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实在
“若是怀疑我作弊,那便要问问你们岷山剑宗到底有哪些人知道这些布置,如果是我,我不会认为有岷山剑宗的人会为了我而帮助作弊,因为不可能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好处。[ ..”
丁宁转过头去,看着远处山坡上那些营帐,用一种平静而冷的语气说道:“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白羊洞弟子。”
净琉璃看着丁宁发根里的点点白意,沉默了片刻。
然后她接着问道:“你在剑谷里为何不挑一剑?”
“这应该是我个人**的问题。”丁宁转过头,看着她说道。
净琉璃说道:“这是我问你的最后一个问题,而且你也可以认为这是我私人的问题。”
“不选择里面的剑有很多原因。”丁宁没有坚持,看着自己腰侧的残剑,说道:“比如个人感情问题,这柄剑是师门某位师长所赐,对我而言有很重要的意义,比如用剑本身的问题,你应该明白我不是所有这些选生里面真元修为最强的,我想要胜出,不可能凭借真元和剑本身的力量胜出,即便我能找到一柄威力不俗的名剑,他们自然也同样可以找到其余威力不俗的名剑,在力量上我依旧没有优势,我要战胜他们,只有依靠用剑本身,所以我自然需要一柄自己最为熟悉的剑。”
听到丁宁这样的见解,就连净琉璃身后的那名年轻男子都感到了震惊。
不仅丁宁这样的年纪就有这样的领悟足够让他震惊,更令他震惊的是丁宁的信心。
“你是想凭借剑招的运用和在剑意上面战胜对手。”净琉璃点了点头,她脸上的寒霜已经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辉光。
丁宁也点了点头,道:“力气大不等于会打架,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希望你最终能够胜出。”
净琉璃说完了这一句,然后转身,她的身影顷刻间就消失在山谷的空气里,虽然众人明知道是因为法阵的存在,但还是感觉有些不真实。
像她这样的人出现在面前,本来就有些不真实,尤其她最后说的那一句话,更让人觉得不真实。
像她这样的人不需要虚伪。
她说希望丁宁能够最终胜出,便说明她真的很欣赏丁宁。
浑身流淌着剑意的年轻男子歉然的对着丁宁等人笑笑,似乎因为耽搁他们片刻的时间而道歉,然后他也不说什么,转身便消失不见。
在他的身影消失了数息的时间之后,张仪才回过神来,他用一种很替丁宁高兴的眼神看着丁宁,颤声道:“师弟,连净琉璃都希望你能胜出,你真的很了不起。”
说完这句,他却是又觉得不对,深吸了一口气,又道:“我家师弟本来就了不起…不管能否最终胜出,师兄都以你为傲。”
“这不是酸腐和得意的时候,走吧,有人赶上来了。”
丁宁回望了一眼,没有多少感**彩的说了一句,然后开始动步。
“是叶浩然,骊陵君府的人。”
看着那条出现在视线里的白色身影,南宫采菽凝重道:“我们或许应该留一个人在后面看看他们过那剑道时的表现。”
“没有太多用处,那条剑道对于才俊册上排名前二十都形成不了真正的威胁,根本不可能逼他们展露隐藏的真正力量。”丁宁连头也没有回,“看了也只是浪费时间。”
净琉璃直直的穿过剑谷,走向剑谷的另外一端。
她的脚步轻柔的踏在黄沙地上,但是却引得这片剑谷里许多剑都颤动起来。
她身后的年轻男子陡然皱起了眉头,沉声道:“你有战意,难道你竟然觉得他会成为你的对手?”
“直觉这种事情很难说,尤其你一向知道我的直觉很准,就像我当时第一眼见到安抱石时,安抱石还只不过是个没有开始修行的小孩子,但是我却直觉他在将来会成为我的对手。”
她也连头都没有回,只是缓缓的说道:“这名酒铺少年给我的直觉也是一样,只是前提是,他必须能活下来再说,因为他剩下没多少时间了。”
……
“刚刚那个人真的是净琉璃么?”
在已经跟着丁宁走出很多步之后,谢长胜还一副兀自不敢相信的样子,甚至变得越来越惊喜,“我竟然见到净琉璃了。”
谢柔平日里看得惯他的时候就甚少,此时脸色就马上沉了下来,道:“看你这出息,方才气都不敢喘一下,现在高兴个什么劲。”
谢长胜一滞,随即恼羞成怒道:“这可是净琉璃啊!”
“那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谢柔看着他说道:“只是见到便高兴成这副样子,你也算是我谢家的男子?”
谢长胜愈加恼怒道:“那我还能怎么样,难道我能将她娶回去不成!”
谢柔看都不再看他,道:“怕是想都不敢想。”
若是平时,谢长胜恐怕早就不和她争辩了,但今日的谢长胜却不知为何被揭了伤疤一样,怒火中烧的大声道:“我有什么不敢想的!”
这句话一出,谢长胜突然觉得周围一片死寂,就连前方的丁宁都顿了一顿。
所有人看着他的目光都很古怪,就连张仪看着他的目光都很古怪。
“做什么!”
谢长胜的脸骤然通红,叫了起来。
张仪是谦谦君子,他醒觉自己似乎有些无礼,此刻又看到谢长胜对着自己大叫发问,他总觉得自己要给些回应,所以他犹豫了一下,尴尬道:“迎娶净琉璃…这也敢想,谢长胜你也真的很了不起。”
谢长胜的面孔僵住。
沈奕看着他,想笑却不敢笑出来。
张仪却是诚恳道:“人的确是要给自己些目标的,目标越高,成就也往往越大。”
徐鹤山和南宫采菽看着谢长胜,目光里全是同情。
谢长胜呆了呆,不再说话,沉着脸低头跟在丁宁的身后。
然而已经走出了数十步,所有人都以为此事已经过去时,谢长胜却突然抬起了头,发狠般怒声道:“谁也没有规定男子一定要修为高出女子才可以娶她,我就以她为目标又怎么了?”
“你认真的?”这下就连最为沉默寡言的何朝夕都有些忍不住了,震惊的看着他说了这一句。
谢长胜恼怒的看着他,似乎根本不想回答他这个问题。
何朝夕有些尴尬,讪讪道:“那总也要喜欢,不能怄气…”
谢长胜更加恼怒,“你觉得她长得不好看,哪里不优秀?”
何朝夕顿时无语。
净琉璃似乎…的确长得很好看,而且如果说她不优秀,那还有谁优秀?
然而这,这也似乎太荒谬了一些。
“若是光凭以她为目标就能令人刮目相看,我为何不做?”谢长胜却是恢复了平常的做派,冷哼了一声。
“了不起。”
张仪再次诚恳的赞叹了一声。
就在这交谈间,按照第三柄剑胎上的图示,他们已经到达了这个山谷的一侧崖壁前。
崖壁间有一条狭窄小道,通过这条狭窄小道,眼前却是霍然开朗,出现了一个更大的山谷。
正对着他们的前方,有数座木制的简陋屋棚,和长陵一些在野外放养鸡鸭的农户所搭建的住所类似。这些简陋的屋棚里,散发出食物的香气。
一日夜未曾吃什么东西,食物的香气自然分外诱人,但丁宁和张仪等人的目光,却是继续投往这些简陋屋棚的后方。
简陋屋棚的后方是广阔的平地,平日里似乎有无数人的脚步和这里的地面厮磨,所以泥地光滑坚硬得和铺了一层砖石一样。
地上有些剑痕,却是在这片平地上划分了很多块区域,每一块的大小看上去都是相同。
“难道到达这里的选生,就是在那些剑痕划分的场地里对决?”
南宫采菽深吸了一口气,忍不住轻声说道:“真是老套。”
“很老套,但是很实在。”
丁宁走入了简陋的屋棚。
简陋屋棚里的食物也很实在,一个依旧散发着热气的大灶上的铁锅里是满满的白米饭,而另外的两个同等大小的铁锅里,却分别是大块的红烧肉和最普通的煮青菜。
第八十四章 真正的悍勇
“那倘若我根本不管这七叶散的药力,就是全力的战斗呢,难道你会见死不救,让我直接毒发生亡?”
谢长胜依旧铁青着脸看着耿刃叫道:“若真的被毒死了,这帐是算在谁的头上?”
“七叶散只会让身体机能紊乱,又不会让人直接毒发致死,若是你真不顾七叶散之毒,强用真元,那到时候你便可以体会一下那些身患绝症到弥留之际的人的痛苦了。<< ”
耿刃一点都不生气,反而觉得有趣般笑了起来,“那时的各种痛苦可不是凭一时的悍勇便能承受得住的,更何况你自己让毒发作,到时候在比试中被人一剑杀死,怎么算账也算不到我的头上来。”
谢长胜怒道:“毒发才被人杀死,这毒是下的,怎么算不到你头上!”
耿刃微微一笑,道:“我只是听从师门之命,那要算的话,只能和我们岷山剑宗算了,我又不是岷山剑宗最高的,天塌下来也轮不到我顶着。”
谢长胜说不出话来。
岷山剑宗最高的自然是岷山剑宗宗主,但在世间所有传言之中,岷山剑宗宗主虽然爱好清净,从不出山,但却是一个极为小心眼,护短且睚眦必报之人。
谁敢找岷山剑宗宗主算账?
轻微的咀嚼声在此时响起。
谢长胜吃惊的转过头去,却看到丁宁已经端起了饭碗,开始吃饭,而且和丁宁平时在梧桐落里吃饭一样,看他的样子都觉得丁宁吃得非常香甜。
耿刃看着丁宁,他的面上依旧带着温和的微笑,但是眼睛里却不加任何掩饰的流露出一丝欣赏的神色。
岷山剑会对于岷山剑宗的所有人而言也是一场很大的盛会,岷山剑宗的所有人自然也都在关注着剑会的进程。
丁宁在之前的所有进程,都令他很欣赏。
但即便是欣赏,即便以他在岷山剑宗的地位,也不能越过剑会这道坎,直接赐予丁宁进入岷山剑宗学习的资格。
有时候规矩便是规矩。
没有了规矩,便不成方圆。
看到丁宁开始端碗吃饭,谢长胜有些想怒也怒不起来,但是他还是不甘心,又转头看着耿刃道:“就算这七叶散的药力非常独特,大家都只能用七分力,但修为高的也能用七分力,修为低的也用七分…那些修为高的,不是依旧比修为低的占优很多么?同等的削弱,有什么意思。”
“怎么,难道你还想连别人天生的修为优势都给去了?”耿刃似乎越来越觉得谢长胜有意思,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若是这样,
那有些人勤修苦练还有什么用处?大家都不用那么辛苦的修炼真元,都不用真元战斗便是。”
谢长胜一滞,找不出话来反驳。
耿刃却是又很有深意的看着他接着说了下去,道:“更何况说是七成,但难道每个人都真的能够把握如此精准?服了七叶散之后的战斗,完全就是寻常人蒙着眼睛往悬崖边走的游戏,越是接近悬崖,获得的好处越多,但是只要越过一线,就直接摔下悬崖摔死,有些人为了保险,便少走几步,距离悬崖远一些,那他便只能动用五成六成的真元力量,有些人胆子大,便多往前走几步,更挨近悬崖一点,说不定便能超过六成。至于七成…对于你们而言却太困难了一点。”
谢长胜的脸色越听越难看,然而张仪却是越听越尊敬,听到此处,他不由得对着耿刃躬身行了一礼,致谢道:“先生解释得很详尽,我等大为受益,多谢先生。”
耿刃温和揖手回礼,若不是他自露身份,恐怕谁也不会将他和那传说中的恐怖“人厨”联系在一起。
何朝夕又端起了饭碗,他的食量原本就很大,此时知道了七叶散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毒‘药,这饭菜在他的眼睛里便又重新变得香甜可口起来,只是他还有一丝顾虑,所以又将饭碗放了放,恭谨问道:“先生,这七叶散中毒有无轻重之分?”
“其实只要吃满半碗,再多吃便是一样的了。为了保险起见,我却是要亲眼看着你们每人吃上一碗,七叶散的毒素十分有意思,多吃也没有什么关系,反正不是那种致人死命的药力,且过了数天之后,这毒素便自然消散,不留痕迹。”耿刃再度耐心的解释道。
不吃也不行,多吃也没有关系,且这红烧肉和青菜的口味的确极佳,又是耿刃这样传说中的修行者亲自下厨,所有人便接着安心用餐。
“这七叶散真的多吃也没有关系么?”
片刻之后,谢长胜突然脸色大变的叫出了声,“为什么我的肚子有些隐隐生疼?”
听闻他这样的叫声,其余人顿时紧张了起来,然而耿刃却只是面不改色的淡淡看了他一眼,“一日夜没有吃东西,一口气连吃了四碗饭,肚子自然胀得发疼。”
谢长胜顿时僵住。
南宫采菽等人想笑,又有些笑不出来。
“时间还够,等到接下来的比试开始,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张仪却是认真的看着谢长胜宽慰道。
“前辈,接下来是要等着所有能够到达此处的选生到齐了再开始晋级比试么?”
这个时候丁宁突然出声插嘴道:“应该不会如此简单吧?”
“恩?”
耿刃轻咦一声,有些意外的转过头去,只见丁宁平静的注视着那些用剑痕划分的场地,他眉头微跳,反问道:“你如何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先前看这边的布置,便以为接下来便是很实在的一对一晋级比试,然而却多了前辈你这一关。”丁宁回过头看着他平静说道:“既然前辈说了岷山剑宗只需要真正的会用剑杀人者,而不是舞剑者,且前辈也说了,修行者一生中经历的大多数战斗,并非是气定神闲,双方养足精神后公平的一对一比试,而是突然遭遇的战斗,其中很多更是被追杀,或者是在战场上长时间战斗,甚至负伤之后还要战斗很长时间,负伤之后的追杀或者被追杀、困斗。要真正接近这种状况,光是真元限制在数成之内自然不够。”
顿了顿之后,丁宁接着道:“既然出动了前辈这样的人物,花了这么多力气亲自做饭菜施毒,自然不可能做做样子就算了,所以我觉得应该不会这么简单…或许会让我们真正的疲惫,甚至真正的带些伤。”
耿刃的面容非常普通,他在出现之后的神情也一直很普通,然而此刻听到丁宁的这些话,他的面容却蓦然的肃穆起来,也开始闪耀出一些奇异的辉光。
“你的推断是对的,因为负责这剑会的人也是个天才,而天才往往比较追求完美和极端。”他肃穆的看着丁宁,点了点头,认真道:“参加剑会,尤其能够走到此处的人自然都是万里挑一的杰出才俊,然而越是杰出的年轻才俊,在此之前的败绩或者限于困苦的战斗就越少,其中的许多人,可能从来没有受过略微严重一些的伤,而对于一名修行者而言,负伤却是极为重要的经验,有些人恐怕连想象一下被斩出十数条流血不止的伤口之后还要接着战斗就万分恐惧,若是他们真正遭遇被一剑刺入腹中的境地,那时他们恐怕连半分战力都发挥不出,更不用说设法死中求活了。”
“绝大多数年轻人都明白所谓的悍勇十分重要,然而他们不明白什么是真正的悍勇,因为他们根本未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看着脸色已经彻底发白的谢长胜等人,耿刃又补充了这一句。
他的面容始终肃穆。
因为丁宁的天分更加令他另眼相看,甚至赢得了他的一些敬佩,他也和净琉璃一样希望丁宁能够最终胜出,所以此时他的话语已经不是闲聊,而是真正的传经授道,如师长在传授经验。
张仪能够感觉得出,所以他也面容大肃,又准备行礼致谢。
然而谢长胜却并不接受这种好意,他又寒着脸叫了起来,“到底是谁想的这么变态的主意,难道你们接下来还想真的在我们的肚子上刺上一剑?”
“到底会被刺上多少剑,那便看你自身了。”
耿刃依旧没有怒意,他也很欣赏谢长胜这种率直,对着谢长胜平和的说了这一句之后,他转头朝着一侧望去。
这个山谷里原本只是一片广阔的平地,然而就在此时,一个巨大的青色影迹在空气里缓缓的透出来。
一座青色的高大殿宇,就此凭空出现一般,坐落于这山谷一角。
之前他们所经过的山谷里也有青色殿宇,只不过是虚影,然而他们所有人都可以肯定,现在显现出来的这座是实物。
因为除了色泽和反光更加真实之外,这座青色殿宇有真实的气味,而且内里有很多法阵根本无法模拟出的,不规律的奇异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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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 到底是谁
岷山剑宗的人很实在,不会故弄玄虚,所以不需要耿刃言明,所有人都知道最终比试前的一关便应该在这座青色的殿宇里。
“这里面到底有什么?”
