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半岛(一)
实际上,让阿里海牙下定最后决心的是半岛上变幻无常的天气,如今已经是开春时节,雨势有渐渐变大的趋势,一旦过了四月,就不好说了,经常是上午看着晴朗无云,下午就变成了狂风骤雨,暴雨会让河水猛涨,道路泥泞不堪,特别是低洼地带的营地,会被全数泡在水里,那可不是洗个澡的问题,积水容易滋生蚊虫,这是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在中土最多也就是被咬上几个红点,搔一搔挠一挠就能忍过去,可是在这个半岛上,任何蚊虫的叮咬都可能会引发热病,随军的蒙古大夫会让患者放血,能不能活下来只有天知道,汉人大夫则会熬上一些不知名的草药,喝下去苦不拉唧的,能不能活下来?
也只有天知道。顶 点 X 23 U S
自从来到了这个半岛上,阿里海牙从来没有这么虔诚过,尽管他是个色目人,并不相信长生天的力量,可是在这样的病灾面前,或许真得只能靠着蒙古人嘴里的那个神明才能保佑,热病夺去了成千上万勇士的生命,有蒙古人、色目人也有汉人,没有任何例外,刚开始进入安南时,突发的病体让整个百户、千户的人倒下,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严重,最多的时候,升龙府里躺满了发热的军士,将近四分之一的人再也没有醒过来,那一年是他最难过的时候,每一天都在担心,海岛上的宋人会不会打过来,后来听闻他们居然渡海去打一个遥远的大岛,这才放下了心。
说来也怪,经过一年的折腾,无论是活下来的还是曾染病的,似乎都适应了这里的鬼气候,之后的行动来得异常顺利,短短的一年半时间里,他们不光肃清了安南人的大规模抵挡,将残余份子赶进丛林,而且顺着半岛一路前进,接连征服了占城、真腊、暹罗等等大大小小数百个国家,虽说很多所谓的国家不过是个山寨大小的村落罢了,不过谁会在乎呢,将来送到大汗的座前,都是值得夸耀的功劳。
这一切在攻入蒲甘人的都城之时达到了顶峰,半岛上最强大的国家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就被消灭,王室成员不是死了就是降了,活下来的一个什么王子向他送上了膝盖,要不要立一个傀儡?阿里海牙与夹攻的云南方面统帅赛赤典商议过,或许成立一个单独的行省,控制从云南一直到出海口的大片领土,是一个更好的选择,不久的将来,他们就会挥戈东进,去征服一个名为“天竺”的国家,那是一片无比富饶的土地,只要越过天竺,大元的国土就将与伊尔汗国的领土联在了一起,这才是一个值得称耀的胜利,不下于大汗征服南蛮人的最后土地。
问题就在这里,当他在蒲甘人都城呆到至元十三年的第一个月,突然从半岛另一端的占城传来消息,逃到一个小岛上的宋人登陆了,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对赛赤典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看来,征服天竺这个伟大的使命,与我无缘了。”
赛赤典当时只是笑了笑:“你还年轻,阿里海牙,看不到那一天的,或许是我这个老头子,去对付宋人吧,一定要
小心,他们很狡诈。”
这不是老头第一次提醒他了,从未真正与那个敌人交过手的阿里海牙,其实早在进入广西路时就领教了对方的手段,上万里的土地没有人烟,是一种何等让人绝望的荒凉情景,这样的对手,不必任何人提醒,他也会小心再三。
于是,两只为数过万的军队被他派出去,以求得到进一步的消息,半个月后,无论来自于骑军上万户脱温不花还是另一支汉军步卒的回报,都证实了宋人的确已经在半岛的两端登陆,他们来得很突然,留守的新附军没有坚持多久就丢掉了占城,宋人的行为与在广西路如出一辙,将所有的民夫连同当地的土人全数迁走,阿里海牙有时候很困惑,这些宋人倒底在想什么,养活一个人是需要粮食的,他们在那个不大的岛上已经收容了上百万的百姓,难道还想将半岛上这些人通通都运过去?
不得不说,如果宋人真得做到了这一点,大元的征服就将变得毫无意义,因为这片土地没有了住户的存在,连当成牧场的价值都没有,要知道,南下时他足足带了十多万匹各色马匹,那些民夫运来补给的同时也带来了上万匹的骡马,可是如今还活着的,不足六成,连素来不挑食的蒙古马都扛不住,可见气候有多糟糕。
无论如何,这是捉住宋人主力的最好机会,否则他就要大造战船,去蒙古人最不擅长的水里,与宋人一争高低,与其那样,还不如继续向东打,征服天竺来得容易。
从蒲甘各地收拢军队用去了不少的时间,让这些军队连同征集的当地民壮一起上路,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半岛上的人比起汉人差得太远了,他们又懒又馋,阿里海牙不得不用最严厉的刑法,才使得这些人好歹听得懂他们的指令,至于那些听不懂的,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一旦做出决定,阿里海牙便不再犹豫,将近十二万大军在半岛上排成了一条数百条的长龙,这样的做的目地是为了不被宋人各个击破,因为他的骑军已经丢了一个千人队,其中包括了一个百人的怯薛歹,此时根本顾不上如何去向大汗交待了,一切只能等待战事结束之后,用宋人的血和这片广大的土地,来抵消大汗的怒气。
“传令,加快行军速度,凡是故意拖延者,无论军民,皆军法从事。”
他的命令被不折不扣地执行下去,一路上到处都挂满了被处决的尸体,整个队伍的行军速度陡然加快,消息传来后,也让不断向半岛底端撤退的琼州军加快了速度。
云帆所部照例拖在最后,与元人一样,影响行军速度的,依然是那些走不快的百姓,为此他们不得不加紧催促,至于那些实在走不动道的,只能任其自生自灭了,左右他接到的命令是迟滞敌人的追击,并营造出一个仓皇逃窜的表象,从而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不过由于之前那场伏击战的存在,距离他们最近蒙古骑军反而不敢过于逼近,似乎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让他在紧张之余,也是
丝毫不敢放松。
从空中看,双方处于一种奇怪的状态中,蒙又回到之前那种忘我的工作当中,只是偶尔看一眼不远处那个挺拔的身影,才会有片刻间的失神,她能感觉到对方无处不在的关心,可有时候,这种关心反而会让她不知所措,一切揭晓之后,最难堪的一面已经不是秘密,她觉得所有人看自己都不自然,让她再一次产生了逃离的想法,或许京东路才是最好的归宿么?
当她将自己的想法与云帆说起之后,不出所料地遭到了对方的反对。
“你在怪阿兄吗?湘姐儿。”
蒙神色一黯:“离开你,就是不想再听到你这样叫我,感觉那是另一人,生在很好的家庭,有着疼爱她的爹娘、兄长、姐妹,永远都不会想到,灾难突然降临的那一天。”
“我不叫了,只要你觉得好过一点,我一切都依你,只求不要离开,好不好?”
“阿兄。”蒙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你是家中唯一的男丁,肩负着复兴的希望,亲眼看到你成了琼州百姓口中的英雄,妹子为你高兴,将来你会有无量的前程,会有如意的亲事,我的存在只会让你蒙羞,与其那样还不如分开,日后有缘也许会再见。”
不等他辩解,又继续说道:“再者说了,我本就是京东路遣来的,战事结束了自然要回到那里去,不要为我担心,我们都会活得很好。”
云帆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妹子说得对,在这里,她不一定会活得自在,因为有太多双眼睛盯着了,自己真得能保护她不受伤害么?有时候,言语比刀子更容易杀死一个 人,而他就算抱着机关枪,又能朝谁开火?
这些年,两人都经历了许多,将来会有各自的生活,至少他亲眼看到了,那位负伤的张都头,比自己更在意妹子的安危,想到这里,心下有些释然。
“既然你有主意,我就不劝了,无论如何,你要有个好的归宿,否则我会终身不娶。”
蒙轻声笑了:“你若当真如此,那位赵三娘子,岂不是会伤心欲绝。”
“这都知道,真不愧是机宜司的人。”云帆丝毫没有要否认的意思:“至少你要来参加我的婚礼吧,带上你的意中人便再好不过。”
“胡说,我哪有什么意中人。”蒙红着脸反驳道。
“如果他听到你这么说,岂不是会伤心欲绝?”
云帆将原话奉还,在这种善意的玩笑中,兄妹俩仿佛又回到了过去,那种甜蜜而温馨的日子,不知不觉中,蒙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做,就会让时间停留,如同儿时那般。
你的存在依然让我骄傲。
云帆一动不动地看着远处的大海,心想。
第九十九章 半岛(二)
金瓯角,位于半岛的最底端,西部是大片茂密的丛林,以白千层和红茄林为主,东部是湄公河、洞里萨河等几条大河的入海口,由于河沙的淤积,在沿岸形成了大片大片的冲积三角洲平原,这里土质肥沃、水源充足、日照充份,一直以来就是优质的稻米产地,此外渔业水产也非常丰盛,不同于后世,在十三世纪,这一带还属于真腊的势力范围,虽然开发并不完善,也没有一个稳固的政权组织,只是在周边散落着一些不大的村落,人口也只有数千左右。www.uu234.net
当刘禹的直升机降落时,前来迎接的除了金明这个统帅,还有孟之缙和虎贲前厢的几个军都,后者张着嘴一脸的惊讶,不过没有叫出声来。
看到他们的身影,刘禹摘下飞行头盔,随手扔到座位上,从座舱上跳下来,身后的机腹门被打开,吴老四带着十名亲兵鱼贯而出,手持钢枪虎视耽耽地警惕着四周。
“好生热闹啊。”
刘禹向他们走过去,与几个人见完礼,看着周围的情景,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在他目光所及之处,无数人影正在森林、田间、河边劳作,其中既有束发短褐的汉人也有盘头戴笠的土人,他们有些在砍伐树木,有些在耕田插秧,有的在拦河筑坝,还有的在挑土烧窑,炊烟袅袅升起在田间地头,临时搭建的木屋一排排地错乱有致,一些装束各异的妇人在河岸边杵衣,许多光屁股的土人孩童在营地里跑来跑去,看样子建成有一段时间了。
脚下的土地已经被混凝土浇成了硬质路面,同样的路面会一直沿伸到海边,计划中的金瓯港将成为半岛底端最重要的木材、稻米输出港,无数从琼州过来的熟练工匠正在日以继夜地加以建设,数条简易栈桥已经搭建成形,一艘艘海船正在秩序井然地靠上栈桥,通过民夫上货下货,放眼望去,尽是一派忙碌的景象。
金明不管民事,闻言后退了一步,将位置让与了地方主官孟之缙,后者倒是当仁不让,指着周围的建设场地向他介绍。
“码头主体工程最多还有半个月就能完工,堪堪赶在雨季到来之前,通往前边的马路已经在开凿路基,完全修好只怕需要两个月,没法子,人手就这么多,那些土人又蠢又懒,让他们干些粗活都不成,还是咱们的百姓好啊。”
刘禹白了他一眼:“谁也不是天生懒的,散漫惯了自然如此,如今既然成了你的治下,该严就得严,规定他们每日的土方量,不完成就没有饭吃,本官倒要看看,谁还能不干活,超额完成的有奖励,给他们一点想头,奖惩得宜嘛,你又不是个雏儿,这么简单的手段还要本官来教?”
孟之缙“嘿嘿”一笑:“那是,不过你得让金帅调些兵马与我,万一出了乱子,也好极时弹压。”
“老金,你说呢?”
金明显然一早就与他沟通过
,闻言连连摆手:“这里只得前厢的四个军,第三军负着断后与诱敌,还在几百里以外,为了让你修路修码头,大部分工匠都拨过去了,某的那些兵,眼下全都当作工的在使着呢,哪里还有多余的调走?”
刘禹一直在观察孟之缙的神情,发现他目光闪烁,于是不动声色地问道:“这倒是实情,鞑子须臾即至,咱们也不得不做好准备,当然了这路嘛也很要紧,老孟你还有什么法子没有?”
“倒是有个权宜之计。”孟之缙吞吞吐吐地说道:“某那不成器的兄弟,手底下有些人可用,只不过他们的身份有别,若是......能给个名义,看管那些土人做活,便不愁无人了。”
原来在这里等着,刘禹与金明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并没有什么表示,他心里有数了。
象林一战,新附军损失了一千多人,余下的近四千人成为了俘虏,包括孟之绍这个主官,如今他们与土人一样在虎贲军士的看管下做苦力,孟之缙的意思很明显,让这些新附军来当监工,好处就是能省下金明的麻烦,使得他有更多的人手可用,同时可以增加土人的工作效率。当然了,问题不是没有,近四千之众,一旦闹出乱子就是大麻烦,因此这个板只能由他这个最高统帅来拍。
“令弟有意否?”刘禹没有马上应下。
“他敢不应!”孟之缙跳着脚狠狠地说道:“此事包在某家身上,若是他敢三心二意,不必子青你说,我自会大义灭亲。”
话说到这份上,刘禹自然明白他肯定已经说通了对方,沉吟了片刻,点点头。
“就暂委他为你府中司马吧,以所属新降之军改为郡府军,由你调遣,不过武器还是用之前的,你要同他说清楚,琼州本军都未曾换完呢。”
“某家省得,多谢子青宽宥。”孟之缙拱拱手谢道。
“他没有顽抗到底,也未曾残害百姓,便有可恕之处,你见到他不妨再多说一句,令弟的家眷,已经在来琼州的路上,料想再有十来天就能送到,告诉他,安心在这里做事,不要再有什么后顾之忧。”
孟之缙大喜过望,这一来最后的障碍也没了,相反家眷在人家手中,想不投效都不成,更不必疑心再有什么异心,又是一番感谢之后,孟之缙急于将这个好消息告知对方,当即便告辞离去。
“这个老孟,跑得比兔子还快。”刘禹哑然失笑,拿出一包烟散给金明和几位军校。
“老孟倒是个性情中人,不像那些文人酸溜溜,说话也是直来直去,就是性子跳脱了些。”
金明的话让他深以为然,不得不说环境改变人,孟之缙以前是个什么样子?也就是纨公子哥儿一个,既胆小又没节操,也就是被他胁迫去了建康城,经历了残酷的守城战,又来到琼州,见识了那里的勃勃生机,
整个人才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敢于扔下美艳娇妻主动请缨跑到半岛这种地方,当个土人头子,也是没谁了。
“姜才所部已经出发,他们会绕过金瓯角,从真腊的海岸登陆,一举将阿里海牙的大军堵在这个小小的尖角上,而我们必须在此之前,让他不顾一切地来攻,你的想法呢?”
金明吐了一口烟雾:“这里必须要有他看重的事物,粮食、人口、还有你和某。”
“所以,要让他看到,这里的一万多守军,就是琼州全部的力量,加上占城的土人和荆湖的民夫,我们正在日以继夜地将人送上船,送到海湾的另一头去,或许应该让他们有所缴获,来不及离开的船只什么的?”刘禹吸完最后一口,将烟蒂用手指弹了出去。
“还有这里,让他们占领这里,阿里海牙一定会相信,我们走投无路了。”
金明蹬了蹬脚下的水泥马路,顺着这条马路,刘禹与他们一直来到前厢的营地,大大小小的帐篷铺满了整个河谷,营中的军士全都挥舞着工兵铲,在营地前修筑营垒、战壕、栅栏、哨楼等设施,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留在军营里的除了随军的医生,就是倒下的患病者。
刘禹和他们走进每一间隔离的病房,尽管这里的人大都参与了南洋之役,适应上没有什么问题,可毕竟环境不一样,有些人还是染上了热带丛林最大的致死病种......疟疾,好在他之前准备充份,早就备下了金鸡纳霜、奎宁等对症药物,倒是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经过一番治疗,许多人已经有了明显好转,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需要卧床静养。
“营区卫生还要加强,任何人不得饮生水,那些民夫也是一样,与其染了病再来治,不如从源头就掐死,记住,每天都要组织人手清理垃圾,填埋所有的死水塘,那里是最容易滋生蚊虫的地方,除此之外还要勤洗澡、勤换衣,养成良好的卫生习惯,有时候会救人一命。”
刘禹慰问了每一个病患,又向随军的医生细细叮嘱了一番,在这样的环境中作战,减员最为严重的并不是来自于敌人,而是伤病,南洋战役,有近六成的伤亡都是出自于此,当时他们并非没有准备,可是来回实在太远,准备的药物又是有限的,经过近一年的消耗,哪里够用,因此这一次,刘禹特别强调了这一点,希望引起所有人的重视,毕竟战死是有荣誉的,病死太不划算。
金明等人听得很仔细,非战斗减员是一个统帅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琼州的战地救护冠绝全球,已经能实现野地外科手术,再加上本来就形成的良好卫生习惯,发病率已经大为降低,否则脚下的这片土地,绝不是轻易能够踏足的。
他的到来,也意味着敌人在逐渐接近,刘禹的帅旗被竖立在最显眼的位置上,让营地的人都知道,他们的统帅就在这里。
第一百章 半岛(三)
自杞,原为夹在大宋与大理之间的一个小蕃国,靠着险峻的地形和两国通商要道的地位左右逢源,日子过得还算滋润,元人占据了大理故地之后,第一次征讨就是从这里打进广西路的,自杞王室死的死逃的逃,要不是宋人在钓鱼城下的意外一击,一早就并入了元人的云南行中书省,苟延残喘了近二十年,终于在三年前再一次被元人攻破,整个上层被一窝端,其地也变成了赛赤典的中转之所,直到,横山寨下的那一仗。
刘禹将元人的云南军团赶出广西路之后,出于祸水东引的需要,并没有深入追击,只是留了一支队伍驻守自杞这个战略要地,也可以说是广西路的门户,阿里海牙率大军南下,整个广西路被清理一空,邕州也不例外,甚至连邕州城都被拆成了白地,因此阿里海牙没有再派人深入邕州腹地,那些拆下来的城砖滚木,就成了自杞驻军搭建营垒的材料,被峒人用木筏子一路运过去,经过近两年的建设,已经变成了一个坚固的堡垒。
这支队伍就是虎贲军五个厢当中,唯一一个驻扎在中土上的厢,虎贲后厢。
沿着崎岖的茶马古道,一座雄伟的关城赫然出现在眼中,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那是汉人的杰作,高大的城墙,巍峨的城楼,漂亮的飞檐无不打上了深深的时代印记,若是在以前,韦凤玲一定会为之倾倒,可是在见识过琼州那些天外黑科技之后,看到这些土玩艺,已经完全提不起兴趣了,对了就是琼州百姓嘴里所说的。
土。
城墙样式土,守军的穿戴土,就连手里拿着精光的刀枪,也土。
君不见,虎贲军主力的四个厢,已经完成了火器的全面列装,她是见识过那种喷火棍的威力的,不但打得远,而且打得狠,更要紧的是人人都能轻易上手,包括了妇人,那意味着什么?有了这种大杀器,宋人的兵源就没了年龄和性别的限制,永不枯竭,除非战至最后一人,可在这个世界上,能让琼州五百万人尽数战死的大敌,只怕在天上吧。
“韦承宣!幸会幸会。”
就在她等得无聊思维开始发散时,关门大开,一群顶盔戴甲的军将迎了出来,为首的男子不过三十许,留着精心修剪过的小胡子,一脸笑意地冲她拱拱手招呼道。
“马指挥,别来无恙。”
“承蒙记挂,荣幸之至,来,里面请。”
韦凤玲带着随行的一众峒人部落头领走入关城,虎贲后厢都指挥使马应麟与她并排走在一起,向她介绍起这里的情况。
两人是老相识了,早在元人入寇之前,马家父子一个是邕州招抚使,一个是邕州都统,而她的阿爸则是邕州为数众多的羁糜州知州当中的一个,在马家父子眼中也就是土妞,连送上门当个丫环的资格都没有的那种。
如今两人的地位悄然发生了变化,马成旺在静江兵变一事中悍然反正,一举将府中乡绅尽数出卖,给了刘禹一个正大光明清洗的理由,这份大礼,换来了他们父子如今的地位,一个在琼州享受元老的尊荣,一个掌握着一个厢的虎贲新军,足足一万二千五百人!
