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恶毒
沉默寡言的少年原本就已经从这辆马车中嗅到了些异样的气息,然而陡然听到这样的声音,他却有些不适应,甚至说反应有些迟缓。
因为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有人这么喊他的名字。
那声音稚嫩,听上去有些熟悉,且能够知道他的用意,只可能是幼时玩伴之一,但他对于幼时那些玩伴只有最糟糕的回忆,甚至在他的回忆里,这些人只能算是敌人,只是太过年幼被强放在一堆而已。
“是谁?”
所以他只是抬起了头,无比冷漠的问道。
“当年我好歹也和你打过一架,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身穿寻常棉袍的孟七海和扶苏从车厢里走了出来,孟七海一副挑衅的姿态,看着厉西星笑着说道。
和幼时的面容已经改变得太多,厉西星看着孟七海眉宇间的神态,再听着这句话,他才记了起来,冷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孟侯府的小子。”
孟七海微嘲道:“怎么,月氏国的劣酒喝多了,口气倒是比以前还冲了。”
厉西星沉默了片刻,冷漠道:“那按你的说法,我在你们的手里吃了亏,被迫流放到月氏国去,就得改了性子回来,面对你们的嘲讽也满脸堆笑的百般讨好你们?”
孟七海皱起了眉头,“看来性子的确是难改,厉西星,当年的端木净宗比你小一岁,你六岁,他五岁,他懂什么?哪怕是他拔了你种的两株树苗,你打他一顿也就算了,你打断他两根肋骨,你难道不觉得太过残忍了一些?这些年大家都年岁渐长,按理有些道理会比以前要懂。难道你还觉得以前那样是对的?你不想想当时人人都不喜欢你,是因为大家的错?”
厉西星陡然有些愤怒了起来,沉声道:“你们不喜欢我,是因为你们都怕我。”
孟七海冷笑反问道:“怕你?”
厉西星也冷笑起来:“因为我什么都比你们强,读书识字,骑射剑术,修身炼体,甚至连打猎,种植药草等,都比你们强太多。你们一个都打不过我。当然怕我。”
孟七海的面容一板,但不等他开口,厉西星的面容却已经恢复了冷漠,接着说道:“就如现在,你也打不过我,所以你也不要想着教训我什么,该滚开就给我滚开。否则你以为我是因为什么才能回长陵?”
“想必是你的实力很强,表现极为优秀,足以进入长陵一流的宗门进修。否则对于我朝而言便是浪费了一名资质极为优秀的年轻修行者。”扶苏扯了扯即将暴发的孟七海,在此时温和的出声说道:“只是人各有所长,有些人擅长打架,有些人擅长读书画画。有些人长于理解,厉西星,你有没有想过,其实当年和你在一起的那些玩伴在每个方面都不如你。有可能是因为他们并不懂事,并没有觉得那些东西很重要,根本就没有花多少心思在上面?”
“那是当然。”听到扶苏的这些话。孟七海大声的冷笑起来:“小孩子扶株小树都吃力,谁都想着一会去吃冰糖葫芦一会去
放风筝,谁会想着连种棵树都要比一比?谁会觉得做这些事情需要用功,需要花心思?”
厉西星不自觉的微微皱眉,他看着扶苏,也开始觉得这人熟悉。
“有些时候,时候不对,针对的对象不对,便自然不对。”扶苏看着厉西星,温和道:“我幼时虽然和你接触不多,但想着你因为幼时的错误已经去了边荒之地那么多年,也都觉得对你太过严厉,大家心中其实也都有些过意不去,只盼你回来性子能稍微改改,或许你也会发现大家都很乐意和你做朋友。”
“原来是扶苏皇子。”厉西星终于感觉出了这人是谁,神色微凛,躬身行礼。
扶苏颔首还礼,微笑道:“若是你不拒绝,我可以喊那些幼时的玩伴聚聚。”
厉西星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道:“多谢扶苏皇子的美意,但您说得不错,人各有所长,有些人适合交友,有些人却不擅长,我想我便是属于适合冲杀战场的那种战将,和人交友却始终不成,接触多了反而容易树敌。”
听着对方言语里明显的抵触之意,扶苏也不强求,只是温和道:“你刚回来,可能还有诸多不习惯之处,你不妨再多呆一段时间再说,只是梧桐落这少年…”
他微微的犹豫了一下,道:“他帮过我一个大忙,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再去找他麻烦。”
厉西星再次微微躬身,道:“既然是您的意思,家父也不会不听,在岷山剑会之前,我不会出现在这里。但按照家父的意思,我也会参加岷山剑会,若是在岷山剑会正巧遇到,我便不会留手。”
扶苏感谢的微微一笑,道:“若是正好遇到,都是我朝将来的栋梁之才,能手下留情自然也要手下留情。”
厉西星称了声是,便也不再多说,告退转身离开。
孟七海皱着眉头看着厉西星的背影,道:“看来的确反而变本加厉了。”
扶苏却是平和的说道:“但凡是杰出的人物,脾气大多古怪。”
孟七海微嘲道:“因为越是古怪的人,越容易一条道走到黑么?”
扶苏想了想,道:“也可以这么说,因为越古怪的人越不容易被旁人感染,越会始终坚持自己的想法。人各有所用,他的父亲也是差不多的脾气,虽然为大多数人不喜,但行军打仗,却真是没有几个人及得上。”
“的确,反正他们也不在乎别人喜不喜欢。”孟七海看了一眼扶苏,道:“不说他的事情…你现在想到什么办法和那个酒铺少年结交了么?”
帮丁宁挡掉厉西星对于扶苏而言是极其简单,但如何掩饰身份亲近丁宁,扶苏却是有些一筹莫展。
他在皇宫之中之所以寂寞,便是因为没有朋友。
在他的世界里,朋友是个很陌生的东西,他没有丝毫的经验。
“他家既然是卖酒,那我们去多喝两次酒,应该自然能熟而为友吧?呆会我一个人进去,你见过他,他应该对你会有印象。”
憋了一阵,扶苏终于想出一个自认为可行的方法。
……
“你和他的确没有多少相似的地方。”
酒铺里,感知着那两名少年的靠近,长孙浅雪看着回到酒铺的丁宁,清冷的说道:“即便他有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能力,但他绝对不会利用朋友。”
“所以他死在了朋友的手里。”丁宁默然道:“所以做人有时候不能太迂腐。”
长孙浅雪莫名的忍不住要发怒,因为她觉得这并非是那个人的过错。
“若不是太迂腐,若不是一味的言出必践,若不是一味的信任…如果他早些有所改变,或许就能早些看清人,他就不会犯那么多错,他就肯定早就会选择和你在一起。所以不是我怪他…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太怪他。”
然而丁宁接下来说的这一句话,却是让她沉默了下来。
“怪与不怪有什么用?”
长孙浅雪隔了十数息的时间,清冷的说了一句。
此时,脚步声响起,扶苏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丁宁像看着寻常的酒客一样,看了扶苏一眼,却是用唯有他和长孙浅雪听得到的声音,轻声问道:“你看像么?”
长孙浅雪也只是看了扶苏一眼,声音微冷道:“只看得出那贱人的眉眼。”
丁宁深吸了一口气,缓慢而低声道:“那人的面目,你应该记得很清楚…若是扶苏来得多了,你应该能慢慢让他变得越来越像那人?”
长孙浅雪转过了身,道:“有用么?”
“有用。”
丁宁认真而肯定的说道:“细微的改变,你每天都看同一个人,不会发现,但很多天之后,别人眼睛里的那人却不太一样了。”
长孙浅雪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元武皇帝会因此不相信那个贱人?”
“厚积薄发。”丁宁说道:“有时候彻底的改变,或许只需要一个契机。”
长孙浅雪嫌恶道:“太恶毒。”
丁宁道:“我知道你讨厌做这样的事情,但你必须帮我…因为你看得简单,你只需要考虑修为,对你而言,只要修为能够超过元武皇帝,你便可以杀他。但你应该明白,元武皇帝不是普通的修行者,你的心目中只需和他一个人交手,然而我是要和这一个王朝交手。”
长孙浅雪不再说什么,走入后院。
这在她和丁宁的两人世界里,这便表示默许。
“你要买酒?”
丁宁抬头,看着走入酒铺,一时有些拘束的扶苏,缓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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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七章 养剑
扶苏的眼睛亮了起来,他点了点头,道:“听闻这里的酒和小老板的名气都很大,所以特意来尝一尝。”
看着扶苏干净温和的眉眼,丁宁的身体里却似乎同时充满无数副画面,这些画面就像无数沙石一样将他的身体变得冷硬,同时也让他的呼吸困难,都是那种记忆最为深刻的土腥味。
“他真正要的便是长生,便是永远统御着这个大秦王朝,或者说整个天下。所以任何人都是他的工具,你和郑袖都不会例外。我要收回他欠很多人的债,同样我也希望将来能够改变许多人的命运,包括你的命运。作为我欠你的,我会尽可能让你在将来有自己选择的能力。”
丁宁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将脑海里那些画面如潮水般退去。
“怎么?”
丁宁一瞬间的沉默,却是让扶苏有些略微的紧张起来,生怕自己的言语已有失当。
“你见过我?”丁宁看着他,问道。
扶苏骤然有些慌乱,下意识的摆手道:“没有。”
然而他实在是不擅长说谎,或者说没有说过谎,在摆手的同时,他的脸上已经浮现了两块红云。
“我好像没有见过你。”丁宁平静的看着他,说道:“但是我觉得熟悉,所以我想,这便是所谓的一见如故。”
丁宁的一见如故里包含着无数重的意思,然而扶苏的慌乱却是彻底的消失了,他感到欣喜。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道:“我也是觉得一见如故。”
“既然如此,今日这酒,我请你。”丁宁将一壶酒放到扶苏身前的桌上,看着他说道。
扶苏的眼睛更亮,他有些仓促的拿了酒杯,倒了一杯酒。祝酒般举杯行礼,然后一饮而尽。
酒液入口酸涩,他的眉头顿时皱了起来,“这酒…”然而他却是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酒真是独特。”
“祝相逢。”
丁宁倒了一杯酒,也和长陵寻常人交友时一样,举杯祝酒,但一口饮尽之时,却同时在心中说道:“祝我们的命运。”
扶苏的酒量并不算好,这种时候自然也不至于要用真元逼尽体内的酒意。不多时便已醉眼朦胧。
他身份至为尊贵,心中自有约束,虽然心中高兴,但也克制不再饮。
长孙浅雪端了一壶热茶从内院走出。
她看着扶苏干净的眉眼,越看越像郑袖,没来由的便有些憎恶。
先从哪里开始呢?
她的脑海中出现了那人的面目,竟如昨日相见般清晰。
一缕极细微的元气从她的指尖沁出,伴随着热茶的蒸汽轻抚在扶苏的面目。
“不能喝还喝这么多,也不怕酒后胡言乱语。”
在梧桐落外的马车里等待着的孟七海终于听到了扶苏回来的脚步声。他看到掀开车帘的扶苏的面容,忍不住抱怨了一句,没有看出任何的异常。
……
在孟七海抱怨着扶苏之时,大秦皇宫深处那生长着数株已然结出莲蓬的灵莲的书房里。皇后的五指指尖上不断缠绕着数根纯净的光线。
渭河上的那一战中,长陵城中所有七境之上的修行者都可以感觉到她的出手,都可以感觉到赵四的那一道本命剑毁在她的手中。
从她书房里投射出的细而不断的真元和天地元气,带着极为坚定之意。刺入无尽高空,达到他们所不能感知的地方,引动星火化为强大的力量。
所有长陵的修行者再度肯定。这么多年下来,昔日在战场上经常一剑斩杀敌朝主将的“彗火之剑”郑袖比以往更强。
她此时依旧在将体内的天地元气渡入无尽高空,渡入天地元气层已经完全消失的寂冷空间,控制着几道彗尘和星辰真火凝聚而成的独特冰冷火焰。
只是此时,整个长陵的修行者,包括皇宫里那名在鹿山会盟之前解决了一些隐患,在利用盟会前的最后时间闭关修行的帝王,却没有一个人能够感知到她的动作。
因为巴山剑场已灭。
因为即便是在当年的巴山剑场,也只有她一个人领悟和修炼了这门修行之法
她就像一颗小星辰在不为人知的散发着星光,穿梭无尽的空间。
在她这些星光控制的数条苍白火焰里,包裹着一柄焦黑如锈铁的小剑。
这柄小剑自然是赵四的本命剑。
这柄小剑在被她击溃,和赵四断绝所有联系之后,按理应该坠落不知何处,但此时她却不知何意,那些苍白火焰里的丝丝力量,却似乎在养着这柄已经“死去”的剑。
有人经过她书房外兵俑林立的石道,朝着她的书房行来。
她完美无瑕的面容不改,手上缠绕着的光线缓缓化成数十点荧光消失。
一名她家中的黄袍修行者出现在她书房的门口,将一封密笺交与书房门口的宫女。
打开宫女手中递来的密笺,她的面容上露出些满意的神色,“能令赵妖妃改变主意,倒是的确有些才能。安排他去大燕吧,应该会有他大展拳脚的空间。”
黄袍修行者始终不敢抬头,一直微微躬身,听到她这些话语,这名黄袍修行者恭谨的称了声是,接着问道:“家中想知道您对于方绣幕的意见。”
“不堪为用,自然杀之。”她摇了摇头,道:“圣上自然会选择替代的人选,让家中不要再想着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皇后的面容完美无瑕,目光却凉如此时的渭河水。
渭河的水中,一条白色的身影如水中仙子一般在浮光掠影般前行。
可以不需要浮出水面换气,始终在水下以这样惊人的速度前行,她自然便是白山水。
水域对于她而言始终是最安全的逃遁之地,在借助赵一之力摆脱了连波等人的追杀之后,她重返渭河,然而她知道危机未必过去,所以始终不得松懈。
此时在她的眼前,终于见到界线分明的水线。
明亮的水域之后,是无比深邃的色泽,是惊人广阔的天地。
她便知道她已经听过渭河,到了深海海域。
在这里,便是真正的蛟龙出海,再不可能有人杀得了她。
她的心中略微一松,脸上异样的红晕全部消失,一口逆血从口中喷涌而出。
胸腹之中被锡铁充斥的烦闷之意终于略减,然而她的面容却又骤然大变,一股冷意让她的浑身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
那颗令她压制住伤势的丹药药力太过猛烈,她此次强提真元的时间又太长,此时整个气海都有些不稳,能够流转的真元和五脏之气,竟然退回到了六境的水准。
她的身影继续随着水流前行,渐渐陷入深深的阴影之中,她往日孤高傲然至极的面容上,荡漾出一丝难言的苦意。
白山水并非是这场大局里唯一的惨败者。
事实上,所有大秦王朝的大逆,这些年在和大秦王朝的争斗里,就没有多少胜过的时刻。
所以像她和赵四这样的人,越来越少。
赵四静坐在一间脂粉气息很浓的房间里,看着推开虚掩的门走入房间的荆魔宗,她的眼神里依旧有那种刺天戮地的意味。
“看来我这次是赌对了?”
