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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哥是出来打酱油的     混在1275txt下载     混在1275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一十三章 覆灭(四)

    这一趟渡海,刘禹带上了一群学子,并不是仅仅出于成全一对意中人,解决了半岛上的鞑子威胁,相应的工作就要展开,工农业布局是其中的重点,这里头会涉及到许多机械装备。m.www.uu234.net

    现代工业分门别类,没有人敢说样样精通,甚至连粗通都做不到,娘和她的团队负责电力这一块,将来还会策划水电、火电、风力、太阳能等等发电站的建设,在有了电力的基础,便可以发展现代工农业,桃儿的专业是机电,吊车、水泵、卷扬机、各种类型的发动机等等,从安装到维护,都是需要人手的,能修的就修,不能修的收集起来,到时候一块儿运回后世,就是目前的处理办法,这个过程很漫长,能够对照说明书,大致了解机器的构造和原理,找出毛病的地方已经是人才了,如果能动手解决,让它重新动起来,便可以说是天才,桃儿与她的那些人就属于摸到门槛的一小撮,自然要好好保护起来。

    将她们交与早到好些日子的十一姐儿娘,刘禹差点就认不出这位妻姐了,晒红的脸庞、利落的马尾辫、利落的工装,整个一流水线女工啊,与外形相比,就是性子也活泛了许多,敢于叉着腰大声骂人了,哪还有半分公府小娘子的娇气,劳动锻炼人,此话果然不假。

    “十一姐儿过来的那天,暴雨还未停歇,这一片到处都是水,她带人一边架线一边安装抽水机,几天下来人跟泥里滚过一般,后来某听说是她时,也是像你一样,得亏有她们的帮忙,拉来了电线,否则哪会造得那么快,旁的不说,没有那等起重机,要如何将石块放进海中?”

    刘禹抬起头,那台十多步高的塔吊正在缓缓转动,一辆东风三吨自卸车挂在长长的钢索上,这样的车子随船装了两辆,可以大大加快工程进度,等到直通马路修好了,还会有更多的车子运过来,当然了,像挖掘机、铲车等工程机械也不会少,只是这样一来,油料供应就成了问题,从这里穿过去不是华夏的领土,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做,从琼州船运又是件麻烦事,看来,机动船的普及速度要加快了。

    按照计划,这里将会建成一个码头,因此在安装塔吊的时候就考虑到了使用问题,刘禹看着那辆东风车被吊车放下来,几个学过驾驶的亲兵发出一阵欢呼,争先恐后地跑过去。

    “这条路还有多久能完工?”

    听到他的问题,杨行潜没有自己答话,而是将身后的岑二推了出来,后者大概是第一次同传说中的岛主说话,显得有些紧张。

    “回抚帅的话,若是天气晴好的话,小的会保证灰泥、砂石的供应,最多半个月到二十天就能完工。”

    “雨季不好施工?”

    岑二先是看了杨行潜一眼,后者微微一颌首,他大着胆子开口说道。

    “也不是没法子,用木头搭个架子,上面覆盖那种不透雨的薄布,咱们就可以在下头筑路,若是雨水再大些,也可以边抽边填,应该......应该耽误不了工期。”

    经过他的解释刘禹才明白,所谓的“薄布”指的是薄膜雨衣,看来他们早有预案,甚至连排水沟都挖出来,做好了泄洪的准备。

    “做得不错,等这条路修好了,就从两头向上一路修过去,一边是象林、升龙府到咱们的广西路,一边是真腊、暹罗、蒲甘一

    直修到云南,路修到哪里,咱们的旗子就插到哪里,你叫什么?”

    “小的名叫岑二。”

    刘禹微微一愣,岛上的百姓有许多都是只有一个姓,再加上排行这样,李十一就是如此,不过此时他也顾不上帮人起名字,拍拍他的肩膀。

    “本官看你是个肯动脑子的,愿不愿意转入工程兵?”

    “是从军么?”

    “半军半民,不打仗,专门修路、架桥、盖房子,军士的待遇,当然纪律要严一些,遇到贼人要有驱逐之力,所以叫工程兵。”

    岑二的心“嘣嘣”直跳,抚帅亲点啊,哪怕当真是从军也是一件极为光彩的事,他这一次没有再看杨行潜,而是用力地一点头,拱手说道。

    “小的愿意。”

    杨行潜呵呵一笑,扶了他一把:“你这就算是官家人了,不用再称小的,要叫属下。”

    “属下愿意。”岑二兴奋地答道。

    “好,将本官说的去向你下面的人一一传达,想加入的去杨参谋那里报名,登记以后重新开列薪资,不想加的也不勉强,好处坏处都要同人讲清楚,琼州不搞拉夫强征这等勾当。”

    “抚帅说得是,这样的好事,求都求不来,小的......属下一定好生挑选,绝不让偷懒耍滑的混进来。”

    岑二兴高采烈地走了,杨行潜看着他的背影,不无担忧地说道:“这里有一万五千多民夫,愿意去的只怕一万都不止,光是粮饷的增加,州府就要重做预算,又是一项负担啊。”

    “不如此,焉能驱民从征,半岛上的战事且不说,仗打完了,麻烦事才是刚刚开始,那么多的国家没了政权,要一一占据,要将土人迁出来,都不是省事的,全靠军队成不成?是不成的,只能用这样的法子,一边建设一边作战,等到路修好了,咱们才算是真正站住脚了,到时候沿着马路快速调动,那些残余的反抗势力一旦露了头,想跑都跑不掉,雨季会成为咱们最大的助力,而不是阻碍。”

    “属下省得了。”

    杨行潜脑子反应极快,马上就明白这其中的好处,寓兵于民,在主力大军完成了歼灭的任务后,由这些半军事化的队伍来占领,而主力大军将继续去征服其他的地区,不必将精力全都耗在剿匪的事情上,毕竟如今全岛一共只编了五个厢六万二千五百人的正兵,黎母山大营里的五万多新兵在完成了三个月的基础训练后,会先派到南洋,戍守一年左右,如此往复循环,始终保持一支为数十万人左右的武装力量,这也是目前他能养得起的上限。

    “老孟。”孟之缙赶紧上前一步,聆听他的训示。

    “那些荆湖民夫也会一一编组,名为农垦兵团,每团五千人,由琼州老农担任技师指导,由退役老兵担任指挥,每个指挥须得开垦一万顷以上的田地,如何划分由你带人来勘定,做成图纸存档,要留下一些余量,要尽量做得成片开发,以便将来的机械化和自动化种植,水利、肥料、种子是三大要务,解决了这三样,产量就不会低到哪里去,与那几十万鞑子相比,你要做的事情,才是琼州发展的基础。”

    刘禹用一种我看好你的语气说完,孟之缙已经有些惶恐了,将半岛变成粮仓

    是早就定下的方略,当初他争来这个日南郡守也是由于这个原因,按照州府里的计划,将用十万左右的民力,开垦出二百万顷左右的田地,一顷百亩,总共就是两亿亩,按平均一亩产粮三百斤算,一年三收就是九百斤,两亿亩的年收成将达到一千八百亿斤,这是一个多么惊人的数字,可以彻底解决琼州五百万居民乃至大宋所有人口的吃食!

    还远远不只。

    天下无饥馁,是仁人志士几千年以来孜孜以求的一个理想化目标,无论哪个朝代都没有实现过,不是因为产量达不到,而是分配不公,富者兼并穷者之田,是每个封建王朝逃不过去的坎,三百年的循环反复就是这一事件达到了临界值后的反噬,人人知道却没有解决之道,刘禹的公有化尝试,也不过是借鉴后世的经验,同样有着绕不过去的坎,那就是生产效率问题。

    当然了,眼下还没有露出端倪,自然也不必过于操心,对于孟之缙而言,光是那付美好的前景,已经足够了。

    民事交与他,政事交与杨行潜,将二人打发走,刘禹这才打量着自己的两员统兵大将,金明面色还算平静,姜才的兴奋之色却是溢于言表,一举将二十万鞑子围在一个狭长的三角地带,看似不可能完成的目标,竟然就在眼前,他的反应再也正常不过。

    “走,上去看看。”

    刘禹带着几个亲兵登上石阶,这些石阶是后来才砌成的,包括顶端的女墙,整个高墙高三丈左右,宽度一丈二尺,没有中土城墙那么宽,不过已经足够了,顶端每隔百步左右安装着一个大喇叭,喇叭周围站着两三个人,除了这些值守的军士,其他人都呆在后头的军营里,只有紧急情况才会上墙。

    这些值守的军士由一名文化教员带领,刘禹看到他们正在纸上写着什么,命人拿来一看,原来是各种标语。

    “你们这样喊了几天了?”

    “回山长的话,三天。”听到这个特殊的称呼,刘禹抬起头,眼前的军士年纪十分小,嘴下只有一点点茸毛,面相有几分熟悉。

    “你是哪个学堂的?”

    “琼山第二学堂。”

    张德全挺直身体,大声答道:“学生张德全,全岛统考第七名,山长曾亲自为学生颁奖。”

    刘禹记起来了,他是张世杰的长子,自己的外甥。

    “嗯,我记得你,如今分在前厢第三军对吧。”

    “是的。”

    “这是你们的防线?三天的喊话,有没有什么效果?”

    张德全摇摇头:“鞑子还没有粮尽,不过昨日学生发现,他们在割取死马的马肉。”

    喔,刘禹从吴老四手中接过一具千里镜,朝着远处望去,只见一千步左右的泥地上,还有不少马尸,大部分都只剩了骨架子,一些乌鸦在盘旋飞舞,元人的大营还在更远一些的地方,看来是被炮火吓到了,退出去足足十里远。

    “噎,他们在做什么?”

    金明和姜才二人举起千里镜,镜头里出现了一群汉军步卒,手中提着刀斧等物,越过那片遍布死马的区域,一个个小心翼翼地朝着前面的一排攻城器械走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覆灭(五)

    元人大军的确还没有断粮,自蒲甘南下时,阿里海牙最为在意的就是粮道,否则不会一次带上逾八万的土人青壮和数万畜牲,后者本身也是可以当食物的,而在经过暹罗、真腊等国时,基本上是一路走一路吃,只是到了占城境内,因为宋人坚壁清野才没了来源,饶是如此,军中所携之粮也足以支撑一个月以上。顶 点 X 23 U S

    在水攻失败,宋人用异乎寻常的方式截断了他们的退路之后,阿里海牙首先想到的也是粮食能支撑多久,一个简单的逻辑就是,人越少需要的粮食就越少,于是他想要发动一次大规模的进攻,能突破固然好,就算不能也可以减少人口,可是宋人异常准确地炮火给了他当头一击,这个打击不是来自身体而是心理,宋人用这种方式明明白白地表明了他们的目地。

    整个大军从一千多步的距离一口气跑出十里地,几乎到了海边,让他们停下脚步的是宋人的水军,焉知那些战船上面,有没有可以及远的大炮?

    被炮火炸得浑浑噩噩的阿里海牙,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点算蒙古骑军,结果很残酷,连同上万户脱温不花在内的三千多人再也没有回来,余下的八千多人里头伤者占到了一多半,仅仅四、五天的功夫,大营里便抬出去两千多具尸体,余下的那些无论是蒙古大夫还是汉人郎中都束手无策,整个蒙古、色目宿营地每日里惨叫声不断,听得人心惊胆战,更是让他夜不成寐,当千户捏只不丁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时,几乎不敢相信这个披头散发、双眼浑浊、衣甲不整的老头,就是仅仅两个月前意气纷发,带着二十万大军誓要一举荡平南蛮子的统兵大帅!

    “今日又死了几个?”正当他打算退出帐子,改日再来的时候,一个低沉声音在背后响起。

    “七十一人。”捏只不丁惨然说道:“宋人的炮石着实利害,打在身上全是一个个小口子,当时不觉得疼,过后红肿流脓高烧不只,疼得不行的拔刀砍了自己的也有,多数人奄奄一息,每天只用汤水吊着。”

    “医者怎么说,一点法子都想不出吗?”

    “军中阿卜一直在为他们驱邪,可成效不显,汉人郎中说此乃毒气入体之症,用了不少清火去毒的汤药,似乎也无甚作用,如今连草药也快用完了,这附近又没处采去,只怕是......”

    只怕是什么他没说,阿里海牙如何听不出来,大元立国近二十年了,蒙古人的性子也逐渐变得曲曲绕绕,喜欢察言观色、说话拐弯抹角的毛病一点都不逊于汉人。

    “那就让阿卜为他们做最后一次祝祷吧。”

    大帅的语气平静地就像是在拉家常,可是听在捏只不丁的耳中,如同惊雷一般炸响。

    “大帅的意思是......”

    “就是你猜的那个意思,夜里悄悄地去做,你亲自带队,这是好事,为他们解除痛苦得升

    极乐的好事,明白么?”

    阿里海牙眼眶发红,死死地盯着他,捏只不丁惊得目瞪口呆,隔得这么近,他突然发现大帅的须发几乎全都白了。

    捏只不丁脸色苍白地走出帐子,阿里海牙呆呆地坐在垫子上,一细细的声音若有若无地飘进耳中,在那些伤者的惨嚎当中显得异常突出。

    “汉军弟兄们,你们已经陷入绝境了,想想你们的父母妻儿吧,死在异国他乡,尸身为野狗所噬,孤魂野鬼飘洋过海地如何能回到家中?”

    “蒙鞑窃居中原,奴役汉人,他们抢去你们的田地,侵占你们的家园,欺辱你们的亲人,还要你们来送死,不要再为虎作伥了,就算打胜了你们又能得到什么?”

    “俺叫曾阿牛,南阳府人氏,被鞑子征入伍六年了,三年前在建康城下被俘,鞑子竟然只要回了大官,不管俺们这些兵丁的死活,可怜俺家中四个男丁,两个死在战场上,一个被抓为民夫,累死在役道上,前年鞑子再度南征,强行在村中征粮,将家中最后一点存粮抢去,老母高堂竟活活饿死,如今只剩得俺孤家寡一个,全靠俺们上官仁慈,不禁活命还分了房子娶了媳妇,队伍里的上官把俺们当人看,从不克扣粮饷,这样的队伍,老子豁出命也得跟着干,汉军弟兄们,醒醒吧,你在前头卖命,他们在后头索命,鞑子就是想要俺汉人死光,他们才能占了俺们的田地和女人。”

    “俺是济宁府人氏,也是建康城下被俘......”

    “俺是保定路人氏,解帅帐下亲卫......”

    ......

    一条条喊话随着风声飘进元人的大营里,从他们撤军的第二天就开始了,宋人的意图昭然若揭,阿里海牙对此心知肚明,却拿不出什么好法子,大营中本就是汉军占大多数,上层的千户、万户都是汉军世家大族,与元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无论他们想做什么,都要考虑身在北方的家族,一时之间不会有什么问题,可宋人也不傻,拿出来说事的每一条都针对下层军士,说实话,对于里头揭露的这些问题,阿里海牙很清楚,大部分都是真实的,忽必烈大汗继位以后,一直在试图缓和双方之间的矛盾,包括重用汉人世家,重开科举,崇尚儒学,结好缙绅等等举措,无不是如此,可对于底层的汉人百姓而言,本就是压榨的对象,哪个统治者来了都是一样,如今却一桩村一件件全都套到了蒙古人头上,这便是人家所说的双重压迫,这话原也不错,无论是在早期的蒙古人统治中,跑马圈地的行为,还是最近的征服过程中,那些荆湖民众被成村成乡地划为农奴,都是无可指摘的事实,他自己就得到了三千多户的封赏,这还是大汗公开的明旨。

    胜利者有权处置一切,本就是草原上的法则。

    随着揭发的深入,就连阿里海牙听了也阵阵心惊,因为他是个色目人,对方似乎对于元人的

    统治结构十分熟悉,将那些私底下的龌蹉事说得分毫不差。

    “其心可诛,其心可诛!来人。”

    他握着拳头愤怒地咆哮不止,张口就打算叫人,可等亲兵们跑进来,却看到大帅颓然摆摆手,将他们又打发出去。

    营里的蒙古骑兵只剩了四千不到,就连战马都几近跑散,将他们召来能干什么?激化矛盾么,更何况现在还什么事都没出呢,可是他很清楚,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

    果然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就在阿里海牙疑神疑鬼的第二天就出事了。

    说起来事情并不大,汉军的一些军士,擅自跑到离宋人高墙八百步开外的泥地里,将一些攻城器械给拆掉了。

    拆来做什么呢?烧火。

    的确,元人的大营中还有一些存粮,甚至连肉食都不缺,死在阵前的那几千匹战马,早在当天就被割成了骨头架子,至于蒙古骑兵的尸体,也被拖回来后掩埋掉了,这样是为了防止瘟疫的发生,毕竟已经到了四月中旬,气候一天比一天热,露在外头只会传播病菌,对于这片狭小区域挤了二十多万人马的元人大营来说,不吝于一个毁灭性的灾难。

    可是,他们缺少升火的材料。

    半岛上的粮食以水稻为主,这种事物的特点就是硬,生米是什么滋味,连牛马都不吃,何况是人,煮饭就得需要柴火,在之前的战事中,他们将这片小小的区域内所有的树木一伐而光,为了找到引火的事物,就连深入地下的树根都刨了出来,可那能有多少?于是,在被围的第四天,没有断粮的元人大营里,竟然找不到可以生火做饭的柴火了。

