岷山剑宗修行者的眼睛里也不由得涌出些寒意。
战斗的任何时刻都存在着时间差。
很多时候的时机,便在于微小时间差的把握。
丁宁施出真正的孔雀绿,叶浩然的一剑防御都未能彻底阻挡,现在他再动用这柄飞剑进攻,时间上的差距,便意味着他无法应付丁宁接下来的一剑。
哪怕丁宁用最简单的剑式,只要能够斩杀至他的身上,他都根本无法抵挡。
所以他此时这样的举动,便意味着他选择同归于尽。
从剑会一开始,丁宁就表现出了争夺首名重于生死的意味,所以在所有这些修行者看来,胜利对于丁宁而言比生死更为重要,叶浩然对别人如此施剑,可能别人就会因为怕死而躲避,然而丁宁却应该不会退缩。
这样的结果就是导致两个人都死去。
虽然此时所有修行者都希望丁宁能胜,然而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名来自楚王朝的少年也是个疯子和怪物。
时间太短。
所有人还没来得及想丁宁会做什么选择,丁宁已经做出了选择。
末花残剑上已经盛开无数洁白细花,眼见这些细花和剑意的去势向前,然而在这一刹那,末花残剑却是硬生生的向后折出。
当的一声爆响。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的心脏被击中。
丁宁一声闷哼,他的身体第一次失去了平稳,踉跄的往前走出数步。
张仪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他体内的真元下意识的涌向脚底,整个身体就要往前扑出。
独孤白等人的心随之沉到谷底。
净琉璃的呼吸微顿,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叶浩然笑了起来。
“结束了。”
他在心中如是说道。
然后他的意念里放开了始终限制他真元流动的那一条界限。
他身体里剩余的所有真元,无拘无束的,毫无保留的顺着他的经络,在这刹那之间,便由左手五指指尖喷涌而出。
一团令在场所有选生感觉根本无法抗衡的磅礴气息,以他为中心炸开。
除了叶浩然之外,山谷里所有选生的真元修为都只是三境或者四境。
而此时叶浩然展现的,便是真正五境的力量。
叶浩然的面上出现了无数斑驳的色彩,毫无保留,淋漓尽致的动用所有的力量,让他顿时毒发,然而他嘴角的笑意却是更为浓烈。
所有人都可以感知到空气里好像出现了一道无形的长河。
这条长河全部汇入那柄刚刚被丁宁斩得往后倒飞的白色无柄小剑里。
白色无柄小剑散发出狂暴的气息,整柄剑因为急剧的加速和震荡,顷刻间变得半透明起来!
叶浩然没有和痛苦抗衡,看着那柄白色小剑重新飞向丁宁的后心,他顺从着身体的意识,直接往后倒去。
“我…认…输…”
同时,他出声。
这同样是个时间差。
按照剑会的规矩,只要出声认输,那便是输了。
然而此时他的剑绝对比他的声音要快。
而这样快的一柄剑,在瞬间刺穿和震碎丁宁的心脏之后,丁宁还不会马上死去,甚至以丁宁那种强大的意志力,恐怕还可以站上数息的时间。
那这场举世瞩目的盛会,最后的结果便是他认输,丁宁夺得首名,但丁宁接下来就会死去。
张仪的身体真的已经离地,甚至超越平时极限的速度飘飞了起来。
然而他的身体再快,也不可能比那柄飞剑快,不可能挡在那柄飞剑之前。
任何人都可以肯定,丁宁不可能挡得住这一剑。
因为这和任何天赋无关,而是纯粹力量上的差距。
然而就在此时,丁宁的身上也流淌出异样的味道。
他的肌肤也开始变得斑驳。
他手中的末花残剑上亮起无数的光丝,然后整柄末花剑变成了无数细小的丝缕,在空中开始交织。
澹台观剑紧绷着的面容骤松,紧接着眼眸深处尽是震惊和赞叹。
此时唯有他来得及感知出一幅奇异而美妙的画面。
在空中飞舞的极其细小的剑丝上绽放着更为细小的白色细花,这些剑丝就像织布一样互相交错,牢牢的纠缠在一起。
谁会想到断裂的末花剑会有这样的运用?
白色飞剑撞入剑丝之中。
剑丝无法抗衡白色飞剑上的力量,然而这些细密编织的剑丝却就像一张网,甚至一只茧子,牢牢的牵扯在这柄飞剑上,为丁宁争取到了一丝时间。
丁宁握剑的指尖飞洒出了细密的血雾,他也无法再握住这柄末花残剑,然而借着这一剑的牵扯,他的身体在这极微小的时间里,硬生生的偏了偏。
“噗”的一声。
白色飞剑带着末花残剑冲入他的左肩肩窝,然后带着一篷血雾从他的身体后方透出。
他左肩的骨骼近乎尽碎,然而这一剑,却未能刺穿和绞碎他的心脏。
破碎的剑气和激射的血雾发出细微的嗤嗤声。
此时叶浩然才说出“我认输”这三字中的第一个字。
一切都似乎已经凝固,然而叶浩然的认输二字,却依旧传入所有人的耳廓,显得无比诡异。
张仪已经冲到丁宁的身侧,他一手环抱过去,扶住了丁宁的身体,觉得丁宁的身体似乎没有分量一般的轻,然而他一时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精彩。”
在张仪大脑一片空白的这时,有大声的喝彩声响起,接着便是鼓掌声。
鼓掌的是林随心。
接着有许多黑暗里的岷山剑宗修行者开始鼓掌,甚至连远处的山道间,都响起了清晰的鼓掌声。
张仪只觉得一阵狂风涌过,然后他的手中更轻。
澹台观剑的身影已经消失,而他手中的丁宁也已经消失。
……
“为什么要认输?”
“为什么要认输,却一定要杀死丁宁?”
“既想让丁宁成为岷山剑会的首名,又想借此杀死丁宁。”
一切已成定局,净琉璃垂着头认真的想着,不断寒声自语。
“骊陵君不想让皇后胜利。他不想让皇后开心。”
“但是他又恼恨丁宁,他想丁宁死。”
“传说中的乐善好施,谦谦君子,结果却是睚眦必报,心胸狭小之辈,不堪大用,来日庸君。”
只是瞬间,她就想明白了叶浩然为什么这么做,还顺带着对新的楚帝的将来下了论断。
“所以他是拼着身受凌迟,慢慢消耗叶浩然的真元,然后用出孔雀绿,然后用血煞魔功逼出叶浩然的最后这一剑…这一切原在他的牢牢掌控之中?”
然后她开始仔细的回忆方才战斗的每一个细节,然后再次开始震惊。
她发现这最后的结果虽然出于叶浩然的选择,然而其实叶浩然最后也并没有选择的余地。
因为随着丁宁的不断流血,叶浩然的真元也在不断地消耗,到最后丁宁动用血煞魔功时,叶浩然的真元也已经所剩不多。所以那时候对于叶浩然而言,也是已经到了时机。
“这便是师尊所说的,我所欠缺的如置身局外,眼观大局的能力么?”
净琉璃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长时间的沉默不语。
她已经想了很多事情,然而整个山谷才刚刚开始苏醒。
一阵阵不可置信的惊呼声不断的响起。
“他……”谢柔看着丁宁先前抵挡叶浩然最后一剑的地方,身体和嘴唇颤抖得根本说不出话来。
“他是首名。”
厉西星很简单的说了这四个字。
这个时候他是一群人里面最为镇定的。
“他不会死。”
接着这名看上去好像始终有点怕冷的少年收了收自己的领口,又认真的说道:“我肯定。”
厉西星的声音很稳定,很响亮。
“他是首名…他不会死…”
这样的声音,压过了很多惊呼声,在山谷里发出回响。
张仪开始回过神来。
他感觉到了众山都在回响。
他感觉到了所有选生和修行地师长投过来的目光。
他看着地上丁宁洒落的鲜血,感觉到这些鲜血都在发出光亮,即便还是黑夜,他感觉到天空里有光落了下来。
他抬头,放佛看到薛忘虚在对着他和对着整个山谷满足而带着孩童般淘气的微笑。
他知道这就是风光。
自己小师弟带来的风光。
第一百五十四章 何须人怜
丁宁胜了?
这个白羊洞的少年,真的拿了岷山剑会的首名?
虽然谁都知道这已经是事实,很多人却依旧不敢相信这名白羊洞少年真的战胜了那名容姓宫女的安排,战胜了从未败过的皇后的意志。
看着这些还呆着,处于茫然之中的选生和修行者,林随心放下了手里的卷册,清了清嗓子,带着罕见的淡淡微笑出声宣布:“岷山剑会结束,丁宁首名。”
林随心是最后剑试的主事者,代表者的是整个岷山剑宗。
当他的声音响起,所有人彻底惊醒,心中真正接受这个事实。
很多选生互相望着,他们在平日里都是最优秀的才俊,都很骄傲,然而此时他们却从对方的眼睛里没有看到任何的不服。
没有人敢不服。
没有人会不服。
因为丁宁在这场剑会里展现出的许多力量,他们可能一生都追赶不上。
他们接着望向张仪所在。
张仪的身边是空的,丁宁此刻不在那里,然而所有人都知道他活着,都知道接下来的风光都属于他。在最应该受万众瞩目的时刻缺场,这反而就像是丁宁一贯的平静一样,让他们感到难受。
就像不屑于享受他们的震惊、嫉妒和钦慕。
丁宁对他们的平静,是否也可以理解为不屑,不屑解释,不屑为伍?