她先是自嘲般说了这一句,然后淡淡的看着荆魔宗问道:“王太虚不来,让你来,是什么意思?”
荆魔宗深深行礼,道:“他让我追随先生学剑。”
“这就是他的条件?”赵四同情般看着他,说道:“要学剑,便首先要成为赵剑炉的剑。”
荆魔宗说道:“太虚先生已然和我说过,且我本身不是秦人。”
赵四冷笑了起来,“看来我倒是的确没有小看了他的气魄,只是你…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资格成为我们赵剑炉的剑?”
荆魔宗不知道如何回答。
对于他而言,赵剑炉的确是太高,高得他无法仰望的存在。
赵四沉下了眼睑,一道不带任何气息的光芒从她之间流淌出来,切向荆魔宗的右手手腕。
荆魔宗的身体一震,但却没有躲闪。
这道光芒切开了他手腕的血脉,鲜血缓慢而不断的流淌出来,一滴滴的鲜血落在下方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音。
赵四看着他,淡淡的说道:“你敢流尽身中血,我便让你成为赵剑炉的剑。”
荆魔宗抬起了头,看着她,任凭手上的鲜血流淌。
赵四始终没有动作,似是要看着他死去。
即便荆魔宗终于支持不住,颓然跌坐在地,开始陷入昏迷,她都没有动作。
在他的手腕中都近乎流淌不出鲜血,当他的生机都开始消失之时,赵四才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伸出了手来。
她的指尖骤然沁出数十滴鲜血,然后在空气里拉长,变成数十根极长的细针,没入荆魔宗的体内窍位。
荆魔宗身体里的五脏感受到生的希望,接着被一种火热的燥意刺激,更加旺盛的活动起来。
赵四冷冷一笑,自言自语道:“想不到在这里的市井之徒里,竟然真有一个可以承载我赵剑炉剑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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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时候
时光始终如一的流逝,这或许是对于天下所有人而言唯一公平的东西。
只是对于长陵的许多权贵而言,长陵这个春天里的时间却似比往年流淌得更快。
之所以快,是因为人心急迫,是因为鹿山会盟这个极大的盛会。
岷山剑会虽然是长陵无数权贵交锋的投影,是天下各朝关注的大秦王朝才俊的一次检阅和实力展现,但相对于足以直接决定整个王朝命运的鹿山会盟相比,却还是无法相提并论。
暮光里的方侯府和往日相比似乎没有任何的不同,但随着苏绣幕忤逆圣意不辞而别,落在很多人的眼睛里,便多了一丝衰败之意。
渭河军港中,夜策冷站立在伴随着她出海的那艘铁甲巨船的船头,远远的眺望着幕光中的方侯府,突然对始终老仆般跟随在她身后的韩三石轻声说道:“代替方绣幕跟随圣上去鹿山会盟的,必定是方饷。”
“为什么?”韩三石问道。
她的这句话对于几乎所有的长陵人都难以理解。
跟随君侧参加鹿山盟会,这是一种莫大的殊荣,现在方绣幕违逆圣意,即便是让方侯府将功补过,将镇守关外的神威大将军调回,这举动也未免太大了一些。
“你等着看便是。”
夜策冷摇了摇头,冷漠的一笑。
她是最为了解元武皇帝的数人之一,她十分清楚,昔日在十三侯之中最为强势的方侯府,恐怕会第一个灰飞烟灭。
……
随着时日的流逝,笼罩在暮光里的骊陵君所在的车队前方,已经出现了一条云气缭绕,水气充沛的秀丽大山。
看见如此清晰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就像一个世界朝着自己身体挤压而至的大山。骊陵君的眼睛里不由自主充满了雾气。
那便是巫山,便是楚地。
在阔别了楚地这么多年之后,不用说是这样一条大山,便是这大山上的一草一木,都分外让人震撼。
骊陵君的这列车队里面,自然有许多当时追随他到了长陵的楚人。
归家路远,真正的千山万水,这样的归家之路已经规划了十余年,一路上各地都有安排,置换车马。是真正的日夜兼程,只是用了平时一半的时间便赶到这里,车队里的所有人自然都疲惫到了极点。
然而在看清这座大山,看到这座大山上的草木时,所有这些楚人全部如受电击,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其中的不少人甚至泣不成声。
巫山是天然的险阻,其间有数条奔腾恶水缠绕,大军不可能从这里突袭。平日里只有边贸商队通行,所以在骊陵君的这条归家线路上,最后一个大秦王朝的关卡只是有数百人驻守的巫山关。大秦王朝和大楚王朝最重要的兵家之地原先是阳山郡,是巫山中断处。深深切入大楚王朝的一片平原。阳山郡在元武三年便归大楚王朝,现在距离巫山关最近的秦军要塞便是寒谷关,距离此处有六十余里的路途。
从长陵到此都是一路畅通无阻,这个关卡显然也已经接到了有关密令。在看到了这列车队的通关文书之后,便马上放行,甚至根本就未检查车队的随行人员和物品。
当马车真正驶入马帮在巫山中行走开辟出的车道。嗅着巫山中湿润的气息,骊陵君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掀开车帘,有种想要亲吻故国土地的冲动。
然而就在他掀开车帘的同时,端坐在这列车队第一辆马车中的一名灰袍老者却是陡然睁开了双目,车队上方的云气突然旋转了起来,似乎从里面要钻出一条真龙。
骊陵君和车队中的许多人都是面容微僵。
任凭车队上方的天空风云色变,前方道上的一片云气,却是如水中磐石般巍然不动。
似乎那方天地,已经变成了某一人独有的天地。
一名头发用精致白玉簪盘起,身穿青色金纹长袍的中年男子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在他显现在所有人视线中的瞬间,山林中所有的飞尘都似乎被一种气息吹拂一空,变得异常的洁净。
感受着这人身上散发出的无尘无垢的气息,骊陵君的呼吸微顿,没有任何迟疑的下了马车,对着这人微躬身行礼,道:“参见范无垢大将军。”
听闻骊陵君的这句话,这列车队中所有的修行者都变了脸色,他们知道若是这人是来杀骊陵君的,那即便是有第一辆马车中的那名长者在,也未必阻止得了。
范无垢是大楚王朝无垢宫的宫主,同时也是大楚王朝最强的数位大将之一,他在世间的威名和地位,恐怕无限接近于大秦王朝岷山剑宗和灵虚剑门两宗的宗主,今日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不必紧张,我只是奉命来带你去见一个人。”绝世高手自然有绝世高手的风范,范无垢颔首还礼,淡淡的说了一句,便转过身去,道:“你单独随我来。”
骊陵君深吸了一口气,对着周围的人点了点头,这列车队上方的旋转云气迅速的消失,他跟随着范无垢的脚步走入旁边的林间小道。
范无垢虽然没有半分杀意,但他的背影和身上流露出的气息始终给骊陵君带来强大的压力,只是十数息的时间,骊陵君的双手已然微汗。
“你在长陵有贤名,我也留意过你的修行进境,之前的许多年里,你的修行进境都极为优秀,甚至超过我门下几乎所有弟子,但是五年前开始,你的修为进境却开始出奇迟缓,否则你此时见我,便应该入了七境。但你现在非但未至七境,反而身体五气都有些失调…现在既然回来,便不要再忧思太重,你要明白,修为始终是你是否能够在这世间立足的根本。”
范无垢没有回头,但却是突然缓缓出声。
骊陵君面容微紧,诚恳道:“晚辈受教。”
范无垢不再多言,继续前行。
他开始穿过一些没有道路的山林。周围越来越荒芜,盏茶时间过后,他和骊陵君的面前出现了一片高山草甸。
这里显然连冬季都没有寒意侵袭,三片如墙般的山壁完全阻隔了寒风,所以不知名的蕨草长得齐腰深。
在这片高山草甸的中央,有一个小小的湖泊,而湖泊畔,矗立着数顶很大的营帐,在此时便已燃起了灯,显得异常明亮温暖。
“要见你的人便在里面。你自行过去便是。”
范无垢在草甸的边缘便负手而立,淡淡的对着骊陵君说道。
能够令范无垢接引的,到底是何等的贵人?
骊陵君想到了某个可能,但又觉得根本不可能,他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根本不敢有任何的怠慢,如风而行般快速行走在草甸里。
越是接近湖畔那数顶营帐,骊陵君的心情就越是震惊。
草甸接近帐篷的数十丈区域内,草地不仅被清理得整齐无比。而且地面上竟然全部洒满了名贵的花朵,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营帐里散发着明亮光焰的,也根本不是灯火,而是一颗颗的明珠。
就连营帐的本身。用的都是某种白兽皮拼接而成,这种白兽皮连骊陵君都没有见过,本身就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香气。
数名身穿宫装的侍女在他接近这数顶营帐的时候走出,对他盈盈行了一礼。然后掀开一座营帐的帘子,让他进入。
骊陵君的呼吸彻底的停顿了。
这几顶营帐是连接在一起的,就像是组成了一个深深的院落。
而营帐的内里。富丽精美到了极点,不只比他在长陵骊陵君府最精美的房间要强出太多,甚至可以说,比长陵所有的美宇都要精美。
这种精美,在整个世间,只可能出自大楚王朝的皇宫。
这几顶营帐中的一切,和大楚王朝皇宫里的精美殿宇里的一切,没有任何的区别。
在最中心的一顶营帐里,一名仅凭身姿便令人难以呼吸的绝丽女子背对着他而立。
绝丽女子的身前,不知道是一个人工开凿还是自然形成的温泉池子,在不断的散发着迷离的白雾。
骊陵君终于确定了他猜测的那个不可能的人变成了可能。
他近乎惶恐的垂下了头,微微犹豫了一下,道:“母后。”
“离开埕城时,你还是个孩子…”
一声无比美妙动听的声音响起,绝丽女子带着一丝感慨,缓缓的说道:“你接下来不需要急着赶往埕城,你需要做的,便是随我一起去鹿山等着。”
骊陵君呼吸一滞,他终于明白了这名和郑袖一样拥有无上权势的女子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声音微颤道:“父王御驾也已然快到了么?”
绝丽女子依旧没有转身,只是点了点头,道:“时候差不多了…你来侍奉我入浴。”
骊陵君的整个身体都抑制不住的震颤起来,大脑在此刻竟是一片空白。
在接下来的一息之间,他开始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终于明白苏秦是用了什么方法,才让他可以这么顺利的回到大楚。
然而这样的事情…苏秦根本没有告诉他知晓!
他的口中变得无比干涩,如同吞了无数沙石。
绝丽女子等待着他,娇柔的背影因为他的迟滞而缓缓冷硬起来。
骊陵君心中充满无数难言的情绪,然而他知道此时应该做什么。
“遵命。”他的心中开始充斥对苏秦的浓烈杀意,但面容却是和平时一样变得温雅,他缓步上前,双手落向绝丽女子的香肩。
巫山开始慢慢笼罩在夜色里,云雾更加缭绕。
营帐的温泉池里,水声如有人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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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心境
一场雨悄然洒落,使得整个巫山更显云雾缭绕,如同仙境。
车队沉寂的等待在开始变得泥泞的山道上,吕思澈站立在其中的一辆马车侧,沉默而紧张的看着范无垢和骊陵君离开的方位。
黑暗中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吕思澈的神容微松。
没有范无垢的身影,骊陵君独自一人从山林中走出,但他的身体也给所有人和结晶的感觉,而且好像连长途跋涉之下的疲倦困乏都被洗去,整个人流散出异样的气度。
在长陵,骊陵君在很多方面也展现出令人佩服的能力,令人决意跟随的气度,然而毕竟需要小心翼翼的求存,但此时在所有马车内外的人眼里,骊陵君身上的这种小心翼翼却消失了很多,所以他的身影似乎骤然变得大了起来。
这种气度的变化,让很多人意识到了什么,心情再度变得激动起来。
骊陵君十分清楚自己这些忠心的门客此刻需要的是什么,所以他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温和而又清晰的缓声道:“我们不需要急着赶去埕城了,我们转道鹿山。”
这列车队所有人都一怔,在其中大部分人还没有来得及咀嚼这句话里的真意时,骊陵君已经缓声的说了下去,“在鹿山,会盟开始之前,父王会册封我为太子。”
巫山一带,还不到春雷响起时分,然而骊陵君的这句话,却是如同一个惊雷,在这列车队所有人的耳中响起。
鹿山属于数朝交界之地,在鹿山册封太子…而且骊陵君还未正式回到大楚都城,大楚王朝的太子之位已经空了数十年…无论从任何一个方面来看,这种事情都是不合常理的。
然而这列车队所有人都清楚骊陵君的说话行事风格,他们都注意到,骊陵君连“如无意外”四个字都没有加上。
连这样的四个字都没有说。便说明册封太子这件事已成定局,绝对不可能有任何的意外。
天下间谁都知道楚王已经老迈不堪,骊陵君成为太子成为定局,那便说明在不久的将来,他便是大楚王朝至高无上的主人。
追随的主人成为一朝帝王,那追随着他的人,会是何等的风光?
