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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哥是出来打酱油的     混在1275txt下载     混在1275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五章 北伐(三十三)

    鄂州城头,廉希宪每天都会在上面站一个时辰,有时候多一点有时候少一点,也没个准的,谁在乎呢。www.uu234.net

    与城里死气沉沉如临大敌不一样,城外热闹得像个集市,宋人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出操、训练,围着城池跑圈,口号喊得震天响,军歌一曲接着一曲,他无意中数过一回,居然有三十四首之多,这个结果让他吓了一跳,宋人这是玩垓下之围么?

    “大王意气尽,四面楚歌声。”

    自幼熟读汉人文章的他,脑海中自然而然地冒出了这样的句子。

    江边一战,打掉了淮西兵团的战意,连带着本地戍军也是意志消沉,能在这种情况下不崩溃,甚至没有出现大面积逃兵,已经堪称精锐了,可是士气呢?廉希宪在他们的脸上,看到的是冷漠,或者说是麻木,这是积年老卒才会有的表情,若是宋人当真攻城,他们会坚守岗位不惜死战,但也仅仅如此而已。

    可宋人偏偏不攻城,城中不缺粮,廉希宪相信宋人知道这一点,因为鄂州是大军中转之所,常年都会备足了超额的粮草,军器甲仗更是堆积如山,因为战事不顺,不知道会延续多久,有备无患嘛。

    他想知道的是,宋人究竟要做什么,围困不可行,劝降么,又没有派过人来,每天炫耀似地在城外排出阵型,火枪打得震天响,炒豆般一阵又一阵,刚开始守军还会紧张,后来看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只当是瞧个热闹。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今天的热闹有点大。

    一队队的宋军依然在列队出营,在此之前,已经完成了跑圈和早餐,甚至简单地洗涮了一下,在整齐的制服加成下,显得精神奕奕,这是每天的日常,不寻常的在于,他们列队完毕之后没有进行射击训练,而是像木头桩子一样站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城头上的守军也在等待,没过多久,宋人的大营里又有了动静。

    从整齐的队列间走出来一队队的军士,除了服装相似,既没有背枪也没有带上多余的事物,他们五人一组在阵前集结,有的人身上背着铁架子,有的背着圆筒子,有的背着长条箱子,这些事物被解下来,有条不紊装配在一起,然后放在脚下,城头上的人盯着他们的动作,全都不明所以,廉希宪法突然想起了逃回来的潭州守军说过的一句话,在攻城之前,宋人会用铺天盖地的炮火,扫清城头上的障碍。

    难道就是下面这些又粗_又短的圆管子!

    “他们要动手了么?”

    史弼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边,看着城下的情形说了一句,廉希宪不知道如何答他,因为自己也想知道。

    宋人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不到片刻功夫,第一批炮弹就从那些又粗_又短的

    圆管子里飞出来,廉希宪和史弼等人的好奇心压过了恐惧,不只没有闪避,反而目不转睛地盯着炮弹的飞行轨迹,奇怪的是,这些炮弹无一例外全都在脚下炸响,没有一颗飞上城头。

    “轰轰”

    大部分落在城脚的炮弹轰然炸响,将厚实的城墙震得摇晃不已,廉希宪等人不得不用力抓住堞垛,人人面色发白,只是落在最下头就有如此威势,砸在城头上,有什么能挡得住?

    ......

    一千步左右的距离上,刘禹放下千里镜,有些失望地摇摇头。

    “不成,距离太远了,初速不够,挨不到城墙,命炮手前行至五百步。”

    这个距离除非城中有那种高过城头的投石机,是不可能打到五百步远的,就算是宋人的神臂弓也一样,在炮手前行的同时,后头的步卒大阵也在依次前行,以防城中突然出击。

    63式60迫击炮的射程当然不只这么点,寻常都用在一千步左右的距离,可以最大限度地保证准头,可那是曲射,今天,所有的炮筒都放得又低又平,几乎就是对着城墙在轰。

    拿迫击炮当平射炮用,不是什么稀奇事,当年抗倭战争时,为了敲掉鬼子的炮楼,八路军就曾经尝试过,不过因为膛压太小初速低,射程会大打折扣,大概只有三、四百米,这个距离非常危险,因为已经在三八枪的最佳射程上,就连鬼子的普通士兵也能准确地打中,出于伤亡的考虑,并没有大规模推广。

    要论步兵近距离支援武器,对空有红缨5,对坦克有红箭9,反障碍还有火箭弹,特别是被誉为游击神器的107火,才是拔除据点的不二选择,距离远威力大,关键是还不重,完全可以人力或是畜力拉着跑,只是这玩艺的库存似乎不多了,当年大量出口的就有这么一宗,名声一下子在各国打响,从东南亚的热带雨林到黑非洲,从中东到中北美、南美,生产多少卖出多少,实在不行,去弄些40火凑凑数?

    就在刘禹心思百转之时,前面的炮手已经移动到位,五百步,要防备的只有城中的骑兵,假如还有的话。

    “都打起精神来,多少人在看着呢,给老子长长脸,少不得他的好处。”

    马应麟亲自坐镇,虽然技术上不通,可指挥官只需要知道怎么用就行了,在老总的督促下,所有炮手打起十二分精神,将炮筒子放平,角度在十五度以内,炮弹几乎是平着放进去的,缺少重力的加持,于是需要借助一此外力,炮手们用的是最简单的思路,像火枪一样拿棍子捅。

    只见同伴将炮弹放进去之后,炮手用一根带把的特制木棍狠狠地捅到底,同时飞快地放开手,底_火与底座重重地相接,同时点燃了尾部的药包,这个过程只有数息,只够他们放开手,炮弹在火药的作用下脱膛而出,带着尾翼直直地飞向远处,城头上的人勃然色变,因为每个人清楚地看到,弹道一下子提高了许多,一头撞到城墙的中部。

    “轰”

    这一回的震荡来得更加强烈,众人只觉得脚下摇晃得厉害,许多人直接跌坐在了马道上,没等站起身,又一波打击接而至。

    “轰

    轰轰”

    连绵不绝的轰炸全都砸在城墙的中下部,一时间砖石飞溅,外层的包砖尽数脱落之后,露出里面的夯土层,紧接着,炮击便在这些淡黄色的硬土里炸响。

    如果说,到了这个时候,廉希宪和史弼还不知道宋人想要做什么,那也太侮辱他们的智商了。

    “不好了,城墙要塌了?”

    “跑啊!”

    廉希宪被他的亲兵架着,不由分说往下跑,史弼等人也是跑得飞快,许多赶不及抢到梯子的,径直从上往下跳,城头上顿时乱成了一团,因为明眼人一看就看得出,城墙的倒塌已经相去不远,随着炮击的继续,整段墙体的上半部向外倾斜,首先掉下去的是那些守具,床子弩、投石机等等,可怜这些大杀器,连一发都没射出,就成了废墟中的残砾。

    同样的情形在城外的四面发生,宋人的炮火既直接又猛烈,全都是冲着城墙去的,高逾数丈、宽达三步的厚重墙体在不断的轰击之下,越来越倾斜,终于轰然坍塌,巨大的尘烟直接天际,将整个城池笼罩在尘土当中,什么也看不清。

    城墙竟然倒了?

    这个结果不仅让守军震惊,也直接影响到了城中的百姓,那些离城墙近一些的,突然间看到山一样的高墙消失在浓烟中,无不是吓得目瞪口呆,宋人竟然用炮火将城墙生生震坍,让整个城池如同一个剥光了衣衫的少女,暴露在敌人的眼中。

    “张府君,这可如何是好?”

    眼见城池不保,再顽固的人也会思忖一二,因为家业越大,就越会瞻前顾后,元人七万之众,竟然连城墙都没得守了,那些被墙体压死的,跳下来摔死的,被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石头砸死的,比比皆是,守军是整个事件的经历者,也看得最为真切,所受到的冲击自然最大,幸存者四散奔逃,将消息散布到全城,也让整个鄂州城陷入慌乱当中。

    张晏然就站在离城墙不远的地方,按照廉希宪的布置,他带着府中的一干差役和征发的青壮做为辅军,负责补给之用,出了这么大的事,伤者遍地自不必说,满目疮夷的现场,实际上让他们无事可做,因为人人都只有一个念头。

    逃命。

    可这是城池,被宋人重兵围住的城池,他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随本官走。”

    张晏然跺了跺脚,带着手下转身就走,沿街的商户和百姓全都紧闭门窗,人人躲在屋子里,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万胜!”

    铺天盖地的呼喊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无数支火枪被高高举起,长长的枪刺在阳光下闪出一道道金色的光芒,幸存下来的廉希宪等人犹自胆寒不已,因为他们谁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第一百七十六章 北伐(三十四)

    城墙倒下后的效果,甚至比刘禹事前估计的还要好,大块大块的砖石、夯土和各种器具滚落于地,大部分都掉进了护城河,将许多段河面填成了平地,炮声一停,浓烟还未散去,嘹亮的军号就吹响了,早就严阵以待的步卒端起火枪,呐喊着向前冲去。www.uu234.net

    三个厢缺一个军,全军一共三万五千人,只分别堵住了三面城门,留下的那一面正对大江,数万人一齐冲锋,如同潮水一般,扑向毫无遮拦的城区,就连刘禹也看得心潮澎湃,站在他身后的吴老四双手紧紧握着手中的56班,恨不能跟着一块儿冲进去,可惜自知职责所在,不敢轻离。

    硝烟渐渐散去,随之出现在眼中的,是漫山遍野的红,红旗、红缨、红袄,一切都与史弼的想像一模一样,这样的想像曾经出现在淮西、淮东、江南,曾经出现在庐州,为了拔掉这些刺眼的色彩,他们可以围攻数月经年,直到城头上最后一抹红色的消失,可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被这样的红色淹没。

    “来人,来人,整军备战!”

    城墙上的守军四面加起来不过万人,城中还有足足六万守军,分成几个部分驻扎在离城墙较近的军营里,城墙倒塌的消息,他们比别人知晓得要早,许多人更是亲眼目睹,在这样的情形下,没有炸了营已经是精锐之军的表现了。

    很自然地,这些驻军的营地就成了宋军的重点攻击对象,当他们呐喊着冲进营地时,里面的人往往还处于呆滞状态,没有人教他们在城墙倒坍之后是组织反击呢还是逃跑,宋人的声音盖过了一切,直到明晃晃的刺刀出现在眼下,所有人才不约而同拔腿就跑,就算有些将校想要顽抗,在这种情形下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宋人甚至没有放几枪,就将一个驻军万人的大营给踹了。

    四处营地都是差不多的情形,只有史弼和他的中军给宋人制造了一些麻烦,由于宋人的动作实在太快,根本没有给他跑到大营里的机会,因此他身边只聚集了千把人,不过在街面上,也算是一股很大的势力了,至少堵住了宋人的去路。

    “大元上将军史弼在此,来者何人,可敢通名!”

    面对整齐的宋人火枪队,史弼突然间大喊道,让在中路押阵的马应麟一愣。

    之所以发愣,是因为这个场景曾经十分熟悉,或许那些守城的大宋官兵在破城的一刻,就是这样被元人逼上绝路的?他相信,那个时候没有谁会做这么s逼的事。

    “沐猴而冠的鞑子,也配问本将的名号,儿郎们,如何答他?”

    阵前的一名指挥使平静地如同在训练场上,不带一丝起伏地说道。

    “射声右厢第一军第一指,预备........”

    随着他的口令,最前面的一排步卒半蹲于地,双手将火枪平端于胸前,侧目瞄准,身后的第二排也是一样的动作,在不到三十步远的史弼看来,宋人的动作整齐划一,极富美感,而他的心中却寒意陡生

    ,手上的长刀颤抖着举起来,口中大喝一声。

    “杀!”

    “放!”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元人高呼着向前冲锋的一瞬间,“噼噼啪啪”的清脆声音响成一串,一束束白烟从枪口冒出,从线到面迅速弥漫开来,无数颗铁弹飞出枪膛,带着巨大的动能撞向前方,将前冲者的动作打断,这么近的距离,能量几乎分毫不差地传递到人的身体中,足以撕碎一切。

    第二排_射击完毕,立刻半蹲于地,开始做标准的装弹流程,而第一排的步卒却没有动作,只是柱枪于地,静静地看着前方,顽强的敌人并没有溃散,他们踏着同伴的身体再度冲上来,迎接他们的依然是一阵排枪,密集而致命,少数中弹不深者就算勉强冲到宋人的阵前,面对的也是寒光闪闪的刺刀丛林。

    与此同时,后方的敌人开始了弓箭打击,直射、曲射,给步卒造成了一些伤亡,马应麟面色不豫地看着镜头里的情形,并不是他受不了这种伤亡,而是没想到这伙敌人会这么顽强,如果按部就班地打下去,他亲自督战的这个方向,将是城中最后结束战斗的一支兵马,就在抚帅的眼皮子底下,如何丢得起这个人?

    “传令,一轮射击之后,上刺刀,冲垮他们,后军掷弹手准备伴随攻击。”

    传令兵眼神一紧,赶紧将命令传达下去,同时记录于案。

    “噼噼啪啪”的排枪只响了一轮,街面上死伤枕籍,就在元人不懈地准备下一轮冲锋时,令人胆寒的排枪声突然间停了,只见那些半蹲于地的宋人步卒突然间一齐站起身,紧握着手中的火枪以极快的速度冲了上来,无数把刺刀在眼前闪烁,排山倒海般的声音震得耳膜发痛。

    “万胜!”

    宋人要拼命了,史弼无比熟悉这个口号,往往到他们喊出这个口号时,离失败已经相去不远,放着火枪不开要肉搏?他再度挥动手中的长刀,没等喊出什么,突然看到头顶上黑影闪动,比那些刺刀还要快的,是一堆黑色的铁坨坨,被人大力掷到了大队的元人步卒当中。

    67式木柄手_榴弹在空中打着旋儿落下来,这么密集的人群,几乎可以弹无虚发地砸中一个元人的头盔,然后“咕噜咕噜”滚到地上,一阵呛人的黄烟过后,便是无可抵御的红光。

    “嘣”

    就在史弼为这种手炮的威力而震惊时,宋人的刺刀阵已经一头扎进了他的阵中,细长的刺尖轻易地挑开步卒身上的铁甲,在人体还没有感觉到刺痛前迅速拔出,中者无不是感到力气在慢慢消失,最后无力地倒下,他们每个人的动作都十分简洁,没有多少花哨,一挑一刺一回手,遇上难缠的对手往往会与同伴一起组成攻击小组,平时的训练中,刺杀与射击同等重要,良好的营养摄入保证了体能,持续的体能锻炼又保证了力量,受到双重打击的元人在这样的攻势面前,终于无可抵御地崩溃了。

    在这样的攻击面前,号称“万人敌

    ”的史弼只比他的手下多坚持了一下下,那把没有伤到任何人的长刀掉落在地上,三把枪刺分别刺入他的肋下、大腿和腰间,几股鲜血喷涌如泉,随后便一头倒在了尸体堆上,无数双皮靴踏着他死不瞑目的身体冲过去,甚至没有多看上一眼,史弼眼中最后出现的是那面火红的战旗,旗面上的图案是两把交叉的火枪,深深地印在了他的意识当中。

    荆湖行省中书行辕,那些代表官府威仪的仗马仪兵依然如故,可偌大的官衙里空无一人,廉希宪被几个亲兵架着跑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景象。

    “关门,关门。”

    亲兵们在后头使劲把大门顶上,他却目光呆滞地站在院中,仅仅数日前,这里还是人声鼎沸,他坐在中堂上每天都要忙到很晚,民政、军需,百万民众的生计、数十万大军的供给全都压于一身,他疲累也满足,甘愿就这样死去,成为青史留名的能臣,可是如今呢?心里突然涌起一个荒唐的想法。

    宋人的守臣在最后一刻,是不是也是一样的心情?

    “去寻些火油来,还有柴禾,后院应该有。”

    好在自己的家眷都在大都城里,不需要亲手灭绝人伦,廉希宪在一瞬间就恢复了神志,语气淡淡地吩咐了一句,亲兵们惊愕中一齐劝说道。

    “中丞,放火的事情咱们来做,你换上衣衫混出城去,或是在哪里躲一躲,等宋人放枪警惕,再逃便是。”

    “逃?”

    廉希宪苦笑着摸摸颌下的白须:“本官这样子,就算扮成农人,像么?”

    亲兵们说不出话来,他们的中丞是个色目人,面目与汉人有着然不同,怎么打扮也会在人群中显得怪异,这些亲兵明白了,当下也不再多说,低着头朝后院走去。

    城中的喧闹声很大,这一带却是静悄悄地,做为城中官署的集中地,怕是全都逃散了吧,就在廉希宪等待自己命运的最后一刻时,突然从大堂上跑出来一群人,为首的他认得,当初也是在这里,他从对方的手中接管了鄂州的军政大权。

    “张晏然,你这是又要背主了么?”