山谷里开始沉默。
每次的岷山剑会都不一样,但剑会最后结束时往往很热闹,很多人祝贺,很多人悲泣,很多人欢呼胜利,然而却没有一次令人如此沉默。
风光太盛,令人自惭形秽。
山间一座青殿,如一柄刺天戮地的剑直刺天空,尖顶之上,一袭白衣的百里素雪静静的看着山谷里的这幅画面,他突然觉得很好笑。
像他这样的人绝对不可能抑制自己的情绪。
于是他放声笑了起来。
清越的笑声从高处顺着山风伴着蝉声传入山谷。
山谷里所有修行地的师长都听到了这样的笑声,他们虽然看不到百里素雪的身影,然而只是从笑声里的那种凌驾天地的意味,便可以知道那必定是岷山剑宗的宗主。
听着百里素雪的笑声,所有这些人的心中更加感慨。
尤其是很多身份和地位很特殊的人。
山道上那名替容姓宫女回复消息的黄衫中年男子长久伫立不动,如化成了一桩泥塑。
而那名礼司副司首司空连,则是激动得浑身震颤而不能自已。
黄真卫转头看向百里素雪笑声传来的方向,眼神里带着一丝敬佩。
潘若叶却是摇了摇头,面色依旧微冷道:“我不认为她会就此罢休。”
“圣上尚在此山中。”
接着她声音更冷的缓声道:“即便是针对皇后的安排,百里素雪此举也太过放肆了些。”
“其实她是一个很合格的女主人。”
黄真卫很少会和潘若叶争辩,然而此时他却是摇了摇头,表示截然不同的看法:“长陵没有人比她更擅长和适合做女主人,因为她比任何人都懂得权衡和控制。”
“我们大秦有岷山剑宗,还有灵虚剑门。”
顿了顿之后,黄真卫并不避讳的看着潘若叶说道:“我们大秦能够失去一个岷山剑宗,但绝对不能一起失去这两大修行地,而关键在于,若是岷山剑宗失去,灵虚剑门便也会很快失去。”
潘若叶沉吟了片刻,道:“是因为会没有安全感么?”
黄真卫很惊讶潘若叶能够这么快理解,他点头轻声道:“安全感是很奇妙的感觉,有些人宁愿自己有一个强大的对手存在,而不愿意见到那个强大的对手消失。”
“因为强大的对手往往可以互为犄角,若是独木难支,内心的不确定感和丧失安全感,便足以让一个人做出截然不同的事情。”潘若叶面无表情的看着山谷里所有的修行者,缓声道:“长陵的修行者都没有多少安全感,但是她知道那个界限在那里,所以她会让长陵的修行者都没有安全感,但不至于太过没有安全感。”
黄真卫觉得她总结得很到位,而且他有些诧异潘若叶为什么会说这些话,所以他看着潘若叶,一时却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潘若叶却也不再说什么。
既然她停留在这里只是为了看最后的结果,现在结果既然已经产生,那她便也没有停留的必要。
所以她对着黄真卫颔首为礼,转身离开,姣好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山道的阴影里。
休憩的营地里比山谷中更为死寂。
许多在营地里穿行的官员都眼含畏惧的有意避开那名容姓宫女所在的营帐。
他们觉得容姓宫女此时一定很愤怒。
谁都不愿意沾染到她此时的怒火。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此时营帐里的容姓宫女的面上依旧没有任何愤怒的神色。
她只是垂着头在认真的沉思。
……
“烈萤鸿去了哪里?”
当所有选生接受丁宁真的获得岷山剑会首名的事实,终于有人想起了之前一直排在才俊榜首名的这个名字。
不管是叶浩然还是顾惜春,即便他们最后败在了丁宁的手里,然而他们却依旧展现出了远超一般选生的实力。
烈萤鸿在才俊册上排名第一,又怎么可能陷落在前面的荆棘海里?
更何况之前所有人都知道,来自胶东郡的烈萤鸿应该是容姓宫女最为关键的一颗明棋。
虽然绝大多数修行地师长都亲眼目睹了烈萤鸿如何退出,然而在进入这山谷观看剑会,这些修行地师长却并没有和这些选生有着多少交流的机会,所以此刻所有选生都不知道烈萤鸿遭遇了什么。
“烈萤鸿败于谢长胜和沈奕之手。”
有数名修行地师长同时出声,回答了那名选生的疑问。
山谷里沉寂片刻,终于轰的一声炸开。
追随着丁宁的那些人里,只有谢长胜和沈奕没有进入最后的剑试,然而谁会想到他们已经战胜了丁宁最为重要的敌人之一?
说到底,好像这彻头彻尾都是白羊洞这些人的胜利。
许多选生苦涩的想着,丁宁和这些人,从头胜到了最后。
……
“丁宁胜,得首名。”
“丁宁活着。”
一名朝官从岷山剑宗的剑门走出,乘着马车到了一片荒野,荒野里停着一辆很大的马车。
马车里一名身上气息平静,却一直给人分外危险感觉的黑衣男子提着一壶热茶。
他的对面,安坐着一名素衣男子。
听着这名朝官带来的消息,这名黑衣男子和素衣男子都哑然失笑。
两人互望一眼,素衣男子忍不住道:“不可能的事情都做到了,这长陵真是无数可能。”
……
夜色依旧笼罩着长陵。
远处的烟火早已被扑灭,只是空气里却流淌着更加危险的气息。
白山水穿行在长陵的街巷之中。
她走得很小心,身体的每一个起落都确保自己不会被长陵任何一座角楼看到。
距离长陵的外围,距离渭河的一条支流已经并不遥远。
然而她的眼眸中却悄然闪现一抹如剑锋般的寒光,就在她停住脚步的瞬间,一条身影从她前方左侧的胡同口走出,就停在那一片黑瓦屋檐下,静静的看着她。
“既然你回到长陵,你应该和我说的。”
一声低微,却是异常平稳的浑厚声音响起。
“梁联,梁大将军。”白山水眼睛微眯,心中微微一颤,却是冷笑道:“我猜便是你。”
“你可安逸来去,不需知会,然而我身在这城里,却不得心安。”
笔直如枪般站立在屋檐下的梁联看着白山水,冷漠而斩钉截铁的说道:“其实我要的不多,我并不想你死,我只要你交出孤山剑藏。”
白山水笑了起来,道:“这还不多?”
梁联摇了摇头,“一些达不到的故国旧梦,难道比生死还要重要?”
“连那人和巴山剑场都会消失,这长陵里有什么不可能?”白山水收敛笑容,挺起胸,缓缓道:“更何况这孤山剑藏不是你要,而是她要。”
“你都需要她的可怜才能活下去,你又如何能可怜我?”
“我又何须人可怜?”
白山水仰首。
天空里,有一滴晶莹的水滴出现。r1058
...