而韦凤玲则因祸得福,虽然失去了家园亲人,却在刘禹扶持下成为了峒人的首领,随着琼州力量的逐渐壮大,特别是在半岛所有大小国家全都占到了他们一边,共同完成了远征南洋,灭亡两个大国的胜利时,峒人内部也渐渐趋于统一,那就是跟在强者的身后,今天,韦凤玲就是带着他们来追随强者的。
“我在琼州拜见了令尊,他让我带了家书与你。”
马应麟接过家书举手谢道:“有劳了,不知家父身体可好?”
“令尊如今倒像个富家翁,自言吃得好玩得好,就是成天惦记着出海,带人去寻海外的蛮夷,说是得利甚大,马指挥,恕我直言,海上可不是耍的,你最好劝劝令尊,莫要仓促行事。”
“多承指教。”马应麟捉摸不透她的用意,是心直口快好意提醒呢,还是背后有别的意思?难道是抚帅借她的口委婉地告诫自家父子?
“你言重了,就是一说,哪就谈得上指教。”
韦凤玲有什么说什么,也没注意对方的脸色变化,见他说得客气,连连摆手不止,马应麟大概明白了,多半是自己多想了,就这么一路走一路闲聊,一行人来到了城中的官署,他的指挥使衙驻地。
两边分主宾坐下,韦凤玲马上收敛了神色,拿了一封文书递过去。
“奉抚帅之令,峒人各部共计三万余人,自今日起听候马指挥调遣,咱们的人就在关外,除了粮食,还有一批军需辎重,以供大军作战之用。”
“太好了,某家早就盼着这一天!”
马应麟草草扫过那封加盖了抚司大印的正式调令,兴奋地一拍大腿,进军云南的消息一早就通过电波传到了他这里,可是因为要等待峒人的援军,特别是粮草辎重,一直耽搁到了现在,韦凤玲今天就是带人前来效命的,三万之众,已经是包含了邕州各地大大小小数千个寨子的青壮男丁,他们除了能拿到固定的报酬,还有属于个人的军功奖赏,因此,调兵令所到之处,无不是人人征先,这可是有先例的,晚了就没有名额了。
手里一下子有了四万多可用之兵,马应麟的激动也是有原因的,既然对方已经表明了态度,他自然当仁不让。
“那就委屈各位了,请看。”
马应麟将堂上的一付挂图放下来,这是云南的地形地貌图,为了绘制此图,两年里他派出了无数的探子深入敌境,打探敌情、收集消息、拉拢当地势力,如今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
“咱们这里下去,当面之敌并不多,元人的主力在中庆路、大理一带,其中大部分被他们的主帅带去了蒲甘,蒲甘初定,他们正忙于镇压叛乱,此时就是咱们出兵的最好时机,为此,某决定,以虎贲后厢一万二千之众为主军,沿大路全力突进直插中庆路,韦承宣。”
“属下在。”
“你部留做策应,保障我军主力后路,接收投诚之地、拔除顽抗之敌,可有把握?”
“属下遵命,定不付指挥所托。”
仗要怎么打,早在他们过来之前就已经决定了,韦凤玲心知肚明,这么做不过就是为了确定上下级隶属关系,她都摆出了姿态,那些峒人头领也只能遵从,毕竟人家也说过了,宋人负责对付元人的主力,自己跟在后头捡捡零碎,要是这样都不成,还要峒人做什么?
一番军议下来,双方各自满意,当天虎贲后厢的军士就拔营而出,离开固守了两年之久的关城,犹如下山猛虎,顺着茶马古道,朝着元人云南行中书省的腹地急进,而为数多达三万的峒人在各自头人的带领下,好像出山觅食的狼群,潮水般地扑向那些大大小小的村寨、乡镇,将元人用了近二十年建设起来的政权基础,打了个七零八落,两路兵马各自行事,又相互策应,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地。
席卷而下。
望乡岛,比起数月之前又有了很大改变,首先是一座混凝土码头让这里充满了现代气息,不再是大海上的一个荒岛,码头上除了一排排整齐的仓库,一条条坚固的栈桥,还矗立起了一座高高的灯塔,每到夜里就会发出耀眼的光芒,为附近的船只指引方向。
一支庞大的船队靠近港口,足足上千条海船,将整个泊区塞得满满当当,为首的大船靠在栈桥上,姜才顺着绳梯爬下来,回头又接下了一个动作有些僵硬的男子,正是本岛的岛主谢堂谢升道。
他们是进来避风的。
望乡岛的位置在半岛的右下,从琼州行驶到这里,就算是走了一大半的行程,姜才看着黑沉沉的天空皱起了眉头,谢堂却不管那么多,拉着他便往自家跑。
“要下大雨了,左右也走不得,不如进门一叙吧。”
姜才推托不过,只能接受了这番好意,他下船是由于岛上建了一个通讯中转站,想通过那里接收一些最新的消息。
果不其然,两人刚刚跑进寨
子,瓢泼也似的大雨就下了下来,四下里汪洋一片,好在谢家的寨子是建在高处,还在每一幢屋子下面打了木桩子悬空,倒是不用担心会泡进水里。
“这风雨也不知何时能停。”姜才站在檐下跺跺脚,天地之间被雨雾笼罩,已经看不清远处的东西,就连立在山顶上的铁塔也是影影绰绰地。
“不好说,如今不到雨季,最多两三天吧,再过个把月,一下几十天也是有的。”
谢堂吩咐了自家娘子一句,顺手将淋湿的外衣脱下挂到衣架上,按下墙上一个金黄色的按钮,“啪”地一声,屋子里亮起了乳白色的光线,与外面的黑暗形成强烈的对比,就连姜才也是一怔。
“你这里有电?”在琼州住了那么久,一些基本的事物还是知道的,他自家屋子里就装了这种自亮灯,没想到千里之外一个小岛,居然也有。
“托那个铁塔的福,州里从海上牵了线过来,已经用了一段时日了。”
谢娘子手脚麻利地整了些酒菜过来,姜才也不矫情,同她道了谢,与谢堂分坐两旁,一边吃酒一边闲聊,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在说,对方听。
“这回到琼州可算是开了眼,那么大的铁船,小山似的,竟浮在海上不沉下去,若是有这等船开过来,何惧这风雨,老姜听闻你得了个儿子,好福气啊。”
“侥幸侥幸。”
姜才本就不善交际,与谢堂又素无往来,只是这一次行军,因为要经过望乡岛,才让对方搭了个便船,谁知道谢堂竟是个自来熟,说话间往往让人推却不得。
“你家娘子殁了这些年,就没想过续个弦,若是有意的话,此战过后,某家为你保个媒如何?”
姜才眼皮子一跳,原来在这儿等着:“升道何出此言?”
“你那孩儿的生母,不是姬妾么?”
谢堂神神秘秘地说道,他在琼州那些日子,除了自己的事,最大的心愿就是那个不省心的女儿,托人打听了一番,凡是有点地位前途的,不是已经娶妻生子,就是有了婚约,唯有这位姜招抚家中,只有一个姬妾侍候,虽说近日生下了儿子,可那又算什么,将来主母进了门,有的是办法整治,虽然对方年纪大了些,可地位蒸蒸日上,又手握军权,将来的前途无可限量,家里更是简单得发指,实在是一门良配,再说了这个时代,年龄真不是问题。
姜才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带着一股微熏的酒气,凑过去说道:“其实,某家已经同州里打了招呼,让他们备下婚书,黄氏便是姜家主母,未曾公开而已,升道兄,你是第一个知晓的,千万要为姜某保密啊。”
谢堂一愣,反应极快地说道:“恭喜老姜,这是双喜临门啊,一定要多吃几杯。”
“吃酒吃酒。”
两人哈哈一笑,心照不宣地将这个话题揭过,谢堂虽不知真假,也明白对方这是婉拒了,好在没有撕破脸,一番推杯换盏之后,他又状似无意地说起了另一个问题。
“此战过后,咱们是向西呢,还是向北?”
“此话怎讲?”姜才停下盅子,不解地问道。
“若是向西,某这里就可以早做些准备,实不相瞒,咱们打下了半岛,天竺那里会不会毫无动静?某可是听闻,注辇人一心想打过来呢,或是官军腾不出手,交与开拓公司也是一样的,你是军方的人,对此意下如何?”
姜才呵呵一笑:“此事说与你也没什么,咱们琼州军就这么点子人,收拾了半岛上的鞑子,就该轮到中原了,那些蛮夷之地,你们愿意去闯,州里一向是支持的,人手方面,也尽可以招募些土人打前锋,他们死总比咱们死要好些,你说呢?”
谢堂也是嘿嘿一笑,伸出酒盅子与他一碰,然后一饮而尽。
在望乡岛停了一天,天色终于放晴,姜才的船队在此补充了淡水等补给之,便沿着海岸向北,一路直插半岛的另一端,真腊。
第一百零一章 半岛(四)
象林城里再一次换上元人的旗帜,骑兵主将脱温不花在此已经等了近两个月之久,好不容易看到了阿里海牙的大纛出现在地平线上,浩浩荡荡的本**马倾巢而下,激动地立时便迎出城去。
“大帅。”
阿里海牙高琚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蒙古人,语气冷冷地说道。
“脱温不花,我以为会在海边见到你,或是你的尸体,没想到是在这象林城中,怎么,你丧失与宋人野战的勇气了么?要躲进这道土围子里,才能睡得着觉?”
“长生天在上,脱温不花随时愿意为大汗战死。”他抬起头,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大声说道。
“宋人让我失去了一个千人队,我却连他们是如何做到的都不清楚,怎么敢轻敌冒进?如果大帅要以此责罚我,脱温不花绝无二话,可是不要忘了,占城境内,连一点人烟都没有,他们一定在某个地方埋伏着,虽然我停在这里,可每天都会派人向前打探,最远的已经深入到了半岛的最底端,他们会带来最可靠的消息,除非大帅不再需要蒙古骑兵,否则一定会赞成我的做法。”
阿里海牙无声地叹了口气,看来宋人全歼土虎登哥所部一千五百多人,给这个骑军悍将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阴影,对方说得没错,情形不明,这一路上怎么看怎么像个陷阱,再轻敌冒进绝不可取,就是他自己,何尝不是将十多万大军集结一处,虽然造成了行军速度缓慢,可是至少不用担心,会被小股宋人袭扰,而且,宋人带走了所有的百姓,他们也必然快不起来,搞清楚对方的行动,的确是目前最好的应对方式,只是一想到那个怯薛百人队,他就止不住地头大,以前是心烦,现在没了又是心悸,乃木帖儿人是骄狂,不怎么服从管束,可打战并无二话,一直以来也是奋勇当先,从安南打到占城,再一路消灭那些小小国,总共损失不到二十人,如今连宋人的影子都没瞧见,居然就这么没了,没了也就没了,这奏疏要怎么写才会不留后患,才是让他头疼不已的问题,就像是一盘美味吃到了最后,突然发现,底下藏着一颗屎那般恶心。
“起来吧,同我说说,你都发现了什么。”
脱温不花站起身,将阿里海牙等一干将校迎进城中,至于大军就只能宿在城外了,阿里海牙一进城就感到了一种深深的萧条,城中除了他的骑军,还有一些状似乞儿的土人,瘦得皮包骨,更不乏倒毙于地的尸骨,骑军之所以停下脚步,还有一个重要原因,等待自己带来的粮食。
他的大军中除去十二万战兵,还有近八万各国青壮组成的辎重队,马、牛、甚至是大象都是这支运输队伍中的一员,而赛赤典坐镇遥远的蒲甘,一方面是巩固新占之地的秩序,一方面也是为他筹集粮草,几乎每一天都会有大量的驮队走上这条横穿半岛的道路,为了应付即将到来的雨季,大量的民夫被强制在修路,修一条硬质的夯土路,可是对于森林覆盖高达八成以上的半岛地区,这是一个极为艰难的工程,在这方面,元人与刘禹的思路可谓出奇地一致,那就是,与其让占领之地的土人无所事事,一天到晚想着搞破坏,还不如让他们动起来,把多余的精力消耗掉。
走入孟之绍的那座千户府,脱温不花向他们介绍了自己的发现,一种从战死者尸体上找到的铁
丸,阿里海牙看着比小姆指还要小一些的尖头铁丸,很难相信它是如何穿透层层铁甲,撕碎一个蒙古勇士的身体的。
“......属下找到他们的时候,血已经流干了,属下大胆将尸体剖开,这才发现了这种铁丸,每个人的身上都不只一处,有的打在手臂上,依然是骨碎肉残,这是何等的力量,咱们的箭矢都做不到,据陈林所说,那天夜里,他们就是被一种会喷火的火器所伤,宋人隔着几百步远,根本不同他们肉搏,同样的铁丸,属下还在战马的尸体中找到,仅仅是三到四颗,就能要一匹奔马的命,咱们不可不防啊。”
阿里海牙点点头:“宋人惯用奇技淫巧,这样的铁丸大小一般无二,只怕他们已经大量在造,你觉得用什么样的事物可以挡得住?”
脱温不花老老实实地说道:“属下不知,不过铁甲是不成的,哪怕是怯薛所穿党项人的那种冷锻铠。”
“乃木帖儿也是这样没的?”
“他......”脱温不花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阿里海牙的瞳孔骤然收缩,又缓缓地张开。
“将你方才所言即刻写成文书,用最快的快马送往大都,若是宋人大量装备了此等火器,大汗那里就要有所准备了,对了,连同这些铁丸一块儿送去,想必火器监的人会有办法破解。”
“属下这就去做,可咱们怎么办?”
阿里海牙的目光掠过低矮的城池,或许这种土墙能挡住?他想起了以前宋人守城时所用的震天雷,也是那样的难以抵挡,后来想出的办法是制做厚重的盾车,用来抵挡爆炸和神臂弓的强大穿透力,要是将二者合二为一呢?
“传令军中工匠,马上伐木制板,越厚越好。”
“铁甲都挡不住,木板能成么?”不光脱温不花不信,他手下的将校也是一样的表情。
“木板只是为了装土,两层板之间覆以沙土,厚若城墙,下安木轮,若是还挡不住,宋人又何必要退得那么快?”
一群将校不禁面面相觑,大帅所说的这种事物他们并不陌生,可以说是加强版的盾车,只不过太过厚重,需要很多人力来推动,阿里海牙对此不置可否,军中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让那些土人青壮推动盾车冲在前面,正好可以废物利用,他就不信了,宋人的火器当真能击穿一切,若是真的,干脆认输好了,何必还要用上坚壁清野这样的诱敌之计,那不是多此一举么?
在他的命令下,无数土人青壮被遣去伐木,这种半岛上最富产的天然资源,在元人工匠的操作下,大片大片地被砍倒,再由人扛着送到城中,变成了一块块厚重的木板,每一块木板用拼装法联在一起,加工好的厚木板被放到大车上,由牲畜拉着,就这样,阿里海牙的大军在象林城中停留了足足十天,才在骑军的先导下再度启程,朝着半岛的底端而来。
金瓯角的琼州军大营,云帆所部终于护送着最后一批百姓和本地土人到达了这里,看着脚下这道浅浅的壕沟,他实在想不明白有何用处,不要说战马了,就是自己轻轻一跃也能跳过去,难道说是为了对付即将到来的雨季,排水之用?
