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七境之自信与震惊
“逃!”
丁宁只是厉声喝出了一个字,因为他只来得及喝出一个字。
这一个字出口,他体内所有积蓄的凝煞剑气一息间全部从指间嗤嗤射出,一道道黑色的剑光,瞬间化为一场暴雨,全部打向谢连应身侧一处。
无论是他这一声厉喝还是此时黑色剑光形成的暴雨,对于谢连应和谢柔而言都有着不容抗拒的凄绝之意,“走!”谢连应眼中厉芒一闪,几乎下意识般一拉身侧的谢柔,往后倒掠出去。
一声轻疑声蓦然响起。
黑色剑光形成的凄厉暴雨中,突然出现一抹淡淡的青光,一条银流凭空透出。
倒掠中的谢柔连心跳都几乎顷刻停顿,虽说任何一名修行者都知道大楚王朝的符器天下第一,然而这名灰衫修行者这样破空而来的手段,她却是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一道银流首先清晰的出现在空气里,接着才是灰色的身影。
对于这名大楚王朝的强大修行者而言,丁宁逼出体内所有凝煞小剑形成的凄厉暴雨却似乎云淡风轻。
灰色的身影只是微微侧身,半边银光闪现的身体,便如同一柄银色的大剑竖起。
一道道黑色剑光在银光上爆开,空气里绽放出一朵文学 朵黑色的花。
这名大楚王朝的修行者另外半面身体上也盛开无数银色花朵,但他却只是感觉到半边的身体微冷。
三境和七境之间的距离相差太远,更何况他还有凝聚着无数大楚修行者和匠师心血的符器在手。
这名大楚王朝的修行者虽然难以理解丁宁为什么能够感知出自己所在,但他的眼神还是极为漠然,他只是用正常的速度,将自己体内的真元输入手中的“无忧角”。
空气里再次涌出一股杀意。
只是因为这无忧角上散发出的天地元气太过色彩缤纷,色泽太过鲜艳,所以这股杀意给人的感觉畅快而明亮,容易让人忘却许多忧愁的事情。甚至容易让人的反应变得迟缓。
谢家是关中第一巨富,所带的修行者自然也非俗物,在这名大楚王朝手中的忘忧角从无数凝煞小剑的碎片中穿出,带着凄厉之意冲向往后疾掠的谢连应,那两道悬浮在老妇人和幼童身侧的飞剑终于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
轰的一声巨响。
那柄红色的小剑猛烈的燃烧起来,散发出无数耀眼的光焰,剑身虽小但因为迸发的力量太过刚猛,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一团巨大的纫从火山口喷出,迎面砸向这名大楚王朝的修行者。
另外一道青色的小剑却是悄无声息的低飞,没入了下方的泥土中。连气息都变得和泥土完全一样。
此名大楚王朝的修行者眉头微蹙,手中无忧角的去势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当的一声闷响,迎面冲来的红色小剑被强大的力量几乎硬生生的逼停在空中,连闪避都无法做到,便被强大的力量砸得往后飞出,剑身符文中所有流淌出来的火焰片片飞散,落入周围的草丛之中。
顷刻间青草中的水分便被炙干,化成枯草,然后被点燃。
这名大楚王朝的修行者根本未去担心那一道阴险的青色小剑去了哪里。对于他而言,没入泥土中的青色小剑最终的结果要穿出泥土,刺向他的身体。
只要这柄小剑穿出泥土,他便能感知到。便能来得及做出反应。
这就是七境之上的强者才能拥有的绝对自信。
红色小剑被砸的往后飞出的瞬间,谢家的其中一辆马车猛的一震,一声闷哼响起,车帘往外荡起。喷出些猩红的血沫。
只是让这名大楚王朝的修行者有些意外的是,那道没入泥土中的青色小剑却始终像消失一般,一直都不出现。
因为拥有绝对的信心。所以这名大楚王朝修行者的动作没有任何的迟缓。
两股磅礴的天地元气从他的脚下涌出,他的脚下出现了两个肉眼可见的光团,在下一瞬间,他的整个身体便往前抛飞,且不断的疯狂加速。
只是半息的时光,他手中无忧角上散发出的凌厉杀意,已经逼近竭尽全力后退的谢连应和谢柔的身体。
一声苍老的喝声从谢连应和谢柔身后的马车车厢中发出。
这辆马车的车厢内坐着一名须发皆白的老年文士。
随着一声低喝从他的口中传出,他的身体就像是透了无数的窟窿一样,嗤嗤的射出无数股青色的风束。
他身外的硬木车厢就像纸糊的灯笼一样轻易的崩散,往外飞散出去。
一道道青色风束如同活物一样扭曲着,就像妖精的尾巴从四面八方瞬间席卷到这名大楚王朝修行者的身上。
这名大楚王朝修行者面露不屑之色,身形没有任何的变化,只是真元往外涌动更加剧烈了数分。
他手中的无忧角上发出的七彩元气更加猛烈数分,看上去根本没有触及谢连应和谢柔的身体,然而谢连应和谢柔都是一声闷哼,嘴角沁出些血丝。
老年文士面容不变,整个身体却没有分量一般,随着青色风束的涌动而往上飘起,挡在谢连应和谢柔的身前。
大楚修行者的眼眸里突然一凝。
他骤然感知到这些青色的风束里有一缕异样的气息。
他的身体骤然一顿。
从一开始的突进到现在,他的身体终于出现了一次停顿。
停顿只是因为更强的元气的喷涌。
他的头顶上方再次有如山般的天地元气汇聚过来,以寻常修行者难以想象的速度涌入他手中的银罗刹扳指。
银罗刹扳指中流淌而出的如银汞般的粘稠元气瞬间密布他的全身,连他的七窍都是被银色的元气充斥,他直接变成了一个银人。
几乎所有的青色风束在冲击到他的身上时便崩散开来,但有一股青色的风束却是凝聚不散,而且越来越散发出晶石的光芒。
大楚修行者一声嘲讽般的冷笑。
这条刚刚捆缚住他身体,并剧烈收缩着的青色风束上迅速地出现无数的裂纹,裂纹里更是清晰可见晶片的裂层。
老年文士的身体还浮在空中,但是身体内部却是剧烈的震动着,鲜红的血液汇聚着紊乱的元气,嗤嗤的从他的口鼻之中喷出。
一股本命物特有的强大气息,到此时才从那条晶状的青色风束上散发出来。
所以这并非是天地元气凝成的风束,而是他修炼的本命物。
本命之所以称为本命,便是和修行者的性命有着莫名的联系,本命物被毁,轻则重伤,重则直接死去,然而此时这名老年文士的本命物将毁,他却是没有丝毫的犹豫,反而将自己体内可以控制的力量,毫无保留的从身体里挤压出来。
布满裂纹的青色束状本命物死死相持。
也就在此时,最后一辆马车里,一名眼中皆是决然光芒的青衫年轻剑师深吸了一口气,他隐藏在地下已经许久的那道青色飞剑,终于无声无息的从大楚修行者的脚下泥土中透出。
大楚修行者脸上的银光略消,他脸上蒙着的黄巾因为元气的鼓荡而脱落。
黄巾后是一张瘦削而白皙,有些像女子的阴柔脸庞。
他的脸庞上,此时便闪过一丝鄙夷和怜悯的神色。
“除了那名中山门阀的女子,谢家的实力也就如此么?”
当他说出这句话之前,他手中的无忧角便已经收了回来,贴着自己的身体,由上往下的扫下。
彩虹般的光滑落在捆缚在他身上的青色晶束上,青色晶束就此崩碎成无数片,那名悬浮在空中的老年文士就此坠地,就此无声的死去。
他抬步,手中彩虹般的光华继续落下,扫下他的足底,光华的末端准确无误的扫中了刚刚从泥土透出的青色飞剑。
看似轻柔的相交,却是如两座小山相撞。
轰的一声爆响。
不过一尺的青色小剑就像犁地一般,轰然在地上犁出一道深沟。
盘坐在最后一辆马车里的青衫年轻剑师颓然垂首,光滑莹润的脸上突然出现无数刀斩般的皱纹,每一条皱纹里都流淌出血丝。
大楚修行者傲然抬头。
在他看来,谢家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他杀死谢连应和谢柔,甚至和谢连应、谢柔不远的那名少年。
然而就在此时,他感觉到了一股不可能有的天地元气的喷涌。
他豁然转身,眼睛里闪现出震惊而不可置信的光芒。
第一百八十章 谢家之凄厉绝杀
他的震惊并非来自于这股天地元气的力量,而来自于这股天地元气的方向。
这股突然析出的天地元气,来自于那名流血的老妇人所在的车厢。
车厢里唯有那名被斩了一剑的老妇人。
此时在他的识念之中,谢家的车队里再无人能够阻挡他杀死谢连应和谢柔,然而令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的是,此时这名流血的老妇人,却正在对他出手。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手上的银罗刹扳指再次流淌出大量粘稠如银汞的元气,覆盖他的全身。
肩上失去大片血肉,半边身体被鲜血染红的老妇人看起来一直很凄厉,然而此时她的面容却是一味的平静,她的双掌此时往前平伸着,身前的车厢帘子,包括半个车厢都已经被沛然的力量激得粉碎,她身前的泥土地里奇异而极速的浮起许多土黄色的光星,在她的双掌前方形成两条光路。
这两条土黄色的光路,就像她手掌的延伸,带着一种一往无回的气势,就在这名大楚修行者霍然转身的瞬间,狠狠按在了他的身上。
大楚修行者银色的眉头深深皱起,随着一声低沉的厉喝,覆盖在他身上的银色元气如浪花般片片飞起。
他的身影微挫,脚下的地面猛烈的凹陷?长?风?文学 cfwx. net下去,但他的动作却没有任何的迟缓,他手中的无忧角像一道飞剑飞了起来,也就在此时扫在了老妇人的身上。
噗的一声轻响,老妇人的半截身体尽碎,化为无数的血泥往后飞洒而出。
然而也就在此时,空气里再多一道异样的气息。
这道气息来自那名身上同样流淌着鲜血的幼童。
因为大量失血,这名幼童的面容苍白至极,但双眸此时却漆黑如墨,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老妇人被一击击杀,半截身体化为血泥。但他看似幼稚的苍白面容却也平静到了极点,一道急剧旋转着的,如纺锥般的乌金色锥形小剑从他被鲜血染红的袍袖中飞出,以惊人的速度冲击在了大楚修行者的腰腹之间。
大楚修行者一声闷哼,口鼻中都沁出血来。
他身上的银色元气几乎被全部震散,被乌金色锥形小剑击中之处响起裂帛和骨碎的声音。
他的身影再也无法保持进势,地上溅起三团气浪,他的身体顷刻连退十余丈。
锥形小剑入肉数寸,他身上的银色元气尽消,然而在这刹那时光。他体内再度涌出一股澎湃的真元,再次涌入手中银罗刹扳指之中。
银汞般的元气覆盖他的手掌,他的手掌便落下,握住了这柄剧烈旋转的乌金色锥形小剑。
空气里嗡的一声闷震,他的腰腹间涌出一蓬血雾。
这柄乌金色锥形小剑符文里的所有识念和充斥的元气被他尽数逼出,一瞬间便变成了失去生命力的死物。
那名幼童颓然的往后靠在车厢上,这名大楚修行者冷漠的甩出了这柄小剑。
小剑带起一道狂风,落在这名幼童的胸口。
幼童的胸口凹陷,血肉往后飞洒出去。凹陷处很快变成了一个透明的窟窿。
幼童身后的车厢板也被强大的力量全部绞碎,他体内的脏器已经全部消失,即将死去,然而在这临死之前的一刹那。他转头看向身体后方,平静冷厉的脸上,却是浮现出一丝不辱使命的笑意。
在他最后的视界里,谢连应、谢柔和丁宁已然退到了周家的三辆黑色马车前方。
谢家这列车队里。所有的修行者非死即重伤,碎裂的车厢和血肉飞洒得到处都是,境况看上去十分的凄惨。然而造成这一切的大楚王朝七境强者却是没有任何得意的表情。
他停下来,站立在这凄绝的画面里,垂首沉默了数息的时间,然后抬头,道:“童姥双杀…所以从一开始,你们就根本没有抓到陈吞云的家人.”
丁宁、谢连应和谢柔也已经停顿下来。
谢连应深吸了一口气,迎着这名大楚修行者的目光,点了点头,道:“没有足够时间去劫陈家的人,只是关心则乱,在这样的情形下,你们也不会有足够的时间去求证。”
“好计谋。”
这名大楚修行者的呼吸恢复了平顺,用尖细的声音真诚的赞叹,“陈吞云便是白死了。”
谢连应也沉默了下来。
方才谢家那么多名修行者凄厉和壮阔的截杀,也只是阻挡住了这名大楚修行者分毫。
“你是如何判断出我的落脚之处?”
这名大楚修行者的目光又落在了丁宁的身上。
虽然不知道那三辆黑色马车之中还隐匿着什么样的修行者,但是他非常清楚,现在谢连应和谢柔之所以还活着,只是因为眼前的这名少年一开始便准确的捕捉到了他那两片“跃空符”的准确落点,并第一时间成功的遏制住了他的行动。
扶苏也已经从车厢中掠出,站在了丁宁的身旁。
方才短短数十息的时间里的生死绞杀,完全超越了他平日修行中的所见,此刻他的身体里还流淌着凉意,此时听到这名大楚修行者的话语,他看着丁宁的目光里也充满了难以理解的情绪。
他有着天下最强的父母,有着大秦王朝最好的老师,所以他的修为进境极快,而且接触涉猎的东西比一般的修行者多得多。他知道“跃空符”有迹可循,是一股强烈的天地元气的流通通道,修行者看似在空中彻底消失,只是因为那一条天地元气的流速太快,彻底超出了修行者双目的极限。
只是即便知道对手的身上有这样的符器,在那极短的时间里,一般也根本不可能判断出对方的那条天地元气的落点在哪里。
若是说跃空符是在空中架起一座桥,那桥的另外一个支点,是由施展者才决定的。
丁宁深深了吸了一口气。
他当然可以不回答,但不能拿出令人信服的理由,身后马车车厢里的周家老祖或许会对他的疑虑更重。
所以只是这一息之间,他抬起了头,平静回答道:“那处地方,最不可能被两柄飞剑第一时间截住。”
扶苏一怔,一时没有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这名大楚王朝的七境强者的眉头却是再次蹙起。
他回想着方才的画面,缓缓道:“只是如此?”
丁宁看着他,点头道:“只是如此。”
扶苏怔怔的想道,难道只是因为那处地方,是谢连应和谢柔的身体正好遮掩住了后方两柄飞剑直线前行的方向?
“在下银线工坊陈楚。”
这名大楚修行者点了点头,然后平静的说道。
他的目光此时落在丁宁身后,周家老祖所在的黑色车厢上,这句话显然是对着周家老祖所说。
然而扶苏和谢连应的目光却同时一凝。
“我倒是谁,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银线圣手陈楚。”谢连应随即冷笑了起来,“还是出自楚宫廷的强大修行者,能够见到,倒是三生有幸。”
陈楚的名气的确极大。
唯有能够达到“丝路”级,也就是说能够在一根头发丝般大小的细丝上,准确的布置出符文的匠师,在大楚王朝的匠师之中才能称为圣手。
银线工坊的圣手,一共也只有五位。
而陈楚不只是圣手,而且还是七境的强者。
这便更加难得,可以制作和使用七境之下的修行者难以理解的符器。
所以他在很早之前便已经是宫廷器师。
只是谢连应此时的冷笑,却还带着其它的意思。
大楚王朝许多停留在宫廷之内的器师,身体都不完整。
陈楚自然感觉得出谢连应的嘲讽之意,但是他却是丝毫不加理会,他只是隐约觉得那辆黑色马车之内传出一股令他感到危险的气息。
他必须获得更多的讯息,来判断到底是要逃,还是要继续战斗。
丁宁的眉头微跳。
便在此时,周家老祖的车帘往两侧分开。
身披宽松锦袍的周家老祖缓缓站起,从车厢内走出。
“我姓周,单名眉字,可能和霉谐音,所以这一生都不太幸运。”
周家老祖一副慈祥和蔼的面容,看着这名大楚王朝的宫廷修行者,温和的说道。
“原来是他,他竟然还未死!”