第一章 近侍
长陵孙氏巷莫名的下起一场雨。↗,
这场雨只笼盖了这一片街巷,近百丈区域,临近的街巷中却是反而变得干燥无比,就连屋瓦上极为耐旱的蒿草都突然失去了水分,由深绿变成枯黄。
然而这片街巷中的居户谁都没有察觉异常,甚至连雨声都没有听到。
因为在这场雨落下之前,一些白色的烟气顺着风蔓延而至,这些白色烟气带着很香甜的味道,让原本熟睡着的人睡得更熟。
洁净的雨水冲刷着屋瓦和地面石缝中的灰尘,却无法冲刷掉白山水眼眉间的阴霾。
从第一滴晶莹水滴坠落到此时暴雨如注,只是数十息的时光,但是她已经感觉到疲惫。
渭河之上的那场大战之后,她的修为一直未能恢复如初,而且此时在她的身周,在这片街巷之中,有不下三十柄飞剑破空飞舞,或者隐匿在风雨之中,隐匿在屋瓦上方,隐匿在雨水汇聚而成的浊水之中,甚至伪装成随风而折的经年枯草,在沟中随着波浪起伏漂浮,缓缓接近她的身体。
这些飞剑中任何一柄都不是她的对手,其中大部分飞剑主人的修为和她此时的修为都相距甚远,不是她一合之敌,但是这些飞剑毕竟太多。
要对所有这些飞剑保持着警惕就已经要消耗太多的心神,最为关键的是,她知道这些飞剑的主人对于一支大秦军队而言只是消耗她力量的一些卒子,周围的夜空里,那些还未出现的剑更需要她全神的去感知。
她的身畔地上掉落着两柄扭曲的飞剑,如被扯去翅膀之后再被踩了一脚的蜻蜓,看上去极为凄惨,只是只付出了两柄飞剑的代价,就将她拖延在这巷中数十息的时间,这只能说明这场伏击的组织者太过优秀。
看着那些并不心急接近,以及根本就是梭巡不前的飞剑,白山水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无法有任何保留的时刻。
她艳红的双唇抿成了一线,舌头微卷,一直压在舌下的一颗金色琉璃球般的丹药悄然滑出,撞在她的齿间。
这颗丹药在她口中碎裂,金色的药液顺着她的喉咙落入腹中。
她的细眉微蹙,不知是心痛还是真痛。
接着她伸出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指为剑,刺向左侧屋檐上方。
一声压抑着的低沉厉喝声响起。
一道灰色的身影仿佛自黑色瓦面中浮出,带着一篷血光往后倒飞出去。
于此同时,白山水上方的高空里再次出现了一滴和周围雨水截然不同的晶莹水滴。
之所以截然不同,是因为这滴晶莹水滴里没有任何的灰尘,排斥着空气里的一切浮尘,甚至排斥着周围的湿意。
这滴水就像从天外来,不属于这尘世间之物,但在急速的坠落时,晶莹的液滴里却是开始震荡出无数细微的波纹,宛若天成。
白山水的眉头开始松开。
这滴晶莹水滴坠落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明亮。
她上方的整个天空都开始震动。
她的身体好像彻底复苏,有惊人的天地元气开始从四面汇聚过来。
八方云动。
就连地面上原本顺着地势往低处流淌的水流都开始震动不安,朝着她流淌过来。
黑暗里很多修行者震惊的望向那滴蕴含着的力量变得越来越强的晶莹水滴,他们都感觉到有一座山从空中落下来。
一道浓绿色的剑光自白山水的手中生出。
晶莹水滴中蕴含的力量越来越难以想象。
嗤的一声响。
天空里爆开一团环形的气浪,所有正在坠落的雨珠爆碎成雾。
晶莹水滴穿过雨雾,这片街巷里的屋瓦瞬间被压破。
白山水手中如碧潭般的长剑迎上了这滴坠落的晶莹液滴。
带着如山气势坠落下来的液滴却并未渗入她这柄剑的剑身里,而是随着她的眼睛一眯,眼眸里寒光乍现的同时,被她手中的这柄剑震碎。
无数更为细小的水珠轰然溅开。
就像一座真正的大山在这片空间里被一剑震碎。
每一滴细小的水珠就像是飞砸出去的大石。
这片空间里,飞舞着无数大石。
当当当当…
密集而沉重的撞击声响起。
先前所有在白山水周围的雨帘里穿梭飞舞的飞剑,全部凄然坠地。
黑暗里,喷出一团团的血雾。
只是一滴晶莹水滴的坠落,就带来了如此惊人和凄绝的画面。
白山水没有得色,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一声霸道至极的厉喝从她的口中暴发出来。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在坠落的飞剑中穿过,顷刻穿过十余间庭院。
她的前方出现了一道宽厚的黄色剑光,无比狂暴的斩向她飘飞的身体。
砰的一声沉闷巨响。
她束发所用的发带骤然崩断,黑发如瀑泻落于肩,她连人带剑硬生生的被这道狂暴的剑光震退数丈。
被一剑逼退,时间流逝,她依旧连这一条街巷都没有冲出,她的口中微苦。
她知道这夜绝大多数对她有绝对威胁的长陵强者都在岷山,或者就在岷山剑宗之外不远处,且梁联是要将功赎罪,这个功劳不会给与他人,所以这里即便出现和她同等的修行者,也会极少。
即便是此刻将她一剑斩退的这名修行者,她也有足够的信心应付,然而她现在缺一名近侍。
她无法在对付这种级别的修行者的时候,再分心对付随时会到来的飞剑,而且不只一柄。
而且还有未出手的梁联。
若是她师兄还在,或许至少可以撕裂包围圈一角,然而她的师兄早已死去。
仿佛听到了她内心的召唤一般,忽然间,白墙黑瓦间响起了一道凄厉的剑鸣。
噗噗噗噗…
十余声血肉被急速冲破的声音响起,一道流星般的剑光带着鲜血的腥味飞向她的身侧。
连斩十余名围杀的修行者,守护般飞向她的身侧,剑意向着她的前方,在任何人的第一感觉里,这都是要和她并肩而战的剑。
白山水也是如此想。
然而也只在这下一刹那,她骤然觉察不对,面容骤寒,手中一旺碧潭般的长剑朝着那柄飞剑斩杀而去。
流星般的剑光发出狂暴的嗡鸣,顷刻间急剧加速,在被白山水一剑斩中,整个剑身都已弯曲的瞬间,竟然还爆发出一种疯狂的嗜血气息,旋转着经过白山水的身侧。
白山水的腰侧衣袍无声的裂开一道,顷刻被鲜血填满。
白山水的眼眸深处燃起愤怒的火焰。
兵不厌诈,这是对阵中很高明的手段,然而她不喜欢被欺骗。
这一刹那她甚至没有去全力感知前方那柄随时会袭来的大剑,以及那柄最为阴险的,此时还模仿着随波逐流的枯草缓缓朝着她漂近的飞剑,她全力感知着在战斗开始时就隐匿起来的梁联的气息。
即便没有意义,也要最后快意。
梁联想要留下她,她既然注定无法离开,那便先杀梁联。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有数片碎瓦从屋檐上掉落下来。
那数片碎瓦就砸落在那柄伪装成枯草的飞剑所在的水沟之中,溅起数片水花。
有一片水花在那柄飞剑下方的浊水之中飞出,十分诡异,然而没有任何人注意。
这片水花高高的溅起,在飞溅到超出常理还未坠落的高度时,那名一剑斩退白山水的修行者骤然感觉到不对。
然而他的注意力根本就没有在那边。
因为那边还有他的同伴,一名强大的修行者伪装成枯草的飞剑。
所以在他刚刚做出反应,想要用剑防御之时,那片水花已经在空中跳跃般,跳落在了他的颈间。
只是轻轻的一触,这名一剑斩退白山水的修行者的头颅便和身体脱离,飞了出去。
“护住我!”
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
而在这声声音响起之时,白山水已经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飞掠的身影如一个浪头般砸向那人所在的院落。
嗤嗤嗤嗤…
空气里响起一阵暴烈的声响。
许多飞剑和术器带起的寒光落向这名完全不在计划内的修行者。
白山水出剑。
碧波般的剑光横扫所有落向那名修行者的寒光。
她落于院落中,那人的身畔。
她的身体不断震颤着,但是持剑的手却分外稳定。
她在之前需要一名近侍,然而现在,她却就像这人的近侍。
第二章 天火
“你的飞剑很强。£∝,”
白山水对着院落中的这人说道:“只是你很有可能会死。”
“我早就是个死人。”
院落中的修行者看着白山水摇了摇头,轻声道:“你也不必误会,我只是想确保你不活着落入他们的手里,如果那样的时刻来临,我会先杀死你。也请你一样对我,不要让我活着落入他们的手中。”
听着这样显得不客气的话语,白山水却是有些满意般笑了起来,抬起头,道:“很好。”
狂风骤起,夜色乍乱,天空里出现了十余道白线,齐齐落向这个院落,这些白线不知是某些剑院的修行者联手施展的剑阵,或者是某种强大的术器,相距还很远都可以感觉到其中蕴含的恐怖力量。
然而白山水身旁这名修行者却并没有理会这些白线,即便是在和白山水对话之间,他的心神都牢牢的维系在他那一柄轻薄的飞剑上。
他的飞剑很短,从浊水中飞出时色彩斑驳,和浊水一般的色彩,然而在一剑斩落梁联座下那名强者的头颅时,他这柄剑便变成了一种内敛的深紫色。
在和白山水对话之间,他这柄飞剑已经摆脱了一道明亮的白色飞剑的纠缠,破瓦入屋,穿过一名灰衣老者的身体。
灰衣老者身后血雾涌起的瞬间,先前在沟中如枯叶般随波逐流的那一柄小剑颓然的坠落在地。
轰!
灰衣老者如一座山倾倒到全是杂物的狭小空间里,他看着心脉处致命的伤口,不甘的叫出声来:“樊卓已亡,这人从何而来?”