“阿兄,抚帅命你去大帐商议军机。”
“哎。”
妹子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虽然听上去依然有些沙哑,不过显而易见,少了一份阴郁,多了一些活泼,这才应该是一个十多岁少女应有的状态,云帆轻轻跳过那道浅壕,追着妹子的身影来到了位于大营中心位置的帅帐,这里已经被吴老四的人守护起来,进去的每一个人都需要解下武器,以前是刀子,如今则是钢枪,云帆将背上的56班解下来,放到一张条桌上,在吴老四审视的眼神下走入帐中。
“......机宜司的探报还要加强,老施啊,你的人再辛苦一趟,摸清楚鞑子大军的动向,画面上看得不甚清楚,这岛上的鬼天气一会晴一会雨,飞行器也不那么好用了。”
刘禹看着平板上的画面有些不满地说道,飞行器方便是方便,可毕竟是民用,一到大雨天气就不能用了,灵敏度和滞空时间也不能令人满意,是不是回去与钟茗商议一下,搞点翼龙之类的查打一体型玩玩,不过听说那玩艺相当昂贵,成本就是几百万一架呢,而且还要专用跑道来伺候,有点玩不起啊,要是侦察卫星能上天就好了,哪怕是民用的也等于多了一双眼睛,还是12个时辰不间断的。
从画面上看,鞑子的大军正在南下,密密麻麻地全是人头,将整个画面挤得满满当当,特别是那些夸张的大车,居然连大象都用上了,这是打算提前灭绝珍稀动物么,你咋不弄孟加拉虎呢?
施忠“嗯”了一声,他的人是最早进入安南一带的,几乎见证了元人在半岛上所有的行动,原本就深邃的肤色又黑了许多,看着与半岛上的人相去不远,如果不看魁梧的身材的话。
正好此时蒙二人走进了帐中,刘禹朝他们招招手。
“你们回来得很及时,说说看,这一战有什么心得?”
兄妹俩对视了一眼,蒙先开口说道:“咱们的飞行器在外头操作距离有些短,鞑子的骑军嗅觉灵敏,速度也很快,比脚踏车要快,有时候会来不及转移。”
云帆接着说道:“对上鞑子骑兵,战士们还有些紧张,一紧张就容易打飞,经常打空了弹匣来不及更换,连刺刀也忘了上就去同人家拼命,我的好些个人就是这样伤的,还有,弹药用得太快,消灭一千五百多鞑子骑兵,我的机枪只剩了半个弹匣,好些人几乎打光了,幸好还带着手榴_弹。”
“第一次正面对敌,这是正常的。”
刘禹肯定地说道:“将你们的经验总结一下,发到每一个军士的手中,你负责去解说,告诉战士们,敌人再不过是纸老虎,要他们战斗中沉住气,就像平时打靶那样便可,你部的弹药消耗有些大,一会儿去后营领用,给你三天的时间休整,不必接受任务。”
云帆在出去之前,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大营外的壕沟不够宽也不够深,胸墙厚是够厚了,高度又不够,很难挡住鞑子的冲击。”
“挡不住就对了,安心去休整吧。”
金明这个主帅发话了,云帆也只得将信将疑地退出去,一打听才知道,后营离这里足有三十多里之遥,几乎到了半岛的最底端,而那里同样在修筑着壁垒,比起前面来,更符合他的要求,看着眼前的一切,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第一百零二章 半岛(五)
时间进入德三年的第四个月份,距离云帆所部退回来快二十天之久,第一个鞑子骑兵才终于出现在金瓯角大营守军官兵们的视野中。www.uu234.net
“砰”
在大约八百步的距离上,一名第三军的军士朝着鞑子骑兵开了一枪,对方毫发无损,战马却受惊而跑,引得阵地上的守军们哄然大笑,倒是间接冲淡了一些紧张气氛,毕竟他们之前没有对阵过鞑子,即使有云帆所部的军士讲解,真正临敌时也是免不了的。
枪声就是信号,刘禹与金明一齐站到了阵中的高台上,这种木制角楼大约有七、八步高,顶上竖着一根杆状天线,用于飞行器的信号放大之用,从望远镜里可以看到,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隐隐的黑边。
阿里海牙来了。
“去问问,姜才所部到哪里了?”
刘禹头也不回地吩咐了一句,他的亲兵飞快地跑下楼去,又迅速地跑上来。
“机宜司的人说,姜帅所部于昨日在真腊沿海登陆,位置在查南郡附近,距咱们这里七百余里,需十二日左右方至。”
金明听完点点头:“一日六十里,速度不慢了,还要考虑雨季和道路的影响,我看给他们二十日吧。”
“就依金帅所言,姜部务必在二十日以内赶到金瓯角地区,完成对于鞑子主力的包围。”
刘禹将他的意见变成了军令,用军用无线电台通过设在望乡岛上的中继通讯塔传到了半岛的另一边,对于这个世纪的行军速度来说,一日行军六十里,是一个不小的考验,更别提以这种速度连续行军二十天,姜才所部除了两个厢二万五千人的战兵,还带着上万人的民夫和大量的辎重甚至是建筑材料,其实就算是放宽到了二十天,也是十分紧促的。
就在他们调兵遣将的时候,阿里海牙也接到了前方骑兵探马的呈报。
“你们可看清了,营中是什么人的旗号?”
“回大帅的话,小的们隔得太远,看得不是很真,似乎是双旗并立,一为“金”字,一为“刘”字。”
为了让他们有个准确的判断,这些骑兵都是汉军骑,隔着六、七百步远,要看清敌人旗帜上的字,非得有个极好的眼力不可,在他们征服半岛上各国的过程中,阿里海牙从来没有放松对于宋人的侦查,一早就知道,领导岛上军事力量的两个主官一姓金,来自京城禁军,一姓姜,来自建康守军,至于刘姓,更是如雷贯耳,在蒲甘人的都城被赛赤典那个老家伙反复提醒过的宋人最高行政主官,刘禹刘子青竟然亲自来到了这里?
他有几分不信,印象中宋人的主官都是文臣,戴着长长的翅帽,穿着不便行动的宽袍大袖,貌似威武实则内强中干,许多时候一触即溃就是由于他们先敌而逃,比如在岳州、谭州俱是如此,这位刘子青,会是一个例外么?赛赤典的话又一次在他的眼前浮现。
“宋人自恃有强兵利器,意图与我决战,本帅岂能容他们失望,既是主官毕至,前方一定是重兵云集,宋人善守,以坚城深壕引我去攻,不知哪一个将军,愿意引军前去见个真章?”
他的麾下足足有十二万兵马,加上脱温不温的探马赤军则达了到十三万多,比起南下之时,减员在七、八万左右,绝大多数死于病患,现在站在这里的,光是万户就有近二十人,蒙古、色目、汉军皆有,人人都是有名有姓的勇将。
一个
汉人闪身出列,朝他拱手说道:“某却不信,宋人火器有多厉害,愿领所部前,请大帅恩准。”
阿里海牙一看,是上万户郑镇国,欣慰地说道:“就依你所言,可领三千汉军为主攻,配一百辆盾车,试一试宋人的实力。”
“呜呜”
号角声中,一辆辆高大的盾车被土人推到阵前,郑镇国挑出三千汉军,跟在盾车后头,人人手执长刀方牌,因为身着黑甲头顶白缨,从空中看着就像是黑水中泛起层层浪花,飞行器掠过层层军阵,将鞑子大军的全貌展现在众人的面前。
十多万兵马加上数量相当的青壮,再加上数不清的马、牛等牲畜,布满了整片大地,长长的行军队伍一眼看不到头,林立的旌旗遮天蔽日,给人以极具压迫的冲击感,在这样的力量面前,难免让人心生紧张,刘禹听着一阵阵急促的呼气和吸气声,轻蔑地一笑。
“鞑子倾巢而来,妄图毕其功于一役,不正中咱们的下怀,辛苦了这许多天,等的就是今日,传令下去,节节抵挡,听到命令立刻退出阵地,绝不可恋战。”
“是。”
在他们的前面,第三军的二千五百名战士以每人三步左右的间隔,守着长达七千步左右的战线,敌人也是长出了一条长长的攻击线,从大约一千二百步左右的距离上,缓缓向前推进。
“那是什么?”刘禹的望远镜里出现了一种有着巨大轮子的事物,架在轮子上的是一面像墙一样的档板,看样子似乎是木制,巨大的车轮在泥地里碾出两道深深的辙印,可见那事物有多重。
“鞑子的盾车,以前在建康城下就用过,不过效果不好,城墙太高,根本遮护不住,后来就弃之不用了,想不到在这里看到。”
金明向他解释了一句,原来是用来防石弹和箭矢的,有的前面还会蒙上铁皮,以免被火箭所烧,两人都很轻松,因为他们都知道7.62子弹的威力,可以在近距离打穿8mm厚的钢板,何况这种厚木板。
敌人的行进的速度很慢,推车的土人青壮嘴里发出一种奇怪的声音,每辆这种盾车都由足足五十人来推动,比躲在后面的汉军还要多。
一千步、八百步、六百步、五百步、四百步......直到敌人进入三百步的距离时,金明才向着对讲机传下命令。
“开火!”
“哒哒哒哒”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原本沉寂的阵地一下子热闹起来,56半、56班响起一片,一条条笔直的火线将行进中的敌人笼罩在火网中,声音一响起,敌人就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全都将身体缩在盾车后头,听着那种一阵紧似一阵的撞击声,厚厚的原木被打得木屑横飞,却没有出现想像中的情景,倒是一些无意间击中木轮的,轮毂一下子散了架,让那些失去支撑的盾车歪歪斜斜地坐到了泥地里,除了失去轮子的盾车,还有一些流弹击了八百步外的骑兵,几个骑兵哀嚎着跌倒下来,这便是一轮射击之后唯一的战绩。
子弹居然没有击穿挡板!
诧异之下,刘禹举起手中的望远镜,仔细观察被击中的盾车挡板,有一些外层的厚木已经脱落,露出了里面的夹层,竟然是一种灰白色的砂石层,他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这种砂石层的厚度超过了一个手掌的长度,再加上前后两层厚木,相当于子弹打在混凝土路面上,难怪没有将车子击穿,原来之所以他们走得这么慢,就是因为这种车子
太重了,需要大量的人手来推动,一时间,刘禹不知道是不是该佩服对方的急智,这都能想到。
“停火,不要浪费子弹,把他们放到五十步,用手榴_弹招呼一轮,看看效果再说。”
阵地上再度沉寂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敌人这才意识到对方没有射击,大概还有八十余辆盾车被缓缓推动着继续前行,余下的破损盾车被敌人放弃,后面的青壮与汉军飞也似地往回跑,郑镇国本人也在其中。
“大帅,宋人火器凶猛,不过咱们挡住了。”
他的兴奋之色被阿里海牙看在眼里,淡淡地说道:“究竟是何等事物,能打得这么远,这么狠?”
没有回答他的疑问,远处的宋人已经停了火,站在一千多步开外的阿里海牙等人依然感到不安全,可是再退的话就看不清了,为此,他们的前面被盾车挡得严严实实,车前的巡骑也全都召回来,不到三百步的距离,进攻的汉军足足走了两刻钟,终于接近了宋人的营垒,就在这时,一排排黑色的影子飞向天空又急速地落下来。
“轰轰轰”
此起彼伏的爆炸声中,硝烟弥漫了整个战线,阿里海牙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这分明是震天雷的声响。
大约五十步的距离上,第三军的战士们投出了第一批手榴_弹,大部分由于力量问题都落在盾车前面十来步的范围,这种手榴_弹的杀伤为十五步左右,能产生出七到八十个破片,“叮叮当当”地打在挡板上,只有一小部分被大力扔过了超过五十步,落到盾车的档板上炸开,使得行进中的车子一下子停下来,还有极少数扔过了盾车,落入密集的人群中,炸得那些土人民壮哭爹叫娘,不顾一切地扔下车子就往后头跑,一个汉军千户见此情形,也顾不得去阻拦,很明显,宋人不光有可以及远的利器,还有一炸一大片的震天雷,逃是个死,还不如舍命一拼。
“兄弟们,与他们拼了!”
说罢,他便带着躲在盾车后头的三十名汉军冲向五十步开外的宋人阵地,这么短的距离,哪怕就是用跑的,也不会超过十息,阵地后头的云帆正准备拿起第二个手榴_弹,见状马上改变了主意,抱起架在土堆上的56班,“哒哒哒”,一个三发点射,将冲在最前面的汉军步卒打得身体朝后仰去,紧接着,阵地上的其他军士也一齐开火,从盾车后头冲出来的汉军步卒纷纷中弹倒下,那个汉军千户双手托住一个自家军士的身体,居然又向前冲了几步,眼见着已经到了云帆的面前,他双手用力向前一扔,将那具已经死透的身体扔向对方。
发现一个黑影凌空扑向自己,云帆下意识地抬起枪口,将一串机枪弹打在黑影的身上,趁此机会,汉军千户长刀猛地递出,砍向他的头颈之间,就在云帆招架不及的时候,“砰”得一声,一朵血花在汉军千户的头顶绽放,握刀的手突然失去了意志松开,长刀在他身前不足半尺的地方落下,云帆转头朝上一看,高塔上的吴老四冲他点点头,又举起手中的56半瞒准了下一个目标。
在几个方向的打击下,鞑子的这次进攻终于被打退了,余下的民壮和汉军潮水般地退了回去,奇怪的是宋人只是用稀稀拉拉的枪声为他们送行,对此刘禹的解释是。
“若是要赶尽杀绝,又何必搞出这么多事,咱们的人手太少了,特别是汉人。”
第一百零三章 半岛(六)
一直等到夜幕降临,敌阵中都不曾再响起号角,第三军的将士并没有放松警惕,果然到了凌晨时分,敌人发动了一次突袭,当刘禹被叫醒的时候,金明早已经站在了高台之上,手中的望远镜也换成了夜视仪。www.uu234.net
“怎么了?”
“你自己看。”金明没有答他,反手将夜视仪递了过去,刘禹接过来一看就明白了。
阵地前三四百步的距离,一大片绿色的影子在缓缓地挪动着,不得不说这支敌人还是很有头脑的,选取的时间点是黎明之间最黑暗的一段,半岛上冬日短,这个点大概在三点多四点左右,正是一个人生物钟最瞌睡的一刻,为了达到突然性,他们没有吹响号角,也没有推着那种沉重的盾车,甚至没有跑起来,而是全身匍匐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如果不是机宜司的人时刻不停地监视着,难保会发生什么,至少刘禹在心理上,已经产生了相当大的轻视,根本没想到他们能做到这一步。
“军士都起来了?”
“嗯,五个都轮番休息,这会子都在。”
“你估计有多少?”
“看不真,三五千吧。”
这个数字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敌人应该是经过了严格的挑选,能想到利用夜色隐蔽接敌,难怪之前打得那么好,两年不到就征服了几乎整个半岛,不得不说阿里海牙一个色目人能在史上留名,手底下还是有几把刷子的,可惜碰上高科技下的新式战争,再怎么隐藏也是无所遁形,他将夜视仪还给金明,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相信对方已经做好了准备。
果然,在那些绿影爬到大概百步左右时,金明冷冷地传下令去。
“开灯,自由射击。”
“啪”
早就安装在阵地上的一盏盏高压汞灯突然间射出亮眼的白光,将前面的黑暗瞬间变成了白昼,强烈的光线让趴在地上的敌人无法睁开眼,随之而来的,则是那种令人绝望不已的声音。
“哒哒哒哒”
“砰砰砰”
全军五十挺56式班用机枪,二千余支56式半自动步枪织出一张炽热的火网,将阵地前方一百步左右的区域变成了死亡地狱,无数人嘴里发出的惨叫压过了射击的声音,突如其来的打击在一瞬间将袭击者的士气归零,所有人不顾一切地从地上爬起来,不要命地一般往回跑,疏不知这样更加增大了中弹机率,密集的弹雨在黑暗中肆虐,尽情地收割着生命,白色光线下的人影如同剪纸地扭曲着,一个接一个地仆倒在地。
“停火!”
在这个过程中,金明一直在看表,当指针走过一个刻度时,他马上发出了新的指令,阵地上的枪声慢慢沉寂下来,只有探照灯还在不停地四下里扫来扫去。
“熄灯,留下一个都值勤,其他人回营睡觉。”
整个过程乏善可程,
刘禹与战士们一样,纷纷打着哈欠钻进自己的帐子,这里的夜晚不光闷热,蚊子还多,呆在外头不是个好选择。
一千多步以外的元人军营里黑沉沉地,为了达成突然性,阿里海牙连火把都不让人点,三千人的夜袭队伍,眼看就到了宋人的阵地前,突然白光大作,枪声四起,然后在短短的一刻间又沉寂了下去,他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宋人不光有了准备,而且反手打了一个伏击,他们是如何知晓的?阿里海牙感觉头顶上有一双眼睛,在日夜不停地盯着自己,那些莽莽丛林里,也暗藏着无数危机,让人心生恐惧。
回到的不到一半,一千五百多人,就这么短短一刻便丢在了黑暗里,风声传来了他们的惨叫声,让他连责罚的心思都生不出。
接下来的五天时间里,鞑子既没有在白天强攻,也没有在夜里偷袭,从飞行器发回的画面,他们的大营一片沸腾,如同一个硕大无比的工地般热闹。
“他们这是做什么?”刘禹觉出了一丝古怪。
“他们在伐树。”
蒙的话没有任何意义,因为是个人都知道,无数的人影在丛林里动来动去,一棵棵大树被人抬着送到营中,有的被锯成厚木板,有成割成条,做成轮毂,还有的做成了架子,那种高大的有如角楼一般的架子,他与金明交换了一个眼神,敌人这是要搞大事情,将他们当成城池来攻啊。
之前进攻时扔在阵地前的那种盾车,被战士们拉进了营地里,刘禹看过它的结构,果然是用两层厚木板为支撑,中间灌以沙石混合米浆做为黏合剂形成的土法混凝土,这种事物一般是筑城时拿来填补石块的,想不到被敌人用在这里,整个挡板厚达半米,重逾千斤,需要数十个人才推得动,现在,敌人不光在大营中打造这种证明可以挡住子弹的盾车,还做了一定程度的改良,整个挡板突出于车身之外,将巨大的轮毂都给挡在了后头。
除了盾车,他们还现场制造了蒙古人惯用的配重式投石器和居高临下的望楼,就是为了攻打只有一堵半人高的胸墙?看到眼前的一切,就连刘禹也不得不心生感叹。
果然是大手笔。
然而却并没有什么卵用,就在阿里海牙自觉准备停当,打算发动雷霆一击时,突然发现远处的宋人阵地上,似乎少了一点什么东西。
“是时候不支而退了。”
刘禹让人将自己的大旗收下来,在吴老四的护送下骑上战马向后退却,这种战马就是上回在占城缴获的,足足有八百余匹,还有许多跑进了丛林,说不定若干年后会繁育出一群野马,这里根本没有道路,因此战马要比汽车好使。
金明要晚一点才走,他和第三军的将士直到敌人逼近一百步左右,投石机开始发出动静,才不慌不忙地骑车离开,当敌人用雨点般的落石将阵地堆满时,他们早已经跑到了十里之外的第二道阵地。
半个时辰后,完全占领了宋人阵地的鞑子发出阵阵高呼,又过了足
足半个时辰,阿里海牙在众将的簇拥下走进宋人的营地,里面杂乱无章,甚至连营帐都在原地,宋人眼见不妙逃了?