谢连应瞬间就反应了过来,心中响起不可置信的声音。
“想不到周家老祖竟然还活着,真是老而弥坚。”陈楚眼睛微微眯起,尖细的声音响起,他的脸上也尽是意外的表情。
“此时的长陵,不是你们那时的长陵。”
陈楚微微的顿了一顿,看着周家老祖,淡漠的说道:“你又何必来插手这样的事情?”
“正好遇到,便是机缘。”
周家老祖和蔼的看着陈楚,说道:“你身上的两件东西很好,我想拿来送给我身边的年轻人。”
第一百八十一章 周家老祖之阴之毒
陈楚淡淡的看着周家老祖,风波不惊的说道:“这两件东西都是我大楚王朝的重器。”
周家老祖所说的两件东西,自然是指他身上的忘忧角和银罗刹扳指,但他说这两件是大楚王朝的重器,意思便是一定会将这两件东西带回大楚王朝,除非他在这里死去。
这和大秦剑师所说的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其实是一个道理。
但这样的道理从一名七境的宗师口中说出,便拥有了不同寻常的威慑力。
周家老祖的眼底闪过不可察觉的贪婪神色,他微微一笑,道:“这样的结果就是连你自己都留下来。”
陈楚不再多说什么。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不顾方才战斗的损伤,强行令真元在体内强横的奔流起来,有些苍白的面容上开始散发出异样的潮红,黑色的头发上却是开始染上霜色。
一股鲜活而强大的气息注入他手中的忘忧角。
在下一瞬间,他前方的空气轰然散开,地上的草叶全部震成粉末,散发着七彩光芒的忘忧角以蛮横的态势,直直的朝着周家老祖的身前砸去。
周家老祖眯起了眼睛。
自元武皇帝登基以来,他就没有和人交手过,此时这种迎面而来令人=长=风=文学 窒息的力量压迫感,让他有种异常陌生的感觉,然而同时,他的骨骼里都有一种痒意传出,那种久违的感觉,正在复苏。
他凝立当地,右手只是微微提起。
哧的一声裂响,一道黑色剑光从指间涌出,准确无误的击中忘忧角。
虽是同样的手段,但他的这道凝煞小剑和丁宁的凝煞小剑相比,却是天与地的差距。
丁宁的凝煞小剑只是外表有些晶状,但他的这道凝煞小剑却是凝聚得完全如最幽黑的宝石。散发着熠熠光辉,甚至有了几分九幽冥王剑的类似气息。
喀的一声脆响。
这一道黑色小剑碎裂成无数细小的晶粒,但往前狂暴前行的忘忧角却是也陡然变缓,凝滞在空中,在下一息的时间,竟然被这些晶粒的力量激得往后倒飞出去。
陈楚的眉头皱得更深,脸上异样的红晕却更为鲜艳浓烈。
这是双方第一回合的试探,试探下来的结果在所有旁观的人看来对他极为不利,周家老祖的这凝煞元气不知道在体内沉积了多久的时间,凝聚到令人难以想象的地步。他的真元汇聚着忘忧角本身的力量都隐然无法抗衡,而且谁都可以感觉得出来,他是不顾体内的伤势强运真元。
在内腑有所损伤的情形下,这种强运真元,自然会给身体造成更大的损伤,令他无法长时间战斗。
然而七境之间的交手岂是如此简单的事情。
感受着这一道黑色小剑从出手道击中无忧角的过程里,周家老祖体内所有的气息变化,陈楚却是从这看似毫无胜算的战斗里找出了一丝胜机。
他再次深深的吸气。
在极短的时间里,他身前便几乎被他这一吸抽成了真空。
他的右手朝着忘忧角伸出。所有人都认为他是要抓住这件倒撞回来的符器,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体内气海中数滴外人根本无法感知的晶莹紫色液滴顺着经络以恐怖的速度从他的右手之间暴发出去。
这数滴晶莹的紫色液滴一冲出指尖,却是在他的身前化为一道紫色的弯月。
这道紫色的弯月在他身前绽放的瞬间。上方极高的天空里轰隆一声,好像打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一道分外明亮的光柱,超越了时间的界限一般,直接从空中落下。落在他身前这道紫色的弯月上。
所有的人都大吃了一惊。
“这是怎么回事?”
谢柔不可置信的惊呼出声。
这轮紫色弯月显然便是这名七境宗师性命兼修的本命物。
在此之前的战斗里,这名七境宗师始终都是利用外器战斗,让人怀疑他是否修有本命物。此时本命物骤然出现。原本已经令人紧张得透不过气来,但此刻从高空中落下的光柱,其中蕴含的力量,却似乎还远远的超过了这本命物的力量。
这种天之开,直接落下恐怖力量元气的景象,明明是一些典籍里有关第八境启天境的画面。
丁宁此时的面容平静,只是静心感知。因为他十分清楚,此刻之所以有这样的异相,只是因为陈楚的本命物,本身就是一件特殊的符器。
“大楚符器果然天下第一,但终究只是用外物借一点第八境的皮毛,岂有真正第八境的神韵?”
微仰头看着天空中落下的明亮光柱,周家老祖摇了摇头,同情般说道。
无忧角被这轮紫色弯月的力量震飞出去。
陈楚没有去管无忧角,他的整个人和这轮紫色弯月完全融为了一体,他的身体被这轮紫色弯月的力量完全带起,连着这轮紫色弯月,轰然一声爆震,便已压至周家老祖身前。
丁宁、扶苏、谢连应、谢柔,包括周家的两名车夫,车马,甚至周家老祖的身体,都被一股沛然莫御的狂风吹得往后飘起。
原本宽松的袍衫被狂风吹拂得紧贴在周家老祖的身上,将他原本遮掩着的体型全部展现了出来。
他的腰侧有很大的一块空缺,深陷入体内,而他的小腹却是高高隆起,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那块被切掉的血肉全部堆砌到了他的小腹内里一般。
周家老祖的面容微厉。
他的双手十指铺张开来,十片薄薄的黑色晶片不真实般从他的指间浮现出来,却是并未马上化为一道道小剑,而是悬浮在他双手之前。
在下一个极短的瞬间,天空里传来巨山滑动般的轰鸣声。
无数无形的天地元气涌入他的身体,然后带着他的真元,从他的身体肌肤里疯狂的涌出。
十片薄薄的黑色晶片融会着他的真元,融会着他以搬山境界搬运而来的恐怖数量的元气,也骤然生成一轮黑色的弯月。
黑色的弯月散发着恐怖的寂灭之意,散发出黑白两色的光彩。
周围的天地也如同墨园一样,变成了纯粹的黑白两色。
所有人的身体都沐浴在黑白中,就像被硬生生拖入了一张水墨长卷里。
这是写意残卷里最强的杀意。
虽然周家老祖对于写意残卷的领悟有所偏差,并未彻底理解盈亏之意,但是上百年的参悟,对于这样的杀意,却是已经掌握得淋漓尽致。
这就是他虽然气海僵结,但拥有九幽冥王剑的长孙浅雪却都对丁宁说,她也没有必胜把握的真正原因。
黑白色的光芒刺入天空中落下的庞大光柱。
明亮到极点的庞大光柱也被黑白两色侵蚀,紫色弯月迅速黯淡,表面甚至出现了无数锈蚀般的纹理。
本命物都遭受一定的损伤,陈楚一声抑制不住的轻咳,口鼻中都喷出无数绯红色的血沫,他的身体肌肤里,不止有血珠沁出,而且还像漏气般发出丝丝的声音。
这是他体内积蓄的天地元气和真元激荡到了极点,在强大的冲击之下,体内窍位里的天地元气都被丝丝挤了出来。
知道自己即便赢得这一战,今后恐怕修为也会大退,甚至体内伤势重到落下沉疴,今后再难和人交手,陈楚的嘴角泛开一丝苦意,但他的眼神却是坚定至极,闪耀着狂热的光芒。
他的手再度伸了出来。
体内大半的真元都在这一瞬间全部涌入银罗刹扳指的符文里。
一股细小但散发着大江大河决堤般气势的银色气流,准确无误的冲上周家老祖的身体,冲入他腰腹处那块空处。
这便是他不惜一切代价想要得到的胜机。
这样强大的力量,直接从周家老祖的旧伤冲入,立即就会撕碎周家老祖所有的脏器,破坏他的气海。
即便在临死之前,周家老祖都不可能再发出什么反击。
然而就在此时,陈楚的身体突然变得寒冷。
他看到周家老祖的眼眸里渗出些得意而同期的神色。
那股银色气流冲入周家老祖的体内,却就像是冲入了一个空无一物的空间。
更加准确而言,是他的这股力量,直接就冲入了已经准备在那里,好像一个口袋张开般的气海。
寻常人即便在体内有这样一道直达气海的通道,这样破坏性的力量强行涌入气海,气海也顿时会破坏不堪,足以让修行者瞬间死去。
然而周家老祖的体内,却像是一个冻结的星辰空间。
里面充斥着的,唯有无数的寒冰。
这条银色气流在冲入的瞬间,便被冻结起来。
陈楚终于真正明白了周家老祖体内到底是何等的状况,明白了周家老祖为何比他要慢。
但此时他却已经来不及做出更多的反应。
周家老祖的左手,轻柔的按在了他的胸口。
他的体内响起无数奇怪的声音。
在下一瞬间,嗤嗤嗤嗤连响,他的后背血肉被他体内冲出的无数碎骨刺穿,带出无数蓬的血雾。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反常
陈楚骨骼尽碎,体内五脏自然也是破碎成血泥,然而令人惊异的是他并没有马上倒下死去。
他依旧站立着,用一种古怪的目光看着周家老祖高高隆起的小腹。
“还有什么意义?”
他是这一战的败者,身为大楚王朝的宗师,但即将死在大秦王朝的土地上,然而他看着周家老祖,尖细的语气里却反而包含着一种古怪的同情。
这一句话很难理解,但是周家老祖却很清楚他这句话中包含的意思连气海都已经冻结成如此模样,连体内的五脏都已经如此残缺,身体已经如此衰老,每过一天恐怕都要消耗大量的天才地宝,活着已经不是享受,本应该在元武皇帝登基前就应该去死的人,撑着残躯活到现在还有什么意义?
因为理解,所以周家老祖的脸色变得极为阴霾。
“枯木尚可逢春,更何况登天只差一步。”他极尽冷意的看着陈楚,寒声说道。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已,还想登天?”陈楚嘲弄的说了这一句,有些古怪同情的目光却落在了扶苏和丁宁的身上:“将死之虫而在外行走,其行自然也毒,你们可要小心。”
周家老祖冷笑了一声,也不说什么。
噗的一声轻响,+长+风+文学 支撑陈楚的最后一丝力量在他体内消失,他颓然坠倒在地,软绵绵的身躯再也难以让人将他和之前在谢家车队里大杀四方的那名七境宗师相比。
丁宁沉默不语,微微垂首。
即便是敌人,有些人终究值得尊敬。
“他们想要做什么?”
扶苏的目光却是落在了远处,落在了那十余名被劫持的谢家人身上。
虽然谢家施计成功,以两名修行者伪装成陈家的妇孺并成功的令陈吞天和这名大楚王朝的七境强者反目,然而因为根本没有想到陈家的阵列中竟然有这样的一名七境强者存在,所以谢家今日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车队里五名五境之上的修行者三死两重伤。此刻这两名伪装成陈家妇孺的修行者也已经暴露、死去,谢家手里已经没有让人投鼠忌器的东西,在他看来,那些剩余的陈家人便极有可能将十余名被劫持的谢家人全部杀死。
然而现在那些伪装成马贼的陈家人并没有这么做,而且此刻也没有马上逃离,似乎只是在等待着。
“他们想要谈一谈。”
丁宁抬起头来,看着扶苏和谢连应,道:“陈吞天既然死了,但陈家还有很多家眷,他们这里的人希望谢家能给他们一条生路。”
“做生意的关键就是要和气生财。尤其不能夺掉对方最后一口饭吃。”
谢连应点了点头,他看着丁宁的目光满意至极。
他见过无数的年轻才俊,但是那些人,却都没有丁宁令他满意。
“你们现在谁是主事人?”
他往前走出数步,看着那些身影显得非常落寞和凄凉的陈家人,朗声平和的说道。
一名面容普通的中年短发男子下马,也往前走出数步,对着谢连应躬身行了一礼。
“放掉我们的人,归还我们的货物。我们谢家不会接着对付你们陈家人。”
谢连应微颔首回礼,接着很有深意的说道:“你们的马应该很快。”
这名顶替陈吞天成为陈家主事人的中年短发男子清楚谢连应的意思。
只要谢家不对付陈家人,即便这里的消息最终传出去,所有人都知道陈家其实是大楚王朝放在关中的一颗棋子。他们也已经有足够的时间可以带走家眷,开始逃亡之路。
“多谢,我们欠谢家一个人情。”
中年短发男子再次深深躬身行礼,然后转身上马。
今日他们和谢家是你死我活的敌人。但现在胜负已分,谢家的承诺,却是让他们真正的感激。
雷雨般的马蹄声再次响起。所有的陈家人开始逃亡。
看着远处那十余名已经安全的谢家人,谢连应转身看着丁宁,轻声但郑重的说道:“今日陈家欠我们一个人情,但我们谢家,却是欠了你一个人情。”
丁宁平静的轻声道:“谢长胜是我的朋友。”
谢连应微微一怔,他笑了起来,道:“这个不成器的小子好歹交了些好朋友。”
说完这一句,他便转过身来,对着周家老祖认真行礼,说道:“关中谢家多谢前辈援手之恩。”
周家老祖此时脸上已经阴霾尽去,面容恢复慈祥和蔼,“只是机缘巧合。”
谢连应认真道:“对于前辈而言是机缘巧合,但对于我等却是生死大事。”
周家老祖看了一眼陈楚的尸身,道:“得楚重器,已有所值。”
“你们谢家承运了什么东西?”
在谢连应和周家老祖说话之时,一侧的丁宁看着谢柔,轻声的问道。
谢柔微微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轻声的说道:“军械。”
丁宁皱了皱眉头,问道:“很大?”
谢柔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丁宁轻声道:“运往鹿山?”
谢柔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这对于丁宁而言,自然是默认。
丁宁皱起了眉头,道:“怎么会放心让你们谢家运送?”
军械一般都是军队自己运送,无法自己运送的,一般都是无法随军,数量极多的东西,或者是东西十分庞大沉重,会拖延军队的行军。
要运往鹿山的军械,肯定是代表着一朝之力,极具威慑力的巨型军械。
这样的军械即便交予谢家承运,怎么会没有朝中的重要修行者护送?
谢柔深吸了一口气。
这件事极为机密,不可外传,但谢家能够逃过此劫也多亏丁宁,再加上丁宁已经隐隐猜了出来,她再隐瞒也没有太多意义。
“我们承运的只是军械的一些部件和备件,并非最紧要的部分。”谢柔看着丁宁,轻声道:“即便陈家劫了我们的货物,恐怕也不知道那些是某件军械的一部分。”
同样的一句话,落在丁宁和扶苏的耳朵里,却是在各自心中掀起了不同的波澜。
“除了金乌灼之外,难道长陵又拥有了某种更强的巨型军械?”丁宁深深的皱起了眉头,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的感觉。
扶苏的心中更是震惊难言,难道那件东西,终于制成?
谢家被劫的十余人已经策马奔行过来,谢柔第一时间上前问了几句,等回到丁宁和扶苏身边时,丁宁微蹙着眉头接着问道:“承运的东西有没有问题?连陈楚这样的人物都看不出么?”
