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志向
琼山县一共分为十个规划区,第九区已经是相当靠后的范围了,安置的百姓大都来自于两浙、福建路和广东路,更远一些的甚至来自于京东路。顶 点 X 23 U S
应娘子的隔壁就住着一位,虽是京东人氏身材却如江南女子般纤秀,说话也是细声细气的,如果不是一口北地口音,没准就会以为是同乡,不过装束上倒底有些不同之处,梳着简单的发髻,用一块染过的蓝布包着,显得很清爽,带的两个孩子一个与她的狗蛋一般大小,另一个只有五岁,过来的时候不到上学的年纪,所以经常被她带着去找事做,有时候没空了也会拜托应娘子帮着给带带,一来二去的就熟络了。
俗话不也说了,远亲不如近邻么。
“......我们家那口子也不知道怎样了,他身子弱,这个冬天只怕是不好过。”李娘子一边淘米,一边说着话。
“你不是托人带了围脖、蔽膝过去么,那手艺缝得,依我说,真该去绣坊做活,比打散工不强得多了?”
应娘子手脚麻利,力气又大,双手提着一个硕大的双耳蒸锅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放到蜂窝煤炉子上,这种炉子并不是寻常人家的单孔灶,而是三孔连灶,专门用于大量的食物烹制,比如军队、大型的工坊、矿区、施工现场等等。
李娘子将淘好的米用簸箕筛了筛,把一些明显的谷壳和小石头捡掉,又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才连同清水一块儿倒入蒸锅,盖上盖子后,两人又马不停蹄地清洗蔬菜、肉类、佐料,准备炒制熟食。
“你知道我家的情形,刚来那会儿,能打上散工就不错了,绣坊里的娘子,听闻都是宫里出来的,哪能同人家比?”
应娘子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下有些感慨,对方比她早到半年,却是一起分到房子,在这之前住的就是帐篷,还是最差的那种,原因很简单,对方当时的身份是。
罪属。
好在半年后,她丈夫李谦被招为书吏,又因为办事得力,步步高升,如今已经是京东路宣帅幕府的参议,在本路中能排进前五,放到琼州那就是是张青云张先生的地位啊,有资格在山岭分到一套独幢小楼的,有时候她会想,若是狗蛋他爹还活着,这会子该是个什么情形?以金帅如今的权势,最少也能独领一军吧,可惜想也白想,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好在抚帅和金帅还记着这份情,让她们母子有个安身之地,日子过得还不错,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两个妇人齐心协力,很快就做出了一锅饭,煮熟的米饭再倒进簸箕里放凉,不然不好加工,空出来的炉子放上大铁锅,加入油、盐翻炒,再加入切成丁的菜沫、肉块,一把长长的锅铲在她手中舞动,香气弥漫了整个楼道。
李娘子力气不够,做的全是细致活,一台接好了电的封口机,带抽真空功能,操作不算复杂,可应娘子识字不多看不懂说明书,只有她能成,两人分工合作,各展所长,成了州里的第一批试点对象。
她们正在加工的就是供应军中的应急口粮,要求是十天不坏、口感尚可、营养均衡,价格还不能太贵,由于是试点,选择的对象首先就是政治上可靠,身家清白,烈属优先,应娘子恰好占了这几条,拿到一份资格,干脆拉上邻居一块儿干,就在自家的楼道里,支起大锅大灶,不就是煮吃的么?还能难倒她,来到这琼州两年了,平时做得最多的活便是去工地上为作工者煮饭,因为做得好,有口皆碑,否则这资格也不能落到她身上。
与在工地上煮吃的不一样,那是公家出料自己出汗,如今是材料全由自己出,公家只收成品,合格不合格军队说了算,若是不满意解除契约,出了事还要赔偿,要是吃死人了,对不起得偿命。
饭煮好了菜也炒熟了,只等冷却之后就开工,两个妇人洗净手坐在那里稍事休
息,突然看到楼梯口转出几个男子的身影,为首的居然是这一区的父母官,赶紧站起身相迎。
“好香。”
张炎心情不错,自从暗自夹带了一首词之后,他就一直有些患得患失,既怕人家小娘子没看到当废纸扔了,又怕看到了恼羞成怒,今日借故去了一趟播音室,发现人家待他如常,细心之下又觉出内中有些羞意,那就说明事情已经挑明了,不过要等抚帅和娘子的意思,能够与抚帅府中拉上关系,哪怕对方身份低了些也是值得的。
成与不成就看这几天,若是走之前毫无动静,可能就是婉拒了,那也没什么损失不是?既然心情好,这最后几天的收尾工作就要做得尽善尽美才行,越是这种时候越能给上面留下一个好印象。
“张主簿,你如何来了?”应娘子认得这位前押司,两人都是来自于临安,算是不大不小的同乡,李娘子看到这么大的官儿,有几分畏惧,低着头跟在她后头,恨不能把自己藏起来。
“路过这里,闻到香味就上来看看,给你们介绍一下,劳动服务社的孙管事,你们的订单就是他下的,成不成首先要过他这一关。”
“两位娘子,幸会幸会。”
孙七并不托大,在选择试制资格时,他就知道了这位其貌不扬的农妇是能与金帅说上话的,金帅娘子一口一个大妹子地叫着,毫不见外的情形也不是没见过,否则又怎么会选中她。
他先是走到米饭那里,应娘子马上递上一双洗净的竹箸,他从中间的位置夹了一小坨放到嘴里细细一嚼,没有硌牙的感觉,又从铁锅中夹起一勺菜吃了几口,清客出身的他一入口就能吃出里头有什么配菜。
“味道重了些,可见料是足的,做法学会了吗?”
应娘子赶紧回答:“会了,四两饭一两菜,卷成卷儿,用机器封了,装在木箱里。”
“封装一定要严实,抽完气后就不能动了,一旦泄了气,两三天就会坏掉,送到社里会检查,坏了的退回来,留给你们自己吃。”
在她看来,这位孙管事比父母官还要严厉,至少她从来没有见过张炎骂人,可是却不只一次看到孙管事训人,如今又被捏着路子,说话间也不知不觉陪上了笑脸。
“无妨的,有不能吃的只管退回来,算我们的。”
“不能这么想,成品要送到军中给人家了才吃道好不好,把味道再弄丰富些,既要下饭又要能吃饱,不要舍不得放油。”
“管事放心,我们榨得新鲜肉油,从不过夜的。”
孙七点点头:“嗯,就这么便好,另可麻烦些,也不能让人挑剔,砸的是咱们服务社的牌子。”
整个过程中,张炎都没有发表意见,他只是协调人手,具体把关的还是需要行家,更何况自己已经交卸了,自会有接替者来办,不过此事也不能完全与他无关,这批军用口粮是供应半岛那边的队伍所用,全都会从他的地盘也就是未来的昌化港登船,而他到任后的第一件要务,就是监督码头工程。
他们一行人也只是顺路走到这里,并不是专门来监工的,简单嘱咐了几句,两个妇人维维应下,继续她们的工作,张炎与孙七等人走出居民区,在路口分手,后者要回服务社,他则去州衙办理交接。
“宜伦的分社建成之后,是不是就轮到昌化了?”
“没那么快,社里的标准是至少要有十万百姓入住,否则会压货,成本上不合算。”
“还请孙管事多多通融,昌化离琼州太远,若是没有服务社,百姓生活不便,总不好买斤盐也要走上几十里吧。”
张炎还想再争取一下,他是知道民事有多繁琐的,其实
在管理方面,大部分最基层的工作都由每幢楼的护使负责,每个护使要管理五十户人家,已经是寻常大村的标准了,官府真正要做的只是大面上,比如建设规划、民生工程、衣食住行、赋税征役等等。
“这件事州里也有考虑,这样吧,社里会在每个区开设一间铺子,种类自然不如总社这么齐全,不过必要的事物都会有,每三天补一次货,若是卖得好,会加量。”
“如此甚好,有劳管事了。”
张炎大喜过望,向他致了一礼。
“都是为了百姓,不值一提。”
孙七连连摆手,其实不能设分社的主要原因是缺乏合格的人手,为此他们一直在扩大招募,不过怎么也比不上建设的速度,最近还有传言,一旦半岛的局势稳定下来,还要过海去开社,那就需要更多的人手,普通的柜员还好说,培养起来不算麻烦,可有见识的管理者就不容易了,两三年下来,也就是那么几个,如今全都成了附近几个县的分社主事,暂时还调不出去。
如今的劳动服务社不光只是物资供应部门,也承担着物资收购与调节的作用,比如这次的军用口粮试制,就是由他们牵头,在各地进行小批量的制作,采用家庭作坊的形式,由社里提供标准和指导,再将合格的产品打包送往军队,孙七目前的工作重心都在于此,一旦成功,他们将会承担更多的类似工作,将是抚帅也很看重的一块儿。
对于应娘子和李娘子来说,每件合格军粮的毛利是五个分子,刨去人工,能赚到三个左右,以她们两人的速度,一天至少能制做两百个,那就是600分,每人能分得300,而寻常女子的散工标准一天只有90分,300已经是一个优秀的男工能赚到的最大数目了,这么一比较,自然有着不小的吸引力。
可相对来说,竞争也大,因为它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只能在口味搭配上下功夫,做出人人喜欢的口粮,才能获得更大的订单,当然还有质量。
等到一大锅子米饭和熟菜全都做完,已经到了下学的时刻,楼层里到处都是孩子们的嘻闹声,两个女人站起身,看着楼梯口的方向,不多时,几个穿着短衣的小孩手拉手出现在视线中。
“娘!”三个孩子一齐喊,两个年龄相当的,一个是应娘子的独子狗蛋,一个是李谦的长子李,稍小一点的则是次子李俣,都在离家不远的第十七学堂上学。
“瞧瞧,跑了一头的汗。”
应娘子笑着拉过儿子的手,为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李和李俣则双双走到母亲的身前,向她问安,李娘子一扳一眼地问他们学堂的情况,让应娘子有些羡慕,倒底是大户人出身,就是不一样。
“夫子今日说,咱们这一批可以开始专业技能的培养了,儿的算术学得好,夫子希望儿向电学发展,听闻最近会开办一个新的培训课程,由抚帅亲自教授,儿想试试。”
“光想不成,要下功夫去做,既然有这个机会,便好生把握,纵使最后不成,娘也不会怪你的。”
“儿记下了。”
年仅十二岁的李屈身答道,听到他们的对话,应娘子起了一丝好奇之心。
“狗蛋,你呢?”
“我也想去学,可惜夫子说儿的头脑不灵光,怕是学不会,最好的出路是去从军,将来一入伍就能当官。”
应娘子有些失望,不过还是笑了笑:“从军也不错,挣个军功回来,娘为你说个好媳妇。”
“可那样就见不到十七姐儿了。”
狗蛋用极低的声音嘟囔了一句,他娘不知道在想什么,并没有听到。
第一百二十九章 办学
十二岁的这一批学子,大都是同一时间的进学堂,在琼州完成了两年的识字、算术等基础学习,比起前几批来说,学习时间长,基础打得牢,因此,根据州里的要求,也比他们要提前开始学习专业技能,差不多就是日后的营生,自然会引得人人瞩目。www.uu234.net
拔苗助长也是没法子,缺人啊,所谓步子大了扯着淡,就是说的这个,形势发展太快,人才跟不上也是白搭,消灭了反动派,建立人民政权,怎么建?不派自己人去,难道让官绅地主反攻倒算?只能自己培养,为了加大培养力度,不光是学校,每日里居民楼顶上的识字班,也就是百姓们俗称的“夜校”,也渐渐开始深入起来,因为这里面的先进份子,将会成为官府重点的考察对象,将来或许就能成为某个地方的父母官,他们被推举和挑选出来,再送到州里统一办理的政策学习班进行理论学习,将来一毕业就打了红烙印,美其名曰“后备干部”。
“成啊,你能想到这上头,说明是用了心的,州里能办,你也能,行政干部重要,商业干部也重要,将来你的劳动服务社,是要开遍大江南北的,没有人怎么成,这个要求本官应了,不过手续你还是要到胡通判那里去申请,按规矩来,会有七日的公示期,公示期内没有人反对就会通过,你可以先把前期工作做起来,地点、人数、课程安排等等。”
孙七兴奋得摩拳擦掌,抚帅这么说那就基本上算是成了,公示什么的,多半就是走个过场,这是谁的产业啊,州里还能不批?
“地方,小的已经寻好了,第一总社的楼顶,关张之后上去,把电灯一打,人人带个小马扎往那一坐就齐了,讲课的都是几个大掌柜,进货、收货、盘货、做账、还有服务,咱们是服务社嘛,小的都省得。”
“说得不错,劳动服务社,就是服务劳动者的地方,不是大户人家开的杂货铺子,只看衣冠不看人,没有服务意识的人,再好的业务能力,一个也不能要,人差点没关系,你把规矩定实了,把漏洞都补上了,按章执行,那种心眼实的更容易管理,心眼活络的也有用处,让他们跑腿,收购、推销,开拓市场,这才叫做人尽其材。”
孙七头点得有如琢米,刘禹一看就是清客做派,怕是改不了了,也不苛求。
“回去了好生编写教材,不要只想着商社这一块儿,账房人材也是不可或缺的,若是办得好,这批学子里头挑些算术基础不错的去你那里,一并培养培养。”
“郎君放心,小的定当尽心竭力,为州里培养好人材。”
打发走了孙七,刘禹笑着摇摇头,不得不说这人的脑子就是灵光,州里刚刚开了一道自主办学的口子,他就闻出了味来,之前的劳动服务社,用得全都是叶府的管事,无论怎么分化瓦解也难以根除那种抱团的思想,如果不是管理严格,加上往来不用银钱,让他们无处下嘴,只怕最先腐化的就是这一摊子,要知道那是多大的进项啊,供应全州五百多万人的衣食住行呢,好在没出什么大问题,有些小偷小摸的行为也是当即就处理了,孙七上报,听潮复核,最后送到娘那里过目,人直接送矿山,从锦衣玉食一下子落到最下等的苦力,任是谁也会再掂量,如今才发现这位十三姐儿,别看百姓都称为“活菩萨”,心肠且狠着呢。
没办法,不狠不行,商业这一块儿,将来会是国家的重要财计来源,要从一开始就严格管理,每天的帐都清,不清不能走,当天的事当天了,每月还要盘点,盘的时候交叉进行,文昌的人来盘琼州的店,琼州的去盘澄迈的,事先谁也不知道会去哪里,让他们想搞利益交换都不成,当然了,这背后的人告状、嚼
舌头根子,甚至是骂人的事也时有发生,都被听潮狠狠地处理掉了,几回这么一下来,慢慢地竖立了孙七的威信,人人都知道,人家背后有抚帅亲自做主,再找茬不是找死么。
这个口子一开,除了商业夜校,军队办起了军官培训班,水军办起了舵首训练班,市舶司办起了外夷话培训、开拓团培训,机宜司办起了治安学习班,州里头的后备干部提高班也在筹备着,大办学习班的热潮仿佛一夜之间如春风一般吹遍了琼州大地,当然了离正规化的要求还有些远,只能算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刘禹自己也没闲着,一批算术基础好的学子通过考试选拔为新的一批提高班学员,总数也从一百人扩大到了一千五百,再大就坐不下了,教学依然放在大剧院的礼堂,为了让所有人看清楚,用得是五百的大屏幕,光是一台高流明的投影仪就是十好几万,不过这玩艺简单,比数字放映机容易操作,关上灯坐在最后一排的人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都认真听一下,新的课程会从电学基础讲起,这部分将由你们的夫子来讲,我给你们说的是在电学之上的应用,看到我手里的这个小方匣子了么?”
人数一下子扩大了十五倍,还好剧院已经建成,共分为上下两层,下层的大厅能容纳一千人,上层除了五百个座位,两边还有一百个包厢,是供身份特殊人士观影用的,不过此时全都关着,这样的安排恰好将男女学子分开,男子坐在下层,女孩坐在上层,越靠近的位置越看得清,这个清楚不是指的那面硕大无比的投影布,而是站在台上的身影。
赵清惠扒在栏杆上,明亮的眼珠子在黑暗中闪着光,来到琼州这么久,上学也上了一年半,还是头一回听刘禹的课,好奇之下听得更是认真,这种课不需要做太多的笔记,大部分时候是以上手实践为主,比如之前的电学基础,就会让她们试着做一个电流的试验,类似的试验其实她早就在家做过,因此课堂上再来一遍,自然比别的学子要熟练,也赢得了夫子的夸奖,其实以她的底子,是不需要上识字课的,不过算术却是新学,与别的同窗处于一条线,在整个班上也不算突出。
“它看着不大,用处却是不小,能做什么呢,讲话。”
刘禹点开手机屏幕,投影将画面放大,所有人都看着清清楚楚,那上面显示的是一个拨号盘,0-9的那种大食数字每一个学子都认识,因为它早就在琼州得到了普及,已经深入到了普通百姓的生活当中。
“看到没有,只要按下几个数字,就能与千里之外的人讲话,它与军方所用的传音筒不太一样,需要一种名为网络的事物,你们要学习的就是如何建立和使用之种网络,通话只是它的一种用法,将来你们还会学习更多的专业知识,每个方向都是博大精深的,或许有一天你们回过头来,会发现今天所听到的不过是最浅显的普及性知识,但是它却是激发你们兴趣,使之投入到这一学业中的源泉。”
一千五百多双充满了好奇和渴望的眼睛,无论是十四岁的赵清惠、十二岁的叶琼还是十二岁的李都没有任何区别,刘禹已经习惯了将这些后世的低龄儿童,视为社会的劳动者,将来的某一天,他们的兄弟或是子孙将享受他们的过度成长带来的成果,相信没有人会为失去无忧无虑的童年而遗憾,事实上,他在后世的儿子,仅仅八个月大时,他的母亲和爷爷奶奶已经在为他的成长操碎了心,为了不输在起跑线上,他从牙牙学语开始,就会成为被比较的对象,伴随成长的绝不是顽皮和游戏,而是一眼望不到头的补习班、兴趣班、提高班,整个社会似乎处于一个巨大的焦虑当中,从工作到婚姻,从升职到住房,从儿女到养老,日复
一日年复一年。
刘禹不想让这里也成为那样,拓展民族的生存空间,让每个汉人拥有近乎无限的发展潜力,让他们在荣誉和骄傲中走完一生,就是在仇恨之后,支撑他的信念所在。
每天抽出一个时辰讲课,是雷打不动的安排,除了他的课,这里的一千五百学子还要上电学基础、物理实验、初等数学、生物和化学入门以及体育锻炼,比起之前的普通教育,强度一下子增大了许多,许多人都是边打呵欠边复习,然后在晨曦中醒过来,背起书包拿起早餐边跑边吃,马路上到处都是单手骑着脚踏车,往嘴里塞吃食的学子,成为琼州的一道风景线。
“呼”得一阵风,车轮转得飞快,一下子就没了影,赵清惠像看白痴一样看着脚踏车上的那个男孩,竟然双手脱把,很嚣张地在空中飞舞,要是发生在临安城,谁敢这么大胆?