看着白山水身旁那名在黑暗里依稀可见面容年轻的修行者,所有参与围杀的人也充满同样的震惊和不解。
没有人知道这名年轻人来自楚地。
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叫李云睿。
这名突然冒出来的无名修行者,之前对于长陵而言,就像是根本不存在的空气。
白山水没有去管李云睿的飞剑,她抬首望天。
天空里那些白线带着圣洁的意味,竟是天地元气凝结而成的十余道天火。
感受着那股分外幽远和冷酷完美的气息,白山水可以肯定这些天火是郑袖的手笔,只是令她有些难以理解的是,这些坠落而至的天火虽然力量同样强大,只是和她之前在江上感受到的气息相比,却似乎多了几分刻意,少了几分自然,有些生硬。
郑袖的修为自然不可能出现莫名的下降。
对于她而言,现在也不是考虑郑袖修为的时刻。
这些天火的力量她很难抗衡,然而她必须挡住。
她凝视着这些冷酷的天火,再次桀骜的挥剑。
一泓碧波从她的剑上涌起,然后化为愤怒的瀑布,朝着天空倒卷而上。
这十余道天火原本坠落的时间完全一致,将会同时落向她和身侧的李云睿,这是她无法抗衡的力量,但是随着瀑布的倒卷,这十余道天火在浓绿的瀑布中破浪而行,却是明显分出了先后。
接着,深绿色的本命剑在她的手中消失。
她的十指连弹,空气里悄然的凝结出十余滴晶莹的液滴,分别迎上那十余道天火。
每一次撞击都如同巨山相抗,无数紊乱的天地元气,就像烟花一样绽放开来。
这个小院周围的十余间民宅好像纸糊的一般从上往下崩塌。
白山水的脸色极为苍白,她勉强挡住了郑袖的这些天火,心中有些骄傲,然而也就在此时,她的心中生出警兆。
一道黑色的飞剑在破碎的瓦砾间飞出,这柄黑色的飞剑平淡无奇,不带任何独特的气息,平凡得就像普通的碎瓦,事先没有引起她的任何注意,甚至没有被她感知到。
不只是朴实无华,气息内敛,这道黑色飞剑对于时机的把握也精准到了极点,就如同丁宁在岷山剑会上一些致胜的时刻一样。
最为关键的是,这柄剑的杀意都没有指向她,而是指向她身侧的李云睿。
她已来不及再出剑阻挡。
她感觉很冷。
空气里响起噗嗤一声轻响。
那是剑穿过血肉的声音。
只是这一剑没有刺入李云睿的身体。
白山水的左臂伸在李云睿的身前。
这道黑色飞剑刺穿了她的左臂,而后这道飞剑的主人知道她已经赢得了所需的时间,没有继续朝着李云睿飞去,而是陡然发出凄厉的啸鸣,笔直直冲上天,似要飞到超出控制的极限。
李云睿看了一眼白山水横在自己身前的左臂,看着鲜血不断涌出的可怖伤口,面色却是没有多少的改变。
他也没有去看那一柄只差数分之一息就足以杀死他的黑色飞剑,而是很平常的对着白山水点了点头,道:“我们走。”
随着那些白色天火的坠落,周围街巷中旺盛的杀意如潮水般消退,隐匿在黑夜里的飞剑也像毒蛇般往后退缩了一些。
白山水知道这是因为李云睿的出现。
这名在长陵绝对无名的修行者原本不在这局中,谁也不知道她的身边会出现这样一名强大的修行者。
因为这样一名在计划之外的强大修行者的出现,使得梁联根本无法率军很快的将她在这片街巷中杀死或者生擒。
在这样的街巷中战斗的时间越长,只意味着会有更多的长陵寻常百姓死伤。
任何长陵的老人,包括白山水这样的郑袖的敌人,都很清楚这名坐在皇后位置上的女人的冷酷。
她不会在意多付出一些代价。
只是梁联无法承受这样的代价。
因为这些人的死伤…这些代价,在日后都不会算在她的头上,而只会算在梁联的头上。
所以此刻围着她和李云睿的这张网上松开了一些口子。
这只是故意松开的一些口子,冲出之后,还不知道外面等待着她和李云睿的是什么。
只是身为大逆的她当然不可能连尝试的勇气都没有。
“走。”
她也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依旧如真正的近侍一般,如影随形的跟在李云睿的身后。
鲜血顺着她的手臂不断的滴落,接着血色奇异的越来越淡,从她手臂上滴落的不再是鲜血,而是一滴滴晶莹的水珠。
一滴滴晶莹的水珠坠落在地,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顺着长陵街巷间的青石板路缝隙直接渗透进下方坚实的泥土里。
然而地下却是传来如鼓声般的回响和轰鸣。
这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剧烈。
整个长陵的地面开始震动。
许多潜伏在黑暗里的大秦修行者骇然的看着不断震动的地面,不能理解以白山水的修为,怎么可能造成这样的后果。
“何以至此?”
李云睿也不能理解,他的眉头微蹙,忍不住轻声问道。
白山水桀骜不驯的一笑,道:“你一直跟着我,你应该知道这些时日我看得最多的是长陵水脉。”
“地下暗河。”
李云睿反应了过来,他看似有些出神,实则他的精神始终集中在他那柄在空中飞掠的飞剑上。
“引起地下暗河的脉动,只是太过浪费真元。”
屋瓦间积年的尘土如线坠落,远处的街巷间响起无数惊慌的声音,接着响起无数咳嗽声。
一盏盏灯火亮起。
整个长陵从睡梦中被惊醒。
“像我这样的人,要死也自然是轰轰烈烈,想要悄无声息的杀死我,怎么可能。”听着李云睿的话语,白山水的嘴角再次泛出些自傲的意味,“震醒长陵,多花些真元又如何?”
李云睿看了她一眼,没有说任何的话语。
白山水知道他此时觉得自己太过自负和不合时宜的狂妄,但是她只是露出一个更加自傲的微笑:“从现在开始跟着我走。”
“如果那两个人不出现…如果我们能够挡住郑袖的剑,我们或许能够活着离开这座城。”
李云睿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想说能不能活着离开这座城对他而言没有多少意义,然而感觉着地面传来的不断震荡,他却从白山水的话语里听出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或者说,听出了生机。
这生机,至少对于她而言是重要的。
第三章 死路
犬吠鸡鸣,整个长陵震动不安,却有很多人安坐如初。△¢四△¢五△¢中△¢文△¢,
监天司司首夜策冷,坐在燕尾巷北头桥畔的廊桥里。
廊桥下的小河河水一反常态的暴躁不安,淤泥里不断的涌出透明的气泡,浮上水面,浪花拍打着廊桥下的石柱,哗哗作响,她面色平静,似乎完全不在意。
她身侧一方的石桥上,皆是撑开的黑雨伞。
身穿黑袍的监天司官员撑着黑雨伞在黑夜里遮着自己的身体,密集的拥堵在一起,从石桥一直往后方的数条街巷蔓延。
……
白山水的脚步突然顿住。
她不再向前方的巷口前行,转向东侧一条巷落。
李云睿毫不迟疑的转身跟上她,如影随形,眉头微蹙道:“监天司?”
白山水点了点头。
李云睿看着她骄傲的侧脸,沉默了片刻,道:“为什么不从那里走?那有可能是最弱。”
“既然郑袖都已出手,整个监天司都在那里候着,为了我动用这样的阵仗,即便真能从那里出去,接下来也没有那么简单。”白山水笑了笑,“一定要拼命,也不一定要找一个还算看得顺眼的人拼命。”
顿了顿之后,白山水也不看李云睿,却是接着说道:“在长陵,要找出几个看得顺眼的,原本就很难。”
李云睿摇了摇头:“如果你真有此意,就更应该走她那里,她当日在渭河之上便没有留得住你,今日你又不从那里过,别人恐怕真以为她和你们这些大逆有什么勾结,今后她在长陵的处境恐怕更为艰难。”
“当日,今日,今后…”白山水微嘲的转头看了他一眼,“我只是看她顺眼,谁管得了今后那么长远的事情,我只求此时顺心,至于她今后是生是死,她是秦人,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云睿完全没有见识过这样的道理,不由得一滞。
白山水的面容却骤然变得凝重起来。
她抬头望向远处。
那里有一座在黑暗之中都依旧显得很巍峨的角楼。
角楼上没有任何的灯火,然而她却感觉到了那座角落上有一股异常高远的气息不断往上升腾。
那座角楼在她的感知里于是变得越来越庞大。
“是墨守城。”
李云睿也感觉到了那股异样而强大的气息,他抬头对着那处,轻说了一句,然后很自然的折向西行。
只有那名老人才能散发出那样的气息,那对于他和白山水而言是一种警告。
若是他和白山水不顾警告依旧朝着那处前行,那股异常高远的力量将会真正的扫落下来,不顾波及的街巷。
试一试就是死。
所以他和白山水不能试那名老人会不会真的不惜一切代价的全力出手,此刻若是不想回过头去和梁联的军队决一死战,那便只余下西方可行。
此时他们的西方反而是距离长陵郊野最近的通路,且就在那片郊野中,有一条渭河的支流。
白山水没有表示反对,跟上李云睿的身影。
此时没有飞剑袭进,两人并肩而行,看不出谁是谁的侍从。
“那里有片很大的芦苇荡,以前很多长陵的普通案犯总以为跑到那里很容易借以逃脱,但却都死在了那里面,所以那片芦苇荡也叫做死人荡。”
白山水拢了拢散乱的长发,随意的对着李云睿说道。她发觉自己真的有些不太习惯女妆。
“很贴切的名字。”
李云睿转头看了她一眼,用更加认真的语气说道:“你现在很好看,所以我更加不会让你落在他们的手里,如果逃不出去,我一定会在他们抓住你之前杀死你。”
白山水微微一怔,明白他说的意思是一名像她这样的女子若是落入长陵的那座水牢,接下来的遭遇恐怕比男子更为可怕,但是她却毫不在意的笑笑,道:“多谢你的夸奖。”
地面还在震动不安,屋瓦房梁之间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嘎吱的声响,然而两人感知里的危险声息却在消退,一切变得诡异的静寂。
无人阻拦。
就像一对情侣在观看了某个灯会之后一般,两人漫步在深夜的街头。
“自我剑成,这些年唯有我师兄追随我,我身畔连一名略微接近的男性好友都没有过。”
这气氛自然压抑得惊人,然而白山水却毫不在意,看着青石板路上一些黯淡的影迹,随意道:“在之前,若是有男人敢和我说这样的话,哪怕我不杀他,我也至少要挖掉他的眼睛。”
李云睿眉头微皱,觉得白山水暴戾,但想到她之前的处境,想到她要令人觉得强大和危险,他便只是微微垂首,并不说话。
“不过想到身之将死,连一名真正的知己伴侣都未有过,连真正的男女之情都未曾领会,倒也是憾事。”白山水又笑了起来,接着说道:“在少女情窦初开之时,我倒是也幻想过,若是有人可以不顾性命的保护我,我便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喜欢上他。我师兄这些年虽和我并肩而战,但毕竟只是师兄,且我修为一直在他之上,很多时候反而是我在护佑他,今日这样不顾性命保护我的男子,你倒是第一个。”
听到此处,李云睿的呼吸一顿,浑身有些发紧。
“既然你觉得我好看,今日若是冲得出去不死,我们倒是可以试着开始。”白山水双唇微抿,接着自然说道。
“什么试着开始!”