那他们之前的表现又是为什么?
一天之后侦骑为他带来了答案,原来宋人在十里之外又建立了新的阵地,还是一般无二的模样,半人高的胸墙,不算宽但是很烦人的壕沟。
十里?
阿里海牙不由得有几分气闷,对于骑兵来说,不过就是一转眼的功夫,就是步卒也跑不到一个时辰,可是那些费尽心力打造的器械怎么办?宋人太狡诈了,知道打不穿盾车,就用这种手段来让自己为难。
“把那些车尽数拆了,用驮马驮上拉着走。”
随着他的指令,元人再一次忙碌起来,他们首先要做的是拆掉宋人的那道胸墙,有了它的阻隔,什么样的驮马也过不去,好不容易拆完墙,把器械拆成一堆堆的木料打包上路,又过去了两天。
到了第三天,大军再一次逼近宋人的阵地,放下材料一一组装好,费尽心力地推到宋人阵前,得,宋人又跑了。
“拆,本帅倒想看看,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嘴里说着气话,阿里海牙却是愈加谨慎,眼前的一切怎么看怎么像个圈套,因为宋人并非没有还手之力,也不是死伤惨重,前面的路通往哪里他还是知道的,半岛最底端,再过去就是大海,宋人难道是想透使自己到海边,他们自己坐船离开,然后再来个反包围,将自己困住?
只不过,侦骑带来的消息让他又有了新的判断,这支宋军的后头,有着数以十万计的民壮和当地土人!他们的确在上船离开,可是因为没有码头,需要用小船一船一船地接上去,然后再返回海滩继续送人,更要紧的是,与这些人在一起的,还有堆积如山的粮食!
那么一切就解释得通了,宋人一直不接战,是为了迟滞自己的进攻,为后面的百姓争取时间,果然,又退了两次之后,到了开战的第十五天,宋人终于停下了脚步,他们构筑了比之前更为坚固的阵地,不止有胸墙,还有盖顶,显然是为了防石弹的。
与此同时,阿里海牙已经从高处清楚地看到了宋人阵地后的情形,大量的人群拥挤在一些,密密麻麻地一直排到了海边,海面上停着数艘大海船,离着海岸有一段不少的距离,只能用小船一只一只地送上去,消息是准确地,这里已经到了半岛的底端,他们无处可逃了,哪怕就是能侥幸逃出一些,也值得他花费了这么大的心思,比起前几次,当面的宋人阵上,不仅防御加强了,就连人数也多了不少,粗粗一看也不止万人,这是毫无疑问的宋人主力大军,而他们的主帅,那个年青的刘姓文臣,也在其中。
“吹号角,准备出击,把宋人赶下海去!”
阿里海牙看着远处的那面旗帜,一扬手冷冷地说道。
第一百零四章 半岛(七)
“呜呜呜”
悠长的号角声足足响了半个时辰,在超过一百五十里的战场正面,元人以上千台盾车为先导,数百架投石器紧跟其后,中间还夹杂着一百多具横放后被牛马拉着的楼车,最后才是一万多汉军步卒。www.uu234.net
足有一个半人身高的档板后头,粗如小腿般的车辕支撑着两个半人高的木轮,三角形的主体结构保证了整个车身略向后倾却不会倒下,从厚木板上伸出来的推杆每一根都有碗口粗细七八步长,每根推杆后由十名青壮掌握,整个盾车共有五根,被五十名青壮死命地用力向前推动,在泥地里艰难前行,发出“吱呀”的声音。
“一二用力,一二用力”
每辆车子后头都有几名手持皮鞭的监工,看谁偷懒就一鞭子甩上去,无论挨到哪里,便是一条青拧,稍重一些更会皮开肉绽,这些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本地青壮似乎已经习惯了元人的淫威,连表情都不曾有什么变化,在他们的推动下,上千台盾车一齐移动,就像是一座城墙在缓缓向前行进,蔚为壮观。
那些投石器同样被做成了可移动型,长长的投臂收起来,半岛特产的水牛在前面拉拽着,几匹驮马装着打磨好的石弹,体积不大数量却很可观,每一台投石机的旁边都跟着几个色目人,在他们的眼中,南阳路行军万户、佩金虎符高德诚看到了一种深深的谨慎,或者说是恐惧。
在他身后的这一万汉军,大都来自于河南行中书省,比起北地的老军要差上一些,不过这一路打下来,如今也算得上劲卒了,在安南、蒲甘等地都打过几回硬仗,可要说与这一次相比,只怕是小巫见大巫,前几次进攻,连宋人的影子都不曾看到,他们便在阵前丢下了数千条性命,那种难以逾越的挫败感,让整个大营被一种疯狂驱使着,尽一切可能地发挥想像力,只求一举突破敌阵,哪怕丢上再多的人也所不惜。
宋人的阵地是个什么样子,他只能从两台盾车之间的缝隙处一窥究竟,除了一道略高于地面的矮墙,看不到任何动静,可是那些飘扬在空中的火红战旗,表明他们的敌人就在那里等待着,高德诚在心里默数着步数,同时估算两者之间的距离,按照前几次的经验,宋人会在距离百步左右开始射击,那也将是这些步卒们命运的转折点,上万人的军阵,一眼看去根本没有尽头,再是军纪严明,也不可能做到完全静默,可是高德诚一点都听不到身后的交谈声,每个人在生死关头,全都凝聚起了精神头,哪里生得出旁的心思。
黑压压的敌军大阵在一点一点地接近,阵地上的战士们同样严阵以待,每个人都从胸墙后露出头,看着那堵不断移动的高墙,默默地将弹匣拔出来又安上去,将背包上的手榴_弹一枚枚地摸出来放到趁手的地方,整个阵地上鸦雀无声。
“阿里海牙这个老鬼子,要拼命啊。”金明嘀咕了一句,刘禹从鼻子里出一声冷哼。
“他也得有命拼才行。”
“娄蛮子应该到位了吧,老姜动作很快,最多两天就能到达金蒲一线,只要他们两军会师,就能从后头堵住老鬼子的退路,把这条大鱼兜进网子。”
金明的话让他深以为然:“娄定远的中军出发有十天了,他一走这里的人也该上船了,两天以内不光要堵住鞑子的退路,还要把这里的所有人都运走,让他想拼命都找不到人。”
敌人步步逼近,自己为了诱敌步步后退,造成的一个负面影响就是在民夫和当地人中产生了一些骚乱,这些人加在一起足有十多万人,原本是由娄定远的中军负责看管的,他们奉命从海上坐船绕过海湾后在敌人后方登陆,这里就只剩了前厢的的一万二千五百人,眼下他们全都分布在阵地上,看管的人换成了孟之绍的那些新附军,监视他们的则是吴老四的一个都和金明的亲卫不过两百人而已,这点人扔到十万人的人群里,连个浪花都掀不起,然而只要看到他们手里黑洞洞的枪口,任是谁也会心生怯意,尤其是那些被俘虏的蒙古骑兵。
土虎登哥肩上扛着一袋粮食,动作迟缓地向后走去,心里充满了纠结,不知道是该希望自己人打过来,摆脱俘虏的命运呢,还是被宋人粉碎在阵地前面,至少不用担心,回去之后被族人视为耻辱,这种矛盾的心情,在看到了宋人的动作之后达到了顶峰,因为他知道,那些粗粗的圆管子,就是当初击溃最后一丝抵抗意志的罪魁祸首。
“磨蹭什么,快走!”
一个新附军手握在刀柄上,冷冷地看着这群昔日里高高在上的蒙古人,心中有种异样的快感,土虎登哥和他的人早就习惯了这一切,默不作声转过头去,就在这时,突然听到不远处的高台上,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让所有的蒙古人心里为之一颤。
“开炮!”
金明的指令通过对讲机传到每一个都的都头耳中,此时,这些都头全都站在阵后二十步左右的炮位上,配属到每个都的两门60迫击炮早已经架设完毕,高高的炮口犹如猛兽张开了獠牙,正等着扑向心仪已久的猎物。
与此同时,天空中的飞行器为他们提供了计算好的射击参数。
“距离八百三,角度七十一,二号药包,一发速射。”
一百五十里的阵线上,虎贲前厢全军一共250门60迫击炮几乎同时发射,250颗水滴型高爆弹被火药燃烧后产生的巨大推力推出炮膛,在半空中形一条条彩虹桥一般的弧线,掠过高大的盾车挡板,落入后面的投石器当中。
“轰轰轰”
连续不断的爆炸声在敌阵中响起,粗木搭成的投石器被炸得粉碎,那些躲闪不及的色目炮手嚎叫着飞上半空,拉车的水牛要么受伤倒地,要么惊慌失措地四处乱跑,受到冲撞的推车土人青壮首先发生混乱,任凭监工
们如何鞭打吆喝,也难以维持,他们扔下盾车不顾一切地向后跑去,眼看就要撞上汉军大阵。
“逃跑者,杀无赦!”
高德诚举起长刀将一个土人砍倒在地,滴血的长刀指向下一个土人,那人虽然想要停下脚步,却被后头的人不住推搡,自己将身体送入了他的刀子上,杀戮在整个敌阵中漫延,其狠辣程度让观战的刘禹等人也没有想到。
“继续发射!”金明扬起手,炮手再一次将弹药装入炮膛。
“距离九百五,角度七十四,二号药包,三发连射。”
“簌簌”
不到一刻钟中,天空中布满了迫击_炮弹的黑影,调整后的弹道更为弯曲,直接落入了汉军的军阵中,在猝不及防的人群中爆发出可怕的杀伤力,硝烟弥漫了敌军的上空,断臂残肢在四下里飞舞,淋漓的鲜血浸透了脚下的泥土,伤者的惨叫此起彼伏,突如其来的大爆炸让正在阻止土人的汉军们停下了动作,他们全都不知所措地回过头,看着那种可怕的场面。
“跑啊!”
不知道是谁首先发了一声喊,汉军阵型立时便崩溃了,高德诚无力地垂下手中的长刀,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任由土人青壮潮水般地跑过自己的身边,最后,还是他的亲兵死死将他拖住,才捡回了一条命。
“属下无能,求大帅开恩,再让属下带人冲一次,就是被他们炸死,属下也要将车子推到他们的面前!”
阿里海牙一言不发地盯着远处的宋人阵地,那里沉寂异常,甚至都没有爆发出一丝欢呼,这是极不寻常的,他相信这个跪在自己脚下的汉将不怕死,他也相信,把土人青壮换成汉人军士,或许真有一冲之力,可是就算冲近了又能怎么做?宋人手中的火器,在那么远的距离上都能穿透铁甲,近了难不成会不行?他没那么蠢。
“收拢你的人,好生歇息,听令行事。”良久之后,他才看也没看对方地说了一句。
高德诚似乎不太相信这么轻易就逃过了一劫,愣愣地抬起头,却发现大帅的目光已经转到天空,那种带着半岛特有阴沉气象的空中,灰色的云朵在蓝色的天际交相而过,如同此刻大帅的脸。
一千颗迫击_炮弹就让浩浩荡荡的进攻大军崩溃了?这个结果不光阿里海牙没有想到,刘禹等人也是面面相觑,那些人工制造出来的巨大事物就这么堆在阵地前方,鞑子的号角声再也没有响起,到了第二天,也就是敌人开始进攻的第十六天,终于传来了姜才所部的消息,他们经过半个多月的艰难跋涉,终于出现在了鞑子大军的后方。
听到这个消息,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那就是将这里的十多万军民,全部撤出去,把这片小小的尖角型区域留给对方。
第一百零五章 半岛(完)
对于敌人的心思,刘禹没功夫去猜,左右天上有飞行器在盯着,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把人撤走,包括了他自己,在这个鬼地方呆了大半个月,他是真有些想念琼州的家。顶 点 X 23 U S
隔着一条严密的战线,鞑子的侦骑只能看到一些表面上的东西,比如大量的民夫和当地百姓,却看不到他们在干什么,实际上,自从登陆半岛以来,除了前厢的第三军执行过阻敌和诱敌任务,其余各军联同中军全部加上几千民夫一直在这附近修筑道路,这条硬质水泥路的终点,就是位尖角区域最底端的一个港口。
在加入了十万左右的人力之后,这个速度大大增加了,他们每天都负担了绝大多数的土方工作,将海量的沙石运到海边,在简陋的沙滩上筑起一道坚固的混凝土堤坝,而从琼州过来的工匠们,则熟门熟路地卸下一根根粗大的钢梁,毫不可惜地将它们打入海水中,就这样,一个倚靠海湾的硬质水泥码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众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中迅速成形,随这而来的是大量的海船,他们要在几天之内,将这里的一切都搬走,无论是人还是物。
六万荆湖民夫、八万多占城的当地人、还有一万多前厢的战士,以及从占城各地搜刮来的粮食,用粗麻袋装着堆成了一堆堆的小山,这还是经过了大半个月的消耗剩下的,做为鞑子的后勤补给之地,勤劳的汉人在短短的不到两年时间里,利用这片肥沃的土地,种出了海量的粮食,这才得以支撑阿里海牙大军的行动,这些人刘禹一个都不会给敌人留下。
“雨季到了,这天气随时会变,一下大雨,出海就会变得很困难,咱们必须要抓紧时间,把这十多万人运出去。”
“是十五万七千人。”金明面无表情地报了一个更准确的数字,刘禹的眉头不经意地皱了起来。
当初只图痛快,如今成了一个巨大的负担,这片小小区域挤满了人,要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上船,不光取决于上船的速度,还要考虑到来船的频率,为此刘禹发动了包括琼州水军在内的大小船只上千艘,可他们也得一艘一艘地靠上栈桥,效率哪里快得起来。
“让将士们辛苦一些,分出一半维持秩序,所有的栈桥12个时辰全天侯开放,汉人优先上船。”
他的话只说了半截,金明一听就明白,把为数多达六万的荆湖民夫运走,将来他们会是这片土地上的耕种者,至于当地土人,实在不行,就留给鞑子好了,还能消耗他们的粮食,不过这话是不能明说的。
于是,民夫和当地土人惊奇地看到,琼州军士冲上了码头,在些显眼的位置上竖起一根根的木头柱子,柱子上面顶着一个大碗,用黑粗_黑粗的皮线连着,而他们被要求排成一排排的长队,依次登上码头上的海船。
“乡亲们,大家伙都看到了,鞑子就在外头,咱们不和他们硬拼,咱们有水军哪,想去哪去哪,没去琼州吧,那可是好地方,看到没,吃得好,穿得好,做事情有分子拿,啥是分子,就是银钱哪,用分子可以买到任何事物,吃穿住行啥都成哩。”
张德全举着一个大喇叭在人群中穿来穿去,一边维持秩序一边为百姓们疏导情绪,他本就是个半大小伙子,说起话来还有些奶声奶气,要不是身上这身军装,早就被人调戏了,不过见他说话和气,还是有大胆地民夫开口询问。
“俺们都是荆湖人,去了哪里可咋办呢?”
显然这是所有人一致的心愿,张德全说得口干舌燥正觉得无聊,一听就来了劲。
“荆湖怕啥,俺还是郢州人呢,不照样过得好好的,军中最远的都到了河北路,你们知道那是啥地方么,鞑子大汗的边边上。”
“口音有点怪,不太像。”
“可不,俺们的家都在荆湖,留下来了,家中婆娘可咋办?”
张德全毕竟年轻,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一个声音突兀地响起来,让民夫们全都看了过去,因为对方说得是标准的荆湖话。
“我是谭州人,家里被鞑子祸害完了,现在就是拿起刀枪跟他们干,你们也是老实本份的种田人,被他们强征到这里,难道还指望他们会放回去吗?”
云帆接过张德全手中的话筒,声音陡然间放大:“乡亲们,鞑子就要被我们消灭了,将来我们会挥师北上,解救所有在他们铁蹄下挣扎的百姓,你们的亲人,会一个不少地活下来,好生听话,在这里扎下根,那些田地,比咱们荆湖的要肥沃,产的粮食更多,将来一定生活得更好,到时候,把家人接过来,不比守着几亩破地辛苦一年毫无积攒要强得多?”
“这位小哥说得是啊。”
“什么小哥,是军爷。”
“军爷,咱们当真能消灭鞑子?”
“当然,之前你们不是看到了,在象林,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县城,那些蒙古人看到没,全是咱们俘虏的,蒙古人都不怕,还怕什么别的吗?”