“真希望他撞在树上,碰得头破血流。”良好的教养让她说不出太过粗俗的话,话一出口就听到前面“砰”得一声,然后是一个凄厉的叫声。
赵清惠掩着嘴,不敢置信地看着同行的琼娘,两个女孩不厚道地笑了起来,跟在她们身后的容嬷嬷无奈地叫过一个护卫。
“带人去看看伤得重不重,将人送去医院,再使人去陈府告知一声,这么陡的路,就不该骑马。”
“那可不是马。”赵清惠回过头,笑着说道:“嬷嬷放心吧,他们不知道摔过多少次了,不会有碍的。”
果然,前面的护卫回报,人没事只是车子摔烂了,陈允平的三小子一瘸一拐地还要坚持去上课,呲牙咧嘴的模样让她们再度笑得弯下了腰,完全没有了淑女的风范。
“这是第几次了?”琼娘收了声,咬着她的耳朵说道。
“四回了吧,我看他都摔出经验了,一次比一次伤得轻,看还能走路呢。”赵清惠促狭地眨眨眼。
“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他们又没什么坏心思,只想让你多看一眼罢了。”
“你怎么知道是想看我,说不定是你呢?”
琼娘脸嫩,不好意思地说道:“谁不知道你是公主。”
“你傻了么?”赵清惠点点她的头:“这是琼州,你这个主母妹子才是他们心目中的公主,再说了,大宋的公主有什么可得意的,但凡有点上进心的谁会想当驸马。”
她悠悠地叹了口气,琼娘与她相处了一年半,两人之间无话不谈,自然知道她在烦恼些什么。
“你娘又来信催了?”
“嗯,说是相中了一个男子,打算把亲事定下来,可我才十四岁,一点都不想嫁。”
琼娘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大宋女子的成亲年龄就是这么大,哪怕是她的十三姐,不也是这么大就成亲了么,可如今根据新的法令,女子要到十八岁才能婚嫁,为的就是让她们多一些学习和成长的时间,赵清惠对她的羡慕每天都放在脸上,如何能瞒得过去。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现在啊,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
赵清惠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琼娘被她拖着朝剧院的方向跑去,从山顶到那里足有好几里路远,她们每天都是这么跑着去的,一点都不觉得累。
第一百三十一章 税率
不出所料,大剧院的新戏又一次引起了热议,广播、新闻纸里再来那么一出推波助澜,采访主编关汉卿的稿子登上头版,配上主演珠帘秀的大幅戎装彩照,顿时让新戏的票子一票难求,一下子成了州里的紧俏事物。顶 点 X 23 U S
随着城市的发展,最早完成市区建设的琼山县是全州第一个整体通电的城区,是全州第一个接入自来水的城区,是全区第一个实现实时货币竞换的城区,也是全区第一个私营经济试行点,州里在离着中心广场两个路口街道设立了特色吃食一条街,每一个门面都是一般大小,高度不超过三层,不过可以根据营业要求进行合并,当然年租金将翻上好几倍,租金的收益与州里无关,不过营业税将成为州里收入的一个大头,为此,州里一直在与府里商议一个起征比例,没有达成协议的原因不是他们要求得太高了,而是太少了,至少在刘禹看来是这样。
大宋的赋税是三十税一,包括了农田、行商、水船、入城等等一刀切,这样的收法当然不科学,只是方便了官府的管理,按照这个比例,营业税应该是3.3个点,后世大概是5个点,刘禹的要求是10个点,看似很高实则不然,因为这里头包括了卫生、消防、街道管理等杂七杂八的费用,其实比后世还要少些,但在陈允平等人的眼中,这是与民争利,而且吃相有些难看。
“官不与民争利与谁争?百姓么。”
刘禹的话让他一噎,百姓与民不是一个概念,大宋的“民”指得其实是乡绅地主阶层,对应是是权贵官僚阶层,至于百姓,对不起,泥腿子也好,城市下层居民也好,都没有存在的意义。
胡幼黄沉吟道:“州里的考量是这样的,他们已经交纳了租金,一年下来价值不菲,若是再课以重税,只怕是难以为继,最终只得提高售价,与百姓们要利,岂非适得其反?”
“你们的考虑是有道理的,但问题的角度不对,百姓们辛苦挣来的分子,若是勤俭节约,想要攒下一份家底不难,他们没有消费的意愿,若是当真要去就算出出血,一年也就一两回,其害甚小,而那些有钱的大户,吃得就是个身份,你收不收收多少,他们的价格也不会少,若是当真经营不下去,只能说他们没有手段,与你们收多少税更是无关。”
“何况做生意不是一件小事,懂经营的人自然算得出能不能成,设立得高一些,会让那些没有经营头脑的人望而却步,他们可以加入别人合股或是雇佣,从源头优胜劣汰。”
两人明白了,就以饮食为例,会做菜做得好不等于就会开酒楼,与其让他们盲目上马,不如为那些有实力的商家雇佣,凭自己的手艺挣钱,风险还要小一些,否则在激烈的竞争中,或许就会血本无归。
“就依抚帅所言,咱们内部十税一,舶司那里七税一。”
“这只是暂时的,将来还要制定一部更详细的税法,把各类事物分门别类,每一类的比率都不同,进货出货都要收税,政府的运作全靠它呢,一点都马虎不得,比如从今年开始,劳动服务社上缴给州里的就是一成,你与胡通判的俸禄,全在里头呢。”
“抚帅此言当真?”
陈允平还没怎么着,一旁的胡幼黄大喜过望,在私营产业
没有成长起来之前,州里最大的营业性收入就是劳动服务社,每天的流水有多少?只看大楼里熙熙攘攘的人群就知道,在琼州建设开展以来,社里所有的营收都是刘府在掌握,做为唯一的私营产业,在当时那种情况下,相当于刘府在养着全州几百万百姓,他们哪里敢朝这上面去想,谁知道人家自己提出来了,十个点啊,一年的营收得多少?陈允平甚至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方才的争论,抚帅简直是在求着他们多收一点,还是从自己的兜里掏钱。
“自然,州里的开支日后都要从这上面走,本官的俸禄也是一样,家国要分开,本官若是自己都不遵守,咱们在这里商议的又是什么?”
刘禹并没有吃亏的想法,社会要走上正轨,就需要条条框框来约束,这么做,相当于进行了一次资产驳离,也是用法定的形式将自己的利益确定下来,避免日后更大的麻烦,做生意就要交税,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不能因为自己是个领导者,就能心安理得地占公家的便宜,其实他并不吃亏,因为全球最大的一宗资产被他掌握在了手中,那就是。
土地。
后世国家改革的启动,就是从国有土地拍卖开始的,即使拍卖,也只卖掉了使用权,而所有权一直都在国家手中,就以饮食一条街的租金来说,州里不会收到一文钱,因为所有的投资都是刘府出的钱,政府将来只需要靠着税收就能维持下去,国家越强大,政府越富有,等到合适的时机,他会把军费也转移过去,一步步地向着现代化的国家结构过渡。
名为“美食街”的琼山县吃货一条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开业了,一条长不过两千步的大街两旁,分布着大大小小数百家铺子,各具特色的酒肆、食铺、酒楼一家挨着一家,各种各样的吆喝声从街头一直响到巷尾,很快就成为了百姓们又一个热闹的去处。
“京师名厨主理,正宗的老临安口味,自家酿的果酒管够,尝一尝看一看啊,楼外楼,请你驻足一观,绝不后悔。”
“陶然居,茶点小食,还有鼓书可听,开业酬宾,半价待客,只要五十分一位,只有十天,时不我待啊。”
“西湖鱼肆,喜欢吃鱼的朋友看过来,咱们这里除了鱼不是西湖的,所有的一切都来自于西湖边的老画舫,一定能勾起你的回忆。”
“苏门名食,乃是苏学士亲创,东坡肘子、东坡鱼脍、东坡豆腐、东坡......”
......
赵穿着一袭褐色长衫,头戴折巾,手中摇着一把描金纸扇,像个富家翁一般地踱着步,既没有开路的家丁,也没有挡路的护卫,街上的行人很多,不过真正走进去的不算多,大都是前来瞧热闹的,如果放在几个月前,他多半也是瞧热闹的之一,不过现在嘛。
他在一间酒楼的门口停下,楼门口的旗幡上写着“得意楼”几个字,他认得那是一间老字号,临安城中非常出名,于是在小二的招呼下走进去。
“官人是应约还是......”
赵朝一楼的大堂里瞅了一眼,与临安那座同名的酒楼相比,里面的面积并不大,只摆了不到十张桌子,现在没到饭点,客人只坐了一半,一个中年男子看到他进来,站
起身招呼了一句。
“元潜,当真是你,稀客呀,来来来,这边来。”
赵走过去一看,这一桌坐了四个人,全都是熟人,叫他的男子是前雷州守虞应龙,另一人是前荆湖路臣黄万石,就是本时空外科第一例对象,还有两位也是因罪发配到这里的罪臣,当时在采石场的难友。
“柏心,老黄,老吴,老陈。”
“今日怎么舍得出来走走了?”黄万石与他的职位相当,说话间也不怎么客气。
“热闹么,如今俗人一个,哪人多往哪钻,比不得诸位贤达啊。”
“老赵你这是在骂人啊。”
“就是,如今除了邓达夫,哪个不算是俗人一个?”
“除了俗,还是闲人呢。”
.......
赵哈哈大笑:“既然如此,当浮一大白。”
几个闲人端起杯子遥遥一敬,赵在酒杯里浅浅地一抿,一股果酒的清香扑鼻而来。
“想不到在这里,也能尝到上好的杏花白。”
“谁说不是呢,原以为到了这犄角旮旯,再也不闻中土之声,只能与蛮夷土货共度一生呢?”
一个男子感叹了一句,随即马上反应过来,暗自朝四下里看了看,好在邻近的几桌也在高淡阔论,并没有谁注意他,虞应龙晒然一笑。
“老吴你如此小心做甚,害怕那机宜司探子找你麻烦,还是担心在座的诸位会去告密?”
黄万石摆摆手:“你吓他做甚,发几句牢骚,官府才不会管呢,多少大事还忙不过来,就比如你们去打那什么勃泥,前后也有三个月了吧,究竟成了没有啊?”
这个老狐狸,虞应龙明知道他是在转移话题,也只能顺着说下去。
“别提了,原以为不过一个番夷小国,反手便可灭之,谁知道那地方除了山就是林子,那帮土人连个寨子都建不起,遇到咱们来,一股脑儿往山里头一钻,鬼都找不到,打了两三个月,银钱花出去不少,收获却不多,上回几个人一查帐,勉强保个本而已,哪里谈得上成与不成?”
黄万石嘿嘿一笑:“看到没,这才多久,你虞柏心也学会打哈哈了,又不是叫你会帐,你这苦诉与谁听啊?”
几个人都是抚手而乐,赵也不禁宛尔,虞应龙被他揭破,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渤泥那地界,也就是后世的加里曼丹岛离琼州不远,是州里拿来给了他们这些开拓团练手的地方,至于真正的目标,在东边的大洋上,也就是菲律宾诸岛,战事其实已经开始了,不过这等事,又怎么好细说,几个人见他如此,更是戏谑有加,最后还是赵帮他解了围。
“怎得不见邓达夫?”
“老邓哪,如今是州府的红人,哪有空来搭理咱们这帮老货?”
黄万石的话引得几个人纷纷附和,赵正打算追问一句,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口钻进来,吓了众人一跳。
“你们这帮老货,又在排揎老夫。”
第一百三十二章 认识
邓得遇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一阵风似得跑过来,毫不客气地抢过一杯酒,“咕噜咕噜”灌了下去。顶 点 X 23 U S
“慢点,你都多大年纪了,这是酒不是水。”黄万石拦都没拦住,那杯子已经空了。
“不是酒某才不喝。”
邓得遇将空杯子扔到桌子上,随意地用袖子擦了擦嘴,众人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穿得是一件很普通的粗布衣服,本来应该是淡蓝色的,已经脏得成了黑紫色,这也就是在琼州,若是在临安城,人家店家只怕进都不会让他进。
虞应龙与他相熟,开口问道:“达翁这是从哪里来?”
“大营那里,看了看那些汉军,还有几个蒙古人,与他们聊了一会儿,听闻这边美食街开业,马不停蹄地赶过来,总算没有太迟。”
“州里头对俘虏不放心?”黄万石好奇地问道。
“哪里,《镜报》与某约的稿,左右也是无事,便应下了。”邓得遇大大方方地承认:“说起来,这事还与元潜有些关系呢。”
赵不妨他说到自己,急急地出声说道:“此话怎说?”
“还不是你那好女婿。”
“你是说云帆云伯益?他如何得罪你了。”
邓得遇的话激起了众人的兴趣,在座的谁不知道,赵有个女儿在医院做医士,曾经数次登上镜报的头版,被百姓称为“女神医”,是那位陈老神仙的关门弟子,因为她的贡献,赵本人被提前解除了罪囚的身份,恢复了自由之身,猛然听到他的女婿,还不赶紧竖起耳朵。
“得罪倒是谈不上,他如今升了军使,手底下有一半是新募,一半是战俘,某去营中的时候,约好的几个人就是他的属下,只给了半个时辰,多一刻都不成,某家连你的名号都搬出来了,这小子丝毫不让啊,你说,是不是你的好女婿?”
“嘿嘿。”
赵心下有几分得意,女儿争气自不必说,找来的准女婿也是一等一的人材,刚开始听说是个军士,他还老大的不乐意,以为是那种粗鄙之徒,虽然在这里受人尊敬,可长期形成的观念,一时半会又怎么可能完全打消?不过身在屋檐下,自己又是罪属,虽然如今不在采石场干活了,走到哪里都抬不起头,心下便矮了一截,想想既然是个战斗英雄,又年青有为,捏着鼻子也就认了,可是等到半岛战事结束,一部分队伍班师回营,这位准女婿登门来提亲,他才知道对方不光是个文士出身,而且出自士林中名声卓著的岳麓书院,那种小小的不快顿时不翼而飞,一番相谈下来,竟是相见恨晚,没口子地答应下来,连女方家的矜持都给忘得一干二净,如今被邓得遇提起,他也不矫情,大大方方地认下。
“云小子是你的晚辈,初入军中,总要有些威严,不是不给你老面子,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某家在此与你陪个罪,莫怪莫怪。”
“陪罪的话另说,你家这怀喜酒,少不得要上门叨扰的,给个准日子吧。”
“这个月初七,算过了是个好日子,还请诸位赏光,说实话,今日某家就是出来寻地方的,家中太过简陋,地方又小,如何待得客,云小子那里也不大,两家商量了一下,趁着美食街开业,不如就在这里办,请些亲朋好友共聚一乐,
如何?”
“好主意,你赵家也算是望族,若是悄无声息便把女儿给嫁了,人家还以为有什么隐情。”
“没错,这是大喜事啊,依某看这间楼子就不错,若是元潜兄有意,某去与他们家掌柜的谈谈,初七那天干脆包了整间酒楼,你们说呢?”