先前身陷杀阵都是视生死若无物的李云睿却是面容变色,叫了起来。他转头看到白山水有些捉狭的笑意,顿时着恼,怒声道:“这种时候还拿我开玩笑。”
白山水大声的笑了起来,笑得毫无淑女风范。
数息之后,她却是收敛了笑容,道:“我白山水说一不二,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我白山水开玩笑?”
李云睿呆了呆,想了想此人生平,却是又想不到说什么话反驳,一时面孔憋得有些赤红,硬生生恨恨从牙齿间挤出了两个字,“无聊!”
无聊么?
白山水无声的笑了笑。
这一生里,恐怕从未像今日这样有趣,也从未像今日这般危险。
……
李云睿别过头去,不愿再和白山水说话。
街巷间再无人声。
死人荡尚远,白山水却已经可以感觉到芦苇间散发出来的湿润水意。
有萧声在芦苇间响起。
有人在死人荡里吹箫。
箫声隐隐约约,慢得近乎不成曲调,明明在夏日,听起来却像是有秋虫在哀鸣,在无力的震动着翅膀而无法从遮天的芦苇叶间飞上天空。
然而这样的萧声却是有着惊人的穿透力,一直穿过数里的农田,穿过很多道街巷,清晰的传入白山水和李云睿的耳中。
本已打定主意不和白山水说话的李云睿深吸了一口气,却是又忍不住寒声问道:“是谁?”
“陈监首。”
“神都监那名神秘的监守。”
白山水一句话却分了两个短暂的瞬间,李云睿也从中听到了她话语里的惊讶。
在接下来的一瞬间,白山水却是又拢了拢头发,笑了笑,道:“有意思…我们就从那里过。长陵的这些人里面,他是唯一一个我没有见过他出手的。”
“其余的人你都见过出手?”李云睿皱着眉头,不信道。
“说起来你未必信,很多时候我没有露面,然而却不代表我不在那里。”白山水负起了双手,淡然的看了他一眼,道:“你不要忘记,自我朝灭时,我便已是大逆,我朝已经灭了许多年,而在那之前,我便已经在很多战场上。”
李云睿垂下头。
白山水的经历自然远非一般的修行者所能比拟,只是…神秘虽然有趣,却也往往意味着不可预测和强大。
如果让他选择,他宁愿去面对长陵另外一名强大的女子和她的整个监天司,也不愿意去对付此刻那名在死人荡里等待着他们的神秘监首。
白山水负手而行。
他沉默的垂首跟着。
“除了我师兄之外,你也是第一个可以不问生死,不管我带的是死路而是活路便跟着走的男子。”白山水的声音,却是再次传入他的耳朵。
李云睿再次恼怒起来,语气更重道:“无聊透顶!”
“无聊么?”
白山水这次却是淡淡的回应道:“只是不想你心中全是死意,若是了无生趣,又如何能帮我求生?”
第四章 随波逐流
李云睿扭过头去,心中好生着恼。⊙四⊙五⊙中⊙文↗,
白山水面上的浅淡笑意却是随即消失,有些难看的感慨。
因为行事手段比剑炉的修行者更为张狂和狠辣,所以即便没有去年在长陵长歌而战,她在大秦王朝几乎所有人眼里也是最大的大逆。
成名极早,威名显赫,对手又是天下最强,年岁一长,自然蕴出了她睥睨天下的气度。
哪怕此时她修为受损,真元尚且不如寻常七境的修行者,然而面对她的这种气度,许多寻常的七境修行者恐怕未战先怯,在剑意上就自然弱了数分而无法和她匹敌。
只是身为一代大宗师,她在过往的许多年里,所做的事情不是炼剑,便是逃亡和杀人,漂泊如萍,却是没有多少美好的事情可以回想,也有很多想做却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情。
她在此时多话,只是因为她对今夜能否活下去这件事情,也没有多少信心,若是在这里死去,便是诸多遗憾。
芦苇荡里的箫声始终隐隐约约,距离近了也始终一样,就像春日里飘飞的柳絮若有若无,却始终不得干脆,令人感觉很不舒服。
这片名为死人荡的芦苇荡的确很大,茫茫的一片,仿佛要蔓延到天际。
“长陵的人口虽然众多,但是修行者、剑师以及军队所占的比例却远超任何城邦,在史书里记载的其它年代,这便是穷兵黩武。虽然元武依靠商家变法,局势稳定,税收严明,关中又是八百里沃土,每一亩田地的出产和能够养活的人口硬生生的要比别朝多出不少,然而若是这样的平衡一被打破,处境反而会比别朝更为艰难。只可惜当年巴山剑场的那些人太强,而我们又太弱,连一次真正的联手都没有,所以三朝才会被灭得那么轻松。”
穿街出巷,仿佛听着那箫声指引前行,一路竟没有任何人阻拦,白山水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芦苇荡,不紧不慢的对着身侧的李云睿说道。
李云睿听着这些对于他而言不算是无聊的话,沉默片刻,道:“秦之壮年死了足有数分之一,如何能算轻松。”
“死的虽多,归顺的倒也不少。”白山水冷笑了起来,道:“死一百而纳八十,到三朝灭时,秦扩大的何止是版图,连长陵的人口在短短数年内便增了一倍不只,难道是长陵男女分外能生?”
李云睿再度沉默,然后真正有些钦佩的说道:“不是每个人都有你这样的勇气,更多的人终究只是随波逐流。”
两人都没有回头。
但是不需回头,凭借两人的修为也可以清晰的感知到,他们的身后,那些原先沉寂的街巷之中,已经无声的涌出了无数身穿玄甲的军士。
这些身披着重甲而依旧行动敏捷的军士,身上的金属反光已经充斥了他们身后街巷间的一切缝隙。
他们就像是黑色潮水前的两只蚂蚁,却依旧在谈笑风生。
白山水虽然狂傲,但实则是个很谨慎的人,若是提早转移走围杀处的一些长陵居民,必定早就被白山水察觉,街巷之中的大秦百姓,相当于是他们两人的一道护身符。
就连那名修为远在白山水之上的圣天子之师墨守城都只是故意在远方的角楼上显露了一股气机,摆出了白山水只要不从那个方向过,只要远离这些长陵的普通民众,他就不再出手的态度。
所以按照李云睿的判断,先前从夜策冷统帅的监天司方位冲出是最好的选择,现在按照敌人规划好的路走,远离了后方的街巷,却是连最后一道护身符也没有了。
“如果我们今日能够逃脱,也请你不要误会。”
李云睿感知着后方那连绵成墙的森冷金铁气息,犹豫了片刻,然后接着庄重的说道:“我只是在履行我的使命。”
白山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你忠于王命所托,只是就算是求死,想要和谁死在一起,却也是可以选择。”
李云睿又沉默了片刻,然后缓声道:“说实话…至少我很敬佩你,所以我希望你能够活下去。”
白山水笑了起来。
然后她认真的看着李云睿道:“修为到了你这种境界的修行者,往往会更沉迷于简单粗暴的力量,随意用一招引动天地元气暴’动的剑势,以绝对的力量碾压对手的感觉往往令人难以抗拒。像你这样能够控制自己的**,还在精修如此细腻的飞剑之术的人少之又少,所以你也是我近年来看到的飞剑用得最好的修行者。接下来,我依旧做你的近侍。”
听着她这样的话语,李云睿的面容迅肃,并非是因为白山水话语里包含的意思,而是此刻他们面前近在咫尺的芦苇荡里已经散发出无数危险的气息和一种独特的腥气。
芦苇丛里刮出了一道狂风。
接着响起无数暴烈的声音。
许多青脆的芦苇纷纷炸裂,变成无数草屑随着风漫卷上天,而这些狂风和碎屑之中,又发出凄厉的嘶鸣,穿出无数条黑影。
李云睿抬起头来,严肃而冷静的望向黑色的夜空,然后右手五指轻颤。
嗤的一声轻鸣。
他的飞剑不知从何处飞出,穿入迎面而来的狂风和碎屑之中。
下一刻,狂风和碎屑之中迸射出浓密的血雾,还有…大团大团乱飞的黑色羽毛。
一道沉重的黑影如陨石坠落,落在他和白山水的身前。
这是一只很奇特的异禽,浑身黑羽,就像是鹤,然而它的身躯却比最大的鹰鹫还要大上数倍。
它的双目如艳丽的红宝石般血红,纷乱的黑色羽毛间缭绕着一股轻灵的气息,就像有风流在其中流动。
只是在这头异禽坠落的瞬间,数十头同样的异禽已经震天蔽日的落了下来。
白山水微眯着眼睛也抬起头,她可以肯定这些异禽锋利的爪子完全不亚于长陵普通剑师手中的百炼剑,且这些异禽自然汇聚着天地元气,每一头异禽的速度都比一般的禽鸟要快出太多。
这每一头异禽,都像是一柄飞剑。
但是她依旧没有出手的打算,只是安静的看着。
只是瞬间,那数十头异禽的颈间便出现了一道道细密的血口,鲜血成雾,鲜红的血肉从扩大的伤口中挤出,接着露出森然的白骨。
数十头异禽痛苦到了极点,身体在空中狂暴的扭动着,旋转着坠落下来。
数十头异禽之后,还有无数同样的黑影从狂风和碎屑中飞出,眼中的红色闪光,让整个夜空上都似乎镶嵌满了红色的宝石。
白山水却是反而垂首。
她往向前方一片狼藉的地面。
污水和污泥里发出了异样的悸动。
她的眼眸里涌出明亮的光芒,然后她毫不犹豫的出剑。
一潭深绿般的本命剑挥洒而出,她的身前没有卷起如瀑的深绿剑光,天空里也没有任何水汽凝聚,然而她身前那些破碎的芦苇丛间的污水却是反而更为剧烈的泛起涟漪。
一片片细小如鱼鳞的波浪往上荡起,一时却不下落,开始散发锋锐剑意。
这些如静止的波浪,就像在地面上竖起了无数锋利的剑片。
噗噗噗噗…
无数利刃划过血肉的开膛破肚声响起。
很多浑身糊满污泥的黑色粘稠身影比那些异禽更加痛苦的在地上扭动着,它们急剧穿行之间,整个腹部早就已经被切成一堆烂絮,此刻身体狂乱扭动,身体更是被切得无数碎肉横飞,面目全非。
即便是李云睿也花了不少时间才看清楚血肉淤泥中翻滚的这些身影是一头头黑色蜥蜴般的巨兽,它们的身体,却是像鲇鱼一般光滑,表皮看上去极为坚韧而有弹性,若非是它们自己以极快的速度,和许多锯片般的锋锐水片厮磨切割,寻常剑师的刀剑落在身上,很有可能极难切开它们的表皮。
“什么时候秦军也开始用这样的手段?”