谢长胜看着这座青色殿宇,越来越觉得肚子上的肌肤寒冷,好像真的被剑锋刺入一般,他咬了咬牙,转头看着耿刃问道。
耿刃摇了摇头,正色道:“这里面到底有什么,我不能提前说明,但我方才已经对你们说过,你们进去之后应该会很疲惫,会受伤,或许会被刺上很多剑,所以你们有选择放弃的权利。”
谢长胜暴怒:“放个屁!好不容易到了此处,你让我们放弃?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银两才得了这剑会的名额?”
张仪无奈的看着谢长胜,轻声道:“先生也是一番好意。”
耿刃却是毫不生气的微微一笑,道:“无妨,花银两买到的名额,能到此处吃一碗我做的饭菜,的确不容易。”
谢长胜怒道:“何止一碗,我吃了四碗!”
耿刃看了一眼他鼓起的肚子,摇了摇头,道:“那你可要小心些,不然被刺穿了,可是饭菜流一地,今后恐怕你很难有食欲。”
谢长胜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身为一名前辈,故意恐吓一本读小说 ,不无聊么?”
“这是一名长者的诚恳建议。”耿刃认真的看着他,缓声道:“有些修行者真的有会好不容易饱餐一顿之后,结果腹部被刺穿的经历…那种场面,即便真不怕死,也真的会影响食欲,甚至过了十余年,在吃东西的时候都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那样的场面,尤其是你吃的东西原本不怎么好看,结果又从你腹中流淌出来之后。”
谢长胜骤然僵住。
耿刃的这句话语气依旧平淡。但是他却听出了内里深层次的意味。
没有亲眼见过那副画面的人,绝对不会用这样平静和真诚的语气叙述。
无论是谁,在原本极度困苦的情况下被刺穿腹部,然后依旧能撑着杀敌,最终活下来,都很了不起。
浑身冷僵了数息的时间过后,谢长胜深吸了一口气,对着耿刃微微躬身,沉声道:“我佩服你。”
耿刃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他这么说才是真正的无聊。
“先生。”
张仪犹豫了一下。说道。他看着耿刃的眼神也更为尊敬。
耿刃看着他,“嗯?”
张仪点了点那青色殿宇,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进入那座殿宇?进出那座殿宇,有没有什么要求?”
“其实我都不知道那座殿宇里面到底有什么布置。”
耿刃温和的看着张仪,缓慢而清晰的说道:“我只负责让你们一个接一个的进去,但我可以保证那里面的布置应该对你们每个人而言绝对的公平。至于进入的时间,就在吃过我的饭菜后一炷香的时间,所以你们已经只有少许的准备时间。”
“如果真按先生所言,若是我们进去之后都受了严重的伤势。而我们还要等后面来人再进行接下来的比试,会不会不公平?”张仪又犹豫了一下,然后问道。
“或许是受伤流血的时间更多,或许你们会多赢得一些处理伤势的时间。”耿刃平和的说道:“具体如何。归根结底还是看个人的能力。”
话已经说得足够清楚,张仪甚至隐隐觉得,如果不是耿刃对丁宁足够欣赏,他绝对不会讲得这么细致。
“进和退的选择虽然很难。但什么时候进,什么时候要退,真的需要好好考虑和把握。”然而耿刃却是还看着丁宁说了这一句。
丁宁看着他。平静说道:“我选择进。”
耿刃便不再多言,安静的看着丁宁等人来时的道路。
山谷静谧,有脚步声的回音隐隐传来,片刻之后,一条白色的身影出现在棚屋内众人的视线之中。
接下来完成选剑,跟上丁宁等人的,又是叶浩然。
丁宁平静的注视着缓步而来的叶浩然,叶浩然手中提着的依旧是他那柄寒螭剑,身上看不到其它的佩剑,他花在剑谷里的时间也并不长,即便是挑选了什么剑,也一定是很细小的短剑。
耿刃便在此时微微抬头,对着丁宁众人摆了摆手,道:“去吧.”
进殿时间已至,丁宁站了起来,只是和之前不同,在动步之前,他却是看着所有人,认真道:“保重。”
“师弟,耿先生都说了要知进退,若是实在不行,一定不要强求。”张仪骤然紧张起来,他又犹豫了一下,说道:“一定要活着出殿。”
“任何优秀修行者都是圣上的宝贵财产,只是这样的通过环节,并非是最后一对一的较量,哪怕受伤难免,岷山剑宗应该也不会让我们轻易死去。”
丁宁摇了摇头,道:“我只是让你们要记得你们已经中了七叶散,要记住只用七分力,还有你们即便不想放弃,也要注意自己的伤势,不要让伤势有可能影响到今后的修行。”
张仪很想说你也是一样,然而看着丁宁发根处的点点白意,看着丁宁肌肤下甚至隐隐透出的霞光般的光彩,他这句话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丁宁转过身去,朝着青色大殿行去。
他此时其实真正想说的是,你们真的不需要勉强,因为我真的不是很需要你们的帮忙,然而他十分清楚,有些时候朋友不会想自己的帮助有没有意义,而是会想尽可能的出自己的一份力。就如元武皇帝登基前那三年的腥风血雨里,有些人明知道自己做的并没有太大意义,但还是会去做。
这种时刻,最好的便是接受,而不是拒绝。
没有走多长的时间,丁宁等人便来到了青色大殿的面前。
十数级石阶通向紧闭着的青色石门,石阶和石门上,都覆盖着厚厚的青苔。
当丁宁踏上第一级石阶之时,两人多高的青色石门便徐徐的自然开启。
一蓬水雾涌出,润湿了丁宁的脸庞。
内里无数杂乱的声音陡然变得清晰,就像是里面有一条瀑布,撞击着无数高低不同的山石和植物,发出各种水声。
一片漆黑,没有光亮透出,且水雾深重,根本看不清内里的具体景物。
丁宁没有停留,静静的走到了门口。
里面似乎有一条很长的通道,许多水线从上方连绵不断的淋洒下来。
“感知不出来,所以总是要进去之后才知道到底是什么布置,我第一个进去。”
丁宁转身对着谢长胜等人轻声的说了这一句,然后便直接走入了前方的黑暗里。
谢长胜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出声,丁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我第二个进去。”
这种感觉让谢长胜有些不舒服,虽然自从听到耿刃对于这青色大殿的解释后,他一直有种肚子上肌肤不断发冷的感觉,但是这个时候他还是抢先了一步,抢在张仪和沈奕之前,踏入了前方的水雾。
“我…!”
在他想来,前方的地面最多是有些湿滑,踏足之下要小心一些而已,然而令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他一步踏下,身体就已经失去了平衡,整个身体直接栽倒,跌落!
脚下竟然一片空虚。
外面看起来有的通道,竟然根本就不存在。
无数水珠和噪杂的声音冲击在他的身上,呼啸的风声如无数双冷手从他的肌肤上划过,体内的鲜血如同潮汐一般一.冲到脑部,就像是要将天灵掀开。
任何一种感觉,都在提醒着谢长胜,他在真实的飞坠,完全就像是从一条瀑布的顶端,在朝着瀑布下方的深潭飞坠。
难道不会直接摔死么?
若下方真是深潭激流,谁能保证公平,难道不是运气好一些的不撞山石,运气差的便要直接重伤么?
谢长胜在初时的一滞之后,便想要愤怒的叫喊出声,到底是哪个这么变态布置了这样的比试环节。
然而他没有能够喊出一个字。
“咚”的一声!
此时他已经坠于一片硬物之上,剧烈的痛楚感和气血的冲击,让他差点直接吐出来。
“唰!”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条粘滑的小鱼,在这片硬物上急速的下滑,底部的水声似乎很近,但是却始终没有撞击到水面。
“啊!”
他的愤怒终于被遏制不住的恐惧彻底占据,一声骇然的惊呼声从他的口中喷薄而出。
当这声骇然的惊呼声响起之时,他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一道耀眼的亮光。
“噗!”
他感觉到自己随着一股气流和水雾从光亮处喷飞了出来。
接下来的一刹那,外面一片耀眼夺目。
又是砰的一声,他又坠落在实地,只震得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阳光洒落溪流畔的荆棘从中,深红色的荆棘丛到达人齐腰的高度,随风如深红色潮水般缓缓涌动。
谢长胜咳嗽着,又不断倒抽着冷气,从荆棘丛中艰难的爬起。
在数个呼吸之后,身上被荆棘的利刺刺出许多细小伤口的谢长胜终于看清楚了自己所在的环境,接着下一瞬间,他无比愤怒的咆哮了起来,“到底是谁这么变态,到底是谁!”(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 荆棘海
这是一片到处长满了齐腰深的深红色荆棘的平原,这些深红色荆棘的枝干都很纤细,只有小手指的几分之一粗细,所以在微风之中如浪般轻轻摇摆。
然而这些纤细的深红色荆棘上却生长着坚硬易折的长刺,摔落其中的谢长胜身上不只是被刺出许多伤口,肌肤血肉之中还不知道断了多少根这样的刺在里面。
不知道是否法阵的关系,这片长满了齐腰深的深红色荆棘的平原看上去一望无垠,完全就像是一片深红色的海洋,唯有在四周极远,似乎需要数天才能到达的地方,才依稀有几间高大的青色殿宇存在。
阳光很耀眼,而且落在身上有温度,非常的真实。
虽然方才在黑暗的雨雾中坠落,根本看不清周围的景象,但是谢长胜可以肯定,他的确是从高处坠落了下来,然后沿着某个滑道或者洞窟急剧的冲落到了此处。
时间并不长。
所以这片平原应该是在摩天岭的某处,或许是某处山脚中的空旷山谷,但在他的直觉里,恐怕更有可能的是摩天岭的山体之中。
在许多修行典籍的记载里,古时许多强大的宗门在选择山门时,先是则灵脉而居,假以时日,则将所居之山如玉般雕琢,依山水风云之势布置阵法,或将山体雕空,或在地底挖出庞大地宫,或者平原。
这些地方或为蓄积灵气,或为当试炼修行之地,或者用于种植,或作为各类库房,许多宗门经历大变,灭亡之后,这些地方却偶尔能够存留到后世,便成为后世修行者所说的遗迹秘藏。
这样的地方,对于现今长陵所有的修行者而言自然足够震撼,然而令谢长运此时愤怒到抓狂的是,他的身侧就有一条蜿蜒流淌于荆棘原野中的溪流,距离他摔落的地方不足一丈。
同样从上方坠落,落在这溪流之中,便自然要比落在长满尖刺的荆棘丛中要好受得多。
然而这名布置者却偏偏就是让他直坠在荆棘丛中。
“如此恶劣,和明明看着一个人极为干渴,不给他水喝也就算了,还要将水放到他的面前,然后将他的手脚绑住不给喝一样,太毒!”
看着就在自己面前静静流淌,长满轻柔水草的溪流,谢长胜在心中不断咒骂着布置这剑会的人,但终于熬不住无数扎入血肉中的细刺带来的痛楚,他面容有些扭曲的开始拔刺。
细刺扎入手中,这是许多人都会有的经历,只要将细刺拔出,痛楚就会很快消失,被人遗忘,不拔的话,这种痛楚却会一直持续,尤其触碰到那块地方时,还会引起更为钻心的剧烈疼痛,时间一长,细刺残留的血肉之中甚至还有可能会红肿化脓。
所谓的眼中钉,肉里刺一定要拔掉,正因为如此。
然而从空中坠落在这荆棘丛中,谢长胜浑身肌肤血肉中扎入的细刺不知道有多少,一时又怎么可能拔得完?
终于在一炷香的时间之后,谢长胜选择了放弃,再次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你知不知道这真的很痛!想出这样的主意,你自己为什么不来试试!”
谢长胜愤怒的咆哮声在深红色的荆棘海中传出很远,没有带来任何的回音。
明明丁宁和张仪等人此时应该都进入了这片深红色的荆棘海,然而他们却似乎被彻底吞噬了一样,看不到任何的踪影。
没有任何的提示,接下来要去哪里?
按照所有正常的思维,远处那些青色殿宇里应该有答案,或者直接是通过这关考验的出口。
然而若那些青色殿宇只是故布疑阵,一切不能按想当然的常理推论,那又如何?
要在这片荆棘海中行进,并非易事。
愤怒咆哮过后的谢长胜黑着脸安静了下来,他沉默的仔细查看着周围的荆棘丛,这些荆棘丛里没有任何不寻常的迹象,且因为这片平原这种深红色荆棘覆盖一切,即便远处有道路存在,也根本看不见。
就算是他面前的这条溪流,在他的视线里蜿蜒了一段之后,也便隐匿在了这片深红色荆棘海中。
谢长胜从来不是缺乏勇气的人,他只是用了很短的时间便做出了决定。
他朝着前方的溪流走去。
“真是无知。”
在他的双脚踏入微凉的溪水中时,净琉璃出了如此的评价。
她如琉璃般闪闪亮的眼瞳里明显流露着不快。
身为这场盛会的布置者,此刻她和浑身流淌着剑意的青袍男子正在谢长胜后方的一片山崖上。
这片山崖一直往上,顶端无止尽般刺入耀眼的光亮里,似乎消融在太阳之中。
她的身下有一条狭长的裂口,内里水汽声轰鸣,不断有水汽和气流喷涌出来,然后被数层柔和的力量震碎,往上吹起,均匀的弥散于这个广阔的深红原野。
她所在的这片山崖完全被法阵阻隔,谢长胜根本无法感知这片山崖和她的存在,甚至哪怕知道,也绝对不可能突破这法阵的力量接近。
然而谢长胜那些愤怒的吼叫声,她却是听得十分清楚。
“在溪流中行走,自然比在荆棘丛中行走来得轻松,但既然一开始就掉落在荆棘丛里,自然就应该明白这样的布局便是要让你不轻松,只要聪明一些的人,就一定会觉得这溪流之中恐怕也有危险存在。更何况身上有这么多细刺扎入,伤口不经处理泡在水中,更容易流脓腐烂。”
在此之前她都没有对谢长胜有任何的评断,但说了一句真是无知之后,她却是又忍不住说了这几句。
听着她的这些话语,青袍年轻男子微微一笑,道:“他不知这片荆棘海曾是每个岷山剑宗弟子必经的考验,自然不免有这样的抱怨,关中男儿性情率直,说的便是如此,只是青师弟要了这片荆棘海之后,这片荆棘海已经封存了十年,现在这里面,青师弟到底在里面折腾出了些什么物事?”
净琉璃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道:“你等下自然就会看到。”
青袍年轻男子苦笑了一下,道:“只是将他们丢入这里,不做任何提示,这样妥么?”
净琉璃转头看了他一眼,道:“如果需要考虑的只是生存,他们就根本不需要去想任何别的东西,有没有提示根本无关紧要。”
青袍年轻男子愣了愣,道:“可不要真弄出人命才好。”
净琉璃的面色沉冷了些,说道:“若实在是太蠢,自己要找死,可是谁都拦不住。”
……
丁宁的身前也有一条水流十分平缓的溪流。
他所坠落的地方距离这条溪流也只有一丈,他的身上也扎了许多比仙人掌的刺更长,更坚硬的细刺。
只是和谢长胜的愤怒相比,他的心境却是平和到了极点。
这种身体上的痛苦,和他所经历的一些身体上和精神上行的痛苦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和谢长胜等人不同,他虽然也从未进过岷山剑宗,但对岷山剑宗却有诸多了解,按照在黑暗中坠落的度和大致的时间推算,现在所在的这片深红色的平原应该位于摩天岭的山腹深处。
所以这应该是传说中岷山剑宗青曜吟的养殖场。
因为这一代岷山剑宗宗主和巴山剑场的一些人誓死不相往来,所以岷山剑宗在大秦王朝和韩、赵、魏三朝最后的征战中便不再出力,紧闭山门许多年,甚至没有卷入长陵最混乱和最腥风血雨的三年,所以许多最优秀和最强大的岷山剑宗修行者才得以安静的在岷山剑宗中修行,得以变得更为强大,岷山剑宗最终便和灵虚剑门并立成为天下用剑最强的宗门。
但在这用剑的宗门里,也存在一些强大的异类。
比如有可能是天下最强的用毒宗师的人厨耿刃。
而这青曜吟也是其中之一。
他最擅长的只是养殖。
但他养殖的却不是普通的鸟兽。
传说中他可以养殖许多稀奇古怪的异虫,异兽,并使之形成一条独特的食物链条。
这条食物链最顶端,会形成对修行者极为有用的东西,有可能是可以受修行者控制的凶兽,或者是自身能够产出对修行者而言极有用的宝物的怪物。
这些凶兽或者怪物产出的宝物,对于寻常修行者的作用如神如魔般恐怖,所以即便是在岷山剑宗里,青曜吟也有一个外号,叫做神魔养殖者。
岷山剑宗曾为他特别开辟了几个养殖场。
这些养殖场中最大的一个,便是摩天岭山腹深处的某个平原,曾经是岷山剑宗弟子试炼地的所在,也就是他现在实现里的这片深红色平原。
在丁宁得到过的确切消息里,这片地方已经封存了许多年。
那这片养殖场,到底变成了一片什么样的独特天地?
