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退路
刘禹不是救世主,更不是神仙,没有起死回生的本事,况且在看到谢氏面容的那一刻,他就明白了,这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女子放下了所有的心事,走得很安详。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站在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很难说,此时的谢道清,是幸运还是不幸,失却七年的寿命,却得到了体面和尊严,无论生前成就如何,此刻她就是这个国家的象征,因此也理应得到符合其身份的葬仪。
不过这种后事,刘禹就不想掺和了,一切该怎么办,宫里有着严格的规定,有了那近两千多宫人,撑起一个规模庞大的葬仪还是没有问题的,而他在谢氏的床前深执一礼后,就回到了自己的工作中,大把大把的建筑等着他去拆除,一个一个的宫殿等着他洗劫,当悲愤化为了动力,便会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工作热情。
“小心些,把瓦片揭掉就行了,莫要去管那些墙,等会子都下来,套上绳子一拉,咱们是拆屋子,又不是搭屋子,没那么多讲究。”
在刘禹的指挥下,工匠们搭着梯子上了屋顶,把覆在上头的瓦片全都揭掉,露出了完整的撑木架子,然后一群人七手八脚地取下横梁竖榷,得益工艺上的无钉化,这些巧夺天工的建筑全都是榫卯结构,有点像是搭积木,不过扣合得更加巧妙和严整而已,随着一根根支撑木的消失,整个政事堂变成了没有顶盖的一堆承重柱子和四面墙。
这样一来就简单了,也不用一面一面地凿,每个方向用绳子穿进砖孔里,上百人拉着一起发力,“轰”得一声,整面墙就塌了下来,如法炮制之下,不一会儿,余下的墙壁全都被人拉倒,高逾八重的石阶,只余了光秃秃的一堆柱子和单薄的内壁。
“景定三年,老夫入枢府为执政,第一次被召到这里,意气纷发、踌躇满志,以为天下就在囊中,哪曾料到,不过十余年,它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就在刘禹松了一口气,准备下令进行最后一步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在耳旁响起,吓了他一跳,回头看时,自家老岳父穿着常服,外罩一袭白衣,神色萧索地看着上面,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叹道。
“丈人是从慈元殿来?”见他似乎没有责备的意思,刘禹早就想好的托辞一时也没能用上。
叶梦鼎点点头:“圣人走的时候,你在那里吧,她去得可还好?”
“小婿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不必自责,他们并不知道你会那些”叶梦鼎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黑科技,只能略过不提:“咸淳元年,先帝刚刚即位,群臣上表请圣人听政,是老夫一意谏阻的,可她并没有因此留难叶家,如今想想”
因为读过那段历史,刘禹大致上明白岳丈的心情,那是一种复杂而又纠结的心态,先帝是个什么德性,他很清楚,越到后来越是失望,可是即便真得让谢氏听政,国势就会好一些吗?历史没有假设,人生也不可能重来,此时的他,只能化作一声叹息罢了。
“小婿在想,圣人其实内心未必执意听政,说不定心里还会感激丈人的相阻,这些天,她同小婿说得最多的,就是如今天下凋零,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无颜的不是她一个妇人,而是我们这些自恃饱学之士,世受国恩、食君之禄,如今却束手无策的臣子。”叶梦鼎摆了摆手,不愿意再说下去:“你弄这些柱子,意欲何为?”
“拆了卖给元人修宫殿,再用卖来的钱打他们。”
叶梦鼎显然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怔怔地看了他半天,还是有些不相信:“你看中的,怕不只是这政事堂吧?”
“那是自然,若是可能,小婿真想将这里的一草一木,尽数搬到琼州去,现在就算是拆成白地,也好过留给鞑子遭践。”谢氏一死,最后一个可能的障碍也没了,刘禹不再隐瞒,他看中的,其实是整个临安城。
“难怪,难怪你让老夫将海司余部调来钱江口,又不让人上去,不过百十来条海船,能装得多少?”
“装多少是多少,装不下的,一把火烧了,让那些鞑子看看,他们的对手,究竟可不可欺?”
这就是双方理念上的不同,对于元人,叶梦鼎也许会拒绝出仕,但绝不会拒绝生存,而刘禹给他的感觉,是与他嘴里的鞑子不共戴天,为此可以不惜一切手段,哪怕是伤人又伤已。
不理解归不理解,事情还是要去做的,只要目标相同,大可以求同存异,这一点,叶梦鼎心里清楚,刘禹也明白,聪明人不需要说太多。
时间紧迫,叶梦鼎只能进宫吊唁一番,就得马上赶回去临安府坐镇,疏散民众的工作更是彻夜都不能停,在他走后,刘禹也赶紧催促起自己的手下。
“把这些柱子都凿出来,堆到下边,一会儿上车拉走。”
老岳丈的话提醒了他,海船数量有限,还要额外装上那些宫女,能容纳的空间就更少了,他不得不有所区分,只有这种珍稀木材,又是容易堆放的才优先上船,至于那些家具,就只能忍痛舍弃了。
“这里拆完了,接下来呢?”将作监的那个监作亲眼看着恢宏无比的政事堂,变成了一堆碎砖瓦砾,似乎还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大庆、垂拱、紫宸、集英、崇政一路拆过去,对了,慈元殿附近先不要动。”
刘禹拍着那堆高高的营造图式,说出来的话吓了他一跳,如果不是有了政事堂的先例,他几乎以为那是疯话,那些殿宇,可是官家临朝听政的地方,天下臣民心目中最为神圣的去处,就这么给拆了?