这是真正的苦尽甘来。
一时间,车队中绝大多数人都是激动难当的跪倒在地。
唯有骊陵君不是全然的欣喜,他走到吕思澈的身侧,用无比冰寒的语气在吕思澈的耳畔说道:“杀了苏秦…无论用多少代价。一定不能让他活着离开大楚。”
吕思澈的眉头顿时深深蹙了起来,他此时尚不知道为什么要杀苏秦,然而他却可以感觉到骊陵君心中那种无比的暴戾和怨毒的情绪。
……
过了晚饭时分,梧桐落便迅速的变得清幽起来。
酒铺里已经没有什么客人,丁宁收拾着桌子,已然准备关铺。
扶苏就在此时走入了酒铺。
看着正在忙碌的丁宁,他也随手拿了块抹布,开始帮着擦拭桌面。
“既然生意不错,为什么不请两个人。这样你也可以多些时间修行。”看着并没有拒绝他帮忙的丁宁,扶苏温和的微笑问道。
丁宁看了他一眼,平静的说道:“在很多人看来,修行最重要的是时间。好像说得他们天生有个几百岁的寿命,就一定能够修到第七境甚至第八境一样,但在我看来,其实是他们不了解修行。如果纯粹想着用耗时间的方法耗到破境,那往往就不能破境,许多这样的修行者。最多耗到五境六境就白发苍苍,到时候还是觉得上天不公,不能在让他们活个五百年。”
扶苏微微蹙眉,不知为何,他觉得丁宁的这些话里好像的确隐含着很多有用的道理。
“那你觉得修行最重要的是什么?”他想了想,谦虚而认真的问道。
丁宁看着他,说道:“自然是心境。”
“心境愉悦,做什么事情都觉得对,都觉得有意义,便不会怀疑现在做的事情没有用处,是在白费时间。没有丝毫犹豫,便自然勇猛精进。”顿了顿之后,看着陷入沉思的扶苏,他接着说道:“其实即便是黑夜中过江河,也有无数条途径,但渡不过的,往往是怀疑自己错了,走到一半不走,或者又退回一处,再选一道路径出发。反倒是有些即便走了弯路,但觉得自己正确,始终在前行的修行者,他们会走得更远。”
扶苏细想着这些话,发现和自己老师说的有些话完全一致,他便不由得肃然起敬,说道:“怪不得外面都说你的悟性恐怕不输岷山剑宗和灵虚剑门那几名怪物。”
“你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收拾完的丁宁端来一盆清水给自己和扶苏洗手,说道:“该不会是特别过来拍我两句马屁。”
扶苏笑了起来,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青玉酒壶,道:“上次是你请我喝酒,这次换我请你喝酒。”
青玉酒壶里的酒液也是青玉色,倒入酒杯时凝成一线,散发着晶莹的光泽。
只是一杯入腹,他便感觉到每一滴细微的酒液如同朝堂里那些贵人喜食的海外鱼子一样爆开,散发出微腥的气息,这些气息深入他的内腑,却是好像一朵朵鲜花盛开,让他体内一些因为阳气太过旺盛而显得干枯的地方,都如同蒙上了一层水膜。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扶苏,道:“这酒可是有些特别。”
扶苏笑了笑,说道:“这酒可是好酒,而且外面都没有得卖,家里已经存了好久,这一壶喝光了也就没有了,所以你可是得多喝点。”
“他对你可是有些特别。”夜深之时,看着将扶苏送出巷口之后回来的丁宁,长孙浅雪微冷的嘲讽道:“连七心花炼制的续命酒都给你拿了过来。这可是真正的有价无市,整个鱼市十年里也未必能够从海外采集到酿造出这么多酒的七心花。”
“能多给我三年的时间,我会用这三年的时间来换取修为。”
丁宁感受着那些滋润着自己体内干枯之处的莹润药力,只是平静的对她说着修为的事,“这会让我在岷山剑会开始之前,更接近三境上品一些。”
长孙浅雪不悦的看着他,说道:“他对你如此,你却利用他,你不觉得有些内疚?”
“不要太在意过程,只需在意结果。”丁宁看着她,说道:“再好的过程,人都死光了,也没有用。”
“不要老在我面前提这些旧事。”
长孙浅雪的面色骤寒,缓声道:“你这么说,便认为他当年做的很多事都是错的?”
丁宁点了点头,道:“自然有很多是错的。”
长孙浅雪并不喜欢争吵,所以这样的对话如果在别人而言才是开端,但在她这里却已然结束。
她直接转身,走入后院。
丁宁也不再说什么,和平常一样用热水洗漱,然后上床。
他体内的无数小蚕开始苏醒,疯狂的吞噬着那酒液所化的元气。
他身体内那些被浸润的干枯之处重新变得干枯,但同时他的体内又有惊人的五气生成。
他身体里的真元,以寻常修行者难以想象的恐怖速度,急剧的增强着。
……
此时已是残月。
夜空里的月亮已经变成了一条细小的弧线。
周家墨园里,周家老祖始终四季温暖如春的房间里,周素桑满怀敬畏的垂首站立在周家老祖的面前。
看着这名少女,周家老祖的眼底充满着极为复杂的情绪,他微微的眯着眼睛,用尽可能和蔼的语气问道:“你的月事已然结束,自己可有什么感觉?”
周素桑虽然知道周家老祖问这样的话只是关心自己修行那门秘术的进展,但她还是忍不住满脸通红,羞涩道:“禀报老祖,我自己未曾有什么特别感觉。”
周家老祖眼中光芒一闪,她还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他枯干的双手已经落在了她的双手,沿着双臂往上不断的摸去。
她的身体顿时微颤,肌肤上不自然的冒起了无数小疙瘩,但是她却是连呼吸都屏住了,一动不敢动。
周家老祖的真元在她体内那两条线路中缓缓游走,极其细致的感知着她体内的变化。
然而他的脸色不可遏制的阴霾起来。
她没有感到变化,他也没有感到任何的变化。
没有任何的变化…那便说明那名酒铺少年的理解是错误的。
这并非是女子修行便适合的秘术。
或者有可能,那名酒铺少年故意说了谎话。
他的心中,也顿时和骊陵君一样,充满无比暴戾和怨毒的情绪。
第一百七十章 邀约
周家老祖的双手在少女的肩头停顿下来。
即便光洁但干枯的双手和少女颈部白皙细腻的肌肤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有种邪恶的美感。
因为心中被暴戾和怨毒的情绪充斥,他没有意识到时间的流逝,他的双手长时间的停顿着,保持着不动的姿势,周素桑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一时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
直到明显的震颤传入掌心,周家老祖才霍然醒觉。
他的身影一动,回到了自己的榻上,依旧面容和蔼的对着少女挥了挥手,示意她可以离开,并柔声说道:“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你继续修行便是。”
周素桑心中的不安顿时消失,她无比尊敬的对着这名老人施礼,然后退下。
周家老祖没有看她离开的身影,垂头沉默不语,脸上尽是阴霾。
时间对于他这样的老人而言已算极其的紧迫,然而对于一个始终卡在某一个关口,甚至因为身体的原因不能够再继续修行,若是继续修行整个气海都有可能彻底冻结的强大修行者而言,当习惯了每日花去大量的时间修行…现在这些大量的时间却彻底变成了空闲,那这时间就会显得无比的漫长。
每一个呼吸,尽是难熬。
处在-长-风-文-学-www-这样煎熬里,明明拥有强大力量却不能寸进,只能感觉着自己衰老和死亡的人,绝对不可能有愉悦的心情。
唯一幸运的事情,便是他有比寻常修行者更多的时间用来思考。
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存着让丁宁活很久的想法。
周家写意残卷上的至高剑诀,不可能流传在外人的手中,否则日渐衰落的周家连最后的根基都会消失。
按照他的修行经验,在岷山剑会开始之前,丁宁的气海就应该开始冻结。
到时不需要他动手,恐怕岷山剑会里的对手。就会让丁宁消失在这个世界。
现在丁宁对于写意残卷的参悟对他没有任何的帮助,他首先要确定这名酒铺少年有没有对他说谎话,然后他不想这名酒铺少年死得没有意义…对他而言没有意义。
“那是一场真正的盛会,可能今后都不会有的盛会。这样的盛会,不能错过。”
一脸阴霾的周家老祖双手十指交错着想着,缓缓的自言自语了这一句。
他说的盛会自然是指鹿山会盟。
九年之前四大王朝约定的鹿山会盟,是各朝斗智斗勇,最深层实力的揭露。
不仅是各朝的帝王君临鹿山,各朝最为惊采绝艳的人物也会聚集鹿山。
现在的元武皇帝又已至八境,又将会带来如何惊人的风雨。天下每个修行者自然都很想知道,很想亲眼所见。
即便整座鹿山都会被各朝帝王的军队和修行者封闭,但只要赶至鹿山周遭的一些山头之上,想必也可以亲见鹿山之巅的气机变化。
对于周家老祖这样的修行者而言,可以在很近的距离感知更高修行者搬运或者释放天地元气时的一些气机变化,感知到天地间的一些线路流淌,或许便是很大的契机。
对于周家老祖而言,鹿山盟会这四个字,还让他想起了更多的事情。
鹿山距离巫山并不遥远。
而巫山里。藏着一件对他很有用的东西。
但不论到鹿山还是到巫山,他都必须出山,出周家墨园。
“是应该出去走一走了。”
周家老祖看着外面的夜空,冷漠的自言自语道。
然后他沉声喝了一声:“备车。”
周家墨园距离梧桐落至少要半日车程。此时出发,在清晨便可至梧桐落外。
……
黎明前的黑暗里,长孙浅雪睁开了眼睛。
她体内的所有一切有关修行的元气,全部收敛至气海。沉入玉宫。
她玉宫里那柄色泽深沉到极点的剑,根本不需要她动念,便无比贪婪的吸进所有沉入玉宫中的真元和天地元气。
寻常的本命剑不可能容纳这么惊人的真元和天地元气。然而这柄九幽冥王剑,却完全就像是蕴含着一个真实的世界,一个幽冥之地。
她的感知也沁入这柄剑里,经过这柄剑的散发,却是扩大了数倍。
丁宁体内的无数小蚕感知到了她的异常,他也无比警醒的睁开了双目,轻声道:“什么事情?”
“七境中阶,五气不全,气海自封过半。”长孙浅雪看了他一眼,缓缓的说道。
“是周家老祖,应该是来找我的。”
丁宁没有迟疑的肯定了来人的身份,冷笑起来:“这么多年躲在墨园不出来,所有长陵人都以为他死了,现在却是来亲自找我,看来不是寻常的事情。”
“虽然气海自封过半,但只是真元和天地元气总量和流转不畅的区别,且他主修的是星辰凝煞的手段,在元武初年之前,他又经过许多残酷的战斗…若是真打起来,我都未必有必胜的把握。”
长孙浅雪少见的凝重说道:“这样的人,你能解决?”
丁宁想了想,一时没有回答。
长孙浅雪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脸上露出些鄙夷的神色:“看来我还是多想了,你现在有个护身符。”
丁宁明白她的意思,却没有丝毫羞耻,只是平静的说道:“看看他的来意再说。”
数辆马车停在梧桐落不远处的一条街巷里。
中间马车里的周家老祖微眯着眼睛,看着沉浸在黎明前最后一丝黑暗里的长陵城。
出了墨园,一路行来,这个长陵和他印象里的长陵已经有了无数改变,变得更加雄伟庞大,变得让他想象不出以前那淋漓的鲜血。
原先很多大宅已经消失。
看不出丝毫痕迹。
原来很多东西真的是可以被抹灭到不留任何痕迹的。
可是自己不想在这样雄伟的大城里留不下任何的痕迹。
……
当清晨的第一缕晨光落在梧桐落时,张仪便已起身,他开始洒扫庭院,他手里的扫把始终和地面隔着一丝距离,从他双手中流淌出的一丝丝元气吹拂在地上,地面的落叶和尘土被清扫干净。但是却一丝声音都没有发出。
不发出声音只是为了不惊扰到薛忘虚的睡眠。
只是这种洒扫却也被他当成了功课,回望这些时日在梧桐落里修行,他却发现自己无形中的进步要比在白羊洞修行时快一些。
他找不出原因。
但是丁宁却很清楚其中的原因。
修行最重心境,当抱着至诚的心去认真的做一件事情,自然更容易成功。
薛忘虚从未如此虚弱过。
而至敬至孝的张仪,也从未如此担心过薛忘虚,尽心照料薛忘虚,对他而言是最为重要的事情。
一举一动皆尽心,怎么可能进步不快。
洒扫完庭院之后,张仪依旧毫无声息的开门。提着一些干柴和火炉到外面生火,这时丁宁也和往常一样开了铺门,也就在此时,周写意从巷口走来。
丁宁早已知道周家老祖的亲自到来,所以并不惊讶,张仪见到周写意的到来,却顿时一愕。
“我家老祖要见你。”周写意始终低垂着头,走到丁宁身前微躬身行了一礼,轻声说道。
丁宁也不多说。点了点头,跟着转身的周写意走出巷口。
在接近停留的那数辆马车时,中间马车里周家老祖的车帘被一阵柔和的力量缓缓推开,露出周家老祖的身影。
丁宁十分恭谨的行了一礼。道:“您怎么会这么早来见我?”
周家老祖一直在看着丁宁的一切举动和神色,他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不可察觉的阴冷光焰,他觉得平静的确可以掩饰许多情绪。
只是他的脸上却是泛出最为温和的微笑,他拍了拍身侧的软榻。像招呼着自己的周家后辈般,慈祥的说道:“来这里坐着说话。”
丁宁恭谨的坐下,亦如乖巧的后背准备聆听。
“我来看看你的修为。”周家老祖慈和的伸出了双手。如同触摸那名少女一般,落在丁宁的双臂上。
丁宁的面容没有任何的异常。
随着自己沁出的元气的游走,周家老祖的呼吸微顿,他也没有发觉任何的异常,丁宁的一切和他预料的一样。
如此说来,这名酒铺少年并未比他多参悟出什么东西?