...
第八十七章 狗屎运
溪水无毒,且带着一丝山泉水特有的清冽甘甜,温度也很适宜,即便在里面行走,也应该只是微凉,不会有特别不舒服的感觉。
丁宁在溪流畔缓缓抬起身来,擦了擦嘴角的水痕,他却知道这条溪流非常危险。
因为这条溪流太过平静。
即便是再干净的山溪,只要水质没有问题,哪怕没有大鱼,也一定会有些小的鱼虾,一些虫豸的存在。
然而这条溪流里却是什么都没有。
除了水底普通的青色水草,这条溪流里似乎根本就没有其它生物的存在。
但是在沉默思索了数息的时间过后,丁宁却依旧踏入了前方的溪水之中,开始涉水而行。
“原以为他和这些人不同,未曾想却也是如此莽撞。”
看着丁宁也做出同样的选择,净琉璃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声音微冷的说道。
她身后的青袍男子也摇了摇头,道:“我的看法却和你不同。”
净琉璃眉头微皱:“你有什么不同的看法。”
浑身流淌着剑意的青袍男子看着她,说道:“他前面所有的环节都要争第一,所以这关他自然也要抢第一,叶浩然等人随即就会进入这里,所以他走这水道,=长=风=文学=www=cfwx=net应该不是因为莽撞,而是为了要节省时间。”
净琉璃的眼光剧烈的闪动了一下,然后她点了点头,道:“我想你说的是对的,只是这样做太过自负。”
“太过自负,有时候也等同于愚蠢。”顿了顿之后,她又补充了一具。
听到她这句话,青袍男子却是微微的一笑,心想这世上真正的天才,恐怕没有一个不是极端的自负,你还不是一样?
……
阳光依旧很耀眼,当身体肌肤彻底习惯了溪水的温度之后,温和的水流反而起到了一定的镇痛效果。
谢长胜的注意力一直集中在溪岸两侧的深红色荆棘丛中,这溪流的水不算太深,在靠近荆棘丛的两侧只是到齐膝的深度,但行走在其中相对于两侧的荆棘丛而言,一个人的身形无疑又矮了几分,视线就更为受阻,更不可能看到远处的情形。
这就意味着有什么变化的话,一定是要到附近才能发现。
“如果安排了什么,就不能快些让它出现么?这样看着我们难道很有意思?”
“如果你真觉得很有意思,那你就真是个变态。”
谢长胜依旧时不时的发出一些咒骂。
相对于别的修行者,他更没有什么耐心,而现在最为关键的是,他已经极度的疲惫。
即便有着温和水流的镇痛作用,那些扎着细刺的伤口还是随着他的每一步落下将一波波剧烈的疼痛传入他的脑海。
这种持续的剧烈疼痛会让人消耗更多的体力和精神。
以往他至少要持续步行五六个时辰才会感到异常的疲惫,但现在,这种极度疲惫的感觉,却至少提早了三个时辰到来。
在极度疲惫之下,一个人的注意力就会不自觉的下降。
尤其他的注意力大多数时候一直在两侧的荆棘丛中,所以当他前方一段平静的溪流中突然出现了一层异样的涟漪时,他并未有丝毫察觉。
涟漪下面出现了许多条流动的阴影。
这些阴影的速度很快,因为很快,而且很密集,所以当这些阴影接近谢长胜的瞬间,之前没有任何警觉的谢长胜甚至下意识的觉得天色暗了下来,于是他第一时间的反应反而是抬头望向上方的天空。
“真是蠢货!”
净琉璃的目光早在数十息之前就停留在了谢长胜的身上,看到谢长胜此刻的第一反应,她冷笑着骂出声来,同时左手微动,一枝深红色的短笛骤然出现在她左手的掌心。
修行者世界的生死之分,只在于刹那时光,而谢长胜这一抬头,在她的眼睛里,便已经是几个刹那。
所以谢长胜这样的反应,已足够让他死上很多次。
而她身旁的青袍男子本来已经深皱着眉头,神容凝重,但在看到她手中现出那枝如海外特有的红珊瑚制成的短笛时,他却是彻底松了一口气。
谢长胜的头颅还没有垂落。
一片密集的水声在他的身周已然炸响。
平静的溪流在一瞬间彻底炸开,密密麻麻的黑色影迹或在水底穿行,或直接冲出水面,朝着谢长胜蜂拥而至。
直到此时,谢长胜还未看清楚这些黑色影迹到底是何物,但他已经直觉恐惧,震骇到浑身的痛楚都似乎瞬间消失,只有头皮在不断发麻,发炸。
一股混杂着大量泥沙和震碎的水草的水流在他的身下轰然炸开,这是他体内的真元已经下意识的往脚下涌出,于此同时,他的右手以生平最快的速度握住了横于身前的剑柄。
然而也就在这时,数条最快的黑影已经落在他的身上,其中有两道正落在他这拔剑的手臂上。
一声凄厉的惨呼从谢长胜的口中喷薄而出。
他的身上和手臂上,同时喷射出数股鲜血。
黑影的最前端带着新鲜的血肉,发出兴奋的吱吱声音。
也直到此时,垂头下来的谢长胜才看清这些黑影都是一只只黑色的硕鼠!
这些黑鼠绝非寻常的鼠类,平日里似乎便是长时间在水中活动,身上的黑毛极其油顺的紧贴在身上,就连一条阔大的尾巴上都紧紧的包裹着黑毛。
寻常的鼠类也不可能有这么凶狠残暴,当新鲜血肉的气息扩散开来,谢长胜前方的整条溪水都炸了开来,就像是无数箭矢瞬间坠落在水中,但无数黑影却是往上掠起,形成散发着疯狂气息的黑潮。
净琉璃的指尖已经流淌出真元,沁入手中的红色短笛之中。
但就在这一瞬间,她的眉头却是深深的皱了起来,然后停止了一切动作。
发出凄厉惨呼的谢长胜手中的剑终于斩出。
一道孤单的剑光斩向前方疯狂的黑潮,看上去就像一道微弱的烛火,随时都会在迎面而来的狂风中熄灭。
即便是谢长胜自己,也感觉到了死亡的来临,他觉得在下一瞬间,自己的身上就会扑满这些黑色的残暴硕鼠,然后身体就会千疮百孔,露出累累白骨。
“呼!”
然而令他完全没有想到的是,空气里突然响起了一股燥烈鼓动的声音。
这声音让谢长胜第一时间联想到的反而是赵剑炉的剑。
因为这种声音,很像炙热的火气在炉膛中喷涌的声音。
然后在下一瞬间,他的惨呼声戛然而止,眼睛瞪大到了极点。
一蓬白蒙蒙的剑气里,骤然生出无数条金色的火线,这些金色的火线又彻底点燃了白蒙蒙的剑气。
他的面前,一蓬真实燃烧着的金色云霞,如传说中凤凰的尾巴,往前横扫出去。
无数尖厉而短促的惨叫声在燃烧的金色云霞里透出。
谢长胜的身体已经往上掠起,落入一侧的荆棘丛中,他的腿上和身上,再次刺入许多荆棘上的细刺,但是此时他甚至没有感到任何的痛感。
他处于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之中。
燃烧的金色云霞席卷了数丈的溪面,其中所有的黑色硕鼠的身体都在燃烧,可以清晰的看到黑色毛发瞬间就燃烧掉,健硕的身体被烧得金黄,甚至在不断的沁出滴滴黄色的油脂。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一剑怎么会燃起这样的金色云霞,而且怎么会席卷出数丈的惊人距离?
谢长胜的呼吸停顿着,他的目光下意识的落向手中持着的剑。
他看到手中的剑散发着晶莹的光泽,有许多金色的光线,好像要从剑里漂浮出来。
他这才醒觉,自己用的并非是平时用的佩剑,而是丁宁一定要让自己挑选的那柄剑。
……
“獬豸剑配合白云观的白云缭绕剑意,元气相激,竟然会产生这样的异变?”
净琉璃的眼瞳里倒映着金色的霞光,她眯起了眼睛,又像是问身后的青袍男子,又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
青袍男子的眼睛里也出现了真正的震惊,他很认真的说道:“我也不知道。”
“你是岷山剑宗看剑经和看剑最多的人,我不认为周家老祖比你知道的多,连你都不知道,但是丁宁却知道,这难道是巧合?”净琉璃转过头,看着青袍男子说道。
“或许周家老祖正好知道,或许他看过一些别朝的典籍,除了这些巧合之外,我想不出别的可能。”青袍男子苦笑道.
净琉璃收起了手中的红色短笛,目光再次落向深红色原野中的谢长胜身上,她的眼睛里再次浮现出一些不悦的神色,冷淡道:“倒是凭了这一柄剑,走了狗屎运。”
在她说出这样的话语时,谢长胜却没有任何幸运的感觉。
他感觉到的死亡威胁还没有消失。
那些硕鼠的死亡并没有震慑住其余的同类,疯狂的黑潮依旧在溪水中冲出,往他涌来。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更远处也传来了异样的悸动。
第八十八章 不可思议之演变
谢长胜本能的感到恐惧,面对深红色的荆棘海洋中远处传来的那种异动,他感觉自己就像荒原里一只渺小的地鼠,不知道远方的那种异动是一场席卷而至的野火,还是一场震裂大地的地震。
他身上数个撕裂的伤口,尤其是右臂上的两条伤口产生的剧烈疼痛感开始让他感到眩晕,然而此时他并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他只能继续出剑。
所以他深吸了一口气,咬紧了牙关,面对着依旧狂涌而至的疯狂水鼠,再次挥剑。
剑势依旧是白云观的白云缭绕剑势,随着他的挥剑,挥洒的剑光在空中形成独特的符线,大量的天地元气被卷吸而至,形成蓬蓬如轻柔白云的剑气。
和上一剑一样,无数金色的光线从透明的剑身内里透出,这些金色光线没有任何的温度,然而落在白云般轻柔的剑气里,却是好像无数根火线落入了热油里,瞬间将白云般的剑气点燃,汹涌的燃烧起来,往前喷涌出去。
白云缭绕剑意是白云观攻防一体的秘剑,在白云观也属于最上乘的剑经,原本以谢长胜的修为,最多能够笼盖前方一丈左右的空间,然而这一片燃烧的金色霞光贴地往上卷出,却是顷刻间卷出四五丈的距离,他身前这片空间里所有的黑色硕鼠全部消失,变成*长*风*文*学 了一团团冒着黄油的肉块,不断坠入水中。
这样的画面给了谢长胜莫大的信心,他再度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量变得清醒一些,然后再次往前挥出一剑。
嗤啦一声裂响。
借着这一剑赢取的时间,谢长胜将手中的耀光剑斜插身前,从自己的衣袍上扯下了数条碎布,极快的包裹住了自己右臂上流血的伤口,然后再次咬牙伸出右手,紧握住了耀光剑的剑柄。
他的眼瞳里似乎燃烧起某种异样的幽火,就连被肉香和新鲜的鲜血刺激得疯狂的黑色硕鼠都感到了恐惧,纷纷往后退去。
溪流里出现了一股新的潮水。
一开始远处令人心悸的异动已经接近。
谢长胜停了下来。
他的呼吸微顿。
黑色硕鼠群往后退却形成的黑潮和新涌来的潮水在距离他数十丈的地方相撞。
新涌来的潮水原本清澈而透明,表面翻开一层白色的泡沫,然而这股潮水和黑潮撞击的一瞬间,上面的白色泡沫就全部变成了猩红的鲜血颜色。
一股浓厚的血腥气在溪面上散发开来。
无数尖利的牙齿嚼碎骨骼的声音从水下传出,黑色硕鼠群由一开始的疯狂变成了恐慌,无数黑色硕鼠往上跳起,想要脱离这条溪流,跳到两侧的岸上去。
然而无数道银光同时从下方的溪流里冲出,追上了这些黑色的硕鼠。
谢长胜已经不需要再出手,所有的黑色硕鼠完全变成了被猎杀的一方,根本无暇顾及他的存在,然而他却根本不敢放下手中的剑。
从溪流里冲出的无数道银光全部都是银色蜥蜴状的小兽,外观和寻常的蜥蜴不同的地方只是它们有着和鱼类一样的腮部,一眼就可知它们可以在水下呼吸。它们的细牙看上去也极短,且并不锋利,但就是如此…它们要想尽可能快的撕裂和嚼碎血肉,这些牙齿的磨动频率就必须很快。
此时在谢长胜的眼睛里,这些银色蜥蜴状小兽的撕咬动作频率快得简直比一般的剑师出剑还要快,头颅的甩动和牙齿之间的撕扯摩擦甚至带出了一条条显得不太真实的残影。
这样的速度使得一息之前一只跳跃出水面的黑色硕鼠身体还是完整的,但下一息的时间里,这只黑色硕鼠却只余下一截残肢。
谢长胜下意识的想逃。
然而眼睛里捕捉到的一些片段画面,却是让他又停了下来。
一些肚子高高隆起的银色蜥蜴状小兽爬上了两侧的溪岸。
这些用惊人的速度吃饱了的小兽开始沉睡。
它们的身体上出现了一些银色的裂纹,竟然是用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蜕皮。
随着它们的蜕皮,似乎它们的四肢也在枯萎。
它们显然在用很快的速度转变成另外一种形态的生物,或者说是成熟。
然而也就在此时,谢长胜听到了许多沙沙的声音。
这些声音来自于两岸的深红色荆棘海中。
谢长胜的身体再度寒冷起来。
他下意识的朝着水边走了数步。
很多深红色的长虫从泥土里钻出,出现在正在蜕皮的银色小兽旁边。
这些深红色的长虫看上去就像是蚯蚓,然而它们在接近这些蜕皮的银色小兽之后,却是纷纷张开了嘴。
它们的嘴看上去很大很柔软,没有牙齿,然而缓慢的包住这些开始蜕皮的银色小兽慢慢吞入腹中的景象,却是分外的恐怖。
这些蜕皮的银色小兽根本没有任何的反抗能力,而那些溪水中的银色小兽,却依旧在捕猎着黑色硕鼠,将黑色硕鼠撕成碎片,连通骨骼嚼碎吞入腹中,然后又走到岸边,开始蜕皮,开始被这些钻出的深红色长虫吞噬。
这些银色小兽,就像是心甘情愿的被这些深红色长虫吞食一样,它们就像是这些深红色长虫放牧的食物。
谢长胜的脸色越来越白。
在他的感知里,有一股股的元气在这些进食的深红色长虫腹中生成,他开始看到这些深红色长虫的嘴侧开始出现白霜,然后开始出现冰屑。
这是一种他根本无法理解的快速进化过程。
这些深红色长虫就像是一些在吞食灵药修炼的修行者一样,体内在积蓄起特殊的天地元气力量。
黑色异鼠群变成银色小兽的食物,然后银色小兽变成这种深红色长虫的食物,深红色长虫开始变成拥有某种冰霜力量的异兽。
这样的过程,以惊人的速度在谢长胜的面前出现,而双手越来越寒冷的谢长胜发觉自己变成了最开始的诱饵,他身上的鲜血气息,变成了引动这个过程的最开始的诱饵。
“这些会变成什么样的东西?”
在谢长胜无法看见的崖上,净琉璃身后的青袍男子的眼睛里都开始闪耀震惊的神色,他都开始震惊于经营了这片养殖场十余年的青曜吟的手段。
世间存在着许多能够和修行者一样控制天地元气的异兽,低如荒漠中的火焰玄龟,寒漠中的冰霜翼蛇,高如寒潭中的寒蛟,海外深海中的魔章,然而这些就像普通兽类中的修行者的异兽,却是经过无数代的自然演化,且其中大多都是因为身处极端的环境,适应外界的过程中,才拥有利用一些天地元气的本能。
这样极短的时间里,令原本无法利用天地元气的兽类开始变成可以利用天地元气的异兽,就像是硬生生的将一批批根本无法修行的普通人在极短的时间里变成修行者。
这岂是人力可为?