“发什么愣?把人分成几组,同这里一样,先将殿内的东西搬出来,把贵重的事物打包收好,让人将屋顶的瓦片都揭下来,然后挑选出名贵稀有的木料,寻常的就不要了,堆在一处。”
政事堂的拆除过程,就像是让他们这群工匠都练了一遍手,接下来就是抢时间了,扫荡完禁中大内,还有城中的各处名府豪院,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光是这皇宫内院,所蕴藏的财富就足以让人心惊。
在他的统一指挥下,拆除的工作由这些匠人担任,而搬运的事宜,则交与了已经到港的海司官兵,他们在楚州战事结束之后就返回了庆元府驻地,经过了近两个月的休整,所有的海船都修缉一新,这一趟,便是专门为此而来。
其实原本的计划中,叶梦鼎是打算留到最后一条退路的,现在一切进展比想像中要顺利,官家和朝堂已经循着运河退往了浙东,故此他才会默认刘禹的假公济私。
从皇宫大内出城到海港,最便捷的一条路就是从东华门出去,拐个弯就是候潮门,夜幕慢慢降临的时候,这条路上,被一队队打着火把的车辆照得透亮,无数海司官兵推着车子,将从城里运来的东西装上船,装满一艘就开动一艘,一百多只大小海船泊满了钱塘湾,就像去岁大阅时那样,可惜海堤上、城门楼上,都没有了观赏的人群。
“受伤的那些弟兄安置好了么?”
空无一人的东华门城楼上,刘禹看着一辆大车在脚下穿过,上面捆着长长的圆木,沉重的车辙压得那些上好的水磨石板慢慢现出裂纹,看上去,等到宫里拆完了,这条御道也完了。
被他问到的就是海司中仅存的那位都统,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只是精神看着有些不振。
“都在大营里养着,得亏了那种伤药,才救下如此多的弟兄。”
“可惜,更多的弟兄永远也回不来了。”
刘禹叹了口气,大半的官兵都长眠在了海底,海司被彻底打残了,停在钱塘湾里的那一百来条船,就是最后的一点兵力。
都统没有说话,刘禹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有什么就说,本官这里没有不能谈的事。”
“咱们在楚州那么拼命,可是这京师还是让元人打过来了,想想那些战死的弟兄,大伙便觉得窝囊,可这话,不能和少保说。”都统索性也放开了胆:“庆元府未必守得住,咱们都不想去福建,抚帅能不能想想法子?”
“你们想去琼州?”都统点点头,早在喻口镇的时候,他就隐隐透过一点意思,可是直到今天,才明白地说出来,因为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话说到这份上,刘禹当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叶梦鼎是绝不可能答应的,他的忠诚只会给朝廷,做为他的下属,这些人自然也只能跟着,最后的归宿会是哪里?在刘禹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名字崖山!
能说这些人怕死吗?刘禹说不出口,这里头每一个都是经历了血战的,正是因为他们不怕死,才不愿意白白送死。
“本官答应你。”
看着那双恳切的眼睛,刘禹郑重地作出承诺。
第八十三章 撤离
因为事态紧急,自然不能像平日那样停灵多日,再择吉日发丧,谢氏的遗体只在慈元殿放了一天,供仍在京的官员们吊唁完之后,就立刻装殓上车,由原太皇太后的仪卫护持着,通过陆路前往她生前指定的下葬地,浙东路绍兴府会稽县,理宗皇帝的永穆陵之侧。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也正是在这一天,离城的人流达到了最高峰,临安城中的十三个外城门、五个水门,除开直通钱塘湾的候潮门被辟为海司专用之外,其余的全都被打开,那些拖儿带女、携妻唤母的普通百姓,从一个个竖着人头杆子的街口穿过,接过官府分发的粮食,背上不多的家伙什,最后回头望一眼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地方,随着一眼望不到边的人流,踏上了未知的行程。
这些百姓之所以会拖到今天,一来是贫苦,二来是无依,那些富户或是有个亲戚投靠的,见到官家离了城,权贵官吏跟在后头,自然知道如何选择,留下来的多少还存着一丝侥幸,或者说是认命,左右也是底层,宋人也好元人也好,又能强到哪里去?