    廉希宪扫过被绑起来的亲兵,盯着为首的官儿说道。

    对着这个积威已久的元人方面大员,张晏然想要鼓起勇气与他对视,可没有坚持一会儿就败下阵来,不由得有些恼怒。

    “某家本就是大宋的守臣,当初迫不得已暂时栖身敌营,正为今日尔,拿了你,便是大功一件,背主?这是重归旧主,曲线救国。”

    廉希宪不想与他废话,颇为不屑地背过身去,任由那些穿着元人服饰的差役将自己缚住,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外走去,他这才发现,城中的声响渐渐消失,街面上除了那些倒毙的尸体,宋人竟然连一兵一卒都没有留下,甚至没有在城中升起一面旗帜。

    或许是没有这个必要了吧。

第一百七十七章 北伐(三十五)

    “张晏然?”

    刘禹还真听说过这个名字,源于一个流产的计划,当初建康之战后,他曾经伙同李庭芝、张世杰制订过一个偷袭鄂州的计划,为此还冒险亲自去考察过,计划中的一环,就有面前这个卑躬屈膝的男子。顶 点 X 23 U S

    “你还记得程鹏飞么?”

    张晏然愕然抬起头,他没想到会从对方的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罪官记得。”

    “那你可知他的下场?”

    “听闻死于建康城下。”

    “当年你们位属同僚,一齐降了鞑子,他充当鞑子的先锋犯我江东,得到应有的报应,你呢,在元人那里高官厚禄,帮着他们欺压大宋的百姓,可知罪否?”

    张晏然“咚”得一头叩在地上:“罪官知罪,故此才会阵前戴立功,只求宽肴一二。”

    “宽肴?”刘禹看了一眼被押在后头的几个人。

    “他们么?”

    “是,回上官的话,此人乃是大元......喔不,鞑子荆湖行中书省的左丞,总领荆湖岭南所有的军政要务,罪官将此献上,不求功劳,只求饶下一条性命,再为大宋效力。”

    这倒是个意外之喜,虽然对于元人的大官,刘禹并不感冒,不过能活捉,对于瓦解敌人的士气是很有帮助的。

    “按照我军的规矩,破城之前叫战场反正,算是大功一件,城破之后叫势穷而降,不过你能抓住鞑子首脑人物,不无微劳,性命可保无逾,想要更进一步嘛,就看你愿不愿意立下更大的功劳了。”

    张晏然面带喜色地抬起头:“愿凭大帅吩咐。”

    “我军克复鄂州,乃是拨乱反正,救民于水火的义举,可是这城中,除了你等主动纳降,竟是毫无动静,莫非全都心向元人,已经忘了自己姓什么?”

    张晏然赶紧答道:“下官这就命人大开城门,迎接大帅入城。”

    “这城门还用开么,本官又何需这种虚应本事?”

    不是礼数不周的缘故?张晏然的脑子急速地转着弯,心向元人,心向元人,他突然感觉到了什么。

    这位年青的抚帅要的不是迎接,而是惩罚?

    “城中颇有些大户与鞑子过从甚密......”他试探着说道,稍稍停顿了一下,偷眼看了看刘禹的表情,发现对方目中有鼓励的意思,于是接下去。

    “闻得大军到来,不仅不心怀故土,反而出钱出人为鞑子守城,顽抗之心不言而喻,下官以为,当明正典刑,以儆效由,这样处置可妥当否?”

    上道,刘禹暗暗赞了一声,有了此人的引路,他才能正大光明地下手,虽然硬来也不是不可以,毕竟难以做到面面俱到,况且他并不想正规军去做脏活,那样不利于培养军队的精神。

    黑点能不沾还是不沾的好。

    张晏然自有他的手段,就算最后过火了些,最多将其抛出来当个替罪羊,刘禹将他打发走,这才有闲瑕打量缚住的元人大官,欧化的面孔,却做汉人的装束,又是一个典型色目人,不过当听到他的名字时,刘禹稍稍有些愣神。

    “你是廉希宪?廉希贤是你什么人。”

    廉希宪也没想到,宋人的这个主帅竟然认得自己的兄弟,当然了,认得归认得,刘禹也只是好奇而已,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处斩就没必要了,既然是这么大的官儿,活着比死了有用。

    于是廉希宪如愿再一次见到了老搭档,没等叙叙旧,两人连同那些万户、千户又被宋人推上了囚车,成为废物利用的典型。

    城中的守军除了城墙倒塌后或死或伤的那万把人,其余的六万多人全数被宋人赶出城,按照围阙一的原则,他们只有一个方向可去,而等到了大江边上,面对宽阔的江边,这些失去了胆气和指挥的溃兵,断绝了最后的生路。

    因为大江的对面,红旗招展,骑兵如炽,那是一只比火枪兵更可怕的队伍,逃是逃不掉了,宋人从三个方向逼近,呈一个半圆形,到了大概百步之外停下,排出整齐的阵列,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像是看着一群死人。

    双方出现了诡异的对峙,打破这片平静的是一队囚车,从两军之间缓缓驶过,排在第一个就是他们的中丞。

    “啊,中丞。”

    “大帅。”

    “万户。”

    “李万户。”

    ......

    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让认识或是不认识的人全都明白了宋人的用意,要么降,要么死。

    宋人连这么大的官儿都没杀,还会为难他们这些普通士卒么,精神与武力的双重压力,让多达数万的元人残军松开了心弦,毕竟求生才是人的本能,无论是本地戍军还是淮西军团,全都放下武器,照宋人的要求一个帮一个地缚住了双手。

    接下来就好办了,军中早已形成了一套固定的流程,先从这些人当中梳理出千户以上的高级将官,将他们分离开来,也就熄灭了有组织的反抗可能,然后是文化教官全体出动,将数万人分成成百上千的小块,每个教官负责几百到一千不等的降兵,进行从思想到灵魂上的洗礼,从揭露到诉苦,从民族大义到个人利益,教官们用生动翔实的例子,勾起了他们心中的仇恨,所有的罪行被相互揭发而暴露在阳光下,属于公罪的都既往不究,只有那些残害无辜百姓的会被拉出来处以极刑,几千颗人头将这些降兵的退路断绝,让他们只能一门心思地一条路走到黑。

    不,应该是光明。

    这个过程与鄂州城中的清算是同步的,鄂州之战的完胜,被人口口相传,很快就通达了各地,邻近的州县无不是望风而降,从降兵中挑选出来的积极份子,便被组织起来,向这些新降的州县出发,以绝对优势的武力,开展清算工作,各军的文化教官担当起工作组的职责,在他们到来之前,提前开展建立基层组织和分配土地、生产资料的工作,与此同时,各地的消息也在不断传来。

    荆湖北路到南路之间的叛乱基本上被扑灭,果不其然,高达率军直扑江陵府,依靠个人威望叫开城门,手下的新附军随即进城接管了一切,将所有的参与人物一网打尽,直到黄文斌带着人到来。

    黄文斌更是了不得,竟然单枪匹马回到曾经工作过的常德府,带着一个指挥的火枪自卫队和一千多民兵杀回江陵府,并且将沿途好几个县的叛乱武装一一剿除,连正规军的一兵一卒都没有动用。

    在他们的通力合作下,荆湖的叛乱

    来得快去得更快,大规模的镇反工作随即展开,一批又一批旧官僚、乡绅被抓获抄家,新军不但巩固了自己的政权,还在百姓们当中取得了更大的威望,之前对于农业合作社还有所观望中的农户们,纷纷主动要求参加,因为他们看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可以保护自己的利益。

    事情千头万绪,刘禹又是最不耐烦处理这些杂务的,不得不将杨行潜从谭州调过来,同行的还有他的小妾,以及野战医院的那些女医官和护士。

    “这个黄文斌倒是个有用的,有胆识也不缺脑子。”

    这是刘禹第二次听到有人夸他了,当然人家也值得夸,至少十六岁这个年纪,比他做得更好的,没有几个。

    “你又没有女儿,夸成一朵花又有什么用?”

    杨行潜“嘿嘿”一笑:“某是没有,高老汉有啊,不光有,还有好些个,这不,看上人家了,想要保个媒。”

    “他都八十多了,还能生下女儿?”

    刘禹不得不感叹古人旺盛的生育**,自家老岳丈,这会子多半还在造人呢。

    “孙女,还有玄孙女,都有适龄的。”

    原来如此,刘禹摇摇头:“新占之地,依然要受到新婚姻法的约束,特别是对于琼州干部而言。”

    “问题是,新法只规定了女子十八方能成亲嫁人,可没有规定男子多少岁啊,高老汉的家中还真有到线的。”

    “嗯?”刘禹突然反应过来,事情好像的确是这样,规定是保护低龄女子的生育年限,并没有规定男子也要遵从,因为潜意识里,没有人觉得十多岁的男子需要保护。

    他们又不用生产。

    杨行潜忍着笑说道:“高老汉是人精,黄文斌也贼着呢,他属于新学出生,眼界何其之高,哪里还瞧得上那些闺阁小娘子,只推说婚姻大事要父母之命,这时节,却要到哪里去寻他的父母?”

    “他爹不是机宜司的人吗,似乎就在这一带活动。”

    “所以啊,机宜司的人是不见光的,想寻也寻不到。”

    两人当成趣事谈笑了一阵,其实心里都知道,这种试探的背后,是当地势力与新的外来势力的某种交锋,联姻从来都是打入势力内部最便宜的手段,以高达的精明,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当然了,运用得好,也是迅速稳定新区形势的一种方法。

    “告诉黄文斌,他自己的婚事,自己便可做主,不过在做之前要想清楚自己的立场,无论什么样的选择,都会得到组织上的保护,不要存在什么压力。”

    刘禹对此并不在乎,如果一个受到新式教育的人,这么快就被金钱美色腐化,只能说自己的方法失败了,结果不出所料,黄文斌得到了准信,悍然提出,联姻可以,当妻不成,因为要争取家中的意见,若是退而求其次,当个妾的话,即时便可成行,也不知道高达是怎么想的,竟然当真从孙女中选了一个年满十八,许过人家但最终没成的嫁了过去,成为众人津津乐道的一件趣事。

    这件事的余音犹在,另一件喜事便接而至,射声前厢经过十多天的隐蔽行军,出其不意地拿下了元人曾经围攻六年之久的襄阳府!

第一百七十八章 北伐(三十六)

    江夏市,后世鄂省的省会,地处华中的中心位置,被称为“九省通瞿”咽喉要地,改开之后,更是凭借地处长江中上游的有利位置,建成了辐射整个华中的商业中心城市。www.uu234.net

    位于城西新洲区的长江大堤,钟茗将车子停在下面,自己走上去,一看就看到了坐在堤边晃荡着两条腿的某人。

    “你不会在这里坐到天亮吧?”

    “有什么不可以的,能看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你不知道那有多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叫意境。”

    钟茗听到他在那里假摸摸假式地拽文,暗暗好笑。

    “人家写得是滕王阁,在赣省呢,你坐在这里只能看到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再说了,十二月份,你坐在江边不觉得冷吗?”

    刘禹被她一口揭穿,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当然冷了,要不叫你来干嘛。”

    钟茗笑得不行,赶紧将他带到车里,打开空调,温度慢慢升起来,刘禹一连打了几个喷嚏,抱着膀子连连发抖。

    “你到底坐了多久,冻成这样还有心情念诗,真服你了。”

    钟茗怕他感冒,从后座抓起一件军大衣扔到他身上,刘禹赶紧把自己给包起来,只露出一张脸。

    车子向着省军区的方向开去,见他缓过神来,钟茗放慢了车速,一边同他聊着天。

    从星城一别,差不多两个月没见了,不必说,这一趟回来,就是为了补给,为了等到他,钟茗在江夏市足足等了他两个月,因为这是事先就制订好的第三个补给点。

    “专家鉴定小组在帝都为伯父和你儿子做了一个dna对比试验,结果已经出来了。”

    “不是吧,你别告诉我,我家隔壁邻居姓王。”

    “你家是单门独户,没有邻居,楼上的人家姓陈,楼下的姓吴,不过他老婆姓王。”

    钟茗一本正经地向他解释,刘禹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不姓王就好。”

    “想什么呢,是拿伯父和你儿子的dna与晋陵古墓的遗骸进行比对。”

    刘禹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在说到遗骸两个字的时候,似乎没什么停顿。

    “结果呢?”

    “结果就是,你们是他的直系后裔。”

    “那我就放心了。”刘禹再次做了一个放松的动作:“专家组最近是不是很无聊?”

    “还没说完呢,然后他们又与古墓中的另一具遗骸进行了比对,结果证实,母体dna的遗传特性也有表现,换而言之,他们是他和她的后代。”

    也就是说,我们都是你的爱人的第三者的孩子的后人?刘禹得出了一个怪异无比的结论,不过没敢说出口,他怕这个女孩会暴走。

    “也就是说,常州这一支,的确是稷子过去后留下的血脉,这是第一个结论。”

    还有?刘禹转头看着她的侧颜,钟茗专心致志地开着车,根本没有搭理他。

    “第二个结论,那位女性死者名叫赵多富,是北宋徽宗皇帝的第二十个女儿,也就是说,你们这一支从七百年前开始,就流着宋室皇族的血脉。”

    “所以呢?哥们儿算是赵家人?”

    “所以从继承法的角度来说,你有正当的资格继承宋室朝廷的一切。”

    刘禹哑然失笑,他现在可以肯定专家们一定是太无聊了,连天然正义这种勾当都能找出科学依据,可惜没有什么卵用。

    “宋室本身都有得位不正的天然缺陷,你让我号称有赵家血脉,不是脱裤子放屁么,放心吧,虽然说宋室在民间的影响力很大,在士绅阶层更是有着无可匹敌的号召力,可是当元人势

    大的时候,他们该当奴才当奴才,该投降的投降,有枪就是草头王,消除这个影响并不是什么难事,何况,我正在执行的战略里,已经考虑到了这一点,如今我们已经解放了整个广西路、荆湖南北路,即将踏入中原腹地,直捣元人的老巢,我相信,没有什么天然正义,比得上驱逐鞑虏,恢复中华这八个字了。”

    一直到驶入省军区大院,钟茗都没有再说话,下车后,刘禹鬼使神差地问了她一句。

    “我们都是她的后代,你不觉得别扭么?”

    “知道她的遭遇后,我突然理解了稷子的选择,所以,现在已经释怀了。”

    刘禹叹了一口气,跟着她走进大楼,来到一间很会议室,陈锐等人已经坐在了里头。

    “两个月打到襄阳,照这么算,年底前打进河北路没有什么问题,按照公历与农历的换算也就是明年的二月份。”

    “去大都城过年,回帝都看春晚?”

    陈锐点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没那么简单,前期动作快,是因为敌人不多,整个广西路一个敌人都没有,部队完全是在行军,进了荆湖,也只打了两三仗,别的地方全都是闻风而降,可是河南路就不一样了,那是元人经营了几十年的地方,更不必说河北路,遍地都是所谓的汉人世家,死心塌地维护元人统治的汉奸走狗。”

    “那不是更简单,在宋人的地盘还要注意影响,要使手段让他们跳出来,进了元人的核心统治区,直接上铁拳咯,让他们提前七百年前知道,什么叫做人民民主专政。”

    方若怡握着小拳头,做出一个恶狠狠的表情。

    “铁拳的前提是得有铁,所以我的订货呢?”

    “二十万枝旧式火枪嘛,早就生产出来了,厂家怕你不要,一个劲地催促,烦都烦死了。”

    钟茗说得众人都笑了,刘禹翻了个白眼,心说撒谎也不打草稿,谁不知道红星厂跟你们家后院一样,哪有那么夸张。

    “这里需要五万枝,让他们发货吧,除此之外,我还需要一套火电设备,一到两套矿山设备,配套的洗煤厂、选矿厂、粉碎车间什么的,通通都需要。”

    “是宁乡火电厂的项目?”