他不解的摇了摇头,对着身旁的白山水问道:“培育这些异兽不易,这些异兽用在大军交战中更有用处,又何必为了对付我们如此损耗?”
白山水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冷笑,她看了李云睿一眼,道:“我现在明白郑袖把我们逼到这里是什么用意了。”
第五章 贴切
“那年轻人是谁?”
墨守城看着惊醒过来的长陵,沧桑而睿智的目光投向先前白山水和李云睿冲出的街巷,温和而缓慢的问刚刚出现在他身后的一名玄甲将领。∷四∷五∷中∷文≤,
玄甲将领极为恭谨的对着这名安坐在旧藤椅上的老人躬身行了一礼,然后禀报道:“各司都没有这人的线索。”
墨守城想了想,道:“尽可能留活口。”
玄甲将领的面色变得有些难看。
只是想要将白山水那样一名大逆留下活口,便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再加上那名好像从天上掉下来一样莫名出现,飞剑之术神鬼莫测的年轻男子,今夜就不知道要多死多少军士和修行者。
但是他确定这名老人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做过权衡,那么这种代价的付出便自然值得。
所以他沉肃的再次躬身行礼,承允道:“诺。”
“很好的飞剑,很有耐心的飞剑。长陵的这些年轻人里面,也没有几个人这么有耐心的修飞剑了。”
墨守城听着身后将领离开的脚步声,有些怜惜般轻声自语。
角楼依旧在微微颤动,他身下的藤椅在此时突然发出了轻微的裂响。
老藤椅,老竹席,年岁越长便越润,坐躺便越是舒服,只是太老便容易朽断。
往年这张坐惯了的老藤椅也易断,只是今年却断得特别多。
墨守城轻轻的摇了摇头,觉得有些不祥。
……
“是何用意?”
李云睿转头看着白山水问道。
他的眉头始终皱着,然而并不是纠结于这个问题,因为在这种他觉得必死的局面下,他不在意这种问题,让他难受的只是秦军这些驯兽腥臭刺鼻的血肉味道。
“连这样的血腥味道都不能适应,看来你并没有多少残酷厮杀的经历。”白山水似乎完全看出了他此时的不快根源,微嘲一笑,然后接着说道:“很多东西,包括战阵,新的术师武器,在被创造出来之后,都要经过一些实战的检验,尤其越是强大的武器,越是要用来对付强大的修行者的。”
李云睿迅速听懂了白山水的意思,说道:“所以她是把我们当成了试用的工具?”
“像我这样的试验工具太过难得。”
白山水倨傲的冷笑了起来:“只是这样的布置,她都要像我和世人传递讯息…即便是像我这样的大逆,在她的眼中,也只是被她用来演练战法和试演新的武器的工具而已。”
“看来你说的是对的,她完全不把我们放在同一个层面上去考虑事情。”李云睿抬起了头。
就在此时,天空里飞扬坠落的黑色羽毛和猩红的鲜血骤然加密。
密集的鲜血坠落在污泥里,甚至发出了暴雨淋地一样的声响。
并非是因为他的飞剑在此时加快。
他的飞剑和墨守城的评价一样,始终用的是最耐心的战法,每一剑都是恰到好处,不浪费一分真元。
此时只是因为天空里那些疯狂掠来的异禽更加疯狂的互相撕扯了起来。
远处的芦苇荡里发出了些细碎和愤怒的厉喝声,然而却无法阻止这些异禽自己的暴|乱。
这样的气息甚至影响到了四周泥地里的那些异兽。
那些异兽也开始有些混乱,没有互相噬咬,而是畏惧这片战场,有些开始朝着四周的芦苇深处逃窜。
“听闻岷山剑宗有片神魔养殖场,郑袖和元武想是学岷山剑宗的手段。郑袖定是觉得已经觉得不错,这些牲畜已经可以出现在战场上,给其余各朝看看长陵新生出的力量。只是可惜她还是想得太美好了一些。”白山水放肆的大声嘲笑了起来,“这些牲畜难道连真正的杀星都没有遇到过,只能恫吓一下那些庸才么?”
李云睿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道:“没有意思。”
白山水也回看了他一眼,道:“有意思,因为我们能被他们听到的话,一定会原原本本的传到郑袖的耳朵里。”
李云睿沉默了片刻,道:“可是最终我们还是死了,这种死前的嘲笑有什么意思?”
白山水笑了起来,带着一种调戏的意味,道:“万一我们能活着离开呢?”
李云睿没有再回应她的话,而是抬头看向前方的夜空,轻声说了句:“来了。”
那些将天空都近乎遮掩住的黑色异禽已经在疯狂的暴|乱中消散,遗留下的是无数团散发着热意的血腥气息,此时的夜空就像涂满了血色的黑色幕布,而此时的幕布上,已经出现了无数道艳丽的幽绿色流光。
只是在李云睿吐出两个字的瞬间,这些流光已经越过数百丈的距离,来到他和白山水上方的空中。
美丽而轻灵的幽绿色流光是一支支箭矢,未等坠地,却是在半空中开始裂解。
没有任何的天地元气冲击到地面,唯有一种极高频率的震动在这些碎裂的箭矢中生成。
有听不见的声音笼盖四野。
白山水的眼瞳瞬间收缩,她水汪汪的眼睛里和分外苍白的面容上,顷刻显出许多红光。
这些红光都不是气血流动而导致,而是源自许多微细血孔的断裂。
她体内的真元和气血,即便在她控制之下的流动,然而却是诡异的振动着,一股死亡的气机从她体内最深处朝着她的体表发肤蔓延。
这种力量,使得她无法抗拒,感觉整个身体即将碎裂成无数片。
就在此时,李云睿的手落在了她的肩上。
他的手上也开始传递一股极高频率的振动。
只是一刹那,白山水从死亡的阴影中脱离开来。
“怎么会这样?”
虽然身体里依旧荡漾的难受感让白山水有些想要呕吐,然而她却还是马上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李云睿问道。
能够知道破法,便意味着李云睿早就知道这种可怕的武器,而且对着这种武器有着深入的了解。
“音符箭。”
李云睿的脸色比白山水还要难看,他艰难的一字一顿的用唯有他和白山水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我朝研究此种术器已经研究了数十年,只是并未有突破性进展。这种符器对于知道其理的强大修行者而言不难破解,然而对于真元力量不足的修行者和军士,却是灾难。”
白山水的眉头皱起,她很能理解李云睿此时的心情。
楚王朝是天下制器最强的王朝,也是其立足的根本,而在元武登基之前,秦军的一切战斗方式可以说以剑为主,以剑争天下。即便元武三年之后,长陵也开始建立工坊制器,然而即便再多投入财力物力,底蕴积累又如何比得上楚王朝的那些工坊。
在之前的鹿山盟会里,大秦王朝已经向其余三朝展现了一些强大的符器。
那些烈焰甚至足以融化山石的箭矢再加上近日这后来居上超过楚王朝的音符箭,便很容易推断出一个结论。
骊陵君能够回到故土成王,付出的代价远比之前世人想象的要多,出卖的甚至还有整个楚王朝的利益!
她明白此时李云睿最为担忧的是发生在这里的事情传递回楚之后,大楚王朝的那些人对于新帝会是如何的反应,会产生什么样的动荡。
这是真正的一石数鸟之计。
“郑袖的每一步棋都有很大的深意,说道阴险算计这种事情,我想没有人及得上她。”白山水的呼吸彻底的调匀了,方才的生死一线似乎对她没有造成任何残留的影响,她嘲讽的冷笑了一句,接着说道:“在她手里吃亏的人无数,你也不必太担心你们的新君。”
李云睿挑了挑眉。
他没有回话。
并非是因为他觉察不出白山水话语里包含的好意,而是此时始终隐隐约约传入耳中的萧声突然消失。
也就在这箫声骤停的瞬间,一道苍白色的薄薄剑光带着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阴冷杀意从风中飘来。
李云睿的飞剑破风而落,迎向那道苍白色的飞剑,两柄小剑在空中各自变幻了数个方位,却是始终没有真正接触,接着各自往后飘飞。
白山水没有看那柄苍白的飞剑,而是平静的看向前方。
泥泞而混杂着无数血肉碎片的芦苇之间,一名身穿深红色袍服的男子缓缓的出现在她和李云睿的视线里。
看着这名瘦削但充满令人不舒服味道的男子,白山水微嘲道:“原来你的飞剑也用得这么好?”