    没奈何,那些汉军便将主意打到了被遗弃在宋人高墙之前的攻城器械上头,上万台各种器械,几乎全都是用木头制成的,劈了当柴烧,不也能撑一段日子吗,这原本是一些汉军军士的自发行为,后来引得人人效仿,为了抢夺柴火,一些营头之间甚至还爆发了打斗,这样一来事情便再也瞒不住,直接被报到了阿里海牙那里。

    “带上你的人随我走。”

    出乎亲兵意料的是,这一回,阿里海牙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带着捏只不丁勉强凑出来的二千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赶到事发地点,先是用骑兵隔开了双方军士,接着将为首的百户以上军校全数捉拿,当场在阵前斩首,这样的雷霆手段,不仅震摄了那些下层的汉军军士,也让闻迅赶来的一群万户们心生寒意,毕竟元人积威深重,并不是一句两句挑拨之语所能轻易撼动的。

    “将各自的人带回去,再有如此行径,连坐不饶。”

    阿里海牙甩着一头黑白相间的乱发,如同一只暴怒的雄狮,万户们唯唯诺诺地将军士带回营中,相互之间却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第一百一十五章 覆灭(六)

    半岛的夜空,繁星如炽,预示着明日至少会有半天的日头,至于下晌会不会有雨,只有天知道。

    元人的营区堆满了那种不大的帐篷,占据了小小三角区的绝大部分土地,每个帐篷里至少也要挤上六个人,堆在一块儿那种味道可想而知,这样大的人口密度最怕的就是疫病,一发一大片,谁也逃不掉,可如今他们只有这么点空间,想要挪一挪都不成,最远的宿营地已经到了海边,海浪拍击堤岸发出的那种“啪啪”声,一阵裹着一阵,既单调又富有节奏感。

    汉军营与蒙古营之间泾渭分明,这完全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因为当时谁也不知道,大帅会不会因为形势而有所迁怒,于是,只剩下三千多人的蒙古骑队加上阿里海牙本身的亲卫就成了拱卫他的最后一道屏障,靠在两者之间则是形如难民的土人青壮,各种畜牲的叫唤声汇成一道独特的风景,也为这个单调的夜晚增添了些许乐趣。

    上万户郑镇国的营区在最边上,如今这种形势,再设一个中军摆个帅帐自然不现实,他的居帐也就比普通的军士大上一些,若是要召集亲信商议,挤上十来个人不至于太过局促。

    “万户,人到了。”

    亲兵掀开帘子低声说道,郑镇国从火堆旁站起身,一个身影飞快地闪进来,身上是普通军士的装束,眼珠子鼓鼓地在四下里转了一圈。

    “老高,还是你来得早。”郑镇国不以为意地抱拳说道。

    “嘿嘿。”

    高德诚仔细瞅过,又树着耳朵听了一下,没有可疑的呼吸气息,于是干笑了两声。

    “如今这个时辰,你老郑把咱们都叫来,究竟是个什么章程,不妨分说一二。”

    “等人到齐了再说。”

    郑镇国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帐子中间架着一个火堆,上面的铁架子串着一条马腿,被淡红色的火苗炙烤着,肉香四溢。

    “想不到你这处还有柴火,可是了不得喔。”

    高德诚拿眼一瞥,柴火四四方方分明进行过加工,从哪里来的,还用得着说么。

    “也就这一点了,若是今日谈不拢,便等着饿死吧。”

    高德诚没有再说什么,自顾自地拿起一把短刃,从上头切下一条肉来,肉色已经变得焦黄,在高温下吐着泡泡,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盐晶,为的就是保持食物的鲜度,可在这种条件下,最多也就五六天,几千匹死马被这么多人一分,哪家也没富余,对方拿出来的只怕是最后的存货,和那些柴火一样。

    很快,帐子里就挤进来七八个人,加上他们两人,十个汉军万户全到了,人人都是乔装成了士卒,不过没有人动手割肉,全都拿眼神打量着他们。

    “老郑起的头,你们只管问他。”高德诚毫不在乎地大吃大嚼,满嘴都是油。

    “时间紧,客套的话我就不说了,请大伙过来,就是商量一下,咱们怎么办?”

    虽然一早就料到了,被郑镇国这么直白地一说,还是让他们这些人呼吸急促,就连高德诚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还能怎么办?咱们这里头,有一个算一个,哪一个不是家大业大,若是殉了,家中至少还能闹个勋烈

    ,若是起了什么别的心思,就算宋人肯放过咱们,元人会吗?”

    郑镇国拿眼一瞧,说话的是万户甯居仁,他的话显然引起了共鸣,有三四个人在点头附和。

    “你说得不错,可有一点,就算咱们战死了,也得有人回去报信才成。”

    他的话让这些人立时没了言语,宋人将唯一的陆地截断了,海面上全是水军的战船,离这里最近的陆地要跨过大半个暹罗湾,上面不必说肯定已经是宋人的天下,他们纵然有一两个人能游出去,又有谁能保证会将这里的事情报到大都?没有实据,元人可不会认为他们是殉了国。

    元人的律法十分苛刻,一旦被认定了战败的责任,家属一定会被牵连,说不定那些人家早就盯上了自家的家产,等着扑上来分一杯呢。

    “老郑,你也莫要嗦了,有什么好法子,不妨说出来,大家参详参详。”高德诚扔下手中的刀子,拿手背在嘴上一抹,不耐烦地说道。

    “某叫大伙来商量商量,不就是没法子了么,难道等着粮尽了,全都饿死?”

    郑镇国摊摊手,高德诚却是不信,不过这里的人谁也不是傻子,有些话是犯忌讳的,想想没什么打紧,真要说出口,宋人会如何不知道,这营里可还有一位大帅呢,白天那些被砍杀的百户,人头就挂在前面的泥地上,杀给谁看的?不就是这里的十个人。

    “你这里还有柴火马肉,某家那处一早就断了干净,每日里寻来些草根生火,一烧就是浓烟呛得人直咳咳,好不容易煮了点米饭,半生半硬,牙齿都得蹦飞,不得已,某让一些会水军士去海里摸鱼,这几日死了四五个人,也不知道是当真死了,还是游去宋人那里了。”

    “你靠着海还能摸鱼,某家那处被挤在当中,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就连抢柴火都慢人家许多,要不怎会与你的人打起来,那些被砍的百户,倒有一多半都是某家的人,大帅将某骂得狗血淋头,当真里外不是人。”

    “可不是,放着一堆木头不准动,眼见着没了升火的家什,拿什么弄吃食,营中已经有人在烧布匹毯子了。”

    “那又能烧得几日,若是明日来一场大雨,就不是升火吃饭的问题了。”

    ......

    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牢骚话,郑镇国与高德诚交换了一个眼神,没到绝境谁也不肯出头,这是人之常情,如今宋人发狠,断绝了他们的归路,若是当真如那天一样去攻打高墙,人家有地利还有火器,能不能挨到墙边都是个问题,现在的形势是宋人要他们死,蒙古人也要他们死,可笑他们还在自欺欺人,三人成虎,十个人十个心思,他已经渐渐熄了出这个头的心思。

    “大伙说得是呀,吃食将尽,大雨来临,一人生病,全军遭殃,在这个死地连个腾挪的余地都没有,宋人不想脏了自己的手,让咱们活活饿死、病死,咱们还能怎么做?不如明日一齐去求见大帅,听听他的吩咐,如何?”等到众人的议论声稍停,他出言说道。

    “说得是,明日一早都去大帅那里听用,散了吧,散了吧。”

    高德诚站起身,像赶苍蝇一样往外赶人,莫名奇妙地被叫来,又莫名奇妙地送客,这些人嘴里嘟囔着,三三两两地钻出了帐子。

    郑镇国没有相送,而是在帐子里静静地站着,过了一会儿,高德诚与两个人蹑手蹑脚地跑进来,一个是来自河南的王天祥,一个是河北的褚怀远。

    “老郑,你绝不会无故消遣咱们,有什么说道,让咱们听听。”

    他没有答话,不住在三人脸上瞅来瞅去,高德诚与两人相互看了看,突然弯下腰,将那把短刃捡在手中。

    “你无非怕咱们去大帅那里告发,今日之事,若是有人说出去,个个不得好死,咱们歃血为盟,立下誓书,交到你手上,如何?”

    郑镇国的表情这才松缓了一些,走上前去,伸出自己的手。

    “就照你说的,四个人都写下誓书,一出事谁也跑不掉。”

    一番做作之后,他重新请几人坐下来,拿了个铁条一边扒拉着火堆,一边慢慢地说道。

    “咱们是为了这里的几十万弟兄,非是某家怕死,你们说说,当真都死在这鬼地方,可不像宋人宣扬的那般,成了异乡的野鬼,一辈子都回不了家?”

    “你的意思,咱们要投了宋人去?”

    既然都立下了盟誓,高德诚说话也不再遮遮掩掩,这次南下,与宋人的接战其实不多,可唯一的几次作战,就有他的一份在里头,折毁了千把人手不说,士气更是跌到了谷底,因此这一次被叫来,他其实是最热心的。

    “这是大事,怎么做,咱们几个商量,首先一条,口风得把严喽,就是亲信也不能说,那几个人的态度你们也看到了,未必不会把咱们卖了,这可是关系多少人的脑袋。”

    “那是,老郑,你就不要卖关子了,说出来让咱们心里踏实一些吧。”

    被他们一阵催促,郑镇国这才不慌不忙地交了底。

    “昨日里,一个被俘的弟兄从宋人那里过来,带了他们的信儿,是口信,让咱们掂量掂量,趁着还有吃的,想想出路。”

    “出路?”

    高德诚等人俱是一怔,宋人摆明了不给活路,这么说又是什么意思?

    “就是出路,那日的炮火你们也看到了,弹下如雨,可是每一发都打在蒙古人的头顶上,一万多骑军啊,转眼的功夫就没了三成,剩下的人里头也伤了一半多,你们看到没有,白天大帅只带了两千余骑,其余的人去哪儿了?”

    郑镇国神神秘秘地伸出四根手指:“连他的亲兵在内,还能动弹的不超过这个数。”

    “啊!”

    三人不由得惊呼出声,随即马上捂住嘴巴,虽然之前蒙古人也只有一万多骑军,可毕竟是骑军多少还有些威慑力的,如今只余了四千不到,又是劫后余生,战力应该大打折扣,这里头足足有十二万汉军步卒,说得不好听,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淹死他们,见他们心动了,郑镇国又抛出了一个猛料。

    “这几日,你们还听得到那些伤者的嚎叫吗?”

    “似乎没有听到了,难道是好了?”

    “是好了,一了百了。”

    郑镇国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三人心里一颤,那可是几千个蒙古人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覆灭(七)

    “......安南左近的土人都已逃散,元人在升龙府留了一个汉军百户所,咱们的人一到就降了,别处还有一些零散兵丁,加上一些投靠的当地人,因有大军在侧,哪怕离开了许久也不曾有过反叛之意,安南旧王与一些亲信部众逃进了山林,据称还有数千之众,属下着人打探过,大约两千上下,粮草军械皆无,又逃散了不少,如今应该在一千五百以下,咱们席卷安南,人口尽数迁走,他们就算再出来,也没了裹胁的人丁,尽属下看,不妨让他们闹闹,咱们只需抽调一到两个指挥,用快船走水路,出奇不意堵于城池之内,则安南一举而定,再无后患了。”

    高墙后的营地里,刘禹和金明等人在听李十一的报告,他是从安南过来的,比刘禹离开琼州的日子还要早上五天,大军主力南下之后,安南的荆湖民夫也好,当地土人也好都被裹胁,一部分去了琼州,一部分被富商大户招去当了帮佣,当然了这只是一个好听点的称呼,等到人一走,那些躲藏起来的旧有残余势力便冒出了头,只不过失去了群众基础,以那点人数,根本就翻不起浪花,刘禹、金明、姜才等将帅,都对此毫不挂心。

    “这里的形势大致上已定,调出部分兵马没有问题,五百人够么?”金明开口说道。

    “够了,他们目前占据了升龙府,四下里一堵,便插翅也难飞。”李十一信心满满,有了确实的情报支持,打起仗可谓得心应手。

    “不好。”姜才摇摇头说道:“堵死了四门,他们只有依托城里的民居隅负顽抗,咱们的人不熟识地形,就算有利器在手也会处于劣势,倒不如围三阙一,三百人堵,两百人埋伏,在城下一举击破,以咱们的机动力,纵然有些残余也跑不掉。”

    “姜帅的法子好,就这么办。”

    金明看了刘禹一眼,后者微微一点头,他当即下令:“一个满编的指挥带上脚踏车,即刻上船,由你的人做向导,就在白江口下船,最多三天可到。”

    “用我带来的船,不用一天便可到,吴老四,你去安排。”

    刘禹接口吩咐了一句,吴老四大声应下,与李十一的手下一齐离去。

    “安南就是如此处置,接下来是占城,这里地方小,元人做得更干净,占城旧王室几乎被屠净,后来又由新附军主力镇守,一直在清剿残余,连过百的小股残敌都没有,咱们的农垦兵团,可以直接入驻,按军营规划,白日垦殖,夜里巡哨,不会有什么麻烦。”

    孟之缙点点头:“占城放一个兵团,五千人分成五个分部,每部两千顷,不够的就向周边发展,一千人里头加入一百名新附军,纵然有些残敌也不惧。”

    “我看可以。”刘禹见他想得仔细,赞许道:“有一百老卒押阵,就能安民夫的心,去了先把范围划出来,尽量不要去动周边的雨林,那些木头将来我有大用,把原本的地量一量,不够的可以等等,解决了这里的元人,整个三角区都是他们的,凑够一万顷我看没问题,就以占城农垦兵团为示范区,把事情先做起来。”

    “好,我这就去安排。”

    孟之缙十分兴奋,竟然说走就走,来了半岛这么久,好容易要干正事了,他是一刻也等不得。

    李十一稍等了一会儿,继续说道:“这两处咱们很早就有渗透,办起事情方便,机宜司召了一些当地人做为先导,再远一些暹罗、真腊等国,要更为复杂一些,元人占据的时候大约在一年左右,有些小国直接就投效了,本地势力顽固,多半要费一些手脚。”

    “不怕,他

    们既然投了元人,就是现成的理由,等料理了这里的鞑子,大军一边休整一边做做样子,具体的事情交与新投的那些人来做,咱们的军士,尽量不要沾染百姓的血,以后都是这样的原则。”

    刘禹说得很隐晦,金明与姜才如何不懂,当初在南洋就是这么做的,收编三佛齐的人去打爪哇人,让爪哇人去打三佛齐的残部,使二者之间的仇恨更加深刻,却让自己的人超然其上,就是这个道理。

    “属下明白,机宜司已经在招募人手,提前在各地布局,为日后大军进剿打好前站。”

    姜才提醒了一句:“施彪子的手下颇有些在各国行走,让他们带着,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施都统那边,就要饶动姜帅打个招呼了。”李十一向他拱拱手,领受了这番好意,施忠的人进半岛比他们要早上许多,各方面更为熟络一些。

    “老施的差使办得不错,叙功之时,当放在头里,不可寒了探子们的心。”

    金明补充道,他与施忠也就是送俘进京时见过一面,那回在京郊被人偷袭,差点就交待了,后者的悍勇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嗯。”

    刘禹点点头,哪怕在卫星普及的后世,侦察主要还是要靠人力,因为很多地方都被屋舍、建筑、树林、山岩等东西挡住,摄像头是无法看穿的。

    尽管占据了绝对优势,琼州军并没有大规模抽调人手四面出击,因为他们面对的局面依然很复杂,需要做好应变的准备,因此,对于其他方向上的行动,大部分时候靠的还是那些新附军,目前刘禹并不打算将他们纳入自己的体系中,正好借他们的手管理半岛上的土人,从而省下宝贵的军力,在这种地方,就算生出些异样心思,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更让他们关注的还是包围圈里的鞑子大军,当天夜里,从高墙外吊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机宜司安排的传信使者,从之前的战俘中挑选,而另一人则是对方的回信使者。

    事情是机宜司安排的,刘禹并没有出面,过后李十一向他禀报了结果。

    “郑镇国好大的口气。”

    “属下也觉得,大概是还有些吃的,没到军心涣散之时,属下让人在各个营头打探了一番,没有人意动,底下的军士也不见慌乱,只是每日的操习取消,被拘在营中不得随意外出,也不得随意走动。”

    “到了如此境地,还能管束住下面的人不生乱,这支军马也堪称精锐了。”刘禹的表情淡淡地,让李十一看不出是赞叹还是讽刺。

    “他们在此之前,纵横无敌,灭国百余,自然是有些底气的,不过依属下看,咱们没有进击之意,他们这般如临大敌,何尝不是心存侥幸,防得恐怕并不是我琼州兵马。”

    “说得是,越是蹦得紧,到了弦断之时,就伤得越重,你按自己的意思去办,我只要结果。”

    李十一恭身答道:“是。”

    没等他走出去,刘禹出声叫住:“镜报这次前来报道的怎么换成了一个男的,你家娘子呢?”