    “是啊,已经在做基础建设和前期准备工作了,道路、场地的选址和规划一个月前展开,一万多人正在加紧施工,用不了多久就能完工,然后就是设备进场了。”

    “这样也好,工业项目,电力先行是对的,既然说到这里,接下来就应该是大项目,你们看,这里是江夏,也就是十三世纪的鄂州,它是华中最大的工业城市,早在十九世纪洋务运动兴起的时候,就建成了亚洲最大的钢铁企业,当时叫汉阳铁厂,现在叫江钢集团,当时所依托的一是大冶的铁矿,二是萍乡的煤矿,这两处地方离你的控制区都非常近,完全有条件成立一个钢铁联合体,从铁轨、建材、枪炮、农具、车船出发,生产出你所需要的产品,可以大大减轻你的运力负担,不用再浪费在这些极占重量又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货物上。”

    这倒也是,随着控制区的扩大,相应的基础建议随之就会展开,为此将会需要大量的初级建材,犹其以铁器为最,这些东西放到后世采购,固然有着成本和质量上的优势,不过会占用极大的运量,自产是迟早的事,早在北伐开始之前,琼州其实已经在进行小高炉的试验性运行,算技术工人的一个培养途径,高炉虽小,技术含量一点也不低,钢铁、化工、纺织是工业化的三大指标,他所具备的最大优势就是可以在一张白纸上做出最符合环保以及可持续发展的规划出来,不用像后世将可有可无的资源消耗殆尽,给后人留下满目疮痍。

    比如说这个钢铁联合体,除了矿石还要考虑运输,水运哪怕在后世也是成本最为合算的一个途径,实际上,包括大冶铁矿在内的煤铁资源全都位于大江南岸,而江夏却在北岸,以萍乡的煤矿为例,它所产

    的煤需要先经陆路运到星城,再从湘水运抵岳州,最后经大江到江夏,大冶的铁矿石要好一些,因为它本身就离大江不远,然而无形中增加的运输成本,最终还是要分摊到成品上,因此,如果考虑到徽省境内还有一处大型铁矿,马鞍山铁矿同样位于长江以南,未来的钢铁联合体,放到大江南岸更为合理一些,至于具体的地点,就有待于专家的研究了,因为这不是一件容易决定的事,很可能他们所找到的地点还不在控制区。

    这次回来,除了武器,还有弹药的补充,特别是各种类型的迫击_炮弹,原本以为没有破甲的需求,鄂州一战,让他认识到,砖墙和土墙也是需要破除的,完全使用高爆弹,效率低下不说,也容易浪费弹药。

    再加上大量的工矿设备,等到完成所有的采购和运输,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期间他甚至还抽空回了趟帝都,与家人呆了两天,听到八个月大的儿子亲口叫自己,看到他歪歪扭扭地走在地上,每每都能让他开怀大笑。

    “过年能打到帝都?这么快。”苏微伏在他的胸口,声音带着一丝事后的娇_喘。

    “不是帝都,是大都。”刘禹纠正了一句:“军事上问题不大,关键在于政治上,大部分地方都是随风倒,听到我军势大战胜了,他们会主动倒过来,不过这样有利也有弊,有利的在于可以加快解放的进程,不利的在于会给新社会的改造带来麻烦,这期间,后方一直在培养政治干部,三个月一期都嫌慢了,现在人才不够用只能尽量缩短这个过程,但怎么也不能少于两个月,争取下个月再毕业一批,大约有一万到一万五千人,十六到十八岁的孩子占了八成,旧文人的改造也占一部分,不过时间更长一些,洗脑嘛,总会有一些不甘于沉沦的人为我所用,他们熟悉世情,上手会更快,但也容易与旧势力同流合污,总得来说,我更喜欢新人,他们有胆气,敢打敢拼,我只要为他们注入理想,就会形成一种特殊的保护色,自我保护的那种。”

    虽然他说得有点绕,不过苏微能听得懂,那是一种激情,改天换地,为人敢先,她的心里有一种向往,想要亲眼看一看那个时代,可惜做不到,不过刘禹有办法,照片、视频,卧室里春意满屋,两口子并排躺床上看着墙上的大电视,刘禹一边放一边为她解说,甚至还包括了娘和他女儿的日常。

    日子过得很快,返程的时候,他想到了一个很早就在构思但一直没能成的计划,钟茗给了他一个遗憾的答复。

    “香港那件事之后,两国关系变得有些紧张,再加上贸易上的摩擦,军方觉得这个时候,他们一定盯得很紧,我所了解的信息也是一样,一条重要的内线最近遇到了麻烦,使我们没有办法评估风险,所以只能暂停,或者换个办法。”

    那也就是说,至少近期,想用上方便的卫星导航是没戏了,刘禹没有办法改变国家形势,只能做好自己的事,攫取更多的金钱,为将来做好准备,二十多天里,他在星城、南岛、江夏、帝都等好些个地方来回飞,将数以千吨计的物资送到指定的位置,还要对施工和安装进行传话式地指导,当然了,大部分教程都可以用视频的方式来完成,这才是他敢于放手的真正原因。

    这个过程在国内少不了军方的参与,他走了多远,钟茗就陪了多远,有时候打电话,苏微会与她开玩笑,因为当初自己就是这么过来的,如今让她给代替了。

    “行了,不跟你说了,有电话进来。”

    钟茗觉得有些好笑,正好要接一个帝都来的电话,慌慌张张地挂掉,摁下一接,果然是师父打来的。

    “货物接到了,新的人选正在路上,总部首长要求我们,全力以赴,尽快打开局面。”

    “补天计划,是要启动了吗?”

    “做好准备。”

    “明白。”

    钟茗没有再多说什么,师父的话里有一个很明确的信息。

    深海代表的从来就不是一个人。

第一百七十九章 北伐(三十七)

    十一月的江南,寒意已经悄然来临,在这里呆了两年之久,忽必烈突然有些舍不得了,并非因为它有多繁华,而是遗憾没能拿到最终的胜利,尽管他的大军扫荡两浙、两江,一路势如破竹,最近又传回来好消息,抵抗了一年半之久的福州城陷落了,前锋攻入漳州,包围了州城,离广东路只有一步之遥,而逃到了广州城的宋人小朝廷,已经派不出多余的援兵了。www.uu234.net

    遗憾并不只是这些,眼前的建康城像是一根巨大的刺,刺得他鲜血淋漓,这座城池足足屹立了两年之久,当然了,比它坚持得更久的并非没有,当年的襄阳,号称大宋锁匙,挡了蒙古人六年,如果不是降将刘整的建议,说不定还会一直挡下去,可是那不一样,蒙古人当时并没有如这次一样下死力气,更没有御驾亲征。

    两年是个坎,战士都是人,而且是北方人,在外征战两年之久,人人都有思乡之念,这与勇敢无关,也不是军纪或是赏赐能平衡的,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将整个北方交与真金,后者不光没有筑起一个稳固的后方,反而步履维艰,已经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否则以妻子察必的性子,绝不会在这个时候派人来告诉他这个消息。

    “中都海牙,还记得你从南边回来时,曾经忠告过我,宋人有些不一样了。”

    “是的,陛下,我曾经说过,他们有一些不一样,咄咄逼人,寸步不让,这在以前是不可想像的。”

    廉希贤站在他身后半步左右,感概了一句。

    “是不可想像啊。”

    忽必烈将大毛领子紧了紧,江南的寒意与北方有着截然的不同,哪怕气温不那低,也从来不下雪,可是寒意能浸入骨髓,让人从心底发出颤抖,这其中有多少是因为廉希贤的话,他不知道。

    如果说他没有重视过廉希贤带回来的消息,绝不是事实,相反,正是因为这种判断,他才破天荒地发动了全面侵宋,不惜动用倾国之兵,以大汗之尊亲征,就是希望凭借雷霆之击,将敌人压得粉碎,可是宋人真正让他见识了什么叫做韧性。

    两年过去了,宋人的这种韧性,不光表现在一座建康城上,淮西的庐州城,比建康坚持得更久,直到一个月前才陷落,前前后后拒绝了他十几拨劝降,最终连一个有点份量的守臣都没有捉到,李芾这个人还是通过投降的留梦炎才略知一二的,至于建康城,他已经不作指望了,感觉再围上两年,也不可能攻陷,接下来,还有扬州、漳州,或许还有最后的广州城,他们需要花上多少个两年,才彻底平息整个南方?

    忽必烈突然感到一阵心累,两年前的意气纷发,被一次又一次地挫折消磨殆尽,因此当廉希贤带来了北方不稳定的消息时,他甚至没有多少火气,反而有一种莫名的解脱。

    “乃颜答应了?”

    “臣出京之前,他的小女已经送进了太子府中,殿下和皇后的意思,待陛下回京时,就把事情办了,介时乃颜会亲自进京请罪。”

    忽必烈“嗯”了一声,送女入质已经说明了一切,成婚仪式什么的都是个过场,乃颜低了头,也表示辽东大地至少再不会有什么波澜,他们便可以专心致志地对付宋人的反攻。

    然而他还有一些犹豫,因为宋人的威胁不只山东一路。

    “你以为鄂州城能抵住宋人的脚步吗?”

    “那就要看,他们的火器究竟有多犀利了。”

    “郭守敬和他的人正在研究宋人的火器之法,可惜临安

    城毁了,连一片纸都没剩下,若是能得到一件实物,或许还有法子可想,火雷、火枪、火炮,这些利器仿佛一夜之间冒出来,竟是无人知晓来自何地,留梦炎贵为副相都是一无所知,若非是你带的信,真不敢相信,短短不过两年,他们竟然已经强悍若此,阿里海牙怕是凶多吉少了。”

    廉希贤斟酌着答道:“家兄正在想法子,希望能从宋人手中得到一枝火枪的实物,买也好抢也罢,只要肯下心思,未必弄不到,阿里海牙的消息都是传闻,没有什么实据可考,或许他陷于安南等地难以脱身也未可知。”

    忽必烈在心里叹了口气,无论真实情形怎么样,荆湖这一路的失败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否则绝不至于会在荆湖腹地见到宋人的兵马,这也令他产生了几分犹豫,鄂州若是失陷,他们就失去了整个大江的上游,宋人顺江而下,可以直抵建康城下,将大江两岸的元人主力拦腰截断,在这种情况下,他是带着大军挥师荆湖去解鄂州之围呢,还是放下一切回到北方,稳定自己的基本盘?

    廉希贤没有敢打扰大汗的思路,大约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忽必烈就恢复了坚毅的表情,左右看了看,勾勾手指将一个高鼻深目的色目小孩叫到身边。

    “马可,去大营里告诉他们,当我回去的时候,希望能看到所有人全都等在大帐外面,一个不少。”

    “如你所愿我的主人。”

    小孩飞也似地跑掉了,廉希贤难掩脸上的惊诧,虽然大元有着为数众多的族群可供驱使,不过在东方,色目人是少数,像这种明显带着西方特征的色目人更是少数中的少数,他们一定来自于万里之外的重洋。

    ......

    对于离着建康城足有三千里远的德府而言,元人的异动远不如迫在眉睫的危机,实际上,元人不光围困了漳州城,前锋哨骑更是深入各地,甚至进入了广东路辖境,这样一来,只隔了两个州的德府一日数惊,全城陷入恐慌当中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城外的小海码头,叶梦鼎将胡三省送到桥边,自己却停下了脚步。

    “少保,夫人与家人俱已过去,你一人留下,叫人如何放得心?”

    胡三省忧心仲仲地说道,叶梦鼎看了一眼码头上的人群,自然清楚他在担心什么。

    “这里已不可为,你先过去吧,若不是为了老夫,你早就该侪身琼州上流了,如今才过去,已然是误了前程,身之莫要怪。”

    胡三省毫不介怀地摇摇头:“若是要混官场,某就不会弃官回乡了,在海司做事,也是命数使然,少保开了口,子青又动之以情,容不得某推辞,否则不如回乡著书为上,可正如子青所言,偌大的天下,哪里还放得一张平静的书桌?少保既知事不可为,何不抽身离去。”

    “旁人皆可言去,唯吾不成,身之可知为何?”

    “请赐教。”

    老人的眼神在他身上一扫:“你不是不知道,只是不好说,子青是老夫的女婿,这一路走来,谁不说两府一体,如今到了分道扬的境地,若是叶氏弃了朝廷,那老夫七十年的人生经历,就成了一个彻头彻脑的笑话,后世史书上,会如何写?你是治史大家,岂能不知,身之啊,你觉得,叶梦鼎这三个字,是一个笑话么?”

    叶梦鼎自失地一笑:“没几年活头了,这把子年纪再改更张,有什么意思呢?”

    “你不同,你们都不同,你们还年轻,还有时间看到更好的天下

    ,这是子青对老夫的承诺,你要替某盯着,看看未来的的天下,是不是当真强过如今。”

    “少保可有话让某带与子青?”

    叶梦鼎摇摇头:“他能心系百姓,于愿足矣,老夫没什么可说的了,走吧。”

    胡三省知道老人的心意已决,当下也不再多说,郑重地向他一揖,转身踏上跳板。

    码头上离开的船只不只一艘,到了这个地步,就是再顽固的人家,也明白大势已难,哪怕自己不跑,再将家眷送去,好歹能留个后,这样一来,德府里的女人和孩子倒是走了许多,极大地减轻了朝廷的负担。

    叶梦鼎目送船影远去,背着手走向自家的牛车,老陈头赶紧跟上前去,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没等走近,老人突然停住了步子,差点撞上他。

    “叶少保。”

    “陈相公。”

    突然看到陈宜中等在他的车驾前,叶梦鼎微微有些错愕,前者向他执手行了一礼。

    “可否借一步说话。”

    叶梦鼎随他走到一边,只拿眼睛定定地看着对方。

    “闻得少保出城,本想前来送行,没曾想......”

    “没曾想老夫赖着不走?”

    “少保心系朝廷,我等岂作他想,以你的岁齿,早就过了请祠之期,当真要走,某家代官家一送,也是应当的。”

    叶梦鼎不耐烦再同他打哈哈,闻言微微一笑。

    “你乃当朝辅臣,日理万机,多少大事要处置,何苦还要消遣老夫一个闲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陈宜中仍是不紧不慢地说道:“那某就说了,如今的情势少保也知道,若是没了退路也就罢了,既然还有,少不得便有人惦记,送走家小只是其一,若是有人提议迁都,少保怎么看?”

    叶梦鼎一愣:“迁都?迁去哪里。”

    话一出口他自己就反应过来了,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你的意思还是都堂的意思?”

    “全相同某提了一嘴,听闻圣人也有这个意思。”

    全子才?那是太后全氏的亲弟,叶梦鼎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那陈相是个什么意思?”

    “某家以为不妥,所以才来与少保商量嘛。”

    “商量什么?”

    “要么劝服圣人,要么劝服那边。”

    叶梦鼎明白了他的意图,平静地说道。

    “陈相有心了,只不过老夫可能要辜负你们的好意,圣人那里说不上话,那边说了不管用,恕我无能为力。”

    “少保何出此言,谁不知道你在朝中上下的声望,值此国难之际,正要倚为栋梁,若是你当真坐视不理,方才就应该上船走了,既然留下来,何不同舟共济,难道非要等到闹得不可收拾,你再出山?”

    不可收拾,叶梦鼎何等老辣,一听就知道这些人不光有想法,而且一定在图谋什么,让他猜不透的,是陈宜中此时的动机,究竟是威胁呢,还是提醒?

    “你想让老夫做什么?”

    “出路,请少保为朝廷寻一条出路。”

    陈宜中后退两步,郑重地一揖。

第一百八十章 北伐(三十八)

    琼州黎母山下半山别墅区,叶府突然间热闹起来,不光长子叶应及从工坊回到了家中,一直住在临高县的老二叶应有和他娘子,也急匆匆地赶回来,整个屋子里坐满了人,坐不下的只能站着,连楼梯都是一样。www.uu234.net

    这可能是叶氏一族到得最齐全的一回,连那些早早出嫁的女儿也回来了,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侪侪一堂,可是唯独缺了当家人,只有新近来到琼州的当家主母,坐在大厅最中间的位置。

    越国夫人纪氏只有38岁,由于保养得宜,显得十分年轻,看着与17岁的娘相去不远,而无论是几个年长的大姐还是叶应及夫妇,都比她要大上许多,就这么围站在她的四周,让她感觉很不自在,好在儿子女儿的到来,特别是见到最小的外孙女,一下子就冲淡了内心的尴尬。

    “听闻你生产,你爹就想让我过来的,可我一想,你爹一个人在那个地儿,如何让人放得心,这便拖到了今天,看到你们都好生生的,我和你爹也就安心了,以后啊,这府里的人,还要让你多操心,都是娘家兄弟姊妹,你费心多照应些,有不懂事的,你也多担待些,我会嘱咐她们,不要做让你为难的事。”

    叶越听越不对,可是这番话,纪氏是当着众人的面说的,一边说一边还在逗弄她的女儿,像是有心又像无意,让她心中的疑问,怎么也说不出口,好在她的侍女观海走进来,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禀夫人,人都到齐了。”

    “都到了?”纪氏将外孙女还给女儿,娘抱起站到姊妹那一堆里。

    “十一姐儿随军出征,怕是赶不及回来。”

    “既如此,那便开始吧。”纪氏正襟危坐,众人也凝神聚听。

    “你们的父亲留在德府,让我回来看看大伙,顺便也带个话,叶氏可称一声书香门第,无论儿女都以进学为先,也希望你们传承下去,做官也好,从商也好,天下无贵贱之业,唯有德才之别,不要做那等下流之事,便是对他了大的孝敬了,大哥儿啊。”

    叶应及与叶娘子齐声答道:“请母亲吩咐。”

    “一家人毋须多礼,大哥大娘,日后你们就是这府中的主人,有什么相干不相干的,你们都管起来,规矩立下了,该怎么着就怎么着,家法族规没有了,还有国法呢,里里外外这么多人,还有没成年的姊妹,出阁的时候,你们就是长辈,好歹别失了礼数,叫人笑话。”

    “母亲何出此言。”

    叶应及吃了一惊,身后的叶应有夫妇已经站不住了,双双跪倒在地,他们一跪,年岁小一些的哪里还站得住,屋子里黑压压跪了一片,连抱着孩子的娘也不例外,叶应及拉了娘子一把,撩起前襟就想跪下,唬了纪氏一跳。

    “这是做什么,这是做什么,起来,都起来。”

    叶应及自然顺势而起,几个大的也帮着劝了劝,等一家子人重新站好,她干脆也不坐了,就这么站在榻前。

    “老二,莫要心急,这些话都是你们父亲让说的,我自己也有几句话,嘱咐你们,这琼州不比宁海,规矩大事情也多,但有个好处,女子活得比别处容易些,不必急着找婆家,想要做什么营生,府里头,还有些底子,除了留给几位姐儿做出阁之礼,余者都算做公

    中,听凭大郎夫妇发落。”

    说完突然想到了什么,她拍拍抚额说道。

    “倒是忘了,这里不兴银钱也不置田亩,就连屋子也有官府供应,罢了罢了,那就等到了日子,各自置办一份嫁妆吧,比不得往日风光,入乡要随俗,你们父亲时常说,繁花胜景烈火烹油,要想长久就要平常,你们须得铭记于胸。”

    “儿等谨记父亲、母亲教诲。”

    纪氏嘱咐了几句,又分别与几位年长的子女叙过话,便现出了些疲累,众人尽皆告辞,叶应及临走前与娘使了个眼色,她便与兄弟留到了最后。

    “娘,你今日这番话,究竟是何用意?”