众人一合计都是赞成,琼州比不得临安,大部分百姓家的屋子都是一般大小,住上五六口子人已经拥挤不堪,再来个亲朋好友连坐都没地儿坐,若不是恰好州里开放了这条街,他们家的亲事只能从简,了不得请楼中的护使出面,出借居民楼的楼顶来办流水席,这也是目前比较流行的做法,可他们是什么人?曾经富贵过,一般的席面焉能入眼,赵的想法与众人不谋而合,当下便将掌柜的请来,三言两语地就把地方给定了,对于酒楼来说,开业前有这么一桩喜事,当事的双方又是州里的名人,简直求都求不来的,于是连费用都减了几成,当做是与新人的贺礼。
有了这么一个插曲,席面上顿时活跃起来,邓得遇的消息来源比他们广,州里有什么消息知道得很快,既然遇上了,也想听听这群老官僚的看法。
“一成的税入?这如何使得。”
听到他的话,所有人都吃惊不已,这些人在做官时,家中多多少少都会有生意,否则光凭俸禄,是支撑不起那么庞大的开销的,大宋的商税的高低其实与他们无关,因为按照律法,他们的铺子也好,田地也好,大部分都是免税的,“书中自有黄金屋”,说得就是这个。
但这并不表示,他们不明白商税对于国家财政的重要性,南渡以来,国土丧失了一大半,蜀中那种膏之地变成了荒土,号称“渔米之乡”的荆湖有一半处于前线,两淮这等盐产地堡垒化,朝廷能够指望的,唯有两江、两浙、两广区区数路,然而就在这情况下,南宋的年最高收入,居然能与北宋时期持平,靠得就是天文数字的商税收入,包括了海贸。
这种情况到了理宗、度宗朝,由于军事方面的巨大压力和行政效率的低下而逐步趋于破产,朝廷不得不滥发纸币来维持,等到贾似道的革新企图失败,朝廷也最终丧失了与北方抗衡的财政支持,从而不可避免地步入了灭亡的倒计时。
没有钱,什么都不成,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个家庭,无不是如此。
“一成,州里说了,此为定例,不会再有其他杂项。”
“达公莫非在说笑话?”
开玩笑,官府的话能信?母猪都要上树了,他们自己就是官僚出身,怎么可能相信。
“州里将会订立税法,征求民众意见,如若要修改,也必须得到民众的同意,你们说,这是不是一种保障?”
还有这种操作?
众人一下子不淡定了,琼州什么多?除了新鲜事物,就是法例,什么时候突然就会冒出来一部,规定得十分细致,从收入到卫生,从穿衣到走路,每出一部,都会在楼顶的夜班进行普及,那些老卒虽然没什么文化,做起事情却是一板一眼,他们会用最通俗的语言向同样不怎么有文化的百姓解释,不要小看了这一点,他们几乎每个人都熟读《大宋刑统》,可那些百姓呢?法律如果不能做到人人都懂,只能是按人的主观意志来实行,达不到人人皆可遵行的目地,就像是圣人
说过的一句话。
不教而诛。
曾经以为不可能做到的事,让那个年青的抚帅用了一种最为简单的法子就解决了,即使对于对方有着这样或是那样的不满,在这一点上,人人都是心服的,因为也只有他们这些曾经的父母官才明白,做到这一点有多么不容易。
国家制定一部法律需要征求百姓的意见?你把士大夫往哪儿放,百姓是用来教化的,官吏外放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代天牧民”,牧是个什么意思,没有人不明白,就像他们坐着的大堂,邻座可能是泥腿子,也可能是某个府里的仆役,他们谈笑自若,丝毫不以身份为意,也不在乎边上坐着的是不是文人士子,这种感觉曾经让他们很失落,如今不是也渐渐习惯了,劳动者最光荣么。
“不唯如此,你们知道么,劳动服务社已经与州府接洽,将他们的账务公开,最近这几天就会有结果,到时候还会登在新闻纸上,让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众人又是一惊,其实谁不知道那是刘府自家产业,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那、就是皇产,如果连它都要按章纳税,可见这一切已成定局,不会再有什么变数。
叹息中,他们对于这个**型官府又有了新的认识,看来人家不仅仅只是嘴上说说,而是真得打算让民众参与进来,从税法一直聊到最近的新戏,伴随着那些脍炙人口的美食,成为众人最好消遣,邓得遇不露声色地记下那些相似或是相反的观点,打算用作将来写作的素材,或是某些调查的依据。
整个五月份,刘禹都处于一种极度的繁忙当中,未来的琼州移动要开始试行,新军的训练如火如荼,几项律令逐步推行,半岛上的后续战事进展顺利,再加上每天一个时辰的课时安排,每隔几天的一次婚宴邀请,特别是后者,新开设的美食街,被人们自然而然地用于婚宴,连一点过渡都没有,吴老四的、云帆的还有好些认识或是不认识的人,都选择了这个月份,因为他们知道,这或许是大战之前最后的机会了,当然了,女方年满十八岁,在大宋已经算是高龄晚婚,不能再拖了。
相应地,这段时间劳动服务社里卖得最好的,就是大红花炮了,这种湘省出产的高危物品,很快就成为琼州百姓用来分享喜悦的标志,为此,火药作坊里的工匠们,在制作发火药的同时,也开始了民用化的试制,这个产业又带到了相关的下游工业链,硫磺、硝石等矿物的开采和加工,几支武装探矿队跟在开拓团后头,正向南洋各个岛屿进发,他们的手中,其实已经有了矿产资源的详细分布图,只不过还需要找到合适的采矿点,毕竟后世已经经过了长时间的开采,未必还与如今的状况一样。
除此之外,所有的开拓团都肩负着探索矿藏的任务,找到了会有一定的奖赏,要么是分子,要么是物资,而他们最看重的,自然是领先时代的武器装备,最近的一个好消息就是,他们可以购买一种新式的火器,虽然比起虎贲军主力的要差一些,不过他们的敌人又不是虎贲军,自然不会在乎,能用上这种牛b的新式装备,是每个有志于出海的人心中所愿,哪怕价值不菲,买来吓唬人也是好的。
对此,刘禹采取了鼓励的态度,不管怎么说后世为此启用了一条生产线,他当然不能让人家亏本。
第一百三十三章 独家
“按照卫星照片的显示,你看,又说顺口了,应该是飞行器拍摄的画面来看,整个县城一共建有一万二千多幢建筑,规划成二百四十个社区,占地大致上相同,如果需要全面覆盖,每四个社区安装一套基站设备,一共需要采购六十套,再加上配套的交换系统,对了,你的人不担心辐射超标吧?”
钟茗一本正经地问,刘禹也是一脸正经地答:“我担心。m.www.uu234.net”
“他们与咱们不同,咱们是什么环境啊,一出生就是各种工业污染,天上地下什么没有?身体早就百毒不侵,各种久经考验,如果这次的设备不能达标,我是不会考虑购买的,而且我希望,这个标准要高于国标,至于高多少,会成为公司采购的一个重要指标。”
“我只是转述设备公司的计划书,其实对于这一块所知不多,自从跟了你,感觉什么都不懂,学校里学的那点东西一早就忘光了,知识量越来越不够,天天都要恶补,要是上学那会有这么大的劲头,我一定是个学霸。”钟茗有些自嘲地说了一句。
“你要是学霸就遇不上我弟了。”刘禹白了她一眼:“什么就跟了我,听着跟拐带妇女似的。”
“这一块你不用管,让陈述去和厂家谈,上回说的那个卫星发射船有眉目了吗?”
钟茗将手中的资料合上,想了想答道:“理论上没有问题,不过还需要做一次发射实验来验证其功能,这也是对你负责。”
“安排好了吗?”
“军方和地方正在协商,希望能用它发射一颗民用通信卫星,这颗卫星就是按你的要求订制的,一切都将与实际发射过程相同,你这么着急干嘛?就算发射成功了,你会用吗?”
“不会可以学,再说了,不是傻瓜式应用嘛,如果坏了,难道还坐火箭去外太空修理?直接报废呗。”
“那不成了制造太空垃圾,咱们制造的卫星,是按军事标准生产的,使用年限不低,真要出了什么故障,不是把咱们的牌子砸到十三世纪去了?丢不起那人。”
“也好,我怕成了有生之年系列,影响我在十三世纪装逼大业,人生苦短,装逼要趁早啊。”
钟茗笑得不行,刘禹却觉得有些心酸,这种笑话连苏微都不会有感觉了,也只有这个把自己封闭起来的女孩还能笑得出,可见她平时的生活是多么地无趣。
接下来,两人就一些采购方案交换了意见,半岛战事的弹药补充已经到位,由于都是一些过期库存,她不得不在全国各大军区和后勤部的仓库去翻垃圾,好在人家也希望清理库存,所到之处无不配合,这样下去,等到库存消耗得差不多了,也该到了彻底淘汰那些旧武器的时候,正当她以为刘禹会把眼光放到一些较新的装备上时,他倒好,直接订制了十九世纪的淘汰货,越活越回去了。
“你的意思,二十万枝成品加上同样数量的配件,放到你那里去组装?”
这种模式钟茗自然不会陌生,咱们在改开的初期就是边购买边引进,以市场换技术,一步一步追赶发达国家的脚步。
“是的,我估计这个数量还不够,将来完全可以普及到每一个人手中,哪怕流出去也不用担心,不过是让世界提前进入火枪时代,只要掌握了二代以上的差值,凭咱们的装备随随便便也能做到单方面碾压,这样做对于我的征服大业是有好处的,可以把一些分散的地区交给民间组织去完成,钟茗,不算不知道,地球那么大,一个小小的半岛就用了三个多月,我现在真想高歌一曲。”
“什么?”
“向天再借五百年。”
刘禹放声大笑,他的这份豪气让钟茗又是好笑又是羡慕,那些夸张的描述,生动的影像资料,让她渐渐对于异世界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而那里的一草一木,将来也会有自己的一份辛劳,这样的感觉才能让她有生活下去的动力,在对方的笑声,她的手机响了,拿起来一看,钟茗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
“对不起,接个电话。”
“请便。”
刘禹不疑有它,对方的工作本就具有一定的神秘性,他没有什么好奇心去打探。
钟茗走到屋外的走廊上,在屏幕上点了点。
“我是钟茗,你在哪里?”
......
与他这里一样,身在帝都的苏微也是忙得不可开交,自从与政府合作以来,总公司成为两者之间的桥梁,或者说是放在首都的办事处。
“......你们售后服务部门要与客户说清楚,他们所订购的商品情况特殊,如果出现质量问题,需要一定的时间来解决,如果要求过高超出了合同的范围,我们有权取消订单并索取赔偿,这一点一定要强调,免得事后扯皮扯不清。”
“财务,这个月的应收款项回来没有?还没有,赶紧去催,咱们是做贸易的,资金链不能断。”
“业务部门要把眼光放远一点,帝都还有很大潜力可挖,我们的客户很独特,是个不大的圈子,你们要了解这个圈子的特点,投其所好,让我们的服务赢得良好的口碑,我们虽然不能打广告,只要能够在这个圈子里产生影响,就已经达到了目地。”
坐上这位子有一段时间了,她自己也在学习,从不懂到懂,实践中得来的经验总会比较快,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有了几分女强人的样子,都忘了曾经差点迷失的自己。
公司的业务在这段时间发展得很快,不断有神秘的客户上门要求订制,至于他们是从什么渠道得知的,苏微没有探究的心思,保证南岛那边的资金不断流,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每天都有大量的物流从那边过来,有些特别的物品还要动用飞机,最近又增加了新的业务,那就是维护,但凡有点底子的买家,都不会在出了问题之后去找国内的师傅,无论对方手艺有
多好,也属于二十一世纪的范畴,他们更喜欢原汁原味的服务,当然了这种服务的价格也是不菲的,于是,整个业务部门的重点进行了很大的调整,海贸那一块儿,缩减到了维持现状,基本上属于有什么单接什么单,没有也无所谓的地步,这样才能全心全意地服务于整个帝都的权贵圈子。
装逼这种需求,是不分时空的。
不知不觉,在座的所有部门领导对于这个年轻得有些过份的女老总,都有了一种莫名的敬畏,公司新的业务来自于南岛,那里曾经是一间分公司,后来在法律上已经驳离了,可谁不知道,掌舵的就是人家老公,等于还是个夫妻店,说出去没有世界五百强好听,甚至都不是上市公司,在帝都这种权贵满地走、富豪不如狗的地界儿,一点都不起眼,可是架不住人家有路子啊,拿到的东西都是市面上从未有过的,甚至连高仿都做不到,其中犹其以业务部门的人感受最为深刻,别的公司做业务,得出去求爷爷告奶奶,赔尽笑脸说尽好话,最后还得搭上一个胃,他们不光不用跑,还不时地会有人求上门来,只为了将订单排得前面一点,而且个个来头都不小。
没有什么生意比独门更轻松愉快了。
开完部门会议,苏微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那位胖胖的女秘书向她汇报了接下来的日程安排,虽然现在有公公婆婆在帮着带孩子,她并不想做个甩手掌柜,每天都会尽量抽出时间陪孩子,能不加班就不加班,至于应酬,基本上推了个一干二净。
“......让业务部的吴经理和公关部的孙经理去吧,以后所有的这类酒会、餐会都这么办。”
“可那边点名要苏总你出席,如果只有两位部门经理过去,会不会让他们觉得咱们公司太过怠慢?”跟了两年,女秘书了解她的性子,并不是听不得意见的那种。
苏微沉吟了一会儿:“你说得有道理,部门经理是低了一点,业务部最近的工作量不小,应该提一下他们的级别了,这样吧,重新给吴经理制张名片,抬头就写副总经理,你亲自去安排。”
“这也行?”
“有什么不行的,公司副总带队足够重视了,让他带个话给各位领导,我的孩子太小,离不开母亲,我想这个理由应该很充分了。”
生意已经做进了中南海,一般级别的领导还真没放在她心上,不过再怎么说面子上也要过得去,否则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做生意最忌的就是粗疏,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人使个绊子,一个名份而已,又不是给不出,再说了,她在生产期的那些日子,业务部的吴经理就代理过一些职权,能力方面没有问题。
女秘书笑着退了出去,苏微刚刚拿起一份文件,手机就响了,她歪头一看上面的来电显示,眉眼顿时弯成了一轮新月,声音如同醮了蜜一般地甜。
“哥。”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情报
港岛中环区。顶 点 X 23 U S
林玲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身边响起的是那种时不时就会夹上几个英文单词的粤语,如今她不光听得懂,也能说得似模似样,口音很像那种在国外生活多年的新移民,正是因为如此,她才能轻易地打入某些社交圈子,一个来自北美的保守华裔家族继承人的妻子。
穿过一条人行道,她看到了自己的第一个组员,一个穿着普通夹着黑色公文包的上班族,那人没有与她对视,只是将公文包由左手夹到了右手,这个动作表明了她的身后没有可疑人物,林玲不动声色地从他身边走过,大约一百米之后向左拐进了一条支路,那是一条有些僻静的小路,很少会有车子开进去,林荫道挡住了初夏的阳光,在路面上投下一团团的阴影。
林玲顺着路荫走到一家餐馆的附近,看到一个站在路边打电话的年轻女孩,女孩用眼睛的余光撇到她,将右手的手机换到了左手,这同样是安全的信号。
餐馆的对面是一家手工服装店,老式的玻璃店门紧闭着,不过没有挂出歇业的牌子,她步履优雅地走过去,拉开玻璃门,一个戴着眼镜的白人男子摘下眼镜看了她一眼,飞快地从柜子里拿出一个袋子,不由分说地推过去,用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
“这是你的订货,拿上它,赶紧走。”
林玲的寒毛在一瞬间竖了起来,她分明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焦灼,如果危险不是来自于外面,那就一定是在这间屋子里,她毫不犹豫地抓起袋子退往门口,就在这时,屋子里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个身影从不同的方向冲过来,头和脸都蒙在黑布中。
“go......home!”
白人男子狂吼一声,从柜台后面站起身,手里赫然举着一把勃郎宁,林玲已经推开了玻璃门,耳边突然响起一个裂帛般的轻响,玻璃门上现出一个洞,蛛网般的裂纹沿着四面八方伸展,她猛地一低头,从门口窜了出去,拼命地朝着一个方向跑去,没跑出多远,身后响起了激烈的枪声,还有一些骂人的话语。
“**!谁让你们开枪的,不知道会召来警察吗,蠢货!”
林玲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她相信队友一直在盯着,会掩护自己的后路,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手中的袋子,她必须将这个情报安全地带回去,因为那很可能是“深海”最后的消息。
“在那里。”
“站住!”
乱七八遭的叫喊声不用说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为了能跑得更快一些,林玲踢掉了自己的高跟脚,只穿了一双薄薄的丝袜,视线中,接应的队员全都在朝这边靠拢,她已经看到,餐馆对面的那个女孩拔出枪,冲到马路中间,从侧面向追兵射击,突如其来的打击让身后的追兵一滞,不得不分出人手来应付,顿时减轻了她的压力。
子弹“呼呼”地飞过头顶,她已经感觉不到紧张了,只不过,几百米的长的街道,显得那样漫长,跑了一会儿,终于在路口看到了另外两名接应的队友,还有几名听到枪声,跑向这边的本地巡警。
“快,这边。”
一辆商务车“嗖”得停在路边,车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个男子焦急地朝她挥手,林玲认得那是港岛区的负责人,赶紧加
快了脚步,眼看就要到了,谁知道脚下一滑,整个人失去了平衡,一下子倒在车门口,男子一把将她拖进来,飞快地将车门拉上,外头已经“乒乓乒乓”地打成了一片。
“031,031同志,你受伤了!”