    “内子怀了身孕,被属下强自留下了,不然她肯定要上船的。”

    “喔,什么时候的事,你倒是瞒得紧。”

    李十一嘴角含笑:“属下哪想瞒啊,是她一意瞒着属下,还是老岳丈提点,这才知晓的,已经两月有余。”

    “不到三个月啊,是得小心些,让她在家静养,有什么不忿的,只管来找本

    官分说。”

    “多谢抚帅。”

    李十一笑得更欢了,出门的时候险险没有被绊到,刘禹同杨行潜相视一笑,想看到这个家伙失态的样子,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笑什么,桃儿随船去了安南,你没去相送?”

    杨行潜被他打趣,毫无半点怯意:“明日就归来了,不过一日两日,哪有那么多干系。”

    “那就是送了,想不到你这不声不响地,也有这般本事,当初就该去执掌机宜司才对。”

    “抚帅这话要是让李主事听到,属下定是机宜司黑名单上的第一人。”杨行潜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门外,似乎那里藏着什么人影一般。

    刘禹暗暗发笑:“你连我的人都敢掂记,早就是本官黑名单上第一人了。”

    杨行潜唬了一跳:“天地良心,属下这心思是到琼州才生出来的,左右要娶个娘子,桃儿是个相熟的,属下特地问过郡夫人,抚帅没有收房之意,这才大起胆子提出来......”

    “好了,瞧你吓得这样,桃儿是我家娘子的贴身婢女,比姐妹也不差,你既有心,她若有意,本官乐得成全,不过......”

    刘禹卖了个关子,看着他眼巴巴的样子,摇摇头:“本官有些好奇,你究竟看上她哪一点了?”

    杨行潜松了一口气:“实不相瞒,有一日属下有事去请教郡夫人,正巧看到她发落一个婆子,十二岁的年纪,骂得那个足以做她奶奶的婆子大气也不敢出,难得的是,言辞锋利,井井有条,并不是仗着郡夫人的势,院中一干女子人人敬服,自那日起,在下便留心上了。”

    “原来你是个妻管癖啊。”

    刘禹万万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桃儿的长相算得上清秀,却谈不上绝色,何况是多年前,人都没长开呢,他怕得是对方是个幼癖之类的变态,所以才会问得这么详细。

    杨行潜露出几分不好意思:“抚帅莫笑,属下自幼只有娘亲教导,对于属下要求极严,可她在属下未成年时就故去了,属下常常在想,日后若是要娶妻,也一定要娶一个性子烈些的,才好管束家宅。”

    杨行潜眼中的哀伤一闪即逝,继续说道。

    “原本,属下也以为是一厢情愿,话既然说出口便收不回,这次桃儿小娘子来到这里,主动找到属下,只问了属下一个问题,是否真心娶她,她说她自幼便卖到了叶府,没有来历也没有娘家,若是属下日后不要她,她便没处去了。”

    “你如何答的?”

    “属下说,某与她一般无二,无亲族无家人,若是她不愿意嫁,也没处可去。”

    刘禹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既然你们都有意,这件事我与郡夫人都答应了,不过......”

    杨行潜一揖到地,叩首而拜:“属下谢过抚帅娘子成全,桃儿还有三年才满十八,属下愿意等。”

    “好。”刘禹将他扶起来:“她可曾告诉你,愿意随谁的姓?”

    “桃儿自谓出自刘府,愿请抚帅赐姓,属下也赞同她的决定。”

    怕是你的建议吧,刘禹看了他一眼:“刘桃?”

    “刘桃夭。”

    杨行潜面色微红:“名是属下帮着起的,取个好意头。”

第一百一十七章 覆灭(八)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www.uu234.net”管道升看着海面,轻声吟道。

    桃儿的眼中闪着不解的光芒:“这有什么说道吗?”

    “没什么说道,挺好的。”

    管道升偏过头朝她笑了笑,两人同船过来的时候,桃儿虽然表面看着没什么,其实有时候会发呆好一会儿,连她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却瞒不过同住一个舱室的好友。

    两人是在琼州第一女子学堂认识的,因为有着相同的兴趣,毕业后又从事一样的工作,而且都住在刘府的别墅里,一来二去的就熟悉起来,何况二人都是人家的婢女,一个身世不知,一个亲人死绝,相同的话题一点都不会少,连出来做事也是一块儿。

    见她有几分患得患失的样子,管道升忍不住开解道:“你们认识三年了,他到这时才提亲,可见是花了心思的,若是当真能再等你三年,足见情深,以杨先生如今在琼州的地位,莫说是妾了,连个随侍的婢女都没有,说出去会有人信么?这样的男子书上都不曾有过,你若是当真答应了,也要问清楚。”

    “问过了,他娘很早就过世了,家里没别人。”桃儿随口答道,这些私密事她们是从来不瞒对方的。

    “不是这个啊。”

    桃儿一愣:“那是什么?”

    管道升朝身后看了一眼,甲板上的船工都在做活,没有人注意到她们,靠近她的耳朵,微不可查地说道:“问问他的喜好,是不是好男风啊,想要避嫌故此来找你做门面,小心哪,日后守活寡。”

    说完,她就赶紧离远了几步,等着对方发飙,谁知道桃儿的一双眼睛转了转,说了一句连她也始料不及的话。

    “我怎么没想到这个,要不,回去再问问?”

    管道升怔怔得张开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桃儿这才反应过来,咬着牙伸手过去捉她,因为在船上,管道升不敢跑,只是不住地告饶,两人打闹了一会儿,桃儿拥着她,靠在船舷上。

    “别光说我的事,你来了这么久,就没看上谁?听闻好些青年才俊,托人打听你的事,队里那几个男子,也是殷勤得紧哪。”

    说到自己头上,管道升的神情淡了许多:“我都说了有人家的。”

    “淮地啊,你把自己都卖了,无依无靠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元人造的孽,关他何事。”管道升悠悠说道:“上回托人打听了,他在楚州李相公处做事,颇得上峰赞许,或许有一天会来接我呢,左右还有三年呢,你都等得,我为何不能?”

    “我听杨先生说,李相公与元人的战事不利,折损了许多人马,扬州城也被围了,还好你那位在楚州,当是无碍的。”

    管道升没有说话,脚下的飞剪船以一种异乎寻常的速度披波斩浪,船上的每一个人都充满了信心,她也是一样。

    ......

    被围在三角地带的元人大营,阿里海牙冷冷地看着被亲兵挡在外围的汉军将校,每一个人的面上都恭谨依旧,他却觉出了一股子涌动的暗流,或许今日就是前来摊牌的。

    “都进来吧。”

    众将低头走进大帐,里面的陈设看着没什么变化,他们自觉地站在左边,对面则是一群蒙古、色目人,只是与人多势众的汉军将领相比,显得要单薄许多。

    阿里海牙暗暗叹了一口气,这就是大营里的形势,骑军本就不多,一场炮击连万户带千户炸死好几个,受伤不治的又是好些个,现在连凑门面的人数都拿不出,他也不想再行什么欺诈之术,那样反而会被人看清虚实,能做到万户的,哪一个不是人精?

    走到自己的帅案后头,他的视线在每一个汉军将领的面上扫过,有些还能勉强与之对视,大部分人从进来伊使就低着头,看不清是个什么表情。

    “都到齐了,那本官就开始点卯,怀远万户。”

    “末将在。”

    “你的军中可有异动?”

    “这......”怀远被他凌厉的眼神死死盯着,不禁看了站在前排的郑镇国一眼。

    阿里海牙不紧不慢地说道:“怎么,当真有不妥?”

    “没......没柴火了。”

    郑镇国咧嘴一笑:“看俺做啥,俺也没多的。”

    “哈哈”汉将们一个个乐不可支,就连对面的蒙古人也纷纷侧目,阿里海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摆摆手:“好了,甯居仁万户。”

    “末将在。”

    “你那里呢?”

    “末将......”甯居仁同样看了郑镇国一眼。

    “你也没柴火了?”阿里海牙冷哼了一声。

    “末将想让换个靠海的地方,捞点鱼虾啥的,那米饭团子太难吃了,俺们吃得直泛恶心,海味好歹有些咸湿,能佐佐饭,那米饭又黏又粘牙,越吃越饿,开始还有点马肉垫巴垫巴,如今尽是白闪儿,好不容易捣鼓软乎了,也是半生半熟,属下昨儿还崩了半颗牙,大帅瞅瞅是不是?”

    看着他露出的那口黄牙,阿里海牙连发火的力气都没有了,接下来又点了几个人的名字,无一例外都是诉苦。粮草将尽,军心不稳,尤其是汉军营,已经是势大难制,今日这些将校,看似荒诞,实则不过是在试探自己罢了,如果拿这么小的事来处罚,不光师出无名,而且会造成难以预料的后果,不知不觉,他点出了最后一人的名字。

    “郑镇国万户。”

    “末将在。”

    “你有什么军情禀报么?”

    “末将都听大帅的,不过如今这阵势,咱们还要早作打算的好。”

    阿里海牙“喔”了一声:“郑万户可有良策?”

    “末将愚钝,只有一个念头,就算这里的人都死绝了,大帅也不能死,末将愿全力护得大帅周全,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郑镇国说得义正言辞,帐子里所有人都是一愣,这话中的意思再也明显不过,阿里海牙的眼神有些阴晴不定,在这个汉人的身上转了又转。

    “郑万户的好意,本帅心领了,领兵出征便有成仁之意,宋人想要捉活的,却也不那么容易,他们虽有火器,人数上差了许

    多,围困不过是为了等咱们断粮自行崩溃,他们好聚而歼之,今日诸位既然都在这里了,那就商议一个法子,咱们该如何应付?”

    郑镇国等人相互看了一眼,一齐抱拳答道:“愿听大帅调遣。”

    阿里海牙露出一个满意的神情:“众志成诚,很好,歇息了这许多天,若是让你们再次出阵,可有把握攻下宋人的营垒?”

    “这......”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敢于应声。

    “是本帅想得岔了,宋人火器厉害,让你们白白送死,虽本帅亦不忍也,若是他们只想要本帅这颗头颅,便可换得数十万人活命,不妨拿了去,也算是本帅为诸位最后尽一次力罢。”

    “大帅不可如此!”

    郑镇国等人跪伏于地,连连叩首不止,那些蒙古人和色目人也趴下身体,在他的脚下黑压压地跪成一片。

    “不能舍生,又不能成仁,当真要在这里坐以待毙不成?”

    帐子里鸦雀无声,仿佛成了阿里海牙一个人的舞台,咆哮了一阵,他无力地摆摆手。

    “今日就议到这里罢,尔等回去各自约束好部众,好生想一想,有什么好的主意,不拘是谁提的,只要可行,本帅不吝厚赏。”

    “末将等谨遵大帅教谕。”

    郑镇国与众将依次退出,几个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上马的时候,他低声对高德诚等人。

    “夜里到某营里来一趟。”

    帐中为之一空,阿里海牙颓然坐到榻上,过了一会儿,一个亲信悄悄走进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密议?”

    “是的,属下向几个营中的暗桩子证实了,他们是半夜里出的营,都去了同一处地方。”

    阿里海牙沉吟了片刻,那亲信低声劝道:“要不要属下带人去将他结果了?”

    “不。”阿里海牙摇摇头:“那样做会把所有人推到咱们的对面去。”

    “那就任凭他们作乱不成?”

    “没有证据,谁能知道他们是在作乱?”

    阿里海牙冷笑了一声:“作乱好啊,若都是一条心,咱们又有何计可施?”

    亲信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大帅似乎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只听得一阵阵声音被风吹进来,准时准点,雷打不动。

    “汉军弟兄们,不要再为鞑子卖命了,你们的家人还在等着你们的归来,把命丢在这里,就连野草都不值,跟着咱们走才有活路,打回老家去,解放全中土。”

    “放下武器吧,勇敢地走出来,你们失去的只是锁链,得到的将是整个世界!”

    .......

    阿里海牙木然地听着那些喊话,突然间长身而起。

    “宋人逼迫日甚,不能再等了,你带人今晚就去,动静放小一些,不要被人探知。”

    亲信默默地一低头,转身离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覆灭(九)

    墙外的动静没有瞒过琼州军的眼睛,从微光夜视仪里,刘禹看到了**百步左右距离上,所发生的事情。顶 点 X 23 U S

    “好多人。”

    “看装束,都是本地土人。”金明的判断得到了姜才的认同。

    “蒙古骑军押阵,土人干活,没有汉军的参与。”

    “他们这是做什么?”

    “说不好,拖回去当柴火烧了?”

    结合之前的消息,元人营中缺少燃料,有一些汉军为此起了争执,引起了很大的骚乱,最终出动了骑军才平息,如今那些人头还立在阵前,如果这一次的行动出自阿里海牙的授意,或许就说得通了,几个人在一瞬间就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要不要来上几炮?”

    刘禹想了想:“静观其变吧,无论阿里海牙想做什么,总是打破了他们之间那种脆弱的平衡,接下来一定会发生变故,咱们做好准备就是。”

    ......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也瞒不过同在一处的汉军营,接到消息的郑镇国、高德诚、王天祥、褚怀远四个万户,马上停止了商议,一齐走出帐子。

    由于离得近,他们看得十分仔细,从远处过来的大队黑影一直绵延到蒙古人的营区,此起彼伏的口号声明显带着异国的腔调。

    “土人将那些器械拖回去了。”

    “老郑,你觉得,大帅是个什么章程?”高德诚摸着脑袋,眼珠子在黑夜中一闪一闪地。

    “你觉得他是冲咱们来的?”

    褚怀远阴着脸,恻恻地说道:“白天那情形,只怕已经起了疑惑,这么晚了突然来这一出,难保不是有什么企图,不得不防。”

    “老郑,关口还是宋人那边,究竟应了没有?”王天祥看着那些大大小小的黑影说道。

    “宋人的条件就一个,可咱们敢做么?”

    郑镇国的脸色在黑暗中阴晴不定,三人一齐看向他,高德诚开口说道。

    “什么条件?”

    “大帅的人头。”

    三人都是吸了一口气,双方目前只是在互相试探,对于这些汉军世家来说,兵权看得比什么都重,他们想要保持一个完整的兵力结构,还要拥有一定的特权,说穿了就是保证地位始终不变,宋人没有直接答应,只是提出了一个先决条件,解决营地里的蒙古人,这就让人很为难了,因为他们还没有做好彻底背叛元人的思想准备。

    “这如何使得?”褚怀远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这里十二个营头,就算咱们想干,也难保别人不生出什么心思,何况,那些蒙古骑军,必会誓死保护,咱们可没有火器。”

    “谁说不是呢?”

    郑镇国叹了一口气:“可宋人说了,想要好处就要付出,咱们要的太多,自然不可能什么也不做,人家占尽了优势,怎么可能任咱们开口,都不是傻子。”

    “漫天要价,坐地还钱嘛,事情不都是谈出来的?”

    “问题是,宋人可

    以慢慢谈,咱们成么?就算咱们肯,大帅会容得下?”郑镇国向黑夜中的那些人群呶呶嘴,三人俱是一愣。

    “他会不会知晓了?”褚怀远有些不安。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能保证你的营里个个都忠心不二?”郑镇国毫不避讳地说道:“如今这等形势,他要下死手也是不易的,只会让人人自危,被宋人再一搅合,大营立时便溃了,大帅何等样人,不会做那样的事。”

    “那今日这般又是为何?”高德诚疑惑地看着他。

    “不好说,或者是要逼咱们再去攻一次,或者是想劈了当成柴火,平均分给咱们这些汉军。”

    可能么?三人都是一样的疑问,最终却没有说出口,说到底还是人心不齐,在整个汉军营中,他们只占了三分之一,别的营头会怎么做,谁也不知道,原本打算先与宋人联系,谈个好点的条件,只要兵权在手,就算日后有什么反复,元人也好,宋人也好都不得不依着他们,这是乱世中的法则,也是他们唯一能让元人忌惮,不加害家族亲人的办法。

    “老郑,你觉得宋人会赢么?”

    郑镇国摇摇头:“宋人日后如何不知道,眼下,咱们已经输了。”

    ......

    大营的另一端,阿里海牙全身穿戴整齐,就连许久不用的佩刀都挂在了腰间,一队百人的亲兵紧张地警戒着四周,手中执着刀枪弓箭等武器,一派如临大敌的模样。

    土人号子夹着“吱吱呀呀”的声响,一台台巨大的战争机器被推进营中,让他心中感概不已,曾几何时,只要将这样的器械摆在城下,那些土人的城池便会打出白旗,因为没有人能对这样的阵势无动于衷,可是如今它们连挨上宋人高墙的机会都没有。

    营里的骑军全都撒出去了,除了一部分押送土人去做事,别的都在防备着另一个方向,他的周围就只有这个亲兵百人队,也是手头最后的力量。

    营地里越推越多,土人们的动作也越来越慢,最后是那种沉重的盾车,往往很久才会挪动一步,这一干就到了天亮时分,一夜未睡的阿里海牙无端地松了口气,汉军大营没有明显的调动迹象。

    “大帅。”同样忙了一夜的千户捏只不丁骑马跑过来,向他抚首作礼。

    “有何异常?”

    捏只不丁摇摇头:“汉军营里有些人听到动静跑出来看,不过没有出营区,如今天色已亮,还要监视他们吗?”