可是当他们听到县中的父母官,亲自带着人一遍又一遍的宣告,眼见着城中的秩序慢慢在变坏,心思便开始动摇起来,街口的那些人头,固然能起到震慑人心的作用,同时也让他们感到了害怕,元人抢不到东西,还能饶过他们去?
于是,恐惧被人为地放大了,一个坊市接着一个坊市,在官府的安排下,井然有序地开始了撤离,这股人流虽然哪个方向都有,但最终在城钱汇成了一体,一股脑儿涌向浙东路的方向。
钱塘县县衙,负责城南各坊疏散工作的叶应及忙得焦头烂额,他没有多少处理民事的经验,一时间便有些不适应,好在做事勤勉、兢兢业业,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保佑坊以南,都是富贵人家,应当走得差不多了,你再带人挨家挨户确认一遍,不要有什么遗漏才好。”
“哎哟我的大监,叶衙内,那是什么地界,你带人去敲门,人家可能还客气几分,下官去,直接大扫帚赶出来就不错了。”钱塘县自嘲地一笑:“宰相门前七品官,谁会看得上区区在下。”
叶应及一愣,想想对方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原本城南这一带就多高官权贵,他是怕那些人走是走了,还留下什么仆役看家,元人一旦打来,这些人哪里逃去。
“那行,某带人去,你也别闲着,去丰豫门、钱湖门、清波门等处,看看官仓的发放情况,让那些胥吏也收敛些,都是乡邻,好歹多饶些救命粮给百姓,他们这一逃,就不知道哪里是个头了。”
“大监放心,下官一早就同他们打了招呼,都这个时辰,还敢克扣,街口、城门、桥头的那些人头,就是他们的下场。”
钱塘县的话里头有多少水份,叶应及听不出来也不想去管,当他带着人赶到保佑坊的时候,意外地碰到刘禹,禁中大内的清理和拆除还在继续,他已经开始对临安城的扫荡,城南官署多、权贵多、富户多,自然成为了他的重点目标,而让叶应及有些诧异的是,在他的身后,居然还跟着几个女子。
“你把屋子都拆了,又只要几根木头,还有这些又大又笨的瓶瓶罐罐,是何道理?”一个身材不高的女孩歪着头,一脸的好奇。
“你猜呢?”
“猜不出。”
“那我就告诉你吧,小时候家里太穷了,走到哪儿,看到人家丢弃的事物,都恨不得捡回家中,你看城里这么多的屋子,建起来花了多少银钱,他们说不要就不要了,多可惜?没看到也就罢了,看到了,哪有不捡的,没法子,穷怕了,懂了吗?”
小女孩显然没那么好骗,眼珠了转了转:“那你干嘛还让人拆了我的澄碧水堂,里面没有大瓶子,也没有多少木头。”
“因为我若是不拆了它,就会被元人占了去,你希望那些浑身长毛的鞑子住你的屋子、睡你的床么?”小女孩听着浑身恶寒,一下子没了言语。
刘禹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搭着话,眼神时不时地透过她的肩头,在后面的一个身影上停留片刻,两人的目光乍分乍合,有些躲躲闪闪地,哪怕听到斗趣的玩笑话,都没有丝毫动容。
顾惜惜一身白衣,发际簪着一朵白花,再加上一个恬静的表情,素净无波的面孔,如同一座玉雕般惹人爱怜,难怪古语说“女要俏,一身孝”呢,同样的装束,穿在边上的小女孩身上,一大一小双花争妍,更是让某人做事情有些心不在焉。
谢氏的灵柩离开之后,那些无处可去的宫女和内侍在黄都知的带领下,成为了他的帮手,这些人久在禁中,对各处宫殿自然比较熟悉,有了他们的加入,进度便大大加快了,如今整个大内都快变成了瓦砾堆,顾惜惜等人哪还有地方住,只得来找他这个托付人。
这件事情让刘禹也头疼不已,城里空屋子倒处都是,可哪能住人?他自己还寄居在叶府呢,正想着是不是先安置在自己的府第上,再派些家丁去保护,叶应及带着人朝这边过来了。
“公主殿下?”叶应及进宫的次数不少,一眼就认出了他身边的小女孩,后者有些无奈地噘噘嘴,转头的一瞬间换上了个端庄的表情。
“叶公子,少保可好?”
“有劳殿下挂念,家父安好。”
趁着他俩摆出一付正式奏对的架式,刘禹后退两步,差点就撞到身后的玉人,没等顾惜惜惊呼出声,他不动声色地扶住了对方的手臂,然后便迅速地放开,两人倒像是随从般站在了一块儿。
“节哀。”
“我知道,如果不是你,圣人不会走得那么平静。”两人的声音都放得很低,就连嘴唇都只是微微在动。
“跟我走吧。”
这么直白的话,让顾惜惜微微一错愕,下意识地问道:“为什么?”