云帆的话让民夫们兴奋起来,一直以来他们都提着心,不知道自己的前途在哪里,家怕是回不去了,就算没有落到宋人手中,元人也会留他们在这里种田,既然是一样的境地,谁不盼着能过得好一些,至少这些宋人面目和气,并没有欺凌之举,或许是看到了那几百个蒙古俘虏,让他们真得生出了一丝希望,希望这些有着强大装备的宋军,能消灭那些鞑子,实现心里小小的愿望,在这种希望的驱使下,六万多民夫依次排着队,秩序井然地一个个登上海船,去对方嘴里所说的琼州看一看,是不是当真有说得那么好。
对于他们的宣传和鼓动,为数更多的土人是听不懂的,他们只能猬集在一起茫然地等待着自己的命运,元人到来之后,那些凡是有反抗之心的一早就被杀掉了,剩下的这些经过了两年的鞭打和奴役,已经习惯了顺从,无论是哪一方面的,都是他们惹不起的强者,更别说,监视他们的新附军降卒本就是以前的统治者,皮鞭、棍棒只要一亮出来,便能震摄住这些土人的心。
但是这并不表示,他们就毫无憧憬之心,宋人与之前的元人不一样,他们并没有随意打骂侮辱人的习惯,更不曾去碰他们的女人,这种无意中的举动,让这些土人的心思天然地倾向了他们一方,眼瞧着民夫们排队上船,是人也明白宋人正在撤离,那么自己呢?
撤离行动开始的当晚,漆黑的码头上突然亮起了灯光,将附近的海域照得透亮,黑夜里虽然不好出港,却可以上船,等到明天天一亮就能扬帆远行,对此刘禹依然感到有些太慢了,风帆动力与机动船不一样,随便挪一下都要费好大劲。
看来这些土人或许当真要扔下了。
就在他为此烦恼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在码头上响起来,听声音传来的方向,应该是土人的聚集区。
“招工了招工了,想不想象他们一样成为人上人?让你们的家人过上好日子?现在就有一个机会,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啊,错过了后悔都来不及,男女不限,拖儿带女的也成,只要你来,我就敢收。”
刘禹差点一口盐汽水喷出来。
谢堂拿着个大喇叭叫了半天,居然没人响应,他这才惊觉,虽然文采飞扬,可也要人家听得懂才行啊,于是他便将喇叭交与带来的手下,打算去寻一个会说当地话的人来作通译,没曾想肩膀上被人给拍了一下。
“老谢,你这是唱得哪一出啊?”
“嘿嘿”谢堂神秘地一笑:“上回去州里某打听过了,可以自行招募人手,琼州那地方你又不是不知道,粥少人多,运多少过去都给人抢光了,某知道这里有战事,想必土人也不会少,就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给碰上了。”
听他一番说辞,刘禹不禁佩服他的行动力,果然资本这个大怪兽一放出来,就会有着可怕的吞噬力,自己还在为这七八万土人烦恼呢,人家立马送上全套的解决方案。
谢堂不是一个人来的,他们的船只居然不比水军在琼州征集的要少,这些人全都是曾经大宋的顶级权贵,也是当年刘禹在临安城中忽悠的那一批,虽然很多当家的留在了德府也就是广州,但是大多数人还是将家眷送到了琼州,做好两手准备嘛,是个人都会,何况是这些人精。
他们的目地很简单,招募土人中的青壮,以这些土人的家眷为质,让他们作为炮灰,为之前刘禹提出的那个开拓计划效力,如今这个计划已经变成了现实,一个全新的股份制公司《琼海开拓公司》在州里的支持下成立,来到这里招人,就是公司行动的第一步。
对此,刘禹是支持的,地球太大,他一个人就算累死也忙不过来,可能穷尽一生都无法做到统一全球,只有释放出资本这只怪曾,让他们去走西方殖民者的老路,如今已经是十三世纪了,离着大航海时代的开端并不算远。
于是,刘禹为他找来了施忠这匹识途老马,作为一名优秀的探子,迅速学会当地的土语是一个基本技能,他不仅会占城话,连一些偏远地区的土语都能说得一二,立刻成了谢堂手里的香饽饽,当然他不是一个人,手底下有一大群这样的翻译人才。
有了交流接下来就好办了,谢堂和他带来的人,充份发挥了忽悠这个某人的看家本领,把那些心思简单的土人唬得一愣一愣得,看着一个个上当受骗的家庭在那张纸上摁下手印,刘禹只能仰面而逃,实在是太无耻了。
在军民双方的通力努力下,尖角区域内的人流量在迅速地减小着,到了第十八天,一场大雨倾盆而下,将整个这一片变成了泽国,刘禹穿着雨衣在码头上巡视,原本熙熙攘攘的码头区已经空空荡荡,只有为数不多的百姓还在排队上船,就连谢堂也离开了这里,想必去执行他的征服大计了。
“抚帅,抚帅。”
军中唯一的女子跑过来,透明的雨衣紧紧贴在身上,将手中的平板递给他。
“怎么了?”画面是静止的,说明并不是实时,刘禹当然知道这种天气,飞行器是不可能上天的,那就是回收时拍摄的画面。
看上去,元人似乎正在开挖一条壕沟,无数的人头分成两排,站得密密麻麻,刘禹有些不解,蒙跑得很快,微微有些气喘地说道。
“他们在引水。”
引水做什么,喝么?
刘禹刚想问出口,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就变了,阿里海牙这老鬼子,心思歹毒啊。
“还有多少人没撤走?”他抓住一个亲兵,让他赶紧去问,然后转头对蒙说:“你和你的人现在就上船。”
亲兵在码头上打听了一下,很快跑回来:“民壮和百姓加一块儿不超过万人。”
“你去传令,让他们加快手续,不要再停留,马上登船,告诉金帅,前头不必再守了,所有人撤到码头上,准备上船。”
营地迅速行动起来,一队队虎贲军士从阵地里撤下来,登上早就准备好的战船,没有来得及的,也会用电动充气阀将每个都配备的橡皮艇打好气,等到金明本人上了船,最后一个军士撤出码头,他带着吴老四和自己的亲兵走向停在营区中心位置的那架铁鸟。
“突突突”
在瓢泼般的大雨中,直八k张开四条十多米长的旋翼,怪叫着缓缓上升,等到一百步左右的上空,刘禹将机头调整了一下,从舷窗往下望去,灰蒙蒙的雨雾中,一道亮眼的白线正向着营区的方向扑过来,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第一百零六章 合围(一)
大雨如注,铝合金车毂陷进水里差不多一尺深,转动起来所带起的泥水,被硬塑的挡泥板遮住,顺着实心橡胶轮胎滑下。
只训练了一个月的姜才骑得有些别扭,远不如一些年轻的军士上手快,特别是在这种暴雨天气下,路面全是深深的积水,细细的轮子踩过去坑坑洼洼地,整个人就像在荡秋千,一会上一会下,硬硬地座板硌得屁股蛋生疼,真怀念自己的那匹坐骑呀。
可惜,它死在了遥远的南洋,不是战死,而是病死的。
在他的四面,左右两个厢的虎贲军士人手一辆这种脚踏车,在大雨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疾行着,不时就会有人停下来,多半是链子出了故障,自觉地将路让开,自己扛着车子去后头,自然有随军的工匠为他们更换或是修补,姜才见过他们的作业,十分快捷,整条链子抽出来再换上新的,用不到半刻钟,不得不说,虽然有着这样那样的问题,这种只能靠人力推动的车子,比起难侍候的战马,还是有着诸多便利的。
比如间隔,战马之间不能隔太近,像这种小路,最多并排两骑,可是骑上这种车子,就是肩膀挨着肩膀也没问题,要是累了,抓住人家的后座,让人家出力带上一程都可能不会被察觉,停下来更是简单,伸伸脚就撑住了,整个路面密密麻麻地全是车子,一排挤了五辆,似乎还是游刃有余。
“前方传令,歇息一刻。”
大雨遮蔽了视野,什么千里镜都不好使,前前后后的联系,全靠人人口传,就是姜才这个全军统帅的行止,也由最前方的队伍所掌握,听到前面的人传来的话,他和普通军士一样扭过头,用几乎是吼叫的声音告诉下一个人,然后轻轻地放开脚蹬,任由脚踏车自由地在水中滑行了一段,停在了道路上。
命令一个接一个地传下去,整个队伍缓缓停下来,由于拉得太长,当最后一个军士接到指令时,往往最前面的人已经休息够了开始出发,因为这个一刻可不是一刻钟,而是歇口气喝口水嚼上几口吃食的时间。
姜才熟练地用一只脚撑在地上,高筒皮靴的脚面全部浸入了水中,脚底感觉软软的,这要是徒步行军,深一脚浅一脚,拔出来就是一脚泥,别说是跑了,就是正常的行走也十分困难,不得不说这种车子的好处太多了,它轻到一只手就能拎起来,遇到走不了的路,打个背包背在身上,对于习惯了负重几十斤的宋人来说,根本不是事,只怕全套的步人甲都比它要重上不少。
姜才没有像其他军士那样吃东西,只是拿出车梁上的水壳灌了几口水下去,现在军规很严,任何人都不能直接喝生水,他当然要带头执行,收起水壶后,姜才偏头对着自己的亲兵大喊了一句。
“问问前面到哪了?”
亲兵的身上背着一部单兵步话机,长长的鞭状天线在大雨中一颤一颤的,机身被塑料雨布严密地包裹起来,好在操作还是没有问题的,很快消息就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不,是吼出来。
“距离九龙江河网地带还有二十里。”
“什么?”姜才一时没听清,亲兵又
吼了一句。
“还有二十里!”
姜才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这种状态下,一个时辰最多走十里地,也就是说怎么也得两个时辰才能到达预定位置,与从北部湾方向登陆的虎贲中军所部会师,两只部队是南北对进,他们由于走得早绕得圈子大,可能还会晚上一些,不过只要能把鞑子给兜住,这一趟就不算是白跑。
姜才抬起头,从宽大的帽檐往上看,天空就像是破了一个洞,豆大的水滴连成了一条线,这种情形对于他们而言并不陌生,南洋岛上也是差不多的样子,只不过那个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不需要像这样子在雨地里奔跑。
结束了歇息,大队人马重新上路,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再也没有歇息的可能,就这么低头闷着赶路,直到前方突然传来消息,他们到达了江边,看到了对岸的红旗,消息传到哪里,哪里就响起了欢呼声,姜才看着这些激动的面孔,心里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传令下去,全军就地扎营,轮番歇息,加强警戒,电告抚帅,我军已与友军会师,顺利切断鞑子的退路,一切尽在计划中。”
巨大的欢呼声盖过了暴雨,又累又饿的战士们仿佛爆发出无穷的精力,纷纷从脚踏车的后座上卸下各种用具,帐篷、吊床、军用铲、铁锹、锅子、肥皂毛巾干粮等等五花八门,很快就在大雨中搭建起一排排的营垒,接下来,他们将以营垒为基础,向前方突出两到三里地,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施工作业。
岑二的身上也穿着那种贴身式的塑料薄膜雨衣,紧得就像是粘在身上,豆大的雨点从高空落下来打在身上,会发出“啪啪”的声音,让他想起了从琼州启程前的那天夜里,与自家婆娘在床上的疯狂。
“岑匠师。”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断了他的暇想,岑二抬起头,露出一个笑脸。
“郝舵首。”
前海盗头子郝老二光着身子,连雨衣都没有穿,就这么大步走上前来,冲他一抱拳。
“奉杨参谋之令,送来灰泥二十船,粮食四十六船,请匠师着人点验。”
“这么快就到了?”
岑二高兴地迎上前去,杨参谋是何许人也,抚帅幕中第一亲信,也是这场战役的总后勤指挥,包括他们这支为数高达万人的民夫队伍和过千艘海船,全都归其调遣,得益于良好的技术,以及在南洋之役中的表现,岑二的技术级别升为了“大匠”,有资格被称为匠师,师啊,那可是学堂里有学问的夫子才能用上的敬称,岑二第一次被人这么叫时还有几分不好意思,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前方要的急,咱们就赶着点,海上风雨大,本来有五十船粮食的,翻了四艘,五十多号人没了下落,好在这边离岸近,他们水性好,应该有希望游到岸边吧。”
郝老二说得轻巧,岑二如何不知道,那是一种怎样的凶险,当下也是无言,带着人赶紧去码头。
他们这些民夫是跟着姜才所部一同登陆的,姜部前行之后,他们便留下来,争分夺秒地建设码头,位置大概在
暹罗湾的右侧,真腊国的境内,不过此时当然是琼州的领地了。
照样是水泥硬质码头,港口区铺出了一块千步见方的水泥地面,上面搭建起成排的仓库,就算这么大的暴雨,仓库里也是干爽无比的,至于这上万民夫的住宿,则是由二层高的彩钢活动房屋来解决,十二个人一间,六张上下铺,每层一间洗浴室一间茅房,走廊上方是晒衣架,听说过些日子还会通上电,那简直是神仙日子,哪像是来拼命的。
点验完毕之后,他便带着郝老二去了同样由彩钢活动板房组成的办公区,正式名称是“抚司参谋行署”,杨参谋的房门外站着两名实枪荷弹的军士,同样的军士在这个庞大的营区一共有一千名,负责左近的治安和防御,毕竟主力大军在百里之外,这里又是敌区,不能不防。
两人通报后被引进门,屋子站满了人,他们只能在后面等待,一个低沉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着,语气平平却不容置疑。
“带上你的人现在就出发,前方刚刚传来消息,我军已经将鞑子合围,如今最要紧的就是修路,修墙,你们过海来是为什么?住在这屋子里头喝酒聊天么?知不知道,为了维护战事,多少人在拼命做工?你们吃的每一口饭食,都是船工们舍命运来的,他们尚且不畏海上的风浪,一点点雨水就让你们有借口停滞不前?在杨某这里,说不通,抚帅这会子都在雨里头呢,你们自己思量,要不要等天晴了?”
“可这雨如此之大,就算去了也做不了事啊。”
“先去了再说,等到天晴了,不是又要在路上耽搁功夫?”
杨行潜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对方:“几百里路呢,人家军士一边御敌一边行军也不曾叫过苦,实话同你们说,仗打得好不好,不是看他们,而是你们的动作有多快,赶紧带着你的人上路吧,若是当真不愿,杨某也不勉强,只是日后休想再有优待。”
“杨先生说哪里话,这就走,这就走。”
开玩笑,没了优待,谁耐烦跑到这里来,让左邻右舍知道了,唾沫星子也得淹死人,还不如初不报名呢。
等到前面的人一一处理完,岑二带着郝老二上前,俱是低身行礼。
“粮船到了?”杨行潜说得口干舌燥,两只眼睛却在发光,看到二人也不客气,劈头就问。
岑二向他报告了点验的结果,杨行潜听了明显松了口气,这里上万民夫,前方两个厢二万五千军士,一共三万五千多张嘴,全压在他这个后勤总管的身上,一天都断不得,还有各种建材,也是急需要解决的问题。
“岑匠师,你的人要抓紧时间,争取早一日实现泥灰的自给,不能总指望从琼州运来,咱们的船要优先运粮食。”
“小的明白,已经在着人寻了,等到天气好一些,就命人开采,旁的不敢说,一日产上几百上千斤不成问题。”
杨行潜一喜,竟然站起身,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就好,那就好,如今咱们什么都有,就看这天,啥时候晴了。”
第一百零七章 合围(二)
杨行潜说得不错,姜才与娄定远两部会师的时候, 刘禹的确身处风雨之中,铁鸟先是依托海岸线飞到占城与安南的交界处,再从半岛和琼州的最窄处横渡海峡进入自己的领地,然后一路向东,迎着夕阳落下的方向,大约在三个时辰之后就回到了家中。顶 点 X 23 U S
这一路飞来,太平洋暖流带来的强降雨袭击了大半个半岛地区,琼州那边却是刚好过去,从空中往下看,一队队的海船沿着他飞行的相反方向在大海中行进着,这样的情形通过整条琼州海峡一直延伸到琼州港,为了保障超过五万大军和两万民夫的补给,琼州的每一条船都在做着同样的工作,由沿海有经验的渔民组成的捕捞队,一边捞一边送,保证远征军的战士和工匠每天都能吃到新鲜的海味,为数超过千只的富商船队,以谢堂、梁鸿名等人为代表,在送完了自己的开拓团之后也加入进来,虽然其中会支付一些报酬,可是与商路上的巨大利益相比,那点报酬根本是微不足道的,他们这么做的目地只是希望琼州能取得一个大胜利,让自己背后的靠山更加坚实一些,在络绎不绝的船队中,刘禹还看到了一些形制明显不同的蕃船,就连那些尝到了甜头的蕃商也希望这个文明、富足、开放的社会多活几天,无论他们的利益诉求是什么,此刻都在做着同一件事,那便是。
胜利!
当他到达琼山县时,中心广场的大喇叭发出一个清晰的女声,坐在现场的舒云用她特有的方式做着宣传和鼓动。
“乡亲们,百姓们,同胞们,我们的战士克服重重困难,在极为恶劣的天气下,越过重洋,跋涉千里,终于一举将鞑子的二十万大军堵在了不足三十里长的一个狭小的尖角上,这支侵略者,曾经将我们的家园摧毁,将我们的族人杀害,将我们赶出了自己的故土,两年啊,为了这一天,我们整整期盼了两年,如今,他们终于一步步走向了毁灭,来吧,琼州需要你的支持,需要我们每个人都贡献出力量,无论是驾船出海、扛枪杀敌、修路补路、凿石挖煤,还是洗衣做饭,锄草耕田都好,我们曾经一路扶持走到今天,现在我们将继续团结一心去争取胜利!”
“打倒蒙寇!”
“还我河山!”