或许是自己太过疑心了。
像他这样的后辈,短短的时间,怎么可能比自己参悟出更玄妙和正确的东西?
周家老祖的嘴角泛出一丝自嘲,随即化为无尽的冰冷暴戾之意,再极短的时间里,却是又化为极度的温和。
“再过些日子,便是决定我们大秦王朝今后命运的鹿山会盟。”
他看着丁宁,柔声说道:“这是真正的盛会,我想你一起陪我去看看,你可以考虑一下。”
“虽说很有可能获得一些特别的际遇,但去看这样的盛会,也会非常危险。”
他顿了顿之后,又和蔼的补充道:“即便是受圣召而跟随进入鹿山的修行者,都未必安全。而我们无法进入鹿山,只能尽可能到最为接近鹿山的山林之中观礼。只是同样会有各朝的修行者去,所以争端难免。即便是我也未必保证一定全身而退,所以你不必马上回答我,你可以考虑一下。”
“你都说了不能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像我这样的修行者,死在那里面,自然正常不过。”丁宁在心中冷冷的如此想到,但是他的面容上除了思索之意外,却没有任何明显的变化。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启程
“跟着老祖去看这样的盛会,肯定会大有益处。”丁宁沉默了片刻,说道:“只是我虽然在外修行,但毕竟是青藤剑院的学生,要离开长陵远去鹿山,我也需要得到师长的允许。”
“如没有意外,今日圣上就会启程。”周家老祖没有先应丁宁的话,而是先缓缓的说了这一句,然后才和蔼的看着丁宁说道:“你自然需要得到师长的允许,但若是你真的想随我去看看,便需要快一些。”
“晚辈明白。”丁宁恭谨的垂首说道。
周家老祖满意的微微一笑,说道:“那你便去吧,这里会有周府的马车等着,只要你可以去,便随时可以出发。”
……
张仪始终有些紧张的看着巷口,看到丁宁走回,他马上迎了上去,轻声问道:“丁宁师弟,周家老祖这么早来找你,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丁宁沉吟着,说道:“他让我随他一去去鹿山。”
“去鹿山?”
张仪虽然性情有些过分宽厚,但心思也是聪慧至极,他瞬间便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顿时十分凝重道:“鹿山会盟,天下至高的修行者云集,可以说是修行者世界里最大的盛会,这些至高的修行者之间必有交锋,哪怕只是感受一下那种境(长)(文学)界,恐怕就会对将来的修行有莫大的好处,然而这道理谁都知道,我大秦王朝、大楚王朝、大齐王朝,还有那大燕王朝,到底会有多少修行者到鹿山周遭,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却是无人知晓。”
顿了顿之后,张仪看着丁宁,越加凝重的说道:“因为以前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会盟,没有过这样的事情。便没有例子可供参考。”
丁宁还没有回话,身后小院里却是传来一声苍老的声音,“你说这么多,你丁宁师弟想必都知道,关键看他怎么想。”
张仪马上转身,“洞主,你已经醒了?”
薛忘虚坐在床头,缓缓的披着衣服,对着外面说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便会知道即便你很想睡。但是一点小响动还是会很容易让你惊醒。”
已到门口的张仪闻言自责羞愧道:“实在是弟子声音太响了。”
“自己年纪太大,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们进来吧。”薛忘虚等两人进门之后,看着丁宁问道:“去鹿山没有前事可考,关键在于你怎么想。”
丁宁看着他一眼,异常简单的说道:“我想去。”
“既然你已经决定想去,那便去。”薛忘虚看着丁宁笑了起来,说道:“看来你考虑的只是安全问题。”
丁宁对着薛忘虚深深躬身行了一礼,又同样认真的对着张仪行了一礼。
“小师弟…不。丁宁师弟,你这是?”丁宁之前极少对着张仪如此庄重的行礼,所以看到丁宁如此动作,张仪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我不在长陵的时日。洞主就全靠你和沈奕师弟照料了,你们一定要好好照料他,等我回来。”丁宁看着张仪,平静的说道:“鹿山路远。等鹿山会盟结束,我回来之时,岷山剑会便也要开始了。”
张仪彻底明白了丁宁的意思。也异常庄重的回礼,说道:“我和沈奕师弟一定会好好的照料薛洞主,等着丁宁师弟你回来在岷山剑会上大放异彩,给白羊洞带来真正的风光。”
“写意残卷上的剑意足以和任何剑经争锋,白羊剑经也是大巧若拙,希望师兄能更进一步。”丁宁认真的想了片刻,对着张仪接着说道:“我再送师兄一句话,朝雨浥轻尘,朝雨绵柔,却可以洗尽铅华,白羊挑角,意在相持,两者真意,未必没有共同之处。”
张仪一怔,一时不能理解丁宁这些话的意思,但他潜意识里却觉得这些话极其重要,一时间这些话在他的心中无比的清晰。
薛忘虚却是不由自主的皱紧了眉头,然后忽然又有所感般笑了起来,看着丁宁道:“看来我不是宗师,你才是宗师。”
丁宁摇了摇头,道:“弟子若是宗师,老师自然是真正的宗师。”
薛忘虚大笑了起来。
张仪更加不明白的看着他们两人,薛忘虚微微收敛笑容,看着他说道:“你便好好参悟着吧。”
……
周家老祖根本没有离开梧桐落太远,既然出了墨园,他便不可能轻易的回去。
在他看来,丁宁不可能拒绝自己的提议。
既然这个酒铺少年在自己身上已经获得了凝炼星辰寒煞元气的强大手段,那自然会觉得跟随着自己会更大的好处,这对于任何修行者而言是无法拒绝的诱惑。
然而他并不知道丁宁对他的性情无比的了解。
丁宁走出了薛忘虚的小院,走到附近不远处的一间铺子里,对着里面的一名伙计交待了几句。
然后他便回到酒铺,和平时一样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长孙浅雪明白他的用意,也根本不理会他。
只是隔了半个时辰,一辆马车便停在了巷口,扶苏从车厢内走出,匆匆的走入酒铺。
“今日怎么这么好兴致,一大早便令人找我,有什么有意思的事么?”一看到坐在酒铺里的丁宁,扶苏便含笑问道。
“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是件危险的事情。”
丁宁等着扶苏过来,坐到对面,接着说道:“你应该知道周家?”
扶苏微微蹙眉,看了他一眼,道:“你说周家,应该便是指有墨园的周家。你又说有危险的事情,是周家找你麻烦?”
丁宁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平静问道:“你知道周家老祖么?”
扶苏也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神色微异:“他还没死么?”
丁宁摇了摇头,道:“我一门凝煞手段便是他传的,现在他请我随他去鹿山。”
扶苏大吃一惊:“去鹿山?”
丁宁点了点头,平静的看着他震惊的双眸,说道:“你肯定也明白去鹿山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我找你,是想问问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
扶苏深吸了一口气,道:“你想我陪你一起去?”
丁宁没有任何的解释,只是看着他点了点头。
扶苏有些感动。
他认为可以互相生死相托的,才是真正的朋友,他认为丁宁将他看成真正的朋友。
但接下来,他却是有些惶恐,低头道:“我不知道家里准不准我离开长陵去鹿山。”
“你等我!”
但他马上又抬起了头,看着丁宁道:“我去问问家里,只要家里同意,我便陪你去。”
丁宁看着他点了点头。
看着扶苏异常干净的眉眼,他都有些想不明白,像元武皇帝和郑袖那样复杂的人,怎么可能会有这样和他们全然不同的儿子。
……
扶苏要问家里的意见,他的问题,自然会传递到皇宫深处女主人的书房。
皇后的手指间此时没有任何玄妙的光丝缭绕,但是在她的感知里,无尽的高空之外,那不属于这个天地的几道苍白火焰,却像妖精一般欢悦的缠绕着那柄焦黑如废铁的小剑。
这柄焦黑如废铁的小剑深处的符文里,缓缓的吸纳着苍白色火焰中的力量,一些已经破损的微小粒子里,开始散发出苍白色的晶光,就像是锈蚀的铁屑却在转化成宝石。
“周家老祖居然还没有死…在周家墨园里躲了这么多年,现在出来又想做什么?”
听着面前宫女的回报,她淡漠的自言自语。
“既然扶苏自己想去,那便让他去。”
下一刻,面容始终完美无瑕的她微微抬起头,看着面前的宫女说道。
能够在她身前禀报这些事情的自然不是一般的宫女,所以听到这句话,这名宫女并没有直接领命退下,而是迟疑道:“娘娘,这似乎有违圣上的意思…会不会不太好。”
“你懂什么。”
皇后呵斥了一句,却并未生气,嘴角反而掠起了一丝异样的笑容:“他带他的人,又怎么会管我的安排,若是试图去揣摩他的意思,才是真正的不好。更何况扶苏太干净,让他去看看人心险恶也是不错。”
除了最后一句之外,宫女依旧有些不懂。
皇后便又看了她一眼,淡淡的说道:“你应该明白,我们最重要的关系,首先便是夫妻。唯有将这层关系凌驾于一切之上,才会真的好,长陵的一切才会真正的稳固。”
说完这一句,她望向外面的天空,缓慢而带着一些傲意的说道:“现在圣上应该已经启程了。”
宫女的身体微微一震,她也不由自主的侧转头看向身后远处的天空。
圣上已经启程,那现在这偌大的长陵,便是全要放在她身前的这名女主人手里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会聚
“那酒铺少年没有答应?”
“答应了,只是邀了一人,想问老祖是否可以同行。”
“什么人?”
“公子苏,鱼阳剑院的一名学生。”
“什么来历?”
“长陵鼓楼巷的一名孤儿,自幼跟随着鱼阳剑院柳黄鹤修行,所以和一般学生有些不同。”
“消息来源有没有问题?”
“没有问题,且鱼阳剑院的副院长和我是旧交,他口中所说的和我从数名教习那里得到的消息完全一致。”
“既然如此,让他们过来。”
阳光渐媚,春光也渐媚,似要渗透薄薄的车帘渗到周家老祖的身上。
周家老祖没有看告退的周云海的身影,而是阴沉的看着自己高高隆起的小腹。
虽说这些消息都是周云海亲自打听,且多方求证,不会有什么问题,且一名鱼阳剑院的学生跟着,对他的整个计划似乎并没有任何的影响,然而不知为何,他总是觉得这名酒铺少年的一些举动出乎自己的意料,隐隐给自己带来某些不可知的威胁。
两名少年快步走来,青涩的身影映入他充满阴霾的眼帘。
他的眼睛里就像迎来一场日出,阴霾很快=长=风=文学 的消失,换上了温暖的慈祥之意。
一股温和的气息从他的身体里轻柔的析出,缓缓的将车帘往两侧分开。
他仔细的端详着扶苏。
扶苏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青布袍,容貌俊秀,眉目干净,眼神有种分外透明的感觉。
只是感觉到周家老祖在凝视着自己,他的脸上就有些微红。
这样羞涩而干净的人,一般只存在于这种底层。
若是真有些背景,便也绝度不会允许他去鹿山那种地方。
周家老祖的嘴角缓缓浮起一些自嘲的色彩,他想到恐怕是自己许久没有离开墨园。所以再入长陵之后,便想得太多,这样的一名少年,对自己又会有什么威胁?
他和煦的笑了起来,对着丁宁和扶苏招了招手,道:“过来。”
走到这名老人的身前,扶苏心中有些惊讶,他完全没有料到周家老祖如此和蔼可亲,和传说里那名狠厉异常的旧权贵似乎截然不同。
但也就在此时,他感觉到一股微弱的阴寒元气由周家老祖的身体传来。渗入自己的身体。
他瞬间反应过来是这名老祖在探查他的修为,他应该是长陵唯一到了五境的少年,对于他的身份而言,这种相应于他的年纪而言太过骇人的修为是最大的破绽,然而他却可以肯定周家老祖无法察觉他的真正修为。
所以他也和昔日的丁宁一样,恍若什么都没有察觉,任凭这股微弱的阴寒元气在他的体内游走。
“只是三境中品而已么?身体经络也偏弱,并非很好的修炼材料。”
感知着扶苏身体里的真元强度,再感觉到对于一般的修行者而言有些偏弱。偏狭窄而不利于真元流通的经络通道,周家老祖心中自嘲的意味更浓烈,他脸上流淌出数分真正满意的神色。
“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么?”他收回那一股微弱的元气,问道。
丁宁简短而恭谨的回答道:“都准备好了。”
这种演戏并不是很愉悦的事情。而且明媚的春光也让常年看着黑白二色的周家老祖极不习惯,所以只是这几句话,他心中不耐之意便顿生。
车帘缓缓的合上,他的声音从车帘中传出。道:“既然如此,你们两人便登车吧,我们即刻启程。”
丁宁和扶苏一起走向后方的一辆马车。
直到掀开车帘躬身走进车厢之时。他的嘴角才浮现出一丝不可察觉的冰冷讥讽神色。
若是你都能察觉得出扶苏所修功法的真正进境,那数个王朝,甚至那些大逆,为什么千方百计,甚至不惜牺牲强大的修行者,也想要弄清楚元武皇帝的真正修为进境?