    阿里海牙看了一眼那些土人民壮,经过一夜的辛劳,只剩下一些沉重的盾车还在向着营区推过来,这种动静瞒是瞒不过的,他也没想瞒着谁。

    “撤回来吧,一半人去歇息,另一半再辛苦一下,就在营中警戒,无论是谁都不许脱下衣甲,明白么?”

    “遵命,我的大帅。”

    捏只不丁心领神会转身而去,阿里海牙抬起头,乌云渐渐散去,一轮红日从海天之际升起,照亮了整片大地。

    “传我命令,让营中所有的工匠都起来,立刻开始作工,你们前去监督,凡有拖延推诿者,就地格杀!”

    身后的亲兵突然听到如此杀气腾腾的指令,无不是心头一震,不过很快就明白过来,百人队毫不停留地朝着营中驰去,将阿里海牙一人留在了原地。

    蒙古营区一下子沸腾开,一队队工匠衣衫不整地被人赶出帐子,其中既有色目人也有汉人,他们几人一组,跑向那些堆积在营中的木头架子,解开捆在上面的绳索,将木头一块块卸下来,堆在空地上。

    ......

    睡了一夜的刘禹再一次被叫醒,已经是午后时分,由于隔得太远,他们只能通过飞行器来探查元人在营中的活动,这个距离超过了五千步,再加上不长的滞空时间,他们只有大约十分钟左右的实时图像可看,不过从传回来的画面看,已经清楚无疑地表明了敌人的动作。

    “他们在造船?”

    刘禹的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金明等人比他要早上许多,显然已经研究过。

    “确切一些来说,是木筏子。”

    “阿里海牙要逃?”

    这个结果,不光刘禹没想到,就是金明等人也不曾料到,虽然琼州水军在段重勋的带领下,日日都会巡视三角地区的周边海域,可是毕竟不同于高墙,不可能做到严丝合缝,何况,白天还可以用种种手段进行观测,到了夜里,观测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

    “方才我们估计过,若是他们将所有的木头都拆了捆成筏子,不会少于一万只,每只载上四人的话,这个数目相当可观,趁夜出海,顺着洋流走,最远可达天竺人的海岸。”

    “想不到这老鬼子还有如此后手,倒是小瞧了他。”

    刘禹看着画面里那些忙忙碌碌的身影感概了一句,人在绝境之下所爆发出来的能量,果然会令人刮目相看。

    “咱们要不要阻止?”

    刘禹反问:“怎么阻止?”

    “出兵直袭蒙古人的兵营,将他们一举拿下,或是消灭。”姜才毫不犹豫地说道,金明面色沉稳地看了一会儿,也是微微一颌首。

    “后果呢?”

    “有可能激起敌军全面反击。”

    “如果,这就是阿里海牙想要达到的目地的呢?”

    刘禹不懂军事,不过懂得人心,金明与姜才没有说话,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接着说道:“就算跑出去四万人,这里头还有十六万,没有统领,没有希望的十六万人,这样一来,或许能帮咱们解决所有的麻烦,不一定就是坏事。”

    “让属下带骑军做好准备,他们就算躲开了水军,总要上陆的吧,只要查到他们的踪迹,属下一准将他们一网打尽。”

    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第二架飞行器还没有到位,一时间画面变成了静态,刘禹的眼前出现了最后一幕,一座已经堆得高高的木筏堆。

    “他们要行动,多半会在夜里,让机宜司的人辛苦一下,所有的飞行器都调过来,把营地给我盯牢了,骑军,做好出击的准备。”

    “是。”

    姜才等人应声答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覆灭(十)

    夜里毫无动静,第二天天明,所有的汉军将校被召集到了蒙古人的营中,当看到营地里那些堆积如山的木筏子时,每个人都惊讶得合不拢嘴,仿佛是一夜之间变出来的。www.uu234.net

    阿里海牙的精神看上去好了许多,在亲兵们的簇拥下,也不升帐就在大营的空地里,带着这些汉军将校一个个看过去,营地中除了这些成品,还有许多木材和绳索,以及拆卸后的痕迹,只见那些工匠们不停地将木材进行一番简单的加工,然后便用绳索捆扎起来,由于干了一夜的活,人人都有些萎糜不振,只是在骑军的看管下,无人敢露出不满的神色,阿里海牙张开手,大声说道。

    “诸位都看到了,这便是昨日你们发现的动静,非是本帅不愿提前知会,而是恐为宋人所知,只能暗地里行事,眼下他们已经做好了数千个木筏,等到全数完工,可载五万余人过海,趁夜出发,神不知鬼不觉,宋人就算有水军也不怕,天黑浪高,总能逃出去一些人,好过在这里等死罢。”

    听着他的介绍,郑镇国等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虽然都是北人,他们并非完全不识水性,哪怕大海不比江里,至少还有一丝活命的机会,那就意味着生的希望。

    “原来大帅早已想到,难怪不许我等用作柴火。”

    “大帅好手段,昨日里动静那么大,属下等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没曾想居然是这个。”

    “只是这筏子不能尽载,余下的该当做何打算?”

    ......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刨开那些土人不算,要送出去的至少也在十二万上下,五万人连一半都不到,又该如何分配?阿里海牙暗暗打量着这些汉将的表情,有惊异的、有兴奋的、有徘傍的、也有疑惑的,等他们的话音落下,他仍是不紧不慢地说道。

    “人数不足也是无法,只有这点子木头,诸位都是大元的忠臣,本帅恨不能将每个人都送出去,奈何办不到,诸位不妨想想,哪些人走,哪些人留下,方为妥当?”

    果然来了,郑镇国等人仿佛心有灵犀般一齐抱拳答道:“属下等愿凭大帅调遣。”

    阿里海牙面上现出一丝难色:“手心手背皆是肉,选谁不选谁本帅亦是为难,昨日想了一夜,只得一个取巧的法子,抓阄吧。”

    也不等他们答话,一个盘子便被亲兵托着拿到了众将的面前,里面放着一些卷成卷的纸筒,有资格动手的自然是那些万户,在大帅看似温和,实则严厉的注视下,每个人都伸手抓了一个纸筒,放在心里打开。

    “属下的是......留。”甯居仁报出自己的结果,将那张纸筒子揉成一团。

    “末将的是走。”王天祥神色复杂地打开,读出上面的字。

    “走。”

    “留。”

    “留。”

    ......

    很快轮到了郑镇国,他一直在默数着结果,自己是最后一个,前头开出四张走,自己

    手里这张不必打开也知道是什么了,他还是双手哆嗦着展开纸筒子。

    “末将......走。”

    阿里海牙在每一个抽到走的汉将身上扫了一眼,语气淡淡地说道:“这是天意,先走一步的诸位今夜就要收拾行装,在码头上集结,依次上船,暂时留下的也不可慌乱,等到先行者到了岸上,再命人将木筏撑回来,如此这般,或许可以得脱险境,上岸之后无论是在何地,都须向蒲甘进发,咱们在那里汇合,绕道云南返回大都。”

    “末将等遵命。”

    无论抽到了什么,此时的众将都是一恭身答道,只是当他们走出营区时,已经自然而然地分成了两个阵营,郑镇国看了身边的王天祥一眼,两人都是一脸的无奈,密议的四人当中,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和王天祥抽到了走,高德诚与怀远抽到了留,原本就首鼠两端的汉军阵营顿时分裂,就连他们这几个立下了盟誓的也无法幸免。

    “怎么办?”趁着上马的功夫,王天祥低声问道。

    “某会设法告知宋人,咱们见机行事吧。”

    事情到了这一步,郑镇国也没什么好办法,一个单薄的木筏子上要坐上五个大汉,说不准一出海就沉了,更不必说还要避开宋人的水军,这么简单的问题视而不见,因为他们已经走投无路,只能冒死行险,回到自己的营中,他一面下令收拾行装,一面派出信使,也顾不得还是白天,可能为蒙古骑军查知。

    ......

    “阿里海牙要跑?”

    猜测变成了现实,刘禹并不意外,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如此丧心病狂,一次竟然要跑出五万人,那种木头筏子的载重量是很小的,四个人已经是极限,多一个人就会多出一百多斤,郑镇国的担心不无道理。

    “郑镇国是个什么打算?”

    “他还是想投靠过来,趁着夜色调动,出其不意将队伍拉出去,希望咱们派人接应。”

    这是打算自己单独行动?金明看着远处的元人大营,隔了十里远,只有一条黑色的影子,根本就看不真切。

    “除非白天动手,夜里的话,行动不便,派兵接应极易产生误会,某想得却不是这个,你们说,阿里海牙这个老鬼子这么做,当真是为了从水面上突围么?”

    姜才也露出一个思索的表情:“那一头是暹罗湾,被半岛阻隔,风浪倒是不大,若是乘木筏,确有一些机会落到某个荒岛或是岸边,可这筏子最多能坐两人,他们全都是北兵,怕不怕水的暂且不提,不过一万乘筏子,岂能人人得上,余下的那些又当如何?”

    “还能如何,坐地等死呗。”刘禹接口说道。

    “不对,此时元人的营中必然是一片恐慌,能上筏子的害怕死于水中,不能上的害怕被抛弃,阿里海牙乃是宿将,咱们能想到的,他不可能想不到,就算当真要跑,也必然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定会想出一个妥善的法子,至少会派人先去探探路吧,真到水里头,再是骁勇的人也不过任人宰割,

    他会这么蠢?”

    “若不是狗急跳墙,就是别有深意。”

    虽然一时看不透阿里海牙的用意所在,可是连抽到走字签的郑镇国都急于逃走,可见元人大营人心浮动成了什么样子,从来没有一个统帅会希望自己的营中乱起来,因为那样将会一发而不可收拾,三人的眼神相互交换着,突然间心里都是一动。

    “阿里海牙不是要跑。”

    “他想乱,越乱越好。”

    “他是有意想让汉军自相残杀!”

    仿佛印证了他们的猜测,一直负责监测敌营动静的蒙发现了敌人的动静,看着平板上显示的画面,隔着十里远,刘禹都能感受到阿里海牙的狠辣。

    ......

    被升为骑军统领的捏只不丁指挥着将近四千蒙古骑兵出其不意地杀进了土人的营地,毫无准备的土人们在铁蹄下不是被踩死就是被劈死,更多的人则是夺路而逃,慌不择路之下他们一头撞进了汉军的大营中,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的汉军还没做出反应,就被潮水般的人群淹灭了,无数流言在溃逃的人群中蔓延,每一条都足以将汉军的神经断。

    “土人作反了,他们想要抢夺木筏。”

    “他们不光抢夺,还在放火。”

    “码头已经在上人,大帅带着亲信早就跑掉了,晚了一步,没了筏子可乘,就只能等死。”

    “快跑吧,再不跑,宋人杀过来,鸡犬不留。”

    “凭什么他们能上船,咱们就要等死?”

    “要上一起上,各凭本事,谁抢到就是谁的。”

    ......

    流言被人口口相传,雪球越滚越大,原本还有些约束军纪,或是配合蒙古骑军杀土人的那些营头,特别是抽到留的,全都拼命地朝海边奔去,恐慌像瘟疫般传染了每一个人,拥众二十万人的元人大营一下子就乱成了一团,就连无所不能的飞行器也看不清,究竟哪些人在制造混成,哪些人在参与,哪些人又是被迫卷进去的。

    海滩上摆着几个木筏子,先到一步的汉军军士不顾一切地爬上去,后来的哪里肯让,无不是争相拉扯,嘴里骂骂咧咧,争执从嘴仗变成了拳脚相向,许多人相互抱着滚到了水里,更多的人一拥而上,码头上一片混乱,过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一乘木筏子划出海去。

    很快,那些抢到筏子的与没抢到的便相互举起了刀枪,军纪茫然无存,人们像惊弓之鸟防备着每一个人,杀戮一旦开始,再想停下来就比登天还难,看着眼前的混乱场面,躲在一旁的阿里海牙露出一个阴冷的表情。

    “点火,全都烧掉!”

    几个亲兵默不作声地跑向营区,几座早就浇上火油的木筏堆被点燃,大火“轰”得一声腾空而起,将渐渐暗下来的天空照得透亮。

第一百二十章 覆灭(完)

    火光映红了天空,也让那些还没有被波及到的营头不知所措,因为那个方向,就是蒙古人的营区。www.uu234.net

    “万户,咱们怎么办?”郑镇国被手下的几个千户围住,人人面露惊惶之色。

    “你们想死还是想活?”

    “自然是想活了。”

    众人不解其意,郑镇国四下里一张望:“想活命就赶紧回去约束好部众,听我号令。”

    这些千户一离开,他就一迭声地颁下指令:“命人打白旗去宋人墙外,告知我等行踪,请他们不要误伤,把所有的吃食都发下去,营中的火油收集起来做成火把,让前锋全部点上,每个人都要看得清清楚楚。”

    “可咱们没有柴木?”

    “将帐子卷到长枪上,浇上火油,告诉他们,这是唯一的出路,要么让宋人收容咱们,要么只能与他们一样,砍死人或是被人砍死,命人去告知王天祥万户一声,若是他愿意一起走,可在我部拔营后跟上来。”

    郑镇国想了想,只提到王天祥的名字,一则是他的营头距离较近,联系起来比较方便,二来二人之前有过交流,出于道义也应该知会一声,至于高德诚和褚怀远部,他没有把握,也不想因此而担上风险。

    大营里的混乱越来越甚,郑部的动作很快,不到半个时辰,第一支千人队就步出了营区,作为全军的前锋,他们人人都打着火把,远远望去就像一条蜿蜒的火龙,带队的汉军千户是他的亲信,队伍出营后行了不到二里地,便被一队蒙古巡骑挡了下来。

    “这么晚了,往哪里去啊?”

    捏只不丁的身后约有两千骑,形成一个松散的横队,拦在他们的面前,汉军千户吱吱唔唔,这话不好答,他的手下已经跑回去报信了,可是不曾想,对方根本就没指望他们的解释。

    不等他的话出口,一道刀光陡然从眼前划过,捏只不丁的弯刀是何时出鞘的,竟然一时都没有人看出来,两骑交错而过,他的身体只剩了半截,斗大的头颅“咔擦”一下子跌下来滚落到泥地里。

    “杀!”

    身后的两千余骑斜斜地围过来,连蒙古人擅长的骑射都不用,只凭马力和弯刀,砍向这队失去了首领的步卒,处于行军队列连武器都收在身上的步卒们顿时就乱了,一个个扔下火把四散而逃,捏只不丁带着骑军不紧不慢地在后头驱赶,将他们赶向大营的方向。

    收到前面的消息,郑镇国哪里不明白,这里的一切都被大帅掌握了,今晚的事情,一定无法善了,他一把跨上坐骑,对着已经集结起来的几个千户大声吼道。

    “事情已经漏了风,不是他死就是咱们死,弟兄们,他们人数不多,只要冲出去,就是活路,大伙并肩子上啊?”

    在他的指挥下,数千步卒执着长枪反向冲锋,他们本就是老卒,对于蒙古骑军并没有多少怯意

    ,只是一直在对方的积威之下,乍然之下无所适从罢了,眼下到了生死关头,对方摆明了要斩尽杀绝,如此一来只有一条路可走,这些汉军步卒爆发出高于平时的战斗意志,很快就越过那些溃卒,与外围的蒙古骑军战到了一块儿,黑夜削弱了骑军的机动优势,一时间双方杀得难分难解,很难分出胜负。

    混乱越来越大,到处都是厮杀声,大营中唯一没有卷进去的就是阿里海牙和不到百人的亲兵,这些亲兵护着他退出烧成了一片的营区,来到宋人遗弃的码头上,这里与营区就像是两个毫不相干的地方,长长的栈桥深入海中,阿里海牙踏上去,桥面居然没有丝毫摇晃,反而发出“蹬蹬”的声响。

    宋人太奢侈了,杀人用铁子,筑路用整块整块的条石,就连临时搭建的栈桥也用上了铁梁,他无意识地转过头,看着那些火光和四面八方的喊杀声,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悲哀,再也不复之前的得意。

    亲兵们抬着几个厚实的木筏子跑过来,这是营中硕果仅存的木筏,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带走这里的人,包括蒙古骑军,至于自己,阿里海牙转过头,黑沉沉的海面就像一只巨大的怪兽,张着令人恐惧的大口,正准备要吞噬一切。

    “啪”

    一只木筏被亲兵们放入水中,几个亲兵爬上筏子,一个用汉军用的长枪当成撑杆将筏子撑离栈桥,两个坐在上面,一左一右,手里拿着方牌当成木桨,几个人配合得很不熟练,木筏子摇摇晃晃地在水中打转,就是不往前走,引得桥上的亲兵们一阵哄笑,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渐渐掌握了技巧,木筏子慢慢脱离 了栈桥,开始朝着外海的方向浮去。

    一个又一个木筏子被放了下去,阿里海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直到为首的亲兵头领来请他。

    “大帅,咱们该走了。”

    阿里海牙“嗯”了一声,随着他跳下栈桥,沿着稳稳的桥面走向前去,厮杀声渐渐远去,海浪拍击的声音盖过了一切,一阵阵地在耳中响起,亲兵们已经将一个最大最厚实的木筏子放入了水中,两个人站在筏面上,伸出手接他下来。

    没等他蹲下身,一个怪异的声音传入耳中,阿里海牙抬头一看,黑沉沉的海面上突然有了动静。

    此刻,第一只下水的木筏子已经滑出去大概五十步远,由于黑夜的缘故根本看不清上面的人影,只余了一个黑色的影子在同样黑色的海水中不停地摇晃,一道尖利的声音破空而来,在那个木筏子的周围落下。

    “咻......嘣!”