“圣人临终前托了我,要照顾你。”
明知道是这个答案,顾惜惜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酸楚。
“那不过是托辞,其实,是我自己这么想。”
顾惜惜再也难以掩饰面上的惊愕,转头看时,刘禹回了她一个微笑,让她的心一下子跳得厉害,头也赶紧低了下来,生怕被人看出什么。
“嗯。”
过了一会,刘禹才听到一个细如蚊呐的声音,她连去哪里都没有问,就这么答应了?这女孩还真好骗。
“子青。”叶应及完成了和小女孩的对话,朝他走过来:“殿下她们没有居所,某想邀其去叶府,有母亲在,她等也能有个照应。”
“如此甚好。”
刘禹等的就是这个结果,平白无故请一群女人去人家府上住,其中的某位还是被他的老岳丈再三提醒过的,事情只能由叶应及提出来,还什么都没干呢,那锅咱不背。
于是,叶应及让叶府的人将她们带去了兴庆坊,跟着她们两人的,就是谢氏在慈元殿的侍女,为首的正是那个女腹女官,看样子全都拨给了顾惜惜,如今全都成了刘禹的负担。
相比起几个女人,刘禹更在意的还是城中的百姓,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算算看,独松关守了五天,安吉州被围了四天,差不多都到了极限,也就是说,元人随时可能会扑过来。
“你那里还有多少个坊的百姓没有走?”
叶应及在心中默默算了一下答道:“七、八个吧。”
临安城中一共有八十五个坊市,钱塘和仁和两个县各自管着一半的样子,既然城南还有这么多没动的,城北多半也是差不多,那也意味着还有近二十个坊市的百姓需要疏散。
“不能再等了,让他们都辛苦一下,连夜将人送出城,最迟明日,我们也要离开。”
“成,某这就遣人去仁和县衙,告知老孟一声。”
基于同样的道理,他的行动也陡然加快,越来越多的人投入了其中,除了叶应及管辖的军器监所属的几个作坊,还有将作监这个专为宫廷营造的机构,双方加起来超过了两千名老工匠,涉及的种类五花八门,计有军器、火器、铁器、瓷器、木器、建筑、以及茶酒盐甚至还有花匠等等,这是一项十分宝贵的财富,为此他连这些人的家属都一块儿送上了海船。
这一天也成为了临安城最热闹的夜晚,各个城门楼上的火把始终燃烧着,一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大致上将百姓们都送出了城。
“两处县衙的统计都差不多,能找到的百姓都离开了,城中的各个库中,左藏库、封椿上、下库、太平库都被宫中和朝廷的人搬空了,余下的几大仓,三届省仓、丰储东、西仓、端平仓、淳祐仓、咸淳仓、平粜仓中的粮食,大都分给了离城的百姓,余下的让你那些人搬到船上吧,咱们的人也要吃喝。”
叶梦鼎看着送上来的统计消息,疲惫地抻了抻脖子,连续三天的高强度工作,已经耗尽了这个七十多岁老爷子的心神,看着他那憔悴的面容,刘禹不由得有些担心,千万别再来一出历史偏差。
“丈人去歇歇吧,睡饱了咱们就启程。”
叶梦鼎也的确是撑不住了,好不容易事情做完了,那股紧崩的弦便松了下来,正当他站起身准备去后堂小憩时,一个亲兵匆匆跑了上来。
“咱们的人传来消息,安吉县城失陷了。”
听到亲兵的话,叶梦鼎立刻停住了脚步,同刘禹对视了一眼,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看来只能去海船上歇着了。
第八十四章 玉碎
安吉县并不是安吉州的州治,却是比州治更为紧要的所在,因为它扼守着入浙的通道,城池的一头是苕溪水,另一头是天目山余脉,因此知安吉州赵良淳才会舍了州治来守这里,以便与远处的独松岭成猗角之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一个不大的县城,几千乡兵,硬是挡了阿刺罕的大军四天之久,城破之后,他一边入城想看一看这个守将是何许人,一边调兵遣将,临安的大门已经打开了,即使要绕上一截子,他也有信心比独松关那一路还快上几分。
“传令高兴、撒里蛮二人,轻骑直捣敌都,本帅只要一个结果,那就是临安城,余者皆不足虑。”
在一众亲兵的护卫下,他来到了县城中最后的战斗发生地安吉县衙,从打开的门口走进去,满眼都是倒毙的是尸体,从装束上看,地上的那些尸首多数都是宋人的,边上还有一些伤者和被俘的被看管了起来,阿刺罕看了一眼这些人,眉头皱了皱。
“人呢?捉到了吗。”
“就在里面,大帅一看便知。”
阿刺罕在手下的指引下跨入后堂,这里面的死人更少,有些尸体还保持着一个横刀自刎的姿式,等到走上台阶,当洞开的大门就在眼前,他顿时明白了手下的意思。
大堂一切如常,当中的案几上放着一顶官帽,长长的帽翅微微颤动着,整个大堂上唯一的一个人准确地说应该是一具尸体也在微微颤动着,阿刺罕凝视着挂在空中的那个身影,久久没有说话。
“确认了么?”