然而却偏偏在他的眼前发生。
“青师叔名命为玄霜虫,喷吐出的玄霜气息可以变成一道道冰刺,就像修行者刺出的一道道冰剑。”
净琉璃转头看了青袍男子一眼,缓缓的说道:“最为关键的是,这些玄霜虫的体内,会生成一些玄霜丹珠,可以用来炼制丹药。”
青袍男子无言。
他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从谢长胜的身前移开,落向丁宁的身前。
丁宁此时也行走在另外一条类似的溪流之中。
丁宁身前的远处,也开始出现一股黑色的潮水。
那股黑色的潮水也是由数量惊人的黑色硕鼠形成。
他也要面对同样的演变过程,只是他经历这个过程的时间,要比谢长胜晚上一些时间。
“他应该发现了不对。”
青袍男子看到一直在行进的丁宁此时已经停了下来,且丁宁的目光似乎投向了黑潮的方向,但是丁宁却并未离开溪流。
所以这让他有些不解。
“他是很有信心面对这样的异常状况?他在剑谷没有挑选任何一柄剑。”他看着等待着的丁宁,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用的是什么剑?”
净琉璃眉头微挑,声音有些异样道:“是末花剑。”
青袍男子身体一震,他的面上全是愕然的表情,“末花剑?”
“太过残缺,所以连你都没有看出来。”净琉璃缓声说道。
青袍男子不再言语,他的眼睛里却是涌出些异样的光亮。
丁宁静静的站立在溪水之中。
在他的感知里,平静的溪流之中已经出现了无数缕的乱流。
他等待着黑色的潮水临近。
当水面开始震荡,黑色的阴影开始带出一股股水花时,他握住剑柄的手开始涌出真元。
短短的残剑剑身上骤然发亮,盛开无数细白的花朵。
残剑剑身顺着无数条细直的裂纹散开,延展伸长。
他前方的水流里,就像有一蓬长发飘洒了开来。
涌在最前方的黑色硕鼠就像撞到了一面墙,一面死亡的墙。
它们的身体被一根根的剑丝洞穿,而这些剑丝余势不止,继续往后刺出,接着刺穿后方的黑色硕鼠的身体。
第八十九章 他到底要做什么
一团团血浪不断在清澈的溪水中泛开,迅速的将溪流染成刺目的鲜红,后方的黑色硕鼠并未感到恐惧,继续往前,然后接着被剑丝刺穿。
一根根剑丝上盛开着洁白的细花,在血水中荡漾,如地狱里盛开的花朵。
血水渐渐蔓延到丁宁的身周,然而他的面容却依旧平静到极点,他只是极其稳定的输出真元,让剑丝密布于身前溪流中每一寸空间。
这些黑色硕鼠都是异类,动作比绝大多数三境之下的修行者都要快,但是它们却没有任何一只能够穿过这些密集的剑丝,随着它们接连被剑丝洞穿,鲜红色的溪水之中好像多出了无数串黑色的冰糖葫芦。
“果然如此。”
净琉璃身后的青袍男子此时的面容已经变得极为严肃,他有些感慨的轻声说道:“末花剑的延展性果然天下第一。”
“不只是延展性天下第一,连承受真元的能力都是天下第一。”
微微顿了顿之后,他又像纠正自己说法一样,摇了摇头,说道:“似乎真元再强,这柄剑的剑胎都能承受得住…真元越强,这些剑丝就可以伸展得越长,威力越为惊人。”
“我曾听人说过,师叔你曾经很想挑战当时巴山剑场的一些强者,包括这—长—风—文学 {c}{f}{w}{x}.net柄末花剑的主人…此刻观剑,你觉得你胜得了这末花剑的主人么?”净琉璃转过头来,看着这名独自感慨的青袍男子,用一种诚恳请教的语气,认真问道。
“那只是年少无知时的妄语而已。”青袍男子自嘲般的笑笑,认真道:“即便是现在的我,面对当年的此剑主人,依旧没有战胜的可能,因为我的剑残便不堪战,而这剑残却依旧能再战。”
净琉璃眉头微挑,却是替这名青袍男子有些不服气道:“再强还不是被人折了剑?”
“剑虽折,但剑身本可随真元灌输而延展,折和不折本无区别,且剑身被强大真元震出无数细小裂缝…剑裂成丝,在对敌上反而是有了更多的可能,从某种意义上而言,这柄剑反而赋予了新生。”青袍男子看着凝立在血色溪水中的丁宁,不由得轻声赞叹道:“或者说,这酒铺少年赋予了这柄剑新生。”
净琉璃是真正的天才,天下难有能够与其比肩者,很多长陵所谓的天才,在她的眼睛里却是蠢笨不堪,所以她自然非常骄傲,连昔日巴山剑场的许多人,甚至是这末花剑的主人她都并不服气,然而此刻她听着青袍男子的这句话,却没有表示任何异议,只是沉默不语。
盛开着白色细花的细丝收割这些黑色硕鼠生命的速度甚至比燃烧的金色云霞还要快,然而这种冷酷无声的收割,却并不像火焰的热度和光亮让这些异鼠直觉恐惧,后继的黑色硕鼠还在前赴后继的朝着丁宁身前涌来,似乎除非它们全部被剑丝杀死,这样的黑色潮水才会停止。
然而丁宁并不想无休止的消耗宝贵的真元。
他手中原本平缓涌出的真元突然中断了一瞬。
随着他真元输出的中断,游荡前刺的剑丝开始收缩,并拢。
无数散开的剑丝重新聚拢,变成一柄剑。
被这些剑丝串在一起的鼠尸被剑丝切割的同时互相挤压,几乎在一刹那的时间,爆开成无数残破的不规则碎块。
丁宁前方原本已经被血水涌的有些粘稠的溪流,就像变成了一个煮沸的粥锅。
后方所有的黑色硕鼠骤然发现自己的行动变慢了,变慢的原因在于它们好像钻进了一个粘稠至极的粥锅里,然后在下一瞬间,它们看到漂浮在眼前,挤压在它们身上的,都是同类的血肉碎块。
它们终于感觉到本能的恐惧。
它们开始疯狂的后退,形成倒退的黑潮。
丁宁平静的抬头,望向黑潮的后方。
和谢长胜所遭遇的过程一样,黑潮的后方出现了一片银潮,然后激起一片紊乱的血浪。
无数银色蜥蜴状的小兽以惊人的速度掠食这些异鼠,然后其中很大一部分爬上两侧的溪岸,开始蜕皮,四肢开始枯萎,似乎要转化成另外一种形态,然而两岸的荆棘丛里钻出许多红色沙虫,开始吞噬这些银色小兽,身体里开始化生冰寒的元气力量。
这是非自然的转变,难以想象的画面,但是在这样的过程中,丁宁却始终没有什么动作,只是平静的看着。
他甚至没有走上溪岸一步,任凭污秽腥臭到了极点的溪水冲刷在身上,直到溪水重新变得清澈,再将他冲洗干净。
“他为什么还不走?”
净琉璃身后的青袍男子再次不解的皱起了眉头。
此时的谢长胜早已乘着红色沙虫异变的时候逃离,若是换了他自己,要么和谢长胜一样抓紧时间离开,要么乘着这些红色沙虫异变还未完成时大开杀戒,尽可能击杀这些红色沙虫。因为若是说这些黑色异鼠相当于世间普通武者的话,那这些异变完成之后的红色沙虫便已相当于世间的修行者,两者已经有本质的差别。
在他看来,即便丁宁有信心能够杀死所有这些完成异变之后的玄霜虫,丁宁也必定付出惨重的代价。
净琉璃摇了摇头,她也不明白丁宁此刻在做什么。
这是在岷山剑宗,尤其她便是谢长胜口中那名变态的布局者,这些都是她布置的环节,然而丁宁却一次次让她想不明白,她在看着别的参加剑会的年轻才俊之时,心中都是用蠢笨和尚且可造来评定,她都是站在考官的位置,用挑选的目光来看这些人,然而丁宁给她的感觉却完全不一样。
他就像一个谜团,甚至在很多方面,净琉璃都甚至觉得自己并不如丁宁。
虽然丁宁的修为在她看来依旧低微,然而却已经给她带来了一种难言的压力。
在此之前,这种压力只有灵虚剑门的安抱石才能给予。
“不管他要做什么…以他的表现,已经足有拥有进入我岷山剑宗修行的资格。”净琉璃沉默了片刻,说道。
青袍男子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净琉璃缓缓抬头,冷肃道:“但是他依旧必须遵循剑会的规则,必须能在剑会中胜出。”
青袍男子看着她的侧脸微微一笑。
规矩就是规矩,尤其这是面对整个大秦王朝的剑会,自然不可能单对某个人开方便之门,但净琉璃的这句话,却是再次表达了她的期许,她希望丁宁能够胜出。
而作为负责在她修行途中给她一些指导的师长,他自然也希望丁宁这样能带给她一些真正压力的人进入岷山剑宗修行。
……
所有的银色小兽都饱食进入了沉睡蜕皮的状态,溪岸两侧一片银色,然后在红色沙虫的吞食下慢慢变得稀少。
这些红色沙虫体内的玄霜气息越来越浓烈,一开始只是嘴角边有玄霜气息喷吐出来,形成挂在嘴边的冰砂,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寒气形成的冰砂却渐渐覆盖了全身。
原本外观普通的红色沙虫就像披上了一层玄冰铠甲,且因为这些冰砂形状并不规则,凹凸嶙峋,这些红色沙虫的外观就陡然变得狰狞凶恶起来。
当身前的银色小兽越来越稀少,这些浑身披满了冰砂的长虫终于开始注意到溪水中平静等待着的丁宁的存在。
一条距离丁宁很近的长虫有些犹豫的张开了口。
一团冻气在它的口中凝聚。
它张口的动作不快,然而这团冻气的凝聚却是如修行者的出剑一样快。
嗤的一声裂响。
这道冻气变成了一根一尺来长的冰棱,化成一道寒光,直射丁宁的胸口。
丁宁注视着这道寒光,挥剑。
咔嚓一声裂响,冰棱在他盛开着洁白细花的剑上碎裂,许多冰屑坠落在他前方的溪水之中。
剑身微颤,丁宁的眉头微蹙。
这一击的力量还要略微的超出他的预计。
但是他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在挡住这道冰棱的一击之后,一股新生的真元沁入他手中的末花残剑,然后末花残剑稳定的往前斩出。
空气里出现了凛冽的杀意。
一道白色的剑符生成,然后化成一片白色的剑气,朝着他剑身前方的岸边席卷而至。
十余条长虫笼罩在这片剑气中,身上冰砂形成的冰铠骤然裂开,然后血肉被切开,变成数十段散开的肉段。
“还是要杀?”
净琉璃身后的青袍男子难以理解的发出了一声轻咦,这个时候丁宁一个细微的动作引起了他的注意。
丁宁先仔细的看了一眼所有这些玄霜虫的反应,然后抬头,看了远处一个方位一眼。
远处的那片地方,深红色的荆棘里,似乎又出现了异样的动静。
“他故意等着这些玄霜虫变化完成之后再杀,是想看看会不会又引来什么东西?”
青袍男子的眉头深深的锁了起来,忍不住说道:“只是对付这些玄霜虫已然不易,接下来出现的东西比玄霜虫更为厉害的话,他这么做岂非将自己陷于更为不利的境地?”
第九十章 猜谜
难道是想一次性解决所有的麻烦?
还是希望有更为强大的族群可以对付玄霜虫?
净琉璃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
她觉得如果换了自己,自己绝对不会抱有这样侥幸的想法。
“我想不明白你到底要做什么…所以如果你接下来所做的事情真的能让你付出最小的代价通过这里,那便意味着你至少在一些事情的想法和策略上比我强。”
她看着丁宁沉静站立的身影,丝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想法,轻声自言自语的缓缓说道。
远处深红色荆棘中的动静越来越为明显,然而净琉璃身后的青袍男子的所有注意力却是被丁宁牢牢吸引。
他此时的眼睛里升腾起一丝异样的光芒,他看到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情。
丁宁的身前,无数洁白的细花在绽放。
在一剑杀死了十余条玄霜虫之后,丁宁毫无停歇的继续往前挥剑。
这一剑带起了浓重的湿意,他前方的空中骤然出现了一片雨云,然后落下无数条晶莹的雨线。
“这是周家墨园里的剑法。”
净琉璃并未转头看青袍男子的神色,然而此时她却已经接着出声,自言自语般说了下去:“长-风-文学 cfwx. net一剑布雨,这剑式十分精妙,但是若他全力出手,根本不只这样的威力。”
青袍男子没有回应,净琉璃所说的问题,正是他所看出的问题。
这出自周家墨园残卷中的一剑威力不俗,笼罩范围又是极广,的确是对付大量敌手的最佳剑式,但只是观丁宁末花剑上盛开的细花,他便可以肯定丁宁的这一剑没有动用全力,这一剑不会让任何一条玄霜虫死去。
青袍男子是岷山剑宗屈指可数的强者之一,他相对于世间而言,便更是强大。
他的名字就叫澹台观剑,看剑的剑质,观剑气之力量,世间不会有人比他有经验。
因为秦灭三朝,天下名剑几乎尽归秦地,而巴山剑场一去,名剑皆归岷山剑宗和灵虚剑门,此时岷山剑宗内的藏剑,早已超过昔日的巴山剑场。
所以他的判断自然不会有问题。
无数雨线嗤嗤坠落,令荆棘丛中无数细刺折断,所有沐浴在雨线里的玄霜虫只是身上的冰甲碎裂,被击得疼痛难忍,不断在地上翻滚,然而却没有任何一条玄霜虫死去,甚至没有遭受任何严重的创伤。
这便意味着它们的反击很快来临。
就在下一瞬间,被雨线坠击得疼痛难忍的数百条玄霜虫便发出了反击。
它们同时发出了一声古怪的嘶鸣。
空气里骤然出现了数百团翻滚的冻气,接着化为数百根雪白的冰刺。
一根或是数根冰刺,最多只相当于初入第三境的修行者的一击,对于能够到达这片红色荆棘海的修行者都不会有太大的威胁。然而数百根这样的冰刺同时激射而出,威势却截然不同。
丁宁前方所有玄霜虫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白茫茫的寒雾里。
那些呼啸而至的冰刺唯有最前端在寒雾里闪亮。
原本只是微凉的溪水都甚至瞬间变得刺骨的寒冷,水面上甚至顷刻就结出了一层寒冰。
空气里许多细小的冰屑首先吹来,落在丁宁的脸上。
丁宁的衣衫上也瞬间结满了冰霜,凛冽的寒意让他的双唇都失去了血色而变得异常苍白,给人的感觉他怎么都不可能抵挡得这样的一击。
然而他此时却甚至连动步都未动步。
他依旧只是沉静的站立着,连双腿周围刚刚结成的薄冰冰面都没有出现一条裂纹。
他手中的末花残剑上的裂纹再次发亮。
然后他朝着前方的寒雾挥剑。
在下一刹那,白色寒雾席卷过结冰的溪面,湮没了丁宁的身影。
“他依旧没有动用全力。”
净琉璃在此时转过身,一脸严肃的对着澹台观剑说了这一句。
就在她这句话第一个字响起的瞬间,席卷过丁宁的白雾里突然出现了无数片晶莹的光亮,好像有更多的冰刺在射出来。
然而在下一瞬间,飞溅出来的却是无数不规则的冰块碎片。
“这是魏朝冷殿的破箭一式。”
澹台观剑点了点头,他的眼睛里甚至出现了惊艳的味道。
这是第二柄剑胎上刻着的数十篇剑经中的其中一式,这式在战场上专门用于破箭雨,精巧之处是用巧力挑动飞临身周的许多箭矢,令这些箭矢不折,甚至冲力不减的飞旋而出,接着砸乱周围的箭矢,借力破力。施剑者在万箭齐坠的箭雨之中,甚至不仅能够保护自身的安全,甚至掌握这剑式精妙者,还能护住周围十余丈方圆,将十余丈方圆内的箭矢击成无数乱飞的碎屑。
只是偏重于精巧的剑式自然比起偏重运用真元之法的剑式更难掌握,丁宁只是在第二柄剑胎前站了极短的时间,他不止让张仪等人修习云水宫的那门剑经,现在还甚至用出了另外一篇剑经中的一式。
更何况领悟和能够运用于实战,对于绝大多数修行者都还是隔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
“看懂之后就能用出来,整个岷山剑宗也只有你能够做到。”
澹台观剑看着因为许多冰刺碎裂而变得更浓厚的白色寒雾,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接着对净琉璃说道:“在同一时间内尽可能的激起更多的玄霜虫喷吐玄霜气息,这就相当于落于许多人围攻时,在同一时间里尽可能让更多的敌人耗费真元。这些玄霜虫体内刚刚生成玄霜气息,就如修行者体内真元积蓄不多,发动不了数剑。”