车轮开始滚动。
原本和这场盛会还没有太多关系的丁宁也开始启程。
丁宁的心境再度绝对平静下来。
任何的阴谋,都敌不过大势,而现在,他已经掌握了大势。
……
原本并不需要前去鹿山的丁宁开始启程,整个天下,很多人也已经启程,很多人,正准备启程。
大秦王朝最北端原先属于赵地,但再往北,过了阴山,却是连绵的荒漠,即便是昔日的赵王朝也只是到阴山为止,并未将自己的疆域扩至这片荒漠之中。
最贫瘠,看上去最不适合人生存的地方,却往往会有人生存。
在荒漠的深处,有着许多以放牧为生的部落。
在其中一个位于某条热河边缘的部落里,一名巫师模样的乱发男子盘坐在一处地火喷涌的地裂之前。
他身前纫凝结成的黑色石头上,划着无数条用来记录时间的划痕。
“是时候该启程了。”
他叹息了一声,他的声音带着的既不是这个部落的口音,也不是昔日赵王朝的口音,却是先前的韩王朝之地的口音。
在他站起来之时,他身前地裂中喷出的火焰骤然凶猛,瞬间充起数百丈的惊人高度,映射得这片荒漠大半个天空都是通红,燃烧产生的黑烟,如乌云般滚滚朝着远处天际弥漫过去,给人的感觉,就好像这里的地火一直是被他硬生生的压着,所以之前才是刚刚高过地裂的高度。
在喷涌出数百丈高度的惊人地火中,滴溜溜的转着一颗红丸,看上去既像是丹药,又像是某种金属凝聚之物。
这名荒漠巫师模样的男子却是张口一吞,直接将这颗红丸吞入了腹中。
一团红雾从他的身上散开,然后他开始动步,启程。
……
有些人的启程惊天动地,引发天地异象,但有些人的启程却是悄无声息。
郦陵君的车队改道离开巫山已经多时,在丁宁启程离开长陵之后的第二个清晨,两名身穿黑袍,头发扎成三束的大齐王朝修行者也出现在了巫山的某条山道上。
两人中一名稍年长的男子闭目凝神听了许久的时间,然后转身看着身旁年轻的同伴,轻声道:“来了。”
年轻修行者脸上瞬间布满振奋之意,说道:“若这人真是秦人中对于鹿山会盟极其有用之人,我们今日便是为我大齐王朝立了大功。”
年长的男子冷漠的看了他一眼,非但没有丝毫兴奋之意,心中反而浮起一丝冰冷的意味。
他并非对王朝不够忠诚,只是他不比这名年轻修行者初出茅庐。
若真是按照情报所言,来的是大秦元武皇帝特意从远地调来的人,那这人又岂会是一般人?
“怎么,陈大人,你很紧张么?”
年轻修行者看着他的眼神,却是傲然的微笑了起来,道:“我们两人联手,又是埋伏偷袭,即便来的人真是不得了的大人物,就算是大秦十三侯之一,我们也对付得了,又何必如此拘谨。”
“不要说话。”年长的男子脸色微变,突然轻喝了一句。
年轻修行者微微挑眉,面露不以为然神色。
距离他们极远的山道上,行驶着一辆马车。
巫山里山林浓密,水汽缭绕,林间又有无数的鸟兽声,即便是大声说话,哪怕马车中人的听力是常人的数倍,都不可能听得到。
年长修行者之所以能够感觉到这辆马车的到来,只是因为提前在那条山道上做了一些隐秘的布置。
这是属于他宗门内独有的秘术,外人不可能知晓。
然而就在此时,马车里原本闭着双目似在沉睡的人,却是突然抬头,朝着他和年轻修行者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
马车里的这人,是一名三十余岁面目的男子,面目清秀,然而却散发着难以用言语形容的金戈之气。
他明明也只穿着最普通的青衫,然而他的身体每一部分,他的发丝,他五官的每一处线条,包括他身上衣衫每一处的褶皱,都像是一柄利剑,令人看到都觉得刺目。
年长的大齐王朝修行者根本不可能看得到马车里的这人,然而此时,他的双目却也刺痛起来。
那辆马车中人的剑意,竟然隔着这样惊人的距离,直接顺着清冷的空气,刺到了他的面前!
这辆马车里的人到底是谁?
他的呼吸都在这一瞬间彻底停顿,身体里的血液冰冷到了极点。
也就在此时,坐在车头上戴着斗笠的车夫微微躬身,手中突然发力。
两匹看似不起眼的灰色马匹,突然眼睛变得血红,也开始疯狂发力。
只是一瞬间,狂暴的铁蹄声便掩盖了一切杂声,变成了带着恐怖杀伐之意的乐曲!
年长修行者脸色剧变,他一声厉喝,抢先出手。
他的手中出现了一根黑色的骨杖,随着他真元的疯狂涌入,两株巨大的黑色花朵骤然在他的身前形成。
也就在此时,极远处马车中的那人,已经从马车里飞掠而出。
只是一步跨出,马车中那人便如同变成了一柄飞剑。
年轻的大齐修行者也骇然变色。
他只是刚刚听到天空中响起裂帛般的声音,就已经看到天空上出现了一道空气分开的剑路,一条青色的身影,已经凌空而至!
第一百七十三章 神威
年轻的修行者是大齐某个隐秘宗门的弟子,年纪虽轻但已经迈入了六境,实是这数十年来罕见的修行天才,初出山门又是不久,难免有些骄傲,但强者毕竟是强者,一声厉喝之间,他直接便用尽了全力,整个身体如干枯的鲜花迅速枯萎下来。
噗的一声闷响。
他的手中涌出一蓬黏稠如浓墨的黑炎,黑炎里,是一颗无数颗细小晶石拼接而成的拳头大小黑色骷髅头。
在他的厉喝之中,这个黑色骷髅头竟如有生命般,发出尖厉得难以置信的嘶鸣。
周遭的山林间无数的虫豸和鸟兽才刚刚感到惊恐,还茫然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就已经在这种凄厉的声音里死去,它们体内的一些元气,却是自然的沁出,朝着那个黑色骷髅头会聚而去。
无数条音波在空气里甚至化为了有形的线路,如无数飘舞的琴弦一般落向那条凌空而至的青色身影。
飞在空中的青衫修行者脸色漠然,看着年轻修行者枯萎下来的身体和天空里飞舞的音线,他嘴角微翘露出一道极为轻蔑的笑容。
“祭血大法,鬼王杀音,鬼音宗的人。”
他的身体都甚至没有什么明显动作,说话之间,口中喷出的一道道吐息便化成了实质[长_风]文学的剑意,带出一道道惊人的气浪,瞬间切开了他身前所有冲击过来的音线。
年轻修行者的身体猛然一震,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大山砸中,他手中前方黑炎里的那个黑色骷髅头震颤连连发出恐怖般的嘶鸣,竟是直接倒撞回来,撞在他的掌心。
这黑色骷髅头原本从年轻修行者的掌心透出,显然是已经和他体内真元融合,变成他体内真元一部分的本命物,然而此刻不知为何竟然不和他的身体相容。啪的一声震响,这颗骷髅头就像是别人的兵刃一样,猛烈的和他的掌心冲击,他的一截衣袖瞬间碎成了无数片碎屑围绕着他的手臂飞洒开来。
这名年轻修行者手臂上的经脉,就像是一截截承受不住力量的麻绳一样炸裂开来。
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这名年轻修行者的身体便往后挫去,往后倒飞,瞬息之间便已像投石车抛出的石头一样,砸入后方的林间。
直至此时,比寻常的飞剑甚至还要快上数分横空而来的青衫修行者才正式出剑。
一柄乌光色的厚剑出现在他的手中。
这柄厚剑的表面。全部是片片凹凸不平的纹理,就像是一片片的龙鳞。
看到这柄剑的同时,年长的大齐修行者便已明白了这人的真正身份。
他知道就凭刚刚自己激发出的力量,还根本无法挡住这人的一剑,所以就在他身前两朵和人同高的诡异黑花生成的瞬间,他将手中的黑色骨杖也朝着前方的地上砸了过去。
轰的一声爆响。
黑色骨杖在刚刚接触他前方地面时便炸裂开来,变成无数三角形的骨骼碎片,每一片碎片都剧烈的旋转起来,往上空冲起。
这些碎片的裂口处都流淌出黑色的光丝。互相交错,最终形成了一道不知道有多少个面的黑色光束,涌向横空而至的青衫修行者。
青衫修行者依旧冷漠,只是嘴角的轻蔑笑意消失。
他手中长剑没有任何花巧的斩了下来。但是剑身上每一片鳞片都如点灯般依次亮了起来。
当所有的鳞片彻底点亮之时,一声龙吟从他的剑身中发出。
他的剑尖上,透出一点金砂般的光亮,一股恐怖的威势从中喷薄而出。
金砂瞬间变大。变成一条金色的游龙。
金色的游龙很大,而且根本不像是平时符文引导天地元气凝集而成的形体,而完全像是真物。它身上的鳞甲和最纯净的黄金一样灿烂,然而又微微透明,往外喷薄着恐怖的威压和光线。
“这就是方侯府的龙鳞剑…这人就是神威大将军方饷…他怎么可能会这么强…”
此时连撞碎了十余株树木的年轻大齐修行者才刚刚坠地,他浑身骨骼尽碎的颓然跌坐在一堆碎木之中,看着这一条金色游龙,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知。
金色游龙一冲而下,将地上涌出的漆黑光束和两朵黑花全部吞入口中。
庞大的身躯顺势在地上滑过,年长的大齐修行者的身体被淹没金色光焰之中,金色龙身擦到的地面,不断的发出爆炸,爆开两团浓烟。
“能接我一剑,看来你便是大祁阴元宗的洛沉铠。”
青衫修行者落地,看着前方的烟尘缓缓的说道。
烟尘里,年长大齐修行者的身影慢慢显现出来。
他依旧好好的站立着,但是身上的衣衫已经出现了无数道的破口,有一缕缕的鲜血不断的从中沁出。
听到青衫修行者平静冷漠的声音,这名年长的大齐修行者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珠,低声感慨叹息道:“想到来的可能是某位王侯,也想到有可能是神威大将军,但未料想你会这么强。”
大秦王朝只有一名神威大将军,便是方侯府方饷。
这名青衫修行者便自然就是方饷。
方饷看着这名年长的大齐修行者,淡淡的说道:“我方侯府这些年在长陵隐然是十三侯府之首,靠的当然不是我那个枯坐了十几年的弟弟。”
听到这个解释,这名年长的大齐修行者微微一怔,若有所悟。
“我接圣命经此地至鹿山,这本是极其隐秘的事情。”方饷却是看着他,接着说道:“我想知道你们的消息是从何而来。”
顿了顿之后,方饷看着他的双眸,认真说道:“你拥有这样的修为不易,我要的也不贪心,只要你告诉我你的消息从何而来,我便会让你离开。”
年长的大齐修行者微微一笑,笑意格外自傲坚韧。
作为一名七境的修行者,他自然有着自己的骄傲。即便因为一些原因低估了来人的实力。但他十分清楚大齐王朝最需要的是什么。
对于他这种人而言,个人的生死自然没有一个王朝的荣辱和兴盛来得重要。
“想要杀死我,你也要付出很大的代价。”
这名年长的大齐修行者微笑着,看着方饷说道:“你也应该明白,既然是我来了这里,便不只是简单的试探。鹿山会盟在即,你们的皇帝,需要的不是一个无法发挥出自己力量的将军,而是需要处于鼎盛的你的支持。所以不是你让不让我离开的问题,而是我让不让你离开的问题。”
方饷点了点头。看着这名视死如归的大齐修行者,平淡的说道:“你说的有些道理,只是你还是想错了一点。要将你留在这里,接下来未必一定要我出手。”
这名大齐修行者骤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抬头望向方饷身后的山道。
方饷破空而至,只是刹那时光,然而此时乘载着他而来的那辆马车,此刻竟然也已经出现在了方饷身后不远处的山道上。
那两匹灰色的奔马此时的眼眸燃烧着血样的光华,它们的四蹄上也开始燃着血红的火焰。
最令人震惊的还在它们拖着的马车。
马车的两个车轮上。布集着无数的黑虫,这些黑虫的双翼惊人的震动着,带起的力量竟然托起了整辆马车的重量。
这整辆马车,完全就像是浮在空中。在离地数尺的空气里飞掠。
“异蛊道!”
年长的大齐修行者看着这样的画面,他终于感觉令这辆马车产生这样异变的力量来源于端坐在马车上的那名车夫。
那名跌坐在碎木中的年轻修行者骤然一声痛呼。
他惊恐的看到自己的胸口骤然如破裂的西瓜一样破开,一只暗红色的大虫便从翻开的血肉中嗡鸣飞出,像一道飞剑般冲向那名年长的大齐修行者的后背。
年长的大齐修行者疯狂的深吸了一口气。
随着他的抽吸。他身周的空气里骤然产生了无数肉眼可见的黑色阴气。
这些黑色阴气狂涌入他的身体,他的身体却并未因此变得鼓胀,而是变得更为紧致。整个身体的血肉都收缩起来,变成了玄铁般的黑色,紧紧的包裹在他身体的骨骼上。
噗的一声闷响。
暗红色大虫冲击在他的背上,他的身体纹丝不动,然而蕴含着真正飞剑力量的暗红色大虫却是震成无数的粉末。
也就在此时,两匹早已异变的灰色奔马一声嘶吼,整辆马车从他的头顶上空掠过。
空气里如霹雳般一声炸响,端坐在车头的车夫手中一条黑色长鞭倏然落下,卷在这名年长的大齐修行者身上。
这名大齐修行者身外黑气一震,这条黑色长鞭便顿时裂成无数截。
然而这名大齐修行者的瞳孔剧烈的收缩,他看到每一截断裂的黑色长鞭实是一根手指般长度的黑色长虫。
“食尸魔虫!”