商务车掉了个头驶离路口,男子想将她扶起来,叫了半天没有反应,就着车窗的光线一瞧,背上湿乎乎地,拿手一抹全是血。
“把......把这个,交......交给组织。”
林玲松开手,一个由袋子掉到车厢里,男子拿起来没有去看里面是什么,只是将它夹在手臂下。
“主任,她伤得很重,必须马上治疗。”开车的司机从后视镜里看到了,担忧地说道。
“可咱们的身份是秘密的,她从那里出来,肯定进了监控,中得又是枪伤,送到公立医院或是私立医院都不妥,而且也不安全,敌人在这里敢于公然开枪,一定有很深的背景,我们不能冒险,一定要确保031同志的安全。”
男子深深地皱起了眉头,这里明明是华夏的土地,却更像一个西方城市,那些打着旗号在大街公然喊出港独口号的队伍,就从车窗外走过,如果事情捅到了高层,无论是国内还是港岛政府都会很棘手,可林玲的伤势又不能不处理,就在他万分为难的时候,司机给他出了一个主意。
“不如去驻港部队吧,他们应该有医疗设备,到了那里我看谁还敢打主意。”
“说得对,就这么办。”
男子马上下定了决心,拿出手机一边联系上级部门进行协调,一边拿出医药包为她进行简单的包扎,司机将车子拐上主干道,没过多久,一幢倒钟型的大楼就出现在眼前,那里是驻港部队位于中环区的总部,飘扬的八一军旗给了他们极大的信心,也只有这里才能算是自己的地方。
听完情报汇总,钟茗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没想到敌人的触觉这么灵敏,比起得来不易的情报内容,她更关心师姐的安危,但是表面上却不能显露出来。
“拿到情报了吗,内容是什么?”
“问题就在这里,031同志在昏迷前交给我们的是个布袋子,里面装着一件高档旗袍,我们的同志用了各种方法也无法找出这里面的玄机,或许只能等031同志苏醒后才能知道,可军医院的大夫说,她的伤势很严重,内出血导致器官衰竭,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我要求你们,不惜一切代价,挽救031同志的生命,无论是什么样的医生或是药物都可以找来,这是命令。”
由于着急,语气显得有些严厉,钟茗心里很清楚,同志们一定在想尽办法救治林玲,如果行政命令管用,也不会有死人这档子事了。
挂断电话,她脚步沉重地走向办公室,还没进门,就听到了某人标志性的笑声,也让她的步子停在了门口。
“媳妇儿,你好像瘦了,这可不行啊,虽然你哥是个视觉动物,可是更注重心灵美,你没有必要为了减肥委屈自己,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喜欢你肉肉的。”
视频里的苏微“吃吃”直乐,看得刘禹目不转睛,都说小别胜新婚,他与妻子结婚后,在一起的日子屈指可数,虽然可以利用视频
和语音随时联络,可毕竟不是在身边,他的心里充满了内疚,只想在有限的时间里,让她快乐。
“我已经把这话录下来了,以后真得长胖了,肉肉的你可不许嫌弃,否则我会鄙视你的。”
“完了,哥这辈子毁你手上了,祸从口出,教训深刻啊。”
刘禹作出一个痛心疾首的表情:“小微妹妹,弱弱地问一句,你手上究竟存了多少哥的名人名言?”
“不告诉你,免得你掂记,哪天给我偷了。”苏微不上当。
“看看,暴露了吧,说吧,什么时候开始暗恋哥的,不要太崇拜,哥会骄傲的。”
“是啊是啊,你什么时候能让我当面崇拜一下,哥?”
“看你表现,来给哥一个勾引的眼神先。”
......
钟茗靠在墙壁上,听着里面的传出来的霪声笑语,在脑海里想像两个狗男女的样子,脸上不自觉得露出一个笑意,可是一想到,师姐躺在重症监护室里生死不知,她居然有一种“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的荒谬,自己怎么会这么想?
“上个月总公司这边净收入是一千七百五十万,加上应收款项,大概在两千五百万左右,应付的货款是两千一百万,你看是先打到南岛的帐上呢,还是直接付出去?”
“这事交给陈述吧,她怎么说就怎么办。”
“述姐去了非洲,你不知道?”
刘禹一愣,他的确不知道,难怪这些日子始终没看到她:“想通了?”
“嘴上没有,心里多半是,述姐能主动走出这一步是好事,不过她好面子,你可别给拆穿了。”
“知道,我会从胖子那儿解一下,这都拖了多久,要分早分了,唉,我没资格说胖子,人心是最难测的东西,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背叛自己,所以我从来没有劝过陈述,如果她有新的开始,我一定会为她祝福,人的年纪一大心就会软,最近看了好多分分合合,突然发现,有情人终成眷属,是人世间一件很美好的事情,而要想让世间变得更加美好,就需要不断地发生这样的事情,连心情都会晴朗许多。”
“老人家这么多感触,一定是另结心欢了,见你一面是不是又得排到后头,什么时候来翻本宫的牌子啊?”
“快了,为了这个伟大的目标,我决定带上十万大军,一路打到大都去,也就是那个时代的帝都,到时候去元人的宫殿临幸你,呵呵呵呵。”
“那本宫就洗白白了等着啊。”
“媳妇儿,你这是存心不让哥睡觉啊。”
好不容易等到两人调完情,钟茗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走进去,结果还是刘禹吹着口哨走出来,发现她就站在门边。
“你怎么跟玲子一样,爱偷听啊。”
钟茗的心里一酸,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师姐出事了,我怕她再也醒不过来。”
“你说什么?”
刘禹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
第一百三十六章 疑点
林玲再度睁开眼,看到的是父亲关切的面容。顶 点 X 23 U S
“他有危险,情报......情报......”
林建国深吸了一口气,将到嘴的话咽了肚子里:“你拿回来的东西,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仔细想一想,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钟茗站在他身后,不敢去看病床上师姐的脸,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哭出来,甚至连拔脚而逃都做不到,因为这是工作,他们的时间只能用分秒来计算。
林玲努力回忆事情发生的过程,一切来得太快了,当时她差不多处于下意识地反应中,门外没有埋伏,敌人是从屋里冲出来的,白人店主没有出卖自己,反而开枪掩护,可如果情况不是藏在袋子里,他为什么要递给自己?
这次会面不是刻意安排的,假设深海已经失去自由,或者供出了自己,那她不可能活着回来,也没有必要再牺牲一个人来掩护自己,他一定是想告诉自己什么,而敌人在破获了联络点的情况下,必然会仔细搜查,因此,白人店主给自己的袋子是没有问题的,里面不可能藏着情报,它应该是一个线索。
林玲想到上回深海留给自己的一个谜题,把见面地点和时间藏在一束郁金香里,无论任何人也发现不了其中的含义,这一次如果也是一个谜题的话,她需要一个谜面。
进门后,白人店主只做了一件事,将那个袋子递给自己,提醒她赶紧走,然后就出事了,他拿出手枪,引发了枪战,林玲闭上眼睛,抽丝剥茧般地寻找着,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林建国心急如焚,却不敢催促,他的手死死抓着病床的下沿,因为过度用力,青色的血管根根凸起,手指深深陷了进去。
“我想到了。”林玲突然睁开眼,语速恢复到了平时的速度:“那家店的店主是英国人,为了掩护我,他主动开枪吸引敌人的火力,而且说了一句话。”
“go_home。”
“go_home?”林建国有些不解。
“对,就是go_home,我本来以为他是催我快跑,可是现在一想有些奇怪,这不符合英国人的口语习惯,应该是别的意思。”
“回家?”
“是去他的家。”林玲的思路越来越清晰:“深海说过,如果有什么事情联系不到他,这个白人是可以信赖的,假设深海认为自己有暴露的危险,或者出于某种预防措施,肯定会留下些什么,他是个老派人,做法一直很守旧,我想,东西如果在白人店主手里,给我的衣服,就应该是个线索。”
“东西一定藏在他的老家,而衣服......”
林建国接口说道:“是信物。”
“对,只有这种解释才合理。”
“我去安排。”
钟茗转身退出病房,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事情过去没有多久,敌人应该马上就会查到白人男子的头上,他们必须争分夺秒抢在敌人前头拿到东西,为此需要动用欧洲的一些资源,没有时间想别的。
林建国坐在刘禹的位置上,握住女儿的手,感觉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流逝,让他想起当年
“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
“爸。”林玲的眼泪流出来,落在罩子上。
“经常让你妈一个人在家,生你的时候不在场,从来没有开过家长会,很少接送你放学,你的生日也没过过几次,你的成绩好不好,有什么烦恼一概不知,陪伴你们的日子屈指可数,有时候我在想,你一定很恨我,所以处处要跟我对着干。”
林玲轻轻摇着头:“妈说你是个英雄,是我最崇拜的人。”
“所以你才非要进局里?”
“嗯,我想知道,我的爸爸在做什么,为什么妈妈从来不抱怨。”
“后悔吗?”
“有一点,要是早些进就好了。”
林建国鼻子一酸,他知道女儿的意思,那样就不会碰到刘禹了。
“对不起,玲子,爸爸没能保护你。”
“是我自己不小心,早知道穿防弹衣了。”
女儿在笑,他也只能陪着,情报人员不是行动人员,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普通人,哪有机会穿防弹衣。
“爸,我和他说了。”
“小罗伯特?”
“嗯,他没了妈妈,不能再失去爸爸,能不能把他接回国,让妈没那么无聊。”
“我来想办法。”
林建国不想欺骗她,这其中涉及到很复杂的关系,不是一两句话能决定的。
“那我就放心了,别告诉妈,就说我去出任务,一时联系不上。”
“我知道。”
林玲的眼皮子开始打架,倦意一阵阵地涌上来。
“爸,好困,给我讲个故事吧。”
“故事?”林建国一脸的茫然,他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
“讲讲你和妈的事,我想听。”
“我记得是87年,我从部队调进总参,有一回出任务要去学校做个调查,不能表露身份,单位开的介绍信是外地去进修的学员,你妈当时刚毕业留校任教,是我们那个班的辅导员,抓生活抓课堂纪律,我总是犯错最多的那一个,后来在一起了,她问我,你当时在干什么,我说,其实我是故意的,因为这样才能和你多接触,哪怕是听你训斥,也是好的......”
林建国不停说不停说,这辈子从来没有讲过这么多话,在他的目光里,女儿睡得很安详,就像婴儿一样。
......
狮城,弗兰克坐在自己的房间里,拿着一本德文原版的《das_parfum》看得目不转睛,似乎想把每一个单词都咀嚼一遍。
自从新接任的女局长来到远东,他的工作就被停止了,名义上是调查发生在泰缅边境上的事件始因,其实他心里很清楚,一定某个环节出了问题,被上面怀疑了,可好几天过去了,怎么也想不出,问题究竟出在哪里。
不用问,房门外一定站着两个特勤,每隔四到六小时轮换一班,屋子里的摄像头,全天候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网上的监控更是无孔不入,根本找不到办法传递消息,他担心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那个联络员,因为通常这种审查,会牵涉出许多东西,比如社会关系,他的生活有如清教徒一般,这么简单的社会关系,绝对绕不过有心人的眼睛,现在只希望安排的后手有作用,不至于被一网打尽。
弗兰克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翻书的节奏也是一成不变,堪堪翻到最后一页时,门被人敲响了。
“请进。”
上次那个审问者走进来,顺手将门关上。
“弗兰克,过得好吗?”
“老实说并不好。”
男子耸耸肩膀:“我有同感,这里的气候,就像蒸笼里的火鸡,被人捏住了脖子,怎么也跳不出来,只能一点一点变成美味的大餐。”
这个笑话一点都不好笑,弗兰克合上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男子解开衬衣上的扣子,把领带拉下来,毫无形象地出了口气。
“麦考恩死了。”
弗兰克的心一紧,面上却露出一个茫然之色,迎着对方探究的眼光,不解地问道。
“谁?局里的新同事吧。”
“你不认识,为什么会在他的店里订制了四套衣服,前后只有半年的时间。”男子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弗兰克恍然大悟。
“难道你说的是麦克老头?天哪,那可是个好人,他是怎么死的。”
“抢劫,至少港岛政府是这么说的。”
男子看不出有什么破绽,从公文包拿出一张照片,递到他的眼前。
“那你也不认识这个女人了?”
弗兰克看着摄像头拍下的女子,摇摇头:“像是个华
夏人,她有什么问题吗?”
“不,护照上她是个加国人,不过奇怪的是,为什么在被击中之后,有人把她送进了华夏在港岛的驻军总部呢?”
“很简单,因为她为华夏工作。”
“说得对,既然她为华夏工作,那为什么麦克老头,舍了命也要保护她呢?”
“你的意思是麦克老头也是为华夏工作的,而我因为在他那里做过几件衣服,所以就有了通敌的嫌疑?”
“完美的逻辑不是吗?”
“缺乏关键性的证据。”
弗兰克像是分析不相干的人一样,一本正经地分析着自己成为间谍的可能性,男子并不气馁,又抛出一个问题。
“泰缅边境的事件,也缺乏一个关键性的证据。”
“什么证据?”
“独角兽。”
弗兰克的眼神一凛,他突然似乎明白了什么。
“杰西卡不是死在了我们自己的战斧下吗?”
男子摇摇头:“开始我们也这么认为,可是经过dna经对,现场发现的尸体没有符合她的样本。”
“或许在某个地方没有找到呢?”
“开始我们也这么认为,可是就在不久前,呆岛发出了一起命案,死者是爆炸中的幸存者之一,呆呆情报官员,被人用一种特殊的毒剂杀死在病床上,同时他的家被炸成了废墟,一家人全死了。”
“是独角兽做的?”
“监控没有拍到正面,所以我说缺乏关键性证据。”
“你怀疑,她是华夏打入中情局的奸细?”
“你觉得呢?”
弗兰克觉得有些好笑,他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这是我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了,比你说的那个强一点,这批学员是总部挑选的,每一个人都经过了最严格的审查,你可以去查一下档案,看看是哪个家伙收进来的,他就一定是共谍。”
见他不承认,男子也不气馁,没有再问什么便退出了房间。
监控室里,奥莉维拉看着他再一次翻开了那本书,脸上似乎带着一个微笑。
“女士,你看出点什么了么?”
“一个精明的家伙,没露什么破绽。”
“是啊,他的住所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电脑和手机里也是,干净得就像海滩上的沙子。”
女局长意味深长地说道:“谁告诉你,海滩上的沙子,很干净的?”
“我们该怎么做?那个华夏女子肯定已经逃走了,麦考恩也死了,我们什么也找不到。”
“你确定,女人拿走的那个袋子,没有问题?”
“没有,店里的所有东西我们都仔细检查过,特别是那些衣服。”
“没有问题,她为什么中了枪都不扔掉?”
“可惜,我们找不到她。”
“至少这是一个疑点,还有一个疑点,需要你们去找出来。”
“那个清洁工?”
“是的,她一定会再露面,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找到她,或许答案就在她的身上。”
奥莉维拉的眉头深深地皱成一团。
......
军区总医院旁边的一间酒店客房,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将刚刚合上眼的刘禹吵醒,点开一看是钟茗打来的,赶紧接通。
“什么时候?我知道了。”
刘禹垂下手,呆呆地愣在那里,苏微眯着眼睛坐起身,有些不安地问道:“哥?”
“玲子......走了。”
第一百三十七章 动员(一)
“......截止今日,州府一共完成了三期预备公士的培训,总数为九千四百五十三人,其中旧文人一千一百人,退役军士一千七百二十六人,各县区推荐的积极份子六千四百五十七人,17岁以上完成学业的学子一百七十人。顶 点 X 23 U S”
琼山县抚司行辕的小会议室里,刘禹站在通透明亮的落地玻璃窗前凝视着远方,六月底的的琼州,窗外已经是骄阳似火,室内却是凉风阵阵,得益于黎母水发电站三期工程的顺利实施,中央空调系统已经安装到了每一间办公室,极大地改善了生产和生活环境。
胡幼黄说完这些数字,稍稍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地看着那个挺拔的背影,不知道该不该接下去。
“成玉,第四期收了多少人,还有多久结业?”
刘禹的声音适时传来,也让他松了一口气:“回抚帅的话,第四期预计招收五千人,实际报名者超过了三万,于是州府商议了一下,打算对报名者进行考核,打算从中招收八千人,以备不时之需......”
“两万,场地不够找张青云,训导不足找陈君衡,钱财不够来找本官,还有什么问题?”他的话被打断了。
胡幼黄一愣,与陈允平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微不可查地摇摇头,示意他不要争执,可没想到胡幼黄像是没有看懂一般,抗声说道。
“抚帅不可,公士乃是将来的父母官,执掌一地生死,区区一月之期,要将一个仅仅识字的百姓作育成官,这是何等......急切之事,万望三思啊!”
他倒底没有将“荒谬”两个字说出口,不过意思在座的所有人都听懂了,这也难怪,愿意报名的都知道将来要做什么,所谓“公士”就是公职人士,上到刘禹这个最高统帅,下到县里一个杂役,只要是在官府里做事的,户籍的身份那一栏都会填上“公职人士”四个字,试问,官府如此大规模地招收官吏,谁会不动心。
第一期招生的时候,由于是个新鲜玩艺,主动报名的人并不多,一共只招了一千人,其中绝大部分是胡幼黄口中所说的旧文人,就是那种以前读过书,没有当上夫子,又不甘于去做力气活的书生,到了第二期这个数字翻了三倍,许多居民积极份子被各楼的护使推荐进来,等到第三期,又翻了一倍,三个月下来,一共毕业了近万人,如今全都在各县区跟着实践,第一期的那一千人不出所料全都将补充到本地官府中,其余的人暂时没有好的去处,因此胡幼黄听到他这一期居然要扩到两万人,一下子就急了,大宋的双冗,可是压垮财政的一个巨大负担。
刘禹回过头,眼中带着一丝疲惫,他挥挥手让胡幼黄坐下,自己也走到主席的位置。
“在你们看来,为官之道,非常人所能,旧时要寒窗十年,千辛
万苦考功名,一朝得志天下闻,出将入帅好不得意,可成玉你自己想想,刚刚去横山寨时,你会作官么?”