李云睿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
这名身穿深红袍服的男子,自然就是那名神秘的神都监监首。
“不是秦人,飞剑却用得比长陵几乎所有剑师好,你也不容易。”白山水看着沉默不语的陈监首,又嘲讽的说了一句。
李云睿一怔,忍不住转头看向白山水。
他平日里根本不在外行走,所以自然不知道一些秘辛。
常年乘坐在马车里或是阴暗的厅堂里,所以脸色也有些不正常苍白的陈监首缓缓抬头。
他看了一眼白山水,接着看着飞回到自己身前的那柄苍白色飞剑,轻淡的说道:“的确不容易,所以我这柄飞剑,就叫薄命剑。”
听着他的声音,李云睿的目光不由随之落在那柄剑上。
那柄剑的确苍白轻薄如纸。
命薄如纸,剑名很贴切。
第六章 舍得败
白山水看了一眼那柄苍白如纸的飞剑,淡然的对着李云睿说道:“他是你的。⊙四⊙五⊙中⊙文£∝,”
李云睿眉头微皱,但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缓缓点头。
白山水嘴角泛起高傲的笑意,“不管什么时候,跟上我。”
然后她转身。
在她转身的瞬间,漆黑的天地里亮起无数的火把,好像整个正对着她的长陵边缘全部燃烧了起来。
燃烧的火海里,一名身如铸铁的修行者迈着坚定而近乎恒定的步伐,越众而出。
白山水冷嘲道:“梁联,我正想找你,你倒是反而敢来找我?”
梁联神色漠然不变,黑靴稳定的践踏着地面,脚下气浪溅出黑土,如朵朵黑莲一路盛开。
“可笑的秦人骄傲。”白山水看着并不应声的梁联,更加刻薄的嘲笑道:“就算是兵对兵,将对将,你也不够格,申玄在哪里?他如何不敢来见我?”
梁联依旧没有回应,他继续以稳定的步伐前行了数十丈,然后平静的伸出右手。
天地间轰的一声爆响。
一股极为精纯的本命物气息充斥在很多人的感知里。
一条乌光好像他手臂的延伸一样,往外吞吐,随即形成一柄平直乌黑乌光的阔剑。
剑身一半色泽沉厚,如河畔乌黑的朴石,另外一半却是波纹荡漾,如万千的浊浪在涌动。
他持剑横胸,然后冷漠的说道:“请。”
然后他没有任何迟钝的出剑。
海量的天地元气涌入他这柄本命剑,他的身体周围,仿佛出现了一道弯曲的河堤。
他身体和手中本命剑散发出的力量越来越强,然后这股力量却始终蓄积在河堤之内。
这一剑,便是昔日他对薛忘虚时用的围堰剑经里最强的一式,决堤剑。
这一剑的精要在于不断蓄势,最后大堤决口时所有力量迸发而出。
昔日薛忘虚应对这一剑是以白羊挑角相抵,不让这河堤决口,即便是决口,也不让洪水单纯的朝着自己这一方倾泻,而是朝着两侧崩流。
然而面对这样一剑,白山水只是更加嘲讽的一笑,“对我用这样的剑式,大概你已经忘记了我是云水宫宫主。”
她没有抢先出剑,只是等着。
梁联眉头微挑,天空里夜云骤乱,剑势已成,他的身体前方响起恐怖的轰鸣,那道无形的大堤决口,一股狂暴霸道的力量轰然轰出,冲向白山水的身体。
只是天地之间元气的反冲,梁联身后远处所有凝立的军士手中所持的火把上燃起的火焰便同时往后拉伸,发出呼呼响声。
这一剑的力量,气势,已经堪称完美,宛如不是人间的力量。
然而面对这样的一剑,白山水甚至没有出自己的剑。
她的左手在空中轻抚。
数滴晶莹的水珠由她指尖如晶莹的珍珠飞洒而出,然后变成数条如飘带般的晶莹水流。
这数条晶莹水流和决堤而来的狂暴浊浪相比显得极为渺小,然而当两者相遇,狂暴霸道的浊浪却不能进,在她身前数丈旋转起来。
她的身前,凭空出现了一个巨大而急剧旋转的水漩涡,如同楼宇。
许多在黑暗里的长陵修行者缄默无语。
陈监首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
长陵边缘的火光照耀不到那么远,在遥远的火光的映衬下,这名平日里便不怎么露人眼前的神都监司首的身影显得更为阴暗和沉冷,然而他的神容却依旧带着一种难言的颓废感。
“昔日天下御水的手段无人能超魏云水宫,而今则无人可超白宫主。”
他看着注视着他的李云睿,语音低沉却清晰道:“只是你有没有想过,梁大将军身经百战,却为何要在白宫主面前用这样的剑势?”
李云睿平静的看着他,说道:“我不想,因为那不关我的事情。”
在他开口说出第一个字的瞬间,他和陈监首之间的夜色里闪过两道肉眼无法捕捉的剑光,接着绽放一朵耀眼的火花。
两柄飞剑各自带着震颤和波动不已的气浪,从火花里钻出。
只要李云睿有一丝分神,情绪有一丝波动,或许此刻就已经死了。
陈监首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他确定这名在长陵无名的年轻人,竟是平生所遇的罕见劲敌。
……
左手轻抚间便轻易化解梁联这霸道无双的一剑,然而白山水的眉头在此时也深深的皱了起来。
她收敛了冷嘲和不屑的笑意,皱眉道:“连薛忘虚都不敌,你怎么可能会这么强?”
梁联看着那个旋转的漩涡,脸上除了冷漠之外没有其余的表情:“我为什么要显得比薛忘虚强?”
随着他这句话出口,天地间再次响起数声沉闷而巨大的爆响。
第一声沉闷如落地雷的爆响来自于他的脚下。
他双脚所穿坚韧的黑色牛皮战靴炸开成无数片,芦苇荡里湿而柔软的土地随着他双脚蕴含着的恐怖力量的锤击,变得比长陵的青石板路还要坚硬和紧实。
他的双脚即便如铁,在此时随着发力都血肉绽裂,飞洒出许多鲜红的血珠。
他的身下出现了两个深红的脚印,而他的身体已经直接穿越了空间般,出现在旋转的漩涡之后。
他右手的本命剑直直的刺向这个旋转的漩涡,然而第二声沉闷巨响来自于他的剑柄。
他的左拳狠狠锤击在自己的剑柄上。
一股恐怖的冲击力沿着剑柄传入剑身。
他这柄本命剑一半剑身上的波浪符纹如同被震飞了出来,沿着霸道的剑意往前冲出。
第三声沉闷的轰鸣声毫无间歇的响起。
如楼宇般高大的漩涡顷刻崩碎。
无数股水浪变成了无数剑,挤压着前方的空气,如山如墙般压向白山水。
白山水的前方皆是剑。
千万剑充斥了她眼前的天空。
然而最可怕的却是这些剑之间那柄符文褪去,如同黝黑岸石一般的剑。
千万道水剑在空中穿行,剑道里产生的天地元气,尽汇入梁联手中的剑。
白山水出剑。
她手中幽深碧潭般的长剑也直直的往前刺出。
剑身上的天地元气却奇妙的流动起来,只是前行数尺,她身前的千万道水剑便如冰雪融化般重新化为晶莹的水流,然后汇聚成墙。
她和梁联之间,出现了一道晶莹的水墙。
梁联的面容没有任何的改变,他依旧只是沉默的持剑刺击,不改去势。
黝黑的剑尖与晶莹水墙相撞,再次传出一声沉闷巨响,水墙崩裂往外散开,黝黑剑尖继续前行,然后遭遇白山水的深绿色剑尖。
剑尖与剑尖相逢,一点星光燃起,如有一颗细小的星辰在生成。
梁联呼吸停顿,一声闷哼从紧抿的双唇间迸出,他的整个身体变为玄铁色,肌肤表面一层亮光如剑的耀光一闪,接着他的身形止住。
一圈气浪围绕着他的身体炸开,地面如涟漪一般往外荡开。
白山水的身体裹着气浪往后倒飞而出,狠狠撞击在地上,接着如一块白色的石头弹飞至半空。
她身后嗤嗤嗤无数声裂响。
无数在狂风中摇摆的芦苇被她身上倾洒出的剑气绞得粉碎,碎屑如大雪飞舞。
在坠地弹起的瞬间,白山水已经控制住了身影,身体虽然往后依旧飞出,却已经保持着站立的姿态。
只是她紧抿如线的双唇中却是沁出数缕血线。
她的面色苍白,身上的白衣在夜色里又是分外的白,血线落于白衣之上,分外刺目。
五道苍白的剑影此时如疯狂乱舞的野蜂绕过李云睿的身周。
李云睿的衣袍上出现了五道裂纹。
有淡淡的血线从裂纹里渗出。
“原来你这么强。”
陈监首依旧带着奇异的颓废感,微抬头说了这一句。
此时他这句话,却不知是对在这种时候依旧阻挡住了这一击只受些皮肉伤的李云睿所说,还是对着一剑击飞白山水的梁联所说。
在这样的声音里,梁联依旧冷漠持剑,看着空中的白山水。
看着他沉冷如铁的背影,他身后远处所有的军士从强烈的震撼中清醒过来。
他们终于明白当日自己的将军为何在败给薛忘虚之后还是那么的冷漠和毫无变化。
他们也终于明白这名将军明明在昔日的同僚之中并不显得太过出色,然而在数场唯有数人生还的大战里却能够生存下来。
因为他舍得败。
同样的两剑,却展现出了截然不同的威力。
梁大将军,比很多人想象的要强。
第七章 双败
白山水再度落地,随着恐怖的冲击力,她的双足在泥泞的地上犁出两条深深的沟壑。△¢四△¢五△¢中△¢文≤,
她的右手衣袖全部碎裂,洁白如玉的手臂上气血缭绕,如鲜红的火焰在燃烧。
她抬起头来,开始咳嗽,有血水从鲜艳的唇角溢出,面色却变得越来越冷漠。
“这一剑,是你胜了,若是平时比剑我便认输,只是今夜不是比剑,而是决生死。”
当这样的声音响起,她脚下的地面骤然无声下陷,形成一个完美的圆形凹坑,紧接着她的身影从中消失。
她开始奔跑,朝着梁联奔跑,地面不断出现一个个完美的圆形凹坑,谁都可以想象其中蕴含着何等恐怖力量的冲击,然而却没有任何声音响起,唯有无数丝细密的水线从泥土里沁出,在强大力量的挤压下,往上飞起。
白山水行经的空间里开始下雨,然而这场雨是由地面往天空的雨,充满了逆天的气息。
李云睿抬起头来,平静注视着前方黑暗里那名看似颓废的监首,认真问道:“你要和我一起死么?”