“没有什么问题。”
谢柔的眼睛里闪耀着说不出的欣喜,“幸亏了你我问过了,陈楚查验过,但是也没有发现问题,只以为是制作弩箭所用的箭胚。”
丁宁深深的皱起了眉头,身体开始充斥凉丝丝的意味。
寻常弩箭的箭胚自然是圆而细长的物体,若是令军队自身无法运送,必定是数量极为惊人。
这对于他而言,便意味着巴山剑场昔日的某个构想已经被变成了现实。
若真是和他所想的一样,那元武皇帝的帝位,将变得更加的牢不可摧
谢家人开始收拾残局。
被劫持的十余名谢家人虽然都极其的疲惫,但至少没有受什么严重的损伤。
无忧角、银罗刹扳指、包括陈楚的本命物都被谢家人收集过来,送至周家老祖的身前。
陈楚的本命物在体内被压缩成数滴晶莹的液滴,然而此刻却是一片指甲大小的紫玉,而且也并非是弯月的形状,边缘并不规整,看上去就像是从某件东西上裂下的一片。
只是随意的看了一眼,周家老祖便温和的喊了一声,让丁宁和扶苏返回他的身前。
“你的剑虽不俗,但毕竟残缺,今后难以配得上你,这件无忧角却正合你们白羊洞的白羊剑经,只是平时不要轻易动用。这样的大楚重器,若是轻易显露,必定会遭受大楚王朝修行者的出手抢夺。”周家老祖慈祥和蔼的看着丁宁,将无忧角直接交给了丁宁。
“这件银罗刹扳指的神妙方才你们自然也见到了,你同样也要小心使用。”接下来,他将银罗刹扳指交给了扶苏。
这两件东西自然都是真正的重器,甚至超过昔日骊陵君赐给墨尘的雪蒲剑。
但是在致谢的同时,本身身体里冷意未消的丁宁的眼睛里又闪现出一丝异样的情绪。
周家老祖不可能如此大方。
即便是要显示大方对于周家老祖而言,扶苏也只是跟随他而来的朋友,也根本不需要赠这样的一件重器给扶苏。
周家老祖的此举,绝对是反常的。
第二十章 无法再装
残阳如血烧。
丁宁注视着谢家人离开。
在远处的道上,谢家人的身影变得越来越细小,最终变成一个个黑点,就像是要融化赤红的晚霞里。
丁宁的面色变得越来越肃穆。
陈家也是关中数得上号的巨富,今日不仅显露大楚潜隐的身份,就连陈楚这样连大楚修行者都难得一见的七境宗师都陨落在了这里,无论是陈吞天的死去,还是之后陈楚和谢家修行者之间的战斗,都是凄绝之极,然而他十分清楚,这只是鹿山会盟这种千古难有的盛会之中的一个缩小的剪影。
此时必定有很多像陈楚这样,平日里高高在上,甚至根本不入尘世的宗师,行走在各处,甚至只是为了堵截某一名修行者,堵截一些军队所需的粮草和军械,只是为了能够对鹿山盛会造成一丝的影响。
在这样的风云大势之下,每个人都像此时快要融入赤红晚霞里的谢家人一样的渺小。
然而这每一个剪影里,都有许多人的表现精彩而令人尊敬。
正是这无数的剪影,才汇聚成了真正的历史,才让辽阔的大地上建立起了让人安居乐业的雄伟城邦。
这些人不应该被抹灭在史书里。
否则这便是和长孙浅雪说的一样不公平。
周家的马车已经修整完毕,但是盘坐在车厢里的周家老祖却一直没有下令出,直至谢家所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极远处的道上。
他的面容越来越为冰冷,身体自小腹以下的部分,也是越来越为冰冷,甚至开始失去知觉。
陈楚拼着本命物遭受重创,想要一举击溃他的气海杀死他,然而没有想到那是他一开始便给陈楚留下的一道死门。
七境和七境之间的战斗,以如此迅疾而看上去并非惊天动地的方式分出生死,从任何方面来看,周家老祖今日的胜利都是一场教科书中经典般的战役,完全是经验和智慧的胜利。
只是周家老祖却还是忽略了一点。
他身体的缺陷虽然被他完美的运用...但是他的身体,却也不是原先的那个身体。
他算准了陈楚的力量,算准了那一股狂暴的冲入他气海之中,想要引爆他整个气海的元气会被瞬间冻结,但是他没有想到,他的身体五气早已失衡,这些年只是用药物勉强调节。
一般修行者,哪怕是比他修为低微许多的修行者,在体内五气略微失衡的情况下,身体自然就会调节,甚至只是时间的问题,根本不会受什么损伤。
然而他不同,只是那一股狂暴的元气冲入他身体,一丝丝弥散的元气渗入他的五气里,便如连锁反应一般,引起了他无法控制的变化。
平常细心准备着的药物,蕴含在他体内的药力,根本无法调整这种紊乱,对于他的身体而言,反而变成了剧毒。
他的气海冻结得更加厉害。
腹部以下的经脉,完全冰封。
此时他已经无法行走,也不可能将真元强行度到腹部之下。
今日这一切原本在他掌握之中。
只要谢连应被杀死,谢柔或许便很容易被他掌握,在不远的将来,慢慢蚕食谢家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然而这一切却因为丁宁而有了意外。
想着丁宁在今日一战中的所有表现,周家老祖早已笼罩寒霜的脸上开始浮满阴狠的表情。
“你们过来。”
他缓慢的对着丁宁和扶苏出声。
正看着在远处道上燃烧的晚霞而沉默不语的丁宁眉头微挑。
只是从周家老祖和平时略有差别的语气里,他就知道接下来必定有事生。
但他还是平静的转过身来,走向周家老祖所在的车厢。
扶苏对周家老祖根本没有什么戒心,但在他走到丁宁的身侧,刚刚停步下来之时,他的眼瞳骤缩,感到了极大的危险。
他眼中的仁厚之意变成了难以理解和不安。
他的黑飘舞起来,似乎有种力量要从中透射出去。
然而他什么都来不及做。
一道黑色的气流推开了车帘,冲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身体一僵,浑身的气血和真元都被瞬间冻结而无法流淌。
在下一瞬间,他的身上甚至布满了厚厚的黑色玄霜。
位于他身侧的丁宁也是相同的模样。
咔嚓一声裂响。
又有两股闪耀着白光的气流从车厢内流淌出来,落在了丁宁和扶苏的身上。
这股白色的气流很柔和,但将一些分外寂寒的元气推送到了丁宁和扶苏的身体深处。
在两人的感知里,不管是气海之中,还是身体的很多经络之中,都充满了凝结不散的黑色冰砂。
这些黑色冰砂就像无数的礁石,堵塞住了航道。
气血可以缓慢的流淌,维持身体的生机,但是真元一经流淌,却马上被撞碎,变成无力的浪花和泡沫。
“为什么?”
在身上的黑色玄霜碎裂掉落之后,扶苏现自己已经能够出声,于是他第一时间就不可置信的问道。
周家老祖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疑惑,只是隔着车帘阴冷的看着丁宁。
丁宁缓缓的抬头。
他此时的身体可以动作,但是任何一个动作,身体的任何一个部分,都像坐久了的双腿一样,充满麻木和刺痛的感觉。
“没有为什么,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放过你们。”
周家老祖狰狞而暴戾的笑了起来,他看着丁宁,开始回答扶苏的问题。
“从你在墨园里帮助你的那些师兄师弟们参悟出我周家写意残卷的许多修行之法开始,你的结局便已经注定。”
顿了顿之后,周家老祖嘲弄的接着道:“写意残卷是我周家在长陵的立足之本,对于我周家而言存在着无数强大的可能,其中的一些隐秘,尤其是星辰凝煞之法的手段,又如何能流传在外?”
在他说话的过程里,丁宁一直都没有说话。
他的体内,有一些无形的小蚕悄无声息的出现,开始吞噬着体内的那些黑色冰砂。
出现的小蚕很少,丁宁并不心急,只是感觉着这些小蚕吞噬的度。
此时周家老祖的面目,只是和他熟知的那个周家老祖的面目重合起来,所以他的情绪根本没有多少的波动,然而他身旁的扶苏却是愤怒了起来。
那种受欺骗的愤怒,让扶苏的身体都剧烈的颤抖了起来。
“既然你早就存了那样的心思,你为什么还要对丁宁和我如此,你到底想利用我们做什么?”他深深的呼吸着,咬牙看着周家老祖,怒声道,“若是一直都是装着,那为什么不继续装下去?”
“因为装着很累。”周家老祖嘲讽道:“尤其是在两个可以轻易杀死的小辈面前还要这样装着,这种感觉,实在是不舒服。”
丁宁之前一直都没有出声,此时已经彻底感觉清楚体内这些小蚕吞噬体内那些黑色冰砂的度,他声音微冷的出声,道:“的确很不舒服,为了让谢连应不起疑心,还故意将两件大楚王朝的符器交给我们,现在想来连我都觉得恶心。”
周家老祖的眼睛微微眯起,冷道:“你看起来似乎并不怎么恐惧。”
丁宁也不再掩饰自己心中的鄙夷,冷笑起来:“要杀早就杀了,何必等到现在,尤其千里迢迢的想要将我们带去鹿山,我们自然还有利用价值。现在就按耐不住,恐怕是方才和陈楚的一战,并不像看起来的那么轻松,你是怕掌控不住我们。”
周家老祖不仅眼睛眯着,连瞳孔都收缩起来,流淌出难以想象的冷意。
“你的眼光的确很不错。”
周家老祖并没有否认,冷漠道:“只是要怪就怪你方才不听我的指示便擅自行事,否则即便是死,你也不必难受这么多时日。”
“你到底想利用我们做什么?”
扶苏脸上也没有多少惧意,有的只是愤怒。
“到了巫山你们就知道了,不会让你们等待太久。”
周家老祖垂下头来,看着自己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的双腿,残忍的说道:“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没有打算让你们去鹿山,我会让你们直接死在巫山里。”
扶苏还要想说什么。
但是丁宁却是挡在了他的面前,不再让他说话。
“上车。”
周家老祖冷道。
在他说出这句话之时,他却并不知道,在晚霞的相反方向,在他身后远处的白云之间,有一道洁白的影子在飞翔。
就像是一条大鱼的身体上,有着白色的鳞片,然而却偏偏生长着一对洁白的羽翼。
两条长长的肉须也是白色,在空中缓缓飘荡着。
在这头奇异飞禽的背上,坐着两道身影。r1o58
第一百八十四章 寡人
这两道身影中,其中一名老人须发皆白,像参须般垂落,正是宗法司司首黄真卫和元武皇帝共同的老师。
对于这名老人外界所知甚少,甚至几乎所有人连名字也都不知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的修为极高,所懂的修行之理也极多,还有他的年岁极长,也曾是上代皇帝的老师。
这样的人物,自然有着非凡的智慧。
此刻恭谨坐在他身侧的并非在长陵一直跟随着他学习的黄真卫,而是那名经常出入皇后书房的端庄宫女。
她的手中有一颗有着无数镜面的鸽蛋大小的小珠,虽然距离周家老祖和丁宁、扶苏等人相隔很远,然而她却似乎能从这颗珠子里看清一切正发生在周家老祖和扶苏、丁宁身边的事情。
“大人,此人竟然如此恶毒,要不要杀了他?”
看着扶苏和丁宁被周家老祖控制,这名面容端庄的宫女眼眸一寒,沉声问道。
她这句话并没有说大人您要不要杀了他,而是直接说要不要杀了他,这便意味着或许不需要这名老人动手,她都有杀死此时的周家老祖的能力。
“要杀在长陵出来的时候就可以杀了,周家老祖这种死而不僵之虫,又怎么可能怀着什么好心。只是说什么他也是我—长—风—文学 {c}{f}{w}{x}.net们大秦王朝的宗师,此去鹿山,留着他或许有些用处。”
听闻宫女杀气凛冽的话语,老人微微地一笑,道:“而且我想要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宫女收敛了怒意,缓声道:“那酒铺少年倒是不错。”
老人温和的点了点头,道:“但要看他过不过得了这一关和岷山剑会那一关。”
宫女沉默下,数息的时间之后,她恭谨的问道:“连您都对此次会盟没有绝对的信心么?”
“当年我朝军队一战绞杀了赵王朝四十万精锐大军,所有人都觉得在接下来一月之内。赵王朝就将彻底灭亡。”老人垂下了眼睑,缓声说道:“然而一个突然出现的赵剑炉,便令我朝的军队无法前行。后来我朝和大楚王朝的征战大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在赵地的战斗力,我朝就已经损失了太多优秀的修行者。”
“那只是一个赵地,天下能人异士太多。”老人看着自己双手的皱纹,接着道:“王朝的兴衰,从来不是一名修行者便能决定的事情,谁也不能保证这次的鹿山会盟里会出现什么样的宗师。就如当年赵剑炉的宗师,便是最好的例子,我之所以说岷山剑会是他必须要过的一关,是因为以我所知, 唯有岷山剑宗的一些功法,才能让他继续活下去。至于说鹿山会盟也是他必须要过的一关,只是因为这鹿山会盟和所有大秦的修行者休戚相关。若逢乱局,像他们这样的修行者,又怎么可能安静的修行。”
宫女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多言。
她以为只是自己一个人杞人忧天。但没有想到连这样的圣天子之师都在深深的担忧着。
只是她并未想到的是,此刻这名老人心中真正在担忧着的,却是那已然出现的九死蚕。
“帝临鹿山,我大秦王朝可以说一半以上的力量都离开了长陵若真是你的传人。在这样的时刻,又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
老人无疑是对那人的能力最为清楚的人之一,所以在他看来,若是有一个人能够对大秦王朝造成致命的影响。那这个人便一定是那个人留下的传人。
只是这名充满智慧的老人却怎么都没有想到,他真正担忧的九死蚕,其实就在他的眼下
巫山之间有恶水。
水流汹涌的山间河流之中。本来几乎没有商船和渔船行走,两岸也没有多少人迹,偶有猿鸣。
然而此时,其中一条恶水之中,却是行着十余艘铁甲巨舰。
为首的一艘铁甲巨舰上,站立着一名身穿淡黄龙袍的男子,虽眼眸平淡的看着天上的浮云,水中的浪花,但这条恶水大河却都似乎被他身上的气势镇压,变得压抑和敬畏,连水流都比平时平缓了许多。
他的身后,站立着许多身穿黑甲战袍的将领和不少长陵的重要人物。
他自然就是这次鹿山会盟最重要的人物,大秦元武皇帝。
虽然连他的师长都对大秦王朝能否在这次鹿山会盟找回颜面而没有绝对的信心,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没有信心的原因,只是因为他是另外那三朝共同的敌人。
两岸的山中远远的响起一声猿鸣,然后又急剧的消隐,似是远远的逃开,这一声尖鸣,让元武皇帝眉梢微动,停止了思索。
他向后招了招手,说道:“黄司首,你上前来。”
先前一直恭立在甲板一侧,看着两岸险恶山林的黄真卫微微一怔,旋即走到元武皇帝的身后,略微差了两个身位。
“与我并肩。”元武皇帝背负着双手,没有回头看他,却是说道。
黄真卫深吸了一口气,他感到震惊,但是却没有说什么,走上前,位于元武皇帝右侧,和他平排而立,看着前方险滩上的浪花拍打着礁石。
“你是我选择的人,我让我的老师教导你,严格意义上而言,你便是我师弟。”元武皇帝缓声说道:“我之所以选择你,只是因为你是真正的国士,真正知道和理解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王朝变得更加强盛,让这天下的万民将来能够更好的安居乐业,你是整个长陵最纯粹的忠诚于我的人。”
黄真卫微颔首感谢元武皇帝的称赞,但心中却是忍不住想到,自己在圣上的眼中是最忠诚他的存在,那难道两相和皇后,还有自己的老师,都不算最忠诚他的存在么?