“在同一时间里让更多的敌人耗尽真元,这的确是陷入围攻时的很好应对。”净琉璃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她同意湛台观剑的一些说法,但接下来马上表示了异议:“眼前的玄霜虫数量太多,如果纯粹是这样的想法,那没有多少意义,而且他已经感觉到有其余族群的异兽在接近,所以他不会是这样的想法。”
澹台观剑无奈的轻轻摇头。
深红色的荆棘丛中已经出现了许多诡异的幽蓝色反光,答案很快就要揭晓,所以他不再花费心力去猜测丁宁到底要怎么做。
席卷溪面,吞没了丁宁的白色寒雾未散,溪面上方的天空里,却是再次出现了一片雨云。
一场发出凄厉嘶鸣的冷雨再次落向玄霜虫群中。
至少数百条玄霜虫被雨丝击刺得疼痛难忍,发出奇异嘶鸣的同时,口中也急剧的凝聚冻气,数百根冰刺再次激飞进白色寒雾中。
然而和上次不同,即便澹台观剑已经不再多想,此刻他的眼睛里却依旧不可遏制的充满震惊的光芒。
当无数冰块溅飞出来的同时,白色寒雾里出现了一道笔直往前的剑光。
剑光分开了寒雾,丁宁的身影就此清晰的出现在他和净琉璃的视线中。
丁宁的身体就像是被这道剑光带着飞起,直接落入玄霜虫群之中。
他的这道剑光极其迅疾,但在他双脚落地的瞬间,却是一变,不再是斩式,而是突然折下,剑身横平狠狠拍中下方一条玄霜虫。
一圈气浪在这条玄霜虫身周泛开。
这条玄霜虫身上的冰铠全部炸裂,片片往外飞散。
尖锐的冰片甚至割裂了丁宁身上数处的肌肤,给他的身上带上了数道血口。
然而澹台观剑和净琉璃依旧可以肯定,这条玄霜虫未死。
丁宁没有第一时间撤剑。
他的身体微躬着,剑身压在这条玄霜虫身上。
而这条玄霜虫微微的颤抖着,扭曲着。
丁宁的身体周围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玄霜虫,然而不知为何,这些玄霜虫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对他发动攻击,反而是有些畏惧般如潮水微退。
“马群有头马,狼群有头狼,想不到这种虫类之中也有其首领。”
澹台观剑第一时间发出了声音,他无比感慨的轻声说道。
“还是没有这么简单。”
但就在这时,净琉璃却摇了摇头。
她轻声而严肃的接着说道:“只是用制住头领的手段控制住这些玄霜虫,依旧没有太大意义。如果只是不想被这些玄霜虫杀伤,他只需要和谢长胜一样,抓紧时间逃离此处。”
“简直就是猜谜。”
澹台观剑苦笑道:“岷山剑会看了这么多年,我还从未看得这么吃力和苦恼过。”
净琉璃冰冷道:“那是因为在我之后,从来没有出现过像他这样的人。”
第九十一章 修行者与军队
澹台观剑若有所思。
在岷山剑宗的数十年间,他见过无数优秀的年轻才俊,但他从未见过丁宁这样的天才。
明明拥有连净琉璃都无法比拟的见知和领悟,然而却始终像一柄藏鞘在剑内的宝剑,平日里根本不露骄妄的锋芒。
明明是少年的身骨,却似乎经历了无数事,别有一番气度。
他甚至可以肯定,若不是宫中的贵人对他逼迫太狠,若不是薛忘虚注定要在岷山剑会前后死去,这名少年也绝对不会太过显露锋芒。
但这样的人要是横下心来做某件事情,他一定会比寻常人更加不计后果,之前丁宁每一个环节必争第一,便是这样的体现。现在恐怕所有观看剑会的人都知道丁宁要的便是在这场剑会上以首名胜出,但他现在忧虑丁宁就算能够达成所愿,也会付出太过惨重的代价。
“所谓的年轻才俊,真正让前辈高手忌惮的只是‘年轻’二字,因为你们有更多的可以修行的时间,更多的可能,我现在只担心你得了首名,却失去了对于一名年轻天才而言最重要的东西。”
湛台观剑沉默的想着,他清亮的双瞳渐渐被幽蓝色的光华充斥。
那些活动于深红荆棘丛中的幽蓝色身影的形状越来越,长,风,文学 清晰,终于显现出了真容。
这些幽蓝色的身影像极了蝗虫,甚至可以说和寻常的蝗虫在形状上没有任何的区别,然而它们身体表面始终荡漾着一层幽蓝色的烟气,看上去整个身体就像马上要燃烧起来,且它们的体型就像一头头成年山羊般大小,以至于它们的头部和背部在奔行时始终高出荆棘丛的顶端。
因为距离太远,澹台观剑此时还无法确定这些“蝗虫”体内蕴藏的到底是何种性质的天地元气,能够以何种方式对敌,但他却至少可以肯定这些“蝗虫“的元气力量在这些玄霜虫之上,且拥有不低的智慧。
因为在快速接近这支玄霜虫族群之后,这些“蝗虫”很快形成了数股洪流,其中有两股甚至在两侧越过了溪水,从后方包抄,组成了一个完美的包围圈。
最为关键的是,这些“蝗虫”的数量真的和真正的蝗虫一样,真的很多。
之前丁宁面对的玄霜虫族群已经像一支大军,然而在现在这些体型庞大的“蝗虫”面前,这支玄霜虫族群却变得就像是一支被大秦的虎狼骑军包围的山匪部队。
密密麻麻的“蝗虫”组成重重叠叠的包围圈,
丁宁站在包围圈的中间,相形之下极为渺小,他身周所有玄霜虫对这些“蝗虫”似乎也有着天然的恐惧,一时之间,这些玄霜虫口中的寒气都开始往腹内收缩,不敢流露出来,连身上的冰铠都开始碎裂消失。
然而丁宁的面容依旧平静到了极点。
就在此时,他俯下身去,左手抓起了被他一剑拍得软伏在地的玄霜虫,然后他左手提着这条身上冰铠也已经消失的玄霜虫,右手提着剑,朝着玄霜虫族群的边缘走去。
玄霜虫族群的边缘,便是密集的,几乎一只只紧紧的挤在一起的幽蓝色“蝗虫”。
这些幽蓝色“蝗虫”原本如真正训练有素的精锐骑军一般,在包围玄霜虫族群之后都暂时凝立不动,别有一股森然的气息,然而当丁宁平静走出,这支“蝗虫”群中却起了一阵骚动。
坚硬的肢体互相摩擦着,冒出一团团幽蓝色的冷火,同时发出令人牙齿发酸的厮磨声。
净琉璃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此时的心情也有些难言的波动,她的右手五指也无意识的轻微摩擦着,五指之间悄然流淌出数丝冰片般的剑气,竟然凝成实质,坠落在脚下石崖上。
这数道实质般的剑气如入无物,直接没入下方石地,只留下几个深深的剑孔。
也就在这一瞬间,丁宁右手中的末花剑骤然发亮,再次盛开密集的细白花朵。
原本只是有些骚动的幽蓝色“蝗虫”突然全部不安的躁动起来,它们它们长满锋利刺刃的后肢用力的在地上刨动,泥土不停的翻飞,形成层层的土浪,密密麻麻的幽蓝色身影在土浪中若隐若现,画面说不出的壮阔可怕。
所有的玄霜虫更加畏惧,纷纷往最中央退却,一条条深红色长虫蜷缩着往中间挤去,似乎要用很快的速度在中间堆叠成一个深红色的巨大肉球。
然而就在此刻,丁宁却是深吸了一口气,就往前方的土浪中冲了进去。
正对着丁宁的一只“蝗虫”感觉到了危险,它的身体疯狂的震颤起来,身上幽蓝色的烟气随着震颤形成无数条的波纹,这些波纹就像是天然的符文,开始从周围的天地间极快的吸聚天地元气。
但也就在这一瞬间,一道剑光已经落在它的颈部。
这道剑光精准的切入它颈部甲壳的缝隙里,然后如轻巧得如游鱼穿过水流。
紧接着,它的头颅掉了下来。
它两条长满锋利幽蓝色刺刃的后肢还在地上刨动,它的头颅却已经掉在它后肢的前方。
独特的青黄色血液从它的颈腔中狂喷而出,混杂着泥尘淋洒到丁宁的身上,丁宁的动作却没有任何的停止,他手中的剑从下往上挑起,深深扎入身体右侧一只“蝗虫”的腹部,接着往前挥洒,切掉了这只“蝗虫”的大半个腹部,剑尖又狠狠的刺入了前方一只“蝗虫”的眼中,刺入了脑部。
丁宁在不断的往前狂奔,但是从他的身体和这些“蝗虫”刨起的尘浪正式相撞到现在,他只是跨出了一步。
只是一步,他便杀了三只这样的“蝗虫”。
但也就在此时,所有的这些“蝗虫”已经彻底反应过来。
它们身外那些幽蓝色波纹开始消失,然而它们的身体却是突然高大起来。
那些幽蓝色波纹吸聚的天地元气,最终全部汇聚于它们的下肢,它们下肢的最尖端形成了一道笔直的幽蓝色晶光,刺入下方泥土的同时,将它们的身体也往上挺高。
这是一副让人无法想象的画面。
这些“蝗虫”又像是踩着高跷,又像是持着两柄幽蓝色的长剑。
湛台观剑愕然。
然而让他更为惊愕的还在后面。
数十蓬尘雾在丁宁的身周炸开,往上涌起。
数十蓬尘雾里的“蝗虫”全部高高的跳跃起来,然后朝着丁宁直坠下来。
它们的武器是它们最为壮硕的后肢。
而它们此时的后肢最下端连着两道笔直的幽蓝色剑光。
所以此时的景象…看上去就完全像是这些“蝗虫”手持着两柄幽蓝色长剑腾空而起,从四面八方飞刺丁宁。
“青师弟怎么命名这些东西?”
澹台观剑忍不住轻声问身前的净琉璃。
除了这数十只距离丁宁最近,纷纷腾空而起的“蝗虫”之外,此时其余所有身体好像陡然变得高大起来的蝗虫都没有贸然动作,而是身体和身体挨得更为紧密,然后缓缓的朝着丁宁移动。
这完全就像是骑军对于强大修行者的压迫式战法,以坚实的人墙尽可能的压缩强大修行者的活动空间。
一名修行者无法在阵中纵横冲杀,对于一支军队而言,威力便已小了大半,接下来的结果便是很快的被乱剑刺死。
“皇虫。”
听闻澹台观剑的问询声,此时的注意力全部在丁宁身上的净琉璃异常简单的吐出两个字。
“蝗虫?”澹台观剑怔了怔,“就这么普通?”
“是帝皇的皇。”
净琉璃知道澹台观剑是听错了字,她眉头微蹙的飞快解释道:“虫类之中有些异类单独而言比起青师叔育成的这种虫类更为强大,然而不管那些异类单独有多强大,却没有任何一种族群能和这种虫类的族群相比,因为这种虫类的族群完全就像是一支沉冷的军队。没有任何一支虫类族群可以和这支虫类族群匹敌,所以青师叔用皇虫来命名。”
澹台观剑再度沉默。
单独的修行者,的确无法和一只强大的军队抗衡。
然而此时,丁宁却就在做着这样的事情。
而且丁宁完全不像之前面对玄霜虫一样,试图寻找出其中的首领,他此时所做的,是真正的杀戮。
一场冷雨早已笼罩掠在空中的数十只皇虫。
密集而晶莹的雨线嗤嗤的坠落,所不同的是,这次丁宁已尽全力。
这数十只皇虫身上的薄弱部位,瞬间就被蕴含着洞穿力已经截然不同,且蕴含着凛冽杀意的雨线洞穿,穿过它们身体的晶莹雨线变成了一条条青黄色的血线,嗤嗤的将下方的地面打出无数的细孔。
丁宁前进的身体变得更快。
这些皇虫坠落在他带起的残影里,他微躬着身体,冲向紧挨着的皇虫群。
剑光闪出,数只皇虫已经身上涌出喷泉般的青黄色鲜血,摇晃着倒下。
而他的身影出现在这数只皇虫之间的空缺里,他手上末花残剑上的洁白色细花在消失,但他的动作却似乎变得更快,他的身体和身侧一只皇虫一撞,手中的末花残剑已经切开了这只皇虫的头颅。
湛台观剑深吸了一口气。
他再度确定,丁宁的确是要和这些数量恐怖的皇虫硬拼硬,他的确就像是一个单独面对一支强大骑军的修行者,而且想要凭借一己之力杀光这只军队。
第九十二章 惊动
丁宁紧贴着这只无头皇虫的身体转身。
他的转身带动了这只无头皇虫的身体,使得这只无头皇虫的身体就像一面盾牌挡住了他的身体一侧。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末花残剑以惊人的速度在他身前的一只皇虫的眼角连扎三剑。
然而这只皇虫却并未马上死去,它的伤口处和口中狂喷着青黄色的鲜血,身体放佛不受自己控制般乱晃和乱撞着。
最靠近它的一只皇虫身体微微失衡,在接下来的一瞬间,便变成了真正的失衡,因为丁宁手中的剑已经切入了它的后肢根部,直接将这条后肢卸了下来。
这只变成单肢的皇虫已一种诡异的受惊姿态倾斜着弹跳起来,身体和数只皇虫猛烈的撞击,发出了一种类似于核桃碎裂的声音。
“他的确真正懂得用剑。”
净琉璃沉冷的看着在尘浪中冲杀的丁宁,说了这一句,然后又觉得不够贴切,补充了一句,“他真正懂得战斗。”
澹台观剑依旧沉默不语。
在接下来只是数个呼吸之后,他的眉头突然微微挑起。
啪的一声轻响在丁宁此时的背上响起。
此时他自然不可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听清楚这样的声音文学cfwx. net,然而他的视线却第一时间捕捉到了丁宁背上爆开的一团尘雾,以及带着一些鲜血弹出的一块尖锐石块。
丁宁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然而身体的微微前倾,却是使得他的一刺掠微偏离了最初的方向,在落向前方一只皇虫的颈间时,刺到了这只皇虫颈间的甲壳上。
末花剑的剑身上涌出细白色的亮光,依旧强横的继续向前,直接洞穿了甲壳刺入这只皇虫的血肉。
然而只是这样细微的差别,丁宁的腰侧便又带出了一缕血光。
两道幽蓝色的光焰擦过他的身体,丁宁的身体化为一道流光往侧前方疾掠,顷刻间又有三只皇虫身上涌出青黄色的鲜血。
真正的用剑便是指能够利用剑招最有效率的杀人,人数很少的战斗和身陷于军队中的战斗又有很大的区别。
澹台观剑很清楚方才净琉璃所说的两句话之间有什么样的分别,丁宁冲入这些皇虫的阵中之后,采取的便是最节省真元的近身战斗方式,重创对手而不直接杀死对手,这也是最有战斗经验的修行者在陷入军队之中时常用的手段。
遭受重创的对手临死前身体一些无意识的反应,便会扰乱围攻的阵型,给他赢得一些活动的空间。
然而这些皇虫的数量太多,澹台观剑觉得即便是自己,在将修为压制得和丁宁一样,他都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才有可能将这些皇虫杀光。
尤为关键的是,决定这种拼杀最后结果的,还有很多不可知的因素,或者说是运气的成分。
很多强大的修行者战死在战阵中,并非是因为真元耗尽,往往是踩中了尘土中折断的兵刃的锋面,或者是被一些东西绊到,甚至因为自己的速度太快,身体和一些碎裂的铠甲或者战车的尖锐处擦到。
修行者的感知会尽可能的注意到身周一切活动的物事,然而在这样混乱而快速的战斗中,却不可能注意到身周一切细微的死物。
坠落于尘土中的断裂兵器,金属碎片,甚至一些尖锐的石块,一些植物的根茎,在一些时候都有可能会成为最致命的威胁。
就如方才,击中丁宁背部的,只是一只皇虫的双肢砸落在地后,近距离溅起的一块尖锐石头。
丁宁已经展现出他惊人的意志力,做出了最为完美的应对,然而他依旧受了些伤。
而这样的意外,在一场这样的战斗里,还会很多。
“他越来越快了。”
然而就在这时,净琉璃却再次出声,她肃冷的声音里充满了凝重,“或者说越来越熟练。”
澹台观剑在这一瞬间如受电击,担心则乱,他没有第一时间和净琉璃一起发现这个事实虽然丁宁此时背上被尖锐的石块刺出了一个血口,腰侧也留下了两条长长的血痕,鲜血不断的从中渗出,然而丁宁挥剑斩杀这些皇虫的速度,却反而比之前略微快了一线。
这种细微的差距虽然也只有他们这种级别的修行者才能感觉出来,然而这却是的的确确在发生着的事情。
丁宁此刻的表现已经像那些身经百战的军中修行者一样,然而这种细微的改变却提醒着澹台观剑,丁宁还在经历着生疏到熟练的过程。
生疏时便已经如此,那越来越为熟练…他在这种阵中的出剑斩杀会到何种的程度?