慷慨激昂的呼喊声冲破云层,当他的铁鸟从广场上空飞过时,将这一切推上更大的**,因为所有百姓都知道,铁鸟上坐着他们的最高领导,而他是从对敌的第一线回来的。
刘禹驾驶着直升机从广场上空打了一个转,在百姓们的欢呼和招手中朝着别墅区飞去,直升机轻巧地在山顶的停机坪降下,吴老四等人轻车熟路地跳下机舱,首先与别墅中的守兵取得联系,以确定屋中的安全。
晚了一些下来的刘禹脱下飞行头盔,听潮小妮子俏生生的身影已经出现在楼梯口。
“听到楼板响,奴就知道你回来了。”
刘禹一把搂过她的纤腰,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了一下,只见雪白肌肤以肉眼可见速度,飞快地染上了一层红霞。
“想我了?”
“嗯。”声音几不可闻。
“晚上我去你房里。”
“不好,娘子可盼了好些日子。”
“那你来大房。”
“奴去侍候是应当的。”
“不是侍候。”刘禹咬着她的耳朵说道。
听潮涨红了脸,只是“吃吃”地笑,她当然知道夫君的意思。
从楼顶下到二层大厅的楼道口,刘禹自然而然地放开手,听潮也十分自然地后退一步,与他拉开两步的距离。
“夫君。”
娘回过头,手中抱着两个月大的女儿,两张脸一大一小,在他心里都是那么美丽。
刘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快步下楼,从小妻子手中接过女儿,双手撑起她的腋窝,放到自己的膝盖上。
“乖囡囡,有没有想阿爹?”
女儿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珠子,好奇地望着他,不时发出一阵“咯咯”地娇笑,夫妻俩一边在沙发上逗弄女儿,一边说着话。
“她还不会开口呢。”
“快了,我娘说我三个月大就会叫她了,咱们的女儿只会更聪明。”
“奴就差了许多,娘说我五个月才开口叫人。”
“那我就放心了。”
“夫君放心什么?”
“她至少不会比咱们都笨。”
娘笑着靠到他的肩膀上:“奴笨是笨,可有福啊。”
“你夫君我除了聪明,也很有福。”
娘笑得乐不可支,夫君虽然没有赶回来等她生产,不过随后却陪了她整个月子,就算身在前线,也时不时会问候一二,可见是当真心无芥蒂,也让她略有些失落的心慢慢平复,亲自带了两个月孩子,如今才觉得,这个女儿是天赐的礼物,再也割舍不得。
此刻,夫君身上有一些异味,不过她并不在乎,反而有一种由衷的骄傲,琼州百姓万众一心,她也与有荣焉,恨不得能帮他做一些事。
“我身上大好了。”
刘禹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口说道:“嗯,晚上咱们睡一块儿。”
娘脸红得能滴下水,好在客厅里没有旁人在。
“奴是说,要去外头走走,百姓都在帮忙,奴也不好闲着啊。”
刘禹哑然失笑,将女儿放到沙发上,让她自己爬,把小妻子搂过来,在她翘挺的鼻子上点了点。
“两个意思都成,我在琼州只能呆十天左右,就得去和部队汇合,到时候,你会很辛苦。”
“奴不辛苦,奴的娘亲自小想要抱抱奴都很难,如今天天与她一块儿,亲手喂养,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心里只有高兴的。”
她的眼神透着慈爱,可是在刘禹的眼中,这个年仅十七岁的女孩本身就该被人捧在手心里,此刻对着她们,感觉就像自己养了两个女儿,怎么溺爱都不过份。
“倒是夫君,此去飞越重洋,风雨兼程,才是最为辛苦的。”
“确实,那鬼地方,一下雨就没完没了,又闷又热,哪有家里舒服。”刘禹靠在沙发背上,惬意地说道:“将士们在那边作战,住在泥水里,顶风冒雨,我又岂能独自享受。”
“奴也听闻了,说是雨季已到,见天地没个晴日子,谢家那个岛是不是一样的,难怪芸姐儿不愿意过去。”
听她提到谢秋芸,刘禹就想到了谢堂,如果不是他们帮忙,包围圈里估计还得再增加八万土人,也许会出现难以描述的惨状,对于岛上的土著,刘禹虽说没有多少好感,但也不至于屠村灭族,人力总会有用途,再蠢的人类也比动物容易招呼。
“夫君,你知道么,她爹来琼州时与奴提过一嘴,说是想要寻一门好亲事,你猜他看中谁了?”
“吴老四?”刘禹眼睛看着“伊伊呀呀”的女儿,顺嘴答道。
这个梗还是当初她打趣对方时说的,后来就经常拿来调侃,久而久之,连吴老四自己也听到了风声,每次见面都会尴尬不已
,想到那个不苟言笑的汉子会红脸,娘笑得合不拢嘴。
“是杨参谋啊。”
刘禹一愣,杨行潜跟着他东奔西走,总是独当一面,自己一时都想不起,他竟然还没有成家。
“你应了?”
“哪能呢,且不说芸姐儿自己有心上人,就是杨参谋,也有意中人呢,奴才不会去做拆散人家姻缘的事。”
杨行潜有意中人?刘禹来了兴致,转头问道:“你是如何知晓的?”
“他从南洋回来,向奴提的啊,那会子你不在,后来临近生产了,就忘了这一茬,左右对方还小呢,且要等。”
杨行潜向自家妻子提亲?会是四个大丫环中的哪一个呢,听潮不可能,已经收房了,难道观海或是舒云?可这四个分明都满了十八岁,并不存在小的问题啊。
娘笑吟吟地看着他在那里猜,最后在他耳边揭晓了答案。
“他看上了桃子?”
刘禹完全没有想到,因为在他的印象里,那个小女孩实在太小了,小到完全可以忽略,来到琼州之后便跟着琼娘等叶氏姐妹去上学堂,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差点就忘了这个妻子的玩伴和贴身侍女。
“她今年十五了,已经从学堂毕业,这会子正琢磨着想要深造呢,奴嫁与夫君时,也是十五岁,如何不能说亲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桃子自己也乐意?”
杨行潜不到三十岁,又算得上位高权重,否则怎么会被谢堂看上,不过那个小女孩会不会乐意,他从来没有当这些侍女是物品,随意拿来赏赐给属下,按照现行法律,州里早就废除了奴隶制,所有的下人都是合同工,有人身自由的,包括了四个大丫环。
娘狐疑地在他脸上看了看,刘禹知道她误会了。
“瞎想什么呢,我是说,这种事不能勉强,须得你情我愿,桃子太小了,她或许不懂拒绝,也不明白和一个男人过日子是什么回事,做为主母,你要担起责任来,不要去考虑一些别的东西。”
“别的东西?”娘歪着小脸,眼珠子溜溜乱转,像极了沙发上的女儿。
“就是拢络之意啦。”刘禹扬起手作势欲敲,娘赶紧抱头告饶。
“奴错了,就是别的东西。”
刘禹却没有饶她,不停地呵她痒痒,两人抱在一起打闹了片刻,娘缩进他的怀里,脸上红扑扑地。
“奴知道夫君是为她好,其实,早在临安家中,两人就有接触,那时的她或许不懂,只觉得杨先生是个好人,过了这些年,什么也懂了,奴问过她的意思,她没有推托,不过这事还得饶动夫君,奴待桃儿如姊妹,不与人作妾的。”
“我省得,会向他问清楚。”
既然女方没有意见,刘禹也是乐见其成,杨行潜等了她这么多年,算得上长情了,多半也不会让人做妾。
就这样,两人在沙发上缠绵了许久,直到孩子玩累了熟睡过去,他也抱着娘往楼上走。
“娘子这身子似乎沉了些。”
“啊,奴日日都有锻炼呢,还是重了么?”娘紧张地转着脑袋,却发现某人不怀好意地盯着她发育得颇有些形状的胸部,不禁羞意上脸,张开双臂环住他的头。
“奴正觉有些涨奶,夫君可否帮帮忙?”
“为夫定当效命。”
刘禹低头嗅了一口,得意地大笑。
第一百零八章 合围(三)
半岛上的大雨整整下了三天,大雨将四下变成了一片泽国,这样的天气对于攻防双方来说都是极为困难的,在半岛上呆了两年之久的阿里海牙自然懂得该如何利用,火器怕水是能想到的一个基本常识,然而谨慎起见,他并没有趁势命令部下冒雨出击,而是决定加大这一趋势。www.uu234.net
于是在第一次进攻失败之后,他便集中所有的民壮在营中开挖沟槽,这些大大小小的沟槽与河岸相连,全都指向半岛的底端,天从人愿,在沟槽即将峻工的时候,雨季如期而至,连续三天暴雨使得水位猛涨,他在河水渐渐漫过堤岸的一刻,下令掘开堤口,凶猛的河水如同脱缰的野马奔腾而下,怒吼着扑向远处的宋人阵地。
“噢!”
“天灭南蛮子!”
“颤抖吧,接受来自长生天的制裁!”
“真珠,可怜这些无知的人吧,愿你的怒火,洗清世上所有的罪孽。”
早已经未雨绸缪将营地转移到高处的元人各部看到眼前的壮观景象,无不是振臂高呼,他们每个人都相信,如此大水哪怕宋人当真有座铜墙铁壁也是无用的,因为这只是开始,随着雨下得越来越大,这场人为制造的洪水将整个尖角区域变成了一片汪洋,连开挖沟槽的土人青壮们都伏在地上,嘴里念着无人听得懂的字眼,为这一可怕的景象而颤抖不已,认为是神的惩罚。
望着被雨雾遮蔽的远方,阿里海牙却没有如部下那般乐观,宋人在这期间毫无动作,难道是缩在那道矮矮的胸墙后头等死?他不相信,自己的意图任何一个合格的统帅都能看得出,若是对方愚蠢至此,又何必让他劳师动众跑到这里来?
不信归不信,换成自己在同样的情况下,除了全军出击以外,也没有什么破解之法,雨势终于在第三天开始减小,到了第四天的清晨,不等完全停下来,一支骑军就在他的严厉催促下,冒雨朝着被大水淹没的宋人阵地方向前进。
“大帅勿扰,这等水势,属下等从未见过,哪怕他们三头六臂也是无用,依属下们看,宋人只怕已经被冲进海里去了。”
部下的话恍若未闻,阿里海牙眼都不眨地盯着那些骑兵行进的方向,随着天气的好转,视野变得更远,远处的水势在渐渐褪去,有些地方露出了泥土的模样,不过大多数还是被泡在水中,宋人的胸墙已经看不到了,不知道是冲垮了还是被淹没,架在后面的高台也是不见踪影,那个方向上除了水还是水,没有人烟、没有旗帜,什么都没有。
搜索的骑兵走得很慢,随时做出一个转身逃跑的准备,不过他并没有再行催促,拥有可以及远的火器,这种小心是很有必要的,大火没过了战马的小腿,若是步卒,根本连行走都很困难,水攻的效果很好,即便不能全歼,给予敌人重大打击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按照时间推算,骑兵们应该已经接近了胸墙,阿里海牙发现,他们的速度在加快,马蹄子拍打着地面,溅起大团大团的水花,每个人都紧紧勒住缰绳,却没有拔出弯刀,
竟然就这么冲出了视野之外。
不见了。
见此情形,一干将校俱是面面相觑,阿里海牙也是大惑不解,很快,一个百户模样的骑兵又从远处跑回来,不停地朝他们招手。
“前方不见敌人!”
蒙古骑兵有一套自己的手法,用于传递消息,脱温不花将那个百户的意思翻译出来,惊诧地望着他。
“走,瞧瞧去。”
阿里海牙推开众人,跳上自己的战马,唬得众人赶紧跟上,脱温不花招招手,一个整装待发的骑兵千人队越过他们的身边,抢先冲向宋人的营区。
等到阿里海牙带人赶上来,那支千人队已经散开去了远处,没有听到令人心惊的那种枪声,更没有发现宋人标志性的红缨,眼前只有白茫茫的大水,以及水面上飘浮着的木头、树枝、麻袋等等杂物,表明这里的确曾是宋人的营区。
“人呢?人呢!”
脱温不花圆睁着双眼,对着空气怒吼,更多的人则是不敢相信,三天前他们分明还看到宋人呆在矮墙后头,无数的人影聚集在更远一些的地方,难道当真被大水给冲进了海里?
上千骑兵发疯般地四处寻找,直到跑到海边,连一具尸体的影子都没发现,阿里海牙一言不发地登上海岸,突然看到了令他动容的一幕。
脚下的这片土地,硬得就像一整块岩石,大水在上面根本呆不住,如果说前头的水能没掉小腿,这里的水最多也就淹过脚面,宋人是用了什么法子,将泥泞变成了硬地?又是用了什么法子,在离他不到三十里的海边,筑起一个坚硬的码头?紧接着,那些深入海湾中的栈桥,将他最后一丝侥幸彻底打碎。
宋人逃了。
如今他们才是这片小小尖角上的主人,阿里海牙呆呆地看着那几条栈桥,突然间有个不寒而栗的想法,终于用不可抑制的声音叫了出来。
“脱温不花,让你的人向前搜索。”
向前,那不是跳海里了么?脱温不花的脑子一时没有转过弯来,阿里海牙的马鞭子“啪”得一下打在他的铁盔上。
“转向,转向,前出十里,不二十里,三十里,直到把马跑死,或是找到宋人。”
“快去!”
蒙古骑兵没有机会把马跑死,离着鞑子大营不到十里的一条直线,将这个尖角区域拦腰斩断,从暹罗湾一直延伸到北部湾,长达三百余里。
在这条长长的直线上,虎贲全军四个厢五万战士,加上一万五千名来自于琼州的工匠,三万多从海上撤出去的土人青壮,超过八万五千人,在大雨渐渐减小的那一刻,便开始了疯狂的土工作业。
“噌”
姜才一靴子蹬在铁肩上,锋利的钢制工兵多功能折叠铲轻而易举地破开土层,随着他的用力,将一杯红色的泥土掀起来,翻到坑边,脚下的大坑迅速
成形,他的身体慢慢向下陷去,大约到了腰部,姜才停下铲子,开始向两边扩开,直到与别人的坑道连成一片。
“老姜!”娄蛮子那粗大的嗓门在脑壳顶上响起,姜才将工兵铲插进泥地里,拉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在泥地上一撑,踩着不断掉落的泥水,“蹬蹬”便爬了上来。
“娄蛮子,你如何来了?”
娄定远笑而不语,朝边上挪了一步,露出一张不苟言笑的方正面孔。
“老金,你们到了?”
金明淡淡地一笑:“到了两天了,前厢在湄公河渡口下的船,接管了75里长的一段防区,船上还有许多物资,这趟便与你一块儿送来,你这里有什么难处没有?”
姜才用脚踢了一下那个刚挖成的坑,里面有一半都是泥水。
“看到没,挖出一口井。”
金明顺着他们开挖的坑道向前走,那些坑道里俱是一样,积水占了一多半,用盆子往外舀,底下突突地直冒,不是水井又是什么?这片土地别的没有,水不是一般的多,难怪会长出水稻这种生物。
“你也看到了,水一多就没法施工,大匠们看过了,说深倒不必太过,能干一些就好了,没奈何,挖一天下来,倒有半天在舀水,可用处不大。”
“这事某知道,哪里都是一样,办法嘛已经在路上了,雨季到了晴的日子不会久,咱们得抓紧时间哪。”
姜才当时不知道办法是什么,第三天才明白,一条黑色的粗线被足足一人高的大铁滚子滚过来,被一群军士推着,几个身穿蓝色工服头戴黄色帽子的人走在后头,他认得那是琼州的电气工匠,为首的身材娇小,笑起来很好看。
“姜帅,咱们要在后头建一座变电站,请你派人看护一二,以免不知情的人误触了电门,会死人的。”
变电站是什么事物,姜才在听过对方的解释之后明白了,就是用来为自己的人供电之用的,电可是个好事物,能照明,能煮饭,能推动大机器,更要紧的是,能排水。
娘带来了数百人的电气工程师队伍,沿着三百里的战线铺设电缆,这些电缆将琼州的电力送到半岛上,为他们提供了稳定而强劲的电力供应,对于四个厢的虎贲军战士而言,最为让人高兴的,则是一百台大功率抽水机,每三里分到一台,在电缆接通之后,便发出了“突突”的声音,好家伙,那满满的积水,倾刻之间被强大的动力抽出坑道,很快就达到了可施工的标准。
“听我号令,一二,倒!”
姜才一声令下,所有的军士一齐用力,将工匠们和好的混凝土倒进去,不到一会儿功夫就冻得**,打好了地基,一面由石块浇筑而成的混凝土石墙,便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成形,与之前临时垒成的胸墙不同,整个墙体又高又厚,宛如山岭平地而起,让冲到近前的鞑子骑兵惊得差点栽下了马背。
第一百零九章 合围(完)
“哈哈哈哈”
阿里海牙像是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在马背上弯下了腰,身后的将校们愕然以对,都不明白他是怎么了,宋人用一堵三百多里的高墙将整个半岛的底端圈起来,意图是那样得明显,大帅咋还笑得出呢?
“好手笔啊,示敌以弱、步步为营、请君入瓮、瓮中捉鳖,把咱们从蒲甘一路设计过来,扔在这三面环水的鬼地方,可不就是水中的王八吗?”
众人皆是无语,哪有这样称呼自己的,阿里海牙的笑声慢慢停下来,脸色变得越来越青,声音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m.www.uu234.net
“三百余里,不过三四天的功夫,那等大的雨,这道墙难道是凭空变出来的吗?”
“去找,某却不信了,他们还能将这墙修到海里头!”