“你一定有些奇怪,我为什么喊你上前,和我并肩而立。”
元武皇帝的眼睛看着已经不远的鹿山,对着身旁的黄真卫说道:“这是因为再强的帝王,他首先也是个人,他也有着自己的情绪。”
黄真卫忍不住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微臣不明。”
“自我登基前三年,整个大秦王朝,便已经没有人再敢和我并肩站立。”元武皇帝缓缓的说道:“本来这种场合,这样的盟会,我的身边应该会有不少人和我一起并肩而立然而他们却太过偏执,最终只剩下我一个人单独的站在船头,带着大秦王朝往前行走。从我登基前三年,我便成了寡人。”
黄真卫的呼吸微顿,他温和儒雅的面容没有丝毫的改变,但是心脏却都微微地紧缩了一下。
他知道圣上此时的感怀只是因为怀旧和响起了过去的事情,只是他不知道这种怀旧里到底包含着什么样的真实情绪。
“寡人让你上前,便是想要你在这鹿山会盟和我并肩而战。”
元武皇帝没有看他,只是不知道是叹息还是赞叹般轻声说道:“这一次盟会过后,寡人便成为了真正的寡人。”
黄真卫的眼眸中骤然透出前所未有的震惊神色。
寡人成为真正的寡人,这句话听上去很拗口,然而他听着这句话,再听着元武皇帝一改之前的称呼,开始始终自称寡人,他却是极其清晰的感觉出了其中的真意。
对这即将到来的鹿山盟会,圣上竟然拥有如此强烈的自信?
天空里有一道黑光落下,近了却是一只羽毛皆黑的苍鹰。
这只苍鹰落在一名黑甲将领的臂上,这名黑甲将领从它脚上缚着的小金属筒里抽出了一卷密件,然后递给了身旁一名身材异常肥壮的男子。
这名身材异常肥壮的男子浑身散发着无比霸烈的气势,便是长陵另外一名举足轻重的存在,横山许侯。
许侯上前几步,脚步震得整条大船都震动起来。
“第一个登鹿山的是楚皇,楚皇在鹿山祭天,定立骊陵君为太子。”
看过密件的徐侯站在元武皇帝的身后,轻声说道。
“第一个登山的是楚,第一个亡的也必定是楚。”
元武皇帝丝毫不觉意外的傲然一笑,他接着缓声道:“这和楚皇的老迈和谁接替皇位无关,一个太过依赖外物的皇朝,修行者自然会失去本身的精神。大楚出得了真正的制器大匠,却出不了真正的修行大宗师。”
横山许侯霸气的一笑。
在此时各朝之中,大楚王朝还隐然最为势大,然而即便是在他的眼里,大楚王朝也是最弱的对手。
第一百八十五章 在巫山
繁星满天,在山巅看星,那些星就尤为清晰,连平日里那些看不见的银色星河都重重叠叠的倒印在郦陵君的双瞳中。
之所以将这千古罕有的盟会选定在鹿山,一是因为鹿山的位置独特,从山巅眺望,可以看到数朝的疆域,天下尽在脚下,还有一点原因是鹿山的高和平。
鹿山虽高,但顶部却有大片的平地,行走在其间,不像是在山巅,倒似在平原。
此时郦陵君的前方,鹿山山巅平地的一处,已然建立了一座小型的行宫。
行宫纤细而精美,令人想到细细的腰肢。
一条精美的红毯通往这座在一日之间便建立起来的行宫,红毯的两侧,都是宫装的楚美人和强大的修行者。
见郦陵君行来,这些宫装美人和强大的修行者皆拜伏行礼。
今日大楚王朝先登鹿山,他已经被册封为太子,此时两侧跪拜着的宫装美人和修行者之中,有许多都是他必须要仔细揣摩心意,甚至需要仰望鼻息的存在。
看着这些人恭谨而甚至带着畏惧、悔意的模样,郦陵君心中的感觉十分奇怪。
对这些人,包括行宫里那名父王,他都应该怀有深深的恨意,然而当真正的被册封成太子,这种恨意似乎<长><风>文学 又全部消散了。
只是可能在长陵呆得太久,看着这些楚人,他却又充满了陌生之感。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秦人,在看着这些楚人。
大楚太子注定是将来的楚帝,只是在真正的登基成为楚帝之前,整个大楚王朝的主人还是行宫里那名老人,按照宫里的规矩,
他还是要早晚请安。
走入了幽静的行宫,他的眼瞳里却是马上闪现出不可思议的情绪。
那张纯金的龙榻上,却是没有那名已经满脸老人斑的帝王的身影。
“不用担心。正如你都想不到他会在登临鹿山之后离开,天下所有人也都不会知道他会在此时离开鹿山。”一袭轻衫的赵香妃看着他震惊的眉眼,说道:“在鹿山会盟开始之前,他自然会回来。”
郦陵君强忍着心中的震惊,目光依旧停留在那张空空的龙榻上,轻声问道:“父王究竟去了哪里,他要做什么?”
赵香妃摇了摇头,认真的看着他回答道:“就连我都不知道。”
郦陵君彻底震惊无言。
君王私行本身便是不合情理的事情,更何况他的身体境况本身不佳,事关大楚和整个天下命运的鹿山会盟就要开始…若是他的父王。依旧掌控着整个大楚王朝的楚武烈王在鹿山会盟之前遭受什么意外…他连想都不敢接着往下想,因为他知道凭借自己目前的能力,还根本无法应付和控制这样的场面。
……
传闻中早已被酒色淘空了身子,且已经身患重疾,恐怕命不久矣的楚帝在登临鹿山之后突然离奇离开,大秦王朝历史上最强的帝王元武皇帝取道巫山,铁甲船队正快速的接近鹿山。
此时的丁宁和扶苏,正在进入巫山。
周家老祖并没有从大秦的任何一处关卡进入巫山,没有关卡。也便意味着没有正常车马可以行进的道路。
周家的马车早已弃用,连那三名车夫都没有跟着进入巫山。
在潮湿而无路的山林之中,丁宁挥着末花残剑开辟着道路,而他身后的扶苏则背着下肢已经无法动弹的周家老祖紧跟其后。
浓厚的湿雾早已经浸透了丁宁和扶苏的衣衫。再加上林间的枝叶上不断掉落的水珠,丁宁和扶苏身上的每一个衣角也都开始滴落水珠。
浑身湿冷,山路陡峭无路,林间还有无数蛇虫穿行。时刻都必须保持警惕,即便是丁宁和扶苏真元可以流动,这样的旅途也绝对不能用轻松来形容。更何况两人真元被尽封,连气血都流动迟缓。
知道未达目的之前周家老祖绝对不会下手,所以无论是丁宁和扶苏的态度,都并不恭顺。
“你半截身体的血脉都已经被彻底冻结,即便是我都可以判断出来,不出半年,你浑身都会僵死。”扶苏平时仁厚,但此时浑身酸痛至极,而且还要背着这样一名令他愤恨的人在如此不舒服的环境中行走,他的语气里却也充满了讥讽:“你这样的身体不在长陵准备后事,却是要到这样的穷山恶水里来,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和陈楚一战之后并未相隔多少时日,此刻的周家老祖身上气息缓释,便保持着身体的干爽和洁净,然而他的面容却已经枯瘦了许多,莹润的肌肤上也已经出现了条条的皱纹。
一株大树之前虽然被虫蛀空了树心,但树根依旧茁壮,尚可保证枝繁叶茂,只是连根都已经枯萎,五气都已紊乱,那这株大树便注定很快枯萎。
听闻扶苏讥讽的话语,周家老祖却没有丝毫的动怒,他眼中的怨毒也早已消失,反而变成了一种冷厉的平静,“都是差不多的处境,何必彼此嘲讽。”
“虽然不知道你特地到这巫山来到底要的是什么,但你要是想来,早就来了,为什么一定要让我和你来?”听到扶苏忍不住发出的嘲讽声音和周家老祖此时的回答,丁宁转头看了周家老祖一眼,平静问道。
周家老祖用一种真正赞赏的目光看着丁宁,回答道:“因为你是我所见过的最具领悟能力的修行者,我见过很多领悟力惊人的修行者,但是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有你领悟得快,事实上我甚至怀疑,即便我不指点你,你也已经领悟出了写意残卷上的星辰凝煞之法。”
丁宁没有回头,却是微微挑眉,道:“一人一个问题?”
周家老祖不以为然的微微一笑,颔首道:“没有我的指点,你那日是否领悟到了写意残卷上的星辰凝煞之法?”
丁宁点了点头,表示承认,然后问道:“听你的意思,你是要一个领悟能力很强,而且领悟速度很快的人帮你,为什么?”
周家老祖看了他的背影一眼,道:“到时候你自然就会知道。”
扶苏顿时又生气起来,怒道:“言而无信!”
“带你们亲眼去看并不代表着言而无信。”周家老祖声音微冷道:“你的天资似乎也不错,到时候我希望你们不要令我失望,否则我会很快杀死你们,然后回长陵准备自己的后事。”
丁宁沉默前行了片刻,突然又开口说道:“听闻巫山虽然和巴山一样,都是大山连绕,连猎户都无法深入,适合避世修行和建立杜绝外界惊扰的隐秘山门之地,然而巫山气候太过湿寒,对修行者的身体诸多不宜,而且从古至今连一条灵脉都没有,所以几乎没有什么宗门立宗在内,也不可能留下什么古宗门遗迹,但正是因为太过穷山恶水,连修行者都不出,所以许多地方,倒是有不少凶兽和灵药的存在。”
“有些古修行宗门发现了灵药或者可利用的凶兽,只是灵药或者凶兽尚未完全长成,又怕被别的宗门发觉,被别的宗门抢夺,所以往往会令宗门内强大的修行者布置出一些强大的法阵,将其困锁住,同时不令外界发现。”
说完这些,丁宁又回头看了周家老祖一眼,淡淡的问道:“是灵药还是凶兽?”
扶苏微微一怔,他有些反应了过来。
周家老祖的眉头瞬间皱起,一抹厉光从眼眸中一闪而过,“你果然是两层楼最好的军师。”
“若是这次你真的能帮到我,我会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丁宁,缓缓的接着说道:“辅佐我周家,或者死去。你有没有想过,我周家加上谢家,再加上两层楼,会变成一股什么样的力量?”
“再变成长陵最强的门阀,然后再被人一剑斩断肝肠?”还未等扶苏想象那样的画面,丁宁却已经笑了起来。
“噗嗤”一声。
扶苏也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是真正触动了周家老祖的逆鳞,一瞬间,他的须发都根根飘舞起来,一股可怕的气息以他为中心不断的往外席卷而出,形成了一定道道的风墙。
“还有多久?”
被狂风吹得摇摇欲坠的丁宁却是不以为意的看着面容狰狞至极的周家老祖,平淡道:“与其浪费这样的力气,还不如给我开路,让我们可以更快的到达那个地方,说不定我还可以更快看出些端倪。”
周家老祖强行压下充斥身体发肤的杀意。
他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但是他身上却是开始释出一股锋锐的气息,直指丁宁的前方,如无形的剑一般,开辟出可以令人快速前行的通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 入阵
山峰越高,山风便自然凛冽强劲,吹散了雨雾。
巫山多云雨,然而这些云雨只及其中一座最高山峰的腰部。
这座山峰便是神女峰。
因为山峰太过陡峭,各种不知名的猛兽又多,所以即便是那些经验最丰富的采药人进入这座山峰之后都大多一去不返,给这座山峰增添了无数神秘的色彩。
此时在神女峰山腰之上的一块凸起崖壁上,却是出现了三条身影。
其中两人是看似精疲力竭的少年,另外一人是无限苍老的老人,枯坐冷硬的山石上。
这三人自然是丁宁、扶苏和周家老祖。
巫山的云雨和一般的山脉并不相同,有些地方云雾缭绕,有些地方在落雨,但有些山林却是一片清晰,此时望去,三人面前的巫山不是一片连绵的云海,而是无数山谷沉积着水雾,就像是山林间落满了无数白碗。
辛辛苦苦攀登到这样的高度自然不可能是为了看风景。
丁宁转头凝望着周家老祖,等待着他的开口。
“日上中天金落柱,阵门初开云雨源。”周家老祖看了看天色,面无表情的缓声道:“只差半个时辰。”
“要等到正午时分,才有异相,才看得`长`风`文学`www`cfwx`net出阵门所在?”
扶苏听出了些意思,却是更加不解,“你带我们到这里,难道是想要丁宁帮你看出真正的阵门所在?若是如此,你该不会连这真正的阵门都没有进入过,你又怎么知道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
周家老祖看了一眼扶苏,冷漠道:“阵门的位置随时都会改变,但就算看不出,也可以撞运气,只是我现在既没有撞运气的时间,也没有了可以用来撞运气的身体和力量。”
“看到某个可能的阵门所在。就跑到那里去试试,发现不对再跑到这里看,然后再下去试…不对的阵门所在,可能还会隐藏着强大的杀势,受点伤算是好的,一不小心可能还会被直接杀死。”扶苏明白了周家老祖的意思,说道:“这种办法可真够笨的。”
周家老祖冷笑了一声,并未搭话。
先前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丁宁此时却是看着他,道:“凭借着这样的笨办法,当年你是闯入了这个阵门。但是里面还有你应付不了的东西,所以你即便发现了对你很有用的东西,你却还是无法拿到。”
周家老祖保持着缄默,丁宁却是接着说了下去:“你应该是在抵制变法受伤之前就来过这里,但时隔这么多年,你却一直留在长陵,没有动过这里的心思,是因为里面的东西,本身就不够成熟。到现在才差不多长成?”
面对丁宁这样的猜测,周家老祖这次倒是没有否认,他点了点头,道:“三十年前我刚入七境。途经巫山,便恰好发现了此处。现在我行就将木,内里的东西却恰好合用,又出现了你这样领悟力非凡的怪物。我想这就是命数。”
丁宁看着他认真的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所有的好事情都正好凑在你身上。”
“或许正好所有的好事情都凑在我身上。”周家老祖面无表情的冷漠道。
……
世上从来没有太多凑巧的好事。
然而等待或许是人生常态。
就在神女峰的另外一处高处崖壁上,一名和周家老祖看上去同样苍老的老人。也在等待着。
他身穿着最柔软的丝线制成的淡黄色锦袍,头戴着最精美的玉冠,白色的玉冠里,有自然形成般的淡红色花纹,就像一朵朵灿烂的桃花。
他的面上满是黑色和褐色的老人斑,但即便如此,他的面部轮廓也是异常的秀美,任何人一眼之下都可以看出他年轻时必定是个俊美到极点的美男子。
此时他也正在安静的等待着正午最热烈的阳光洒落在巫山之中。
和周家老祖不同的是,他等待的时间不止三十年,还更久一些。
而且他知道,鹿山会盟和这个阵门里的东西成熟的时间一致,并非是巧合,而是出于安排。
因为鹿山会盟的时间是他定的。
他就是传说中贪恋后宫,沉溺于美色之中的楚帝。
大楚王朝有史以来在位时间最长的帝王。
此时这位帝王的眼睛里,除了期待之外,还有许多感慨和回忆的光芒在闪耀。
他想到了自己年轻时鲜衣怒马,那时才是真的喜好美色,往往听说哪里有出名的美人,便不远千里前往,纵情山水之间,也不知道留下了多少香艳的姻缘,就如现在这神女峰…这神女的名字,其实也是他取的。
岁月静好,一去却不复返,那些冰肌玉骨的美人早已变成一钵黄土,唯有这神女峰依旧云雾及腰,如永远不老,妙不可言。
……
丁宁微蹙着眉头,认真的看着眼前的天地。
古宗门遗留下来的法阵,隔着时代的界限,即便是他也必须深怀敬畏。
日上中天。
周家老祖微眯的眼眸陡然睁大,不等他出声,丁宁平静而凝重的眼眸里已经流淌出无数异彩。
浓烈的阳光洒落在一个个如白碗般的山谷里,在许多细小水滴的折射下,奇异的没有出现彩虹,而是变成了一条条金柱般的光束。
扶苏的呼吸也微微停顿,他脑海之中开始不自觉的想到之前周家老祖说的那两句话,感觉出其中有些纯金柱子一般的光束似乎有所不同。
而此刻,丁宁已经感知到了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法阵。
他的目光落向其中一处如白碗的山谷。
落入那个山谷的光束里的许多真火元气被那个山谷吸收了,光束里,却是又有许多看不见的水汽蒸腾上来。
这一道道光束,又变成了这些水汽流动的独特通道。
在他的眼睛里,眼前的这些画面再度变成纯粹的线条。
有无数的真火落下,无数的水汽交杂在真火之间往上飞腾。
他的眼睛看不到那片山谷底部的具体情形,然而他却似乎看清了那片山谷底部所有的线路。
“走吧。”
他转头看了周家老祖一眼,平静说道:“不过这次你得带我和扶苏下去,否则太累,我或许便领悟不出进入阵门的方式。”
扶苏再度感到震惊。
他不可置信的看着丁宁,“你真的已经确定阵门所在?”