胡幼黄顿时语塞,他听懂了刘禹的意思,而陈允平等也竖起了耳朵,这还是第一回,有人告诉他们,该怎么去作官。
“你自已心里清楚,圣贤书教化百姓,但解决不了实际问题,作官无非是什么?管理百姓,让他们静下心来生活,老老实实生产,出了事有人管,遇到问题能解决,盖房子修路办学堂收税等等而已,有人说过,做官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事,还要学一个月?都是多了,百姓当官好啊,他们知道百姓心中的想法,你只要教会他们一件事,依法办事,琼州这么些年以来,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楼房、马路、电力还是这些用具?”
刘禹坐到椅子上,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郡守陈允平、通判胡幼黄、参议张青云、水军都统段重勋、新接任的兵马司都总管姜才、机宜司主管李十一,除了在半岛上指挥作战的金明和掌管民事的杨行潜,居然还有黄婉和叶应及、叶应有两兄弟,差不多就是他在这里的全部班子。
“都不是,最大的收获是守规矩,你们想想,在此之前,谁能让这么多人齐心去做一件事?大宋要是能做到,会落到这步田地吗,把条条框框竖立好了,这个官就很简单嘛。”
胡幼黄沉默不语,要说做官简单,没有任何一个人比眼前这位抚帅更有发言权,相处久了就知道,对方根本就没读过什么圣贤书,一笔字写得无人敢去向他求墨宝,可人家这官做得好不好?再违心的人也说不出一个不好来,他的脑子有点乱,只听刘禹继续说道。
“当然,成玉说得不无道理,要真正学好,一个月是不够的,将来一切走上正轨了,这个培训我看要坚持下来,办成一个固定的学堂,让所有的官员分期分批地来进学,学期至少三个月,把出现的问题、解决的办法讲清楚,再向全国推而广之,眼下就当是事急从权吧。”
刘禹一言而决,也没有人再提出什么异议,因为在座的都听到了一个词“全国”,这背后的含义,让胡幼黄也忘记了之前的争执,热切地望着他。
这段日子以来,抚帅给他们的印象就是深刻了许多,很少再有笑脸,眼睛里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就算不发火,看着也令人心悸,陈允平是真得为胡幼黄捏了把汗,眼见着抚帅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再往上碰不是找不自在么,他生怕对方一方不合就动手,将好不容易形成的一切给打破。
“就依抚帅所言,州府马上拟定条陈,场地方面还要请张参议费心。”
“郡守客气了,份内之事尔。”
张青云点点头应下,他如今管着物资这一块儿,算是刘禹的后勤大管家,这也是财政驳离之后的结果,否则公
私不分,迟早会出麻烦,还不如早些了断的好,做为最大的地主,张青云的权限隐隐已经膨胀到了官府也必须要看脸色的地步,好在他自己很拎得清,权力带来的不光是荣耀,还有巨大的压力。
“青云,说说粮食的事。”刘禹等他们转过弯来,马上点了他的将。
“是,半岛战事结束之后,占城境内一万顷田地业已清理完毕,第一季稻谷预计在一个月后成熟,安南境内约有两万顷以上的可用粮田,其中七成以上是熟田,今年至少能收两茬,按全州五百万人口每人每天八两米算,今年所产稻米可供食用一年有余,到了明年,真腊、暹罗、蒲甘等地的粮田入手,属下可以保证。”
他站起身兴奋地一拱手:“天下再无饥馁矣。”
看着众人激动的表情,刘禹能够想像他们的心理,很多时候,缺粮是导致朝政败坏的一个主因,只有活不下去了,百姓才会揭杆而起,可是,即使是在天灾频发的小冰河时期,全国范围内会没有粮食吗?当然不是,没粮的只是那些底层的百姓,大户人家还有富庶的江南地区都是有粮的,缺乏的只是一个有效的行政机制,刘禹不抓盐不抓铁,偏偏把粮食抓在手里,一下子就控制住了国家的命脉,这也是身为大地主的陈允平和胡幼黄不惜背叛自己的阶级也要跟着他的原因,官府或许会**,但再怎么样,也不会在可能的情况下不管治下百姓的死活,更避免了屯积居奇的后果,后世的华夏政府,正是因为清楚地看到了这一点,才会不遗余力地紧紧抓住粮食问题,从来没有放松过对它的管控。
无粮不稳,没有哪个国家比华夏的教训更深刻。
天下无饥馁,说说容易,要做到却很难,难就难在田地掌握在谁的手中,首先做到天下无私田,就能从源头掐住,当然,生产效率低下的问题,浪费的问题,需要更多的机制去约束,这并不是说,公有制就一定不行,关键还是在于如何调动生产者的积极性,只要打破大锅饭,刘禹相信,集体的力量、科技的力量会最大限度地发挥出他们的作用,比如正在半岛上实行的农垦制度。
“说得好啊,天下无饥馁,我们能解决五百万人的吃饭问题,将来就能解决五千万、五亿,天下很大,从哪里做起呢,故土。”
“曾经孕育这个民族的土地,长江、黄河、关中、河北、河南、京东、淮南、荆湖、江南......所有的一切,都在鞑子的铁蹄下,诸位,这些年来,我们其实一直在做一件事,那就是准备,我们准备了三年,如今,这个的时刻到了。”
刘禹一直保持着站立的姿势,此刻更是双手压到台面上,身体向前微倾,双眼有神,语气坚定。
“现在我宣布,琼州自即日起,进入全体动员状态,让我们去拿回这一切。”
第一百三十八章 动员(二)
实际上,琼州百姓对于动员令有着比较深刻的理解,早在远征南洋时,州里就对整个战争进行过统筹,为什么而战、胜负的结果、每个人的用处等等,将全民战争的概念,通过最朴素的语言进行讲解和分析,培养起他们的自豪感和使命感,激发起他们对于胜利的渴望,就是刘禹一直在推行的一种策略,当然了那个时候,并没有提出动员这个说法。顶 点 X 23 U S
到了半岛战役的时候,全州已经接纳了超过五百万百姓,这种策略逐渐深入人心,通过广播、新闻纸、夜校将战争与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光是直接的参与者就超了一百万,几乎涉及到州里的每一个家庭,只有悉悉相关才能全力以赴,无论是拿着枪走上第一线的军士、跟随军队渡海的作工者、保障后勤的船工、运送物资的民夫、为前线提供衣物、熟食的女工、救死扶伤的医士、鼓舞士气的说书、唱曲艺人等等等等,每一个的心里,都会把自己当成其中的一份子,战争的结果让所有的百姓陷入狂欢,当那些被俘虏的敌军将领串成一串走过大街小巷时,这种热情被彻底点燃了,在那一刻,压抑了三百年的民族自尊心达到了顶烽,人们自发地走上街头,用欢呼和高唱抒发心中的情感,整个城市彻夜不眠,相识或是不相识的人用各种地方的语言相互招呼,人们甘于分享拥有的一切,从美食到心情。
黄琬是经历过那一刻的,在他看来,这种狂欢已经远远超过了临安城里所谓的“与民同乐”,区别就在于,那时候的百姓并不在乎庆祝的是什么,只想知道自己能得到什么好处,官家会有什么赏赐,国家也好、民族也好都是非常遥远的事,经常把它们挂在嘴边的,是那些士大夫,当他和手下挤进欢乐的人群,看到那些俘虏时,涌起的是一种无与伦比的自豪感,因为胜利有他们的一份子。
“黄总管,老黄?”
“啊,张参议。”
张青云与他打交道的时间不多,却知道他是抚帅看重的人,并不敢有所怠慢,后者失神地一拱手:“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有件事情要与总管商议一下。”
张青云接过了后勤的担子,除了粮食,还有方方面面的许多东西需要筹措,黄琬做出一个倾听的姿势,对面的姜才也看了过来。
“新军的军服,还需总管费心。”
黄琬毫不意外,请他来这里,就料到了是怎么回事:“没说的,咱......们本就是做这个的,有单子做,只有高兴的,还是照以往那样么?”
张青云却没有答他,而是用目光征询了一下姜才的意见,后者接过了兵马司总管的位子,连那个“权”字都不带,可见已成定职,那就是金明之下的二把手啊。
“与以往有些不同之处,新军步卒的上衣依然是红色交领,只是臂章的图样要改一下,分为大、中、小三种规格,不再按人订做。”
“那便好,但不知数量几何,几时交货?”
“十万套,一个月后。”
黄琬合计了一下,如果每套的大小一致,分解下来也就是一个女工三天一件,需要一万名女工才能完成,时间上还是很宽裕的。
“人工没有问题,布匹、针线、器具需要置办。”
“这些事物找孙七,你列单子交与张参议,他负责协调。”刘禹插话道。
黄琬“嘿嘿”一笑:“那就有劳了,烦请张参议与孙管事说说,上回那种踩衣机,我们工坊的女工试用了一下,很是不错,能不能一并置办些?”
张青云拿笔记下,他不知道这机器的作用,刘禹却是一清二楚。
“那种机子,只能用于大规模成衣,不可偷懒用于订制的绣品,人家要的就是全手工细活。”
“抚帅放心,某家省得。”
黄琬见他说得郑重,连连点头不止,姜才身边的段重勋也凑了个热闹。
“既是做新衣,总不好短了水军一份,没得你们上了船齐齐整整,咱们就是破烂流丢不成?”
姜才一听哑然失笑:“少不得你老段的,新军换装要紧,先紧着他们做,某的马军和你的水军排在后头,样式不同嘛。”
刘禹摆摆手:“你们能有多少人,让老黄一并安排,人手不够就去招,州里的妇人不少,一件手工费多给些,也是个活计,再多订五万套吧。”
没等黄琬答话,张青云接口说道:“这只是夏秋衣,北方天冷,冬衣也要开始备着,再加上民夫和损耗,四十万套少不了。”
几个人一齐看向黄琬,被琼州最有势力的大人物这么一瞧,黄琬就像是夏日里吃了一大碗冰镇酸梅子,爽得快要飞起来。
“张......张参议,只要材料够,都......都在我老黄的身上。”
张青云、姜才、段重勋等人笑了,刘禹依然面无表情,大战在即,他需要海量的物资支持,军衣只是一方面,新军扩充之后,订购的二十万枝燧发枪已经用去了四分之一,这种枪需要精细的黑_火药和圆形的枪弹,技术方面要求不高,可以就地生产,所以叶应及坐在这里,他接到的任务就是为这二十万枝枪提供弹药和维修,同时,同样数量的枪支组装工作也在进行中,目地是为了培养现代意识的产业工人,普及基础的生产流水线和质检等概念,将来这些枪支将会摆上劳动服务社的柜台,当然价值不菲。
相对于组装,叶应及更感兴趣的是仿造,从基本的冶炼开始,看着那些矿物一点点地被分离,通红的铁水从炉子里流出来,再送入电炉里吹氧成钢,一块块成形的钢坯送上锻压设备,被揉面团一般地揉来揉去,做成任何想要的形状,最后送上机床做精加工,一车车的零件就这么下线送到传送带,分到每一个加工者的手中。
这只是影像资料,而他要做的就是将它变成现实。
新式的军服送到云帆家中时,他刚刚从床榻上起来,身下
垫着的一种细竹席子,在这种天气躺在上面十分凉爽,不过两个火热的身子滚在一块儿,身上都汗津津地,他此刻只想去厕所里冲个凉水澡。
“几时了。”赵三娘子一脸迷糊,下意识地伸手去拉他,忘了自己身无寸缕,云帆瞧着热血上涌,差点又把持不住自己了。
两人成亲三个月,除了成亲那天请了一顿酒,喝得人事不醒没能去大营里当值,其余的时候,十天里只有两三天能回来,好在他妻子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经常要在医院值夜班,白天还要带学生,倒是意外地有几分同步。
人家是小别胜新婚,他们这是新婚就小别,每日里隔着一个黎母水互寄思念,倒也别有一番情趣,可终归是少年夫妇,又初识**滋味,恨不能黏在一块儿,一刻都不想分开。
云帆接着她的手,连人一块儿拉起来,赵三娘子陡然觉出一阵凉意,“啊”得叫了一声,马上被男子的热气给堵住了嘴。
“唔,嗯。”娇躯在他怀里火热地扭动着,云帆好不容易压下心头的火气,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为夫再不起来,就要被娘子榨干了。”
赵三娘子在他怀里直笑,却没有再挑弄他,因为窗外透出了光亮,天色已经不早了。
“今日这么早?”
“动员令下来了,新军首当其冲,你也知道,我带的那些兵,新募老卒各占一半,新募的还好说,比较听话,那些老卒旧习气十足,又在蒙古人那里呆惯了,又油又滑,我这睡觉都尽做恶梦,生怕不在的时候他们捅篓子,这月一过,我估摸着就得开拔,心里没底啊。”
赵三娘子搂住丈夫的腰,轻轻地说道:“医院也收到了动员令,陈老先生年纪大,不可能跟着上前线,我向上头递了请愿书,不管怎样,早晚能看你一眼,总比在这里胡思乱想的强。”
云帆一愣,妻子瞒到现在才说出来,显然没打算与他商量。
“你是咱们琼州第一把刀,连郡夫人都称赞有加,有你带队跟着,军中欢喜还来不及,可我担心,岳家会不高兴。”
“顾不得了,嫁了你,我便是欧阳家的人,你去哪我去哪,休想扔下我,中原花花世界,多少好女子呢?”
“什么样的好女子也不干我事。”云帆笑着亲了她一下:“为夫当真要走了。”
“等等,一块儿走。”
赵三娘子挣扎着爬起来,手脚迅速地给自己穿好,然后拿起那套刚刚送来的新军服,一件件给他穿上,看着英挺无比的丈夫,她的心里满是欢喜,更是坚定了随军的心思,这么好的男人,可得看紧了。
两人一块儿骑车出门,云帆先是将她送到了医院,然后飞快地朝大营的方向奔去,验过牌子进门,大营中已经是人声鼎沸,云帆将车子停在自己的营区附近,一转身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第一百三十九章 动员(三)
“修己兄!”
“伯益。顶 点 X 23 U S”
邵成同他一样,身着一袭新式军服,上袄下裤、交领铜扣,臂章上的图案不是虎头,而是两把交错的火枪,云帆注意到,对方的领章上是两片桃叶,而不是如他一样的银星,不过同样镶着一条黑边。
这是新颁布的军制法,在后世军衔表的基础上,融合了当代的特色,没有将校尉官的称呼,取而代之的是原本就存在的二十阶武散官,以最低一阶的陪戎校尉对应军中的伙长,陪戎副尉对应伙副,一级级递增。
从八品仁勇副尉授予队副
正八品仁勇校尉授予队正
从七品御武副尉授予都副
正七品御武校尉授予都头
从六品宣节副尉授予文化教员
正六品宣节校尉授予指挥使
从五品翊麾副尉授予文化教官
正五品翊麾校尉授予军指
从四品致果副尉授予文化教头
正四品致果校尉授予厢指
......
与品级相对应的标识就是领章和肩章,云帆自己是新军军指,勋位正五品翊麾校尉,领章和肩章上都是一条黑杠两颗银星,他下面的指挥使则是一杠一星,都头是三条黑杠,队正是两条黑杠,伙长是一条黑杠,而他上面的厢指是一杠三星,再往上的军总则是一颗金星,目前最高的就是一军总指挥,但是云帆知道,上面还会有更高的勋位,这是正军职。
邵成的领章上是一杠双叶,代表了他是军中的副职也就是文化教官,这个职位设立于半岛战役时期,上有教头下有教员,除了向军士传授文化知识,还管着后勤,新军成立几个月了,云帆一直在等待着他的这位搭档,没想到会是旧相识,一见之下不由得喜出望外。
“你便是我军中新任的文教?”
“怎么?不欢迎。”邵成笑咪咪地打量着这位老同窗。
“哪里,不敢信尔。”云帆拱手说道:“你不是一直在岛上随军进剿么,连某的婚礼也未曾赶上,怎么突然间就回来了。”
“随军返回的,咱们前厢随金帅北上,一路攻克了数十国,百余城,最终与云南方面的后厢所部会师蒲甘,正好收到调令,后厢将返回琼州换装,我等一批军校便随船而返,说是另有他用,不曾想调到你这里了。”
云帆一听更是大喜:“后厢攻占云南了?”
“中庆路、大理诸城以下,元人在当地的精锐大部被歼,余者已经不成气候,后厢主力延江而进,一举攻入蒲甘境内,将元人的云南行省平章堵在蒲甘人的都城,可惜没能捉到活的,那老小子一把火把自己烧死了。”
“来来来,咱们细说。”
一个鞑子大官而已,活捉还是死了,云帆并不放在心上,旧友相逢又是在军中,他当下便拉着对方走向自己的营帐,竟是一刻也等不得。
......
抚司行辕的会议室里,同样身穿新军服的
还有金明等人,他们与邵成一样是昨天才下的船,人人看着精神抖擞,一点都没有疲惫之态,不过今天的主角并不是金明。
“虎贲后厢都指挥使马应麟。”刘禹拿起一枚勋章,看着面前的男子。
“属下在。”马应麟抱拳答道,然后上前一步,昂首挺立。
刘禹郑重其事地将勋章佩戴在他的胸前,一拱手说道:“马厢指,你率后厢一万二千五百健儿,驻守边陲数年之久,甫得军令,悍然出击,横扫敌境千余里,骤克名城数十余,功在社稷,今特授予一等威武勋章,以彰其功。”
“属下......属下敢不效死!”