    兄妹俩重新与她见礼,纪氏看着亲生骨肉,露出一个慈爱的眼神。

    “你们爹爹要做忠臣,我是劝不动的,也张不开这口,只能陪他去了,否则这漫漫余生,可要怎么过?”

    “娘不要儿了么?”

    兄妹俩闻言大惊失色,一齐扑倒在她膝下,叶应有的娘子也哭着跪倒。

    “不要你们,娘这一趟都不会走,总是碍不过心中挂念,想着见你们一见,也能了了心愿,看到你们都过得好,娘走也走得安心。”

    纪氏摸着儿女的头发说道,兄妹俩哭得泣不成声只是不依,她叹了口气。

    “儿啊,你们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岂不闻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自不飞?你们没了娘还有夫君有孩儿,你们的爹爹呢,他一个人孤零零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岂不孤单?娘啊,当初你乍闻夫婿蒙难,为何要自寻短见,难道不是这个道理?如今为娘也是一样,起来吧。”

    她将二人拖起来,一左一右坐在两旁,叶应有娘子也站到边上,纪氏用袖子为娘拭去脸上的泪水,疼爱地说道。

    “娘与你爹爹不是结发夫妻,只有二十来年的缘分,这二十年也是托了你的福,否则他是断断不会以妾为妻,坏了朝廷法纪的,可既然成了夫妻,哪怕只有一天,这命便是一体的,将来写在谱书上,好歹当得起一个满门忠烈,这才配得起叶氏正妻这块牌子,你们也才能堂堂正正不屈于人前,特别是你娘,女婿在外头打基业,将这里全托与你,将来无论如何,都是一份患难之情,这是弥足珍贵的,别难过,我的女儿,有这样大的富贵,为娘怎么也要为你挣一份体面,没有人再敢拿你的出身说事,这是我的责任,也是你的造化,明白么?”

    娘怔怔地呆在了那里,万万没想到,这个当了二十年侍妾的生母,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忽然间,她什么也不想要了,只要母亲好好活着。

    ......

    位于抚司大楼内的机宜司衙署,李十一收到的呈报,比任何一个时间段都要来得密集,除了例行的前方军情,大多都是来自德府的密报。

    “将这些消息送到府衙,抄送一份给一号院。”

    一号院是他们给抚帅府邸所起的代称,相应的几个大员分别为二号、三号等院,前方的军情没有什么特殊的,都是好消息,这样的好消息来得多了,反而见怪不怪,他最关心的还是德府的动向。

    这些日子,来到琼州的人流又呈现出一个小高

    峰,大都是官员的家眷,当然了不管他们之前是个什么身份,在琼州都要依足规矩,往往在过海之前就有人为他们宣讲,那些细致入微的法律条文,往往会让人望而却步,这时,才会有人向他们指出另一条路,出海。

    有人选择出海也有人选择安定,琼州欢迎一切劳动者,并不会因为他们来得晚而有所区别,当然了,排期会很晚,地方也会很偏,这就没有办法了。

    李十一就着一盏台灯翻看手里的消息,如果碰到了敏感的名字才会停下来,在上面划一道记号,加入重点监控的名单里,这只是为数极少的一些人,并不一定会造成什么威胁,不过是预防而已,这也是机宜司的主要任务。

    一撂文书翻到最后,李十一的眼神突然停住了,纸上写着短短的几句话。

    “某月某日,淑妃杨氏携益王、俞修容携广王坐船离去,应该是往琼州而来,同行者尚有淑妃兄长杨亮节等从人近百。”

    淑妃,李十一摸着胡子琢磨了一会儿,这个时候,两位皇子来到琼州,会是避难那么简单么?

    “来人。”他叫来了一下手下。

    “晋国公主还住在原址么?”

    “回主事的话,尚未离去。”

    没走?那就有点意思了,他想了想说道。

    “派人盯住这条船,既然上面有贵客,想必速度快不起来,你去水军大营里寻段老总,请水军的弟兄帮个忙,不要让他们在路上出什么事。”

    “是。”

    手下领命而去,他捏着那张纸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摇摇头,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

    “怎么了?”

    赵月娥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挺着一个大肚子,她的预产期将近,很可能就是这几天,却一直不肯住进产房待产,李十一将耳朵贴在她的肚皮上,听着里面传来的动静。

    “一件棘手的事,我在想,是自己处置了,还是先请示抚帅。”

    “你怕抚帅知晓了,会很难做?”

    “是啊,晋阳公主与主母交好,她不谙世事,又是个女子,对咱们没有威胁,可她的母亲就难说了。”

    “益王要来琼州?”

    赵月娥一猜就准,李十一并不隐瞒,将消息递与她看,女人皱着眉头想了想。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以他们的身份就算什么也不做,都非好事,哪怕他们像公主一样进学。”

    “所以你想在路上动手?”

    “没有得到抚帅的首肯,我不能这么做,因为机宜司是一把刀,刀是不能有自己的思想的。”

    “可是抚帅绝不会下这样的令。”

    “所以我才委决不下。”

    “何不去求见夫人?”

    “夫人与公主交好,如何肯这么做?”

    赵月娥慢理条斯的说道:“夫人要怎么做都有理,你要做的只是报上去。”

    李十一被她一提醒,顿时回过神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北伐(三十九)

    消息通过潭州中转直送襄阳府,说明宁乡信号站经过一个多月的建设,已经进入试运行阶段,否则是没有这么快的。m.www.uu234.net

    捏着那张薄薄的电文纸,刘禹表情丝毫没变,也没有让云帆停下来。

    “......属下是十月二十三进的襄阳府,为了达成突然性,厢指将所有的脚踏车都配与了属下这个军,因此一日疾行百里也是寻常,咱们直接从官道上冲过去,鞑子就算反应过来,也追不上,就算追得上车子,也追不上子弹,就这样,咱们的人都冲过吊桥了,他们连城门都没来得及关上,既没跑又不抵挡,干脆利落地让咱们缴了械,顺利得无法想像。”

    刘禹微笑说道:“新式脚踏车好用么?”

    “好用,整车轻了应该有两成,轱辘大了一圈,跑起来更快些,以往容易掉的链子,这回也少了许多,因此而掉队的军士不足两百人,只占全军总数的一成不到,以前那种车子,若是要进行这么长距离的奔袭,怎么也得超过三成吧,那么重的车子,没有维修师,只能自己背回来,耽误事不说还累赘,这次不过少了一个都而已,丝毫没有影响全军的进展,可不算好用么。”

    “百分之五的折损率,还需要改进哪,你把那些坏掉的车子集中起来,不要交给维修师傅,我有用。”

    “属下遵命这就去安排。”

    襄阳城雄伟依旧,隔着汉水是它的兄弟樊城,两城互为倚仗,牢牢扼守着汉水上游,像是一对门神,站在这里,刘禹想起了某本武侠小说,它的作者就在不久前刚刚去世。

    “行潜,你还记得两年前,咱们从这里过境,踏上北国的路途么?”

    杨行潜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如何不记得,属下没有跟着北行,只是将抚帅送走,随后便去了琼州,大娘子一人守在临安,苦苦等着你归来。”

    “是啊,那时候,元人盛气凌人,人人以为本官此去必无幸理,谁能想得到,今日咱们还能再度返来,成为它的主人?”

    “那时候么?不敢想。”

    刘禹微微一笑,他自己那时候也不敢想像会走到哪一步,找个海岛种田,一步步发展实力,总有一天反攻_大陆,就是最好的预测了,谁能知道后面发生的一切呢。

    “府里清算得如何了?”

    “一言难尽。”

    杨行潜是来向他禀报清算结果的,可是这个结果让二人都有些始料不及。

    这里做为抗击蒙古人的第一线,与元人的战争可不只六年,几十年的血腥战斗,几乎每一户都带着丧,包括了本地最大的汉奸家族。

    吕氏。

    仅仅六年前,这里的每一家每一户都与鞑子有着血海深仇,以吕氏为例,吕文德兄弟十余人,死在蒙古人手中的就有八人之多,子侄更是不可胜数,这样的家族应该是满门忠烈,旌表后世才对,可惜却是晚节不保,最终充当急先锋,成为亡宋的最大因素。

    “建康城下有新附军的俘虏后来到了琼州从军的吧。”

    “有,大多在虎贲军中,射声军中为数不多,总共三十七人,最低是个都头,最高已经做到了军指,各县各乡都有,属下打算将他们派下去,宣传咱们的政策。”

    刘禹摇摇头:“首先要做的不是宣传,而是祭奠,他们为大宋守边三十余年,所有人都应该感谢,也包括你我。”

    “可这样一来,就无法清算了。”

    “如何不能,忠烈大地,汉奸后人,不是最好的教育么,这座城池曾是他们浴血奋战的地方,可以保留下来,留做后人的纪念吧。”

    “属下明白了......”

    见他有些欲言又止,刘禹奇怪地看了一眼。

    “什么事?”

    “有几户人家,可能需要抚帅过问。”

    “什么人家?”

    “姓金。”

    刘禹眼神一凛,他差点忘了,这里是金明的家乡,当然也是雉奴的家乡,同时还是她姐姐的家乡。

    “说。”

    “属下问过了,他们村当年经历了战火,金帅的父亲死在城中,母亲和祖家过得艰难,收成又不好,孩子还多,又没有劳力,再加上时局不稳,雇不到人,地便荒了下来,两个老人气急之下先后过世,母亲求告无门,最终也没能挺过去,只留下几个半大的孩子,当年金帅尚不及九岁,他们便起了觊觎之心,联合乡老谋夺了他家产业,说好要养育到成年的,结果当成长工和小厮在使唤,每天都要做活,还吃不饱,后来鞑子入寇,村里的人都逃了,他们无人带着,只能自己逃命......”

    “别说了!”

    刘禹一拳砸在城砖上,头也不回地说道。

    “当事人与串谋之人捉拿,让他们招供,但不是这件事,而是汉奸行径,然后明正典刑,也不要什么秋决了,即刻行刑吧。”

    杨行潜心领神会,有些愤愤不平地说道:“太便宜他们了。”

    “家人流放,不是琼州,扔去南洋吧,是死是活,看他们造化了。”

    “属下明白了。”

    处理完一桩旧案,刘禹长出了一口气,还好金明本人没来,否则要么是腥风血雨,要么是无声无息,毕竟都是他的亲族,“苟富贵,须还乡。”是这世上通行的法则,同样的,你都富贵了,还怎么能去计较以前的破事?金明无论怎么做都不对,他只能自己代劳,做了恶事不受惩罚,老天都不答应,咱如今可是天使,怎么能违背天意呢。

    既然要处罚,自然不能用那些罪名,实际上在族规宗法下,那根本不算什么罪名,好在这是新复区,人人都有原罪,既然在元人的辖下当过顺民,找个罪名不要太简单,都是现成的,汉奸行径,什么都能往上套,全凭一张嘴。

    可这件事只是其中之一,破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啊,杨行潜不光是为此而来的。

    “从琼州征集的第一批冬装到了,随它们过来的,还有第五期干训班的学子,除去潭州、常德府、江陵府、岳州、复州、归州、峡州、鄂州等地留下的,来到襄阳府的为数一千八百六十四人,有了他们的参与,全府乃至全路的政改工作就有了依托,属下也能省些心了。”

    刘禹点点头:“正好,新式火枪也运到了,一共两万枝,你来负责分发,这里两万,鄂州三万,岳州两万,江陵府两万,有了这批自卫队,咱们才能巩固这片广大的解

    放区,让百姓自己保护自己的利益,而不是去依靠别人。”

    正规军总是要离开的,实际上姜才所部早就越过了伏牛山、桐柏山脉,进入了元人的河南行中书省辖地,他们一动,步卒也不可能再闲着,尤其是前厢第一军,补充了给养,换了冬装,加强了机动力的步卒第二天便向前开拔,沿着冻硬的官道向河南方向进发。

    郑福将车子停在路边,搓着双手哈了一口气,过了汉水就是真正的北方了,空气里似乎散发着熟悉的味道,那也意味着离家乡越来越近。

    他们第三指是全军的箭头,出发比所有人都要早上一天,有了脚踏车的加持,在道路良好的情况下,一天可以行军一百里,还能稍稍休息一下,因为车子为人体承担了绝大部分的重量,就连最重要的火枪,也打横搁在后座上,一反手就能拿到。

    为此他这个指挥使亲自带着第一都冲在最前头,指挥使都这样身先士卒了,下面的都头队正自然也不能落后,第一都的都头是本地人,被临时抽调去了工作组,在没归队之前,郑福决定亲自带队,成为全军的尖刀,与后面的各个都相距两个时辰到半日的路程。

    “到哪了?”

    “离穰城县城还有十多里,今日一定能赶到,那里一早就被骑军兄弟拿下了,去了什么都有。”

    回答他的是下面的一个队正,也是汉军出身,郑福瞪了他一眼。

    “就知道吃,敌情呢?”

    “嗨,我的指挥,有骑军那帮小子,一般人见着早跑没影了,偌大个邓州早就向襄阳递了降表,哪来的什么敌情,骑军这会子怕是都到了南阳府,咱们再不加快些,啥都吃不着。”

    “人家四条腿,咱们俩轮子,能比吗。”

    郑福也不多说,大冷天地在野外赶路,想要口热的有什么奇怪的,他也恨不能马上赶到穰城县,钻被窝里好生睡上一觉,要是还有个小娘暖被窝,那就美上天了。

    于是当他们快马加鞭赶到邓州的治所穰城县时,马上从先行到达的骑军手中接过了城防,只是让人想不到的是,除了骑军的弟兄,还有一伙不速之客。

    “宋军残兵?”

    郑福有些发愣,这里可是河南之地,怎么会有宋人的兵马?

    “什么来历,有多少人?”

    “为数不少,是从桐柏山一带过来的,听闻咱们的消息,派人到处打听,什么来历也不肯多说,只说要找最大的官儿。”

    “姜老总都不成么?”

    “姜老总跑得太快,这会子都进南阳府了,到哪里去寻,方才来了指示,让咱们交与步卒兄弟,你们定夺吧。”

    原来如此,郑福笑骂了一句:“你们太不厚道了,吃肉没份,有了包袱就往咱们头上扔。”

    “那不也是上头的分工么,你老郑可赖不着咱们,城里头我可给你留着好东西呢,别怪兄弟不照应。”

    “这还差不离。”

    郑福见好就收,签字收下那些宋人残兵,然后一转手交与手下。

    “后队还有一个时辰到,你们辛苦一下,把人送过去,交与张教员,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第一百八十二章 北伐(四十)

    一个时辰之后,张德全带领的第三指主力到达了穰城县城,同时也接收了那些宋人的残兵。m.www.uu234.net

    “怎么会这么多,带我去见你们的首领。”

    第三指一共才五百人,需要他们接收的残兵却足有上千之多,每个人都是眼神灰暗,精神萎靡不振,身上的衣甲破烂不堪,也不愿意说话,如果不是装束一看就是宋人形制,真不敢相信,竟然会在这里碰上自己的人,张德全最感兴趣的是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也许只有和为首的谈一谈才会知晓。

    这些宋人的驻地位于县城外的湍水河边,在这种情况下,营垒依然筑得一丝不苟,该有的都有,门口的哨卫也是站得笔直,让他走进去的时候,神情不知不觉变得肃然。

    “节帅,人到了。”

    张德全跟着一个中军走进营中的大帐,他的脚踏车和手下留在了外头,手上也没有拿着任何事物,帐子里没有点灯,只有从外面射进来的一丝光线,勉强能看出站在里面的高大背影。

    背影转过来时,他立刻行了一个军礼。

    “在下是射声前厢第一军第三指文化教员张德全,不知尊驾如何......”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对方突然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双肩,这么近的距离一下子就让他看清了对方的面相,没说完的话也咽进了嘴里,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叫道。

    “大郎,如何是你!”

    “爹爹,怎得是你!”

    张德全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万万没想到,会在元人的河南行中书省辖境,见到阔别两年多的父亲!

    疏不知,张世杰的震惊更甚,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一身笔挺制服的年青人,似乎想要找出记忆里的样子,这还是那个被妻子牵在手里的娃娃么?

    高了,身材几乎与自己相等,壮了,肩膀**得,一看就是长期锻炼的结果,黑了,军中哪能不黑呢,模样也有了些变化,脸形长开了些,这是继承自他的方脸,眉眼间依稀带着母亲的秀丽,张世杰不由分说拖着他直往帐子里走。

    “来来来,坐下说话。”

    张德全被他按地上,他已经不太习惯这么席地而坐了,父亲坐在他的对面,两只眼睛炯炯有神。

    “你何时从军了?你母亲可安好,这是从哪里来,那个劳什子教员却是做什么的?”