丁宁看了他一眼,道:“既是类似于昔日三皇宗水火交融的手段,又想要尽可能的掩饰这封禁的气息,自然需要不少引风调和的通道,可以进入的阵门,自然不只一处。”
微微一顿之后,丁宁接着说道:“找一处可以进入的阵门不难,难的是如何破解阵门中的杀势。”
周家老祖的眼眸深处原本也弥漫着不信的神色,他不信丁宁能以这么快的速度看出一些端倪,然而听到丁宁此时的话语,他却是深吸了一口气,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你懂的倒是不少。”
他缓声吐出了这一句,崖壁间有阴冷蚀骨的风涌起,他和丁宁、扶苏的身体自这块凸起的岩石上悬浮起来,直接穿过了下方的雾气,徐徐朝着那方山谷飘飞而去。
神女峰或许便是昔日布这个阵者唯一一处败笔所在,离开神女峰落入下方山林,即便是丁宁也再感觉不出那些金色光柱有什么异常,当年的布阵者恐怕也身在山中,没有察觉在神女峰的一些地方,在一些独特的时候,会让这个法阵露出一些被人察觉的痕迹。
这个法阵所在的山谷地势也十分平坦,一望无际的矮树沉浸在乳色的水雾之中,不像是干地,倒像是幽深的湖泊。
按照丁宁记忆的方位落入这谷中外围一处,即便是扶苏都明显的感觉到前方有一股沧桑古老的气息,汇聚在明亮的光线里,朝着整个山谷不断的扩散,而有一种风水交融的气息,却是喷泉一样直冲上方的高空,仿佛要将这片天空刺出一个孔洞。
周家老祖的脸上泛出异样的红晕。
他用很笨的方式试出过这个法阵的阵门之一,这种清晰而相同的气息,便让他可以肯定,丁宁的判断是正确的。
丁宁的眉头深深的皱起,目光无比沉冷的扫视着周围的一草一木。
能够布置出这样法阵的修行者远远超过普通七境的实力,内里的布置应该存在着许多足以对周家老祖造成真正威胁的地方,所以他此时并不在意周家老祖的想法,他只是全心全意的研究和感知着这个他也只是在古籍上看过一些介绍,而从未见过的法阵。
水雾极其浓郁,周围明明有风流动,但是吹入他的正前方却又骤然消失,连内里的水雾都一动不动,而水雾里的一草一木,更是如同绝对静止一般凝固在空气里。
只在刹那之间,丁宁感觉到了痛苦。
那些在雾气里一动一动的草木变成了无数线条,这些线条中带着的杀意,就像是无数荆条充斥在他的体内,让他的心闷难言。
噗的一声。
一口逆血不可遏制的从他的唇间喷涌而出。
第二十四章 现在和将来
“丁宁,你怎么样?”
一眼看到丁宁吐血,扶苏顿时惊骇的叫出了声来。
丁宁没有先回答他的话,而是尽可能的调匀了呼吸,然后弯下腰来,抓了一把干土,然后用力的朝着前方飞扬过去。
尘土在前方阵门里的水雾中散开,然而又化为绝对的静止,一粒粒微小的尘土表面被水汽包裹,在阵门里也变成了无数和下方草木一样的线条,然后尽数反冲回来,冲在丁宁的身上。
丁宁的衣衫上全是泥水,混杂着他的鲜血,显得异常的脏。
“乱丛生?”
周家老祖并未管丁宁的伤势如何,在那些尘土在前方水雾里绝对静止,形成和下方草木一样杂乱无章的线条时,他就已经联想到了一些东西。
丁宁一时沉默不语。
天地万物都有自身的元气,但万物的本源气息都流淌于内,不可能放肆的往外喷吐。
但此时阵门里所有的这些草木,一但接触到和平时阵门里不一样的气息,便顿时放肆的喷吐出内里的本源气息,这使得这阵门里无数的草木,就像是无数桀骜的剑客,他们的修为虽然极其低微,但是无比纷杂的放肆喷吐的气息,却组成了一个庞大的乱阵。
这长风文学
的确就是传说中“乱丛生”的阵意。
昔日幽帝之后的那个王朝,至强的“剑冢”的阵意,就是出自这“乱丛生”,只是这种阵意即便是七境之上都难理解,所以早已失传,就连他都没有见过,想不到会在这里出现。
“如何破法?”
周家老祖转头看向并不像是在沉思,也不见任何后继动作的丁宁,冷笑道:“既然你已受这阵门内气息的冲击,口吐鲜血。那一定是已然感觉出了这阵门的真意,所以不要告诉我你想不出任何的破法。”
“真正的乱丛生不可能在很短的时间里找得到破解的方法。”
丁宁调匀了呼吸,平静的看着他,说道:“但这个乱丛生只是依靠整个大阵的力量维系…当年布置这阵的人想要这阵无数年的存在下去,所以便也有致命的缺陷。”
周家老祖的眼睛里瞬间燃起狂热的火焰,“什么缺陷?”
丁宁平静道:“它的力量来源于太阳真火,你不可能有阻隔整个大阵太阳真火的能力,但要阻隔这个阵门的太阳真火,恐怕勉强可以做到。”
周家老祖的眉头顿时深深皱起,寒声道:“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扶苏也明白了周家老祖的意思,看着丁宁摇了摇头,道: “整个大阵都像一个盛水的碗,一个碗中一处的水少掉了,别处的水自然会汇聚过来,而且带着冲击之势,水少掉的地方反而会遭受整个大阵力量的冲击。
“这我明白。”丁宁点了点头,转头又看向周家老祖:“所以你一定要很快。”
周家老祖一怔,眼睛里却是光焰闪动。明白了什么。
“碗中一处的水缺少了一块,别处的水自然汇聚而来,但只要动作够快,却可以乘着别处的水还没有流淌而来之前通过。”丁宁缓深吸了一口气。接着说道:“要令我们足够快的通过,还需要疏导,你要尽可能快的打开一些通道,将里面的元气倾泻出来。”
“丁宁。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确是真正的天才。”周家老祖深深的凝视着丁宁,嘴角浮现出一丝狞笑。
他抬起头来。眼睛微眯着看着高空里那些金色的光柱,身体里的寒煞元气开始缓释出来。
近乎冻结的气海已经几乎难以承接剧烈的战斗,然而缓慢的释放出体内寒煞元气遮挡住落入这阵门的金光,对于他而言却并不算困难。
一缕缕黑色的气焰如一条条冷血的毒蛇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往上升腾。
他心中的丝丝快意也在如这些气焰升腾。
他已等待了三十年,而且身体和修为的状况决定他已经不可能和三十年前一样强行从阵门突入,今日这酒铺少年令人震惊的表现却让他枯木即将逢春,一切的等待都有了价值。
然而也就在此时,他感觉到了某种异乎寻常的意味。
他霍然转头,有些漆黑的面目骤然变得无比苍白。
发生了什么事情?
丁宁和扶苏也同时感觉到了那种异乎寻常的气息,同时转过身去。
他们和周家老祖所看的天空之上,飘着数朵白云,数朵白云的边缘被周围落下的金色光柱镀得一片金黄,然而此刻,这些白云的下方,正在升起一个幽黑的光球。
一道道落下的金色光柱落在幽黑的光球上,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也没有任何的光线从幽黑光球的下方透出,唯有金色光柱和幽黑光球接触的地方,不断散发出寒冷的黑色光幕,一层层的往外扩散开来。
那一片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越来越黑,越来越像一张浓黑的符纸。
这不像是黑夜,因为黑夜也有星光和月光闪耀。
这浓重的黑色压得人越来越喘不过气来,扶苏终于反应过来,看着几乎遮掩住小半个山谷的黑色天空,看着金色光柱和浓厚黑色相交的边缘,他震惊的说道:“还有别人?”
丁宁没有说话。
周家老祖也没有说话。
也就在此时,轰的一声闷响,就像是有人搬来了一座巨山,毫无道理的硬生生砸如一方平静的湖面。
在声音传来的同时,三人脚下的地面已经震动了起来。
然后卷起了狂风。
整个山谷里的元气和水雾如潮水一般往两侧分开。
丁宁的衣衫猎猎作响。
他瘦弱的身体几乎要被狂风和用来的水雾吹飞出去。
但是他还是努力的眯着眼睛,朝着那个幽黑光球升腾而起的地方看去。
黑色的天空下有光亮。
他看到了一条苍老的身影,整个身体就像是在燃烧一样,散发着无数洁白的光焰。
这条苍老的身影前方出现了一条宽阔的道路。
道路上所有的杂草和树木全部折断,铺开在道路两旁。
周家老祖的浑身被冷汗浸透。
这是和丁宁所说的完全一致的破解方法。
然而这人的破解却更为暴戾,不只是疏导,而是乘着阵门的力量衰竭,硬生生的破门。
这样的方式,便只能说明这人的力量远在他之上。
到底是谁,拥有这样的力量?
到底是谁,竟然也发现了这里的法阵,在今日想要破阵而入?
山谷内的云雾被一瞬间爆发的强大力量排空,虽然隔着数里的路途,但是在丁宁等人看到那名老人时,那名老人也看到了周家老祖和丁宁、扶苏的存在。
老人的眼眸中也升腾起一丝意外的情绪。
这名老人自然就是楚皇,鹿山会盟之所以定在鹿山,定在这个时候,只是出于他的安排和计算,在得到这里的东西之后,他将会重返鹿山,和这世上最强的数人相互印证,他当然没有想到也会有人发现了此处的秘密,而且似乎和他一样曾经进入过这个法阵的内里,也在今日来到这里准备破阵而入。
但即便有无数人发现这里的秘密,能够得到内里东西的人,自然还是第一个入阵的人。
先来后到,只差一步,便是命运。
所以楚皇没有丝毫杀气和戾气的朝着远处的丁宁、扶苏和周家老祖温和一笑,便开始动步,朝着前方已然出现的宽阔道路一步跨出。
狂风再起。
往山谷两侧分开的云雾已经重新聚拢回来,而且力量更为惊人,带起的狂风更加迅疾。
……
“是谁?”
狂风呼啸的天空之中,某朵白云之上,那如鱼如禽的灵兽背上,宫装丽人的面色凝重到了极点。
“楚皇。”
白发如参须的老人,大秦王朝的帝师摇了摇头,感慨般轻声道:“怪不得会在鹿山,怪不得会在此时。”
宫装丽人看着动步的楚皇,寒声道:“我们怎么做?”
帝师平和道:“阻止他入阵。”
宫装丽人说道:“你阻止楚皇,我去应付周家老祖。”
帝师摇了摇头,看着她美丽的双眸,道:“你应该明白,我一个人无法阻止楚皇。”
宫装丽人的呼吸微顿。
她知道对方说的是事实,但是这样的选择,便意味着放弃扶苏和丁宁。
这便意味着扶苏和丁宁会死去。
“鹿山会盟是我们大秦王朝的现在,太子是我们大秦王朝的将来。一边是现在,一边是将来。没有现在,何来将来。”白发如参须的老人转头看向动步踏入阵门的楚皇,道:“不管是圣上,还是皇后,都会选择现在。我们别无选择。”
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极为清净淡薄的气息。
他的身体好像无限制的膨胀了起来。
天地之间,好像出现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看得分外长远。
天地之外,许多颗星辰似乎突然暗了一暗。
天空里,一道庞大的气息骤然升成,落下。
楚帝猛然抬头。
在他抬头的瞬间,那道庞大的气息已经落在了天空中那颗幽黑的光球上。
第一百八十九章 困龙(上面章节名又错)
宫装丽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气。!ybdu!
她看着周家老祖和丁宁、扶苏消失的方位沉默不语。
在此之前,她认为元武皇帝和皇后为了大秦王朝所做的一切选择都是正确的,要想开创亘古未有的千秋基业,很多时候便必须无情,必须做出牺牲。
这些无情和牺牲,只是为了大秦王朝的更加强大,只是为了大秦的子民能够更加富足。
然而今日里为了阻止楚帝而必须牺牲扶苏,轮到她需要亲手放弃身边最亲近的人之一时,她的信念却出现了一丝动摇。
丁宁和扶苏被周家老祖的力量推着过阵门。
阵门内的力量已经衰落到了极点,但对于此时的丁宁和扶苏而言却依旧十分强大。
无数杂乱的枝条充斥在丁宁的识海之中,让丁宁说不出的烦闷,浑身气血也不住的逆流,然而丁宁的眉宇之间却是悄然的浮淌出一丝不为人知的冷意和杀意。
在他的识念驱动之下,消隐于他体内不知何处的无数小蚕又悄然出现在他的体内,开始不断的吞噬那些阻塞他体内经络的寂寒元气。
在无数小蚕的吞噬下,他身体被阻塞的经脉很快出现了松动,但是他依旧将所有的真元沉寂于气海,让自己身体的气息没有任何的改变。
周家老祖不知道楚帝和大秦帝师此时达成了互不出手的约定,他只知道必须快,拼尽了半边身体的经络彻底冻结。只是数息的时光,他和丁宁、扶苏的身体周围那种乱枝丛生的力量便迅速消退。眼前也迅速清晰起来。
已过阵门。
此时最该担心的自然是自己的安危,身为元武皇帝和皇后最为看重的皇子。扶苏自然知道整个大秦王朝在自己身上投入了无数修行者梦寐以求的东西,自然知道自己若是在这里死去会带来何等的后果。
然而在过了阵门,看清眼前的景物时,扶苏却是暂时忘却了自己的安危,注意力被古时修行者的布置完全吸引。
出现在他面前的山谷就像是一条干涸的河谷,没有任何的杂草和树丛,全部是如鹅卵石般的椭圆形晶石。
这些晶石就像深红色的红宝石一样,微微透明,流淌着热气。内里好像有金色的火苗在燃烧。
外面看来弥漫整个山谷的云雾都被排开,在距离地面数十丈的高度漂浮着。
而如干涸河谷的中心,则矗立着一座青色山石砌成的庞大建筑。
这座建筑无比方正,慢慢往上缩小,就像一座巨大的陵墓,只是底部四周和往上每隔十余米却都有弯形的拱门,这些拱门里却是有苍翠的绿色树木和藤木生长出来,带着沧桑和年代久远的气息。
这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王室建造的园林。
但即便真是王室建造的园林。这样的坚实的建筑,也不可能只是为了围住里面的珍稀花木。
“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
扶苏深吸了一口气,他转头看着周家老祖,一向仁厚的面容上也出现了一丝杀意。“这怎么看都不是为了防止修行者进入,而是为了困住里面的东西而建造的建筑,这里面到底还有什么猛兽。你到底还想利用我们做什么?”
眼下只差最后的一步,周家老祖跌坐在地。甚至无法坐稳,但是他的脸上却全部都是因为兴奋和期待而产生的异样红晕。
“既然到了最后的时刻。再瞒着你们也没有什么意义。”
他看着丁宁和扶苏,说话起来只有半张脸的皮肉能动,所以看上去说不出的狰狞和怪异。
“这里面有一株肉菩提,同时还困着一条盲龙。”
肉菩提?
盲龙?