这名大齐修行者认出了这种黑色长虫,然而却是已经来不及做任何的动作,数十条这样的黑色长虫扑在在比玄铁还要坚硬的身体上,只是一瞬间,他的身上就出现了无数孔洞,无数天地元气带着滚滚的黑气喷涌出来。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身上的这些孔洞,缓缓的往前栽倒。
方饷的身体已然掠起,落在马车上。
“一名如此年轻就迈入六境的天才和一名七境的宗师,大齐王朝的强大修行者难道真的多得死不完了么?”在进入车厢时,他冷冷的自语道。
第一百七十四章 便真是有这么巧的事
这辆马车车轮上附着的黑色羽虫纷纷飞起,汇聚在一起,如水流般落入驾车车夫的衣袖。
车轮重新落地,溅起一地的浮尘,两匹灰马也重新变成了原来的样貌,继续往前奔行,驾车的车夫根本没有放缓下来检查这两名大齐修行者的尸身。
只是片刻的时光,这两名大齐修行者的身体却是开始迅速的腐烂,连身上残余的衣物都迅速的化为黑水,渗入地下。
周围的山林一片死寂,方圆千丈之内的所有生物都已然死绝,然而就在这辆马车在这片山林中消失不久,一缕黑烟却缓缓的从山林中涌出。
淡淡的黑气越来越浓,缓缓聚成一条黑影。
这是一名身穿黑袍的沉默中年男子,及地的黑发分成三股扎在身后,他感受着空气里依旧弥散着的剑意,缓缓走过方饷第一剑金色长龙冲过的所有土地。
只是刹那时光,他便似乎触摸到了这一剑的某些线路,漆黑而几乎没有眼白的双眸里光芒剧烈的跳闪着。
然后他深深的躬身,对着两名大齐修行者最终死亡的地方无比庄重的行礼,轻声说道:“为了大齐。”
距离鹿山会盟尚有二十余日,但人世间四位最尊贵的帝王都将御架亲临鹿山,这样的争斗%长%风%文学 和试探,自然早已开始。
一名普通文士打扮,但身上的气息始终和周围的山林融为一体,境界显然亦是非凡的中年男子来到一座山头脚下。
这座山头位于鹿山对面,是鹿山对面的十几座山头中较为低矮的一座。
虽然低矮,但想必也可以清晰的感应到鹿山会盟之时,鹿山山巅那些强大的天地元气的走向。
而且最为低矮,感兴趣的人自然也会更少一些。
但只是到了这座山头脚下,这名中年文士却已脸色剧变,停下了脚步。
就在这座山头脚下。林地和灌木丛交接的地上,有一条淡淡的剑痕。
这道剑痕只是割破了地上的青苔,连泥土都未深入,然而落在他的眼中,却是如同矗立着一条根本无法逾越的高墙。
这条淡淡的剑痕,曲折蔓延,绵延不知多少里,去意无尽,完全是围绕着这座山脚绕了一圈,然而这道剑痕却是没有丝毫的中断。完全就是某人挥出了一剑,这一剑自然的就顺着山林和灌木丛交接的地方前行,分界开来。
这里面有无数大的和极其细微的转折之处,然而这人却只是一剑挥就。
这名中年文士不知道是何等的宗师施展出了这样的一剑,他也从未见过这样强大的境界,然而他却知道这名宗师留下这样的一剑,便是告诉所有人他已经占据了这座山头。
这名中年文士开始后退,他抬起了头,满怀敬畏。鹿山会盟尚未开始,但他已经看到了之前从未见过的高山。
……
凭借着变法和许多一时无双的修行者的支持,元武皇帝削弱了所有旧权贵的力量,连灭了三朝。但是在接下来的一场腥风血雨里,大秦王朝无数的修行者死去,许多强大的军队消亡,连隐隐已经成为世间第一宗门的巴山剑场也彻底的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乘此元气大伤的机会。大楚王朝大败秦军,让秦人割了阳山郡,为了避免连年的征战不休。天下最强的四大王朝签订了互不侵犯的盟约,以九年为期,在鹿山再行定盟。
究其原因,大秦王朝虽在和大楚的征战中落败,但依旧令楚、燕、齐三朝缔结盟约,便是因为先前大秦王朝那些惊才绝艳的修行者曾将很多人杀得胆寒,且大秦王朝政局稳定,元武皇帝和皇后、两相组成的稳固三角,对整个大秦王朝有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强大掌控力。
所以即便不是深深的畏惧,至少天下间这其余三个强大的王朝,对于大秦王朝也是始终深深的警惕和忌惮。
因为在大秦王朝,甚至是以前的一些朝代的历史里,都没有出现过这种未确定结果,一切尚需谈判的正式盟会,所以就如张仪所说的一样,一切都没有可以参照的例子,具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到底会有多少原本隐世的大宗师会出现在鹿山周围,却是谁都不知道。
一列至少有十余辆马车的车队也正不紧不慢的朝着鹿山方向前行,这些马车外表看起来十分普通,但是内里的车厢壁上却是刻着无数复杂难言,犹如织锦的符线,这些符线里渗透的光华在车厢内壁形成一层薄光,但却没有任何的天地元气散发出来。
内里乘坐着的修行者大多年轻,眉宇间的一些孤高之意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另外有一种奇特的韵味是,他们的身体好像分外的轻盈空灵,就像是随时会飘上天空的白云。
在一处道路折弯处,位于这列车队中列的一辆马车中,一名十三四岁模样的稚嫩少年微微掀开车窗帘子,看着后方十余里外的三辆黑色马车,对着他对面坐着的一名看上去比他略大两岁的少年轻声道:“那三辆马车从长陵开始一直跟着我们。”
比他略大两岁的少年长着一张清秀的鹅蛋脸,面润如玉,发丝用一根布带随意的扎着,但是发丝之间却隐然有云雾升腾,使得他的一头黑发就像是云雾缭绕的黑色高山。
“不用去管他们。”
他倨傲的鄙夷一笑,道:“既然是从长陵就跟出来,一路通关,便不会有什么问题,最多就是势力有所不足的宗门氏族,想借我们的势开道,以免一路上惹上什么麻烦。”
在这两名少年此刻所说的三辆马车中,最后方的一辆中,坐着的便是丁宁和扶苏。
他们所在的黑色马车外表看上去也是极其普通,但是车厢却很宽敞,而且内里都铺着名贵而柔软的皮毛。
即便是道路有些颠簸,但这些皮毛的柔软却总是能够令人感觉到舒适。
这样的马车对于修行者而言就是流动的房屋和修行之所,但是拖车的马匹却是需要休息和更换,第一辆货车中储备的一些食物和清水也需要更替。
他们所在的这三辆马车一路尾随着前方的车队,快要靠近一座县城时,中间的车厢里传出了周家老祖的声音,“今夜就在这城中休息。”
“这是关中略阳县,这里距离我沈奕师弟的家中不远了。”在靠近县城的最后一段郊野路上前行之时,丁宁心情有些愉悦的看着扶苏说道。
扶苏自出生都未离开过长陵,看着和长陵截然不同的风物,想着一路如此辽阔的天地都属于大秦的疆域,他的心情自然更加愉悦,于是他微微一笑,轻声道:“这离谢柔家可是更近了。”
丁宁微微蹙眉,道:“是。”
扶苏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道:“你这人真是无趣,居然连让人找不到接口的话语。”
丁宁也看着他摇了摇头:“拿这个开玩笑,你才是恶趣味。”
扶苏还是不甘心,说道:“谢柔有哪里不好。”
丁宁平静道:“是我不好。”
扶苏微怔,想到长陵所有修行者都应该知道的丁宁的身体状况,一时有些涩然,数息之后,他劝慰道:“总归有办法的。”
丁宁点了点头,道:“办法或许会有,但我总是要抓紧些时间。”
扶苏自然不能明白丁宁心中真正的想法,他想了想,道:“你说的是对的,你比我分得清主次。”
只是这交谈之间,马车已驶入县城的街巷之中,最终在一家客栈前停了下来。
只是在刚刚跨下马车之时,丁宁的身体便是微微一僵。
扶苏自然发现了他的异样,顺着他面对的方向望去,也是一下愣住。
这间客栈门口的一株青树下,也正好停下一辆马车,而马车里走出的,是一名身材高挑的秀丽少女。
她正好也一眼看到丁宁,整个身体也是一下僵住。
“难道这就是谢柔?”
在一个呼吸之后,扶苏就有些反应了过来,有些不可置信的轻声道:“世上竟然真有这么巧的事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
身材高挑的秀丽少女似乎有些犹豫,但还是主动走上了前来,看着丁宁问道。
丁宁深吸了一口气。
只是看着谢柔此时的神情,他就知道这真的只是巧合,真的是这么巧的事情。
“你在这里做什么?”他没有先回答谢柔的问题,却是看着她微颤的睫毛,轻声问道。
请假一天
在北京参加活动,前两天都是熬夜写的,今天可能晚饭都会比较晚,所以抽不出码字时间了,所以只能请假,算欠更两章,一共欠六章吧。
第十二章 利用
巧合的背后往往隐藏着许多可以深究的东西。
谢家是关中巨富,谢柔身为长女,一直都相当于谢家半个主事人,而且原本也在长陵活动,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种小县城里。
谢柔微微犹豫。
丁宁沉默了一息的时间,然后看着她,轻声道:“不是因为我的问题?”
谢柔一怔,旋即她明白了丁宁的意思,白皙的脸上有些微红,急忙摇头道:“不是因为我在长陵立誓,才被责罚回关中,只是家里有一些事情”
丁宁平静的颔首为礼道:“我在这里只是正巧路过,等会我们还要急着赶路,那我们就此别过了。”
谢柔看着丁宁平静的眼眸,一时之间朱唇微启,却是不知道再说什么好,看着丁宁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就像在冰冷的天气里,喝了一杯微凉的水。
“就这么简单?”扶苏皱着眉头看着走回的丁宁,轻声问道。
丁宁看了他一眼,道:“不然怎样,难道让她和我们一起去鹿山?”
扶苏看着他的眉眼,看着丁宁完全不像是可以开玩笑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我还是希望你能早点找到解决你身体$长$风$文学 ..问题的办法,否则就可惜了一段姻缘。”
丁宁以沉默的方式直接结束了这段对话。
“这名年轻人真的不错。”
一个赞许的声音从谢柔的身后传入她的耳廓。
“父亲?”
谢柔惊讶的转过身去。
在她的身后,站立着一名身穿紫红锦袍的矮胖商贾。
这名矮胖商贾带着很大的宝石方戒,腰缠着玉带,无论是身上的配饰还是紫红锦袍上的花纹都显得十分俗气,他的脸也是胖而微红,显得非常俗气。
看着满眼惊讶的谢柔,这名显得非常俗气的中年商贾又咧嘴一笑,带着浓厚的关中口音重复道:“这名年轻人真的很不错。”
谢柔的脸上再次浮起一丝淡淡的红晕,道:“方才我和他就短短的说了这两句话,您连我们说话的内容都未必听得到,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评价?”
“只需看他的处事方式,就可以看出他这个人到底成不成。”矮胖商贾满意的看着她,说道:“他显然是想要拒绝你,要刻意和你保持距离,但是拒绝有很多种方式,他却选择了最得体,最善意的一种。”
谢柔不理解的看着他。
矮胖商贾微微一笑,解释道:“他用了最平静如水,最平淡的方式。这样一点都不激烈地方式,最不会引起你剧烈的情绪波动。他是真的想让你淡忘他,不要和他有什么纠葛。现在谁都知道他的身体有问题,他也应该知道我们谢家应该是可以对他有所帮助的,然而他还是对你这样。不管是他不想拖累你,还是他现在无暇考虑男女之情的问题,这都至少说明这名少年心善,说明他有真性情。”
微微顿了顿之后,他又看着谢柔说道:“而且我打听到,现在长陵市井间的龙头两层楼之所以能够崛起,和他之间有莫大的关系,再看他这些处事方式若是谢家真有这样的一位女婿,让他处理一些大事,恐怕会比我处置的还要好。”
这名矮胖商贾自然就是谢柔的父亲谢连应,在坊间的风评之中,谢连应是一个很俗气,浑身充斥铜臭的土包子商人,他的名字也经常被人称为“连赢”,而且他似乎还觉得不够,还将自己儿子取名为“长胜”,之所以有今日这样的成就,全部来自于他的妻子,那名来自昔日魏王朝中山门阀的大家闺秀的远知卓见,然而此时和谢柔所说的一些话语,却足以证明他和传说中的俗气商贾有着很大的差别。
“其实你就算立誓非他不嫁,而且决定信守这个誓言,也不需要降低自己的姿态。”谢连应看着沉默不语的谢柔,接着说道:“你想想从前朝到现在,那么多惊才绝艳的人物,身边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可以和他们并肩而立的强助?”
谢柔的身体微微一震,她深吸了一口气,抬头看着谢连应,道:“父亲,您认为我该如何做?”
“不要去想誓言这回事情,若是相逢,也不用自降姿态,追求他的模样,只需要自己精彩着便是。你只需要比出现在他身边的那些女子更加精彩,更适合成为和他并肩战斗的伙伴,那他的目光自然不会落到旁人的身上。”谢连应看着她,说道:“这就像我们现在不做那行的生意,但将来若是要做,自然会挑选那行中最好的。”
谢柔的眼睛里出现了一丝明亮的光焰,“用生意来打女儿这样的比方,可是不太妥当。”虽然嗔怪了父亲一句,但她的心情明显好转起来,始终微蹙着的眉头彻底松开,又轻声问道:“那件事准备好了?”
谢连应面色微寒,道:“这次陈家要吃不了兜着走。”
谢柔点了点头,却又有些莫名的微微犹豫。
谢连应看得出她的心思,笑了起来,道:“放心,好歹是我看中的,同意的女婿,经过这里,我自然会有关照,会着人看看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谢柔顿时放心了下来,神色凝重道:“那我们现在便出发?”
谢连应点了点头,又故作忧伤般叹了口气,道:“真是女大不中留,我这样的表现,你连谢都不谢么?”
谢柔顿时白了他一眼,道:“要想我帮忙你捏捏肩就直说。”
谢连应顿时笑了起来,他活动了一下双肩,道:“这段时间太忙,两个肩膀的劳伤地方真是有点僵了,待会谈完那笔生意,你倒是真的要帮我捏捏。”
马车停靠的客栈附近有一座石桥,石桥的下方有一个面铺。
“要吃面么,我请你。”
丁宁看着那家面铺,转头对着扶苏说道:“我们梧桐落那家面铺的面不错,尤其是酸菜肥肠面和红汤白菜肉片面最佳。”
扶苏点了点头,微笑道:“我不像你这么重口,我只要鸡蛋清汤面就可以了。”
“不要去了,上车,我们启程。”
就在这时,一声温和的声音却是传入了他们的耳廓之中。
丁宁目光微凝,转身看着那辆传出声音的马车车厢,道:“老祖?”