阿里海牙的判断不错,除了特种水泥,想在海水中砌墙是很难做到的一件事,可并不代表没有办法,当那些骑兵拼死想要从高墙的边缘,也就是海滩上冲过去时,眼前看到的一幕,再一次让他们感到了什么叫做。
绝望。
岑二晚了两天才赶到前线的工地,此时的筑墙作业已经在三百余里的战线上如火如荼地展开,所有的人不分军民在电灯的照射下昼夜施工,而他的任务则是填补高墙中的最后一个空隙,从海岸线到海中浅滩的那一段。
“岑大匠。”
“云指挥。”
两人在南洋时就认识了,此刻故人相见,分外亲切,云帆部负责的这一段就是他准备要填补的空隙,后者向他介绍了这一带的地理结构。
“从这里过去大约三十步,在涨潮时只露出几块礁石,水里是那种软沙地,三十步之后就会没顶,要想防住敌人偷渡,我看最少也要入海五十步,大匠可有把握?”
岑二蹲在沙滩上,从地上抓起一把沙子,这种沙子洁白而细腻,是上好的建筑材料,他心里有数了。
“一百步,分段作业,请你的人帮忙把咱们带来的桩子竖起来,还需要电力,有了这些,我看差不离。”
“就依大匠所言,需要多少人手,从某这个指挥使以下,随你调遣,琼州来的叶娘子正在就在左近,一会儿某让人带你去见她,电的事她作主。”
差不离这种话在军中是不作数的,可是对方不是军人,云帆也不会那么死板,能从这个老实巴结的前农夫口中听到差不离几个字,就说明人家有把握,再瓷实的话是绝不可能听到的,那不是给自己下绊子么?
一个工程大匠在琼州的地位,比英烈也差不多,在州里的名册上是作为“特殊人材”来对待的,云帆说到做到,当真与自己的手下,任劳任怨地听对方调遣,首先就是安装一个巨大的钢铁架子。
足有大腿粗细的钢管子埋进地下足足五步深,七八根这样的钢管子组成了架子的底部,由厚厚的钢筋混凝土筑成,然后是稍细一些的主架构钢梁,五十多根横七竖八地搭起来,用粗大的螺栓栓紧,等到这一切架好了,一个足有十多步高的塔式钢结构部件被小心翼翼地放到架子上,最后是电气设备的安装,包括了电动机、控制室、配电箱、联接线路、照明与信号装置等等,这些部件全都
交与了娘带来的安装小组。
等到一切安装妥当,呈十字形的钢结构起重臂在作业室的控制下,一点一点地升上塔顶,看着这么大一个铁架子矗立在天地之间,参与施工的战士们和那些民夫一样,甚至都忘了欢呼,就连云帆和娘都觉得心驰神曳。
“这当真是我们建起来的么?”云帆不敢置信地喃喃说道。
“听抚帅说,有了这样的起重机,将来,咱们就可以建造一百步高的大楼,人住在里头,就像是站在云端。”娘似乎在回答他的问题,又像是自说自话。
一百步高?云帆无法想像出那样的高楼是何等的雄壮,不过既然是抚帅说的,那一定会实现,再看眼前的铁架子,似乎也不觉得有那么可怕了。
竖起一座塔吊只是开始,在他们作业的过程中,岑二自己也不曾闲着,他带着工匠和大量的民夫在不远的工地上,用丈量好的尺寸制做混凝土预制件,每一件都足足超过了一万斤,接下来才是筑墙的时刻。
有了这座塔吊,重达万斤的预制件被轻而易法地吊起来,在岑二的亲自指挥下,缓缓地放在海滩上,就这样,在那些鞑子骑兵惊异的目光中,巨大的墙体一点点地向着海水中延伸,直到他们加上战马也无法逾越。
“将来这一带还可以圈起来作为港口,连防波堤都省了。”
光是放下去还不够,为了避免被水冲倒,岑二带着人爬上墙顶,将塔吊送下来的一桶桶水泥往缝隙里浇,等到水泥沙浆干涸,这些预制件就黏成了一个整体,成为他口中所说的防波堤,最后的结果,墙体向着海中延伸了一百多步,彻底封死了敌人想要迂回逃出的空隙。
接下来,五万虎贲军得到了一个休整的时间,他们每天除了例行的上墙巡逻,就是在营区操练,而那些民夫和土人青壮,则在工匠们的带领下,开始修筑一条横贯半岛底部,联通东西两座港口的硬质水泥马路。
无论是修墙还是修路,所需要的水泥、沙石都是海量的,沙石可以就地开采,水泥只能边建石边施工,附近找到的几个石灰石和粘土矿被开采出来,上万名土人矿工在反正的数千名新附军看管下,日以继夜地进行挖掘,再由新附军送到设在新港的制作坊,粉碎、研磨、加料、搅拌加工之后,装进硬纸袋,一包包地送到工地上,为此,刘禹特地在后世采购了数十套加工设备,以应对日益扩大的基础建材需求。
当地的土人要么被送去挖矿或是修路,要么就是被招去开拓团,在琼州军强大的威慑下,几乎没有别的选择,而他们以前的土地,就将由荆湖征来的那些汉人民夫耕种,趁着雨季不好插秧,汉人民夫们首先被送到了琼州,那些闪瞎眼的现代科技,那些同类们幸福而安逸的生活,就成了最好的教育材料,当然,送他们过来并不完全是教育,更重要的是接受现代种植技术的培训。
他们一批批地被送到了设在黎母水边的农技研究所,从选种、育苗、施肥、杀虫等等教起,这些与田地打了一辈子交道的农夫,就像突然间打开了一扇天窗,原来以前那么细心地照顾庄稼还是不够的,在新毕业的农技员的带领下,这些老把式战战兢兢地看到了现代化种植的威力,河边的实验田里,沉甸甸的水稻被压得弯下了腰,每一粒都颗大饱满,联合收割机在收割的同时,将
枝叶和桔杆碾成肥田粉,自动脱粒机一边送入带壳的糙米,一边吐出白花花的精米,这一切如同魔术般吸引着他们,当听到,未来会有几百万顷上好的水浇地需要他们来耕种时,每个人的心里都充满了希望,就像走在干净大街上的琼州人,穿着比中原的富户还要体面,没有人来欺压他们,谁不想过上这样的好日子?
“想过上好日子,就要把敌人通通消灭!”
这是琼州大喇叭里时常响起的口号,也是琼州人每天都在努力的目标,从刘禹这个最高统帅到普通一民莫不如此。
“修路还要抓紧,雨季最考验能力,也最能体现这种水泥马路的作用,有了它,咱们的汽车团就可以上岛了,多少物资都能运送自如,一条路是不够的,将来在半岛上要形成蜘蛛网一般的马路网,把所有的产粮区、矿区、工厂企业、港口码头、城镇全都联接起来,为此,咱们要建立一支专门的工程兵队伍,修路架桥挖洞开山就是它的使命,半军事编制,由有经验的工匠担任技术教官,由年纪大的老兵担任军事教官,可以大量地吸收土人和俘虏,按照三三制的原则编组,即三分之一有战斗力的军士,三分之一俘虏,三分之一土人青壮,这样就能保证整个队伍的稳定性,也能给俘虏和土人一个上升的通道,只要表现得好,可以考虑给予他们一定的政治待遇,就以这个原则,在咱们完成半岛的战事后,进行组建,将来,咱们的主力打到哪儿,咱们的路就修到哪儿。”
刘禹动动嘴,下边跑断腿,陈允平与胡幼黄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们本来是来讨论六万民夫的出路问题,没想到某人一拍脑壳,又搞出了一个半军半民性质的工程兵,这不是增加琼州的军费负担么?
“孟太守所求编制一事,又该如何安排?”
“日南郡是个农垦区,可以于州中招募有志向的民众,统一培训后送去担任各区农垦专员,尤其是那些懂行的百姓。”
对此刘禹早有打算,半岛的气候并不是适和居住,还不如专用于产粮,他甚至已经在考虑于两地最窄处,建设一条海底隧道的可能性,一方面保持半岛上的天然雨林,做为一个大的木材基地,一方向大力发展水稻和特色农业,把它变成支撑琼州发展的粮仓,在科学化种植和机械耕种推广以后,所需要的人手必然不会多,那么也就用不着太多的管理者,反而可以用州里的一些剩余人口来消化掉,比如老人。
他瞄准的是那些年纪较大,具有丰富种田经验的老百姓,这样的一批人在琼州没有太大的用处,最多就是被组织起来维持秩序,如果给他们一个官面上的身份,或许真有兴趣去一海之隔的半岛,与心爱的田地打交道呢?
胡幼黄在纸上记下他的要求,日南郡的规划是一早就做出来的,将来会做为样板推广到整个半岛,有了这么大一片粮产区,他这个民政二把手,多少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果然,在第二天的大喇叭将州里关于招募半岛农垦专员的章程公布之后,在百姓中掀起了热烈的讨论,二十万鞑子还在挣扎呢,上头已经在打算分配田地了,这可是个再也清楚不过的信号。
十天没过完,在刘禹回到琼州家中第八天的时候,海对面传来了鞑子准备进攻的消息,得,他这休假又该结束了。
第一百一十章 覆灭(一)
号角声响起的时候,娘正爬上一根六步高的混凝土电线杆,将一段姆指粗的铁线缠绕到陶瓷接线座上,套在绝缘鞋上的不锈钢齿状脚扣微微一松,腰间的安全带被大力拉紧,“”得一声,在高空中将她的身形固定住。m.www.uu234.net
这种用于输电线路的电线杆比一般的路灯杆子要高得多,原本娘是有些畏高的,经过一番专门性的锻炼,加上她不想因为这个原因离开心爱的工作岗位,竟然最终得以克服,眼下这种施工作业,需要在超过三百里的距离上,竖起四百余根这样的电线杆,还要一一接上线,工作量不谓不大,她带来的人手必须人人上杆,自己又何能例外,配合他们作业的是来自于琼州的工匠,岑二带着人按照她的要求做出预制件,再由她的人指导安排在基座上,最后的接线施工就由她的人来完成,每根柱下都站一到两名民夫供她调遣,除去这不到五百人手,其余的民夫全都在开挖路基,浇筑水泥路面,一条整齐宽阔的马路,在她的眼前向两边延伸,一眼看不到头,无数身影像蚂蚁一样辛苦地工作着,在克服了畏高之后,这种登高望远的畅快感觉,已经成为她为数不多的兴趣和爱好。
“叶......叶娘子!”
娘低头一看是那个老农般的岑匠师,扯着嗓子对她大喊:“敌袭,上头有令,你们快下来,藏好!”
岑二双手握成个喇叭状放到嘴边,从上面看就像一只鼓着嘴的蛤蟆,娘忍不住扯动嘴角,宛尔地点点头,松开安全带,抱着电线杆,“啦啦”地踩着脚扣,从上面慢慢走下来。
“元人要攻击了么?”她这话是明知故问,那种绵长的号角声,在每个人的头顶上回荡着,想要听不清都难,所有的施工人员都依照军中统帅金明的指令停下工作,就连挖路的工匠也不例外。
“正是,咱们这些人要组成支前队,做好收拢等事宜,你们须得退到后边去,金帅的人会照应好,就在那边。”岑二朝身后一指,却没有听到动静,一回头,对方竟然朝着高墙跑过去。
“你带他们去,我要上去看看,检查一下照明线路。”娘头也不回地说道。
姑奶奶,这大白天的,检查什么照明线路啊?岑二已经赶不及拉住她了,就算赶得及,他也不敢动手,谁不知道那是郡夫人的亲姊,连金帅都要敬重几分的人物,没奈何他只得一边去叫其他施工员,一边派人告知金帅。
三丈高的墙体上已经站满了虎贲军战士,云帆凝神看着妹子手中的平板屏幕,手上的机关枪就这么靠在一旁,一个装满弹鼓的铁箱子被蒙当成了凳子,坐在上面专心致志地操作着飞行器。
镜头上显示出墙外的动静,为了这次进攻,元人疯狂地砍光了附近所有的树木,在几天时间里制做了大量的攻城器械,当然还有那种厚重的盾车,看上去黑压压的一片,布满了几乎整个画面。
“咦?这是鞑子吗。”
云帆知道这个声音,也知道对方的身份,却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上来,蒙突然间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好奇地抬起头。
娘不管不顾地挨在她身边,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她还从来没看过对战争如此感兴趣的女子,不由得多看了对方几眼。
“叶娘子,他们就要攻上来了,请你赶紧下去,这里不适合你。”
“那她为什么在这里?”娘指了指蒙,云帆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蒙一直在做着监视的工作,并没有关注身后的建设情况,也不认得这个有着特殊身份的女人,不过看到兄长对她的态度很平静,不像强制赶人,倒像是劝解。
“他们来了。”
云帆顾不得再劝,转过头将机关枪架在了墙体上,高墙外的动静越来越大,号角声一下紧似一下,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娘与蒙挤在一块儿,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的战争场面,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激情,正在身体内蠢蠢欲动。
一千五百步左右的元人营地里,大水褪去后泥地显得有些松软,一身戎装的阿里海马站在一处高地上,身边围绕着几十个万户以上的将校,每个人的眼睛都通红通红地,仿佛择人而噬的野兽。
几天下来的搜索,证实了宋人的意图,那就是要将他们困死在这个小小的尖角上,不光是那道挡住了他们退路的高墙,三面环水的海面上,打着琼州水军都统旗号的水军战船在水面上游弋,封死了他们从海面上撤退的可能,因此,本来打算伐木为舟的阿里海牙,不得不狠下心来,将区域内所有的树木砍倒,制造出了大量的攻城器械,第一次攻击就派出了两个汉军万人队,在这段近百里长的战线上,展开了一条松散的攻击线。
为了避免被宋人的震天雷所伤,每一台盾车的后头都不超过二十人,为此,他们排出了整整一千台盾车,每辆车子的后头还拖着一架攻城云梯,所有人被挡板挡在后头,慢吞吞地朝着宋人的高墙移动。
当盾车阵前行了大约一百来步之后,阿里海突然出声,用一种低沉而急促的语调叫出了部下的名字。
“褚怀远、申元、李忠、郑。”
“末将在。”四个汉军万户一齐抱拳答道。
“带上你们的人,跟在后头,注意阵形,每条线之间不得少于十步。”
四人面面相觑,大帅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在前面的两千台盾车抵达高墙下面之后,由他们带人发起攻击,想到宋人那种可怕的火器,每个人都是心悸无比,可是大帅的命令是不容置疑的,只能一咬牙恭身退下。
“张受、王天祥、李明、甯居仁。”
“末将等在。”
“你们各自约束部众,准备出击!”
一下子派出去十个汉军步卒万人队,
就连余下的蒙古、色目将校也不由得心中一颤,要知道全军一共才十二个步卒万人队,以这么大的一支兵力,去攻击宋人严阵以待的坚固战线,真得有把握吗?脱温不花隐隐有个猜测,却不敢问出来。
“脱温不花。”等到汉军万户们都下去了,他叫过这位亲信的骑军统领。
“大帅有何吩咐?”
“带上你的人去压阵,有萎缩不前或是擅自后退者,军法从事。”
杀气腾腾的话话语从阿里海牙的嘴里一个字一个字嘣出来,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严厉,大帅的眼里似乎跳动着一种名“疯狂”火苗,脱温不花的眼皮子直跳,赶紧起身离去,他的一万多骑军被派上去之后,大营里只剩了两万多可战之兵,以及七八万来自于半岛上各国的土人青壮,大帅这是打算干什么?余下的两个汉军万户郑镇国和高德诚不敢再多想,全都默默地低下头去。
“1、2、3、4、5、6、7、8、9、10......”
高墙上,蒙和她的手下在三百里的战线足足放出了五十多架飞行器,从各处反应过来的消息,以及眼中所看到的景象,元人似乎倾巢而出,如同一片滚滚而来的潮水,布满了整个三角区域,将灰蒙蒙的大地染成一片黑色。
“日他娘,足足十个万户的旗号,这老小子是打算拼命啊。”姜才执着望远镜,发出一阵感叹,镜头里的情景与飞行器的图像差不多,他只是在观察着那些不同的汉军万户旗号。
与前些时不同,元人的阵型拉得很开,每一个横队之间至少间隔了十多步,除去夹在步卒当中的投石器、攻城车、望楼,每个步卒之间也隔开了两三步,显然他们已经从之前的战事中吸取了教训,尽量想要减小琼州军火器带来的伤害。
“不对,他不是拼命。”金明皱着眉头想了想,猛然抬起头:“他是想要送命。”
“这话怎么说?”姜才有些不解,几个厢都和军都指挥使也是疑惑不已。
“从蒲甘到这里,与咱们对峙了半个多月,围住之后又过去了五天,你们猜,鞑子此时还剩下多少粮食?”
金明一说,姜才等人就明白了,元人的战线拉得太长,根本就不足以维持粮道,因此才会一次性征用了八万多土人青壮,还有数十万头牛、马等牲畜,可是二十万人的吃嚼,每天是一个天文数字,二十多天过去了,运来的粮食差不多已经吃尽,又没有从占城等地获得一点补充,阿里海牙不得不趁着还没有完全断粮,发动全力一击,成功了固然好,就算是失败了,不也能少许吃饭的嘴吗?
难怪,他一次就派上了十万汉军,在这样的情况下,汉人死得越多,对他的威胁就越小,可这样一来就打乱了刘禹的计划,金明沉着脸与姜才默默地对视着,两人突然间同时抬起头。
“干!”
第一百一十一章 覆灭(二)
四月的半岛,从鄂尔库茨海过来的太平洋暖湿气流,宣告了雨季的到来,所谓雨季就是一个月雨天比晴天多,一下十几天不带歇的,好容易不下的时候,空气里也是潮潮的。
对于汉军军士来说,在这种季节里,推着一辆几百斤重的加强型盾车在泥地里艰难前行的,就像是身上被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尤其是,还要拖上一个三丈高的粗木梯子,去面对一堵有着重兵把守的灰白色高墙,听着身边百户们的咆哮,顶着后头蒙古骑兵吃人般的眼光,从身到心都近乎麻木。
“加把劲,再加把劲,推过去!”