“印信找到了,人也找人指认过了,就是本州知州赵良淳。”
阿刺罕接过那个小小的铜印,那上头的几个汉字弯弯曲曲地,以他的那点汉话水平连一个字都认不出,不过略看了一眼,他就将铜印扔给手下。
“割下他的首级,命人传檄四下,降者俱有加官,拒者此人便是下场。”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找个棺木,将尸身葬了吧。”
走出县衙,城中街道上,大队大队的步卒正冲进城中,零星的小规模战斗还在继续,不过大局已定,阿刺罕瞅了瞅身边的几个将校跃跃欲试的神情,哪里不明白他们在想什么。
“此事本帅做不了主,需得快马回报大汗。”顿了一顿,他摇摇头又补上一句:“大汗要的是整个江南,只怕未必会如你们所愿。”
临安城候潮门外的钱塘湾海港码头,七、八月间那种震天动地的秋潮盛景早已褪去,露出的泊位上,停着一艘艘高大的海船,缘着船身放下来的绳梯,一排排的人流正攀缘而上,为了多载人和物,大部分的武具都给拆除了,原本应该是装着拍竿的位子上,几个他从后世来的铁葫芦,正通过粗大的铁链子,吊着还没有装完的圆木,被船上的军士们一点点地拉上去。
码头上,刘禹和叶应及、孟之缙、陆秀夫等几个人站在一块儿,看着这一切,包括叶梦鼎在内的几人家眷,已经登上了海船,眼见着他们也快到离开的时候了。
“君实。”刘禹叫着陆秀夫的字,后者转眼看向他:“此时官家的船,多半已经接近了余姚县,明日就可抵达庆元府,你若是要追赶,可在定海下船,不过最好将嫂嫂和几个侄儿送到琼州去。”
送去做什么,刘禹相信自己不说,后者也能猜得到,对于这个时代的历史人物,他越是认识得深,就越是知道,这不是游戏里收集名将,这些史上留名的忠臣,忠的是名为“大宋”的朝廷,他们抛弃前程、家族、不惜身家性命,也就意味着自己拿不出可以诱惑他们心志的东西。
换句话说,如果这种人被自己一蛊惑,就纳头而拜,那他们也不会在史上留名了,可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打算为这些人做点什么,哪怕陆秀夫最后的归宿,依然是抱着五岁的小皇帝跳入海中,也不希望,在这之前,他会再一次,亲手拿着一把剑,把自己的妻子和儿女赶下海去。
“那就有劳子青了。”果然,陆秀夫感激地朝他一拱手,谢过了这番好意。
都是至交好友,刘禹没时间同他们瞎客气,紧接着问下一个人:“老孟,你有何打算?”
“某与筠用商量过了,这劳什子郎中做着也没什么劲头,还不如去琼州呢。”
孟子缙毫不在意地说道,他没有为大宋陪葬的打算,又失去了投靠元人的途径,这么选择也是理所当然,刘禹点点头,转到了自己的大舅哥身上。
“筠用,城中的安排,都妥当了吧?”
“照你的吩咐,军器监的工匠将坊中留存的猛火油全都用上了,可某有些不明白,不过一座空城,连值点钱的事物都被你拆了,还闹这么一出是何用意?”
“无他,阻敌耳。”刘禹见他们都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继续说道:“三天了,官家的座船还没有出绍兴府,而鞑子呢?正日以继夜地扑过来,探子来报,他们根本没有去管沿途的几个县,大队骑兵顺着翦溪水、官塘河一路疾进,最多还有两个时辰就会到达临安城下。”
“筠用、老孟、君实,你们说说看,若你是鞑子前锋,发现临安已是空城一座,会停下来,任由那些离城的百姓走远吗?他们可才走了半日功夫。”
“这”听他这么一说,几个人立时变了脸色。
刘禹说得一点也没错,无论是已经走了三天之久的官船大队,还是跟在后头的百姓,速度都非常低,元人的骑兵在这京师之地,修得十分平整的官道,将会发挥出最大的效果,到时候,他们连个屠城的罪名都用不着担,就能光明正大地屠戮这些百姓,抢去他们分得的那一份口粮!
“难怪你将那些木头都堆在路口,又将草料场、纸库、布库的存货尽数找出,可是,人都走了,现在放上一把火,就能阻得了敌人?”
叶应及是个技术宅,他的分析也自然从可行性上去考虑,鞑子会因为城中失火就停下来救火么?哪怕能耽误他们一会儿,只要发现城中实际上没有人,他们还会继续停着不走?他不太敢相信,同样孟、陆二人也是一样。
“谁说,某只是想放一把火?”