澹台观剑的脸色都开始慢慢变得苍白起来。
“我现在的心情很难用言语形容。”
净琉璃转过身来,看着他,毫不避讳的说道:“我在他这样的修为时,最多只可能做到像他现在这样,但现在只是他还不够纯熟的表现,他的出剑还在变得越来越快和越来越随意自如。所以我现在就像是亲眼看到了我被超越的过程。”
澹台观剑看着神容复杂的净琉璃,口中都觉得有些干涩起来。
设身处地,他可以明白净琉璃此刻的心情。
净琉璃是整个长陵,乃至整个大秦王朝资质最佳的修行天才,自从她开始修行,便一直被所有的年轻才俊追赶,即便是安抱石也最多和她并肩,从未有人能够超越她。
然而现在,她却亲眼看到了有人在用剑战斗方面超越她的过程。
澹台观剑轻轻的咳嗽了一声,似乎这样才能去除他口中的干涩味道,然后他也看着净琉璃,认真的说道:“我的心情也很难用言语形容,因为照这样下去…他的用剑很有可能达到遂心如意,甚至任何意外因素都无法影响他的地步。那种闲庭信步,临身的敌人皆挥剑即杀的境界,即便是在我大秦灭三朝的那些年里,也只有极少数的强者才能做到。”
净琉璃转身望向尘浪里若隐若现的丁宁。
从她提醒澹台观剑丁宁正在越来越快这个事实到两个人结束对话,丁宁的身体虽然看上去更显脏污,然而却连一点新伤都没有带上。
他身体周围的尘浪反而越来越稀薄,因为他身周地上已经倒满了皇虫的尸体。
这些皇虫体内流淌出来的青黄色鲜血将尘土变成粘稠的泥浆。
不断飞掠冲刺下来的皇虫在落空的同时,后肢上两道幽蓝色的晶光往往洞穿的是一些重伤未死的皇虫的身体,然后带出更多黏稠的鲜血和破碎的血肉。
这些皇虫的破碎躯体上的碎裂甲壳边缘都十分锋利,尤其后肢上更是长满一柄柄弯刀般的刺刃,修行者的血肉只要撞及必定被割出恐怖的血口,然而此刻丁宁的脚步奔行虽然依旧迅疾,但脚下却似乎生着眼睛一样,每一步落下都是准确无误的踏在安全之地。
在他的冲杀之下,这些皇虫形成的包围圈都在慢慢瓦解。
在他身体十余丈范围之内的皇虫尸体越堆越高,放佛在建造一圈幽蓝色的城墙。
那些深红色的玄霜虫此时已经彻底团聚在一起,在溪岸边堆砌成了一个圆形的肉球,它们在久久没有等待到死亡的降临之后,依旧满心恐惧,然而却也忍不住开始抬起头来,想要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就在此时,远处的溪水中也有一股气息被丁宁的表现所震动。
溪水震颤得越来越快,水纹越来越密,最终互相撞击得甚至形成了一颗颗跳跃起来的水珠。
这些跳跃起来的水珠又被一道笔直的力量从中分开。
就像是有一柄无形的大剑笔直的穿过溪面。
这道笔直的力量的后方,水雾里,溪面上,突然出现一个个的脚印。
脚印的上方,隐约显现出一道青色的身影。
只是因为这道青色的身影速度太快,在连续出现了数十个脚印之后,最后方水面上的脚印才消失,所以根本在他前行之时,根本不可能看清他的具体面目,只依稀可以辨别,这似乎是一名胡须很长的男子。
这道青色身影在距离围绕着丁宁的皇虫阵外百丈之处停顿下来,然后身周劲气四溢,将溪岸两侧的深红色荆棘纷纷绞碎,变成纷纷扬扬的深红色尘雾,然后这道身影慢慢显露出真容。
这是一名身上的青玉色袍服十分破烂,须发都绞结在一起的男子,就像是一个久居深山,不和外界接触的土人。
所以他只有可能是这片牧场的主人,已经在岷山剑宗这片密地里十余年不出的青曜吟。
第九十三章 破环
看着现身在虫阵外的青曜吟,澹台观剑的眼眸深处瞬间充满无数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青曜吟这十几年来一直居于这片密地里,然而这片位于摩天峰地底平原的密地极大,即便是他也并不清楚青曜吟具体居于何处,他也已经有十余年未曾见过青曜吟。
修行者拥有比寻常人更长的寿元,然而十余年的时间,对于修行者而言也已经是很漫长的一段时间。
净琉璃和澹台观剑不同,这样的剑会出自她之手,在此之前她自然早已见过这名隐居在这片密地里的师叔,只是她此刻眼眸中的情绪也同样复杂。
因为她十分清楚,青曜吟按理绝对不会在这场剑会中露面。
当青曜吟现身,她和澹台观剑上方高处的崖上许多人探出了身影。
那些大多数前来观看剑会的各修行地师长,还有朝中的一些贵人,岷山剑宗自然会让他们看到这场剑会的全部过程,只是看到未必等于看清楚所有细节,所以他们所在的位置自然不能和净琉璃和澹台观剑相比。
在他们置身的地方往下看去,无论是青曜吟还是丁宁,还是其余的考生,都像是蚂蚁般细小。
若不是有时丁宁手中的末花残剑因为真元的灌注而猛然发亮,文学 上方的这些人甚至很难看清他的用剑,那一只只皇虫在丁宁身边不断坠倒的画面便显得更为诡异。
……
丁宁的用剑在净琉璃和澹台观剑眼中有种由生涩到越来越流畅之感,然而唯有丁宁自己才清楚,这种过程只是他刻意伪装出来。
这种战阵中的冲杀,他拥有净琉璃和澹台观剑这样的修行者都难以想象的经验,只是不管有何等的经验,这种战阵中一刻都不得喘息的冲杀,对于体力和精神的消耗是极为巨大的。
他的呼吸越来越灼热,胸肺之间热得似乎要燃烧起来,偏偏涌入胸腔的空气都带着极为粘稠的血腥味道,让人的呼吸变得更为艰难。
然而丁宁的面容却依旧极为平静,他可以确定出现的人是青曜吟…哪怕青曜吟只是旁观,在体力彻底耗尽之前,他绝对会将剩余的这些皇虫全部杀死。
所以他的出剑依旧冷静而完美,以极高的速率收割着周围涌上来的皇虫的生命。
青曜吟的面容被纠结的须发彻底遮掩,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但是丁宁的每一剑刺出,他的目光都剧烈的闪动一下。
在他的眼睛里,丁宁手中的剑似乎和丁宁的身体彻底分割了开来。
在他的感觉里,似乎丁宁的喘息如何的艰难,丁宁的身体如何的疲惫,都和丁宁手中的这柄剑无关。
他的眼神变得越来越不解,愤怒和惘然。
皇虫的尸体堆积得越来越多。
就连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他都看到面前的溪水变得青黄浑浊不堪。
看着眼前变得越来越稀疏的皇虫,他越来越难以忍受。
就放佛在呼应他的难以忍受一样,丁宁手中的末花残剑发出了当的一声震响。
从空中掠下的一只皇虫在落地之时并没有落稳,身体剧烈的晃动着,以至于丁宁的这一剑并没有直接切入它下颌处的薄弱处,反而切在了坚硬的甲壳上。
然而借助这一震之力,丁宁手中的这柄末花残剑反而顺着裂纹分开了数股,随着真元的平稳灌注,几股剑丝分别刺入了这只皇虫和前方另外两头皇虫的体内。
这三头皇虫重创却并未死去,吃痛往后猛烈的跳跃出去,顷刻间砰砰连响,又是数头皇虫被撞得横飞倒地。
“够了!”
青曜吟终于彻底无法忍受,发出了一声厉声大喝。
然而战斗还在继续。
这些皇虫根本听不懂他的话语,而皇虫阵中的丁宁自然不可能停手,让自己身上平添许多窟窿。
青曜吟眼瞳中的愤怒似乎要燃烧起来。
他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手中出现了一枝鲜红色的短笛。
随着他手指间真元的注入,这支鲜红色短笛周围的空气里出现了许多肉眼可见的波纹,似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然而在下一刻,所有的皇虫和玄霜虫骤然被冻结般僵住,紧接着身体都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然后所有还活着的皇虫开始如潮水般退却。
它们的身形很高大,来时头部和背部高耸在荆棘丛外,然而此刻退却时却是身体畏惧的伏地,根本看不出有幽蓝色的光泽显露在外,只看到深红色的荆棘丛中形成了无数条波浪,往远处散开。
所有的玄霜虫却并未动作。
当所有皇虫退却之时,一股恐怖的剑意已经到了它们的上方。
就像是一柄无形的大剑从上方狠狠的拍击了下来。
地面猛烈的震颤了一下,它们身体里发出无数细微的破裂声,一团团破碎的血肉,从它们的口中涌出。
除了丁宁手中提着的玄霜虫之外,所有剩余的玄霜虫全部死去。
高处的崖上,那些细小如蚁的观剑会的修行者中,有许多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青曜吟在岷山剑宗中并不属于用剑的强者,然而即便如此,这一剑之威也已是世所罕见。
“需要阻止他么?”
看着青曜吟的出手,澹台观剑转头看着净琉璃凝重的问道。
净琉璃没有任何犹豫的摇了摇头,道:“不需要。”
丁宁剧烈喘息着走出皇虫的尸堆,随着他脚步的落下,溅起一片片粘稠的青黄色鲜血。
“怎会如此?”
看着登墙般跨上尸堆走出的丁宁的身影,青曜吟没有任何的自我介绍,只是愤怒的喝出了这一句,在声音未落之时,他的身影也已经出现在了丁宁的身前不远处。
丁宁一时并没有回答青曜吟的话,只是一边剧烈的喘息着,一边揖手为礼。
“七境之下任何品阶的修行者,哪怕是面对最低阶的修行者和剑师组成的军队,都有敌不过数百的道理。这是记录在许多修行典籍里的,就算你的师长没有教过你,你也肯定会在修行典籍里面看到,你难道连这基本的道理都不知道么?”青曜吟愤怒的看着丁宁,毫无停歇的说道:“我这些皇虫的数量数倍于数百,你为什么从一开始就不逃,反而想着要和这些皇虫战斗?难道你眼瞎了不成?即便是眼瞎了,你也可以轻易的感知出这些皇虫身周激荡的元气!”
很多人都未必理解青曜吟此时的愤怒。
尤其像青曜吟这样强大的传奇人物在愤怒时身上自然会流淌出许多种恐怖的气息,给一般修行者难以想象的压力。
然而丁宁却只是看着他,平静的回答道:“这些异虫虽然像军队,但毕竟不是军队。”
“什么叫像军队但毕竟不是军队。”
青曜吟厉声道:“即便是虎狼骑,也不可能人人都是修行者。”
丁宁喘匀了呼吸,摇了摇头,道:“和单独的战力无关,军队有种东西叫牺牲。”
青曜吟微微一滞。
丁宁接着说了下去,“这些异虫看来是出自您的手,平心而论,它们在战斗方式上已经无限接近于骑军和修行者的军队,然而它们毕竟只会正常手段的攻击,而不会主动的牺牲,但军队不一样,为了对某个强大的修行者造成致命的杀伤,可能军队会决然的发动某种军械,根本不顾围绕着那名修行者的上百名军人的生命,而那些围绕着修行者的军人,也会做出决然的牺牲。”
这些道理青曜吟自然不可能不懂。
除了丁宁的举例之外,他自己都甚至可以列举出无数为了围杀修行者而付出的牺牲。
这些道理,他只是在一时的激怒之下没有想明白。
他的怒火消隐了些。
然后他直视着丁宁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即便你感觉这些皇虫和真正的军队有区别,有信心可以拼杀死所有这些皇虫…但关键在于,你一开始为什么会做这样的选择,你为什么要选择不杀玄霜虫而想要拼杀死所有这些皇虫?”
“因为这是一个奇异的锁链。”
丁宁微微抬起了头,也直视着他的眼睛,缓慢而清晰的说道:“进入这片荆棘海之前,耿刃前辈便和我们说明,这是一场会让我们重伤和极度疲惫的比试,而玄霜虫的力量不足以对许多选生造成威胁,恐怕并不能让很多选生负伤。”
“玄霜虫原本便是在我们面前完成异变的变化之物,所以我便肯定,即便我乘着玄霜虫变化时逃离,或者留下来杀死所有的玄霜虫,肯定也会激发接下来的一环。”
“这些玄霜虫可能会成为这些皇虫的食物,而这些皇虫又会发生异变或者成为接下来演变过程中的某一环节,最终我要面对的东西肯定足以令我极度的疲惫,甚至令我受严重的伤势,甚至可能让我退出这场比试。”
“所以对于我而言,要想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就只能设法破掉其中的一环,唯有彻底破掉其中的一环,让一连串的锁链无法顺利的打开,我才有可能用最小的代价完成这场比试。”
在丁宁缓慢而清晰的述说之中,青曜吟越来越震惊,越来越沉默。
“你的做法是对的。”
在足足沉默了数十息的时间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丁宁说道。
第九十四章 难堪
“你叫什么名字?出身何地?”
接着,青曜吟看着丁宁依旧平静的眉眼,认真问道。
丁宁不卑不亢的答道:“白羊洞,丁宁。”
“白羊洞?”
青曜吟一阵愕然。
他在问丁宁之时,脑海之中已经出现了数个显赫的修行地的名字,在他想来,丁宁应该是出身于这几个修行地的修行者,然而白羊洞这样的字眼却是极为陌生,他花了一些时间才隐约想起,这似乎是长陵一个极不出名的修行地。
“了不起。”
青曜吟又沉默了片刻,然后看着丁宁说了这一句。
丁宁没有应声,只是平静的等待着。
青曜吟眼中的愤怒和不解已经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的欣赏和可惜之意。
“你的身体问题太大。”他看着丁宁发根处的点点白霜,感受着丁宁体内的五气,缓声说道。
丁宁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所以我一定要赢得剑会,拥有进入岷山剑宗学习的机会。”
青曜吟目光微闪,也点了点头,道:“不错。”
“你可以走了。”
然后他点了点远处的一座青色殿宇,道:“那里就(长)(文学)是出口。”
丁宁微躬身致谢,然后准备放下左手一直抓着的玄霜虫离开,然而就在此时,青曜吟的眉头却是微动,道:“我说的话的意思,你到底明白了没有?”
丁宁抬起头来,说道:“前辈的意思是我不需要再参加这比试,可以直接从那里离开?”
青曜吟没有想到丁宁完全领会了自己的意图,不由得一怔,下意识道:“你真的明白?”