    一道红光骤然亮起,木筏子被浪花掀起,一下子侧翻过去,几个亲兵落入水中,阿里海牙等人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人也站了起来,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的海面。

    “那是宋人的......水军!”

    只见远处的海面上白光大作,巨大的光柱直直地射过来,将码头附近照得有如白昼,在灯光后现身的

    ,则是高如小山般的海船,挂着“广南西路兵马司都总管”旗帜的水军战船一艘接一艘地现身,硬质的船帆被海风吹得鼓起,朝着海岸的方向疾冲而来。

    “不要停,直驶入港!”

    段重勋站在舵台上,手中举着一架千里镜,船头的高亮灯照亮了前方的水面,几只不大的木筏子被浪花推得一上一下,蒙古人惊恐的表情显露无疑。

    宽大的甲板上,云帆正与手下操作一门60mm迫击炮,因为太过摇晃,第一发只打到了目标的附近,他马上命令将目标瞄准了岸上,第二发炮弹冲膛而出,从高高扬起的船头飞向码头。

    “轰!”

    炮弹在栈桥稍后一点的位置爆炸,尽管没有伤到任何人,却惊得那些亲兵四散奔逃,余下的几个人护着阿里海牙朝岸上跑去,一颗又一颗的炮弹在四处炸响,前厢第三军五个指挥分别乘坐五十艘战船,沿着海岸线一字排开,每艘船上两门迫击炮,随着距离的接近,一点一点地向着岸上移动。

    “高爆弹一发,距离三百五,角度三十七。”

    “高爆弹一发,距离三百七,角度三十七。”

    “高爆弹一发,距离三百九,角度三十七。”

    ......

    连续不断的爆炸将那些混战的元人惊醒,不分敌我的炮弹弹片在四下里飞舞着,终于将这些人变成了一股,不要命地般地朝着相反的方向逃去,为数不过三千多的蒙古骑军,很快就被人潮吞没,连点渣子都没能剩下来。

    “不要吝惜炮弹,抚帅说了,有多少打多少,管够!”

    云帆叉着腰站在甲板上,脚下的战船打了个横,靠上了深入海中的栈桥,两门60迫以每分钟两发的速度发射着炮弹,他们的身后是排列整齐的虎贲军士,以及堆得高高的炮弹箱。

    层层弹幕逐渐向着陆上推进,如同火犁般犁过大地,爆炸加上恐怖的白色光线,终于让整个大营从混战变成了溃逃,只不过逃命中的人群已经没有了选择,根本不知道他们逃生的方向,其实是宋人的高墙。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炮弹箱里最后一发60mm迫击_炮弹被发射出去之后,云帆提起搁在船舷边上的56班,大声传下命令。

    “全体下船,把他们赶过去。”

    一队队军士从舷梯下去,沿着栈桥冲进码头,他们跨过那些横七竖八的尸体,朝着大营的方向搜索前进,溃逃中的元人兵马依然在没命般地逃窜着,他们好不容易躲过了不知道哪里飞来的炮弹轰炸,又被人拿着枪在身后追赶,始终处于恐惧当中,就这样,逃了差不多一晚上,当凌晨三四点钟,天色快要亮起来的时候,终于被一堵高墙挡下来,无数人影猬集高墙下,密密麻麻的人头看得刘禹等人直咋舌,根本数不清倒底有多少。

    麻烦才刚刚开始,事情还没有完呢。

第一百二十一章 撕碎

    事情到了这一步,不光刘禹没想到,也出乎金明等人的意料,天色大亮之后,飞行器将整个三角区域的画面传回来,从码头到营区遍布死尸,当中许多身体还在蠕动。www.uu234.net

    刘禹的脸色有些难看,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几个人都没有说话,对于高墙下的喧闹声仿佛视而不见,墙头矗立着虎贲军全体将士,所有人都取消了轮值,一支支枪口对准了下面的身影。

    “抚帅。”一个亲兵跑上来,在耳边低声说了一句。

    “嗯?在哪里。”刘禹的神色明显放松了许多,金明等人转过头,只听见那人继续说道。

    “正往回押解,快到码头了。”

    “好,下了船,马上送到这里来。”

    亲兵飞快地跑下去传令,刘禹将事情与金明等人通报,几个人都是面露喜色,说话之间也轻松起来,没有这个结果,下面的人还真不好办,毕竟人数太多,一不小心就会酿出祸端。

    阿里海牙颓然坐在一个木头箱子上,他并不知道这个箱子里原来装的就是让他的计划功亏一篑的那种炮弹,此刻他的身上满是血污,不过并没有受伤,而是为了逃命自己抹上的,没想到趁夜躲进死人堆里,也会被宋人查出来,他终于在近距离看清楚了这支与众不同的宋人队伍,每个人都拿着一支不长的铁枪,那种冒火的铁子就是从枪口射出来的,在甲板上,他还看到了一种粗短粗短的圆筒子,这些远远超出想像的黑武器,让他渡过了最初的艰难,甚至盖过了被生俘的羞辱。

    海船很快靠上了码头,他被宋人押下去,由于双手绑在身后,上下之时都被人扶了一把,站在同样是铁梁打造的栈桥上,他看着一个高达数十丈的巨型塔吊愣了会神,两个宋人军士左右将他紧紧挟住,似乎生怕他会从桥面上跳下去,阿里海牙被他们机械地推着朝前走,码头上站满了各色人群,大部分都是熟悉的民夫打扮,还有一些穿着紧身的蓝色衣裤,当中居然还有女子。

    与三角区域那个被遗弃的相比,这里显然要热闹得多,码头上已经建起了一排排灰色的屋子,四四方方毫无美感,可是却让他有一种心灵上的震撼,宋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建起了不下三四个类似的码头,显然是做了长期经营的打算,这些民夫人人身材健壮面色红润,也与他心目中的那些完全不一样,更要紧的是,在他们的脸上,阿里海牙看到了一种只属于蒙古或是色目人的自信。

    “他便是阿里海牙那老鬼子?”

    “鞑子最大的官儿就这德性?”

    “就是他把咱们从家中赶出来的。”

    “狗日的也有今天。”

    ......

    在这些人的议论当中,阿里海牙努力站直身体,甚至做好了迎接石块的准备,可让他失望的是,连唾沫都没有挨上一下,自己似乎变成了某种新鲜的玩艺,只不过是人家闲暇之时的好奇而已,这个认知比冲上来骂他打他还要令人难过,这个民族究竟怎么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捉摸不透。

    穿过码头上的人群,他终于见识了宋人高墙之后的模样,连接码头的是一条宽阔的硬质石路,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踩上去“

    梆梆”直响,再大的雨水也冲不垮,这条路与高墙平行看上去无边无际,还有更多的民夫在挑土或是挖掘,宋人在围困他们的同时,已经开始了半岛上的建设,他能想像,假如有一条这样的路联通各个国家,这片土地就会牢牢地掌握在手中,一年三熟的稻米,或许可以解决所有人的吃饭问题,那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成就?

    “上去!”

    被人呵斥了一句,阿里海牙下意识地转过头,那是一个年轻的宋人军士,手中拿着一把更为粗大的铁枪,他看不出对方的官衔,不过能看出那双眼睛中的仇恨之火,就是这个人带着军士将他和几个亲兵搜出来的。

    被宋人推搡着上了高墙,阿里海牙才发现,整个高墙都是那种硬质的石块,上面连一点缝隙都没有,难道宋人用泥浆将他们给糊上了?这有什么必要呢,带着种种不解,他一步步登上墙梯,隔了几个时辰之后,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的将士。

    曾经。

    当人群中产生骚动的时候,郑镇国正与人大眼瞪小眼地对峙着,溃逃中那些挡路的蒙古骑军杀了他不少的手下,这份仇恨一直延续到了天亮,捏只不丁同样很不服气,如果不是突如其来的炮火,他们之间胜负如何还未可知,至少他的骑军一度占了上风,压得那些汉军节节后退,可是如今全都变得毫无意义,他们只能坐在这里,在宋人的枪口下,成为别人的俘虏。

    “那是大帅?”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现了高墙上的异常,紧接着一个又一个汉军或是蒙古人抬起头,一同征战两年多,就算是普通一个士卒也认得自家的大帅,突然看到阿里海牙的身影,人群中顿时骚动起来,郑镇国与捏只不丁也顾不得再相互敌视,全都站起身,仰头向上看去。

    高墙上,刘禹也在打量着这个闻名已久的家伙,一头花白的乱发,既不像蒙古人那样编成辫子扎起来,也不像汉人束成髻子,而是用布包着,身高大概在一米七左右,面相苍老,一只鹰勾鼻子占据了大部分的视线,对方同样在打量着他,从那双厚厚的嘴唇中吐出来的,居然是流利的汉话,而且不像老外说得那么婉转。

    “刘禹刘子青?”

    “眼光不错,你便是阿里海牙?”

    “正是本帅。”阿里海牙挺起胸膛,看也没看下面的人群:“从占城就开始做饵,让本帅上钩,到了这里才发动雷霆一击,只为了不漏出一人,役使民夫十数万,修下这么大一座高墙,果然好计策。”

    “击败你不需要计策,不过你倒是让本官刮目相看,身陷绝境还能想出如此计策,以木筏为桃,轻易分裂诸军,诱使他们自相残杀,借别人的刀杀自己的人,好一招釜底抽薪,好一招城门失火,好一招火上烧油,这汉人的伎俩,你是学得青出于蓝啊。”

    “哼,再好的计策,不也被你识破了吗。”阿里海牙看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惜乎未能一网打尽,还留下如此多的炮灰,供你驱使,不过本帅太老,就不用多费心机了,是杀了悬首辕门,还是传首三军,只管招呼吧。”

    “杀你?岂不是太便宜了,若是他们得知你的打算,你猜这些人会不会将你撕成碎片?”

    刘禹举起手中的

    一个方匣子晃了晃,阿里海牙不明所以正待发问,对方已经转过身,将那个方匣子凑到架在城头的喇叭后头,紧接着,喇叭里就发出了巨大的声响,震得他差点没站稳。

    “刘禹刘子青?”

    “正是本帅,从占城就开始做饵,让本帅上钩......”

    “击败你不需要计策,不过你倒是让本官刮目相看......”

    “哼,再好的计策,不也被你识破了吗,惜乎未能一网打尽,还留下如此多的炮灰供你驱使......”

    ......

    从喇叭里放出来的,竟然是两人不久之前的对话,听到大帅的亲口承认,下面的汉军顿时炸了锅,谩天的叫骂声扑面而来,全都指向站在高墙上的阿里海牙。

    “原来一切都是蒙古人的作为,咱们上当了。”

    “竟有如此歹毒之人,枉我等为他出生入死!”

    “狗鞑子,想要咱们死!”

    “杀了他!”

    最后十多万人一齐吼出来,刘禹伸出双手向下压了压,等到声音慢慢平息下来,他对着大喇叭开口说道。

    “汉军弟兄们,你们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不是本官所为,全都是阿里海牙这个老鬼子的谋划,他是另可死也不让你们活啊,为什么?因为在鞑子的眼里,你们不过是他们养的一条狗,想杀就杀,这样的日子你们还没有过够吗?就算让你们得了天下,便宜了谁,他们会分田还是分地给你们?做梦,他们只会满足他们自己的**,奴役那些新征服的百姓,而你们,在异族的铁蹄下,为奴一百多年,从来没有做为一个人活着。”

    高墙下鸦雀无声,无数道眼光看着这个年青的宋人高官,直到又一声大喝到来。

    “想要活得像个人吗!”

    “想!”

    从杂乱无章的一两声,到此起彼伏的呼应,慢慢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亮。

    “想要活得像个人吗!”刘禹再度大喝。

    “想!”

    终于整齐了许多,十万人的齐声叫喊,有种令人心颤的震撼。

    “既然想,就去做。”

    “做什么?”郑镇国大吼着叫出了他们的心声。

    “将那些奴役、欺辱你们的蒙古人撕成碎片,让本官看一看,你们究竟是不是带种的。”

    他的话,让残余的蒙古人和色目人陷入了恐慌当中,仿佛被无数双饿狼般的眼睛紧紧盯住,郑镇国狞笑着看向捏只不丁,在后者惊恐的表情中,双手一挥。

    “上,撕碎他们!”

    阿里海牙闭上眼,那咱无孔不入惨叫声怎么也挥之不去,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和蔼的年青宋人,竟然如此狠辣,利用不多的蒙古人就让所有的汉军再无退路,只能一心一意地跟着宋人走。

第一百二十二章 甄别

    “统计出来了,下头一共有汉军九万七千四百余人,土人青壮四万五千三百余人,其中万户八人、千户六十七人、百户七百三十二人,还有三千多轻伤员,重伤难治的都已经处理,包括死者差不多有五万具尸体需要掩埋。”

    杨行潜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翻开最后一页:“点算过后,属下命人施了一顿粥,这些人厮杀了一夜又跑了那么远,体力差不多耗尽,之前被咱们逼着,始终不曾进食,再饿上一时半会儿的,只怕连刀枪都拿不动,抚帅妙计,让他们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如今全都倒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不必掩埋了,直接挖个坑烧了吧,让土人青壮去干这事,每天给他们加一顿干的,汉军嘛,先把百户以上将校隔离出来,从余下的汉军步卒中甄别出一到两万人,一定是要那种对蒙古人有血仇的,用旧装备武装起来,军官就从原有的人当中提拔,再配上一些文化教员,每日除了训练,还要加强阶级教育,把这种仇恨转化为作战的动力,以一个月为限,一个月后,让他们去征服半岛上的各个小国。”

    刘禹的计划得到了金明等人的赞同,李十一点点头:“甄别的工作交与机宜司,一定按照抚帅的要求办好。”

    “不要超过两万人,这是咱们能消化的上限。”姜才补充了一句。

    “那余下的七万七千多人呢?”杨行潜合上册子,将它交与刘禹。

    “全部打散,送往各个矿区、林场、工坊、农场,每处的上限是一千人,来自同一个营头的不能超过一百人,给予他们俘虏待遇,每天定量作工,超额的部分计工分,为期五年,让之前的那些汉军俘虏去同他们宣讲政策,安定他们的心。”

    那就意味着要找一百个左右的去处,这对如今的琼州来说不算什么,要知道,光是为了生产灰泥就在各地设置了上百处石灰窑,每日所需的各种建筑材料也是个天文数字,有了这批俘虏的加入,就能将岛上的民夫解放出来,去从事更具技术含量的工作,这种处置早就有了定例,当初刘禹在建康的战俘中一次性征召了四万多人,最后全都消化殆尽,一部分人成为军队的一份子,其余的人按照五年合约进行体力劳动,许多战俘因为做事勤恳或是有突出贡献而提前获得了自由,他们大多数都选择了落户琼州,在当地成亲生子,有了这些榜样的现身说法,相信对于下面的人来说,也会是一个良好的启发。

    除了这些去处,对于这群有着宝贵作战经验的老兵,那些有志于海外开拓的富商大户就像闻到腥味的猫儿一般凑上来,一家二到三十名军士,再搭配两三百名土人,便能组织起一支富有战斗力的开拓队,对于俘虏来说,与他们签合同,或许比挖矿做苦力更加有前途,对此刘禹也是乐见其成,他们能帮着消化个几千人,并不会影响到大局,反而能给别人起到一种示范作用。

    斟别工作在有条不紊地展开,最容易区别出来的就是那些土

    人青壮,他们被一个个地挑出去做收集尸体的工作,每百人为一队,抬着那些蒙古人、色目人或是汉军的尸体堆成一堆,然后一把火烧成灰,一柱柱浓烟在半岛的上空升起,看着那些昔日的同僚化成灰烬,更是让余下的汉军军士们惶恐不已。

    接下来就轮到了他们,首先是百户以上的各级将校,为数超过了八百人,将这八百人剔出来,剩下的就成了一盘散沙,这一切都是在明里进行的,纵然再是不愿对着那些黑洞洞的枪口,谁也没有反抗之意,再加上每天一顿稀粥吊着命,连走路都是摇摇晃晃地,左右生死全在人家手中,包括那些万户在内,全都明白了自己的命运,当郑镇国被带到刘禹面前时,脑子里除了饥饿,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大......帅?”

    刘禹没有去纠正他的称呼,直接了当地说道:“足下之前便有义举,虽然事情不成,向往光明之心可见一斑,今日请来一见,便想要告诉你,表面上你与他们一视同仁,不过暗地里,本官会记得你的情义。”

    光明?情义?郑镇国努力地分辨其中的含义,用自以为是的逻辑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向他挤出一个笑容,点头哈腰地说道。

    “在下一定谨记大帅教诲。”

    这个动作让刘禹想起了后世抗战片里的胖翻译,在面对游击队的时候那种样子,不过既然人家如此上道,他也乐见其成。

    “那本官就不客气了。”

    “大帅尽管吩咐。”郑镇国丝毫不敢怠慢,面色愈加恭谨。

    “战事已毕,麻烦不少啊,僻如尔等将校,若是照常例,是要与那些蒙古人一样彻底清算的,你明白清算的意思吧。”

    郑镇国脑子里突得一跳:“在下明白。”

    “不过在下面,你们表现出了与蒙古人决裂的决心,这就有了可恕之处,本官打算借你们一用......”