    张世杰“噼里啪拉”一通问,几乎让他招架不住,没奈何只能一项项说起。

    “回父亲的话,母亲很好,她于去年五月产下一子,遵爹爹之命起名为德康,如今已一岁有余,正值学语之期,儿与母亲抵琼后便进了琼州第三学堂,是本府第一批毕业的学子,先是随抚帅学文理,三个月后分到军中做了文化教员,主管教育、后勤、兼管指挥,与军事主官并列,以肩章和领章区分,僻如说我们指挥使叙位正六品宣节校尉,肩章和领章便是一杠一星,儿这个文化教员叙位从六品宣节副尉,肩章和领章上便是一杠一花,军士看了这些标志,不必认得人便知道是何职份。”

    这么一说,张世

    杰便听明白了,他摸着儿子的领章仔细看了看,整体呈黑色用金黄色的线绣着一道横杠,横杠上方是一朵银色的五瓣花,领章镶在双排紧闭的领口上,一左一右正好一对,他的身上穿着一件贴身的红色制服,两排黄澄澄的铜扣子一溜到底,下身是黑色裤子,脚上蹬着一双及膝的高筒皮靴,外面绑着黑色的牛皮武装带,在胸前交叉,皮带一左一右各有一个牛皮包,一边是鼓鼓囊囊的圆形铁弹,一边是定装火药,腰间别着一把五寸长的枪刺,紧急情况下也可以当成短兵用。

    见他眼神向上瞟,张德全赶紧摘下帽子递过去,张世杰上手摸了摸,厚实的布面和宽檐,当中扎着一束红缨,与宋军的头盔样子很像,只是不是铁制的,正面绣着两把交叉的火枪。

    他注意到同样的图案在儿子的左臂也有。

    “这便是你们射声军的形制么?”

    “正是,射声是新军,成立不足半年,之前儿还在金帅的虎贲军中当过职,因为作战勇敢,得到过一封嘉奖令呢。”

    张德全有些懊恼,因为很多同伴都拿到了勋章,比如云帆就拿到了第二枚英勇勋章,而第一次上战场的他,表现其实不怎么样,这个嘉奖令多半只是个安慰而已。

    虎贲、射声再加上之前遇到的羽林骑军,张世杰已经勾勒出琼州军的大致模样,他的心里充满了苦涩,曾几何时,自己也是数万之军的统帅。

    “听闻你们用得是火枪?”

    “正是,射声军装备的火枪是新近运到的,样子就是军帽所绘,只是军中有纪律,不能随意给外人演示。”

    张德全一出口就知道了不妥,果然,张世杰的脸色变了变,将军帽子递还给他。

    “你们抚帅呢,在后头么?”

    “抚帅还在襄阳府,前军由羽林军的姜老总节制,不过他已经吩咐下来,你们由步卒处置,儿想请问一句,爹爹意欲如何?”

    张世杰突然感到了一阵陌生,这话的官面意思太明显了,根本不像从一个16岁孩子里嘴里说出来的。

    “你觉得,为父该当如何?”

    “儿以为,就军事方面而言,琼州已无对手,元人只是垂死挣扎而已,大军北伐一路势如破竹,无论是什么样的防御,在火器面前都不堪一击,潭州城三万之众,城中壁垒处处,他们甚至放弃了城墙,想与我军打巷战,最终也没能熬过两个时辰,鄂州城何等坚固,七万大军连打巷战的机会都没有,仅仅一个时辰就全军覆没,两战定荆湖,大军即将北上,我们的目标是大都城。”

    儿子骄傲的口吻让他五味杂陈,尽管没有提到一个字,后面的意思刺得他生疼,说出的话更是无比艰难。

    “你们不再当自己是宋人了么?”

    张德全一愣:“夫子说过,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做什么,我军作战的目地,就是把百姓从鞑子的手中解救出来,让汉人的旗帜回到它应有的位置。”

    “那你说说,汉人的旗帜应该在什么位置?”

    “我军所到之处。”

    张世杰看着他那付理所当然的神情,感到无比陌生,突然间就失去了说话的兴致,无力地摆摆手。

    “你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为父要想一想你说的话,好好想一想。”

    张德全站起身,默默地向他敬了一个礼,转身走出去,他有些不忍心回头,或者说不想回头了。

    ......

    襄阳府,刘禹正在向新抵达的干训班学子讲话,他们当中最大的十七岁,最小的才十五岁,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满了喜悦。

    “听说你们只用了一个月便琼州赶到了这里,将近三千路啊,还要过海,大伙累不累啊。”

    “不累!”

    学子们众口一辞地回答,他露出一个满意的神色。

    “很好,很了不起,有了这种斗志,才能胜任接下来的工作,有人说啊,你们小小年纪,就能出来当官,管着成千上万的百姓,那是多大的福气啊,要我说,这话对,也不对。”

    “当琼州的官苦啊,官威没得享,责任大过天,这就是我今天要对你们说的第一个问题,琼州的官儿究竟该怎么当。”

    学子们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连眨眼的功夫都不敢,生怕错过了什么。

    “为什么说苦呢,一没官衙,二没官轿,三没师爷,除了一杆枪,一张告身,一枚印信,什么也没有,为什么呢,缺人啊,偌大一个襄阳府,四县十九镇七十余乡,数十万户百姓,只有你们这点人,有人说了,咱们还有军队啊,不错咱们还有军队,可你们想想啊,一共几万人,如果这里留一点,那里留一点,势必会越来越少,不等打到河北路,就给分完了,能这么办吗?不能,所以只能靠你们自己,没有帮手就去找帮手,什么样的人是你们的帮手呢?对你们好的,表面上好的,送钱送物甚至是送女人,是他们吗?”

    学子们发出一阵低笑,刘禹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你们别笑,还真有送女人的,当妾当侍女的都有,有人不要,还被人诬告,说他强暴良家,这罪名要是坐实了,那可是死罪。”

    众人果然不敢再笑,刘禹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

    “你们的前面,是不见硝烟的战场,你们的敌人,是那些隐藏在百姓中的普通人,他们不甘心失去往日的权势、地位、财富,会想方设法拉拢腐蚀你们,以便与他们同流合污、狼狈为奸,花样层出不穷,我方才所说的就是一个真实的例子,前些天才报上来,事情发生在江陵府下面的监利县,县里的一个乡绅将自己家中的侍女送给了当地的工作组组长,组长与你们一样大,当下就严辞拒绝,并将侍女送回了乡绅家,结果你们猜怎么着,那女子当天夜里就吊死在房梁上,留下遗书说是受到了污辱,事情一出,群情汹涌,乡绅鼓动女子的家人抬棺堵了县衙,还派人一纸诉状告到了府里,一定要咱们主持公道,听到这里,你们还觉得当官是件好事么?”

    他在这些十多岁的年青人身上看到了凝重,还有思考。

第一百八十三章 北伐(四十一)

    刘禹所说的事件发生在江陵暴乱后的第十天,派往监利县的工作组是负责整个江陵府的黄文斌亲自安排的,组长更是他的同窗和最信任的人,因此当事件发生之后,他必须要做出一个艰难的决定,尽快挽回声誉的方式是处置当事人,平息百姓的怒火,使用暴力只会起到反作用,因为参与其中的大都是中下层百姓,他们是工作组最重要的争取对象,对他们动手会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可这样一来,誓必会造成冤假错案,打击自己人的信心和工作热忱。

    “换作你们,会做什么样的决定?”

    在说出故事结局之前,刘禹向这些学子抛出了问题,并要求他们当场作答,这里的上百名学子,将是未来的工作组组长人选,他们所领导的地区,复杂程度要远远超过江陵府,那也意味着,将来他们会做出无数类似的选择,从收上来的答案来看,选择妥协和镇压的差不多,放弃走中间路线的为数甚少,不到百分之十的比例,无论是什么样的选择,都说明他们真正秉承了干训班上的学习宗旨,任何决定都比没有决定强。

    让学子们诧异的是,对于这些形形色色的答案,刘禹并没有做出评判,甚至没有告诉他们事件的处理结果,当学子们带着心中的疑问奔赴各自负责的地区时,有些消息灵通的学子打听到了接近真实的结果。

    黄文斌拒绝了他的便宜岳父高达的劝说,坚持向监利县派出调查组,据说在某个神秘组织的帮助下,最终查明了真相,女子在自杀前就已经死亡,整件事是一个阴谋,参与阴谋的当地大户被一网打尽,凶手和指使者当众处刑,工作组不光赢回了声望,还得到了百姓的衷心拥护,为此黄文斌再一次受到了通报嘉奖,成为新复区重点宣传的典型。

    这个十六岁的年青人只用了四个月的时间就把自己变成了全民偶像,镜报驻前线记者对他做了专坊,一个加工过后的故事在专栏上连载,包括纳妾在内的花边新闻,极大地吊起了琼州市民的兴趣,报考第七期干训班的应届学生一下子增加了三倍,达到规模空前的六万多人,在十五、六岁这个年纪,或许参加工作组,才是建功立业的最佳图径。

    关鸿志在一个月前才刚满十五岁,将将到达法定的毕业年龄,实际上他已经在黎母山大营里训练了三个多月,成为羽林军中被授予文化教员的十二名同窗之一,与步卒中的同事不一样,骑军算是个技术兵种,骑马只是基本要求,还有队列和冲刺以及很难掌握的马上射击技术,新的课程中,甚至还增加了汽车驾驶,可惜的是,公路没有修通之前,他依然只能骑马作战。

    羽林军的总数太少,连一个厢都不到,除去姜才所领的三千人,关鸿志所部的两千骑算是新军和补充,晚了四个月才出发,正好将毕业的干训班学子护送到荆湖地区,顺道也解决了一些地区兵力不足的状况,毕竟在这个时代,一支全副武装的骑军带给老百姓的震撼,是无可比拟的。

    有了这两千人的补充,姜才终于可以将他的部队编为两个军级单位,关鸿志成为第二军第一指挥的文化教员,如愿以偿地佩戴上了军衔章。

    “告诉你们姜老总,羽林军的行动还可以再大胆

    一些,不要去管那些城池,那是步卒的活,造势,声势越大越好,最好能把塔出的主力吸引过来,省得咱们去找他。”

    少年带着激动的心情离开了,刘禹却高兴不起来,一批又一批的年青人走上战场,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们绝大多数都不曾成家更不曾生子,一旦牺牲连个后都没有,对于琼州人口的增长是极为不利的,也正是这个原因,他才默许了某些不正常的行为,比如送上门来的小妾。

    左右新婚姻法没有限定男子的婚龄,这么做并不违法,唯一另人担心的不过是被本地人拉拢,所以他才会对新到的学子讲那个故事,相信有了这样的例子在前,这些学子会知道如何选择。

    由于并不怎么伟光正,他没有教他们该怎么做,一切都由他们自己掌握,政权的运作方式,是一个值得研究的课题,至少到目前为止,没有标准答案。

    送走这些兴奋不已的年青人,刘禹将捏在手中的薄纸拿到眼前,正好杨行潜推门进来。

    “行潜,你来看看。”

    杨行潜拿过那张纸,纸张的样式与现代公文不一样,属于机宜司专用,并没有通过他,说明来自于后方。

    “朝廷这是在试探。”

    “何以见得?”

    “孤儿寡母,又有着正当的理由,咱们没有道理阻栏,可他们不同于公主,一旦来到了琼州,要如何安排?若是郑重其事,就会传达出一个错误的信息,后面必然有更大的行动,万一他们把官家迁来怎么办?别忘了,咱们并没有打出旗号,百姓会怎么想?殊难预料,若是置之不理,光是流言斐语就能让府内的百姓不安,至少会让人心浮动,或许会影响到主事者的心理,非是琼州之福。”

    “你的意见呢?”

    “阻止他们。”

    杨行潜说得十分隐晦,刘禹却听出了言外之意,制造一起意外不是什么难事,海上本来就有风险,可这个决心,他下不了,有时候陷入两难时,做出决定是很难的一件事。

    “电告李十一,同意他请示夫人的做法,一切,由夫人定夺。”

    杨行潜没有吃惊,平静地接受了这个结果,夫人并不是什么也不懂的内宅妇人,这一点早在临安城就有所领教,将事情的决定权交与夫人,也是一种态度,后方的事情自有她作主,他很明白。

    “属下接到前方邓州发来的消息,他们在附近遇以一支宋军,为数千人左右,为首者是淮西总领、知安庆府张世杰。”

    “什么!”

    刘禹大吃一惊,张世杰部失去联系已经很久了,就连布置在两淮地区的探子都找不到踪影,怎么突然会出现在河南境内?

    “一千人?”

    “是的,前方来报,跟随他的只有这么多人,具体情形他不愿多说,只希望能与你相见,要安排接来吗?”

    “接来吧,就让张德全的那个指挥护送,让他们父子多聚聚。”

    “属下这就去安排。”

    杨行潜心领神会,这是要让对方近距离接触琼州军队啊。

    ......

    娘离开叶府的时候,心里充满了悲伤,母亲不愿意独活,说明父亲已经预见到了朝廷的结果,如果说她没有能力改变也就罢了,明明有着强大的实力,却要见死不救,心理上不可能完全没有影响。

    刚刚走进自家府邸的大门,便看到了李十一的身影,这是极不寻常的,她抑制住内心的不安,吩咐了一句。

    “将大姐儿抱上楼去,其余的都退下吧。”

    李十一跟着她走进客厅,在三步以外站定,这里他只来过一次,就是上回抚帅纳妾,不过也不曾进到客厅里,面对主母的询问,他实言以告。

    “......属下估计,那艘官船离琼州还有一天的路程,最迟明日夜里就能到达,该怎么做,请夫人拿个主意。”

    娘下意识地说道:“这有什么主意可拿的。”

    话一出口就反应过来,这条船大有来头,或者说来者不善。

    “你可告知了前方?”

    “是的。”

    “既如此,怎会还来府上讨主意?”不知不觉娘的声音有些高。

    李十一平静地说道:“抚帅回电,请大娘子定夺。”

    娘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在泪水出眶之前背过身去,竭力让它们流不下来。

    “如何阻止他们的到来。”

    “属下联系过段老总,水军可以出动拦截,在他们进入海峡之前。”

    “去做吧,不过......”娘有些艰难地说道:“尽量,尽量不要伤人命。”

    李十一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朝她一揖,悄然退了出去。

    人走之后,娘一个人在客厅里站了许久,直到观海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小心翼翼地开口。

    “大娘子,可要用些吃食,厨房里有新到的......”

    过了一会儿没听到回答,她以为自己声音太小,想要追问,结果便听到了答话。

    “大姐儿睡了么?”

    “嗯,吃完奶便睡下了,奶娘在照看。”

    “你下山一趟,去请晋国公主来府上,就说我请她吃新到的什么?”

    “散养小羊排和特供牛肉炙,还有海鱼脍,请了美食街上的名厨料理,这样可以么?”

    “就这么安排吧。”

    观海觉出了一丝不对,可她没有多嘴去问,自从听潮过了明面,她就成了新的府中管事,可到底比不得后者亲近,这一点,她心知肚明。

    娘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窗外,大块云层堆积在一起,越压越低,一场暴风雨就要到来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北伐(四十二)

    北伐大军在鄂州到襄阳府一线停留了半个月,一方面是等琼州新毕业的干训班学子,他们到任之后,接管了各州县的基层政权,按照干训班所教授的那样进行社会形式和分配方式的改造,占百姓人数最多的底层农夫被组织起来成立农业合作社,他们占有了绝大多数的的田地和生产资料,以集体的方式进行农业生产,兴修水利、灌溉设施,利用畜力和优质的铁质农具提高效率,从琼州农艺所过来的农技师将会指导他们科学施肥,培育土壤,等到来年开春,还会有经过优化的良种,来替代以往的稻种。m.www.uu234.net

    江汉平原、洞庭湖区、湘水流域,整个南华夏最好的粮食生产基地,也是未来新朝的主要产粮区,至于其他那些贫瘠之地,就让它们恢复本来的面貌吧,这是后世专家组给出的意见,有了中南半岛这个大粮仓,足以解决十亿以上人口的吃饭问题,可况他所组织起来的生产方式,要比后世更有效率,再加上未来的南亚次大陆,已经不需要我们的民族透支它的发源之地,冒着风沙化的危险,留给后世子孙一片疮痍。

    “他们在做什么?”

    张世杰看到,一排排穿着制服的军人,挖下腰挥汗如雨,手中的工兵铲不断地将泥土抛向身后,在脚下形成一道深深的沟渠。

    “那是咱们的人在帮村民修引水渠。”张德全理所当然的表情让他一怔。

    “谁出钱,官府么?”

    “义务劳动,不收钱的。”

    张世杰更加奇怪了:“为何要这样做?”