马应麟激动得语无伦次,连应邀前来观礼的马成旺也是一样,刘禹拍拍他的肩膀。
“后厢将士不曾换装,与敌人相差不大,又是跨境作战,你们能打出这个成绩,你的能力是主要的,眼下调你们回来,一是为了完成换装,二是接受更大的任务,有信心吗?”
“有!”
马应麟毫不犹豫地答道,刘禹点点头示意他们坐下。
“动员令已下,大军开拔在即,事务繁重,本官就不与你们客气了,为了达到目地,新组建了四个厢的新军,一共五万人,已经在大营中训练了三个多月,这支新军就是日后的主力,为此它将被赋予一个新的军号。”
刘禹在身后的黑板上写下两个大字。
“射。”
“射声?”几个人不约而同地读出了声。
“对,就是射声军,这支军队全数装备新式火枪,各级将校均由虎贲军中抽调,并不是完全意义上的新军,目前他还缺一个总指,本官与诸君商议了一下,两个人选,一是中军都指娄定远,二就是后厢都指马应麟,眼下娄定远不在这里,本官就托个大,独断一回,将这个优先选择权交与你。”
马应麟显然没有想到,一时间愣在了那里,刘禹也不催促,端起一杯茶慢慢地在嘴里品着,金明同样没有想到,想要说什么,张张嘴又咽了回去,坐在下首的马成旺见儿子毫无反应,急得连连向他打眼色,恨不得出口提醒一声,过了一会儿,马应麟站起身,恭恭敬敬地答道。
“敢问抚帅,若是不应,是否仍回旧军任职?”
“自然,以你的功绩,少不得还要提上一级,只是军职就无法安排了,你们金老总还在等着呢。”
刘禹的表情淡淡地,看不出喜怒,就在马成旺打算站起身时,他的儿子又开了口。
“属下愿听抚帅调遣,万死不辞。”
刘禹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道:“那不好,总要心甘情愿才成,本官说过,给你优先选择权,你若是不愿或是犹豫,此事就此作罢。”
“抚帅!”马成旺再也看不下去了,也不顾场合,站起身说道:“犬子无知,冲撞了抚帅,都是在下的不是,他没有不愿,也非是犹豫,只是不会说话,还望抚帅见谅。”
“这是做什么?”
刘禹摆摆手,父子俩只得坐下:“你们多虑了,应麟不愿离开老部队,这是人
之常情,本官岂能不理解,说了不勉强就是不勉强,难不成还要怪罪?老马啊,你这个性子,想得太多,没有那个必要。”
马成旺“嘿嘿”一笑:“抚帅说得是,在下的确是小性子,生怕他年青气盛,立了些微功就不知天高地厚,军中无戏言,抚帅有命,哪轮到他挑三拣四,说到底还是某教子不严,殆笑大方。”
“那好,军中无戏言,本官就再问一次,马应麟,你是否愿意出任射声军都总指挥?”
这一下,马应麟不需要看父亲的眼色也明白过来了,赶紧起立抱拳,应声答道:“属下马应麟愿效犬马之劳,定不辜负抚帅厚受。”
刘禹点点头,向左手边的参谋杨行潜示意了一下,后者“刷刷”几笔在一封任命书上签上名字,又加盖了抚司的大印,刘禹接过来,连同一付领章和肩章一块儿交给他。
“射声五万之众,本官就交与你了,你要尽快熟悉部下,还要抽出时间参加新的战法培训,时间紧迫,本官只能给你一天之期,。”
任命已毕,马家父子俩告辞离开了行辕,走在阳光明媚的大街上,马成旺却觉得冷汗迭冒,马应麟看出了父亲的不妥,赶紧上前扶住。
“为父很老么?要靠你,早就完了。”
“父亲何出此言?”
“你呀。”马成旺先是朝后看了一眼,确定离开抚司已经有一段距离,方才恨恨地说道:“你这蠢才,那么明白的话都听不懂,日后如何让人放心?”
“抚帅不是说了,应不应都不怪罪?”
“所以说你蠢了,上官的话,要反着来理解,这一趟你的后厢换装在即,一旦完成,就是一个满编的主力军,一万多人啊,你足足带了两年多,换做任何一个上官,会放心么?”
马应麟心中一惊,他又不是真蠢,哪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一时的确有些舍不得旧部。
“你也不要想岔了,抚帅这是好意。”马成旺不得不点醒他:“调你去新军,除了某说的那个缘由,还有一点便是制衡。”
“此话怎讲?”马应麟虚心地问道。
“看看咱们琼州的几个军头,水军的段老总来自于沿海制置司,可说是抚帅的岳家一头,金老总掌着最强的虎贲军,是抚帅最信任的人,姜老总比你的资历深吧,不也被调出来去了新组建的马军,撑死了才一万人,你一人独掌五万之兵,还有什么不满足?”
他掐着手指说道:“你一个,老段一个,金帅姜帅,四个人四个地方,谁也不相统属,这便是某说的制衡,你太年青了,不懂这些道道,我琼州将来是要以武立国的,军队就是命_根子,岂能儿戏,又岂能容得你三心二意?”
马成旺说得吓人,马应麟听得心惊,而他更是听出了一丝言外之意。
“立国?父亲是说......”
“某家什么也没说,你是军人,军人不得干政,做好份内事即可,马家将来就要靠你光大,明白么?”
马应麟深深地一揖:“儿受教了。”
第一百四十章 动员(四)
不管马氏父子如何想法,刘禹都在坚定不移地推行着自己的想法,除了步卒火枪手为主的射声军,还有姜才的马军,与马应麟的迟疑不同,姜才二话没说就应下了,甚至比刘禹想像的还要保守,因为这支马军只有三千人。www.uu234.net
三千人能成什么军啊,姜才的态度很明确,只想带骑军,哪怕挂在抚司下头,做为刘禹的直属力量也成,可是后者并不这么想。
“马不够没什么,过上几年咱们的马群就能培育出来,无论是驮马、挽马、乘马都不在话下,咱们呀,也弄成一人双马甚至是三马,人不够慢慢培养,将来驰聘天下靠得还是四条腿,没有腿咱们还有轮子啊,把汽车都编进去,怎么着也能凑个万把人吧,这不就能成军了?”
还能有这种操作?姜才一脸的懵逼,汽车他是知道的,就是四个轮子架上一个大铁厢子,跑得是挺快,不用吃草光吃油,装得还多,练车场就在黎母山大营的边上,占地不小动静更不小,见天的就是一群人在那里咋咋呼呼,车轮子滚得震天响,时不时地还会发生点啥事故,不是开沟里了,就是转得急整个翻过来,人倒是伤得不重,看着让人想笑,几个月下来,第一批会开的已经在琼州上了路,每天从仓库到码头或是各个地方来回地转,为了配合它们,这才出_台了《交管法》,行人和骡马不能再占据中间的四条道,变成了汽车专用线,刚开始,那汽车开过去的时候,百姓们大呼小叫地站在路边围观,开车的小伙子得意地一挥手,顿时就是一阵闹哄,后来天天见得,也就见怪不怪了。
“骑马是骑,骑轮子也是骑,凡是跑得快的,都编进骑军去,要的就是一个快字,战术你自己去琢磨,琢磨透了编个教材出来,办一期骑军训练班,边作战边总结,这打着打着,人不就出来了么?”
姜才有些犹豫:“可汽车咱不懂啊。”
“不会就去学,一个月,看也看会了。”
刘禹却不同他分说,姜才还想要再说些什么,被金明暗地里拉了一下,他赶紧收了声。
“还有什么问题?”
两人同时摇摇头,刘禹摆摆手,他们俩也跟着退了出去,杨行潜是这屋子里的最后一个人,看到人都走光了,不由得有些担心。
“抚帅,属下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五个月前,咱们还在围剿半岛上的元人大军,一步一步将他诱入陷阱,合而围之,聚而歼之,如今整个半岛尽入囊中,数万顷田地成了咱们的粮仓,无数矿场进入规划,数百万土人成为劳力,每天都有巨量的物资运过海,光是成品煤便超过了一千船次,将来粮食丰产,可以想像往来穿梭的粮船必如过江之鲫,光是这一项就能养活多少船工,多少相关产业,属下原本以为,在这个小岛上堆积如此多的人口,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抚帅此举多半是收买人心,甚至是为了拓展海外,当咱们发动南洋之役时,更是让属下笃定了这种思路,无论是苏岛还
是爪哇,都可分流大量的人口,我大宋子民,可以漂洋过海,扎根处处,将来成为这些土地的主人,就算大宋这面旗帜倒了,咱们汉人,依然可以建立一个汉、唐或是其他的什么王朝,因为抚帅说过,咱们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民族,值得拥有一切,比起贫瘠的北华夏,这里的土地富得流油,撒一把种子下去,什么都不用作,便能收取远远超过咱们辛苦流汗的收成,它离咱们如此之近,却又如此之远,元人入寇,终于有了一个机会,让咱们的百姓离开故土,从荆湖、两广、甚至是两浙之地跑到这不毛之地,一手一脚地建起如此辉煌的一座大城,让那些远道而来的夷人瞠目结舌,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拿出最好的事物来交换,州府统计过,三年以来,请求入籍琼州的蕃商夷人便达万人之巨,为了一个学堂的名额,他们用巨资贿赂只为了一窥究竟,电力、光照、水坝、声响、铁车、巨船......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们垂涎欲滴,抚帅可知?百姓们私下里是如何议论这些的。”
刘禹从来没有听到他说过这么长的话,微微有些奇怪 :“怎么议论的?”
“此乃天机,而抚帅......”杨行潜目光灼灼地说道:“则是天使!”
刘禹怔了好一会儿,“扑”地一下子笑了起来,直笑得前仰后合、涕泪横飞,丝毫没有一点上位者的形象。
“你......行潜,你这厮,居然有几分弄臣的潜质,老子好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杨行潜一脸肃然,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话中有什么可笑的,不过他还是耐心地等待了一会儿,让后者慢慢平复下来。
“抚帅说得不错,若是能看到那一天,属下就算做个弄臣,也在所不惜。”
“你究竟要说什么?”
“属下希望,有朝一日能将“弄臣”的那个弄字去掉。”
杨行潜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
刘禹回到山上的别墅时,府里已经准备好了晚膳,家中人口不多,除了几个大丫环,几个一直随侍的婢女和婆子,就是寄居在客房的谢家二娘子等人,不过今日他没有看到这几人,就连家中的人也都低着头,似乎在躲着自己。
“怎么了这是,你骂她们了?”
刘禹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家中已经实行了合餐制,就是像后世那样一张桌子分坐两旁,他这个一家之长自然是正当中,听潮为他倒了一杯水,刘禹拉着她的手问了一句。
“夫君不知么?”
“又关我事?”刘禹不解。
听潮捂着嘴,小声地说道:“自那天夫君从外头回来,便再也没有笑过,哪怕是逗弄小娘子时也是如此,夫人甚至担心,是不是女儿失了你的欢心,否则,明明是一场大胜,夫君为何如此不快呢?”
难怪,刘禹突然间反应过来,不光是家里的气氛凝重,外头
的那些人也是一样,今日杨行潜所说的话,分明是酝酿已久,只是寻了这个时机说出来,所有人都误会了,这种误会被他们一放大,就成了了不得的事。
“有没有人到你这里打探消息?”
“哪能没有啊,叶府的几位娘子、陈府、胡家、就连映红都被她夫君遣来,奴怕她们扰了娘子,只得将人挡在外头,府里的这些下人也都封了口,没人敢在你面前多嘴,难道夫君没有一丝察觉?”
刘禹很惭愧,他是一点都没有感觉出来,整个州府都在为自己的情绪所影响,这不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所应该具有的品质,当他发现,就连娘也一付小心翼翼的模样时,心里更是内疚,娘将女儿交与听潮,打算坐在他的下首,没想到腰上一紧,一只大手将她的身子搂了过来,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向后倒过去,跌进了一个宽厚的怀里。
“啊!”
刘禹的行为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这么公然在她们面前亲热的动作,许多人都见过,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男子的呼吸就在耳边,阵阵热气弄得她心痒痒地,娘羞得面红耳赤,张嘴叫了一声,然后就被紧紧地堵上了。
听潮呆了片刻,怀里的女孩“咿咿呀呀”地挥动小手,她赶紧将女孩的眼睛捂上,抱到了客厅里,然后打了个手势,让下人们全都退出去。
“夫君......”好不容易被放开,娘大口喘着气,偷眼看了一下,没有人在周围,大着胆子搂住他的脖子,不自觉得露出了符合年龄的娇憨神态。
“娘,我是不是变了?”
“夫君为何这么说?”
“不知道,有一种感觉,你生产之后,总是小心谨慎,经常愁眉不展,你我有多久没有这么乐过了,若不是今日杨行潜说起,我都没觉出来,如今摊子铺得大了,要劳心的地方太多,将来还会更大,总有照顾不到的地方,你也别委屈,尽憋心里那不好,有什么说与夫君听,就算夫君没能耐帮不上,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娘吊着他的脖子晃了晃,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夫君心里有事,不愿说与奴听,奴才是没能耐帮不上呢。”
刘禹叹了一口气:“这世上啊,有两种忙是帮不上的,一是生死,二是生娃,你我可倒好,都占全了,既然帮不上,咱们也别瞎操心了,瞧你这小脸瘦得,让人心疼。”
生死?娘倚进他的怀里,话说到这份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奴哪里就瘦了,这些日子养得好好的,听潮总说脸上又圆了些,倒是夫君,不管怎么样,也别亏着身子,这里多少人都指着你呢。”
刘禹嗅着妻子的发香,在她耳边说了一句。
“是啊,人人都指着你家夫君呢,说不得哪一天就改了称呼,什么官家圣人的,好听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动员(五)
“锣鼓响,征旗烈,爹娘送儿上战场,妻子别夫从军行,古人有云: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也,同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天有时,地有财,能与之共利者,仁也,仁之所至,天下归之。顶 点 X 23 U S今日之琼州,是何人之仁?当咱们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时,腹中无隔夜之粮,囊中无经日之米,又是谁带着咱们披荆斩棘,建起这美好家园?琼州虽暖,天下犹寒,我等可以拒鞑子于海外,却无法阻止他们的铁蹄肆虐,国失中原百五十年,眼见又要失却江南,忍见河山尽膻色,不意城头皆胡旗,同胞们,数年前,我们另可一把火烧掉自己的家园,也绝不留给鞑子,今日,我们已经积蓄了力量,誓要从鞑子的手中夺回来,将它建设得更美,为此每一个民众,都要贡献出自己的力量,涓涓细流,终成江海,我们不光有这里的数百万人,还有中土大陆的几千万同胞,这样的力量足以排山倒海,将侵略者烧成灰烬,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世间!”
“下面我宣布州府第一号动员令,一:凡年满十七岁之男子,非是家中独子者......”
琼山县第九行政区的一幢居民楼里,岑二婆娘和同楼的几个妇人一边淘米,一边竖起耳朵,听着大喇叭里传来的声音,往日这个时节,不是说书段子,就是唱曲戏文,再不济也是什么当日新闻,或是政策讲述、律法释疑什么的,这几天,却是天天都在播放什么《动员令》,虽然楼中护使每晚也会同她们细说,可这么郑重其事地放到喇叭里头,谁人心里没个突突?
这是要打仗了啊。
打仗也没什么,左右琼州这几年就没消停过,一会儿是征南洋,几千条船运上几万人,跑到一个谁也不曾听闻过的地方去打那里的土人,这有什么可怕的,大家伙儿那个时节还住在窝棚里呢,没有人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本地又出_台了极为丰厚的阵亡者抚恤条例,死了就当给家人挣个前程,南洋打下来,琼州也建了一半,家中有点底子了,心里就会患得患失,日子过得越好,就越担心失去,那会子,护使天天讲,鞑子打到哪了,离着咱们琼州还有多远,说不担心是假的,可接下来,更多的海船把更多的人送上了不远的半岛,又是几个月提着心,终于传来了前所未有的大胜,这可是几十万的真鞑子啊,那天胜利大游行的时候,与其说是在欢庆胜利,不如说是在发泄积压的情绪,一切直到各自的亲人回到家中,才能把心真正放下来。
四个月过去了,欢呼声言犹在耳,官府突然之间又颁下了动员令,这一回更是不得了,连“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之类的话都喊出来了,这是要上天哪。
“岑家婶子,你有啥可担心的,大丫才十二岁还是个女娃,老二不到十岁,老三刚下地,哪像我们家老大,死活要去当什么官,一旦有个什么闪失,家中这老得老小得小的,可怎么得了?”
岑二婆娘却不再是当初那个大字不识毫无见识的村妇了,一听之下,细细开解道。
“你莫要心急,大郎是学堂出身,一从军就是佐官,不是冲锋陷阵的军士,这是其一,其二,官府说过了,从军的学子都是宝贝,军中断不会让他们无端牺牲,将来还有大用呢,你可不知,我家那口子,做梦都想着从军,年龄大人家不要,转着弯子也要去投什么工程兵,说是铺路架桥不用打仗,我估摸着啊,也和你家大郎的教员差不多,将来万一挣个军功啥的,孩子老人不都有指望了?”