由于地表还在渗水,土质疏软不堪,沉重的车体深深地陷了下去,四分之一个车轮都掉进了泥淖里,车前的挡板占据了大部分的重量,使得整个车子的重心过于靠前,为了保持平衡,只能让它朝后倾斜,将重量几乎压在每一个军士的身上,他们不得不手脚并用,一边奋力抬起粗大的撑杆,一边用头颈和肩部拼命地向前顶,许多人的脚陷进了泥里,像牛一样匍匐在地上,越是用力就陷得越深,饶是如此,车子依然慢得像蜗牛,一步一步地朝着前方挪动。
阿里海牙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一个个汉军万人队在他眼前展开,那些身材彪悍的北方汉人有着极强的纪律性,哪怕在疾病最肆虐的时候也不曾有过动摇,此时明知会面对怎样的敌人,动作依然丝毫不乱,踩着号角的余音一队队地整齐排列,每隔上十多步,队列左端的百户旗或是千户旗摇动之后,便会踏着音节缓缓向前推进,八个万人队,全部展开后形成一个了巨大的长方形切面,有一种令人震撼的力量,倚仗如此雄兵,他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征服了大大小小数百个国家,大部分时候,只需要在城下将阵型排出来,城头就会竖起降旗,里头的每一个都是足以信赖的老卒,死掉任何一个都会让他心疼不已,那是曾经。
如今,他不得不狠下心,用一种绝决的心态将他们推上死路,原因很简单,如果不这样做,这支军队或许有一天就会成为摧毁庞大帝国的主力!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这股力量的破坏力,只要看到他们此刻的表现就一清二楚了。
可是,他的心里在滴血。
大约一个半时辰之后,巨大的阵型终于成形,阿里海牙在心里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就在此时,宋人的打击如约而至,他的瞳孔在陡然间放大,手上不自觉地握紧了缰绳,从那边高墙中飞出的黑影让所有的将校抬起头,眼都不眨地跟着,越来越高。
“咻”
3斤重的水滴型迫击_炮弹撕破空气直窜云端,到了大约200步左右的顶峰又急转而下,划出一道人的死亡孤线,飞过多达十万汉军组成的庞大方阵,砸入汉军与监视的蒙古骑军之间的泥地中。
“距离不够,药包份量加大一号,再射!”
由于距离太远,飞行器代替了人眼,传回射击的效果,第一批大约两百枚校射弹没有打中任何目标,飞行距离大概在一千步左右,听到指令,炮手们马上换成了更大份量的药包,同时换成了高爆榴弹。
因为宋人第一次打出的炮弹没有爆炸也不曾伤到任何人,阿里海牙等人惊异之余又有些不解,
惊异的是他们居然能打出那么远,超过了一千步,不解的是打出来的难道是石头?一个亲兵在他的指示下跑过去,试图找到宋人的发射物,那种“咻咻”的破空之声又一次响起,而这一回,是一片更大的黑云,如飞蝗一般铺天盖地。
脱温不花的骑军离宋人的高墙大概在一千一百步左右,不过起到一个监视的作用,自然不需要排列得有多整齐,当然了骑军本来也不怎么在乎阵型,蒙古人三五成群地一堆一堆猬集在一块儿,笑嘻嘻地看着汉人的军阵,直到黑云盖顶,尖利的破空声呼啸而至。
“轰轰轰”
四个厢整整一千枚60迫击_炮弹砸进骑军大队中,人马的撕吼在一瞬间响彻大地,升腾的硝烟隐隐可见飞溅的鲜血和残肢,稍后一点的脱温不花还没有回过神来,一个黑乎乎地事物飞进他的怀里,下意识地抓住一看,竟然是一条血淋淋的胳膊,上面还套着残破的轻皮甲,吓得他赶紧扔掉。
“散开,快散开!”
直到这时,他还在努力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试图收拢兵马,让他们避开爆炸的区域,可是满目都是嚎叫声,惊马四散乱跑,将猝不及防的骑兵摔下来,混乱在一瞬间漫延开去,就连正在行进中的汉军大阵也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纷纷扭头看着后方。
“吹号,吹号,让骑军后退!”阿里海牙倒底是宿将,一下子就看出了宋人的意图,不等断断续续的号角声再度响起,又一轮打击接踵而至。
“急促射,弹幕徐进。”
1000门60迫击炮毫不停留地倾泄着火力,一千、一千零二十、一千零五十、一千一百、一千一百二十步......在长达三百里的战线上响成一片,将本就混乱不堪的蒙古骑军笼罩在火海之中,看着天空中飞起的片片黑云,脱温不花发出一阵绝望地叫声,手上的弯刀高高举起,徒劳地向上空劈去。
“长生天,救救你的子民吧,请你降下雷霆,斩断恶魔的触角......”
他的叫喊声淹灭在了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中,连同身后的万户旗一块儿消失不见,炮火以每息一步的速度飞快地延伸着,阿里海牙浑身发冷,汗水从盔顶潺潺而下,眼中所见的那种力量足以毁天灭地,令人生出一种无可抵御的绝望,残余的骑军不顾一切地向后奔逃,将军纪严律抛诸脑后,就连自己的亲兵和那些将校也都在劝说。
“大帅,大帅,宋人的炮石利害,咱们撤吧。”
“是啊,撤吧,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阿里海牙嘴里嚅嚅地已经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颤抖的手刚刚举起,尖啸声已经到了头顶,几个亲兵不顾一切地飞扑过来,将他从马上扑到泥地里。
“轰轰轰”
被压在下面的阿里海牙只觉得整个大地都在震动,呛人的硝烟一阵阵地袭来,一种黏乎乎的液体流到头上、脸上,那种刺鼻的腥味令人作呕,可是他现在连吐出来都做不到,一种比死更难受的感觉占据了全部的观感,不知道过了多久,炮火渐渐停下来,身上的人体被掀开,一群人冲过来,七手八脚地将他从泥地里拉起来。
得头脑发晕的阿里海牙扶着亲兵的手站起身,茫然地看着四周,从骑军那一片开始,地面上现出无数个大坑,死人死马一层叠着一层,将近三百步的区域内铺得满满当当,更加令人诡异的是,无论是三百步之前的那十万汉军步卒,还是身后五十步左右的汉军余部,甚至是一百步之后的土人青壮,都没有受到分毫影响,宋人的打击又快又准,让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汉人军阵停下了移动的步伐,张受、王天祥、李明、甯居仁等汉军万户是最后才才上阵的四个万人队,一见到这种情形,先是面面相觑,既而心照不宣地做出了相同的反应。
“大帅遇袭,速速相救!”
这四个汉军万人队不愧是全都是老军,在各自将校的指令下,马上调转头,越过硝烟弥漫的爆炸区,冲向阿里海牙中军所在的方向。
稍远一些的四个万人队,褚怀远、申元、李忠、郑等人反应也不慢,闻言马上发出了相同的指令,眼下正处于混乱期,中军大旗都已经荡然无存,大帅生死不知,还有什么可顾忌的,更何况,对他们威胁最大的蒙古骑军死伤惨重,能活下来多少鬼都不信,就算还有些残兵剩卒的,只怕已经吓破了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鞑子退了。”
不用看屏幕,金明也从千里镜中看到下面的变故,全军一共打完了一个基数的60迫击_炮弹,那可是整整六万发,每一炮都打在鞑子的骑军身上,甚至淹灭了立在阵后的中军,有没有干掉阿里海牙那个老小子不好说,不过很明显,敌人的指挥中枢已经彻底瘫痪了,那些排列得整整齐齐的步卒军阵潮水般地往后退去,甚至连攻城器械也扔在了泥地里。
“呼”一旁的姜才明显松了口气,一下子打出去这么多炮弹,如果没起到什么效果,他都不知道该如何与抚帅交待,就算是不懂行,一颗炮弹足有三斤重,一颗子弹才几两重?打出这么多,需要多少女工织多少缎子才换得回来啊。
“请机宜司的诸位辛苦一下,判断出鞑子大致的伤亡,做为全体炮手的军功报上去。”
金明没他想得那么多,心里只有一条,达到刘禹的要求,为此,岛上连一座这么高这么长的高墙都舍得造,几万枚炮弹又算得了什么。
“鞑子退了,各军留下一部负责自己的防区,其余的人都回营去吧。”
“老金,接下来怎么打?”
金明抬起头,天色变得阴沉下来,眼见一场大雨又要到了。
“他们遭此打击,一时半会儿估计得消停点,电气工匠还在军中吧,请他们帮个忙,把大喇叭装在墙头上,各军的文化教员拿出一个方案,从今天开始,每天都要向鞑子喊话,特别是那些汉军出身的战士。”
这是要用上心理战了,姜才点点头,按照他的吩咐下去布置,娘等人本来就是来辅助的,闻言更不二话,每个人负责一里左右的长度,不到大半天的功夫,就将一条音响线铺在了墙体上,电力线可以用上现成的照明线,至于大喇叭也是现成的,拧上就行。
第一百一十二章 覆灭(三)
“真是败家娘们儿啊。www.uu234.net”
刘禹感叹了一句又突然反应过来:“应该是败家爷们儿。”
与56枪族一样,63式迫击炮是老式的库存武器,一枚炮弹按照废品价78元华夏币,六万发就是468万块!而最新型的炮弹要差不多一千块一发,这哪是打仗,简直就是在烧钱。
难怪后世人人玩嘴炮不来实际的,真打上一场,哪怕是局部战争,按照现有的装备价格,国家得烧掉多少华夏币?估计大老美那几百万亿的外债,全都这么烧给烧出来的,问题是人家不怕啊,全球霸主地位,有货币定价权,咱们有什么?
不行了,下回回去还得再找钟茗砍砍价,最好是把废品价变成销毁价,东西不嫌次,只要能用就成,牛b的咱也用不起啊,刘禹呆呆地看着大海,歼20估计是买不起了,055大驱?只能流口水了,实在不行,凑合着拿民船改迫击炮艇吧,说好的逼格呢?逼格呢?逼格呢?
重要的问题得想三遍。
想了半天没辙,等打下半岛了,尽量去开发一下稀有资源吧,珍品木材、红绿宝石、缅甸翡翠都是可以卖大价钱的东西,以这些东西为原料,让黄琬手下的御制工匠们加工成高级奢侈品,起码能把价值挖掘得更深一些,一年搞上几回拍卖会,再接一些定制加工什么的,一年百十来个亿还是没有问题的,想到这里,刘禹心里多少平衡了一些,这才发现,脚下的这条民用迫击炮艇,又停了。
之所以要说又,是因为从琼州出发,它就一直在走走停停,原本直升机只需要几个小时的事,现在已经走了快一天功夫了,依然看不到海岸线的影子,早知道就不把飞机拿去做保养了,可不做保养,飞起来不踏实啊,这货有啥问题掉下来可一点辙都没有,就算打开穿越门,也不过是从十三世纪高空坠落变成了二十一世纪高空坠落,有区别吗?
因此,胆小怕死的他,果断地选择了不装逼。
脚下这船是条新船,所谓新船就是指的琼州本地造出来的,当年平定泉州叛乱,从那里抓获了一大堆的航海人才,有船工有舵首当然也有会造福船的。
不得不说,船也是个烧钱大户,后世随便一条游艇,都是千万为单位,漂亮是漂亮了,还得涉及到一大堆的技术问题,暂时他还没那么大的兴趣,不过术业有专攻,那些造船的工匠闲着也是浪费,琼州最不缺的就是木头,于是很早的时候,他们就在官府的组织下开始造船,比如说近海的渔船,人总不能只吃粮食吧,肉类可以提供蛋白质和脂肪,也是不可或缺的营养来源,家畜饲养是一方面,海中捕捞也是一个方面,顺便还能培养水军人才不是。
从一到两个人的小渔船,到一两百人的千料大福船,这些走在时代前沿的造船工匠们已经为琼州贡献出了上百条大大小小的船只,最近刘禹交给他们的任务就是一条机帆船,同时船型上也做了改进,不再是胖头胖脑的福船样式,飞剪
型的船首,苗条狭长的船身,软硬相结合的复合帆,以及一台300马力的船用发动机,它将带动安装在船尾的五叶合金螺旋桨,最后一步的安装,就是帆船与机帆船的一字之差。
“突突突突”
随着一阵连续的声响,船身再度动起来,紧接着便是一阵阵的欢呼,有男有女,他的亲兵头子吴老四从舷梯走上来,脸上手上全都是黑黑的油污。
“又出故障了?”刘禹好笑地问了一句,吴老四一脸的郁闷。
“可不是,桃姐儿说,油路阻塞,把那机子整个拆开洗了一遍,她倒是松快了,那铁坨坨每一个都有几十斤重,哪是女娃娃弄得动得嘛。”
吴老四口中的桃姐儿“蹬蹬”地跑上来,刚好听到了他的埋怨。
“不就拆个铁壳子嘛,还能少块肉,你们这些家伙,又不上阵又不做工,整天跟着郎君娘子跑来跑去,工分拿得比谁都多,一点小事也嗦,像个男人么?也不知道医院那位看上你什么了,白长这么大个儿。”
吴老四被她一阵数落,又不能动手,又还不了嘴,老脸胀得通红,刘禹笑着为他解了围。
“好了好了,只管说他做甚,没听见是心疼你们吗,好赖不分。”
“也就是郎君偏疼。”桃儿嘟囔了一句,倒也没再说什么,走到他的面前,说了一下故障的情况。
带她出海,是刘禹根本没料到的,谁曾想一个豆大点儿的小姑娘,如今已经成了机械工程师呢?叶家的人是不是会传染技术宅的毛病?怎么小妻子一点都不感兴趣呢。
除了一张叽叽喳喳的嘴,走在路上,刘禹也未必能将她认出来,一晃眼,豆丁已经十五岁了,因为营养好长得比一般同龄人要高,身材也是错落有致,小脸慢慢长开,唇白齿红,难怪被杨行潜惦记了三年。
对于技术问题,刘禹毫不关心,就算没有发动机,凭着良好的外形和风力,这船也能跑出二十节的速度来,此刻不过给他们一个实践的机会罢了。
“你上来了,谁守在下头呢?”
“几个学子,都是毕业不到两个月的,有一个郎君该认识,就是芸姐儿身边的管小娘子。”
看得出,小豆丁对于出海一事很是兴奋,让他想起了那天在江中遇劫,明明怕得要死,却还是挡在娘身前的那个小小身体。
“那就好,呆会靠了岸,你们这些女子都去寻十一姐儿,让她安排食宿,千万要记住......”
“身在战区,不能乱跑。”桃儿替他把后头的话说出来:“临行前姐儿就说过几十遍了,郎君隔一会儿嘱付一遍,我就是想不记得都不成啊。”
“几十遍了也要说,出了事不是耍的,金帅拨了人保护你们,千万不可嫌人家烦,只要甩掉一次,你们会都回琼州去,谁说情也不成。”
“嗯。”桃儿见他说得郑重,也收起了表情,眼珠子溜溜地转。
“杨参谋也不成。”
“谁要找他了。”
桃儿嘴上不依,脸蛋儿却微微有些红,刘禹一看就知道,娘多半已经向她提过了,看着小豆丁的表情,他突然间有一种嫁女的感觉,不知不觉就想多说上几句。
“见不见得再说,左右还有三年,若是当真都有意,可得想好了,他大你不少,未必不会纳妾,你要是受不了,一早就要提出来,不好意思郎君去替你说,成了家可不是想做什么做什么,是好是坏都是一辈子,马虎不得,习性如何,对不对脾气,还有亲族婆母这些,都关系到你的将来,如今不同往日,男女之间没有那么多的避忌,但也须得节身自好,莫要弄出事来,让人看低了去。”
桃儿怔怔地听着,眼圈突然红了:“我不想嫁人,能跟着姐儿伺候你们一辈子才好呢。”
“傻话,如今不兴伺候人了,将来聆风、舒云、观海她们几个都是要出嫁的,杨参谋这些年看下来,品行还不错,在外地独当一面,也没有搞出乱七八糟的事,这一点就比旁人强,应不应得先不说,至少你不讨厌他,先接触着看看,他有写信与你吧,郎君去同娘子说,准你们通信,就是想送个帕儿、香囊什么的,也不必忌讳。”
“郎君。”桃儿羞得面红耳赤,哪里还有一点方才风风火火骂人的利落劲。
“正大光明的事儿,怕什么,听娘子说,你自幼便卖进叶家,只有一个称号,姓氏已经记不得了,将来要说人家,没个姓可不成,两个选择,跟你姐儿姓叶,还是跟我姓刘,想好了同我说一声,让人替你去州里上个籍。”
桃儿没想到郎君和娘子已经替她想到这一层了,一时间愣在了那里,刘禹也不催她,转过头去,远处的海面上出现了一道黑影,同时船上的了望手也高声喊叫起来。
“看到陆地了,看到陆地了。”
金明、姜才等一干将校,杨行潜、孟之缙等一干吏员全数到了新设的码头上,虽然这一回既没有铁鸟那般骇人,也不如铁船那样令人震撼,不过那漂亮的船体,轻巧的操控性还是让他们开了眼界。
刘禹的注意力却被那道灰白色的高墙吸引住了,在郁郁葱葱略显得有些荒凉的大地上,这道墙体如同巨龙一般倒卧在大地上,将半岛的底端完全隔绝开,十多万军民用他们的双手建设起这一切,让几十万鞑子陷入了绝境,这么一想,之前被他耿耿于怀的六万发迫击_炮弹,似乎也没那么肉痛了,这边最大的优势就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人工成本,正是后世最大的短板。
“诸位,辛苦了。”
他郑重地向这些人一拱手,金明等人向他行了个军礼,杨行潜等人忙不迭地拱手回礼,眼睛却撇到了他身后的几个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