车厢之中,微眯着眼睛的周家老祖阴冷的目光闪烁不停,然而声音却依旧温和无比:“谢家是关中第一巨富,既然那名少女就是谢家长女谢柔,出现在这里必定是出了事情,你即便不想和她有什么纠葛,但若是她有什么麻烦,能帮自然要帮上一帮。”
丁宁的眉头微蹙,他当然知道周家老祖不可能有这么好心,只是周家老祖如此说法,以他此时所摆的姿态,他却也没有办法去拒绝。
……
“奇怪。”
谢连应将车帘掀开了一线,看着远远缀着的三辆黑色马车,转头对着谢柔道:“丁宁他们的马车跟了上来。”
谢柔沉吟道:“这不像他的做法。”
谢连应想了想,说道:“看来和他跟着的人有关。”
谢柔看着他,轻声道:“那些人不像是白羊洞的人。”
谢连应淡淡一笑,道:“没有关系,不管他这次是跟着长陵的什么人经过这里,但至少可以肯定不是我们的敌人,今天我们要办的事情,有长陵的什么贵人在场做个见证最好。”
“看来谢家真是要办什么大事。”扶苏也掀开着车帘看着谢家的车队。
谢家的车队此刻一共也只有六辆,这对于谢家来说排场很小,但是他注意到,这些马车并不是一开始就在一起,而是从这个县城的各个角落驶出,最终汇聚成一列车队。
丁宁沉默不语,眉头却深深的皱了起来。
这显然是在谨慎的掩饰着什么。
谢柔的踪迹自身并没有掩饰,但跟上来的这些马车却用这种方式出场,只能说明谢家需要办事的地方距离这里不远,而那些马车里装着的东西,显然对谢家而言极其重要。
那么那些马车里装着的到底是什么?
但相比谢家马上要做的这件事,周家老祖的插手却让他更为担心。
周家是长陵旧权贵,然而现在缺的便是钱财,谢家有周家最需要的东西。
他和谢柔的关系,便已经被周家老祖利用了一道。
真要被大家说中了
真是要债多不愁的节奏了,今天再欠一更,然后明天下午和晚上也是要参加活动,估计明天也只能一更,要再欠一更的节奏。
大家帮我记着帐吧,最近三四天之内因为在北京忙的关系,实在只能见缝插针的码字,然后接下来就会稳定了,肯定会开始还债了。
第十三章 马贼
关中八百里平川,略阳县城外都是大片的农田,偶尔有不高的土丘,旁边村舍点缀其间,看上去到处都是美丽的画卷。
谢家的车队不急不缓的前行着,在距离县城三十里便逐渐慢了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谢家这列车队越来越缓,扶苏皱着眉头思索道。
此时道路两侧都是一些旱田和未开垦的荒地,也没有什么村落,只有不远处一条小河畔有一个不大的马场,零零散散只有十几匹马在荒草坡上啃食着青草目。
再怎么看,周遭都没有任何可以和谢家交易的人存在。
“只是彻底放缓速度,但没有完全停下来,这便说明这地方是他们要办事的地方,只是对方还未到。”丁宁转头看了扶苏一眼,缓声说道。
周家老祖微眯着眼睛,就像始终在打着瞌睡,然而心中的心思却是活跃至极。
突然,他的耳廓微动,已然听到了什么。
“是马贼。”
也只是过了数息的时光,丁宁便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扶苏说道。
“马贼?”
扶苏愕然,有些不解,但他马上也感到了地面由马车车轮传递到车厢底部的微微震颤,他马上长风文学 .net也彻底反应了过来,深深皱起了眉头。
大秦王朝关中八百里平川,没有那种一逃进去便千军万马都难以追击的穷山恶水,然而没有呼啸山林的山大王却并不意味着没有大寇。
这种一马平川便催生了马背上的马贼。
马贼一般都备三四匹骏马,从不在一处地方多加停留,每日安营扎寨的地方都不同,对于大秦王朝而言,这种不事生产,只有破坏的马贼就是真正的蝗虫,对其深恶痛绝。大秦王朝在关中一带有专门追杀马贼的游击骑,然而精锐的骑军极难训练,此种马贼却是极容易形成,往往诛灭一支,却又涌出来两支,杀不胜杀。
远处的旱地之中,骤然卷起一道泥龙长烟,只是片刻时光,一群马贼便出现在了丁宁和扶苏的视线之中。
这群马贼有一百余人,每人都带着至少四匹骏马,除了骑着的一匹,身旁一匹空着的备马之外,其余的马匹身上都带着包裹负重,不仅用于包裹负重的布匹上,就连马匹的身上,都有干涸发黑的血迹。
所有的马贼衣衫各异,一色的黄巾蒙面,即便身形全然不似大秦的骑军坐姿挺拔肃冷,然而自有一种冷酷嗜杀的气息不断从身上散发出来。
丁宁的目光变得更加沉冷,从数量上而言,这些马贼并不算什么,强大的马贼往往超过千骑,备马数千匹,拥有和小股游骑军和修行者正面抗衡的能力,然而只是通过眼下这批马贼那些备马足蹄下扬起的尘土高度,他就可以判断出那些备马身上的负重超乎寻常。
一列商队多带着货物很正常,但对于马贼而言,多带的重量就事关生死。
谢家只是来了数辆载人的马车,而且每辆马车中明显都有乘客,不可能承载所有这些马贼多带的重量。
这对于丁宁而言,便是危险的意味。
“这些马贼备马带的负重好像都很重。”这时扶苏也转过了头来,凝重的看着他轻声说道:“而且看上去都不大,很有可能是一些符器或者军械。”
扶苏是元武皇帝和皇后最看重的皇子,从小自然是明师教导,能够做出这样的判断并没有让丁宁感到意外。
他点了点头,“这些马贼不像是来交易,倒像是来打仗的。”
……
“连这三辆马车的车夫都不是普通人。”谢家的马车中,谢连应没有过多的去看携带着尘龙而来的马贼队伍,而是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了跟在后方的三辆黑色马车上。
看着那三辆马车沉静的样子,谢连应肥胖微油的脸面上浮现出一丝放松的笑容:“连驾车的马夫都有气定神闲的气度,这长陵的贵人身份必然极高。”
“我们出去吧。”
在下一刻,他脸上的笑容消失,慢慢的浮现出一层罕见的冷意,“不要浪费长陵这贵人的时间。”
马贼队伍在接近谢家车队数百丈的距离时骤然停住,默然的一字排开。在这些马贼的控缰之下,无论是身下的马匹还是负重的备马几乎全部停步,马蹄下灰尘缭绕,还在如同凶猛的燃烧,但是上面的蹄足和骑者却都是已经沉寂如林,给人一种如山的压力感。
一名头发花白的马贼控制着身下的马匹缓缓踱步而出,,看着掀开车帘走出的谢连应和谢柔,他有些昏黄的双眸里迅速的闪过一丝光亮,接着他的目光又落在了远处周家的三辆黑色马车上,眉头不可察觉的微微蹙起。
“我们的人和货物在哪里?”
看着这名越众而出的马贼,同样走到车队最前方的谢连应微微一笑,首先开口说道。
头发花白的马贼平静的看了他一眼,保持着静默,没有任何多余的表示。
他们身后带起的尘龙缓缓散开,数十骑停驻远处的马贼身影也缓缓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那些马贼围成了一个小圈,圈子里有十余骑明显和他们的衣饰不同。
“你们的货物在那里,你们的那些人都知道。”
头发花白的马贼首领直至此时才平静的出声,道:“你们的人已经看到了,我们要的东西你也应该让我们看看了。”
谢连应点了点头,他的神容没有什么改变,然而他的语气却骤然变得讥讽起来,“我真是很佩服你们的勇气,连我们的人都敢劫…真以为我们谢家,是关中什么人都动得了的么?”
头发花白的马贼首领的眉头深深的皱起。
他从谢连应的这句话里听出了许多不同寻常的意味,然而他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左手脱离了马缰,就要抬起。
“不要想着随意杀掉我的一个人来威胁我。”
谢连应的眼睛在此时眯起,嘲弄道:“看过了我给你们带来的东西再说。”
随着他这一句话的出口,谢家车队里的其中两辆马车的车夫,都同时掀开了所驾的马车车帘。
头发花白的马贼首领的身体骤然僵硬。
那两辆马车的车厢软榻上,分别只有各自一名乘客。
一个是头发雪白的老妪,一个却只是五六岁的幼童。
谢连应看着身体骤然僵硬的马贼首领,带着浓浓的嘲讽道:“怎么样,我给你看的东西是否够分量?”
“我的人,从现在开始你随便杀。”
在接下来的一息之间,这名看上去极其俗气的商贾变了脸色,一脸的冷笑,“但只要你杀一个,我就让你们陈家上无老,下无小。”
丁宁和扶苏一直在努力的听着谢连应和马贼首领的对话,所幸他们的声音并不小,所以隐约都听得清楚。
此时他们虽然看不到谢家那两辆马车里装着的到底是什么,但通过谢连应的话语,两个人却是都很快的醒悟过来。
“这些不是真正的马贼,或者说平时还有别的身份。”
扶苏转过头看着丁宁,轻声说道:“他们劫了谢家的人和货物,但没有想到谢家也查出了他们的底细,劫了他们的人。”
马贼首领深深的呼吸着,一时依旧保持着静默。
这时谢连应却已经接着说了下去。
谢连应用同情般的目光看着马贼首领,摇了摇头,说道:“虽然我谢家比不上长陵那些真正大贵之家,但我谢家也已经在关中立足五十余载,什么风雨没有见过,你们这些孩子,难道以为只是用这样的手段,就能取代我们谢家的位置?”
“想要对付我们谢家也就算了。”
谢连应的语气骤然转厉,散发着油光的脸上也开始笼上了一层寒霜,“但你们应该清楚我们谢家押运的是什么,你们也是秦人,竟然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听着谢连应的这些话语,马贼首领缓缓的摇了摇头,他昏黄的双瞳里,流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奈和感慨。
接着,他直接解下了遮掩面目的黄巾。
黄巾下是一张略显苍白的瘦削面容。
“儿不孝,让您老受惊了。”
这名面容瘦削的花白头发男子深深躬身,对着谢家马车中那名老夫人行了一礼,然后面容恢复了平静,看着谢连应,异常简单的说道:“换人。”
谢连应冷冷的一笑,知道从今以后这些人便只能成为真正的马贼,于是他点了点头,道:“成交。”
马贼首领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的左手再次脱离了马缰,就将抬起。
然而就在此时,他身后一个淡漠的声音响起,“我想试一试。”
第十四章 楚器
这声音淡漠,然而非常的尖细,第一时间听上去是女声,然而和女声之间似乎又有着一些不同。
谢连应的眉头不可察觉的皱起,那名头发花白的马贼首领其实便是关中陈家的家主陈吞云,陈家是关中的后起之秀,在生意上和谢家早有交锋,做出这样的事情原本也不算意外。
毕竟若是这件事谢家无法解决,谢家在将来必定元气大伤。
但陈吞云是出了名的孝子,而且又是老来得子,在他的心目中,他的老娘和陈家的这一根独苗恐怕比他自己的命还要重要,现在他已决定换人,陈家还有谁能提出异议?
陈吞云也在此时霍然转身。
出声之人就在他身后不远处,骑着一匹灰色的马,衣衫也是灰色,身材瘦小,面上也罩着黄巾,看不出是男是女。
“我要试一试。”
看着转头看着自己的陈吞云,这人再次说道,声音更显尖细。
陈吞云的双手微微震颤了起来,他的脸色苍白如纸,他用微不可闻般的声音,哀求道:“大人…”
“汝是小家,何以与国相比,更何况我又未必会失手,或许根本不会让你家人有所损伤。”这名灰衫人的眼神柔和,但语气却是说不出的坚定,散{长}{风}文学 www{cf][wx}net发着令人不容抗拒之意。
陈吞云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他还要再说什么,然而这名灰衫人的眼神却是骤然转厉,声音微冷道:“陈大人,不要忘记你的身份,不要忘记你根本不是秦人!”