“既然前辈说我的做法是对的,那前辈不出现,我也可以用很小的代价解决这些皇虫,顺利通过这场比试。”丁宁平和的看着青曜吟,道:“前辈直接对我明说了那座殿宇是出口,意思应该就是让我不需要再留在这里,只是我唯一不明白的是,前辈为什么要阻止我杀死那些皇虫,还有为什么要出手杀死这些玄霜虫。”
丁宁看了一眼远处的深红色荆棘海,接着说道:“既然让许多选生进入这片荆棘海比试,想必这里面的玄霜虫和皇虫的族群极多,在我此处的这些玄霜虫和皇虫应该只是其中的一支而已。”
听到丁宁这样的见解,青曜吟的眼睛亮了起来,“你想明白了这些异虫的异变是一环套着一环,对于你而言,破环只需要破坏其中某个环节,便如我们修行者体内的真元循环中的数条经脉堵塞,便组成不了完美的循环。但我所做的事情,使之形成一定的循环,并最终令我得到想要的东西,其中的相互影响,却是十分的复杂。有些族群需要保持一定的数量,才不会自然的灭绝,有些族群必须形成足够的力量,才不会被淘汰。”
说到此处,青曜吟微顿,目光却是停留在了丁宁手中那条深红色长虫上。
然后他带着一丝异样的凝重接着说道:“在这演变和产生循环的过程中,最忌讳的事情莫过于捕食和被捕食的天敌关系,比如荒原中的野兔的天敌是鹰隼,野兔生来便是鹰隼的食物,天生就对鹰隼畏惧。然而若是有朝一日某个野兔族群因为某个不可知的变化,对鹰隼不再畏惧,甚至因为一些意外产生了对抗鹰隼的能力,那这个循环就会被彻底改变。就如我们人类在远古之时,茹毛饮血,根本无法和荒古兽类抗衡,那时天地的主宰自然便是强大的兽类,然而当人类懂得制造一些武器,甚至有修行者出现,我们人类便开始彻底改变了这方天地,成为这方天地的主人。”
丁宁看了一眼手中的深红色玄霜虫,又看着这支被青曜吟灭杀掉的玄霜虫族群,他彻底明白了青曜吟的这些话语,他左手微松,就要放下手中的玄霜虫。
然而就在此时,青曜吟的声音却是又响了起来。
“我自然不可能为了这一条玄霜虫再单独出一剑。”
青曜吟看了丁宁和他手中的玄霜虫一眼,淡淡的说道:“难得你能想出这样的破环方法,逼我出来相见,也算是有缘,若是你不嫌它长得太过难看,不想替我杀了它,你可以带着它离开此处。”
丁宁一怔。
他岂会听不出青曜吟这是有意相送之意,虽然这头玄霜虫似乎在这片密地之中极为常见,此时所见力量也并不算强大,但最终可能会成为这片密地的食物链中的一环而彻底灭绝,这本身不是世间自然产生的族群,到时世间恐怕只剩下自己手中这一条,且自己手中这条至少是这个族群的头虫,最为关键的是,既然青曜吟这样的人物有意提出相送,那这头玄霜虫将来恐怕会产生一些不可预知的可能。
“多谢前辈。”
没有任何的犹豫,丁宁再次对青曜吟致谢。
“不必客气。”
青曜吟挥了挥手,却是自行转身离开,只是在已然动步之时,淡淡的补了一句:“至少这玄霜虫皮坚肉厚。”
丁宁眉头微蹙,看了一眼手中的这条玄霜虫,又看了一眼前方的深红色荆棘丛,他再次领悟了青曜吟的意思。
他将左手往前方伸了出去,然后把手中这条玄霜虫像盾牌一样挡在自己身前,在深红色荆棘丛中行走。
深红色荆棘上的丛丛细刺刮擦在玄霜虫的身上,大多纷纷折断,却是根本刺不进玄霜虫的身体表皮。
这条玄霜虫在丁宁的手中不断微微颤动,似乎也有些吃痛,然而却越来越不敢随意动弹。
一虫一人在深红色荆棘海中行进。
崖上几乎所有观看剑会的官员和来自各修行地的修行者看着这样的画面,全部陷入了难言的沉默之中。
所有人都看出了青曜吟的意思。
那座青色殿宇在丁宁的眼睛里距离他还很远,然而在所有居高临下观看剑会的人眼里,那座青色殿宇却是距离丁宁最近的一座。
……
“需要阻止他么?”
看着这样的画面,澹台观剑转头看着净琉璃问道。
他已经是第二次说出这样的话语。
两次的意思都是一样的,岷山剑宗自有规矩,他不想青曜吟对丁宁造成任何的影响。
但是净琉璃依旧没有任何犹豫,依旧异常坚决的摇头:“不需要。”
大概是觉得需要给澹台观剑一个解释,她接着缓声道:“青师叔原本不会出现,既然被他逼着出现,这自然也是他的本事。这种意外原本就是他造成的,又如何能算人为破坏了剑会的规矩。”
澹台观剑点了点头,没有表达异议。
他看着丁宁穿行在深红色荆棘海中的身影,眼睛里再次出现了感慨和赞叹的神色。
此时其余选生或者还在遭遇玄霜虫的威胁,在玄霜虫异变时和谢长胜一样乘机逃遁,或者在设法杀死玄霜虫,而有些选择在荆棘丛中穿行的选生,则还在遭遇其它不同的威胁。
既然青曜吟已经为丁宁指明了出路,并赐予丁宁一条这样的玄霜虫,那丁宁的前方肯定是一片坦途,不会再有任何威胁之物,所以不出意外,丁宁又将是第一个通过这场比试的选生,而且他会是付出代价最小的选生。
只是他对净琉璃的说法没有异议,却不代表着其他人没有异议。
只是在数十息的时间过后,他和净琉璃身后的石窟通道中,出现了一道黄色的身影。
这是一名神色拘谨的中年男子。
他身穿寻常黄色缎袍,显然不是岷山剑宗的修行者,也并非配合这场剑会的朝中官员,却不知为何能直接出现在这里。
在澹台观剑和净琉璃的身后数十丈外他便止住了身影,躬身行礼。
然而不等他开口,净琉璃的脸上却已经泛出了一丝冷笑。
“回去告诉你那姓容的主子。”
她连转身都没有转身,便嘲讽的冷声道:“插手剑会,对剑会有意见的想法都不要有。她认为青师叔让丁宁直接胜出不公?你告诉她…和青师叔的这片养殖场对于岷山剑会的意义而言,十个剑会都比不上。”
“还有。”
她不屑的冷笑了一声,接着对身穿黄袍的中年男子说道:“你告诉你那容姓的主子,若是不想被我轰出去,便好生呆着看戏。她以为她什么身份,敢来对我说三道四?如果不想变得太过难堪,那便不要自找难堪。”
第九十五章 刺
“如果不想变得太过难堪,那便不要自找难堪?”
容姓宫女细细的咀嚼着黄袍中年男子带来的这句话,正当这名黄袍男子呼吸微重,认为她接下来必定大发雷霆之际,容姓宫女却只是只是抬起手臂,示意他可以自行离开。
看着消失在身侧山道上的黄袍中年男子的身影,容姓宫女的脸上蒙上了一层阴影。
既然净琉璃明确的表达了这样的态度,任何口舌之争便根本没有意义。
“其实派人去找你,只是客人对主人的一种尊重,毕竟岷山剑宗这是你家里。只是很抱歉,我只是一名做事的下人,我只能在意最后的结果,又如何能在意过程是否会令我难堪?”容姓宫女侧转了身体,微垂下头,看向下方某处崖上隐约可见的净琉璃的身影,平和的自言自语道:“希望这场剑会,不只是这名酒铺少年受到教训,身为岷山剑宗宗主内定继承者的你,也要受到教训。”
“她不可能因为你的几句话便放弃。”
澹台观剑看着净琉璃说道。
“我当然知道她不会放弃。”净琉璃微嘲道:“只是自己送上来挨我骂的机会,我自然不能错过。”
澹台观剑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管净;长;风;文学 cf+琉璃是何等的天才,毕竟还太过年轻,所以才有这样的恶趣味。
“需要阻止他么?”
摇了摇头之后,澹台观剑问道。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这样问话。
先前两次都是因为青曜吟,而对于青曜吟他和净琉璃的意见已经完全达成了统一,所以这次问话自然是因为已经出现了新的变故。
“不需要。”
和之前两次一样,净琉璃还是没有任何犹豫的摇了摇头,“剑会的规则是我定的,既然我并未规定不能这么做,便没有阻止的理由。最为关键的是,这也事关我的骄傲,就如那个酒铺少年即便明知道她会出手对付,但依旧认为她不能阻止他胜出一样,我也认为她不可能成功。”
澹台观剑看着她写满骄傲的侧脸,依旧觉得这是少年心性的恶趣味。
“我刚刚骂过了她,此刻便有这样的变化,难道她有什么能力,能够在我们岷山剑宗中传递讯息?”就在这时,净琉璃却是转过头来,看着他问道。
澹台观剑晒然一笑,道:“任何外人都不可能在我岷山剑宗中传递讯息,更何况在这种时候,只是军中会有些独特的传递消息的术器,例如两心虫,牵机角等物,胶东郡和海外便有感应珠,这种珠子是海底天然生成,两个一对,一颗珠子若是损毁,另外一颗珠子便也会元气消散而裂开。这种术器在军中一般用于传递最简单的军令,比如出击和撤退,想要传递什么具体的指令,却是难以做到。”
净琉璃微皱眉,“这些我倒是所知甚少。”
澹台观剑不以为意的说道:“这些不比修行,只要经历到,听过了就知道,甚至你或许都不需要知道。”
净琉璃明白澹台观剑的意思。
岷山剑宗有各种各样的修行者,而她只需要成为将来岷山剑宗最强的一柄剑。
她甚至都只要代表岷山剑宗的态度,都根本不需要出岷山剑宗。
在成为岷山剑宗最强的一柄剑之前,她并不会觉得一直留在岷山剑宗没有意思,人生就此会变得无聊,所以此时她点了点头,不再言语,目光落向穿行在深红色荆棘海中的一名选生。
那名选生是一名面色黝黑的少年,额头和颧骨都是微突,生得并不好看,身材也不高大,甚至有些佝偻。
在之前的数场比试里,这名少年也表现得极为普通,甚至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他是何时通过那些关卡。
在进入这片地底平原之后,他也是落在最后的一批选生的其中之一,依旧没有吸引多少人的注意。
然而这名选生原本就是所有选生里名气最大,最为神秘的数人之一。
因为他就是在才俊册上排名第一的烈萤泓。
除了知道他是由沿海胶东郡而来,有可能在海外修行,拥有一些海外诸岛的修行者所擅长的手段之外,长陵所有修行地对他几乎都没有任何的了解。
先前他穿着的是一件桑土色粗布袍服,而此刻他身上所穿的,却是一件深红色袍服。
这件袍服是直接用这里面的深红色荆棘茎皮揉线编织荆棘杆而成,虽然粗糙异常,然而却极为坚韧细密,就像一层薄藤甲,令荆棘上的细刺无法刺入。
最为关键的是,他完成这件袍服并未耗费多少时间,完全不像是用剑的修行者,而像是技艺最为熟练的顶尖手工匠师。
此刻他便是直接在荆棘丛中穿行,虽然行进的速度依旧不算快,但是他的身体躬得更低了一些,几乎将整个身影全部隐匿在荆棘丛中,看去就像是谨慎而沉静的准备捕猎的孤狼,又像是游曳在海面浅水下的鲨鱼。
“她是想让丁宁明白,越是试图反抗,失去的就会越多,到时失去的恐怕不只薛忘虚一个人。”净琉璃看着烈萤泓的身影,缓缓的说道:“很多修行者能将自身的生死置之度外,然而这样不断施加的压力,却很容易让人精神崩溃。”
听到她这样的话语,澹台观剑转头看着她,认真的轻声说道:“所以对于任何人都不要太过在意,否则就会有很多弱点。”
“你呢?”听到澹台观剑作为师长的真诚告诫,净琉璃却是淡淡的反问道。
澹台观剑微微一笑,自然道:“我最为在意的人都比我强,所以就算有弱点,别人也不太可能抓住。”
烈萤泓显然是极为擅长追踪的修行者,两人之间之所以有这样的对话,是因为烈萤泓已经锁定了一个猎物。
他此时几乎是直直的朝着那个猎物在前进。
所以他虽然行进的速度并不算快,然而和猎物的接近却很快。
……
溪水微凉,溪岸两侧的荆棘丛虽然有着令人极为讨厌的利刺,然而却和大多数植物一样,散发着一种自然的清香问道。
沈奕在来长陵之前,和绝大多数关中少年一样,有着足够的悍勇和冲劲,但性情和行事却并不算细致和沉稳。
然而在梧桐落照顾薛忘虚半年,在最为寻常的破落街巷中日出而起,日落而熄,平日里除了修行之外,所遇到的也是最为琐碎和平凡的事,除了接受薛忘虚的教导,在剑术修行上有了很大进步之外,他的性情也自然变得极为平和。
所以即便是在十分疲惫和身上疼痛不止,且那些青色殿宇还在远处,似乎永不可接近一样,他的心中还是没有多少焦躁和气馁。
所以他第一时间感知到了身后侧荆棘丛中的细微动静,他第一时间停下,握剑,转身。
然而他感知中的一丝异动却彻底消失了。
他只是看到一片平静的深红色荆棘丛。
沈奕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他知道这不可能是自己的错觉,所以他尽可能平静的等待着。
时间缓缓的流逝,手握着剑柄的沈奕如同变成了石雕。
一道风暴突然从深红色荆棘丛中涌起。
他正对着的深红色荆棘丛成片的倒下,无数枝干断裂成无数小节,随着狂风朝着他迎面涌来。
嗤的一声轻响,沈奕已然拔剑,然而与此同时,他的眼睛里也闪过一丝震惊的光芒。
如此狂暴的风潮从前方用来,然而这名出手袭击者却并没有随着这道风暴从前方袭来,相反的,一道剑光却是已经从他的身体后方出现!
他的注意力全部在前方的风暴之中,此时感知到身后袭来的剑光,他知道自己已经慢了一线,但是他却并没有因此而恐慌,他的剑依旧以最顺手,最快的出剑速度,朝着身前斩出,只是同时双脚和腰腹用力,将整个身体瞬间横扭过来。
一道银色的锋利剑光已然接近他的身体。
就在这一瞬间,沈奕手中的剑光也已挥洒开来。
一圈异常刺目的光亮在沈奕的身前炸开,在下一瞬间,围绕着沈奕周身却是漆黑一片,就如最深沉的黑夜骤然降临,这道银色剑光甚至也隐没在这片黑夜之中。
这道银色剑光的主人无法视物,一声低沉的厉喝,异常决然的后退。
沈奕一剑迫退这名偷袭者,心中却没有丝毫的惊喜。
因为就在此时,他感到了身后的狂风中有数点凉意。
那是森冷的金属味道。
拂背而来的狂风里,不只是那些破碎的深红色荆棘,还有其它物事。
此时这些东西距离他的后背应该已经极近,所以只是凭借这些森冷的金属味道,他的脑海之中就甚至出现了几片薄薄的剑片即将接触到他后背的画面。
事实也是如此。
几道锋利的剑片,如数根狭长的鱼刺,淡淡的影子甚至已经落在他的背上。
第九十六章 共战
这是迥异于长陵剑师的战斗手段,沈奕已经不可能来得及避闪这些剑片,他满心冰冷的准备迎接这些锋利的剑片刺入他背部血肉之中。
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在他猛烈转身挥剑而带起的道道残影中,却有一种诡异的力量悄然生成。
嗤嗤数声轻响,这数道剑片割裂了他背部的衣衫,在他的背上带出了几道血口,然而却并未能深入他的体内,而是被这股诡异的力量牵引,落向他手中的黑色剑身。
银色剑光的主人此时依旧看不到发生了什么,然而他可以清晰的感觉到剑影里那种诡异的力量甚至影响到了他手中的银色剑光,就像有数根青色的藤蔓在捆缚上来。
他从未听说过有这样的剑术,心中自然充满不解,但是他的心境却依旧极为冷静,只是再退数步,直至退入后方溪水之中,踏出两朵水花。
沈奕身体微僵,他看向自己手中的剑身,情绪十分复杂。
墨玉般的剑身上,吸附着四片薄薄的浅蓝色剑片,就像停留了四只美丽的蝴蝶。
他十分清楚,方才在他挥出的剑影里产生的那种诡异的力量,根本不是他的剑式产生,而是来自他手中这柄剑的本身。
先前净琉璃出现时,便明确的+长+风+文学 告诉了他手中这柄通体墨玉一般,剑柄上有暗青色缠枝纹的长剑名为“恨缠枝”,是韩地千莲宫的宗主剑。
只是这柄剑和其它剑具体有什么不同,有什么特异之处,他和张仪等人却是一个都不知道。
震惊和庆幸之余,他又隐隐感觉出这柄剑本身的力量的确和他最擅长的一些剑意十分相合,于是他的心中对丁宁又顿时生出无限的敬佩。
此时面对强敌,原本应该心无杂念,只思对敌之事,然而这一剑的庆幸,却是让他的脑海之中皆是丁宁、张仪和薛忘虚的身影。
背上一片粘湿,他知道那是鲜血浸湿了衣衫。
只是他的心中却反而有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平静喜悦。
来到长陵,他最大的收获便是成为白羊洞弟子。
世上有无数比白羊洞更好的修行之地,然而在他此时的心中,却再也找不出比丁宁和张仪更好的师兄,也再找不到比薛忘虚更好的师尊。
只是能和丁宁、张仪一起战斗,他便感到喜悦和骄傲。
“不是剑式的力量,是这柄剑本身有问题。”
银色剑光主人的声音在此时响起,随着他双足践踏产生的水花的洒落,伴随着一片水声,声音显得有些纷杂。
“你是烈萤泓。”
沈奕看清了对方的身影和面容,直接说出了对方的名字。
虽然烈萤泓在此之前表现得极为低调,但是身为才俊册上排名第一的选生,他自然也早已注意到了此人的存在。
“你为什么要偷袭我?”