    “因为我们是解放者。”

    张世杰无法理解他的逻辑,军人的主业是战争,保护百姓,能做到不扰民就堪称军之典范了,主动帮百姓做农活,那不是本末倒置么。

    他们停下来看了一会儿,正巧到了吃饭的点儿,只见这些军士全都就地休息了片刻,拿出自带的水和干粮填饱肚子,吃完之后,马上又开始了作工,一切显得井然有序。

    “连吃食都不用?”

    “这里的百姓很穷,没有隔夜之粮,他们还是想要拿出自己仅有的口粮来表示心意,被我制止了,我们做这些事,并不是为了收买人心,只是一种需要。”

    张世杰猛然回头,一个熟悉的身影走过来,目光坦然地看着自己。

    “抚帅。”张德全和他的手下一齐敬礼。

    “子青。”

    “世杰兄。”

    刘禹做了一个手势,吴老四也好,张德全也好都退了下去,只是远远地跟着,他带着张世杰走在最前头,不远处就是高大的襄阳城。

    “当年某在郢州驻守过很长一段日子,到过襄阳府无数次,吕帅出降前,某的兵马被鞑子逼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陷落,后来吕帅在建康城下被执,某本以为他不会死,结果你与任何人都不商量,就这么给结果了,从那时起,某就认定你非是常人。”

    刘禹听着他的讲述,不知道该说什

    么好。

    “那时,谁能料到,咱们有一天能成为连襟呢。”

    张世杰爽朗地笑了起来:“五娘带信时,某也觉得不可思议。”

    “子青,吕氏,你是如何处置的?”

    “忠烈者记祠,家人优恤,余者流放海外。”

    张世杰莫名地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当年的情形,他们也有不得已之处。”

    “那不能成为其后卖国的理由。”

    刘禹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并非改了旗帜就一定要论罪,若是吕氏一直活在元人的羽翼下做个顺民,与别的百姓不会有两样,可他们充当了元人南下的先锋,先后为其劝降沿江数个州府,致使江防门户大开,这就是汉奸行径了,属于不可饶恕的罪过。”

    听了他的话,张世杰半晌没有作声,这样的做法,自然不是宋人的惯常做法,他们是绝不会杀掉这么重要的降人,因为有着方方面面的利弊权衡,可是在这个连襟的身上,丝毫看不出什么顾虑,一个汉奸行径,杀就杀了,毫不拖泥带水,也正是这种干脆利落,让他第一次刮目相看吧。

    那时候,自己手握重兵,为各方势力拉拢,就连朝廷也要着意笼络,而对方不过是个刚刚斩露头角的官场新人,没有基础也没有背景,更没有实力,哪怕在成为了叶氏的女婿之后,依然差距巨大,那时候的刘禹,周旋在李庭芝、他和几个边臣之间,全心全意地为大宋的边防而奔走。

    如今呢,他不敢再想下去。

    刘禹带着他随意地在城外走动,大部分都是军营,营里的战士,有的像他所看到的在帮百姓修水渠,以备来年春耕,有的在营中操练,从队形到刺杀到射击,也让他亲眼看到了,火枪的威力。

    一直以来,刘禹都在等着他发问,可是直到走出军营,张世杰都是一言不发,两人来到汉水河边,他蹲下身捧起一把河水,“扑”得浇在脸上,冬日里的河水冰冷刺骨,一下子将心里的热火扑灭。

    “如此利器,难怪势不可挡。”

    “世杰在怪我么?”

    张世杰摇摇头:“又不是朝廷的划拨,怪你何来?”

    “那世杰兄心动么?”

    “子青肯让某带兵?”

    “留下来,有得是兵带。”

    “若是救驾呢?”

    刘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张世杰目光平静,只是不经意地闪过一丝热切。

    他坚决而缓慢地摇了摇头。

    ......

    从鄂州到襄阳,官道沿着汉水而上,隆冬时节,路面又硬又滑,沉重的木辘轳压在上面,发出“吱吱”的声响,坐在囚车里的廉希宪眼睛在四下乱窜,一刻都不得闲。

    这条路他走过无数回,附近的田地哪些是官田哪些是私田全都一清二楚,如今才是十一月,还不到下田的时候,田地里

    却到处都是人影,有的在翻土,有的在拉埂,有的在沤肥,还有的在修引水渠,除了明显做农夫打扮的普通百姓,竟然还有不少穿着制服的军士。

    大冷的天,这些军士竟然也穿得整整齐齐,干起活来却是一丝不苟,并不是在装样子,难道宋人要在这里屯田?不得不说很有可能,以前襄阳府还在宋人手中的时候,边军就是这么做的,不过那时候很多官田其实就是高级将校的私田,驱使军士种田,压榨他们的免费劳动力罢了。

    “他们不是军屯,是在帮助百姓做农活。”

    阿里海牙的车子与他并在一起,说话不必费劲就能听清,廉希宪一愣,这是为什么?

    “他们没有私田,所有的田地都归官府经营,算是租与百姓,收取一定的租子,军士做活有报酬,并不是白干,会计入一种名为工分的器具里,用于换取所需的事物。”

    “没有私田?”

    廉希宪沉吟着咀嚼这句话,汉人的文章最推崇的就是所谓的“三代之治”,井田制收入归公统一分配之类的,颇有些未开化的部落分配模式,每次读到这里他都颇不以为然,明明已经私产遍天下了,如何还能回得去,那不是自己和自己过不去么,没想到,他们竟然当真推行起来,这等于是与天下所有的地主为敌,不分什么蒙古还是汉人,宋人疯了么,还是以为有了火枪什么都不怕。

    阿里海牙在琼州呆过一个月之久,所知比他多出何只百倍,可是要讲清楚,却不是那么容易的,在那里,让他感到害怕的并不是火枪火炮,而是人。

    就在他们对面的官道上,走过来一个长长的队伍,两人一排人人身上都背着火枪,看装束却分明是农夫,走在最前面的男子双手执着一面红旗,细长的旗面写着“xx乡民兵自卫队”几个字,两人同时吃了一惊,宋人竟然将火枪下发到了农夫的手中,这才是最让人恐惧的事。

    越走近襄阳府,类似的队伍便越多,一切似乎颠倒过来了,军士去干农活,农夫操练习武,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到处都是热火朝天的景象,完全不同于他们治下时的死气沉沉,百姓迸发出最大的热忱,拿起了久违的刀枪,两人都知道他们在等待什么,这里发生的一切,经过一个月的时间,怎么也该传到江南的大汗耳中,宋人将这么多百姓武装起来,不就是为了应对即将到来的征讨大军么,两人的眼中同时闪过一丝惶恐,若是那样,不知道会有多少子弟再也不能回乡。

    长长的囚车队伍停在宋人的大营边,哪怕没有多少看守,他们也没有逃跑的心思,前路已经被骑军截断,后边的鄂州同样大军云集,跑进山里?只怕大雪下来不是冻死就是饿死,还不如呆在俘虏营中,至少宋人并没有亏待他们,也不曾打骂折辱,只是每天同样少不得要干活,挑水劈柴洗衣之类的,再重的以他们的年纪也做不来,就这样过了一天之后,照例被宋人的号子声吵醒的廉希宪突然听到了一阵阵欢呼声,慌得他们赶紧起身,出了帐子一打听才知道,宋人又打了胜仗,这一回竟然不是在荆湖或是河南,而是遥远的蜀中!

第一百八十五章 北伐(四十三)

    当中路大军的前锋姜才所部踏上从琼州出发的海船时,金明所领的虎贲军已经占领了大理城,另一路自安南蜿蜒而上的两个厢在中军都指娄定远的带领下也抵达了中庆路,也就是后世滇省的省会春城,两路兵马合二为一延着后世的成昆铁路线北上,一路上仗没有打多少,全都在和天气、环境、地理较劲,虎贲全军除了留下一个新换装不久的后厢坐镇云南顺便威摄蒲甘、安南等地,其余的四个厢分成数路扑向蜀中平原。

    从中庆路到成都府,直线距离不到一千五百里,所需路程也就两千里,远远少于中路大军所需的行程,何况他们还先出发了十多天,可当中路军攻下襄阳府并休整了大半个月后,他们才传来胜利的消息,原因就是路太难走了,几乎都在大山里转来转去,具体情况可以参考抗倭时的远征军出国之役,那还是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

    好在他们充分估计到了困难,一方面加强了物资的携带,尽量多带口粮,一方面利用后世的地图再加上当地的向导相结合,总算通过了大理与蜀中之间的复杂地形,四个厢的虎贲军再度兵分数路,一路由中军为主力直指成都府,一路在金明的带领下沿着岷江直上,朝着山城重庆府而去,留下一个厢在嘉定府为中心,扫荡两路当中的州县,以便策应两边的攻势。

    元人在蜀中的统治基础极为薄弱,由于之前的暴行,整个蜀中人口凋零,可以用十不存一来形容,富庶的成都府,在前唐被誉为“益一扬二”繁华之地,变成了断壁残垣的白地,而山地居多的东川,包括重庆府在内,则被一个个依山而建的堡垒所布满,当娄定远攻下成都府时,金明所部也到达了三江汇聚的重庆城下。

    “你们来得晚了,若是早上两个月,张帅必能守到援军到来。”

    金明身边站着一员宋将,一身甲胄早已磨损不堪,身上的战袄洗得发白,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形象更是邋遢,他却没有丝毫轻视,而是心怀敬意,因为在外援断绝、消息完全不通的情况下,这里的人依然在顽强地坚守着,进军之前,刘禹就曾告诉过他,可当亲眼目睹之后,才知道语言根本不足以形容那种艰苦与卓绝。

    神臂城城主、知泸州王世昌的声音有些嘶哑,眼珠子更是通红,元人两年前的攻势前所未见地强大,两川行院同时出兵,一个接一个地拔除宋人建在山岭间的堡垒,做为其中最大的两处,重庆府自然被重点照顾,在这种情况下,四川制置使、知重庆府张珏依然守到了历史上的那一刻,最后还是在叛徒的出卖下,元人才得以攻下重庆城,而他本人也被俘,如今生死不知。

    “赵安,是赵安这个叛贼,他出卖了张帅,请金帅为他报仇,为我蜀中死难的弟兄们报仇。”

    王世昌咬牙切齿地嘶吼着,重庆城陷落后,元人押着被俘的将士到他的神臂城下示威,赵安等人却站到了元人的队伍,对他劝降,如果不

    是金明的大军适时赶到,他的下场也会与重庆一样,如今再度来到城下,心中的怒火便不可抑制地升了上来。

    “放心。”金明拍拍他的肩膀。

    一刻钟后,他的人完成了攻击准备,由于重庆城的城墙太高,又是依山傍水,飞行器侦察的结果,守军有着极强的防御,于是攻击的重点放到了水门方向。

    除去两边负责牵制和堵截的两个军,其余的三个军以及全厢所有的火炮被集中起来,一艘接一艘动力艇载着全副武装的虎贲军士,每艘上都架着一门60迫击炮,就在王世昌等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顺着涛涛急流冲向水门,与此同时,布设在一千步外的迫击炮也开始了掩护射击,飞行器提供的射击诸元准确到了极点,一发发迫击_炮弹如同长了眼睛一般飞向城头,将那些大大小小的守具连同守兵炸得四分五裂,不到片刻的功夫,整个城头就被硝烟笼罩,如果不是城墙实在太高,梯子搭不上去,这会子早就冲上城头了。

    好在动力艇的速度也不慢,当铁制的水闸门被炮弹炸开后,大队大队的虎贲军士乘坐动力艇冲进了城中,很快,56半与56班的那种“哒哒”声便响彻了全城,前后不到两个时辰,坚固的重庆城就插上了一面新的旗帜,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猛虎。

    由于重庆城的特点使然,里面的守军无人逃脱,包括元人的东川使院知事合刺在内的一众蒙古汉军守将,连同赵安等一干叛贼悉数落网,后者还是主动投效的,以为能网开一面,不料被愤怒的王世昌等人直接开膛破肚,扔在了嘉陵江边。

    重庆城破,金明马不停蹄地挥师南下,邻近的涪州、忠州、思州、施州、黔州、万州、夔州等地无不是闻风而降,其中有一半都是新降不到一个月的,他们与赵安的情况又有所不同,也不好再施以刑罚,另一半则是元人还没来得及顾及的宋人州府,于是这些州府都得知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

    大宋亡了。

    散布这样的消息,自然是为了顺利地接收新的地区,无论相不相信,一支新军取代了原来的统治者是不争的事实,这只新军不光有着强大的实力,而且与元人为敌,这样的现实足以打动那些坚守的宋人主官,在金明对他表示出足够的尊重之后,全都交出了城防,让虎贲军顺利接收。

    这些地方一下,特别是夔州,也就打通了与中土的水路交通,沿江而下,便是荆湖北路治下的巴州,那就也意味着,荆湖北路的工作组可以直接经水路来到这些地区,为政权交结做准备。

    唯一让金明遗憾的是,除了重庆城的两万不到三万守军,元人的主力大军竟然在他们到来之前就退出了蜀中,原因除了蜀中地区不足以供应大军之外,还有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元人在向西北集结兵力,却不知道原因。

    与刘禹一样,金明的大军也在蜀中停下来,巩固

    新复区的同时,加紧向成都平原移民也是重要的因素,因为规划中的第三个大型农垦区就定在那里,趁着这个特殊的空白期来进行,会减少很多麻烦。

    ............

    雷州外海的海面,黑色的海水在冬季的暴风肆虐下,翻着一道又一道白沫,一只高逾三重的大舟在浪头里上下起伏,像是一片落叶。

    “娘,我怕。”

    七岁的赵缩在母亲的怀里,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的,杨氏心惊胆战,却只能强压着,反而还要不住地安慰他。

    “大哥儿不怕,娘在呢,只是一些风浪一会儿就过去了。”

    “可我好难受。”

    “娘也晕船,再忍一忍,等船走得平稳些,娘让船上的医士来瞧瞧,开些药吃下就好了。”

    赵的声音越来越弱,杨氏此时已经顾不上害怕了,将儿子紧紧地搂进怀里,又一个大浪打来,整个船舱像是要翻过来,侍女们吓得尖叫不止,全都抱头蹲在地上,桌子上的烛台摇晃不已,突然“啪”得掉在船板上,一下子就熄灭了,舱里顿时黑下来。

    “轰”

    船舱里突然冒出一丛明亮的火焰,在地板上飞快地乱窜,干燥的地毯被火花点燃,很快蔓延到全室,那些侍女们吓得不知所措,还是杨氏最先反应过来,大喊着抱起了自己的儿子。

    “打开门,快打开门,找人来救火!”

    说着她已经站起来,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抱着儿子便往外跑,侍女纷纷站起身,摇摇晃晃地打开舱门,护着她们母子冲了出去。

    她的船舱位于艉楼的顶层,上了楼梯就是舵台,此时台子上的人也在竭力站稳身体,为首的男子是她的娘家兄弟杨亮节,突然看到一群女子的身影顿时就是一惊,连称呼礼节也顾不得,披头盖脸地发出呵斥。

    “你们疯了么,这是什么情形,不好生在舱里呆着,如何将殿下也带出......”

    杨氏声嘶力竭地喊道:“下面着火了!”

    “快,救火,来人,快救火。”

    杨亮节一听就急了,再不顾不得计较什么,扯着嗓子朝下面大吼,甲板上的人本就紧张,这下更是乱成了一团,船工们纷纷去拿盛水的事物,惊惶之下,浪头再一次打来,船身猛得一个侧翻,几个侍女顿时滚落到船板上,一直抱着儿子的杨氏脚下一个趄趔,身体向前扑去,手上也不由自主地放开,赵失去了依托,人又是昏昏沉沉地,哪里还站得稳,双腿“蹬蹬”一直退到了船舷处,倒着跌入了海中。

    “大哥儿!”

    杨氏趴在船板上,眼睁睁地看着儿子落水,惨叫一声昏了过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北伐(四十四)

    “救人!”

    段重勋的手中举着一具千里镜,镜头里的景像让他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因为落水的分明是个小孩子。m.www.uu234.net

    “老总,使不得啊,咱们奉命挡住他们,若是相救,岂不是违了初衷?”

    发话的人并不是他的部下,段重勋也不好直言相斥,他放下手,低声说道。

    “夫人有言不得伤及人命,如今有人落水,一旦没了性命全都要算在咱们身上,到时候,谁来背这个锅?”

    “若是出了事,老总大可推到在下的身上。”

    “你?份量不够。”

    段重勋摆摆手:“传令,加速,放下小舟,准备救人。”

    眼见无法阻拦,那人一拱手:“既如此,在下只能电告后方,请老总见谅。”

    “那是你的职责所在,某省得,请便吧。”

    在他的命令下,原本只用船帆的试验一号机帆船打开了船上主机的油泵,“突突”声中,250马力的强劲动力推动飞剪型的船首高高昂起,在风暴中破浪前行。

    与此同时,从船下放下去的四只硬式救生艇载着水军将士已经跑在了前头,他带的水军巡船也从几个方向围了上去,一些军士穿上水靠,将绳子绑在身上以免被风浪吹散,等到了官船附近,便一个接一个地跳下水去。

    段重勋和各船的船主全都拿着千里镜,试图找出波浪中的小小身影,架设在桅杆上的气大灯将附近海域照得煞白一片,经过上百人不懈地努力,终于将落水的孩童和几个侍女救上来,随后他们便押着官船避入雷州湾,靠在一座名为“硇洲”小岛上。

    琼州半山别墅。

    赵清惠由荣嬷嬷和侍女的陪伴下来到刘府门前,观海命人打开门,请她进去,她却迟疑了几分。

    “十七姐儿可在?”