听闻这样的字眼,即便是丁宁都感到了震惊。
“这里面居然有肉菩提和盲龙的存在?”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自语道。
“肉菩提是什么,盲龙又是什么?”扶苏却是看着他忍不住问道,这两个名字,他连听说都没有听说过。
“都是很变态的东西。”
丁宁看着他,脸色有些异样的解释道:“有些极其强大的修行者死后,身体里积蓄的真元和天地元气凝聚不散,其中有些便会和周围的一些物体产生奇异的结合,肉菩提就是传说中的一种。某种特别的草木和强大的修行者的遗体结合,变成了某种非草非木非肉身的灵体。这种灵体的作用最早是由大齐王朝的修行者发现...那些修炼阴神鬼物的宗师,发现若是炼化了这种灵体,就会令自己的身体也产生某种诡异的改变,让自己的身体也变成一种难以衰老的灵体。”
“一种难以衰老的灵体?”扶苏有些不能理解。
丁宁平静道:“最简单的比喻就是僵尸,身体某一部分遭受重创都不会死去的灵体,除非身体直接被打得四分五裂,除非脑袋被直接斩掉。但同时这种灵体恢复得极其缓慢,所以即便你的身体被打出了几个洞,这几个洞也会长久的留着。”
扶苏终于彻底明白了楚帝和周家老祖为什么都会来到这里。
楚帝和周家老祖都已经是真正的风烛残年,但是他们都有强大的修为,尤其是楚帝,如果身体变成这种灵体,在鹿山盟会上他就可以和更强的对手战斗。尤其楚帝并非是普通的修行者,哪怕身体变成这种僵尸般的灵体,修为再不可能有大幅度的长进...对于他而言,时间和鹿山盟会的胜利,便是一切。
“盲龙不是真正的龙,只是一种地行巨虫,它虽然有眼睛,但眼睛却看不见,只能起到感知作用。但与此同时,它的实力又十分强大,堪比七境,所以之前的修行者便称它为龙。”丁宁看着扶苏,接着说道:“三十年之前,别说那肉菩提已经成熟,就算是没有成熟,强行破阵,受了不小损伤进来的周家老祖也不是它的对手。至于现在,哪怕没有楚帝的出现,要想杀死它,想必也要付出很惨重的代价,所以从一开始,他应该只是想设计让我引开这条盲龙,让他乘机取出肉菩提。”
“你看过的书的确不少。”
听着丁宁当自己不存在般说出这样的话语,周家老祖冷笑了起来,道:“不过这改变不了什么结果。”
扶苏摇了摇头,道:“你不能这么做。”
丁宁的眉头顿时皱了皱,他知道扶苏要做什么,但是他不认为这有效果。
扶苏的这句话很普通,但是和他平时说话时候不同,自然有一种难言的威严尊贵气息流露出来,让周家老祖都感觉到了明显的异常。
他的目光落在了扶苏的身上。
“我命令你不能这么做。”扶苏面容寒霜的看着他,慢慢的说道:“因为我不是什么普通的公子苏,我是皇子扶苏。”
周家老祖的心一沉。
他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墨守城那样的存在会同时出现在这里。
“原来你就是元武皇帝和皇后最疼爱的皇子扶苏。”
一抹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情绪充斥周家老祖的心田,他莫名的狞笑了起来:“可是你命令我这么做?”
扶苏此时自有一股皇族风范,威严的看着周家老祖,道:“难道周家不想再在长陵立足?”
“周家就是我,我就是周家,若是无我,周家还能在长陵立足么?”
周家老祖嘲讽道:“孩子,现在事关的是我的命,我需要用这酒铺少年的命来换我的命,你认为我会听你的命令?”
“而且我现在知道我已经不需要着急。”
周家老祖的身体已经几乎无法动作,但是一股缓慢的气息却是推动着他的身体转了过来,看着后方的山谷,有些同情,更强烈的讥讽道:“孩子,你也是已经被放弃了的人啊。”
“你!”扶苏的脸色骤白,他愤怒至极,却是不知道能说什么,只是下意识的厉喝道:“大胆!”
“既然知道了你的真正身份,便更不能放过你。”周家老祖认真说道:“今日我害了你好友的性命,若是让你活下去,将来你自然不会放过我,不过我也不会很快杀你,毕竟我也可以利用你装出些姿态,好让元武皇帝和郑袖那女人投鼠忌器。”
扶苏完全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脸色无比苍白的转头看向丁宁,眼神里开始出现哀伤和愧疚。
“虽然有些可惜,但现在他却比你要重要一些。”
周家老祖看着沉默不语的丁宁,缓声道:“但如果你现在能证明比他更有价值,我会让你活下来。”
丁宁抬起头,看着他,说道:“你在做梦。”
周家老祖的眼神转厉,不再多说什么,一股黑色的风流从他的衣袍下吹起,将丁宁的身体瞬间平平的朝着前方的一处拱门抛飞进去。(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章 气息
周家老祖体内释出的这股力量并不猛烈,然而丁宁的身体穿过青石建筑的瞬间,便有一股更加强大的力量挤压在他的身上,令他的浑身骨骼都发出将要折断般的声音。,,
丁宁唇齿间再次沁出些鲜艳的血珠,他知道这是来源于青石建筑法阵本身的力量,周家老祖既然已经来过一次,自然对这法阵有所了解,而且需要用他来引开那条盲龙,自然不会让他如此轻易的死去。
所以他并没有丝毫的心惊,一声闷哼之间,他体内隐匿着的无数小蚕骤然急剧的涌动起来,疯狂的吞噬着周家老祖打入他体内的寒煞元气。
他的身体内外瞬间响起无数细碎的声音,细密得令人心悸,但此时他的身体已经被抛飞到了青色建筑内里的深处,外面的周家老祖根本不可能有所察觉。
噗的一声震响。
他的身体重重的坠落在无数枯黄的落叶里,溅起无数沉寂多年的腐叶和尘土。
腐叶是那种干枯的**,如同风化,没有任何的湿意,四周各种不知名的树木和藤蔓却是生长得分外茂密,充斥了整个青色建筑内里。
透过这些枝蔓的空隙,青色建筑的内壁上有许多繁复的符文,闪耀着微光,自然显露出神圣的感觉,拥挤的树林间立着一些古怪的石佣,没有五官,但却散发着一种奇异的杀意。
知道盲龙很快就将到来,坠落在这青色建筑内里一角的丁宁甚至没有调整坠地的身姿,他的身体像一个拔出了一半的萝卜一样,古怪的斜躺在地上,然而体内的那些小蚕吞噬的速度却是更快数分。
生死只差半分辰光。
在无数无形小蚕疯狂的吞噬下,如无数黑色砂石阻塞于他体内经络的寂寒元气全部分解。
也就在此时,他身前的枯叶地里出现了无数条笔直的线路,朝着他的身体急剧的延伸。
在这些笔直的线路距离他还有数丈之遥时。一股恐怖的威压已经压至他的身上,噗噗噗噗…他的衣衫上瞬间出现了无数道笔直的裂口,衣下的肌肤上也出现了无数条笔直的血线,在下一瞬间,他的身体就似要沿着这些血线裂成无数片。
以丁宁此时的修为,根本无法和这样的力量抗衡,然而他的面容却依旧平静到了极点。
他体内的无数小蚕以难以想象的速度直接消隐。
在这些小蚕消隐的瞬间,他的呼吸和心跳也彻底停止。
他体内的气血和所有流动的气息,就像是被这些小蚕一瞬间全部吸光一样,他的肌肤也变得没有了温度。
他明明活着。但却就像是一具死去已久的死尸。
那些朝着他身体笔直延伸的气息疑惑的一滞。
只是这一个停顿,带来的略微震动,就使得周围所有的枯叶和藤枝全部震碎成无比细微的粉末。
他的身体前方,产生了一团青黄色和灰色混杂的粉雾。
不断往外扩大的雾团里,出现了一团黑色,然后迅速的变大,透出。
一颗庞大的黑色头颅,探出了雾团,出现在丁宁的面前。
这是一颗如同巨型鲶鱼般的黑色头颅。下颌飘荡着数十根黑色的肉须,然而却没有嘴,没有眼睛。
扁圆黝黑的头颅上,只有十余颗闪耀着晶光的。如黑色宝石般的斑点。
比几个成年人加起来还要庞大的头颅上却是没有任何的五官,这便令人觉得诡异,而那些黑色斑点中闪耀着的残忍和强大的光芒,更是让人感觉到死亡的气息在飘散。
这颗巨大的黑色头颅朝着丁宁探近了些。它身上溢出的元气压到了丁宁的身上,丁宁体内的骨骼再次发出密集的炸响,身体血肉就要被撕裂成无数丝缕。然而丁宁体内的无数小蚕却是又悄然的出现,密布在他体内血肉之中。
他的整个身体,就像是变成了一个茧子。
这条黑色的怪虫自然就是传说中实力不亚于七境存在的盲龙,它无法视物,但对于气息的感知却数十倍于寻常的修行者,此刻它头上那十余颗黑色宝石般的斑点中晶光剧烈的闪动,显示它已经真正的疑惑。
一道肉须有意无意般飘荡在丁宁的胸前。
丁宁胸口的衣衫变成细碎的粉末,胸口出现了一道黑色的裂口。
这一切在丁宁的识海之中十分清楚,但是他的心境却是依旧保持着绝对的冷静,没有丝毫改变。
盲龙的头颅往后退了些。
它凝滞了数息的时间,头颅微摆,围绕着丁宁的身体又晃动了数下,然后又缓缓往后退去,消失在还未消散的尘雾中。
感知着盲龙的退去,丁宁的心中没有任何的欣喜,因为他不可能永远用这种状态留在这里,只要他的身体有任何的气息流露,这条退却的盲龙还会重新折返,而且以这种强大异兽的心智,将会反应过来只是遭受了他的愚弄。
不可能再有用九死蚕欺骗盲龙的机会,丁宁却依旧确信自己有着可以生存的机会。
他的身体依旧像死去一样,没有丝毫的气血流动和温度散发,但他体内的无数小蚕却是又动了起来。
就像吐出丝线一般,这些小蚕以异常平缓的态势吐出一些元气,直接从他的肌肤中沁出。
他的身体表面布满了苍白的色彩,然后丝丝的苍白色元气开始汇聚成流,流淌在了他身前的地上。
汇聚成流的苍白色元气扭曲着,最终变成了数柄笔直小剑的形状,透入他身前的地里,留下数条交错的深痕。
丁宁的身体在此时复苏。
他体内的气血汹涌的奔腾起来。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空气里甚至响起了刺耳的声音。
也就在这一瞬间,原本已经远去的盲龙感觉到了此处的气息,原本沉寂不动的藤枝之间骤然涌起了飓风,无数枝叶撞击在一起,发出恐怖的声响。
一股暴戾而庞大如山的气息,在其中穿行。
黑色的头颅再次出现在丁宁的视线中。
丁宁胸口的伤口开始流淌出鲜血。
他眯着眼睛,这次彻底的看清了这条盲龙。
庞大的黑色头颅之后,是滚圆如虫的身体,然而这身体却是十分枯瘦,皮包着骨头一般。
无数股劲气从这条盲龙的身下涌出,如无数柄看不见的利剑在地下穿行,和上次不同,这次它展现的力量更加的恐怖,无数道尘土从地下深处往上喷起,光是这些激起的尘浪中蕴含的力量就已经让丁宁无法抵御,然而丁宁的眼睛里却反而出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威严。
“我想和你谈一谈。”
他抬起了头,看着这条盲龙,平静而威严的说出了这一句。
于此同时,他握住了末花残剑,往前方的地下挥出。
一道剑光落下。
这道剑光对于这条盲龙而言弱小到了极点。
然而这道剑光留下的剑痕,却是与前面数道剑痕完美的连接在了一起。
一股独特的气息,从这些剑痕中流淌出来。
没有任何实质性的力量,只是一股很淡薄的气息。
然而这股气息却似均匀的分散于周围的天地间,透入了每一股周围的天地元气之中,甚至透入了这个奇怪的青色建筑中,甚至透入了它的身体。
一股战栗从它的体内升起,迅速弥漫至它的全身。
它前进的身体和力量全部停顿了下来,然后整个空间开始震动。
它感到愈加的疑惑,然后开始恐惧。
因为那股气息超过了它的境界,它只有从建造这个困住它的建筑的修行者身上,才感觉过这样的气息。
“我可以让你出去。”
看着停下来的盲龙,知道自己赌成功的丁宁深吸了一口气,更加威严和冷肃的看着它,缓慢的说了这一句。
然后他甚至不看这头强大而恐怖的异兽,转身看向一侧的青色殿墙。
“破坏总是要比建造容易得多。”
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这条盲龙听一样,他缓缓出声,同时再次挥动手中的末花残剑。
数条并不强大的剑气从残缺的剑尖射出,刺入凝固不动般的空气里,但是在接下来的一瞬间,却好像扰动了无数看不见的线条,一瞬间在他的身前涌起了数条肉眼可见的青色电光。
轰隆一声爆响,数条大腿粗细的青色闪电从他的剑尖前方蔓延出来,落在青色建筑内壁的数条符文中。
青色建筑没有丝毫的震动,但是这整个内里的地面上,落叶下方,却是嗤嗤的喷出无数细微的风流。
庞大的盲龙往后退却了数丈,它的身体开始急剧的震颤起来,但是所有释放在外的力量,却是急剧的朝着它的身体收缩。
“看来我们可以好好的谈一谈了。”
丁宁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它的身体,慢慢的说道。(未完待续。。)
第一百九十一章 牢笼
明明是三境的真元力量,然而身前的那数道剑痕中缓释着的却是真实无比的连七境的修行者都未必能理解的意境。。ybdu。
对于修行者而言,遇到此时的情景,恐怕更多的会去思考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会去思考丁宁到底是什么样的出身,隐瞒着什么样的秘密,但对于被困锁在此处不知道多少年的盲龙而言,感受的却只是这样的气息本身。
它虽不能口吐人言,但毕竟拥有很高的智慧,当丁宁的剑气扰动了这青色建筑内的阵势,激起了那些它熟悉的青色闪电时,它就开始明白自己真的有可能逃得出这个牢笼。
想到真有可能逃脱出这样的牢笼,它的浑身忍不住更加剧烈的颤抖起来,肚子里却是发出如雷般的腹鸣。
腹鸣是因为它很饿。
它是肉食的灵兽,靠吞噬气血为生,然而当年将它困锁在内的强大修行者却知道它忍饥挨饿的能力,并未给它提供足够的食物,这些年来它的食物只有生长在这青色建筑内的虫豸,以及一些误闯入青色殿宇的鸟兽,虽然可以勉强让它活下去,但这么多年的饥饿,却是最大的折磨,更何况还不得自由。
眼看着外面的青天,却根本不得出。
楚帝和周家老祖等待了数十年,然而又怎么有它等待得久,多少年的等待终于换来今日这样的可能,看着丁宁平静而威严的姿态,它浑身颤抖着,然后整个身体全部趴服在了地上,连它的头颅都贴在了地上。
这便是表示了它顺从的姿态。
看着它头上那些无法看东西的盲目中的暴戾色彩尽数变成顺从和惊惧以及哀求之意,听着它腹中不断响起的如雷般腹鸣,丁宁的眼睛里闪过一些同情的光芒。
盲龙的感知比正常的修行者强大不知道多少倍,此时它甚至敏锐的感觉到了丁宁的同情之意,瞬间将身体伏得更低。像是要将自己陷落于下方厚厚的腐叶中去。
“我此刻的确同情你的遭遇,我会放你出去。但你首先会必须帮我救我的朋友。”
丁宁看着它,说了这些话,然后异常简单的吐出三字:“肉菩提。”
盲龙并不能完全理解他前面那些话的意思,但是肉菩提三字它却是听过很多次,在下一瞬间,它的头颅马上有些惊惧的摇摆起来。
丁宁皱起了眉头。
他开始一边比划着一些简单的手势,一边说话,“你的意思是说,肉菩提那边也有厉害的法阵。让你无法接近?”