“话是这么说,可刀枪无眼哪。”
同楼的几个妇人家中或多或少都有这种顾虑,如今的日子既安稳又红火,官府急需有知识的人材,若是不从军,去新设的预备干部培训学堂,将来一出来就是官啊,又安全又体面,虽然没有军功来得风光,至少没有性命之忧啊,真可谓几家欢乐几家愁,这样的情形,伴随着铺天盖地的宣传,在琼州的各个居民楼里上演着。
聊归聊,妇人们是做惯了的,嘴上再是唧唧呱呱,手脚上都不曾停过,忙乎了半天,一大锅的饭菜很快成了形
,然后是冷却、加工、包装、装箱,事情堪堪做完,楼下面响起了喧哗声,各家的男子回来了。
“咣!”
看到男人的一瞬间,岑二婆娘手里的饭勺掉到了地上,眼泪在眶眶里打着转,再也不复之前劝导她人时的从容镇定。
“嘿嘿”
岑二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拉着她的手就进了屋,反手一脚将门给踹上。
“你......你当真投了军?”
岑二婆娘摸着他身上那件簇新的军服,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瓜婆娘,哭啥子嘛,叫人笑话。”
岑二笑得满脸都在打颤,解开头上的黄色聚脂安全帽递到她的手中。
“抚帅亲自下的令,组建工程都,归抚司直领,咱们就算是抚帅的亲兵啦。”
“可......可你不是说,不上战场的么?”摸着那顶帽子,岑二婆娘依然不敢相信。
“工程兵,告诉过你了,只是铺路架桥,搭搭房子什么的,你男人我,如今大小是个官儿了,军官的待遇,文官的出身,从七品文林郎,相当于州府里的县丞呢,那可是仅次于老父母的官儿,你说你哭个什么劲儿啊?”
岑二婆娘看着男人得意地将领章拽给她看,上面绣着一把斧头和一把锯子,还有几道斜杠,男人向她解释,那是代表阶级的,他的级别是从七品文林郎,职务是土木工程师,上头还有总工,下头则是工程员,所有的民夫都归他们领导,必要时还能调动军队协助,不是军人胜似军人,又是自家惯常的活计,怎么不心生得意呢?
“抚帅说了,咱们虽然是为了军队服务,可也是其中的一份子,开拔之前,还要进大营参加训练,今日呆一天,明日就要入营了,你可别哭哭啼啼地,掉我的脸子。”
岑二婆娘心知事情已成定局,慢慢收了声:“俺知道拦不住你,四楼老钟头,就是赶牛车那个,快七十的人了,也报名参加了民夫队,俺再蠢也不能让人戳俺们的脊梁骨,在这一片以后抬不起头来,将来大丫出嫁都找不到好人家,让儿女们埋怨,你要去就去吧,只是莫要忘了,家中还有这么多小的,好生回来。”
“这才是呢。”岑二将她搂进怀里,摩唆着婆娘丰的身子,笑着说道:“这一去就不是几个月了,趁还有时间,再给咱们三儿添个弟妹,老子拼了命挣下的基业,两个孩儿可不够。”
他婆娘红着脸啐了他一口:“这还是白天呢?”
“顾不得了。”
岑二一把将她抱起,急吼吼地冲进了里间的卧室。
......
离绣坊不远处的一幢普通居民楼,里面住的大部分都是女子,其中又有绝大部分是来自临安的宫人,就连楼中的护使也不是寻常的老兵,而是一个身材高大的黄门。
二楼一间普通的房子里,谢秋芸的手中拿着缝了一半的军服,眼神呆呆地看着窗外,她的侍女走到了跟前,有些不忍心地蹲下身,想把军服接过来,却被反应过来的她扯住。
“不用了,你自去忙吧。”
“姐儿,这活你从来没做过,瞧这手指,原本青葱似的,如今都成什么样了?奴看着都心疼。”
她拿针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为了便于作事,长长的指甲被剪得光秃秃地,水白嫩滑的肌肤粗了许多,一些细小的针孔依稀可见,谢秋芸缓缓地落针、拔出,细密的针脚一点点成形,这已经是第三件了,做好的成衣会送到绣坊,检验之后分发到各个军营,她们再按照数量计算工钱,做得快的话,一天下来,比米饭团子还要多赚上一些。
可是侍女依然为她不值,姐儿的活计就连她的爹娘都没能享受过,放在以前,唯有出阁前的嫁衣,才有可能亲自动手,那也只是有可能,
以谢家的家世,就算请来宫中最好的的绣娘,都不过是平常事,哪里轮得到她亲自动手?
缝了几针,她抬起头,看着侍女笑了笑:“只管愣着做甚,你的活儿完了?”
侍女突然一把抢过她的军服:“姐儿,咱们不做了,阿郎数次来信,不再逼你成亲,咱们回去好不好,难道你不想念老夫人么?”
“回不去了。”谢秋芸听她说到娘亲,一下子收起了笑容:“我这是自讨苦吃,怨不得他人,咱们在这儿是个笑话,可我就不明白了,他宁愿看上个侍女,也不愿同我说清楚,究竟是为什么?”
“那是他自觉不配,姐儿你不能这么糟践自己啊。”
“我连家都不要了,还有什么配不配的,说到底他还是看不上我,以为我只是个不识人间疾苦的闺阁女子罢了。”
谢秋芸听着喇叭里传来的女声,自嘲地说道:“在这里,什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都没用处,你看看,就连缝件衣裳,也比别人慢上许多,若是当真没了爹娘,我未必能养活自己,他不要我这个累赘,是对的。”
“姐儿,咱们走吧。”侍女哭着想将她拖起来,反被她一把抢过了军服。
“应了人家就要做完,就算要走也不可失信于人,嗦什么,做不完还得熬夜,这电灯贵着呢。”
侍女自知劝不动,抹着眼泪站起身,刚挪动步子,外面响起了敲门声,她走过去打开一看,一个纤细的身影闪进来,脸上尽是兴奋之色,看到她的表情,一下子愣住了。
“怎么了这是?”
侍女将她拉进来,关上门,指了指窗前的身影:“你回来的正好,去劝劝姐儿吧,瞧她那样,都熬好些天了。”
管道升诧异地上前一看,谢秋芸正好抬起头,冲她微微一笑:“回来了。”
“刚下船,先去了刘府,她们说你搬出来好些天了,找听潮小娘子打听才知道姐儿来了这里,究竟怎么了?”
在她看来,这间屋子几乎没什么摆设,不要说同刘府的别墅相比,就是寻常人家都不如,哪像是姐儿能住的地方。
“还不是那......”侍女刚要插话,被她严厉地喝止了。
“休得胡说,州里下了动员令,所有人都在做事,难道我一个人无所事事晃来晃去不成?不过是些针线活计,有什么打紧的。”
谢秋芸说完拉过她的手:“瞧你这人瘦了许多,不过长高了,身子倒是壮了一些,心思也活泛了不少,挺好啊。”
管道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多亏姐儿照应。”
“都说了不提不提,你能学出来是你自己的出息,与他人无碍,这回回来,相必是有事吧,说。”
“就是这动员令,奴想求姐儿,准奴去应征。”
谢秋芸一愣:“你是女子啊,又没满十七,应哪门子征?”
“奴学的这个正好用得上,军中要组建通信都,桃儿才十四都报上了呢,奴也想去。”
“怕不光是这个吧?”
“还有就是,大军北上,总有一天会打到淮地,奴想着,是死是活,总要有个准信,求姐儿成全。”
管道升想要跪下,被她一把架住了。
“既如此,我不拦你了,劳燕分飞,终有一唔,老天见你如此诚心,想必也会大发慈悲,若是当真有了信儿,别忘了写封书信寄回来,我如今好歹算是你的娘家,到时候,风风光光把你嫁出去。”
“姐儿......”管道升扑倒在她的膝下,哽咽不已。
谢秋芸拍拍她的头,重新拿起了针线,一针一线地细细缝着,那些无孔不入的声音,仿佛再也充耳不闻。
第一百四十二章 动员(完)
半岛战事结束的伊使,虎贲军的两个厢就分别攻向了蒲甘和安南方向,前厢在蒲甘境内与从云南南下的后厢会师,然后沿着伊洛瓦底江一直北上攻入云南行省,而后厢而调回国内休整并换装,同时另一支从安南腹地进入了广西路,基本上是元人入寇时的反方向,跨过两地之的界山,也就是那座闻名遐尔的关隘,长驱直入。m.www.uu234.net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军北上之后,经由占城到安南的主干道,也就是象林城到升龙府的硬质路面,总长度六千余里,工期为四个月,预计在一个半月后完工,动用民力二十六万,其中咱们的人不超过八万,其余的都是当地土人,我们需要提供一日两顿吃食,工钱方面倒是很便宜,油、盐、糖、布匹、铁具都可,比全数用咱们的人至少节省七成,这条路一旦建成,从占城粮产区到安南乃至广西路,须臾可至,汽车都已经在做准备了,按照规划,将在沿途设立二十座油仓,同时做为屯兵之用。”
孟之缙侃侃而谈,刘禹笑而不语,这个纨绔子弟已经有了几分实干家的风范,做事情有板有眼,又主动又能干,倒底是名家之后,底子还是很强的,难怪在元人那里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老孟,六千里路,两百多万步,二十六万劳力,一个人差不多要筑十步远,你打算修多宽啊?”
“和琼州一样啊。”
那就是双向十车道,难怪,刘禹摇摇头:“琼州有五百万人口,将来一定会过千万,这么大的人口密度,车道自然要宽一些,我如今还有些后悔应该再拓一些的,将来万一要再重建,比新建还要麻烦,规划嘛就是要想在前头,做在前头,可半岛不同,他就是个粮产区,矿产区,将来主要的居住者是农夫和矿工,再加上作工者,百万人就顶上天了,将来技术发展了,劳力的数量还会降低许多,至少二十年以内都会如此,如今最要紧的是快,否则也不会一次性调用这么多人,咱们的人都是熟手,负责主要工作,那些土人完成基本的土方量,每一百步设立一个责任人,层层包干,哪一段出了问题就问责哪一个,一个人修十步长、二十步宽的路面,从开挖到下料到成形,连两边的泄水槽、绿化带、路灯桩子一块儿算上,一个月怎么也能完成了,就算考虑到熟练程度,将这个过程翻上一倍,两个月也是绰绰有余,四个月的工期,有一半都是备料和勘测吧。”
“子青是个明白人,一说就到了点子上,半岛上的土质疏松,开挖土石方并不困难,九个人两班倒,一昼夜就能挖出路基,可除此之外,还有天气、地形等制约之处,旁的不说,这六千里路,子青可知有多少条大小河流?”
孟之缙喝了一口水,伸出两根手指:“两百六十七条!”
难怪,刘禹点点头:“纸上不过一条线,现场或许一整年,所以说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纸上谈兵必出败绩,河上要架桥,山路要盘绕或是打涵洞,都是筑路的困难之处,这些工程做完了,咱们的建筑水平就会上一个新的台阶,老孟你的功不可没。”
“都是份内事,琼州建设咱没赶上,半岛上练练手罢了,就说这架桥,拱桥、桩桥、拉索桥,竟是每一种都不同,
那些老工匠,喔如今叫做工程师,也不是一蹴而就的,边学边建嘛,工期上自然会慢上一些,某相信,这条路修成了,咱们的队伍可以把路修到天下任何一处,都不在话下。”
孟之缙自信满满,刘禹不想打击他的信心,天下地形何其复杂,以后世华夏基建狂魔的胃口也不敢说修遍天下,不过态度是好的,值得鼓励。
“说得不错,安南与广西相仿,筑路大军每修成一段,就将人手往前调,一步一步向前延伸,穿山越岭才是真正的考验,你们也不用急,新技术新装备总要有个适应的过程,等到将来进入中土了,还会涉及到一个征地的影响,或许会受当地百姓或是乡绅的阻挠,这就需要军队的保护了,所以才会成立工程兵,以军队的组织来管理这一块,同时,每一个作工者都要进行训练,要会操作火枪,不要求他们进攻,至少能做到保护自己,可以减少后方的负担。”
孟之缙一怔,这倒是个问题,要说将土地看得最重的,莫过于咱们的百姓,琼州人经过这么多年的潜移默化,多少淡化了一些,不过只要看到农场成立之后,多少人主动报名过海,就知道那种感情有多深刻,百姓可以忍受异族人的统治,可一旦失去田地,只怕天王老子也会拼命。
这条路是重中之重,因为它关系到整个大军将来的后勤补给,为此,元人大军被围歼的第二天,就开始了前期准备工作,也就是刘禹所说的地形勘测和材料、工具的准备,好在人手是现成的,前前后后组织了二十万土人,由孟之绍的新附军降兵押解,沿着道路和方向铺开,这些土人失去了家园,又因为降元而受到惩罚,相比那些上山采矿挖石头的,筑路已经是很轻的劳作了,何况宋人并不苛待他们,不光下发了优质的钢铁工具,还让他们吃上了足以饱食的热饭热菜,与琼州过去的师傅是一样的待遇,再加上完工之后的奖励,已经与花钱雇佣相去不远了,这样一来,至少在管理上方便了许多,那些原本有想法的要么被驱逐,要么老老实实歇了心思,这也造成了之前的工期不尽如人意,到了后来慢慢赶上来,还需要一个半月,是因为有大量的桥梁需要建设,就算一个半月之后,也只是一些不太复杂的桥梁完工而已,稍微复杂一些的,还要继续建设下去,直到完工为止,当然了一条这么长的路,有一两个节点,影响不会很大,只需要把运输量提前一些,提前做好准备。
孟之缙心里有了底,一下子轻松了许多,靠在椅子背上,看着从天花板上冒出来的丝丝冷气,羡慕不已。
“什么时候那边也有如此凉爽的屋子就好了。”
“快了,安南产煤,煤能生火发电,半岛上的几条河流量大,落差也足,用来发电很是适合,只是目前还有残余的敌人要对付,安全方面有所欠缺,等到局势稳定下来,就会提上日程的,没有电就没有工业,将来那里会是一个主要的电力中心,修路的同时,也是电力输送的前置,沿途的油仓也是驻所,修完了路还要养路,有了路,咱们将来才能有天下,老孟这一块儿你愿意挑起来么?”
孟之缙摆摆手:“活太累太苦,某还是去管农垦吧,不过某家那个不成气的老三,能不能在此为他求个情,给个戴罪
立功的机会?”
刘禹看了杨行潜一眼,后者微微一颌首,显然事情已经捅到他那里了。
“令弟这一向与你一块儿,你觉得他成不成?”
孟之缙明白这是要他担保,毫不犹豫地说道:“那小子经此一役,要还是看不清,就白长了个脑子,他当初势穷投敌,元人其实也不放心,不光没了实权,还给鞑子拉到这里,心里哪能没有怨气,他手底下的那些人,都是荆湖子弟,将来咱们打过去,应该有些作用,最不济押个粮道还是成的,州府连蒙古人都能用,没道理他们连蒙古人也不如吧。”
“说到这里了,老孟,我也不瞒你,那些汉人俘虏当初都是杀过蒙古人的,他们没了退路,所以我要用,令弟是怎么回事,你比我更清楚,势穷而降,他已经干过两次了,如果有可能,一定会来第三次,这就好比青楼的婊子,第一次扭扭捏捏,第二次半推半就,第三次就是罗衣半解春衫薄,唯恐郎君不入席了,这并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而是他失去了取信于人的资格,当然了,如果他想出海去开拓,州府一任欢迎,成就与他人无异,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孟之缙叹了一口气:“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也是他小子自绝于民,怨不得他人,若是家眷送到了,某会同他说的,就此解甲归田做个富家翁也好。”
杨行潜一直没有说话,事情是明摆着的,无论孟之绍有没有异心,抚帅都不会将粮道交到他的手上,原因很简单,孟之缙把着产粮区,再将运输的通道交到他的弟弟手上,这并不符合惯例,既然如此那就只能落到他的头上了。
孟之缙是来做日常汇报的,每个月都会这样过海来一趟,目地没有达到只能先回家去,等他走后,刘禹才对这位首席幕僚说道。
“孟之绍不可用,不过他手下的兵都是荆湖子弟,行潜,你去一趟,把人都收拢了,从军中选出教官,一边整顿一边出发,从广西路到荆湖南路都是个空壳子,粮道是个关键啊。”
“属下今晚就走。”
杨行潜毫不意外地应下来,他是个雷厉风行的性子,刘禹也不会假意挽留,在大军开拔之前,粮草一定要齐备,为此从半岛到琼州都在做着准备,成品的军粮就是其中之一,熟食加上真空包装能保证一个月不变质,第一批合格的军粮已经通过了劳动服务社的检验,在军中的试用效果也得到了广大军士的好评,虽然比不上现炒的,但是如果在野地里行军,能够有这么一口吃的,已经是求之不得了,而未来的路途,正如刘禹所言,整个广西路加上大半个荆湖南路都成了白地,比起野地好不到哪里去,对于全军数十万将士来说,就是一个极大的量,州府不得不提前一个月开始准备。
一个月的准备期,只是对于新军和后勤来说,在此之前施忠的探子和李十一的人已经潜入了各地,他们也是这批军粮的第一批实际应用者,而第二批重新踏上故国土地的,则是姜才的骑军,他们的行动,也正式拉开了北伐的大幕。
第一百四十三章 北伐(一)
常服还是朝服,这是个问题,琼州为三个新军设计了三种不同的军服,却没有人想到,这官服是不是该换了。www.uu234.net
陆志侃来到琼州时,为他带来了正二品的全套冠服,也是大宋第二位带相位的路臣,紫色的袍面由整匹贡锦裁剪而成,每一个针脚都有着繁复的花样,整件衣袍上却十分简洁,几乎没有什么花纹和装饰,实际上,就连官家的龙袍上,也不会绣上龙,与男子的冠服相比,娘的正一品楚国夫人,却是完全相反,花团锦簇美不胜收,点着翠羽的翟冠更是贵妇人的顶级穿戴,与两位圣人的区别只是少了几颗珠子。
摸着这套从未上过身的冠服,刘禹的心情很复杂,虽然一直以来,琼州有意识地淡化了国家的概念,可在百姓的心目中,那面飘扬的红旗,依然有着他的名字,为此,属下不只一次明示或是暗示过,不过他从来没有回应,二十一世纪过来的人,心里不会有多少封建的观念,王侯将相那些被扫入垃圾堆的名词,难道还要再拾起来?可一次跨进现代政治,根本没有那个条件,从历史进程来看,那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要让百姓对政治产生兴趣,首先就要让他们识字,因此,如今的琼州,有点像是二十世纪初的华夏,国民九成九是文盲,封建残余势力占据了大头,这不是几项黑科技就能改变的,万里长征才刚刚走出第一步,任重而道远啊。
“夫君若是不喜欢,咱们就都不穿,如平常那样吧。”娘攀着他的手柔声说道。
刘禹拍拍她的手:“那样不好,陈府君、胡通判他们都会穿得很正式,所有的家眷也是,你和我不能太过随意,其实穿什么不重要,关键在于做什么,咱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百姓,有了这种信念,别的就不用太在乎。”
“夫君一定要走么?”