    “大帅饶命。”郑镇国双膝软倒在地,唬了身旁的吴老四一跳,刘禹也是一愣,随即便明白他会错了意。

    “这是做什么,扶他起来。”等到对方被亲兵架起来,他继续说道:“不是借你们的人头,而是身份,若是要你们的命,本官就不在这里与你浪费口舌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郑镇国却不敢再做出什么动作,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

    “本官需要你们往琼州走一遭,做为战俘公示于百姓面前,以便昭显大胜之期,这样的安排,你能明白吗?”

    “明......明白。”

    郑镇国总算是弄懂了,对方是打算将他们拿来示众,可是示众之后呢?

    “明白就好,你与他们都是相识,哪些有悔改之意,哪些冥顽不灵,都要打探清楚,凡是能为我所用者,本官绝不吝惜,将来北

    进之时,还要你等襄助一二,只要好生去作,岂会缺少前途乎?”

    郑镇国带着一脑门子官司走了,刘禹看着那些将校被押作一处,然后登上早就预备的海船,这里头也包括了阿里海牙,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才是此战最大的战利品,宣传机构,早在一年多以前就将这个导致他们背井离乡的罪魁祸首灌输给了琼州的每一个百姓,活生生的人突然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会产生什么样的刺激,他可以想像得出那种场面,让百姓们再一次想起当年离乡时的仓惶,背井时的无奈,那些倒毙在路边的尸骨,以及如今得来不易的安逸生活。

    太过长久的和平,会消磨人的意志,需要时刻提醒他们,胜利也是其中之一。

    接下来的工作繁琐而无聊,将近十万人的汉军步卒,刘禹只需要两万来充当打手,这些熟悉了半岛地形,适应了岛上环境的老卒,将作为排头兵,重新开始新的征服,将那些大大小小的国家一一收入囊中,有了这些识途老马,他们的工作就会事半功倍。

    选拔的方式很简单,先是自行报名,然后在这些主动应征的人当中进行甄别,这便省却了很大一部分功夫,李十一带着他的人挨个进行甄别,为的是剔除一些投机份子,或是心怀不轨的家伙,至于怎么分辨,刘禹并不关心,相信他们有自己的一套作法。

    高墙下的人数每一天都在减少,整个琼州的机制围绕着这些人转起来,就像一台永不干涸的水车,将水分一点一点抽干,不到一个月的功夫,近八万人便被分成了几百支大大小小的队伍,在各色人等的带领下登上海船,踏上惘然不知的未来。

    他们的离去,让一直如临大敌的虎贲军士松了一口气,姜才说得不错,为数不过五万的虎贲军,最多能消化两万俘虏,再多就会造成不稳定,而这个消化过程也是漫长的,按照刘禹的要求,他们首先被集中起来进行阶级教育,简单来说就是后世的诉苦运动和教育感化,让他们从心底里与旧时代割裂,慢慢产生对于琼州的认同感,先是畏威,而后怀德,一个月之后,这支新军人人穿上了红袄轻甲,手执换装下来的冷兵器,至少表面看上去,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接下来,金明与姜才二人各带一万新军为先导,同样数量的虎贲军士为后盾,两到三万土人青壮为铺助,开始了扫平半岛各个小国的征程,跟在他们后头的,则是十多万琼州民壮组成的筑路大军,一条沿着占城、安南、暹罗向上而去,一条沿着真腊、蒲甘横穿半岛,然后这两条路将会分别通向元人治下的云南行中书省以及一片荒芜的广西路,路修到哪里,统治就会巩固到哪里。

    与此同时,孟之缙带着第一支农垦兵团在占城等地插下了第一拨秧苗,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这片土地将会成为中土大陆的粮仓,只是对于刘禹来说,十三世纪的新马泰一月游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已经等不及要回去了。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失算

    四月的狮城,气温已经达到了三十度,蔚蓝色海面上那些星星点点的船帆,仿佛水彩笔泼撒出的墨迹,在阳光下闪着金色的光芒,不时开过的一艘艘巨轮,会将这些光点驱做一堆,在蓝色的水面掀起一道白色的浪迹,犹如笔锋突然一转,大开大阖舒适写意。m.www.uu234.net

    当身后响起“蹬蹬”的脚步声时,弗兰克甚至能听出,不是从本地招募的前台小姐脚底的那种打折货,而是prada当季的最新款,或许还是限量版,这个牌子在办公室女性中颇受欢迎,哪怕是cia这种秘密部门也不例外,然后他便听到了一个带着弗州口音的女声。

    “弗兰克,你是怎么做到在这种鬼天气还能穿上长衫上街的?”

    “奥莉,老天,这怎么可能?”

    弗兰克转过身,吃惊地走上前,与来人相拥脸颊轻轻一碰,那是一个身穿西装长裤的白人女子,棕色的头发戴着一幅黑框眼镜,厚厚的妆容也遮不住脸上的皱纹。

    “为什么不可能?”奥莉维拉.斯威夫特笑着走进办公室,顺手脱下黑色的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

    “我没想到他们把你派来了。”弗兰克话只说了一半,女人笑而不语,他突然间灵光一现。

    “喔,我明白了,你不是他们派来的,看来我很荣幸,成为中情局历史上首位女局长的第一个访问对象,是不是值得干一杯?”

    “工作时间还是要注意一些,下班之后我不介意。”女人默认了他的猜测,弗兰克仰头大笑。

    “可怜的布莱恩,可怜的比利,他们这会儿是不是躲在角落里哭泣?那可太有趣了。”

    “弗兰克,现在我知道为什么你在局里的人缘这么差了,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才应该是我的对手。”

    “不不不,奥莉,我们是朋友,认识很久的朋友。”

    奥莉维拉自矜地一笑:“当然,弗兰克,我的老朋友,你不会介意回答我几个问题吧。”

    弗兰克笑意不减地摊摊手:“请便,局长女士。”

    他有些诧异于对方的急迫,其实在对方踏上越洋飞机的那一刻,他就收到了消息,原来的老头成为了新总统的国家安全顾问,后继者是一个与任何一方都扯不上关系的女性,这个任命充份表明了新总统的特立独行,就如同他正在施行的经济紧缩政策一样,一切以美国人的利益为主,为此哪怕不惜得罪传统的盟友,强硬的政策下,凸显了国内保守势力的强大,而这个表面上一脸笑容的女局长,其实是个手段极其硬朗的鹰派人物,只看她上任伊使就直奔自己的任地,便可以看出,国内对于亚洲局势的关注程度。

    接下来他们换了一个地方,甚至都没有使用局里在当地的安全屋,而是一间新租下的酒店。

    “弗兰克.海德尔先生。”

    发问的中年男子弗兰克不认识,他知道新局长一定在某面墙壁的后头观察着自己,于是微微一点头。

    “中间名呢?”

    “冯。”

    中年男子从一份卷宗上抬起头,对方略露琚傲的表情,让他的气势一滞,到口的问题也改为了另一个。

    “资料上说你的妻子并没有和你住在一起?”

    “她和我的儿子住在奥地利,我们离婚已经七年了,最近一次相见是在维也纳,她们住在萨尔茨堡,当时我是驻西欧的行动主管,这次会面,有详细的报告呈到上面,应该是你手边的下一件。”

    男子再一次受到打击,在开始盘问之前,他就知道了对方的来历,可是没想到会这么难缠。

    “看来我们大家都很忙,还是简单一些的好。”

    男子放弃了那些战略,直接了当地开始提问:“去年九月份,你们在华哈边境策划了一起秘密行动,行动的保密等级是a,结果我们都知道,我想问的是,行动基于什么目地?”

    弗兰克早有准备,用一种缓慢而平常的语调述说着,从那次边境上的袭击说到后来发生在泰缅边境上的事件,站在一堵单向玻璃前的奥莉维拉翻着手中的资料,从耳机里传来的声音,仿佛在为她做着有声朗诵,几乎一个单词都不差。

    她突然有些后悔,离开兰利之前,那个老头再三提醒过,这是一个内心极为坚定的家伙,这样的手段对他来说,实在太过幼稚了。

    ......

    南岛,海昌工业园区办公大楼的顶层,刘禹拿着手机在那里走来走去,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这是她生的女儿?长得真可爱,名字也好听,瞧瞧你起的,清明,多土,如果我们也能有一个女儿就好了。”

    “所以我才说,以后生了女儿,名字你来取,咱们国家不是推行二胎吗?只要想生,你哥我一定会配合,媳妇儿啊,咱们努把力,弄一对双胞胎出来,最好还是龙凤,那就太完美了。”

    “好啊,你喜新厌旧,咱们儿子可听着呢,别看他小,什么都知道,是吧清明?你有一个妹妹了,高兴吗?”

    耳朵里传来伊伊呀呀的声音,刘禹的笑容更加灿烂,看着视频里的母子俩,恨不能马上飞过去,只不过这里的事情太多,根本就走不开。

    “呦,好幸福的一家人。”

    肩膀出奇不意地被人拍了一下,陈述出现在他的身后,电话那一头的苏微知道他们有事情要谈,和她打了个招呼就挂断了电话。

    刘禹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给了她一个白眼。

    “羡慕吧,忌妒吧,谁让你什么都不要呢?”

    “知道还揭老娘的短,信不信赖上你?”

    刘禹害怕地向后一跳,陈述笑得前仰后合,两人说笑了一阵,陈述将一叠文件扔到他的手中。

    “这回又是多少?”刘禹直接翻到最后,一大串零看得他头晕。

    “没多少,千把万而已,一个多月才用掉这么多,已经很节制了,上个月我们的假古董生意很火爆,总公司那边放出去两个多亿,还有一亿的

    单子在你手上,国内的富豪真有钱。”

    “什么假古董,那是货真价实的宋朝古董好不好。”

    刘禹在文件上签完字,陈述又递给他一份资料。

    “不过这是一锤子买卖,总量也太小了点,人家穿越你也穿越,人家个个几年以后就成了首富,你混成了手工艺品二道贩子这么low不说,还被人处处追杀,真是没前途。”

    “那是因为志向不一样,哥们儿奔着解放全人类去的,首富这种low逼也好意思提?”

    刘禹三下两下翻完,这份资料是一个无线通讯网的基站和数据交换中心建筑设计图,设备采购早在半年前就已经完成,一直在当地做小范围的测试,今天就是来给他看测试结果的。

    “按照你的要求,整个系统能提供一千万的入网量,现在你们有了稳定的电力供应,实施起来就没有物质上的障碍了,专家组的意见是可以开始培养初级电信人才了,同时,还可以进行无线互联网的建设,相信会对你的工作起到极大的帮助。”

    “没有网络的日子,不是人过的啊。”

    刘禹感叹了一句,这样一来又将意味着一大笔开支,好在半岛的征服行动,除去土地、人口、各种资源,还有许多财富,那些大大小小的国家或多或少都有着几百年的历史,怎么也能攒下一些值钱的东西,虽然最终的缴获还没有统计出来,不过就已知的安南、占城等地所得,也足以获得大笔的资金,周转方面并没有什么问题,所以陈述还有心情与他开玩笑。

    接下来,是刘禹向她布置采购任务,弹药、物资的补充,大批的农机、灌溉设施,一座小规模的化肥厂,一些必要的机械设备、勘探工具等等,基本上在那些收入还没有变现之前就已经花了出去,结果再一次被陈述嘲笑,他这样永远都不可能成为富翁。

    将八卦女人打发走,钟茗从另一个方向走上来,一身橄榄绿新式夏季常服显得本人英姿飒爽,看到她时候,刘禹的笑容还停留在脸上。

    “人适喜事精神爽啊,钟少校。”

    “你才是双喜临门,刘先生。”钟茗还了他一个笑容,不过很快就收了起来。

    “出了什么事?”刘禹不解地问道。

    “在上次你进行巨轮试验时,我们的一位同志冒着暴露的危险,调开了天上的间谍卫星,虽然只有短短的十多分钟,也是需要很大勇气的。”

    钟茗的话让他一愣,这件事他听过风声,为此他还牺牲了自己的假期,见她这么郑重其事地说出来,突然想到了什么。

    “是我认识的?”

    “是的,他是我们打入敌人内部最重要的一位特勤,不过最近失踪了,已经有一个月没有他的消息。”

    钟茗面色沉重地说道:“我担心,他们已经注意到这里,相信很快就会查到你的头上。”

    刘禹的脑子里快速转动着,纽约的那次经历又一次涌上来,他已经猜到了那位同志是谁。

第一百二十四章 订制

    “我可以做些什么?”刘禹突然间感到一种沉重的压力。

    “别担心,我这么说只是想告诉有这种可能性,万一,我说万一啊,他有一天在某个地方认出了你,而你也认出了他,一定要记得你不认识他,如果他表现出要与你接触的意愿,你必须马上离开,或是等待支援。”

    钟茗郑重其事的提醒,更是让他心里难受,有些言外之意,其实不必对方说得那么明显,他就可以感受出来,可此时的刘禹,却另可自己什么也不懂。

    “真没想到,这个时代还有国际主义战士。”

    “你连做首富的机会都放弃了,不也是奔心中的理想去的吗。”钟茗的短发被海风吹起,轻轻用手一拂就到了耳后。

    “那是因为,我还没有做好一个当首富的心理准备,当财富唾手可得的时候,它就变成了一个数字,况且,我发现,在我有限的生命里,可以做那么重要的事,要比单纯推积数字快乐得多,我很享受这种快乐,它让我精神充实、思想进步,人最大的成就就是实现自我的价值,首富也好,首善也好,都只是其中之一。”

    刘禹动情地说道:“你知道吗,从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被害死,到救下几百上千万自己的同胞,将他们带上自立自强富足文明的道路,站到这个地球的最顶端,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是值得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理解了苦难年代里,那些党员付出自己的生命,是一个什么样的心理状态。”

    钟茗扬起下巴,略带骄傲地说道:“不只是苦难年代。”

    刘禹点点头:“对,不是只是苦难年代。”

    来找他,当然不光是抒发情感,也不是只是提醒一句,评估中南半岛的战事,为即将到来的大反攻做计划才是重中之重,陈述负责的那一块是保证收支平衡,她负责的就是把握整个事件的进程。

    做事情得有计划,在半岛的战事中,除了作战要计划,后勤补给、民事安置、建设规划、工矿布局等等都需要事先计划,这个工作就是放到后世完成的,等拿到了定稿,他会根据实际情况略作修改,不过大方向上不会错就对了,毕竟国家实行计划经济已经超过了大半个世纪,经验和教训都足以借鉴。

    第一项是后勤,总参参谋出身的陈锐对如今的工作并不满意,可那是组织上交待的任务,于是他只能拾起老本行,成了他的后勤总管。

    “你这仗打得,全靠钱堆了吧,几千发炮弹就这么打出去了,子弹倒没射几发,很有点大老美的作风啊,是不是挺爽的?”

    “那是,能拿钱堆的都挺爽的。”

    刘禹大言不惭地回了一句,完全忘记了当时他是多么地心疼,陈锐摇摇头,咱们国家虽然如今有点钱了,可军费并不多,一向都主张力行节约,那可能像他那样造,可人家花的是自己的钱,好歹用

    在了正途上,总比那些铉富的强。

    “照你这次的消耗,需要补充六个基数的60弹,也就是每门360发,全军一千门,一共三十六万发,7.62子弹三个基数,一千五百万发,胶鞋和军服各十万套,铺助战具十万套,单兵口粮要吗?”

    “吃的东西,最好在当地解决吧,以免浪费了宝贵的运力。”钟茗帮他做了决定:“如果以稻米为主食的话,其实你们可以制作二战时的日军野战口粮,就是那种煮熟的饭团包上菜,用油盐炸一下,能保持七天以上不变质,可以在岛上成立专门的生产作坊,使用妇女和老弱来完成,不会占用成年劳动力。”

    “营养搭配可以参考咱们的野战标准,高热高脂高蛋白。”陈锐补充道。

    刘禹听着不对劲:“那不成三高了吗?”