    “她去了澄迈县,说是什么实习,天不亮就走了。”

    “喔。”

    赵清惠说不清是失望还是什么别的情绪,总觉得眼前的刘府似乎有些陌生,尽管她来过无数次,走进府内,一切都和数月之前别无二致,那些下人见了自己依然是恭敬守礼,可是越是这样,为什么心里越是不安呢。

    “殿下来了,请上座。”

    娘神色如常地招呼她,偌大的厅里只有她们二人,席面便摆在了一块儿,两人相对而坐,一碟碟冒着热气的精巧小盏托在侍女的手中,穿花蝴蝶般地送上来,香气在刹那间弥漫开去,让空气中充满了好闻的味道。

    看得出,主人家是花了心思的,每个小盏都只有一到两口,正是为了适应女儿家的胃口,精致的花样、漂亮的色泽无一不在挑动着客人的味蕾。

    “这道灸烤小排,我特意让他们用足了火候,鲜嫩无比,殿下不妨试试。”

    “这道脆玉鱼脍,用得不是海鱼,而是山中的河鱼,虽然比不上西湖的可口,却也相差无几了,掌勺的师傅是宫里的故人,你看看味道有没有什么不同?”

    “还有这清枫玉露,乃是取的山中新果所酿,今年的头一茬,刚刚送到的。”

    ......

    赵清惠糊涂了,对方热情得仿佛只是个好客的主人般,一心一意地夸赞自家手艺,她也只能摁下心中的疑惑,客随主便,吃过几巡之后,一旁侍候的荣嬷嬷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让她猛然醒悟过来。

    “夫人好巧的心思,这些菜肴全都是殿下素日最爱的。”

    娘抿嘴一笑:“既然请了殿下来,自然要吃得尽兴,请得都是往日临安的老师傅,若是能得公主殿下亲口一夸,于他们的生意,会有莫大的好处。”

    “夫人有心了,我很喜欢。”

    赵清惠挑起一片鱼脍,放到拌好的酱料碟子里裹了裹,放到嘴里慢慢地咀嚼,一股鱼肉特有的清香杂着浓郁的味道,让她也忍不住点点头。

    “殿下喜欢便好。”

    这句话让赵清惠嚼了一些味来,两人虽然称不上闺中蜜友,交往也非是一日了,况且还有十七姐儿这一重,往日相见,极少会有“殿下”“夫人”这等正式的称呼,今日却显得太过正式了些,这一比较就让人觉出来了。

    又吃了两盏,她放下玉著,拿起一个杯子漱漱口,荣嬷嬷适时地送上方巾供她擦拭,见此情景,娘也停下动作,命人撤下酒席,换上茶点。

    “殿下想必心中有疑,不年不节,为何会有此行?”

    “愿闻其详。”

    娘不待侍女动手,亲自拿起茶壶为她斟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上,慢里条斯地说道。

    “州里的茶场建在黎母山深处,茶树是从福建路移栽过来的,一百来棵只活下来三十余株,不过产的茶叶倒是吸了山中寒露,颇有些特别,殿下闻闻看。”

    “怪道有股冷香。”

    赵清蕙略略一闻,她并不精于茶道,也无特别爱好,自然是尝不出好坏的,随口敷衍了一句,娘同样不谙此道,闻言笑了笑。

    “桔生淮南则为枳,这茶树也是一般,活下来的方能大放异彩,琼州数百万民众,土生土长的不到半成,从初来乍到的惶恐,到如今是个什么景象?可见哪,人到底比树强,只要有口吃的,到哪都能活,殿下觉得我说得可对?”

    “夫人是要赶我走?”

    赵清惠慢慢听出些味来,娘没有答她的话,自顾自地说下去。

    “朝廷走投无路,有些人就把心思打到这里了,殿下是个聪明的,这些日子甚少上门,难道不是接到了什么信?”

    “什么信?”赵清惠一愣。

    娘看了荣嬷嬷一眼,曾经的宫里第一红人,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像是充耳不闻。

    她叹了一口气:“家母自德府来,那里已是人人自危,殿下不思念亲人么?”

    “夫人此话何意?”

    “你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赵清蕙越听越是糊涂,荣嬷嬷在一旁突然插话道。

    “殿下并不知晓,还是我来说吧,淑妃与益王前来琼州之事,是两天前送到的,我觉得事有蹊跷便没有告知殿下,若是人到了自然是好,若是没到,以殿下的性子,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什么,娘与大哥儿要来琼州?”

    “不光是淑妃和益王,还有俞修容和广王,还有你的舅舅杨亮节。”

    娘的话让她吃了一惊,赵清蕙何等聪明,又是在宫里头长大的,见识远超同龄人,细细一想就明白了。

    “他们是打着见我的幌子?”

    “这就是为难之处,我不说你也知道,这里的规矩多,他们未必会适应,可法律条例不认人的

    ,就是我家也要遵从,到时候出了事,让有心人从中作梗,最后不好收拾,大家脸上都无光,这样好么?”

    “所以,你想让我离开?”

    “我想让你劝一劝,不要让令堂同益王参与其中。”

    赵清蕙凄然一笑:“多谢你的好意,我是该走了,原想着同十七姐儿道个别,如今算了吧,你同她说一声,相识一场,往后好歹记得,时常来个信。”

    娘一把握住她的手:“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喜欢就留下来,只要愿意干琼州不缺活路,想学技术也成,想做官也成,哪怕都不想,像芸姐儿一般做些绣活,一样活得自在,何必还要回去任人摆布呢?”

    “左右不过嫁人罢了,早几年晚几年有甚分别,若是娘与大哥儿出了事,你觉得我在这里能自在?”

    赵清蕙说着站起身,想要与她告别,观海匆匆从外面走进来,附着她的耳朵轻声说道。

    “前边出事了,海上起了风浪,益王不慎落水,虽被咱们的水军救起,可一直人事不醒,他们来电请示,是否转到咱们的医院来救治?”

    娘一听,赶紧喊住她。

    “清姐儿,你不用,你娘和益王来琼州了。”

    ......

    结果传到襄阳府,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了,刘禹将第一批派往河南的工作组送上路,护送他们的依然是关鸿志。

    “骑军深入敌后,处于对敌的第一线,你年纪太小,不如留下来,先在我的亲兵卫里做个联络官如何?”

    关鸿志挠挠头,不情不愿地说道:“俺十五哩,娘都放了上前线,临行前,爹嘱咐再三,不能给他丢脸,俺还想着第一个冲进大都城哩。”

    “有志气,我不拦你,想要建功立业是好的,可也得小心些,你如今不是一个人,大小算是指挥员了,手底下可有几百弟兄,不可放肆行事,有什么行动,要多与军事主官商量着来,他们都是积年老卒,战场上的经验都是拿命换来的,你要学会尊重,千万不能自命清高。”

    “俺都记下了,抚帅放心吧。”

    关鸿志带着一个指挥的骑军,护送一千名工作组的人上路了,这些人不是新到的,而是从荆湖各地抽调的有实际经验的老人,最少也工作了一个月以上,因为河南是元人的心腹重地,势力盘根错节,不明之下容易吃暗亏。

    他们走后,杨行潜便送来了琼州的消息,刘禹看完良久都没有说话,没曾想历史都拐成这样子了,赵还是躲不掉落水的命运,杨行潜以后他在担心,劝说道。

    “夫人的处置还是妥当的,事情上了明面,就不能让他死在琼州,经此一吓,他们也算知道了咱们的态度,等那孩子把病养好,寻个由头礼送出境吧。”

    刘禹摇摇头:“那样不好,天下之大,又非一个琼州,他们既然有心出海,找个去处还是容易的,都是炎黄子孙,能多留下一脉,不是坏事。”

    杨行潜愕然道:“那岂非养虎迨患?”

    “谁是虎?”刘禹傲然说道:“他们的存在,最大的障碍不过是影响中土的民心,但咱们并不是怕了这个,只是不想沾上同胞的血,若是他们愿意出海,影响力便几近于无了,与南洋的开拓团有何区别?难道还怕他们会坐大?笑话。”

    “抚帅远见,是属下想岔了。”

    杨行潜低下头,不动声色地一拱手。

第一百八十七章 北伐(四十五)

    河南行中书省,与后世的豫省辖境大不相同,具体来说就是要大上许多,拔除了庐州这个硬钉子之后,又将原本宋人的淮西之地包括进去,可是做为行省平章的塔出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原因很简单,他派出去的一支援军,为数多达五万的老卒,竟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没了。www.uu234.net

    “鄂州方面还没有消息传来么?”

    “没有,只不过......”手下欲言又止,被他横了一眼。

    “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咱们的侦骑过了麻城县便再难前行,听闻黄州大部都已失陷,麻城县一日数惊,大别山各个隘口全都闭关自守,不敢再轻易开门。”

    宋人竞然会强横至此?塔出的脸色有些难看,若不是打通了淮西,再加上大军已经横扫两浙、两江各路,多少可以就粮于敌了,光是后勤一项就能将数十万大军拖死,可眼下也没好哪里去,鄂州一失,大江就被截断了,他的河南行省腹地已经暴露在宋人的兵锋下,要拿什么去阻挡?

    史弼所领的五万兵马,大都是河南子弟,他们的失陷简直给河南带来了灭顶之灾,塔出都不敢去想,在经历了李庭芝集团的短暂蹂躏之后,他要如何再一次去收拾这个烂摊子。

    不过在此之前,首先要解决的是,怎么面对大汗的怒火。

    让人意外的是,这次迎来的并不是训斥,而是另一付重担,大汗居然将包括了建康城在内的两淮和沿江交与了他,连同辖区的百万民众和多达三十万以上的兵马,而相应的另一半,包括大半个两江、两浙、福建、两广则成为了新设的江浙行中书省,它的领导者是平章政事阿刺罕。

    这是第一个消息,塔出本以为他可以借助多出来的三十万大军,应付眼下的危局,等接手之后才发现,这三十万人要应付的,不光是两淮和沿江,还有占据了淮东的李庭芝集团,光是一个建康城,就牵制了十万以上的兵力,他所能掌握的机动兵力不是变多了,而是更少了。

    于是,不管愿不愿意,扩充兵力已经成了当务之急,就在塔出为接手一个更大的烂摊子而头疼不已的时候,传来了让他心惊胆战的消息,宋人的骑军已经拿下了南阳府。

    离他的统治核心河南府和汴梁路不远了。

    ......

    与此同时,襄阳府的驻军陆续开拔,他们跟在先期到达的工作组之后,巩固已经到手的地区,也就是邓州到南阳府一线,这片区域与大宋的襄阳府接壤已经超过了一百五十年,从金人到元人,处于国境线上,也是双边敌对意识最浓的地区,元人入主之后,又用严苛的统治强化了这种敌意,无论是乡绅还是百姓都对新来的统治者心怀戒备,对此刘禹一早就有预料,并事先为他们打了预防针,同时给予工作组的直接支持力度也是最大的。

    在荆湖地区,民众新附不久,对于元人的统治处于摇摆之间,所以会造成一战之下,各州争相来降的景象,鄂

    州之战后,就连大别山以西属淮西路的黄州、蕲州等地都送来了降书。

    此时,刘禹的选择也可以是顺江而下去寻元人主力,可根据机宜司的消息,元人的大军一分为二,一部进逼扬州与淮东的李庭芝集团对峙,一部则深入两浙、江西向着广东路进发,光是要找到他们就不知道会费多大功夫,在这种情况下,他果然地选择了继续北上,如果能将元人吸引到中原来,在元人腹地打一场大的歼灭战,对于琼州的声势增长有着无可比拟的好处。

    于是,他的五万大军分别开进了河南,在各地大造声势,具体来说就是六个字。

    打土壕,不分田地。

    喔,这是七个字。

    不管是六个还是七个字,新军所做的事情都与二十世纪三十年代的那支著名军队相仿,一边沿着官道高歌猛进,将红旗插到沿路的各大小城池,一边发动百姓,打破原有的保甲制度,以人为单位组织起农业合作社,并建立起准军事组织,民兵自卫队,看上去与荆湖地区的做法相同,其实不然。

    由于荆湖等地大都是主动归降的,因此在政策的实行上更讲究方式方法,需要借助江陵暴乱这一事件来撬动,达到清洗的目地。

    这里就不需要什么顾忌了,照着乡绅名单抓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属于铁杆汉奸,这么说可能过于绝对,但是冤枉的人一万个只怕连一个都不到,要知道在历史上,元末的大起义发生后,抵抗最激烈的不是蒙古人,而是那些地主豪绅。

    对此,在两淮到河南的广大地区流窜了两年之久的张世杰体会最为深刻,江北一战,他被优势兵力的元人主力击败,从五万大军锐减至一万左右的残兵,被塔出追得四下乱跑,始终无法立足的原因就是不管到了哪里,他们都会被当地势力敌视,要知道那些地区除了城池,到处都是高墙大院,地方豪绅结寨自保,有着相当的武装,而元人在一定程度上也鼓励这种行为,因为他们是元人的统治基础。

    在元人的统治时期,可以说是地主乡绅最为强势的时期,因此到了二十一世纪的二十年代,还有许多文人为此招魂,却断然地无视被他们压在最底层的那些老百姓。

    如今,琼州军将最底层的泥腿子武装起来,利用他们与乡绅之间的天然矛盾,将那些曾经坚不可破的寨子一一摧毁,他们不光拥有火枪,甚至还有使用方便的手雷和可以及远的火炮!

    在绝对的武力面前,一切反动派都是土鸡瓦狗尔。

    张世杰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点,他们在失败后被这些大大小小的寨子一点一点磨掉,从上万人变成一千余人,如果不是琼州军的到来,这点子人最后多半会消失殆尽,一点浪花都掀不起来。

    “轰”

    爆炸声中,高大的寨门倒在了硝烟中,伴随着“噼噼啪啪”火枪声,无数百姓冲进去,惨叫声和欢呼声次第响起来,仅仅一刻钟,这个坚固的寨子就成了百姓们的战利品,进入喜闻乐见的三抢

    阶段。

    抢钱、抢粮、抢女人。

    跟着琼州军看了几天,张世杰最终还是提出了告辞,这个结果在刘禹的意料之中,又有些意外。

    “南去?”

    “是的,张某是北人,在元人那里有家族有势力,走投无路才投了朝廷,为大宋守边十余载,早已当自己是个宋人了,无论子青想要如何做,某家都不可能背叛朝廷,子青不肯相助,某只身回去便是。”

    刘禹沉吟了一会儿说道:“既如此,我就不劝了,李帅就在淮东,你不想过去招集人马,以图东山再起么?”

    “丧家之犬,又何必去寄人篱下?李相公不缺某家一个,朝廷或许更需要某家这样的军汉。”

    “南下么,两浙山里还有些兵马,你若是顺路不妨将他们也带走,元人日趋严苛,他们的处境也不好过,跟着你走,多少是条活路。”

    张世杰晒然一笑:“那就有劳子青了。”

    “你若是要带德全走,我不会阻拦。”

    张世杰出人意料地摇摇头:“他是你的学生,还是跟着你吧,若是当真有一天,,能打进大都城,也算为我老张家争了脸面。”

    张世杰带着他的人走了,甚至拒绝了他的好意,派人护送,因为至少在荆湖这一段没有什么危险。

    “通知机宜司各地分署,有什么消息,能提供的就提供吧。”

    杨行潜知道他决心已定,也不多劝,琼州兵马的四个厢中,除了后厢会在荆湖多留上一段时间,等待基层政权建设步入正轨,其余的三个厢已经全部进入河南行省,而骑军更是拔营北上,沿着汝水、梁水一路猛进直指河南府的府治,也是中原名城之一的。

    洛阳。

    ......

    琼州。

    娘走出人民医院的加护病房,一身白大褂的陈自明跟在后头,摘下口罩,轻声说了一句。

    “亏得送得及时,否则这性命就堪逾了。”

    “敢问老先生,为何他还是这付模样?”

    “呛了水,又受了惊吓,哪有那么容易好的,方才老夫为他把了脉,脉像虽说不甚平稳,也不算太差,为了保险,还用上了抚帅所说的仪器,夫人也看到了,那个......生命体征指数还是正常的。”

    “那就好,此人身份颇有些不同,劳动老先生多费心,我感激不尽。”

    “夫人言重了,在这里只有病人之分,没有身份之别,老夫都会尽力救治,放心吧。”

    有了陈自明的话,娘很放心,看着病房里的那对母女,她歇了去劝说的心思,带着观海等侍女往外走,就在这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她又惊又喜。

    一直不肯过海的父亲到了琼州,此刻就在府衙叙话。

第一百八十八章 北伐(四十六)

    “少保。www.uu234.net”

    “君衡。”

    陈允平听闻他的到来,一直迎到了府衙大楼的门口,叶梦鼎背着手打量眼前这幢四四方方的连体楼,高不过五层,外墙涂成鲜红的颜色,整体呈一个倒过来的凹字形,空出来的小小广场上却没有竖起惯常的旗杆和旗斗,反而停着一排排的脚踏车,只在进门的门檐处挂着一溜牌子,细细一数竟然有十几块之多。

    “广南西路经略安抚司”

    “广南西路兵马司”

    “广南西路转运司”

    “广南西路提点刑狱司”

    “广南西路提点常平、盐茶司”

    “琼州州衙”

    “琼州安民署”

    “琼山县衙”

    “琼山巡检司”

    ......