盲龙理解了他的意思,开始点头。
丁宁深吸了一口气。
他也彻底明白了周家老祖的用意。
周家老祖只是想要用他吸引盲龙一瞬,只要让他能够进入防护肉菩提的法阵,只要盲龙不能在他进入防护肉菩提的法阵之前截住他,那他就能够顺利的得到肉菩提。
所以,周家老祖应该直接会在里面炼化肉菩提。
只要在里面直接炼化肉菩提,等到离开时再遇到这条盲龙,他就算吃点亏,也不至于陨落在这里。也可以逃得出去。
“带我去。”
丁宁看着盲龙,用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我会设法破阵。”
盲龙微微抬起了头。
它有些怀疑。
丁宁微微蹙眉,他知道自己现在所需要做的是什么。
所以他缓缓的呼出了一口气,将隐匿于体内的无数无形小蚕放了出来。
无数看不见的小蚕密布于他的身体内外。开始吞噬周围的天地元气,吞噬任何种类的天地元气。
空气里响起无数沙沙的声音。
而在盲龙的识念中,却又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它就像是看到了一个食物链最顶点的巨物,可以吞噬任何一切东西的巨物。
这样的气息和之前那些剑痕中展现的境界一样。足以令它战栗。
它不再犹豫,转过身去,庞大的身躯在密集的林道中急速的穿行。瞬间在丁宁的身前破开一条圆形的通道。
丁宁紧随其后,只是数十息的时光,盲龙便已停了下来。
盲龙身前的林木藤蔓和这青色建筑物内里的别处没有任何异样,但是就在它的身前,有一条清晰的绿线。
枯叶里,有许多绿色的晶石露出一小截。
这些绿色晶石上散发出的绿色光焰,连成了一片,如一片碧波。
丁宁的眉头再次深深的皱起。
他闭上了眼睛,体内无数无形的小蚕再次涌出身体,缓释着吞噬在内的天地元气。
这种气息的喷吐再次让盲龙感到惊惧,再次趴伏在了地上。
随着这些小蚕喷吐出的无数无形细丝在空中散开,丁宁的识念中开始出现了一些清晰的线路,他的脑海里出现了无数寒风呼啸而行,无数雪粒和霜片在空中飞舞的画面。
在这样寒霜的画面里,偏偏有无数绿色的晶尘弥漫着,就像是无数阴灵鬼物,在等待着簇拥上新鲜的血肉。
“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彼此信任。”
丁宁睁开了眼睛,他对着盲龙平静而无比认真的说了这一句。
然后他伸出了手,就像是触摸朋友一样,朝着盲龙的头部放了上去。
盲龙的身体微微僵硬,身体周围自觉的翻开可怕的气焰,空气里啪啪作响,地下也有无数的气流冲上来。
但是丁宁的手却没有任何的迟疑和退缩,依旧落了上去。
在他的手和盲龙的身体真正接触的瞬间,这些可怕的气焰消失,盲龙的身体依旧僵着,但是那些如黑宝石般的盲目中,却是闪现出更多异样的光焰。
“我一定会让你离开这个牢笼。”
丁宁缩回了自己的手,然后再度郑重的重复了一句,接着又说道:“我要破开这个法阵,但是我的力量不够,我需要你相信我,动用你的一些力量协助我破开这个法阵。”
盲龙依旧僵硬的对着他,似乎有些不明白。
丁宁看了它一眼,然后挥剑。
他手中的末花残剑在身侧的地上留下了一道剑痕。
然后一股真元从他的左手中射出,落入那道剑痕里。
接下来,他点着那道剑痕,对着盲龙道:“我。”
然后他又沁出了一股真元,落入那道剑痕,道:“你。”
盲龙僵硬不动了数息的时间,忽然…它的身体动了,它点了点头。
丁宁的面上出现了一丝好看的微笑。
但是他依旧没有急着动手,而是又用残剑在地上画了两道人影。
一道是周家老祖的人影,一道是扶苏的。
“敌人!”
他点了点周家老祖的人影,说道。
“朋友.”然后又点了点扶苏的人影,说道。
盲龙迟疑了片刻,再次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
丁宁抬起头来,但是他又想到什么似的,又弯下腰,在地上画了一道滚圆的身影。
这是盲龙的轮廓。
然后他点了点这道身影,对着盲龙道:“朋友。”
这简单的两个字里对于盲龙而言却包含着无数的讯息。
它的身体里响起很古怪的声音,盲目里的光芒不断的闪烁着,它竭力的感知着。
丁宁平静的看着它。
它似乎被丁宁的平静感染,身体周围的气息也平静下来。
丁宁没有再说什么,上前数步,走到了它的身前,站在它身前的绿线之前。
这样的动作让盲龙的身体再次有些震动,它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丁宁便在此时挥剑。
他手中末花残剑随着裂纹散开,如一朵花绽放,无数剑气随着剑丝的飘洒而激射出去,在前方的空气里射出无数条细微的线路。
轰!
前方平静的空气中骤然涌起惊人的寒气,一场暴风雪似乎即将要形成,将一切东西湮灭。
也就在此时,盲龙的身体猛然抬起。
它头颅上的许多肉须飘舞起来,它的身下地面里涌起一道道昏黄色的气浪,尽数涌入那些细微线路中。
轰!
前方的空间中发出如两艘庞大巨船撞击的巨大轰鸣声。
喀喀喀…
它和丁宁前方的无数绿色晶石上,瞬间出现了无数裂纹,然后那些绿色晶石碎裂开来,一层层光焰迅速的消退。
此刻林木的深处,这些绿色晶石组成的法阵的中央地带,有一株亭亭如盖的菩提树。这株菩提树的枝叶全是奇异的紫色,根部如挂果般,挂着一个人形的紫色果实。
这果实如同一个蜷缩的婴儿,表面散发着如玉又如肉的光泽。
此刻周家老祖正跌坐在这个果实旁,他唯一能动的左手五指刺入这颗果实之中,一股股的真元,正不断汲取着这颗果实的精华,涌入他的体内深处。
他的表情贪婪、狂喜至极。
一旁被他制住而僵立在枯叶间的扶苏看着弥漫于他面目上的这种神情,厌憎至极。
也就在此时,随着恐怖的轰鸣声,一团惊人的气浪夹杂着凛冽寒气狂涌而来。
菩提树上所有的树叶落尽,周家老祖白发飞扬,他不可置信的叫了起来,“怎么回事!”(未完待续。。)
第三十章 真相
半截残臂走着剑势,周家老祖体内最后的一分真元从断裂的经络和骨茬间激射出来,割裂震荡着周围的空气,带出丝丝缕缕的涡流。
此时的力量不如他平时的十一,只是依旧远超三境。
盲龙感知着周家老祖这一击的气息,它感知着真实而温暖的阳光从破碎的青色牢笼顶部落下,有些犹豫。
在此时的情况下,它觉得自己帮丁宁阻挡周家老祖也会受到严重的损伤。
牢笼已破,若是遭受严重的损伤,它却有可能还是离不开这里。
然而就在它的犹豫中,啪的一声震响,丁宁一步踏出,反而已经到了它的身前。
他平静的眼眸间骤然精光大作,体内响起无数声细蚕吞桑般的声音,无数丝鲜活的气息以不可想象的速度直接由他身体的血肉间渗出,直接汇聚在经络之间,冲向身体的各个部位。
他的血肉、骨骼、骨骼深处的髓河,甚至连发丝都开始莫名的震颤,散发出一种诡异而强大的气息。
盲龙感知到了丁宁挡在自己身前的身影,它第一时间感到羞愧,在接下来的一刹那,感到丁宁身上散发的这种气息,它便感到深深的敬畏。
周家老祖听到了丁宁身体里响起的无数细微的声音,他的残躯猛然一震,心中随即便想到了某个可能,口中发出了古怪的吸气声。
只是此时剑势已然不可能更改,他的半截残臂距离丁宁已经不到一丈。
丁宁的眉宇间骤然浮现出难以想象的威严。
他的左手手捏剑诀,首先往前略微挥出,在有限的空间里带出几道真元气浪,几乎同时,他右手的末花残剑往前刺出,剑体上射出的剑气在左手带出的真元气浪中穿行,一股股剑气瞬间就旋转起来,以恐怖的速度卷吸着周围天地间的元气。
一朵朵洁白的莲花,就此在丁宁身前数尺的空间里生成。
这是一副难以想象的画面,一朵朵洁白的莲花散发着极其圣洁之意,与世无争般散发着柔和的微光,完美无瑕到了极点。
和这些莲花相比,一侧身体残缺,只将一截断臂为剑的周家老祖就如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
看到这样的莲花,如恶鬼般的周家老祖却也是如看到鬼一样的表情。
噗的一声闷响。
丁宁身前的莲花片片飞散。
他一声轻喝,左手握住了剑柄,整个人像是被大力拨动的琴弦一样高频的震颤着,然而却是一步都没有退。
他体内万蚕噬咬的声音更为剧烈,肌肤上透出无数点苍白色的光焰,那些原本无形的小蚕此时好像变成了实质,争相恐后钻出他的身体。
周家老祖原本已经是如同看到鬼一样的表情,此刻再看到这样的景象,他的眼睛里顿时充满了绝对的恐惧。
丁宁一声闷哼,唇齿间再次沁出些鲜血,然而手中震荡不息的末花残剑却是被他毫无停歇的往前挥洒出去。
坚硬的剑身此时显得极其柔软,剑光就像一条条布匹一样缠上周家老祖的残臂。
周家老祖体内的元气已经自然从残臂中释出,和丁宁的剑光对抗,然而这样看似柔软的剑光,却是好像一个个诡异的磨盘,将强大的元气一股股的磨散。
“磨石…”
周家老祖凄厉的尖叫起来,极度的惊恐甚至让他再也无法控制住体内的任何力量,整个身体在剧烈的发抖之中轰然坠地。
丁宁握着剑柄的双手已经虚弱的颤抖起来,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显示出任何的虚弱。
他深吸了一口气,威严的眉宇之间散发出更凛冽的杀意。
他手中的剑脱离了周家老祖的残臂,盯着周家老祖近在咫尺的面目,用尽全力的朝着周家老祖的颈部刺入。
虽然肉菩提对于他而言也是传说中的事物,周家老祖在这种情形下还未死去也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但一个人的行动力自然无法脱离身体的范畴,只要将脊骨切断,将头颅斩下,他不相信周家老祖还能继续存活。
咔嚓一声。
冰冷的剑锋斩入了周家老祖的颈椎骨,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但丁宁手腕用力一转之间,却是并未能将周家老祖的颈椎骨全部切断,剑锋反而有些卡涩其中。
“你的骨头还真硬。”
丁宁冷笑起来。
他双手再度用力,剑锋像锯刀一样在周家老祖的脊骨上切割穿行。
周家老祖的身体猛然抽搐起来,他想要抓住深深刺入自己脖颈之中的剑锋,然而他此时却是已经没有了双手,他的身体只是在地上痛苦的扭动着,弹动着,就像一条被钉子钉在地上的虫。
“九死蚕…”
周家老祖在数息之后便放弃了挣扎,他惘然的看着丁宁的面目,用力的挤出了三个字。
丁宁感知着他体内所有的力量已经真正的消散,他轻轻的咳嗽起来,放松了些,但依旧用剑在割着他的骨骼,并未应声。
“你竟然是他的传人?”
周家老祖自言自语的惨然道:“他竟然留下了传人?”
丁宁依旧沉默不语。
喀嚓一声,周家老祖的脊椎骨终于被切断,丁宁手中的末花残剑开始冰冷的切割他颈间的最后血肉。
“你…”
看着丁宁冷漠的眼神,在头颅被切割下来的一瞬间,周家老祖想到了方才丁宁身上流淌的威严气势,想到了方才那数道不同的剑意。
他骤然发觉了不对。
“就算是他的传人,你也不可能会郑袖的濯白莲…你…”
他的身体里骤然涌起更大的震惊,这震惊甚至超过了即将来临的死亡。
“你说的对。”
丁宁出声,收剑。
周家老祖的声音彻底断绝。
他的头颅沿着高低不平的地面朝前滚了出去。
在元武皇帝登基之前就早已应该死去的周家老祖终于真正的死去。
丁宁轻轻的咳嗽着,咳出些血块。
他颓然的跌坐下来,看着周家老祖的尸身,心中却没有多少快意。
即便是敌人…然而这人的死去,也相当于可以代表着那个年代的人又消失了一个。
“你走吧。”
丁宁疲惫的转头,看着盲龙,点了点周家老祖的尸身,然后开始比划着手势,“这里的法阵已经破了,你已经可以离开,但在你走之前,帮我把他的尸身处理掉。”
“还有,山谷外有些人你也对付不了,但你的感知应该比他们强,所以你小心一点,跑掉应该没有问题。”
“巫山这一带最近会有很多强大的修行者到来,你能躲还是尽量躲一躲,否则我不知道你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有些微微瑟缩着身体的盲龙慢慢的理解了他的一些意思。
它动也不动的呆了数十息的时间,然后它头上的长须摆动了起来。
一股强大的力量将周家老祖的身体震裂开来,然后沉入下方的泥土之中。
它的身体也开始朝着下方的泥土中陷落,最终泥土翻涌,全部消失在丁宁的视线之中。
轰的一声,远处青色建筑的墙体很快崩塌了一角。
一股尘浪从远处缓缓飘来,周围彻底寂静下来。
周围的地上,只余下了依旧昏迷着的扶苏和那枯萎了一半的肉菩提。
丁宁调匀了呼吸,强忍着疲惫起身,在肉菩提旁重新坐下。
他的手指微微触碰这颗肉菩提,指掌间涌出了数条无形的小蚕,试探性的吞噬了一些元气。
他的眉头几乎瞬时深深皱起。
这些元气的性质十分的怪异,就连他的九死蚕都无法分解。
若是他真正的炼化这些元气,只要流淌入体内,他的整个身体也不可避免的会和周家老祖产生一样的变化。
成为近乎活动树木一样的灵体,自然也断绝了今后修行的无数种可能,这肉菩提对于他而言自然没有任何的用处。
但是略微沉吟之间,他却还是伸手握住了这颗肉菩提。
令人心悸的万蚕噬咬声再度响起。
肉菩提在他的指掌间迅速的枯萎,变成灰沙洒落。
而所有被他体内无数小蚕吞噬的肉菩提的元气,却是一丝都没有沁入到他的体内,随着那些无形小蚕的隐匿而消失。
……
楚帝依旧在耐心的等待着。
蓦地,他眉头微微蹙起。
无数股狂风从他前方的云雾中往外卷开。
就好像漏了气的皮筏一样,整个法阵承载天地元气的力量开始彻底的消失。
法阵消亡,云雾渐开。r10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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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掩饰
墨守城的眼睛里浮现出异样的光彩。[ ..
他是长陵最睿智的老人,他很清楚周家老祖并没有破坏这样的法阵的实力。
那此刻这样的变化,便是意外。
云雾消散得越来越快,不仅往上方和四周散去,湿意甚至往下方的地面中渗出。
随着这些湿润的水汽的消失,山谷里积蓄的一些太阳真火却是随着法阵的损毁而彻底的宣泄出来。
所有杂乱的树枝和草木开始猛烈的燃烧。
整个山谷充斥金色的火焰,如同无数朵向日葵在盛开。
一座青色建筑,就此出现在燃烧着的山谷中心,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楚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些。
他在周家老祖之前便进入过这个法阵,便进入过这栋青色的建筑,和墨守城以及墨守城身边的宫装丽人潘若叶相比,他对这内里的一切自然有着更深的了解。
为什么这样的一座牢笼会损毁?
此刻他甚至没有关心肉菩提,只是在全心思索着这个问题。
只是数息的时光,金色的火焰消失,山谷中一片灰烬,青色建筑物的基座被烧红,随着热气的升腾,四周冰凉的山风涌入,山谷里刮起了大风,无数灰烬纷纷扬扬的卷上天空。
急剧的冷却下,青色建筑物从下至上发出了刺耳的崩裂声。
一条条的裂纹就像藤蔓一样从底部往上蔓延,整座巨塔形的青色建筑物就要彻底的崩解,也就在此时,两条和这栋青色建筑物相比显得无比瘦小的身影,从其中一个拱门中互相搀扶着走出。
潘若叶的眼睛也瞬间亮了起来。
此刻应该欣喜。
然而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却没有任何的欣喜。
或许是因为她心里十分清楚,按照正常的结果,这两人已经死去。
墨守城的嘴角出现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这是天命。”
他转头看着楚帝,认真而感慨的说道:“现在和将来,我们都赌赢了。”
楚帝的眼眸里依旧没有任何的怒意,他凝视着丁宁和扶苏,眼底就像是有无数的星辰在闪动。
他感知着丁宁和扶苏身上的气息,回忆着一切有关那青色建筑物的画面,一抹古怪的神色浮现在他的嘴角,“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就像是回答墨守城,又像是自语般轻轻摇头,说出了这一句。
“然而这不可能却偏偏变成了可能。”
他又接着说了这样一句,然后又微笑了起来:“绝对的不可能变成可能,里面就一定有一种可能。”
“我想到了一种可能。”
他微笑着转头,看着墨守城,说道:“胜负不在一时。”
墨守城微微皱眉。
他不明白楚帝那些饶舌的话是什么意思,然而对方在数十年的等待和谋划终成梦幻泡影,此刻却并未太过沮丧失落,这本身就让他难以理解,甚至有些不安。
“周家老祖在哪里?”