    “你已经解决温饱问题了?开始讲究科学搭配了吗,有得吃就不错了。”钟茗给了他一个白眼。

    “就是,你知道完成一次三十公里武装拉练需要的热量吗?就算你两天举行一次,也得大量补充这些东西,别说你们了,就是咱们的队伍,三高都是很高的标准,一般能达到的,多半是坐办公室的文化人,普通战士哪有那福气。”

    陈锐笑嘻嘻地打岔,刘禹其实想得并不是这个问题,以目前琼州的人口基数,保持一支二十万的常备军问题不大,可如果按照这个标准来养兵,平时的消耗就是一个非常大的数字,更不必说打起仗来,那钱是流水一样往外淌啊,可是不扩充又不行。

    “要完成你的目标,扩军势在必行,中土不比半岛,你不能用野蛮的方式去消灭自己的同胞,维持统治就必须要有一支强有力的军队,而且咱们的军队是什么?除了战斗队,还是宣传队,工作队,解放战争那会儿,每一个新解放区都是由复员军人接管的,你现在没有时间培养干部,这就是唯一的方式,在练兵的同时,也要训练他们的领导能力,否则你只是赶走了侵略者,却没有建设起一个新华夏。”

    刘禹很快就回过味来,说实话,对于这个问题他一直没有答案,推翻一个旧政权和建设一个新政权是两码事,当年我党用了多少年的时间培养干部,依然不免要留用大量的旧人员,之后发生的那些运动,很难说是不是与此有关,更不必说,他连这样的条件都没有,因此,依葫芦画瓢是不可能了,也绝不能照搬那些经验,否则只会是画虎不成反类犬,钟茗的意思很简单,用军队为载体,大规模培养可靠的人,可靠不一定能力强,但是这些军士对于他的忠心是最高的,也是他最放心的人选,至于能力,可以在实践中锻炼,就像那些居民楼的老兵,不也把百姓管得服服帖帖吗,虽然手法简单粗暴了点,可至少达到了他的要求,维持住了整个社会的稳定。

    稳定压倒一切嘛。

    “我是这么想的。”想通了这一点,刘禹的思路开阔起来:“原来的五个厢六万二千五百

    人换发新式武器做为全军的中坚力量,其余的十四万人不能全部装备新武器,但是也不能用冷兵器,必须要有一个过渡,等到他们的忠心和能力得到检验了,再更换也不迟,这同样也是一个激励的手段。”

    “可是56半已经是我国最低档次的库存武器了,总不能去博物馆里帮你扒拉三八大盖吧,再说了,栓动步枪和半自动区别不大,达不到你要的效果啊。”陈锐对于他的奇思妙想,有些头大。

    “三八大盖太先进了,还得再落后一点,至少得具有碾压效果,才有区别的必要。”刘禹认真地想了想。

    “比栓动差,又要比冷兵器强,那就只有燧发枪了,前装滑膛枪?博物馆都难找。”

    “是不是八国联军用的那种?那种好,就要那种了,先来个二十万支,不光军队要,民间也可以普及,民团、自卫队都可以用,做为兵员的补充,哪怕做为平时的训练也很不错啊。”

    刘禹的话让陈锐哭笑不得,见过奇怪的要求,还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人家都是恨不得先进再先进,他可倒好,尽整些破烂不说,还是早就已经淘汰的落后玩艺,这上哪找去?

    “你怕过多的自动武器,会对你自己产生威胁?”钟茗却有些明白了。

    “不是对我自己,而是对这个新生的政权,有枪就是草头王,枪支保管不好,对于社会是有负面影响的,之前我们那里就发生了好几例,相对而言,冷兵器造成的伤害要小得多,一次扩充二十万人,其中有许多都是战俘,我可没有思想转化的本事,谁知道那些人心里是怎么想的,老枪好啊,就算丢了也威胁不大。”

    刘禹越说越兴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我向你们下订单,二十万支旧式的前装滑膛枪佩刺刀,再印一本训练手册,以咱们军工单位的生产能力,这点数量小意思吧,不过成本得给我控制好了,别整得比56还贵。”

    钟茗对于具体的枪械不太懂,看了陈锐一眼,后者无奈地摇摇头:“冲压件枪机,铸铁枪管连膛线都不用拉,复合材料枪托,棱形枪刺,定装火药,发射自制铅子,再加一根压条,枪管子直接可以用上镀锌水管,造价的话以你这么大的量,专门弄个模具没问题,百十来块吧,一支赚你十块钱,毛利二百万,聊胜于无。”

    “成,马上打合同,一个月交货没问题吧。”

    两人都没想到,一笔几千万的合同,三言两语就让他们定下来了,钟茗在红星厂呆过,一听陈锐的话就知道其中的水份有多大,大规模生产的情况下,枪机的成本只怕也就二三十块,镀锌水管多少钱一米?整枪的造价怕是五十都不到,对半的利润啊,不过刘禹自己都不在乎,她也不想说什么,军火本就是暴利行来,百分之五十算多吗?

    不多,再说了这可是订制。

第一百二十五章 练兵

    琼州的机械工坊里,机器声隆隆不绝,车刀在冷却液的作用下高速旋转,一条条金属丝打着卷落到地下,很快就在脚下堆积 ,走进这里,刘禹总会想起小时候,作为双职工的家庭,他和弟弟经常会在放学后来到车间,在机器的轰鸣声中把作业写完,然后去工厂后面的废料堆里疯玩,直到下了班的父母找来,拎着耳朵边骂边驮回家。

    “......工差太大,超过标准二成,不用工具拿眼睛一看也看得出来了,压根儿就是废品,你们学习操作车床也有三个月了,上手实操也有一个月,这种成绩,怎么对得起被你们浪费的材料,看看这是什么?精钢啊,拿来做什么不好?还有这电,知道州里有多少家用得上电吗?坊里头整日里都不断,就是为了让你们浪费材料,做出一堆废品出来吗?”

    认识这么久,他还从来没有见叶应及发过脾气,尽管声音不算大,那种压死人的威势让一群学子全都低下头去,训完学子们,他又瞅向几个老工匠。

    “还有你们,明明掌握了操作技巧,藏着掖着不拿出来,怕什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么,明告诉你们,在这琼州,没什么了不得的手艺,看看你们车的事物,比得上那些样品么?这些样品,随时可以有大把的可用,学会了不出奇,学不会浪费的是公中的钱,折损的是你们自己的前程,只有桃李满天下才能得人尊重,想一辈子当个手艺人?还是为人师表,自己仔细思量思量,莫要失去了这个机会,将来追悔莫及。”

    几个幸灾乐祸的工匠顿时面红耳赤,他们都是原来军器监的老师傅,学习能力强理解得快,是这群人当中的佼佼者,已经掌握了一些简单的机械加工手法,当然了,刘禹现在并没有指望他们能达到一个什么水平,而是希望通过言传身教,让一些初出学校又对机械加工感兴趣的学子得到一个实践的机会,成为将来的种子,显然叶应及并不是这么想的。

    “筠用。”

    “子青。”

    这回刘禹没有递烟给他,工坊里贴着明晃晃的禁烟标语,他也只能自觉地不抽,叶应及结束了训诫,又给他们布置了新的任务,便同他来到了边上,刘禹将一支上了刺刀的长枪递给他,叶应及一眼就看出了它的用途。

    “新式长枪?”

    “你再看看。”刘禹笑而不语。

    这就是他在后世订制的旧式燧发枪,厂家只用了三天的功夫就拿出了样品,不得不说现代工业体系的强大之处就在这里,特别是作为机加工大国的华夏,在叶应及的眼中,这支枪要比之前的56半更漂亮,加上刺刀长度与人身等高,长长的枪管泛着乌油油的光泽,精致的枪托漆成了精致的黑色,他举起枪做了一个瞄准的姿势,手指恰到好处地搭到了扳机上,整体的枪身重量比56半要稍大一些,奇怪的是上面却没有弹匣的装口。

    “这枪不是打枪子的么?”

    “出去说。”刘禹将他拉到工坊外面,找了一个僻静处,将一个纸筒交到他的手上,叶应及打开一看。

    “火药?”

    “倒进药室里,这是里弹丸,从前面塞进去,用棍子捅实了。”

    叶应及显然比他在行,只解释这么一句就猜了个**不离十,这种燧发枪的击发原理与宋人发明的竹火枪相去不远,就连发火药也是黑_火药,只是现代工艺下比例和纯度都要精细一些,因此燃烧起来也会更加充分,再加上加工工艺的改进,产生的推力会大上许多。

    “不用点火?”他将一颗圆圆的弹丸压进枪管,用一根铁条压紧,却没有发现火绳。

    “嗯,撞击点火,燧石就在击锤上,你扣下扳机试试。”

    叶应及依言用力一扣,扬起的枪机猛然下落,撞在枪室的钢轮上,激发出闪亮的火花,火花点燃了药室中的黑_火药,“砰”得一声炸响,从机匣中冒出一阵白烟,他只觉得枪身猛地一抖,枪口不由自地主向上抬起,一颗圆圆的弹丸飞出枪膛,打在不到十步的院墙上,弹起一个细小的坑。

    “无论是操作、准头还是力度都不如之前的自来火。”他提起枪在手中抖了抖,说出结论。

    “行家!”

    刘禹冲他竖起一个大拇指,赞许地说道:“这种枪就是给民间用的,结构简单,操作复杂,本钱也会低一些,你不妨试试看,能不能做出来。”

    “别的还成,枪管子有难度。”

    叶应及一语中地,枪机构造只是个思维问题,合格的枪管才是技术问题,后世的解决方法很简单,热轧、冷轧或是挤压法,都是自动完成,在这个时代,最容易想到的办法是卷铁皮筒,当然那样就没法做出无缝钢管,内壁也不会那么圆滑,如果只是组装,他大可以从后世批发一堆镀锌水管,成本还更低一些,不过这是一个锻炼机加工能力的好机会,他并不想一手给包办了。

    按照工坊目前的装备,就算用手工钻床来给实心铁坯钻孔都不算难,难的是掌握好每一根管子的加工精度,这是一个需要大量实践的过程,西方那帮老毛子在十六世纪就能用铁匠铺子打出来,他不相信有了这么现代化的机床,激发不出工匠们的想像力,创新从仿造开始,这是后世的华夏走出来的路,在这个时代,没有被儒家思想禁锢的宋人,一定会更加创造出更辉煌的成果,大工匠精神,从我开始。

    与此同时,黎母山下的大营里,云帆也在背着手教训人,眼前的都是些新兵,像这样新近招募的琼州本地人,大营里约有五万多,之前的那一批去了南洋,替换在那边服役了半年的老兵,与以往不一样的是,全新的步兵操典手册下发到了每一个新兵的手中,以他们的识字率保证能看懂并理解上面的每一句话。

    “左就是旗帜所在的方向,牢牢地记住,因为它将是你行动的准则,以旗帜为列,对准你的同伴,目光对准他的后脑勺,双脚并拢,一个挨一个对齐,这么简单的要求都做不到?”

    其实,相对于以往那些新兵,这些人已经进步了许多,云帆记得自己当初训练时,大部分同僚连左右都分不清,要经过很长时间的训练才能勉强站成行和列,为此不知道挨过多少鞭子,现在他手中不拿鞭子了,换成了一种黑色的橡胶棒,看哪个动作不到位,呼得一下打过去,多打上几棒子,那些动作就会印在脑海里,这是明确写在操典里的惩罚措施,军营文化就是要培养严格的等级观念,没有平等也没有自由,有的只是机械地服从,然而他从操典里所了解到的变化,比起冷兵器时代又有所不同。

    曾几何时,宋军的阵列训练冠绝全球,那是因为他们长期与北方骑兵对抗的结果,只有严密的阵型才能保证遇敌不溃,无论是行军还是作战状态,所有的步卒都有着固定的位置,在战场上违反军纪的结果是被军法官当场斩杀,而当他们开始装备自动武器时,队列训练就成了纪律的一种表现形式,只有在校阅的时候才会严格要求,平时的作战有着相应的战术准则,那是后世研究成熟的结果,到了此刻,云帆发现,新军的队列训练又发生了改变,特别

    是行进时的横列,要求每一步都要谙合鼓点的节拍,哪怕平时的训练也是一样。

    不同于传统的牛皮大鼓,每一个完整的横队都会伴随着一小队腰鼓手,他们会敲打出一种固定的节拍,为队伍的行进做出指引,这样做的目地,是让每一个步卒知道自己的步子是否踏错,甚至于,就连每一步踏出多远,都有严格的规定,在这个训练阶段,也是他使用棒子最多的时候。

    与之相对应的,则是武器的变化,一种长达一人高的长管步枪代替了他们最常用的半自动步枪,这种枪的发射过程十分繁琐,每发一枪至少也要二十息以上,他可以肯定,如果这种队伍与目前的虎贲军相抗,一点胜算都没有。

    可惜,他已经被调出虎贲军了,眼前的这一队新兵,不过是新军当中的一个指挥,而他的麾下,拥有五个满编的指挥,也就是说,因为半岛战事的良好表现,他由指挥使升为了新军的军都指挥使,辖二千五百人。

    训练场上全都是吆喝声,性子急一些的,开口直接开骂,连踢带打的也不少见,他对于属下的训练方式并不会过度干涉,除非涉及到了人命,之所以会亲自训练这个指挥,是由于原定的指挥使缺席了,在新的任命下来之前,他只能自己先兼任着。

    “全体注意,歇息一刻,原地坐下不得随意走动。”

    云帆结束了一轮操练,走向营门口,两个身影被拦在门外,他首先打量了一番已经伤愈的张通。

    “好了?”

    “好了,医生说没有大碍可以出院了。”张通笑着答道。

    “你个狗日的,本想调到一块儿,你却要走,害得某家要亲自下场,知道那些家伙有多难练么?一点办法也没有。”

    “没法子,本就是借调,身不由已,其实到了京东路,也是与你一样,那里的募兵怕是更难些。”

    “活该。”

    云帆一拳擂在他的胸口,张通只略微晃了晃,咧嘴一笑,他便知道,对方是当真伤好了,像他那样的伤势,若不是身在琼州有着完善的医疗手段,只怕一早就没命了。

    “阿兄。”蒙的眼睛里含着笑,等到两个男子分开,她才叫了一声。

    云帆转过头,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这一走,再见可能就是在大都城中了。”

    “我离得近,先在那里等你。”蒙轻轻地说道:“适才去医院,见到了嫂嫂,她很好,阿兄,对不住,赶不及你成亲了。”

    “没关系。”云帆将她拥进怀里,在她耳边说道:“你的亲事,我一定能赶上,对吧。”

    “阿兄!”

    蒙红着脸娇嗔了一声,眼中泪光闪动:“你们一准会路过谭州,记得去爹娘的坟上为我上柱香,告诉他们,不孝女总有一天会去坟前拜祭。”

    “我记下了。”

    “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开船,你太忙,就别来送了,记住咱们的约定。”

    云帆放开妹子,朝着他们俩一拱手。

    “大都见。”

    “大都见。”

    张都回了一礼,与蒙转身离去,云帆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大步走回营中,朝着那些新兵怒吼道。

    “时间到,全体起立,齐步走!”

第一百二十六章 示众

    “大帅?”

    土虎登哥万万也想不到,会在这里看到阿里海牙,那岂不是意味着,二十万大军全都完了?

    “他们没杀你?”

    阿里海牙也没想到,他亲眼看到了那个年青抚臣的狠辣之处,几句话便激起了汉军的暴行,幸存的上千蒙古人被活生生杀死,既清除了隐患,又没有脏自己的手,还断了那些汉军的后路,一举数得让他不得不佩服,因为这并不是宋人的寻常做法,一般的宋人文臣如果在一千蒙古人和一万汉军中选择,肯定是选一千蒙古人,那是有里又有面的好事,只有这位刘帅,仿佛对蒙古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从来不留活口,原以为只有自己是个例外,拿来向上面请赏,结果看到了骑军统领脱温不花的亲信土虎登哥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简直不敢相信。www.uu234.net

    “回大帅的话。”土虎登哥依然表现出了尊重:“他们在占城击败了咱们的骑军前锋,一千六百人的队伍,活下来的不到四百,大帅还记得你帐前的那只怯薛百人队么?”

    “乃木帖儿那厮也活着?”阿里海牙当然记得,前锋全灭时,他甚至为能够摆脱那个麻烦家伙而暗自庆幸,此时却希望他活着,也能做个伴儿。

    土虎登哥摇摇头,将那天发生的事情述说了一遍,听得阿里海牙遍体生寒,大热的天都直冒冷汗,这得是什么样的仇啊,杀了人还不解恨,所谓的食其肉寝其骨也不过如此,直接千刀万剐外加点天灯,光是听着就已经够了。

    “那他们为什么没有杀了你?”

    “属下也不知道,所有活下来的蒙古人,全都送去了海岛上,有的挖矿做苦力,有的被招去养马,还有些......还有些......”

    阿里海牙何等眼色,一看他就知道有内情,转念这么一琢磨,回过味来了。

    “他们让你和几个百户去教他们的人骑射?”

    “嘿嘿,大帅英明。”

    土虎登哥讪讪地一笑,阿里海牙心里五味杂陈,落到宋人手中好些天了,对于这个令他折戟的对手,一直就在近距离观察着,宋人对于他似乎也毫不防备,既不怕他跑了,也不怕他死了,从海船上下来,看到琼州的第一眼就让他心生震撼。

    高耸入云的灯塔、昼夜不熄的照明、一条条深入海中的固定栈桥、在半岛上看到过的坚硬马路、那种巨大的钢铁吊具,都是从来不曾见过的事物,更引起他注意的,则是忙而不乱的海港秩序,哪怕是挑夫苦力,都是身强力壮的汉子,人人面色红润,说明他们不光吃得饱,而且有油水,这在北方是不可想像的事,等穿过码头来到城市边缘,他仿佛到了一个梦幻中的地方,一排排整齐的楼房居然是给普通百姓住的,宽阔的马路两旁栽种着花草树木,整洁的街道上连片落叶都看不到,更不必说粪便和垃圾了,这是大都城的皇宫都不到的标准,却在这里处处可见。

    宋人的军士就这么沿着街道将他们押往营区,他能清楚地看到

    普通百姓的生活,那些灰白色的楼房最多不过五层高,每一幢都由砖石砌成,建设得极为坚固,沿着街道的两旁层层排列,一片接着一片,开始他还打算数一数,慢慢地发现这是徒劳,因为根本就数不清,这个发现比宋人手中的武器还要令他震惊,成千上万幢密密麻麻如林一般的建筑,容纳了数百万普通的百姓,让他们每一个人都能安居乐业,这是何等的手笔?