在这句话响起的同时,他身前的飞剑已经开始恐怖的加速。
一条笔直的剑路出现在他和陈监首之间的空气里。
他的飞剑以纯正的线路飞向陈监首的咽喉。
在此之前,他的飞剑都是走飘忽迷离之道,让人难以捕捉轨迹,此时走最纯正的直线,所有人都发觉他的飞剑很快。
感受着这一剑的剑意,陈监首的眼睛微眯,只是他并未召回自己的飞剑,右手微动之间,他的飞剑也笔直的往前飞起,和李云睿的飞剑擦身而过,同样笔直的指李云睿的咽喉。
也就在这一刹那,一条苍老的身影从他身后的芦苇丛里浮现,出剑,一道散发着发霉气息般的灰色剑光斩向李云睿的飞剑。
这不是比剑,而是决生死。
所以在某些时刻,陈监首并不需要凭借自己一人的力量来应付李云睿的飞剑。
他也有近侍,而且他的近侍远比一般剑师的近侍更为强大。
……
梁联的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细线,看着以恐怖的速度朝着自己冲来的白山水,他有些不能理解,然而他也没有任何的迟疑,如刀刻般线条冷硬的眉头缓缓往上挑起,然后他手中的本命剑高高的抬起,抬起到了极限,就此朝着前方一连串的白山水残影狠狠地砸了下去。
轰的一声闷响。
虽是剑势,然而却像一根遮天的巨棍当头砸向白山水。
所有的残影消失。
往上空飞起的逆雨在一瞬间被庞大的力量摧散,白山水的身影显现出来,她身上的衣袍被往后拉紧到了极致,傲人的身姿一览无余,她斩向梁联的剑被硬生生砸落,她的身体也被硬生生砸落,往后倒退。
梁联的眼眸里浮出一丝冷意,他沉稳的往前踏出一步,手中的剑再次上举起。
然而也就在这一瞬间,他的眼瞳急速的收缩起来。
白山水连退十步。
她每一步都踏在之前踏出的完美圆形凹坑里。
随着每一个步点的敲落,每一个凹坑里都喷出一道白色的浪花。
十道白色浪花尽数冲向梁联。
梁联一声厉喝,剑身横落。
十道白色浪花交叠,重重撞击在他身前的剑光上。
十股庞大的力量连续交叠,由剑身震荡至他的身体。
梁联的身体泛起玄铁色的光芒,然而当第七道巨力冲击在他的剑上,他终于无法抵挡,一声闷哼之中,整个身体往后倒飞出去!
噗的一声,他的身体还未落地,一口血雾便从口中喷出。
……
散发着发霉气息般的灰色剑光准确的斩落在李云睿的飞剑上。
然而也就在这一瞬间,李云睿的这柄飞剑一分为二。
两道飞剑都如有生命般朝着陈监首的脖颈两侧大动脉削去。
一声不可置信的厉喝声自那条苍老身影的口中喷薄而出,灰色剑光带起一片残影,想要一举将两道飞剑都斩下。
然而当的一声震响,这道灰色剑光只是击飞一道飞剑,便被震得往上跳起,相反另外一道飞剑却似乎注入了更多的力量,往前的速度更快数分!
陈监首的身体往一侧飞了起来。
在李云睿的飞剑自然一分为二的同时,他的身体就已经往一侧飞起,与此同时飞向李云睿的飞剑也发出了凄厉的啸鸣,带着疯狂的气息往后绕回。
然而无论是身体的闪掠还是这一剑的回追都无法跟上李云睿这一道飞剑的速度,只在数分之一息之间,这道飞剑上散发的森冷意味已经触及陈监首的肌肤,透入他肌肤下方的大动脉。
眼见已经不可能挡住这样的一剑,陈监首的面上浮现一层死灰之意,然而眼睛里却依旧没有任何的恐惧色彩,他的瞳孔变得好像绝对的空洞,身后的长发飞舞着飘飞在这一道飞剑上。
无数断发飞散,飞剑依旧锐意向前,断发间飞舞的天地元气却给陈监首赢得了刹那时光。
他的身体往上略微挺起了些,然后他用自己的锁骨迎上了这道飞剑。
他的身体很瘦削,他的锁骨也像是一片狭长的剑刃。
咔嚓一声裂响,他的锁骨断裂。
飞剑顺势往上挑起,依旧要切断他颈部的动脉。
但此时他带着疯狂气息飞回的飞剑终于赶至,在这一刹那剑尖堪堪擦碰到李云睿这一道飞剑的尾端。
一团气浪和幽蓝色的火焰如花绽放,李云睿的这一道飞剑往下偏折飞出,在陈监首的左肩上再带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
那条手持灰色剑光的苍老近侍一声疯狂厉吼,挥剑再斩,李云睿的飞剑已经直接钻入下方泥土中,瞬间从数丈外带着一团泥花冲出。
发断,锁骨断,肩部伤可见骨,陈监首已然半身披血,气息颓然。
一剑重创身份地位犹在大秦十三候之上的神秘监首,李云睿的面上却没有任何的得色,他剩余的这一半剑片随着他一同往后倒掠而出。
因为此时,白山水已经再度冲向梁联。
她的整个身体都因为太过剧烈的震荡而渗出气血,血云缭绕,然而她的脚下却已经再次出现完美的凹坑。
此时陈监首和梁联都遭受重创,按理而言,白山水应该转身过来,和李云睿一起从陈监首侧冲出。
因为梁联的身后还有一支大军,还有许多强大的长陵剑师,即便能够杀死梁联,即便能够冲过大军,也只是重新冲回长陵城中,又有什么意义?
李云睿依旧无法理解白山水此时的举动,但是他记得白山水让他跟上她,他选择信任白山水。
他的身体急剧的倒掠着,追赶白山水的残影。
一片潮水般的惊呼声响起。
谁也未曾料到刚刚展现出远超以往实力的梁大将军和神秘的神都监监首竟然会在这一瞬间同时落败。
梁联深深的吸气,他的身体好像越加充盈起来,手中的长剑如同撬棍一样往上翘起,正中白山水落下的本命剑。
天地间响起一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沉闷巨响。
就像有天神力士在打桩。
梁联没有能够撬动白山水的剑,他手中的长剑依旧保持着往上翘起的姿势,但是整个铁铸般的身体却被白山水的剑斩得往下钉入地面。
泥浪自梁联的身体周围往外泛起。
只是这一瞬间,梁联的整个身体被斩入土中,唯有头颅和往上举剑的右手还留在泥土上方。
他的身体原本要比白山水魁梧得多,然而此时,白山水站立在他的面前,却是比他高大了不知多少倍。
白山水轻轻的咳出些血沫。
她的脸上再次泛开冷潮的笑意,她的剑随着震势往上收起一些,然后稳定的再次挥下。
更多骇然的惊呼声在远处响起。
谁都可以看出梁联已经不可能接得住她这一剑,周围也不可能有人阻挡得了白山水这一剑。
更何况此时还有一柄已经接近白山水的飞剑。
李云睿的身影距离白山水已经只有十余丈,他的飞剑也已经到了他的身侧。
“终于来了。”
然而就在此时,白山水却是抬头,既像是对李云睿说,又像是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
李云睿抬头。
天空里有几条苍白的流火。
这几条苍白的流火和之前出现在那片街巷上空的流火似乎完全一样,然而不知为何,这样的几条明明并不算耀眼的苍白流火,却是让他的眼睛都难以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