楚帝不再看他,转过头去,凝视着丁宁和扶苏,温和问道。
他是人世间在位最久的帝王之一,此刻虽平静说话,但自有一种难以想象的威严。
丁宁轻轻的咳嗽着。
他此时的伤势不轻,吹拂到身上的山风让他感到不舒服,发烫的地面让他感到不舒服,充斥到他鼻腔的烟尘让他感到不舒服…然而这些不舒服加起来,也没有面前的这三人给他带来的不舒服的感觉强烈。
无论是在位时间极长的楚帝,还是大秦的圣天子之师墨守城,还是皇后一手栽培出来的修行宗门未央宫此刻的宫主潘若叶,他全部都认识。
而楚帝眼中神色的变换,更是让他心中有些寒意升腾。
“你们可以不需要回答。”
墨守城的声音也在此时响起。
他的眼神里有绝对的自信,虽然无法杀死楚帝,甚至无法阻止楚帝离开这里,但他确定自己和潘若叶能够带丁宁和扶苏离开。
丁宁微垂下头,保持沉默。
楚帝的神容彻底恢复平静,不再说什么,只是负手往前走去。
潘若叶顿时紧张起来。
因为楚帝此时正是朝着丁宁和扶苏走去。
“君可有戏言?”
明白她在紧张什么,负手而行的楚帝不屑的轻声吐出这一句。
他看上去走得很缓慢,然而瞬息之间,却是已从丁宁和扶苏的身侧走过,走向已成废墟的青色建筑。
墨守城白眉微挑,他头顶上方极高的高空里,突然亮起许多银色的光点。
楚帝的身上也缓缓的释出一种淡薄但强大的气息。
他没有回头,继续前行,身外的空气里,出现一层淡淡的紫光。
高空里银色的光点越发明亮,就像有数十颗银色的星辰悬浮在那里。
但楚帝的面容却依旧平静异常。
在走到青色建筑的废墟中心,走到应该是原本肉菩提所在的位置时,他的手心里出现了一颗殷红的佛珠。
他的眉头微蹙,似乎有些微的痛楚。
殷红的佛珠在他的手中骤然消失,与此同时,一股宏大如海的恐怖气息从他的手心散开。
他身外空气里淡淡的紫光骤然变得无比明亮,一个巨大的紫色莲台如山般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没有任何的声音,所有青色建筑物的碎块全部瞬间变成了极其细微的粉尘,往外扩散开来。
巨大的青色尘浪掀起了数十米的高度,就像真正的潮汐一般,朝着整个山谷扩散。
宫装丽人潘若叶一声惊怒的低喝,一道雪白的小剑从她的身前掠出,落在尘浪与丁宁、扶苏之间,然而让她面色微白的是,这些尘浪却并没有多少强大的力量。
只是和她这柄小剑上散发出的剑光一触,巨大的尘浪便往两侧炸开。
“不需担心,楚帝已然离开。”
墨守城转过头来,对着她轻声说了一句的同时,他的身上似乎散发出无数无形的丝线,而上方高空里那些银色星辰般的光亮迅速的消失。
潘若叶沉默不语,那柄雪白色的小剑围绕着丁宁和扶苏转了一圈,飞回她的身前,如融化般消失。
清冽的剑气形成了一道龙卷风柱,将弥散在丁宁和扶苏身外的尘土全部卷吸一空。
丁宁深吸了一口气。
周围变得清新异常的空气让他的呼吸不再困难,但是身体里那种不舒服的感觉却并未减少,反而变得更为强烈。
他转过身去,看向还在扩散的青色尘浪的中心。
楚帝离开时,那一瞬间摧毁所有青色建筑物残迹的力量极其惊人,所有的粉尘全部由中心往外扩散,所以此时最中央的部分反而最先清晰起来。
丁宁微眯着眼睛,他看到所有的一切痕迹都消失了,那庞大的青色建筑物原先所在的地方,深深的凹陷下去,就像是陨石撞击形成的深坑一样。
墨守城平静的看着烟尘的散开,他沉思了许久的时间,然后看着丁宁和扶苏问出了一个和方才楚帝同样的问题:“周家老祖在哪里?”
扶苏看着这样的画面有些震撼,又有些劫后余生的喜悦,只是更多的却是茫然。
他下意识的摇了摇头,看向丁宁。
“已经被盲龙杀死了。”
丁宁缓缓的回答道:“那里面有一条盲龙。”
墨守城看着他,继续问道:“除了盲龙呢?”
“还有肉菩提。”扶苏抢先回答道。
“周家老祖炼化了肉菩提,但是依旧被盲龙杀死。”丁宁接着说道。
墨守城温和的看着他,说道:“盲龙能够杀死周家老祖,为什么没有杀死你们?这里的法阵怎么会损毁?”
“那条盲龙很饥饿。”
丁宁身体里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以至于他的身体微微的发抖起来,但他还是语气平缓的说道:“这栋建筑物对于它而言是一个巨大的牢笼,我告诉它我或许可以帮它获得自由。”
听到这样的话语,墨守城的眉头皱了起来,就连一旁的潘若叶都不可置信的出声,道:“怎么可能,一头饥饿的盲龙怎么可能会听你的话?”
“因为我悟出了里面法阵的一些隐秘,我触动了里面法阵的一些符文。”丁宁轻咳着,看着她,说道:“它选择了相信我。”
墨守城凝视着他,问道:“我想知道周家老祖最后陨落的细节。”
丁宁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呼出,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在周家老祖被杀死之前,我和公子苏已经被他的力量震晕过去。”
“所以应该是盲龙和他的战斗,导致了这个法阵的损毁?”墨守城转过身去,看着那个巨大的深坑:“你只是猜测,没有亲眼见到周家老祖的死亡,那楚帝摧毁这里所有的一切,又是要掩饰什么?”
丁宁沉默下来。
他没有回答。
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回答,这里面对于任何人而言本身有诸多的疑点,更不用说他面对的是长陵最睿智的老人。
“把这丹药吃了。”
潘若叶左手微动,两颗乳白色的丹药分别飘飞到丁宁和扶苏的身前。
“或许是不想让我们看到这遗迹里的任何符文,还有不让我们察觉盲龙逃遁的踪迹。”她面容微寒的说道。
墨守城点了点头,道,“或许。”
第三十二章 拳头
乳白色的丹药是极珍贵的灵莲丹,长陵皇宫里那名最尊贵的女主人除了拥有世所不知的调用星辰元气的手段之外,还拥有独特的培育灵莲的手段。
为了令灵莲结出她所需的莲子,长陵不知道有多少条灵脉的灵气被引入了长陵皇宫,灵莲丹虽然只是用灵莲生长期间脱落的莲叶和花瓣炼制,但药效已是极为惊人。
丁宁只是服下这颗灵莲丹,就只觉得一丝丝微凉的药力沁入浑身的经络之间,瞬间体内的痛感和燥意全消,只是心中不舒服的感觉却反而更为强烈,因为他知道墨守城已经对自己产生了一丝疑虑。
墨守城在长陵拥有非凡的地位,像他这样的存在,即便没有像楚帝一样进入这个法阵内里,没有任何可以推断的线索,但哪怕他的疑虑就像是漂浮在天空的白云一样没有任何的根,这样的疑虑也足以在丁宁的身上投下浓厚的阴影。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墨守城对他产生了一丝疑虑,就意味着长陵皇宫里那位最尊贵的女主人也会对他产生一丝疑虑。
这足以决定他在长陵的命运。
相比墨守城,更加需要担心的是楚帝。
楚帝察觉了什么?
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原长-风-文学 cfwx. net本一件借皇宫的力量对付周家老祖的简单事情,却牵扯出这么多难以预料和掌控的后果。
丁宁的喉咙里泛起一阵苦意。
所谓的天命,从来不是某一个人所能决定的。
墨守城的目光从前方的深坑中收回,再度平和的落在丁宁和扶苏的身上。
事实上他的态度并不像丁宁所想的那么严重。
这件事虽然有些疑点,但他也并未联想到九死蚕,且薛忘虚昔日和梁联一战之后,他就对丁宁很有好感,对丁宁也有些了解,他也知道丁宁有着惊人的修行天赋和领悟能力。
哪怕丁宁有刻意隐瞒的东西,最后的结果是他让扶苏好好的活了下来。
令楚帝没有夺得肉菩提,令扶苏没有被杀死,鹿山会盟虽然还未正式开始,然而在他的心目中,作为一名大秦王朝的修行者,丁宁已经在这次前所未有的盛会里立下了首功。
他知道丁宁一直在准备接下来的岷山剑会。
在他看来,光是凭借这样惊人的功劳,就足以保荐丁宁进入岷山剑宗修行。
所以此时他平和注视丁宁和扶苏的目光里,是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满意的。
“你们跟着周家老祖离开长陵,原本就是想要看看鹿山会盟是如何的风起云涌,现在既然周家老祖已亡,那就由我带你们去鹿山。”
他没有说任何多余的话语,只是慈祥的说道。
……
法阵损毁,山谷里的水雾排泄一空,山峰间的湿意却因此更为浓烈,神女峰的这一侧,一场大雨就此落了下来。
“有意思。”
脸上全是老人斑,眼前的皱纹似乎更深了数分的楚帝抬首看着这样的云雨,微微一笑,轻声自语了一句。
他并未急着返回鹿山,而是再次行向神女峰。
数十年的等待落空,他并未得到肉菩提,在鹿山会盟正式开始之前,他便也没有任何事情可做。
所以他很空闲。
他此刻的心情也很放松。
身为这世间在位时间最长的帝王之一,他自然有常人难以企及的非凡之处。
他这一生都在和这个世上最强大的一些人争斗,当然更懂得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的道理。
在这神女峰下布置法阵的修行者比他要强大得多,费了诸多的力量,建造牢笼困住盲龙,当然是要盲龙协助守护未成熟的肉菩提,等到有朝一日他或者他的后人能够使用,但很显然布置出这样法阵的修行者和他背后的宗门都湮灭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他未能得到肉菩提,在他看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且相比肉菩提,他觉得已经得到了更有意思的东西。
“即便抛开盲龙不计,这世间能够破掉传说中的青雷天绝阵的人也唯有那人,一个人的天赋再高,也不可能拥有那样的眼光。”
在说出“有意思”三字后,他的身体浮云而上,落在神女峰山腰一处的崖壁上,坐了下来。
自岩间采了几片野茶,信手用真元切出石壶,燃起一蓬真火,又从前方的云雾中摘取一片化为清水,如真正的神仙般煮着茶的楚帝惬意的微笑起来,轻声自语道:“真是好一场云雨。”
……
鹿山的山巅,也突然下起了一场小雨。
临时建造的楚行宫里,一名腰佩白玉般长剑的修行者感觉到这场细雨似乎蕴含着某种非同寻常的意味,他警惕的抬起头来,在漫天的雨丝里,他没有看到任何除了雨丝之外的东西。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心脏却是突然缩紧。
在接下来的一瞬间,他的心脏完全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用力的捏碎。
噗的一声,一口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
这名大楚王朝的宫廷修行者甚至连一声惨呼都没有能够发出,便倒下,死去。
一顶旧竹笠出现在了雨丝里。
然后一道略微佝偻的灰色身影,才在竹笠下如鬼魅般显现出来。
“凄风苦雨青藤乱,苦雨道人早不来鹿山,晚不来鹿山,却在这个时候来,我倒是有些不明白您的意思。”
赵香妃平静的看着出现在殿门前方的这道灰色身影,摇了摇头,说道。
虽是平静说话,但她的眼波自然如温柔秋水流淌,举止神态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妖娆诱惑。
竹笠下人苦笑一声,缓缓抬头,露出一张平实无华,五十余岁模样的面目。
“不远千里而来,为的是太子之事。”
这名面目五十如许,身体却已有些佝偻的男子缓声道:“我们想立五皇子为太子。”
赵香妃明媚的一笑,道:“然吾皇已立太子。”
被她称为苦雨道人的男子默然道:“只要郦陵君死了,便可另立太子。”
“鹿山会盟在即,此时我大楚王朝最需的便是安定。”赵香妃看着他,柔声道:“我不明白像你这样的人物为什么决意要做这样的事情。”
顿了顿之后,赵香妃看着他说道:“按理而言,五皇子或郦陵君成为太子你都不会在意。”
被她称为苦雨道人的男子沉默了片刻,道:“我不必告诉你理由。”
赵香妃秀眉微蹙,道:“你杀不了他。”
“我不是一个人来的。楚凄风也来了,所以范无垢不会出现在这里。”苦雨道人看着她认真的说道。
在他走入这行宫之时,赵香妃便首先说了一句“凄风苦雨青藤乱”,这一句并非是什么描绘眼前景象的诗句,而是代表着大楚王朝四名修行者。
“你们曾经是大楚王朝最强的四名修行者,但你们知道这些年大楚王朝又出了些如范无垢一样的宗师,足以和你们匹敌。”赵香妃可以感觉到他绝对的信心,但是她却没有丝毫紧张,反而微笑起来,曼声说道:“而且你也应该明白,即便是在当年,说你们最强,其实也是很多人没有彻底的展现过实力,还有将一些皇宫里的人排除在外。”
“所以你今日还是不可能杀得了郦陵君。”
她顿了顿之后,认真劝诫道:“不管是什么人对你们说了什么,让你们来到这里,但这件事不可能成功,所以你们还是放弃这样的念头。”
“陛下不在这里。”
苦雨道人摇了摇头,坚定的说出了这一句。
这代表着他最终的决定。
楚帝不在这里,他便坚信自己可以杀死这里面的任何人。
所以在说出这一句话的同时,他的身体就好像在空气里突然变淡。
无数缕古怪、淡薄、似乎毫无踪迹,但又异常坚韧和强大的气息,从他的身体里透出,如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一样,沁入前方赵香妃的身体。
这些力量涌向赵香妃的心脏,赵香妃的心脏停止跳动,开始剧烈的收缩。
“你错了。”
然而赵香妃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改变。
她哀怜般的看着苦雨道人轻声说了这一句。
然后她开始动步,一步朝着苦雨道人跨出。
苦雨道人的呼吸和心跳也骤然停顿。
这一刹那,他的识念里,赵香妃的心脏就像是变成了这世间最坚硬的物体,他沁入赵香妃体内的力量竟然无法和她的力量抗衡。
轰的一声。
这个空寂的行宫里响起了一声巨大的轰鸣。
一只白生生的拳头,带着恐怖的气浪,在苦雨道人的瞳孔里以惊人的速度扩大。
苦雨道人一声低喝,体内的力量尽数涌出,两柄淡青色的小剑从他的双手浮出,斩在了这只白生生的拳头上。
喀!
然而在下一瞬间,两柄淡青色小剑变成两条流星往后飞向不知何处,他的双臂骨骼尽碎,胸口骨骼也尽数。
咚!
他的身体倒飞数十丈,重重砸在地上。
赵香妃轻柔的收拳。
她的拳头看上去很香很嫩很软,然而在前一息的时间里,却是化为了这世间最可怕的武器之一。
苦雨道人不断的咳血,他震惊的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现在你应该明白我为什么说你错了。”
赵香妃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微颤,微抿着嘴说道:“你到现在也应该明白,为什么吾皇这些年一直最宠爱我,为什么他愿意将整个大楚王朝的将来放在我的手中。”
“因为…”她眼媚如丝的看着自己的拳头,曼声道:“因为我的手可以很软,但也可以很硬…因为我本身就是整个大楚除了他之外最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