刘禹出人意料地否定了他们的猜测,认识了这么久,几个人都十分了解他的个性,顺着他的话头思维这么一发散,顿时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难道你是想”陆秀夫当了多年的首席幕僚,对于军事方面要敏感得多,毫不意外地猜到了他的打算。
“要让他们停下来,就要将他们打痛,这把火,会让鞑子知道,何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刘禹的眼神变得无比坚毅,让他们又想起了那个屹立在建康城头的年青人。
“万万不可!”
“某也要留下来。”
“三思”
三个人异口同声地出言劝道,刘禹摆摆手示意自己还有话说。
“此次迁都,将百姓尽数劝离,全是某一人的主张,如今他们面临大难,某若是不闻不问,坐看他们遭劫,还不如当初什么也不做呢?”为了让他们放心,刘禹又解释道:“此事,某一早就计划妥当,如何安全撤离,在哪里接应全都安排好了,因此,只能某来做,你们都不行。”
“放心吧,刘某比你等都惜命,不会随便抛却的。”刘禹看着陆秀夫,郑重地说道:“临安这里,最多能拖延鞑子两天功夫,绍兴府某还有后招,可鞑子绝不会甘心。你到了庆元府,一定要将这一切告知官家他们,想要摆脱追兵,唯有抛下行装,轻车简从,迅速进入福建路,同陈君贲的大军汇合一途!”
从他的话语中,陆秀夫还听出了另一层意思,官家的大队走不快,百姓们就只会更慢,这样一来,从浙东到福建的这一路,搞不好就成为了死亡之路,他当下也不再多说,郑重地一个大礼揖下去。
“定不辱命。”
“筠用。”刘禹再次看着自己的大舅哥。
“你说,某无有不从。”
“殿下若是想在庆元府下船,尽可由她,可船上的那些宫人,务必要带往琼州去,还有”刘禹深吸了一口气:“有位姓顾的娘子,请一定要好生照顾她,拜托了。”
叶应及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放心。”
“行了,都上船吧。”
在他的注视下,几个人只能依次从绳梯爬上去,等到人物全都上完,一艘接一艘的海船开始离岸,钱塘湾的海水被船身掀起一阵又一阵的波浪,潮水般地卷上码头,打湿了他的裤脚。
“鞑子到哪里了?”看着船影慢慢远去,刘禹头也不回地问道。
“刚刚收到的消息,刚过了安溪镇。”一个亲兵迅速答道。
“各人的位置都记下了么?一定要等到鞑子大部进城,行动之后,各自撤离,向福建路一带集结。”
留下的人就是构成整个通讯网中,两浙一带的那部分探子,总数也不过四十余人,将计划再一次在脑中过了一遍,刘禹更不二话,转身上马,朝着洞开的候潮门当先驰去。
这支四十余人的小队伍,自进了城门就开始分路而行,首先是两骑从队伍分出,沿着东华门、和宁门的方向奔向大内的方向。
进城之后,马队在宽阔的御街上驰聘着,每隔上一段,都会有两名手下跑向各自预定好的方向,等到队伍过了众安桥,刘禹“吁”得勒住了马儿,这里就是他的位置,兴安坊自家的府第。
“弟兄们,保重!”
“东家保重!”余下的所有人都在马上一抱拳,速度不减地冲过他的身边,这些人都已经将自己当成了他的家人,而不仅仅是下属。
第八十五章 火炬(上)
安溪镇,位于安吉州与临安府的交界处,官道从镇子的一旁穿过,而官塘河则在另一侧,因为地处要冲,原本是一处极繁华的所在,可是战火来临,镇上的大户人家和稍有些家底的人都跑光了,留下来的,除了少数普通百姓,就只有行动不便的老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大队骑兵冲过镇中的时候,老人们默默地看着这些侵入了他们生活中的不速之客,马上的骑士既有他们熟悉的汉人面孔,也有面相迥异的异族面孔,关于鞑子的传闻他们听过很多,但是见到了真人,还是让他们感到了一丝恐惧。
“前面还有多远?”