陈吞云的胸口如被巨锤击中,他咬了咬牙,转过身去。
谢连应在此之间一直没有出声,直至此时陈吞云转过身来,他才深深的看着陈吞云,一字一顿的说道:“你应该听说我,我谢连应平生最讨厌的就是人做生意的时候反悔。”
也就在他声音响起的同时,空气里骤然出现了两声急促而短的啸鸣。
一红一青两道剑光骤然出现在那两辆掀开车帘的车厢里,分别在老妇人和小童的身上掠过。
血光迸现,两片血肉分别脱离了老妇人和小童的身体,飞出车厢。
老妇人和小童的身体巨颤,似乎用尽全身力量惨嚎起来,但不知何故,却是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这种沉默的画面更让人心悸。
“谢连应!”陈吞云顿时如受伤的野兽一般剧烈的嘶吼起来,脸上的神色比哭还难看。
“这样是不是不太好?”扶苏脸色也十分苍白,虽然看不到车厢内的景象,但他也可以猜出发生了什么事情。
“是不好,但这不是谢家预料之内的事情。”丁宁的面容微寒,他的目光也始终停留在陈吞云身后那名声音尖利的灰衫人身上:“如果我没有猜错,此刻能够逼迫着陈家这名家主改变主意的,只可能是一名七境之上的强大修行者。这名七境修行者应该是确定谢家这列车队里没有七境的存在,所以才会阻止陈家换人。他不是想要用雷霆的手法刺杀谢连应,便是想要用什么手段抢夺陈家的人质。”
“谢连应并非像传说中的那么平庸,他此刻应该也看清楚了,若是不能对对方施以足够的压力,那他们谢家所有人可能都会死在这里。”丁宁的声音更冷了些:“而且现在开起来,对方根本不是想要从谢家身上取得巨大的利益,而是直接想要杀死所有在这里的谢家人。”
“杀死这里所有的谢家人?”扶苏的神容极其的震惊:“谢家是关中第一巨富,我大秦王朝的梁柱之一,只是劫了一些谢家人换取惊人的财富,尚且不会惊动皇宫,但若是谢家这些人被杀死,那会引起多大的震动,长陵必定动用全力追查,陈家这些伪装马贼的人,绝对不可能隐瞒过去,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丁宁冷笑了起来,道:“或许从一开始,他们的目的便是除掉这根梁柱,或者只是要破坏谢家此刻要做的事情。”
听闻此言,扶苏骤然想到了某个可能,不由得心中一颤。
于此同时,他的心情变得更为紧张起来。
若和丁宁所说的一样,那名声音尖细的修行者是七境的存在,此时谢连应和谢柔等人自然处在极度的危险之中。
在陈吞云撕心裂肺的厉嚎之中,在他和丁宁的对话之中,谢连应的脸色却是极为冷漠,他充满冷意的看着陈吞云,说道:“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什么用意,我也不管你们里面到底有什么宗师级的人物,但我可以保证,我的这两名侍从绝对不会吝啬自己的性命,即便你身后的那人出手再快,在我或者他们倒下之前,令堂和你那宝贝儿子的头颅,绝对会从他们的身上掉下来。”
“我也不会给你任何选择的机会。”
谢连应顿了顿,面无表情的看着陈吞云后方远处那些围着十余名谢家人的马贼,冰冷的说道:“三息之内,你再不放人,从他们身上掉下来的就不是一块血肉,而是一条手臂。”
“不要!”
陈吞云的整个身体已经都被汗水浸透,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他失神的看着车厢里那两条流血不止的身影,右手脱离了马缰,往上抬起。
也就在此时,他身后不远处的瘦小灰衫人眯起了眼镜。
一股淡薄但分外锐利的气息,从他的身上迅速的释放出来。
陈吞云的整个身体还在做着往上抬起右臂的动作,然而他的右臂却没有能够抬得起来,因为他的整条右臂已然和肩部脱离,掉落下来。
陈吞云在灰衫人身上的气息散发出来之时便已经反映过来,只是依旧来不及阻挡对方切断自己的一条手臂,在他的这条右臂被切断掉落的瞬间,他终于也做出了反击。
一声绝望的厉喝从他的口中喷薄而出。
他的左手之中涌出一道彩虹般的光华,以惊人的速度朝着后方的灰衫人斩杀而至。
在他和灰衫人之间两侧还隔着两名马贼,只是这两名马贼根本未被这道彩虹般的光华触及便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呼,浑身响起无数骨骼碎裂的声音,往后飞出。
这一道彩虹般的光华散发着本命物独有的气息,然而却似乎比一般的本命物更为强大。
灰衫人的眼眸里似乎有无数星辰闪动。
这一道彩虹般的光华速度极其的惊人,但在他的眼镜里却似乎非常缓慢。
当身侧前方两名马贼被力量波及便浑身骨碎往后飞出时,他只是不紧不慢的往前伸出了右手。
他的右手拇指上戴着一个银色的金属扳指。
在他伸出手之时,天空里如有一座无线巨山镇落,瞬间凝缩在他的这颗银色金属扳指里。
无数股银色的气流从这金属扳指的微小符文里流淌出来,布满他的手掌。
他的手掌就像被沉重的银汞镀满,然后沿着手臂朝着身体蔓延。
没有任何花巧的动作。
他用这只银色的手抓住了迎面而来的彩虹般光华。
在银色的指掌和彩虹般光华接触的瞬间,指掌的缝隙里闪过无数道耀眼的光亮,一道道恐怖的劲力就要随着这些光亮的迸射而炸开,然而在下一个极为微小的瞬间,这些力量却就像沉入了水中一样,渗透进粘稠的银色气流中。
此时银色的镀层刚刚铺满这名灰衫人的半个身体,没有任何明显的响动,银色镀层的边沿骤然射出无数条浆线,就像是无数朵银色的异花在他的另外半面身体上骤然开放。
与此同时,陈吞云的瞳孔却是剧烈的缩放。
“噗”的一声闷响,他的整个身体就像是被无形巨物碾压过一般,一团血雾从他的空中喷出,他的整个身体软绵绵的往后抛飞出去,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轻到没有分量的柳絮在空中飘飞。
那条彩虹的光华被银色的指掌牢牢的锁住,光华迅速的黯淡,露出了真容,赫然是一截牛角状的七彩弯玉。
丁宁一直在看着那银色的扳指和这条彩虹的光华,他早已看出了这两件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保持着沉默,并未出声。
“是银罗刹扳指,还有无忧角。”
扶苏的脸色却是变得极为难看,寒声道:“是楚王朝的人。”
大楚王朝炼器手段天下第一,修行者世界里最强的符器皆出大楚。
无忧角出自大楚王朝无忧宫,在大楚消隐了多年,流落在别国还有可能,然而银罗刹扳指是大楚银线工坊的镇坊之宝,银线工坊名为工坊,实则是大楚王朝十大修行地之一,这样宗门的密宝,自然不可能流落在外朝修行者手中。
“身为楚人,你根本不配用无忧角。”
这名灰衫修行者此时似乎也不想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看着在空中已然气息全无的陈吞云,他冷冷的摇了摇头,说出这样一句。
第一百七十八章 应变
“陈家自上代起就已经在关中立足,我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会是你们楚人。”谢连应看着如轻飘飘的柳絮一般坠地死去的陈吞云,
用同情的语气问道。
灰衫修行者淡淡的说道:“儿是亲儿,娘却不是亲娘。”
谢连应有些意外,道:“收养?”
灰衫修行者并没有拒绝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冷淡的说道:“一名楚孤儿遭到了关中慈母的收养,视如己出,自然感恩。”
谢连应鄙夷道:“楚孤儿能入陈家,想必也是经过你们的安排。”
灰衫修行者挑眉,对于他而言这种事不需要解释。
谢连应冷笑道:“是个人便知道感恩图报,更何况是养育自己的慈母?陈吞云为母尽孝,是人知常情,即便你有所图,大可等他交换了人质再说,此次不成,哪怕下次,你口称大义,实则只是害怕他放了人质之后,我们四散而逃,你杀不掉我们所有人,让你们的阴谋败露。只是为了急功近利而杀死陈吞云,你这样的人简直枉为宗师,猪狗不如。”
灰衫修行者并没有发怒,只是不屑的淡淡说道:“我们的失败只是低估了你和谢家的能力。”
“你比外人对你的评判强出太多…”灰衫修行者?长?风?文学 微微仰起头,冷漠的目光扫过周围所有人,最终又落在谢连应的身上,“但想要用言语蛊惑我身周这些人内乱的小手段,却不要想着用在我身上,你应该明白,既然我已经出手展露了实力,那我周围这些人都很清楚,只要谁想要对我动手,就会立即死去。”
谢连应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睛。他虽然肥胖,但此时却如猛虎初醒。
“那些人我先不杀,他们留在这里,想必你们也不会留下他们就跑。”
灰衫修行人微微侧身,点了点远处被围着的十余名谢家人,接着他的身影微动,飘身下马,开始朝着谢家的车队缓步前行,同时看着谢连应和谢柔平静道:“我杀死陈吞云虽然事出无奈,但眼下却变得极为简单。要么你们谢家有足够的实力能够杀死我,要么你们被我杀死。”
听闻这样的话语,谢柔的心中不知涌出何等的情绪,她不自觉的转头看了一眼身后道上的三辆黑色马车。
丁宁的心情骤然紧张了起来。
他的目光始终牢牢的盯在谢连应和谢柔的身上,只是这样的一个微小动作,就让他反应过来谢家虽然早有准备,但为了让陈家放松警惕,谢家恐怕并未有七境之上的人到场。
谢家恐怕也未曾料到,这些伪装马贼的人里面。还有如此强大的一名大楚王朝的修行者。
也就是说,谢家未必有可以抗衡这名大楚王朝修行者的能力。
周家老祖应该是这名大楚王朝修行者的劲敌,他也应该想借此结交谢家,但是之前这名大楚王朝的修行者却表达过想要试一试的欲望。
这便说明这名大楚修行者可能有着某种极远距离下瞬间刺杀对手的能力。若真的如此,那就算是周家老祖出手,都未必来得及。
而且他几乎可以肯定,周家老祖一定不会很快出手。
周家老祖对战这样的一名修行者。未必可以全身而退。
即便周家老祖可以毫发无伤的击败这名大楚修行者,以他对周家老祖的了解,他也绝对不可能在谢家竭尽全力之前出手。
他一定会等谢家拼得十分凄厉。形势危急到极点时才会出手,甚至和这名大楚王朝的修行者战斗,哪怕不受伤他恐怕都会装出受很严重的伤。
这样谢家便自然会觉得欠他更多的恩情。
丁宁甚至隐约肯定他会在谢连应死去之后才出手。
因为谢连应已经表现出了外人根本想象不到的强大应变能力和判断力,相对于谢连应而言,谢柔这样初出茅庐之辈便更容易欺骗和掌控。
在谢柔转身看向丁宁所在的三辆黑色马车时,大楚王朝的这名灰衫修行者也看了远处道上的这三辆黑色马车一眼。
这一直跟着谢家车队的三辆黑色马车,自然也早已落入了他的视线之中。
只是看到此时谢柔回望,但这三辆黑色马车却未动,他眼眸深处的忌惮之意便略微消隐,体内一股真元,悄无声息的缓缓往双足下流淌而去。
修行者的世界里,生死只差刹那时光。
扶苏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急促,此时感觉到自己所乘和前后马车的车轮还未动,他忍不住张开了嘴,想要发出些什么声音。
丁宁的眼光剧烈的一闪。
他已经决定了自己要做什么。
也就在扶苏刚刚张开嘴的这一瞬间,他对着扶苏一声急促的厉喝:“你不要妄动!”
扶苏一怔,他不明白丁宁怎么会发出这样的一声厉喝。
就算不想和谢柔有任何的纠葛,但难道连谢柔的生死都不关心?
然而也就在他这一怔之间,他感觉到身旁骤然多了一座爆发的火山。
轰的一声,他的耳膜微鸣。
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丁宁体内的真元已经狂暴的喷涌。
丁宁的身体化成了一道狂风从车厢中涌出。
“嗤嗤”两声尖利的破空声同时响起。
两道黑色剑光分别从他的双手指尖飞出,切断了拖着他们这辆马车的其中一匹马上的套具。
没有丝毫的停留,他的脚尖在这匹马的马背上一点,这匹马便吃痛一声嘶鸣,带着他往前疯狂的狂奔而出。
这一系列的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一般,等到扶苏明白过来丁宁只是喊他不要动,那匹马已经带着丁宁冲出了数十丈的距离。
两匹拖车的马骤然失了一匹,这辆黑色马车顿时倾斜,车头上的周家车夫自然也是不俗的修行者,身影依然稳定,如钉子般钉在车头,然而就连他都没有来得及阻止丁宁,只是忍不住一声厉声低叱。
“他要做什么?”
扶苏看着御马朝着谢家车队狂冲而去的丁宁,完全无法想得明白丁宁要做什么。
在他看来,以丁宁的实力,这样冲上去也只是送死而已。
中间的马车里,周家老祖的面色骤然阴沉起来。
他的双手微微抬起,两股可怕的气息在他的手臂内似乎就要透出,但是他的目光一闪之下,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只是冷冷的一笑,双手落在膝上,一语不发。
他不说话,三辆黑色马车便自然不动。
谢柔此时万分惊愕的看着御马在道上狂冲而来的丁宁,她也根本想不明白丁宁一个人冲过来做什么,又能起到什么作用,然而远远看着丁宁平静却如同燃烧般的眼眸,这密如雨点的马蹄声,却像是无数小锤一击击的敲在了他的身上。
灰衫修行者的身影微滞。
他原本已经出手,然而丁宁冲出车厢时那两道诡异的黑色剑光却是令他都有些不解,所以他停了下来。
丁宁并非是寻常的修行者。
他可以肯定这名灰衫修行者的迟滞来自何处。
所以他马上抬起了手,嗤的一声,又一道黑色剑光冲出,朝着前方的天空冲出。
他的前方,就是谢家车队和这名灰衫修行者的方向。
这样遥远距离下的一道黑色剑光破空,灰衫修行者的脑海之中顿时闪现过无数种可能,无数强大的功法剑经的名字逐一浮现在他的脑海。
他忍不住抬头,眯着眼睛看着这道好像要融化在日光下的黑色剑光。
他生怕这道黑色剑光出现什么惊人的变化。
然而随着这道黑色剑光的接近,在他的感知里,这道黑色剑光的力量却是越来越小,飞行的速度也越来越缓慢,接着他感知到了浓烈的寂灭寒冷的意味。
“星辰凝煞手段。”
他忍不住轻声自语出声,眉头却是不自觉的皱起。
他确定了这是什么样的手段,也确定了丁宁的修为对于他而言十分弱小。
只是他却有些隐约的不安…这名御马狂奔而来的少年,竟然好像能够看穿他的心念,似乎无形之中控制了这场战斗的节奏。
他当然不希望被任何人控制战斗的节奏。
于是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再犹豫,两股清泉般的真元涌入足底。
他的鞋底之中,有两片淡青色的玉片。
这两片淡青色的玉片薄得完全透明,连一根头发丝的厚度都没有,也不知道用何种方法才能切割和打磨得出来,然而这么薄的玉面上,却偏偏还有无数细密的符文。
随着他的两股真元的注入,噗的一声,他的脚下骤然涌起两束青色的光柱。
他的身体,便在这两束青色的光柱中消失。
是真正的消失。
因为这一瞬间,周遭所有人的视界里,都根本没有他的身影存在。
ps: 上一章的章节名好像又错了但章节名没办法更改,只能这章又修正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