“晚一点吧,走是肯定要走的。”刘禹笑了笑:“这回会有一些久,又要委屈娘子孤身一人在此,守着咱们的基业。”
“奴不委屈,也不是孤身,有思然呢。”娘回了他一个笑容:“把听潮带去吧,一走这么些日子,总要有个贴心的人服侍,奴才能放心。”
“征战不好带女子的,再说了,有听潮帮衬,你不会那么累。”
“奴不能什么事都指望听潮,夫君休要瞒我,桃儿、管娘子、赵医士不都是女子随军么,听闻十一姐儿也会走,若不是走不开,奴其实也想看看,北地是个什么情形呢。”
“既然你想好了,就让听潮跟着吧。”
刘禹从善如流,长夜漫漫有个暖被窝的也不错,他又不是清教徒,当真可以几个月不闻荤腥,娘很高兴,指着那些冠服,询问他的选择。
“夫君说吧,奴为你系上。”
刘禹按住她的手:“告诉你一件事,你心里要有数。”
娘心里一紧:“怎么了?”
“福州城破,陈君贲殉国,元人的前锋已经越过泉州,直
逼漳州,朝廷遣秀王赵与择为主、殿帅马暨为副坚守,这是进入广东路的最后一道屏障,他们集中了所有的兵马,一旦失守......”
他没有说会怎么样,娘又不是小女孩了,如何能不知?
“那爹娘?”
“你与大郎二郎商议吧,尽量把他们接过来,告诉他们,你的爹娘就是我的爹娘,将来一定会好好侍奉。”
娘的心一抽抽地,夫君这么说,就堵死了一条路,这才是他执意要离开琼州,而将自己放在这里的目地吧,她低下头,用极低的声音说道。
“若是爹爹想让咱们相助,娘该当如何?”
“随你处置,你的做法,就是我的做法,这一点我会同陈府君他们说清楚,所以你无须有什么顾虑。”刘禹捧起她的脸,用非常平静的语气说道。
夫君温和的目光,让她忍不住掉下泪,更为自己的小心思而愧疚不已:“夫君!”
“傻女子,这是你我共同的基业,缺了任何一个人都不成,你守在这里,会有很多的为难事,不会比为夫更轻松,无论做出什么决定,只要想好了就成,别太为难自己。”
“奴省得了,夫君放心吧。”
“交与你我很放心。”刘禹笑着说道:“今日是大喜事,不要哭,好生装扮起来,咱们一起走。”
最终他还是选择了朝服,梁冠紫服,娘则是珠冠翟衣,为此刘禹特意运来了一辆四座敞蓬车,听潮坐在驾驶位,吴老四坐副驾,他们夫妻坐后排,亲兵都的人一半骑马,一半乘车,沿着山路蜿蜒而下,形成了一道奇特的风景线。
整个山顶从上到下矗立着四十几幢独立的小楼,除去已经分配下去的十多幢,超过一半都空着,有些只是存在于纸面上,这样数下来,姜府排在第八位,他的家中本就简单,往日里多数时候都宿在大营里,因此屋子空置过很久,到现在入住时间还不到半年,看着倒是十分新。
姜才的心情很好,这几个月除去在大营里当值的时间,他至少在这屋子里歇过两个月之久,已经是平生破天荒的经历了,黄二娘笑吟吟地拿着他的新军服,一一摆在桌子上,由于府里没有下人,他们又比不得那些有底蕴的大户人家,一切都只有自己来。
“奴瞧着军服与他们不一样呢。”
“自然,咱们是骑军。”姜才张开双臂,任二娘将军服往身上套,比起步卒,他们的军服更为紧身,几乎是量身订制,好在骑军总数不多,做起来并不麻烦。
为了便于马上动作,两个袖子都是闭合的,袖口用铜扣子紧紧扣上,黑色的臂章上绣着一匹飞跃的战马,看着就让人激动,胸前从颈口到下摆是黄澄澄的双排铜扣,宽大的牛皮带子系在腰间,一体式直筒裤、长筒马靴、弯把马刀一一穿戴起来,黄二娘为他扣上风紧扣,两个领章上的金星并在一起璨璨生辉,看得她有些愣神。
这个英武的男人就是她心里的那座山。
“怎么了,不好看么?”姜才在镜子里左右看了看,这身军服轻得有些不习惯,哪怕比步卒的轻甲也几近于无,不过卖相不错。
“没,就是变了样。”
由于身高不够,黄二娘拿起帽子递给他,骑军的军帽样式也有着很大的不同,不再是圆领硬盔,而是直式皮帽,顶上还插着长长的鍪缨,呈羽白色,有点像是湖泊中的芦苇。
姜才没有将帽子戴上,而是挟在肋下,见她还有些傻傻地,忍不住拍拍她的脸。
“赶紧呀,抱上儿子,跟我走。”
黄二娘喜不自胜地跑进里屋,将五个多月大的姜平南抱出来,姜才先将她们扶上鞍,自己踩着马蹬子一跃而上,反手将帽子扣在头顶,一条细细的松紧带刚好箍在颌下,将它紧紧地固定住。
“我们走。”
院子里的亲兵早已经集结完毕,几十骑先后转出院子,在山路上排成一个小小的双排直列,到了山下,与从大营方向过来的骑军主力汇合,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装束,区别仅仅在于领章上的样式,姜才从这些部下面前驰过,二娘怀里的小小身体好奇地看着这些身影,一点都不认生。
“弟兄们,今日是咱们成军之日,也是出战之时,父老乡亲就在下面看着,这头一阵,抚帅点了咱们的将,可不能有一丝闪失,给老子丢脸。”
“哪能呢,姜老总,咱们骑军究竟是独立成军,还是挂在抚司下头,有个准信了吧?”
“就是,大营里头那帮新兵蛋_子都得到了新军号,咱们好歹也苦练了几个月,又是抚帅最看重的骑军,怎么也该有个名份,不能成了小娘养的吧。”
.......
哄笑四起,姜才的马鞭子在空中“啪”得甩了一下,几千人的队伍马上安静下来,谁不知道稍微慢上一会儿,下一鞭子,就会抽到自己的头上,这位老总可是有名的严厉,如果不是看到了他马鞍前的女人和孩子,就连这阵哄笑也是不敢的。
“急什么。”姜才策马缓步上前。
要说这支队伍还差什么,那就是一面军旗了,旗乃军之魂,这个问题从骑军成军伊使就在讨论,最后是个什么结果,姜才自己都不清楚,不过他不在乎,能在全军头一个渡海,才是他最为看重的,要知道,当初来到这琼州,他的人就是殿后的队伍,如今正好功德圆满。
“看看你们身上的新服,州里人手如此紧张,还抽出人手将咱们的赶制出来,这就是个明示,今日拿出你们最好的精神,让父老乡亲们看一看,骑军......”
“威武!”
姜才调转马头,数千人跟在他的身后,在宽阔的马路上缓缓起步,羽白色的鍪缨随风舞动,在马路上汇成长长的一列。
第一百四十四章 北伐(二)
从黎母山顶到琼山县中心广场,距离超过了三十里,骑军匀速跑不换马,也就是个把时辰的事,为了节省马力,大半路程姜才都在控制速度,以近乎散步的慢速行进着,也给了琼州百姓一个新距离接触骑军的机会。www.uu234.net
虽然有着诸多的黑科技,可是要论对敌人的恐惧,莫过于鞑子的骑军,几个大胜仗打下来,人人都知道咱们不怕敌人的骑军,如今看到了一支自己的骑军,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自不必说,欢呼声整整伴随了一路,一直到广场前的主席台前。
对于站在高台上的刘禹而言,首先进入耳中的,是闷雷一般的声响,轰隆隆一阵接着一阵,能达到这种程度,说明马蹄子下落的频率近乎一致,才能使大地生出共振,这样的动静让等待了良久的陈允平、胡幼黄、叶应及、马应麟等人提起精神,一齐将目光转向正对着广场的那条通瞿大道。
空旷的广场周边挤满了围观的百姓,宽达十车道的市中心主马路同样被蜂拥而至的百姓占据,就连两旁的楼房也是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他们当中有许多都是军士的家属,为的就是一睹自家儿郎的风采,蹄声渐近,喧哗声渐歇,一道亮眼的白影渐渐浮起来。
姜才的坐骑是一匹深棕色的天竺马,肩高达到了一米六,两只半月形的耳朵相对竖起,镶上铁掌的马蹄更适于硬质路面,落下时会发出响亮的金铁之声,作为全军的第一排,整整九名骑兵全是指挥使以上的军官,九匹战马紧紧并在一起,相互之间摩肩擦脚,当中几乎没有间隔,从侧面看上去,马头几乎呈一条直线,马掌落下的步子整齐一致,形成一道快速移动的人墙。
十车道宽的马路就这么被九人一排的骑兵涌进来,两旁留出的空隙是为了防止意外,否则以实际的宽度,就算挤上十二骑也不在话下,全军三千余骑,前后一共形成333排横列,人马均是相似的高度,三千束羽白色的鍪缨随着马速的渐快,如同大风吹过芦苇丛,烈烈地摇曳着。
刘禹的眼中渐渐肃然,当初组建骑军,主要的原因是中土大陆道路稀少,很多地方就连脚踏车都难以通过,而被使用了数千年的战马才是最佳的移动工具,但也只是公路普及之前的过渡而已,其中还有很大一个原因是出于姜才的个人意愿,他也就顺水推舟,将琼州最重要的一股力量虎贲军交到金明手中,成军以来,他甚至都没有去过大营看上一眼,如今陡然看到,心情居然与百姓一般无二,那就是心潮澎湃。
在它的终结者速射机枪出现之前,在坦克装甲车的洪流统治大地之前,他们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尖刀。
刀刃如锋,直直地切进广场,姜才在离高台一百步远的距离上举手示意,三千骑如一人缓缓减速直至停下,他的马头恰好停在台下五步处,一抬头就能看到众人。
“好!”
轰天介的喝采声响彻广场,台子上的刘禹等人也是微笑颌首,姜才跳下马背,伸手将二娘母子接下来,牵着她们一步步走上高台。
二娘怀里的孩子既不哭
也不闹,而且不认生,一双大眼睛滴溜乱转,虎头虎脑得甚是可爱,姜才放开手,冲他一抱拳,朗声说道。
“属下姜才携家人,见过抚帅。”
“好好,令郎是天生的将才啊,二娘,你此番功不可没啊。”
这么大的场面,黄二娘有些手足措,好在娘知机,笑着接过话:“姜家娘子,令郎生得真好,可否让我抱一抱?”
“怎敢叨扰郡夫人。”
她跟着娘来到家眷的那一堆人中,被一群女子七嘴八舌地围住,刘禹转过身,对着麦克风说道。
“今日有幸哪,吾与百姓们何其有幸,能一睹咱们自己的强军风采,三百年以来,咱们的国土始终笼罩在北方的威胁当中,就像头上时时悬着一把利剑,在失去了长城这道天险之后,北虏更是牢牢地占据了主动,他们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打到什么地方就打到什么地方,仗着弓马之利来去如风,令中土之民苦不堪言,华夏千年耕耘,国朝百年积蓄一朝尽丧,迨奇耻大辱于后人,如今呢,鞑子发倾国之兵南下,朝廷危在旦夕,琼州又岂能独善其身乎?”
“遗民泪尽胡尘里,南望王师又一年,中原失地百五十年,幽燕去国三百载,多少汉人流离失所,在铁蹄下苦苦挣扎,他们被胡人视为奴隶,被宋人视为弃儿,在本官的眼里,他们才是咱们此次进军的目地,把他们解救出来,做个堂堂正正的人,为此我命令你们,奋勇前进,坚决、彻底、干净、全部地消灭中土境内一切敢于抵抗的鞑子和反动派、士绅、军阀、粉碎一切障碍,无论是人还是城墙,我们的目标是......大都城!”
“踏平大都,光复中原!”
“踏平大都,光复中原!”
姜才扬臂高呼,骑军们齐声相和。
“踏平大都,光复中原!”
百姓们望情高呼,声震四野,数千匹战马被这种声势所摄,不住地发出低低地咆哮,刘禹双手向下压了压,等到呼声暂歇,他向后一伸手,吴老四举着一个卷起来的旗杆放到他手上。
“姜才。”
“属下在。”
“今日誓师北伐,尔等将为前锋,第一个踏上故土,这是光荣,亦是沉甸甸的责任,这些日子,本官一直在想,该赐与什么样的军号,才能配得上这份光荣和责任,方才看到你们进场,这军号便呼之欲出了。”
刘禹上前一步平举旗杆伸向前方:“姜才,接旗。”
姜才双手接过旗杆,面向广场只手擎杆,另一只手展开旗面,巨大的旗帜慢慢出现在众人眼前,血红的底色,当中绣着一匹骏马,高扬的双蹄下是一道起伏的山峦,按照新军法,所有的军旗不再以统帅的姓氏为号,看到这个与军徽相似的图案,他的心一下子“嘣嘣”跳了起来。
“马踏阴山,军名羽林。”
刘禹对着麦克风高声
说道:“羽林军,登船!”
姜才高举军旗,带着骑军绕广场一周,在琼州百姓和家人的欢呼下径直走向码头的方向,登上早已准备好的海船,扬帆起锚。
刘禹背着手站在高台上看着他们离去,转过头对马应麟使了个眼色,后者赶紧挤上前来。
“十天之后,射声军的四个厢依次出发,你要做好准备,安顿好家里,这一走可又是好长一段日子啊。”
马应麟双眼放光,摩拳擦掌地说道:“抚帅放心,家中婆娘反不了天去,敢扯后腿,属下休了她,不出十天,一定按抚帅之命出发,说实话,这些日子在大营里呆着,弟兄们人人请命,士气很高,属下带了这么多年的兵,还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敢战之军,属下有信心,此战定能踏平大都城,一血前耻。”
“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人太多,刘禹就没有去送船,这种告别的时刻应该留给他们的家人,他带着娘悄然离去,自己离别的日子也没有几天了,他也需要抓紧这难得的时间。
陈允平没有离开,他站在台上看着那些激动的人群,若有所思地抚着颌下清须,胡幼黄走到他身边,好奇地说道。
“府君忧心仲仲,不知为何?”
“成玉以为,如今形势如何?”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
他俩都是旧臣出身,这个问题很复杂也很难堪,只能是点到为止,不过意思都很明了,德府的朝廷风雨飘摇,能支撑到现在,全靠琼州的物资,为此,就连广东路的本地百姓也陆续过来了不少,而琼州在此刻发动北伐,将主力调出去,未尝不是为了避免这种尴尬,陈允平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咱们这位抚帅啊,表明上壁垒分明,实则心慈手软,名不正则言不顺,北伐中原,打出什么样的旗帜都不合适,若是这么不明不白,更是糟糕,成玉,你是探花之才,应该比某更清楚。”
“秦失其鹿天下逐之,可德府还在,这种时候,抚帅是不会表态的,听闻杨参谋就有过明言,可什么结果也没得到。”
“焉知不是默认呢?”陈允平比他看得清:“你瞧瞧,咱们琼州的法度、官制、军制皆有变更,其义不言而喻,抚帅心中早有定计,只欠一个时机了。”
“你是说,平贼?”
“历朝皆自称承自前朝,可咱们这位抚帅显然不屑于此,若是当真能平灭元人,这可是再造中华的大功德,得国之正,岂有可乎?”
胡幼黄点点头:“府君说得极是,先是虎贲,后是射声,今日又多了一支羽林,咱们的新朝已然呼之欲出,绝非承自前朝,而是继往开来的大气象啊。”
陈允平被他一提醒,猛然醒悟过来,倒底是探花,心思转得就是快,别忘了,咱们的抚帅。
姓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