行军千户、管军把总、佩金符高兴就长着这样一张凶神般的面孔,而他却是一个地道的汉人,不光如此,他在去年才成为元人的一部分,原本应该隶属于新附军序列的,因为作战勇猛、表现突出,被伯颜从吕氏的麾下调了出来,成为一支汉军骑兵的统领。
建康军溃之后,这支汉军骑归属了阿刺罕,二次南征的伊使,他就成为了阿刺罕的前锋,也是中路军全军的前锋,甚至就连撒里蛮的那支探马赤军,都在名义上归他节制,可是高兴心里很清楚,这只是名义上的,私底下,对方多半还负有监视之责。
“回千户,六十余里。”
高兴在心里估算了一下,以寻常的马速,也就一个时辰的路,可是阿刺罕大帅的嘱咐,是不惜一切,分割穿插,为此连一路上所经过的武康、德清等县城都没有去理睬,大帅想做什么,他当然明白,如果说临安城是一颗熟透的果实,那么宋人的皇帝就是果心,而他们就是要尽全力把这颗果实给留下来,完整地献给大汗。
“不歇了,传令全军,就是把马跑死,也要在半个时辰之后,到达临安城下,他们的人全都在独松关,城里即便有守军,也不会太多,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会有想像不到的惊喜。”
高兴相信自己的运气,一个南人才投过去不到一年就成为了元人信任的人,这让他拿出了之前百倍于宋人时的勇气、每战必先,这一回也不例外,现在他有机会成为全军第一个进入敌都的人,为此哪怕冒上一些险,也是值的。
脚下的官道又阔又直,更是平整地不像话,两边那些上好的水浇田,明明已经插上了秧苗,田间却看不到一个耕作的农夫,作为连接宋人最繁华地区的重要一环,本应该车水马龙的路上此刻却是空空荡荡,只有蹄铁击打硬质的路面所发出的声音,暴风骤雨一般地袭来。
半个时辰不到,高兴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道高大的黑影,依山傍海,大致上呈一个马蹄形的临安城,就这么突兀地矗立在广袤无垠的杭嘉湖平原上。
“什么?”听到前部侦骑的回报,他简直不敢相信:“没有守军、城门大开?”
“是的,咱们的人沿着吊桥进了城,深入城中数里,都没有发现有埋伏,更为怪异的是,里头连个百姓都没有,就像”来骑和他一样,一脸的不可思议。
“就像什么?”
“就像全城的人,都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怎么可能?高兴策马离开官道,信马由缰地四处打量,来骑说得没错,城里有没有人他还不确定,但这城外已经有了一些端倪,本应是午饭时间,可是视野里连哪怕一束炊烟都没有,他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转身打出了一个停止前进的手势。
“为什么停下来?”千户撒里蛮是从前头的马队里返回来的,他和他胯下的蒙古马都在喘着大气,可言语间没有一点敬意。
“情况不明,先等等看。”
“不就是城里没人吗,你在怕什么?”撒里蛮语带不屑地说道,高兴却没有流露出哪怕一丝不耐。
“跑了这么久,人马都乏了,歇一歇也是自然,等会前面的人打探清楚了,再做打算不是更好?”
“要歇就到宋人的都城里去歇,你不就是怕有埋伏吗,这样,我带人先进,等一切都探明了,你再进,行不行?”
高兴满脸堆笑,毫不介意地举起马鞭,指了指临安城的方向:“千户说得是,就算宋人有什么埋伏,相信也绝非你们之敌,我就不同千户争了,你先进,我跟上便是。”
撒里蛮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听着不像是答应,更像是不满,看着他离去的背景,高兴慢慢地收敛了笑容。
“咱们真要跟在后头?”
“不然怎么办?若是无事还好,一旦有个什么闪失,老子才是选锋将。”
就这样,撒里蛮带着三千探马赤军为先行,高兴领着五千汉军骑紧随于后,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他还让余下的两千汉军骑沿着护城河向两边搜索前行,以便随时进行策应,这样的安排,他有信心,哪怕宋人真得有什么埋伏,也不至于落到最坏的地步。
通往安吉州一线的官道,是从余杭门延伸出去的,进了门,就是平整宽阔的御街,当高兴策马踏上这条闻名暇尔的街道时,才明白之前侦骑所说的,这座城池真的是死气沉沉,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衘街的两边,本来应该店铺林立的,此时不是紧闭着,就是店门大开,那些断成几截的门板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暴力破坏的,从破坏的程度,他能断定应该是自己人所为,甚至能想像出,连人带马撞开店门时,那种肆虐于心的破坏欲流露时的快感。
“撒里蛮千户他们人呢?”
“听探子弟兄们说,直奔宋人的皇城而去。”手下的回答让他一怔,皇城的方位在哪里他是知道,如果直到那里都没有任何动静,那么宋人会埋伏在哪儿呢?
对于高兴而言,眼前的这一切,既有想像不到的一面,又有些失望,没有守军也就没有守将,一座空城,又有什么功绩可言?
“四下里找找,人都哪去了?”
在他的命令下,进城的五千汉军骑兵沿着长达十余里的御街撒开,可是让他们感到奇怪的是,无论从哪个拐角或是岔路,还是坊间里巷,全都被倒塌的砖石木块挡住了去路,一处两处也就罢了,可当他听说到处都是一样的时候,立时就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千户,快看。”
高兴转头一看,御街的尽头,应该是皇城的方向,升起了大股大股的浓烟,撒里蛮这么快就动手了?
撒里蛮的探马赤军行动很快,他们对于普通的百姓家或是官署没有兴趣,循着御街一鼓而进,直趋皇城,狭窄的和宁门城洞,将这支三千多人的骑军像挤牙膏一样拉得更长了,等到队伍中部的撒里蛮看到前头的黑烟升起时,涌起的也是与高兴一样的心思,这帮家伙,一言不合就开始放火了?