    一个有着如此财力和组织程度的国度,当真是元人能够征服的吗?

    “大帅,我们的人还有多少?”

    阿里海牙自失地一笑,指着自己说道:“如果你说得是蒙古人,只有我一个。”

    很快,土虎登哥就明白了为什么他会这么说,他们的营区是宋人临时设置的,紧挨着黎母山大营,除了他们几个蒙古人俘虏,还有一大群的汉军战俘,全都是老熟人。

    无论是蒙古人还是汉军都被手持新式长枪的琼州军士给看管起来,没有给他们相互斗殴的机会,在吃过一顿简单的饭食之后,每个人都被捆住双手用绳子串成一串,阿里海牙排在第一个,除了双手无法动弹,身后还插了一块木牌子,上面用汉文写着他的名字和身份。

    他知道宋人想干什么,在被俘时早就想到了这一刻,如今已经想得很开,既然没有死成,那就好生活下来,了解一下这个强大的对手究竟是怎么产生的。

    在两队琼州军的押送下,他们一个接一个从营中走出来,沿着那种硬质马路,朝琼山县城的中心广场的方向走去。

    沿途早就被得到消息的百姓们挤满,他耳边传来了阵阵议论声,听口音是荆湖一带的人,还有一种不容易听懂的,多半就是空无一人的广西路。

    “瞧,是个鞑子大官。”

    “什么大官,那是鞑子的统帅。”

    “不会吧,那不是和咱们抚帅一样大?”

    “额的娘,难怪话匣子里说,咱们全歼了鞑子大军,足足有二十万人哪!”

    “新闻纸上也说了,这一次俘虏了十五万人,大部分都是汉军。”

    “后面那些人就是汉军?看着与咱们面相差不多啊。”

    “乖乖,好多大官,光是万户就有七八个哩,寻常一个千户也是咱们不敢看的。”

    ......

    八百多人的队伍拖得很长,走得也不快,百姓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神色也越来越兴奋,因为就是这些人,将他们从家园中赶出来,飘洋过海来到了这个岛上,奇怪的是经过了这些年,看到这些人焉头耷脑地走过去,心中的那种恨意,被一种胜利的喜悦所取代,再看到这些战俘,只觉得说不出地快意。

    队伍最前方的阿里海牙越走越是心惊,从密密麻麻的人群中走过,他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拉扯、殴打、砸物的准备,可是一直走到广场的中间,连一口唾沫都不曾挨上,如果不是听到议论声中提到了自

    己的身份,他会以为百姓们不识字所以认不得自己,在这些被他们称为蛮子的宋人身上,他真切地感受到了一种自卑,蛮夷对于天朝上国的自卑。

    刘禹站在台子上,冷眼打量着下面的俘虏,八百多人在广场上站成十多排,看上去黑压压的一片。

    “乡亲们。”

    他打开麦克风招呼了一句,广场上的议论声马上停下来,所有的的目光全都朝向他的方向。

    “可能你们已经知道了,经过几个月的战斗,我们的将士取得了一场完完全全的胜利,鞑子一支为数高达二十万的大军,被全数围歼在岛上,死伤五万多人,余下的全部成为了俘虏,你们现在所看的,就是其中的官儿,最大的一位是鞑子的统帅,他的官位相当于宰相,剩下的这些人,从万户到百户不等,在鞑子那里,每一个都是高高在上的人物,曾经那样的不可一世,传闻中像恶魔般可怕,现在你们知道了,他们也是凡夫俗子,也会害怕投降,一个卵子两个俅,一梭子下去死得梆硬。”

    他的话让百姓们笑出了声,与三年前相比,广场上充满了看热闹的眼光,仇恨不是消失了,而是淡化了,他们的心态从低到高,慢慢地已经在俯视敌人,这是多年的建设成就造成的,这是多次胜利的结果造成的,不需要再靠打鸡血来激发他们的热情,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一场简短的祝捷会在百姓们自发的口号声中结束,本以为会拿来祭旗的阿里海牙又被押回了营区,这个结果不光他有些意外,陈允平等人也是不解。

    “杀了他意义不大,将来北上时,我有更大的用处。”

    陈允平与胡幼黄对视了一眼,从抚帅的嘴里听到北上两个字,这是再也明确不过的信号,两人都有些兴奋。

    “直捣黄龙府,与诸君痛饮,曾经是岳帅的心愿,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咱们要做好充份的准备,可能会很辛苦。”

    “下官等愿效犬马之劳。”

    两人大喜过望,这么一说,相当于肯定了他们的猜测,刘禹摆摆手,开始听取他们的工作汇报。

    “临高到宜伦'、昌化一线的马路已经竣工,宜伦县的安置工作进展顺利,落成的居民楼数量为二千一百三十幢,安置百姓十万余户,近四十万人,昌化县开建的数量为五百二十四幢,预计安置人数三十万,同时开工的昌化港码头工程已经完成了七成,全面竣工还需要二十天,将来会成为与半岛的主要对接港,咱们的粮食、煤炭供应都将依靠这条航线,第一批作工者昨日已经出发,第一艘载着种子的船也已经启航,运气好的话今年还能赶上两趟收获,能解决咱们最棘手的问题。”

    胡幼黄的神色很轻松,半岛战役只打了三个月,后勤的压力不大,而最大的收获就是那些良田熟地,只要插上秧苗,几乎什么都不用管,就能等着收粮食,他的样子,让刘禹和陈允平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七章 交规

    “金猴奋起千钧棒,玉宇澄清万里埃,听众们,当我们的战士以雷霆万钧之势横扫敌军,一举消灭盘踞在半岛上的鞑子重兵集团时,是你们,用勤劳和汗水支持着这一切,无论是随军渡海的十万作工者,还是扬帆穿梭在暴雨狂夫中的数千条民船,无论是加班加点在码头上装卸的脚力,还是挑灯夜读教授学子的先生,胜利属于你们每一个人,光荣的全体劳动者。”

    琼山县中心广场是州里每逢重大活动时的首选之地,从这里牵出去的广播网已经遍及全州每一个县区,很自然地,州衙下属的播音室便设立在左近的一层大楼中,那是规划中的国家大剧院,在琼山县民居接近尾声时便开启了便民工程的建设,包括剧院、州衙、商场在内的一系列建筑都是那个时期完成的,甚至还包括了一条商业街。

    为了不引人注目,张炎将他的脚踏车停在剧院外的车棚里,因为这种便行的工具并没有普及,能拥有并自如行驶的,要么是军人,要么就是官吏或是学子夫子,他没有穿军服,自然算后者,同时,那身代表官员等级的青色制服,也被他脱下来换成了一袭普通的月白色长衫,这件衣服还是他的存货,从临安城一路逃难来到这里的见证者。

    做为全州的喉舌,这里的扩音器遍布每一个角落,他站在楼梯口的窗户前,一边听着头顶上的女声,一边眺望远处的风景。

    五层是琼州的建设标准,听闻州里已经在尝试更高的建筑层数,未来很可能出现直插云端的高楼,那会是何等的景象?或许正如诗中所描述的那样。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吧。

    不过此刻那些如棋盘一般整齐划一的建筑群,错落有致的市政设施,宽敞的大小干道,都让他有一种无与伦比的成就感,因为眼前的这一片就是他的辖地,琼山县第九规划区,每一处建设都有他的亲自参与。

    官制改革后,虽然他的品级由不入流的押司升为从九品的主簿,实际上的管辖权限却没有任何变化,当然了,一个超过五万人口的区划,无论它的名称是什么,也相当于中土大陆的下县标准了,他这个第九区主簿实际上担着一个县事,如何不满意?

    不知不觉,头顶上的女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男声的说书者,据说来自于临安城的某个知名瓦子,在第一次亮相时,就赢得了广大百姓们的喝采,他说的段子既有传统的民间故事、乡野趣闻、官场传说,也有新编反映本地新风新貌的小故事,当年年少时时常会去瓦舍勾栏厮混,张炎是认得这个人的,不过人家可不记得他,当年一个是官家子弟,一个卖艺的伎人,地位相差何只千里,可如今在这琼州,人家的名声只怕强过他百倍,至少能在这播音室里做事,就等于披上了一层官衣,非常符合琼州人时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

    劳动最光荣。

    张炎并不为自己的品级骄傲,却因为一个劳动者而自豪,脑力与体力同等重要,这是写在法例上的话。

    “呦,这不是咱们的父母官吗,什么风儿把你给吹来了?”

    张炎转过身,说着俏皮话的倩影款款走来,毫不羞涩地与他对视,却绝不是勾栏小姐的那种欲拒还迎,透着一种清澈的爽利,若不是做了这个差事,怕是连一刻钟都坚持不下去。

    “见过舒云小娘子。”他规规矩矩地执了一礼。

    “张主簿。”舒云落落大方地蹲身一福。

    眼前的女子毫无娇娇之气,从相识伊使就不曾蒙过面纱或是戴上帷帽,有时是传统的襦裙小衫,有时是新潮的运动衣裤,让他在新鲜之余也生出了一丝好奇,结果一打听才知道,人家居然出自抚帅的府上,是郡夫人的陪嫁侍女!那不就等于是抚帅的房里人么,当时真真吓了张炎一跳,后来又听说除了掌家的听潮小娘子,其余的婢女全都可以自主择婿,出阁

    时,府中还有嫁妆陪送。

    这算是开一代风气之先河了,以抚帅今时今日的地位,成亲三年才得一女,新收的小妾还是最近才圆的房,无论如何也称得上清心寡欲了,大宋鼓励寡妇再嫁,名相王安石曾经亲自为寡居的儿媳妇择婿,当成女儿一般送出阁,传为士林佳话,而在琼州,新的婚嫁法和妇女儿童权益保护法都将女子的地位大大提升了,不禁抛头露面出来作工成为时尚,就连出嫁的年龄都做了硬性规定,非十八不能成亲,据说是为了女子的身体着想,避免低龄生育带来的风险。

    听闻眼前这位小娘子,就恰恰达到了这个标准。

    “又有什么新的法律条例要送来广播么?”舒云开口问道。

    两人初识就是因为他将新通过的《治安及卫生管理条例》送到这里来,当时的张炎刚刚被官府录取为书吏,连押司都不是,更没有脚踏车可用,舒云还记得这个白面书生一头大汗的狼狈样,忍不住露出一个笑意。

    “倒是有......”张炎呆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说道:“州里将从下月起试行《交通管理法规》,希望小娘子先告知百姓们,各楼的护使会在晚课时为居民们详细讲解,以免不慎违法造成损伤。”

    “交通?”舒云眨眨眼,不解地说道。

    “就是马路上的行止要有规矩,不得随意改道,不得占道,不得抢道,不得走到中间,不得逆行,各个路口会有人疏导往来,以免阻塞交通。”

    “就是走路的规矩呗。”舒云用比他还要简洁的话语总结了一句,张炎微笑着点点头。

    “相去不远,如今的道路你也知道,人是越来越多,路上渐渐拥挤,若是出个什么事,一堵就是大半天,非得惊动军士不可,两马同道相向而行,谁让谁?都是麻烦,不得已,州里才商量出这个法子,听闻还是抚帅亲自过问的呢。”

    “早该管管了,上回不知道哪个缺德鬼扔了块石头在路上,害我跌了一回,还去医院包扎了呢。”

    “喔,什么时候的事,可伤得重,要不要紧?”

    “磕破点皮,早就好了。”舒云从他手中接过一撂文件,看也不看地夹在手中,男子紧张的样子让她有些好笑,又有些异样,因为这事太小了,她连好姐妹都不曾提起,不知怎的就这里顺嘴说出来,仿佛一切都很自然。

    “还是要小心些,伤口感染了不是小事。”

    “嗯,我省得了。”

    舒云低声答道,张炎也觉出了不妥,赶紧收了口,一时间都是无言,就在她打算告辞回去播音室的时候,男子突然间开口说道。

    “在下最近可能无法再来聆听小娘子的声音了。”

    “啊,主簿这是何意?”

    “州里有意让我去别处任职,若是不出意外,过些日子就会走。”

    舒云一愣:“高升了,恭喜啊。”

    “哪里哪里。”张炎拱手谢过:“叨扰了,在下告辞,那些法例,请小娘子细细读过。”

    说罢,也不等她答话便匆匆离去,舒云走回播音室,拿起那些文件翻了翻,上面是一笔漂亮的蝇头小楷,她的心里突然间涌现出一个奋笔疾书的书生形象,就在这时一页纸从里头掉出来,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几句话。

    “颇爱杨琼妆淡注,犹理螺鬟,扰扰松云聚。

    两翦秋痕流不去,佯羞却把周郎顾。

    欲诉闲愁无说处,几过莺帘,听得间关语。

    昨夜月明香暗度,相思忽到梅花树。”

    这是词?舒云默默地读了一遍,想到他走之前所说的那番话,脸上莫名地飞起一朵红

    云。

    ......

    刘禹走进自家客厅时,娘和听潮正在逗弄女儿,音箱里响起的旋律太过熟悉,让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摆在当中的那台75大彩电,尼玛。

    《葫芦娃》

    自从生了女儿,娘的兴趣就从宫斗撕逼和家庭伦理剧转向了幼儿动画片,结果让他也结结实实地重温了一回儿时记忆。

    刘禹毫不客气地挤进二女中间,伸手将女儿抱过来,三个月大的刘思然“伊伊呀呀”地表示着不满,努力想要扭过头去看电视,最后还是父爱占了上风,刘禹将她小小的身体背转过去,坐在自己的腿上。

    “这么小的孩子,不能长时间盯着那个看,会伤眼睛的,将来若是近视了,还得戴上一付厚厚的眼镜片,她得埋怨死咱们。”

    “什么叫近视?”听潮想要起身,被他按住了。

    “近视就是看远处的事物一片模糊,啥都看不清。”

    娘吓了一跳,“啪”得一下就将电视给关了,小家伙突然没了看的,撇着嘴一脸委屈,眼见就要哭出来,听潮赶紧接过来,抱着边哄边走。

    屋子里充满了熟悉的味道,刘禹靠在沙发上,伸手搂过娘的肩膀,瞅了一眼她的前胸,鼓鼓囊囊地极为诱人,后者并未察觉,笑着将事情当成笑话说与他听。

    “张炎?是不是琼山县的那个押司。”他的手上有些不规矩,心不在焉地说道。

    “人家早就升上了主簿......啊!”娘低呼一声,红着脸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听潮,发现她并没有注意到这边。

    “奴......夫君还要不要奴说嘛?”

    “你说,我听着。”刘禹将她的身子打横抱住,低下头轻声说道:“他对舒云有意?有什么不妥么。”

    “他与芸姐儿订过亲,虽然后来不成了,可芸姐儿一直在等着,连父母家都没回。”

    “嗯?”刘禹停下了动作,谢家二娘子来得比她爹谢堂还要早,一直住在刘府的客房,对此刘禹已经习以为常,毕竟两家亲厚,娘与她交好,用后世的话来说叫做“闺蜜”,没想到会有这种内情,劲爆啊。

    “既然不成了,她还等着做甚?”

    “她家不成,她未必不想啊。”

    “那就麻烦了,我记起来了,昌化县设县在即,县丞出缺,州里打算调他去做,那个县没有知县,他就是实际上的主官,命令是我一早签发的,过几天交接完毕就会去前去上任,他这个时候表白,说明心有所属,你问过舒云这小妮子没有?”

    “就是她来告知奴的。”没有他的手作怪,娘有些不舒服地扭了扭,把脸贴在他的腿上:“看得出,小妮子的心乱了。”

    “你想怎么做?拆散他们。”

    “我是怕芸姐儿难过,不知道如何同她说起。”

    “照直说吧,一个敢于反抗家族的女子,不会受不了这等挫折,或许还是好事,州里才俊如云,总有适合她的,你知道么,吴老四看上的那个医院女子,对方家中也答应了,明日你让听潮走一趟,把聘礼给人家送过去。”

    “奴记下了。”娘仰起头:“舒云的事,你会答应他么?”

    “咱们是女家,得矜持。”刘禹捏了捏她的鼻子:“就凭几句话,你凭什么认为他有意,万一是随手夹了一张纸呢?”

    “夫君不知,那词名为......”娘搂住他的脖子,将娇艳的红唇贴上去。

    “蝶恋花。”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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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1275介绍:
21世纪宅男刘禹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可以通往13世纪的双向传送门,本来只想倒卖东西赚点钱的他,却被人出卖而惨遭追杀,被逼武装自己以求报仇的主角,投入历史的大潮中。建康,临安,扬州,静江,崖山,民族的末路来临,他是否能力挽狂澜面对21世纪国安特工和…混在1275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混在1275,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混在1275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