想到此人来自皇后氏族所掌管的胶东郡,沈奕已经明白烈萤泓为什么要出手,他这句问话就有些明知故问,因为是明知故问,所以他的语气便自然严厉。
烈萤泓的目光从依旧粘附在沈奕手中长剑剑身上的数道剑片上收回,眼眸里却看不到任何的情绪波动。
“我没想到你能接住我这一剑.”
他开口,看着沈奕说了这一句。
他带着明显的胶东郡沿海的口音,甚至让人有些听不太明白,但是却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话语里的诚恳赞赏。
然后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直接出剑。
轰的一声,他手中的剑才刚刚挥出,剑势未成,前方的空气里就已经发出了一声如雷般的爆鸣。
沈奕的面容顿时变得有些苍白。
方才短短的时间里,他也仔细看过烈萤泓手中的银色长剑。
这柄银色长剑看上去也非常轻薄,剑脊中间一道蓝色的符文更是深入剑体,甚至让人担心剑身会不会在剧烈的撞击之中由这道符文直接裂开。
然而此刻在他的视界里,他前方的空气已经变成了两道肉眼可见的波浪往两侧分开,而烈萤泓手中的这柄银色长剑完全就像一艘铁甲巨船般像他撞来。
这是全无花巧的一剑。
方才一剑无功之后,烈萤泓的这一剑追求的完全是纯粹的力量。
这一剑的威势,在此刻不断的提醒着沈奕,烈萤泓在才俊册上的介绍,修为便是四境中品,修为比起他几乎足足超出了一个大境。
与此同时,这一剑也在提醒着沈奕,烈萤泓始终是想用最直接最快的手段结束这场战斗。
沈奕在此之前根本没有和修为超出自己接近一个大境的修行者真正战斗的经验,他根本没有信心,然而不知为何,他的心中却莫名的生出极大的勇气,根本不想放弃。
他艰难的吸了口气,手中的墨玉色长剑迅速的往上挑起。
嗤的一声,一道弯曲的剑光如一只坚厚的羊角迎上烈萤泓的这一剑,正是白羊剑经中的白羊挑角。
这本是白羊剑经中最能相持,最能以弱守强的一剑,沈奕相当于是薛忘虚所收最后一名关门弟子,对这一招剑势的真意也自然有所掌握,然而此时他这一剑依旧无法完全守住烈萤泓这一剑。
一声沉闷的震响之中,沈奕不可遏制的发出一声凄厉怒啸,他的脚底就像燃烧一样,在和地面的飞速摩擦中带起一股烟尘,他的整个人往后急剧的倒滑,身体顷刻间和无数根荆棘牵扯,身上带出密集的血口。
一根根断裂的长刺显眼的扎在他血肉模糊的伤口里,带来的剧烈疼痛,使得他握剑的手臂都有些抽搐起来。
一剑劈退沈奕,烈萤泓没有丝毫的停顿,他体内的真元依旧狂暴而出,手中的长剑剑势不止,依旧朝着沈奕狂斩而下。
沈奕手中的长剑已被荡至面门前上方,此时眼看也不可能阻挡住这一剑,然而在怒啸声里,一条晶莹的水流随着他手中剑的震荡出现在他的身体前方。
顺着这条水流,沈奕手中的剑骤然加速,将一招原本已经来不及实战的剑势完成。
水流里出现了几道清晰的墨线。
沈奕手中的墨玉长剑上的黑色突然显得更为深沉。
烈萤泓的眉头微微一跳,此时他再度感受到了沈奕手中这柄剑本身散发出来的缠绕捆缚之力,但是他没有抗拒,只是任凭自己的剑势被吸引而去。
他的剑势变得更快,再次毫无花巧的斩击在沈奕的剑上。
两剑之中再次响起沉闷的震响。
嗤嗤的劲气如箭矢四射,沈奕的掌心中溅射出数十滴鲜血,他手中的墨玉长剑上的黑色光泽也被全部震散。
然而就在此时,水流里原先出现的几道墨线消失,却是变成了一片白光,这一片白光就像是形成了一道新的符文,震散的黑色光泽全部落在这片白光之中,重新凝聚在沈奕的剑身上。
空气里再次响起荆棘刮刺血肉的声音。
沈奕夹杂着痛楚的厉啸声再度响起。
他的身体被震得再次滑退十余丈,身上更显得血肉模糊。
然而他毕竟接住了这一剑,他手中的剑都没有被震得脱手。
“这一剑很有意思。”
净琉璃看着这样的画面,忍不住说了这一句。
“沈家和白羊洞没有这样的剑式,这种剑符之意,应该是出自周家墨园的残卷。”澹台观剑静静的说道:“不过在那么短的时间里,竟然还能借助于先前剑胎上云水宫领悟的剑势,真的不错。”
此时众多修行地师长观战的崖上也响起了一片惊呼声和低语声。
许多人震惊于烈萤泓的实力,也震惊于沈奕竟然能够接住烈萤泓的这一剑。
烈萤泓的眉头微微一皱,但眼中依旧没有多少特别的情绪产生。
他的成长经历和绝大多数选生都不同,战斗…尤其是残酷的战斗,他经历得太多。
即便对方表现得完全出乎他的预料,但是他可以肯定对方已经接不住他的下一剑。
沈奕咬牙用左手轻抚着右臂,他也已经可以肯定自己不可能接住对方的下一剑。
然而就在此时,烈萤泓突然转身。
他后方的溪面上,半空之中,突然响起了当的一声闷响,就像是有人突然敲响了一口黄铜大钟。
烈萤泓的眼光剧烈的一闪,手中的长剑往上抬起。
他身体周围的空气好像突然凝结,砰的一声,就像一个无形的大锤突然敲来。
他的身体微微一晃,往后退了一步,朝着声音响起处望去。
那处的溪水之中,有一条看上去十分疲惫的身影正在走来。
“不管是什么人指使你对付沈奕,他给你多少好处,我给你翻倍。”
一个异常熟悉的,听上去就极为财大气粗的声音,传入沈奕的耳廓。
第九十八章 总不会看着我去死
p>“谢长胜,你做什么!”
p>沈奕呆了呆,随即发出了一声不可置信的惊呼。
p>只有一种可能才能让身周浑浊的溪水中出现如此大面积的血花,那就是腿部的大动脉被切开。而切开自己腿部的大动脉,对于任何修行者而言都和自杀无异。
p>大量的鲜血从身体里涌出,带来的诸多不适之感,自然让谢长胜更加比沈奕清楚自己是在自杀。
p>然而在沈奕的惊呼声里,他脸上诡异的笑意却反而越来越浓。
p>他手中的剑再次抬起,再次带着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狠戾气息,狠狠斩在了自己的腿上。
p>“谢长胜!”
p>沈奕的脸色变得无比惨白,即便烈萤鸿不加阻拦,他都不可能很快帮谢长胜止血,不能止血,便意味着谢长胜很快就会死去。他完全不能理解谢长胜为什么要这么做。
p>他完全不能理解,然而烈萤泓此时却明白了谢长胜这么做的意义所在。
p>他感到了脚下的地面产生了一种细微的震动。
p>在他的感知世界里,远处的深红色荆棘丛里空气开始动荡不安,一片片深红色荆棘被狂暴的力量撕裂,绞碎。
p>他看着谢长胜,眼眉之中开始浮现出一种难言的情绪,忍不住问道:“只是一场比试而已,值得么?”
p>“出来混,靠的是义气。”
p>谢长胜的脸上已经出现了一层水光,不是溅到了溪水,而是因为太过虚弱而自然沁出了一层汗水,然而他却是有些不耻的看着烈萤泓,冷笑道:“更何况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p>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涌的往往是血泉。
p>烈萤泓看着谢长胜身前溪水中涌起的一股股血泉,彻底沉默下来,他明白谢长胜这两句话的意思。谢长胜和丁宁是朋友,且丁宁对谢家有过大恩。
p>然而就在此时,让他不曾想到的是,谢长胜却是又看着他,用已经变得微弱下来的声音,嘲弄般又说了一句:“而且我叫谢长胜,我赌东西经常赢,这是在岷山剑宗里面,又不是在岷山剑宗外面,我赌岷山剑宗总不至于真的眼睁睁看着我死掉。”
p>烈萤泓猛然抬头,看着谢长胜的眼睛里厉芒闪动。
p>然而谢长胜却已经看不到他眼中的神色。
p>因为谢长胜此时已经很干脆的陷入昏迷,像一截很沉重的木头一样往后倒下,砰的一声,溅起一蓬猩红色的水浪。
p>上方崖峰间,净琉璃看着那一圈溅起的猩红色水浪,眉头深锁,脸上泛起一层冷意,但是却并没有和之前一样发出嘲讽谢长胜的话语。
p>澹台观剑凝视着周围旷野中的动静,看着谢长胜倒下的身影,在他的眼睛里,那名先前显得十分蠢笨的关中少年如木头般倒下的身影都显得骄傲起来。
p>“这名关中少年果然也有很大的可取之处。”
p>他对着净琉璃说了这一句。
p>然后他动步,直接往前方的空中跨下。
p>他的整个人原本就到处在流淌着刺目的剑意,而此时一动,他的整个人便都在发出剑光。
p>他的整个人就化成了一道异常夺目的剑光,从空中疾坠而下。
p>谢长胜的修为虽然低微,但他毕竟是关中第一巨富的儿子,谢家庞大家业将来的继承者,此时如此绝厉的做出这样的举动,崖上观战的诸多修行地师长自然感到极其的震惊。
p>只是他们几乎来不及震惊。
p>因为谢长胜往后倒下,溅起的猩红水浪还没有重新落回溪中,澹台观剑的双脚已经和溪水相触。
p>剑意和强大无匹的元气和空气的摩擦,使得他的双脚周围的空气都燃烧了起来,发出了幽兰色的火光,溪水表面沸腾起来,就似要将刚刚坠入水中的谢长胜都彻底煮熟。
p>然而在很多人都看不清的下一瞬间,猩红色的溪流之中突然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剑痕,这道剑痕将溪水分开,斩入溪底的泥沙之中,而澹台观剑和谢长胜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沈奕和烈萤泓的眼中。
p>下一瞬间,抱着谢长胜的澹台观剑的身影在一栋青色殿宇前显现出来。
p>这栋青色殿宇和谢长胜坠倒的溪面隔着惊人的距离,然而澹台观剑却是瞬息即至。
p>一圈幽蓝色的火焰在他的双脚下飞舞起来,他身上散发的剑意,却是将一切紊乱的气流全部迫开,将身周的空间都像固化般静止。
p>崖上无数观看剑会的修行者彻底变了脸色。
p>他们根本想象不出世上会有这样快的人。
p>澹台观剑可以感受到上空那些修行者的震惊甚至惊恐,但是他的面色却极为冷凝,平静的眼眸里没有丝毫的得色。
p>他原本就是岷山剑宗里身形最快的人,这也正是他全程跟在净琉璃身侧的最重要原因。
p>谢长胜的赌的确是赌对了,这是岷山剑宗里面的比试,岷山剑宗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任何选生死去。
p>然而即便是现在的澹台观剑都无法确定一定能救活此时的谢长胜。
p>“师兄…”
p>他停顿在这青色殿宇门口,刚刚发出声音,内里就已经传出了一声急促且暴躁的声音,“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废话,不直接送进来。”
p>在这声音响起的瞬间,一股柔和的力量就已经席卷而出,落在谢长胜的身上。
p>谢长胜的身体由澹台观剑的手中飞起,射入青色殿宇之中。
p>澹台观剑眼中的神情反而更加凝重了数分。
p>他是岷山剑宗观剑最多,身形最快的人,而这青色殿宇中的,自然是岷山剑宗最懂得医治的人,只是让这青色殿宇中的人都那么急切暴躁,谢长胜能不能活,也变成了未知之数。
p>谢长胜并非是寻常的修行者。
p>富可敌国的家资可以堆砌出一条截然不同的修行之途,再加上今日之表现,澹台观剑确信谢长胜在所有这些选生之中也位数上游…这样一个有天分和前途的年轻才俊,拼着命换来的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p>澹台观剑缓缓的呼出一口气,转身回望。
p>烈萤泓依旧一动未动。
p>随着脚下震动越来越剧烈,他身前猩红色的溪水也溅起了层层细密的水珠。
p>面色无比苍白的沈奕看着四周深红色荆棘丛中带起的无数条气浪,感知着其中那些不知名异兽身上散发出的阵阵元气波动,他终于明白谢长胜之前肯定已经和这些异兽有过接触,知道修行者身上的血腥气息可以引来这样的异兽族群,所以一开始谢长胜出现在他视线中之时,他身上的伤口才会显得那么苍白,一丝血色都没有。
p>之前为了摆脱这些异兽的追踪,谢长胜肯定不只是简单的止血,恐怕甚至故意让这条冰凉的溪流不断的冲泡已经止血的伤口,不顾这些伤口将来恐怕溃烂,甚至难以愈合。
p>一阵令人心悸的尖啸声在四周响起。
p>这些尖啸声并非是这些异兽的吼叫,而是它们体内的元气在急剧的沁出和凝聚时产生的异响。
p>沈奕的瞳孔剧烈的收缩起来,当四周成片的荆棘丛被强大的元气彻底撕碎,变成团团碎屑往上喷起,他才终于看清了这些袭来的异兽的身形。
p>这是一头头好像长大了数百倍的“蝗虫”,然而和之前丁宁所见的皇虫不同,这些皇虫此时强壮的后肢上凝聚的元气却已经变成青白色的实质,完全就是一根根青白色的冰棱。
p>“嗤”的一声轻响。
p>一道清冷的淡蓝色剑光朝着一头皇虫袭至。
p>此时的烈萤泓眼眸深处依旧一片冷酷,然而呼吸也略微沉重了数分,他也已经看出这些异兽简直和真正的军队没有区别,然而他自然不肯坐以待毙。
p>铮的一声!
p>烈萤泓的手腕一震,掌心和剑柄接触处一阵刺痛。
p>烈萤泓手中的长剑毫无迟钝的沿着这头皇虫粗壮的后肢往上划去,剑尖刺入这头皇虫的腹部半尺,然后将这头皇虫的腹部切开,往身后挑起。
p>这头皇虫的身体被挑高到平时跳跃不到的高度,在狠狠坠地的瞬间,吃痛再次疯狂的跳出,撞在数头皇虫的身上。
p>腥臭的虫血淋洒在烈萤泓的身上,烈萤泓的呼吸微顿,即便他一剑试出了这种异虫的力量到底是何种级数,且打乱了身后皇虫的阵型,但也只是这一瞬间,他周围的空中已经到处是皇虫的身影,嗤嗤嗤嗤不断爆响,一根根真实的冰棱像长矛一般充斥了他的视线。
p>烈萤泓急速的挥剑,剑身上蓝芒大作,一股蓝色的剑气在他的剑上如喷泉般涌出,瞬间强横的扫断十余头皇虫的强壮后肢。
p>然而也就在此时,一道凄厉、愤怒的厉吼声也从他的口中喷薄而出。
p>他的肩上被背部同时有鲜血淋漓洒出。
p>他这一剑虽然为他清扫出了大片的活动空间,且这些被他斩断后肢的皇虫必定能造成更大的混乱,然而这些皇虫后肢上涌出的元气凝成的坚冰,在和他的剑气相撞下,激射的冰片却比起战场上的密集流矢更为可怖。
p>他的长剑剧烈的抖动起来,许多片蓝色的元气像锋利而坚硬的鱼鳞飞洒出去,迸射到前方一群皇虫的身上,瞬间带出许多道血流。
p>……
p>净琉璃依旧沉默不语。
p>但是她开始承认澹台观剑的观点,被她之前批得一文不值的谢长胜的确有可取之处。r1o5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