    最后一块很小的牌子只写了三个字。

    “机宜司”

    没头没脑看着很不起眼,他却很是停留了一会儿,当陈允平迎出来时,方才不动声色地转过头,微笑着招呼了一句。

    “你们这全都挤在一块儿,办事方便么?”

    陈允平也笑着解释了一句:“琼州办事的人多,做事的人少,将官署集中在一处,免得百姓来回跑,抚帅管这叫做一站式办公,施行以来,百姓莫不交口称赞,行事效率快了许多,咱们也少了一些骂声。”

    “见微知著,你们肯在这些小处下功夫,得百姓夸赞便是应当的,这么点子人,却要管着几百万人的生计,忙得过来么?”

    陈允平领着他走向自己的州衙,位于正中的第二层,走上台阶,里面又是一个大堂,两边开着窗口,一边写着“信访办公署”,另一边写着“问询处”的字样,只看名字叶梦鼎也能猜出一二,心中不由得暗暗纳罕。

    一路上到二楼,楼中确实如陈允平所言,走动的人员极少,每个人都是来去匆匆,连礼节都是简化到了极处,只是用眼神交流而已。

    进了陈允平的办公室,顿时觉出一阵清凉,冬日里的琼州,外面还是有些热的,前后一对比,感受尤为深刻,不必说,肯定又是什么新鲜玩艺,他不动声色地四处打量,却怎么也看不出玄妙之处。

    “这是新装的中央空调,全靠电力驱动,一天下来所费电力不菲,在州里也只装了几处,这幢楼除了抚帅,只有属下这里有,故此才敢请少保一坐。”

    陈允平从净水器里接了一杯热茶,也是新近栽种的实验品种,黎母山里,像这种实验不在少数,茶叶、水果、密织纤维等等,未来还会有橡胶、烟草、可可等外来品种,琼岛的气候更接近热带,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

    “大红袍?”

    叶梦鼎一闻就闻出味来了,陈允平自己却只接了杯白水。

    “目前的产量还不多,抚帅不好此道,更喜欢一种苦味的事物,属下是没功夫侍弄,少保若是喜欢,不

    妨带上一包,自己不喝送人也是好的。”

    叶梦鼎摇摇头:“大郎每次来信都会说这里的种种变化,现在看来当真是一天一个样啊。”

    “那是。”陈允平的表情充满了骄傲:“光是这个月,就有两座跨江大桥峻工,全是一体式斜拉索钢架结构,除了主支撑柱,筑一座大桥有如搭一个架子,这算是小的,等工匠们有了经验,咱们还会在大江上架桥,南北通畅无阻,那是何等的快意?”

    “黎母水电站三期工程,总装机容量一百万千瓦,可供应全州七县数百万人之用,将来人人家中皆可清凉如秋,夜里亮白如昼,还有听戏的匣子,看画的影子,足不出户可知天下事,人人读书识字,男女同工同酬,老有所养,幼有所依,翻遍史书亘古未见,因为咱们自己在书写历史。”

    “宜伦县新式大楼的基础已经打好,未来的一年里,将建设起高逾二十层的大厦,登高望远,就在自家窗外,白云绕膝,不过咫尺之间,少保,人力有时尽?在我琼州,人定胜天,为期不远矣。”

    叶梦鼎听着他的描述,面上平静,心中却是起伏不定,这些事情,大郎早有来信,可当看到实物,才明白那是多么雄伟的景象,陈允平所说的大桥其中一座就在琼山县,用于连接两条市区的主干道,整体造型如同一道彩虹,跨度并不算大,为的是积累建设经验,为将来更大的大桥建设做准备,比如长江大桥。

    眼前这个老属下是个诗人,当年在海司做事只是中规中矩,与其他那些宋人臣子没什么区别,甚至称不上能吏,如今谙然已经成了这里的文臣领袖,他所看重的并不是地位的提高,而是那种昂扬的斗志,这是叶梦鼎从来没有在旧臣子身上见到过的,带来这一切变化的,就是自家的好女婿。

    两人状似随意地闲聊着,都没有提到那件事,陈允平很清楚,对方来找的并不是自己,之所公然来到这里,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代表了官方的身份。

    “爹爹。”

    娘来得很快,得到消息便坐车离开了医院,陈允平将她迎进来,很知趣地退出去,悄悄将门带上。

    “益王安否?”

    “受了些惊吓,已经无恙了,只是身体还些弱,或许要住上几日。”

    眼前的娘一脸拘束,让他无端想起,那个出阁前,大着胆子要求上京去看夫婿的小女子,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已为人妻为人母,晋位一品国夫人,多少权贵要看她的眼色,而本人却不自知。

    叶梦鼎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次离去,我不想带你母亲,你劝劝她吧。”

    “求爹爹留下,给儿一个尽孝的机会。”

    不料娘一下子跪倒在地,他不得不扶了一把。

    “为父八十的人了,还有几年活头,朝廷如今风雨飘摇朝不保夕,官家又未长成,就算留下也是寝食难安,何必再误人误已,不如与朝廷善始善终吧。”

    娘低下头,轻声说道:“请父亲指教。”

    “这件事或许让你有些为难,不过你要知道,为父必须要走上

    一趟,把事情解决了,他们请为父出山,固然有卖好的心思,在为父心中,能相安无事最好,就算不能,也要等到为父看不到的那一天才行,你可明白?”

    “儿明白。”

    “你是个聪慧的孩子,接下来要说的话,都记好,德府若是不保,他们只能往广西路或是海上走,无论刘子青是个什么打算,都不足取,陈与权透露了一个消息,他们有意迁来琼州,那样就彻底撕破脸了,刘子青想必不愿意脏了自己的手吧,陈与权来找为父商议,去海外寻一处安身之所,将那些心怀朝廷的人都迁去,也省了你们一桩麻烦,你将这个意思转告与他,尽快给个答复,为父就在这里等。”

    娘听完抿着嘴唇想了想,毅然说道。

    “二郎掌着海外开拓这一块,父亲可以与他商量一下,咱们的人手、航路都是现成的,总比自己乱闯要强。”

    叶梦鼎一怔:“你能作主?”

    “嗯,他临去前便说了,琼州的事,儿可自专。”

    这个结果是老成精的叶梦鼎也万万没有想到的,刘禹的做法几乎摆在了明面上,那就是坐视元人的进攻,难听一点叫做“借刀杀人”,他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大逆不道之处,因为这里从头到尾没有得到朝廷任何支持,相反若不是刘禹的帮助,朝廷能不能撑到广东路都难说,试问以他的谋算,又怎么会让自家女婿做那种事呢。

    “益王的事,也是你的决断?”

    “是的。”

    娘坦然答道,叶梦鼎这才相信了女儿的话,一时间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从对方的角度,放任益王出事才是最符合琼州利益的做法,那样可以明白无误地传递出一个信息,那就是琼州的底线,可娘的做法,会让人觉得有机可趁,这不是妇人之仁么?

    “子青如此待你,你更要三思而行,去吧,向他讨个主意,为父就在这里等着。”

    叶梦鼎不由分主地将她赶走了,他知道琼州有办法联系到几千里之外的人,果然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娘便返回来,向他通报了结果。

    “海外有一大岛名为麻逸,其地无主,只有土人部落,据中土一千余里,顺风十日可达,若是朝廷愿意,迁往那里是最为合适的,二郎那里有详细地图可查,爹爹以为如何?”

    “是子青的提议?”

    “是的,儿一说他便给了建议,此地距琼州不远,有什么事照应起来也方便,出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要做好周全的准备,琼州有经验。”

    叶梦鼎糊涂了,听这意思,似乎只要不在中土大陆,刘禹便不仅不会限制,相反还十分鼓励,娘的话,让他终于松了一口气,无论海路如何凶险,终归是一条活路,总比一股脑儿让人端了强,达成这一点,他这一趟就不算白来。

    “那就好,你同他商议时,他身处何地?”

    心情轻松下来,叶梦鼎也有闲心问一问琼州军北伐的进展,娘的回答却让他一下子动了容。

    “汴梁。”

第一百八十九章 北伐(四十七)

    黄河,华夏民族的母亲河,直到十三世纪,依然是中土大陆最具活力的人口聚居地,四十多年前,由于蒙古人的侵袭而造成的中原大面积逃荒,曾经让这片区域成为不毛之地,几十年过去了,当红旗再一次降临时,人们所看到的,依然是人烟绸密的集镇和日趋繁华的水陆码头,华夏人的创伤修补能力,就是在一次次的毁灭中顽强地生长着,牢牢守住自己的故土,一代又一代。

    刘禹站在土黄色的黄河大堤上,背后就是汴梁城,在历史上有一个更出名的名字。

    东京开封府。

    在长达一百五十年的大宋都城历史中,这么说不准确,名义上,南渡后的宋人朝廷依然将这里当成都城,朝廷对于临近都城的这段黄河,自然是重视有加,脚下的土地坚硬无比,只不过这种夯土夹层的结构,是经不起河水长年累月的冲涮的,历史上,元末农民大起义的主要诱因,正是由于疏峻和修缮河堤,这也是在元人的高压统治下,最容易聚集大量人群的机会。

    眼前的黄河没有印象中翻滚的黄色浊流,反而呈现出一种与大地相近的灰白色,因为它进入了一年为期三个月左右的封冻期,像是一条苍莽的巨龙,静静地伏在大地上。

    当然了,这样的结果对于行军是很有利的,姜才的骑军早在他动身之前就越过了河南行省,正式进入了元人的中书省,步卒要慢上一些,因为河南的形势相对比较复杂,需要他们进行威慑,以配合工作组的发动群众。

    像后世一样,每到一地,工作组的年青人都会大张旗鼓地走村串巷,将那些好奇的村民召集起来,通过故事、说书等形式进行宣传,只要有了熟悉的本地人引路,接下来就是水到渠成,打击豪强用田地吸引中下层的加入,再将这个过程持续化,在他们当中发展积极份子,一步步武装起来,成立一个新的政权,完成最基本的换血工作。

    在这个过程中不可避免会伴随着血腥,打击当地顽固势力的工作,主要就是由射声军来完成,对此人们早就习以为常了,如今从汴梁路到河南府这些最精华的地区,到处都是标语和口号,随处可见身后插上牌子游街示众的地主豪绅,百姓们兴高采烈地前呼后拥,看着那些高不可攀的大人物低下头任人践踏,成为人们喜闻乐见的保留节目,最快乐的是村子里的孩童,因为很久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只是由于缺少干部的原因,解放区的范围仅限于北伐大军的进军线一带,也就是南阳府、河南府和汴梁路看着不大,其实占据大半个后世的豫省之地,算是华夏最精华的那一部分。

    让人意外的是,大军都拿下汴梁城了,元人的反应却迟迟不至,机宜司的探子多方打听,得到了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消息。

    塔出正在四处募集兵力,以便填补之前的损失,根本就没有余力收复失地,反而还得时刻防着宋人的进攻。

    于是,宋人异常轻松地端了他的老巢,将旗帜重新插上了东京的城头,虽然这件事很爽,可此东京又非彼东京,总得来说还是后者更爽一些。

    就在刘禹站在黄河岸边暗爽的时候,接到了来自琼州的通讯,经过沿途几个通讯站的中转,声音里有种对讲机的低噪背景,他毫不迟疑地支持了妻子的决定,并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也就是后世菲国的吕宋岛。

    这个岛离华夏的南海极近,在本时空还没有形成国家的概念,历史上要到近百年后,才会建立一个叫做苏禄的国家,如果朝廷愿意迁过去,至少可以保留传统文化,为此刘禹并不吝惜一个荒岛,那样也是很值得的。

    ......

    汝宁府,位于河南行中书省的腹地,连接淮水两岸的浮桥架设在边境上,在宋人大军接近汴梁城时就闻风而降,当然那是因为府里的蒙古人都跑掉的原因,他们得到的消息不光快而且更加准确,知道凭借城中的守兵根本无法抵抗。

    府治所在的汝阳县城,在不安了好些日子之后,终于迎来了宋人的兵马,云帆所部的射声前厢第一军。

    他的人在南阳府等待了近半个月,为的是更换冬季装备,为此每个军士的平均负重都增加了十斤以上,并大量加强了骡马,这些骡马全都是从解放区缴获的,原本是用于支撑淮西方向的大军后勤,结果全都便宜了刘禹,光是在南阳府、河南府和汴梁路,姜才的骑军就收缴了二十万以上的骡马,在步卒主力到达之后,这些骡马全数移交给了他们,除去一部分通过工作组分配给了地方,大部分都成了北伐大军后勤的主力。

    与从琼州出发时相比,云帆的装束又有了很大不同,宽檐帽下是一顶全包式棉头包,两个耳罩放下时,可以将大半个脸部和下巴全都包住,身上的灰色毛料大衣是中级军官样式的,只有指挥一级以上的才会配给,至于都头以下的军官和普通军士一样,都是深色棉大衣,由于距离太远,这批冬衣送到前线,用时超过了三个月,数量也不够,只能保证六成左右的军士需求,好在经过几个月的分段建设,广西路的直通公路已经大致上修通,超过三十人的筑路大军正在向着荆湖两路移动,那也意味着,汽车都可以源源不断地将所需的物资运到荆湖地区,再通过骡马送到前线或是需要的地方,从而大大减轻了刘禹本人的负担。

    要知道,光是潭州的煤电联合体,就让他付出了难以想像的精力,直到人都进了汴梁城,还会不断地收到后方发来的各种问题,只能等到收集了一定的数量,再统一回到后世去让专家解答。

    雍秦跟随机宜司的探子,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脚夫来到城下的军营,眼前所见与他心目中的大宋军队已经截然不同,甚至让他怀疑自己三十年的记忆是不是错乱了,只是一种臆想中的记忆。

    营中的旗杆上一面镶着白边的红旗在冷风中飘扬,白边上的字号“前厢第一

    军”很好理解,偌大的旗面却没有主帅的名号,而是绣着两把交叉的火枪!

    营地里一片肃然,所有的军士都在忙碌,沿着汝水修筑营盘,新的军务条例里又增加了马厩、草料等设施,一群群光着膀子的汉子挥动着铁锹、铁铲浑汗如雨,堑壕、排水沟、营房基础,就这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成形,只一看就知道,这些军士是做惯的,人人都是个个中好手。

    见此情形,他的心中不禁有些忐忑,对于接下来的会面,更是多了几分期待。

    后勤这部分归文化教官邵成管,云帆安排好巡逻和哨位,便在营地里见到了他们。

    “汝宁府是塔出的前出之所,中转物资皆要经过,缘何没有重兵把守?”

    机宜司在两淮地区的负责人是个黑瘦的汉子,做脚夫打扮,绰号“黑牛”,大名刘二闻言嘿嘿一笑。

    “他非是不想守,没人了呗,去年李相公的兵马一直打下了徐州、睢阳、汴梁等地,又在砀山下硬干了一场,将他的十二万大军打没了一半,淮西沦陷之后,为了策应鄂州,分出五万过去,结果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他手底下那那点人手加上围城的总共不过四、五万而已,他拿什么守?又打算守哪里?别说汝宁了,河南府有多少人?汴梁城有多少守军?你们不也轻轻松松拿下了。’”

    云帆“喔”了一声:“难怪这汝宁县城也是一样。”

    “可不,刚一听到风,县城里的人就开始坐不住了,等到你们拿下了汴梁城,这会儿城里头有点路子的全都跑了,都在传闻你们不会放过那些与元人勾结的大户,谁还敢留下?”

    原来如此云帆并不在意,就算不跑,也会像对方说得那样,被他们一扫而光,这样更好,省事了。

    “你们来得正好,工作组马上就会进驻本府,你们的人要配合他们完成接管工作。”

    “那感情好,早就盼着这一天了。”

    刘二喜出望外:“不过这位先生可不是咱们的人。”

    云帆打量了一下,穿着上一看就是个富户,莫非是来求情的?对方也在一直打量自己,闻言笑着说道。

    “久闻云将军之名,在下姓雍名秦,位居兵部职方司淮北提勾公事之职,潜入本地二十年了,终于得见故国兵马,也不枉了这一生。”

    云帆的眼神慢慢凝重起来,向他郑重地一抱拳,

    “原来是雍先生,不知道有何见教?”

    “将军言重了,谈不上什么见教,不过有个消息想必将军有兴趣知晓。”

    雍秦回了他一礼:“前些天,在下在城中听闻了一事,元人的大汗,回京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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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1275介绍:
21世纪宅男刘禹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可以通往13世纪的双向传送门,本来只想倒卖东西赚点钱的他,却被人出卖而惨遭追杀,被逼武装自己以求报仇的主角,投入历史的大潮中。建康,临安,扬州,静江,崖山,民族的末路来临,他是否能力挽狂澜面对21世纪国安特工和…混在1275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混在1275,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混在1275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