火当然不是他们放的。
实际上,蒙古骑军的前队冲进大内的时候,看到的不是什么漂亮的宫苑,而是堆积如山的垃圾,这些砖石瓦砾就像一堵堵的墙,将他们的左右全都挡了起来,向前直行了很久,都快到凤凰山的山顶了,当先的骑兵才发现前头没了路。
挡在他们正前方的是一堆碎木,截断的梁木、废弃的床桌椅凳、甚至是砍倒的树枝树干,而大火就是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烧了起来,火苗被点着之后,“扑”地一下子升腾而起,火势被山风一吹很快就蔓延开去,这个时候,前行的骑兵们还在互相推搡着,前面的想要停下来,后面的不知情要冲上去。
混乱随着火势的开始蔓延。
“退,快退!”
“前面怎么了?”
“大火,快整队后撤。”
即便在这种情况下,消息还是一茬接一茬地向后传递着,等到情况被撒里蛮知晓,全军后退的指令发出,前队已经陷入了三面都是大火包围的困境当中,哪怕胯下是训练有素的蒙古马,在灼热的温度炙烤下,也开始回复了动物的本能,用不着背上的主人做出任何动作,它们的嘴里发出恐惧的咆哮,扬起四蹄毫不留情地冲向自己的同类。
“啊!”
猝不及防之下,不知道有多少骑兵被甩下了马背,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被踢倒,踩踏,惨叫声还没有火势传播地快,没有多久,大火就延着他们前行的方向一路烧了过去。
天章阁、钦先孝思殿,以奉常馔,行家人之礼,太霄殿奉昊天,宝庆殿奉圣祖,长生殿奉长生帝,纯福殿奉元命,大庆殿、垂拱殿、紫宸殿、集英殿、崇政殿当然也少不了最后拆除的慈元殿,熊熊的火光中,这些曾经承载了宋室六帝的建筑遗迹,像一颗不屈的魂魄,最后一次俯瞰这座临安城。
而此时,作为全军统领的撒里蛮本人,才刚刚随着大队骑兵挤进了和宁门,前方军势的崩塌,比他想像得还要快,本来就不算太宽的道路上,前方的上千骑兵突然间不要命地朝后退,他就是想要整饬军纪,也敌不过人类求生的本能,大火已经烧到了原政事堂的附近,冲天的火光无情地吞噬着空气里的氧份,飘散的黑灰让他们的眼前如流水一般变得模糊,而狭窄的和宁门城洞,更是成了唯一的逃生出口,逃不出去,就是血与火的炼狱。
“退!给老子退开!”
生死面前,马鞭子已经毫无作用,气急败坏的撒里蛮一把拔出了腰间的弯刀,雪亮的刀光映出身后红色的火光,也将他最后的一丝人性抿灭,弯刀落下,砍在一匹军马的颈项处,那匹战马哀嚎着倒下,连同马上的骑兵成为了同伴蹄下的肉泥。
“那人应该是个鞑子头目。”
“嗯,是个千户,你想怎么做?”
大火后方的凤凰山山腰处,两个普通百姓打扮的男子拿着千里镜看着发生的一切,在烈火中挣扎的鞑子骑兵,引不起他们丝毫的同情,因为每个人都知道,如果城里没有撤离的话,此刻挣扎在火里的,可能就是大宋的百姓了。
“嘿嘿。”
说话的人只是一笑,从身后拖出一具弩机,让他的同伴惊诧不已。
“神臂弓,你是从何处找来的?”
“皇城司。”
男子只答了三个字,就将那具弩机扳开,在同伴的帮助下,将一支乌沉沉的弩箭安了上去,为了准头,俩人一人发射,一人弯下腰做支撑,操纵的男子将弩机平放在他的背上,瞄着远处的和宁门附近,将那个身形高大,行事嚣张的身影套了进去。
此时的撒里蛮已经强行赶开了身后的骑兵,还没有来得及进门的后队,终于表明出了良好的军事素养,几乎在原地完成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向,为他们这些冲进去的人让开了通道,眼见着生路就在前方,撒里蛮挥舞着带血的弯刀,脸上狰狞一片,也正好将整个背脊露给了后方。
“快给老子让”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冷意顺着脊梁爬了上来,这是出自战场的直觉,曾经帮他躲过无数次灾难,可是今天,混乱、焦急麻痹了他的心志,也将他的嗅觉给淹灭了,当这种感觉到来的时候,就连翻身落马的功夫都做不出,不是他做不到,而是那样的话,死得会更加惨!
“咻!”
百多步的距离,大宋第一神器神臂弓将它的效能发挥到了极限,楔形的箭头,宽而尖的刃身,破甲的同时撕开伤口,哪怕是党项人打造的痿子甲,也挡不住它的侵蚀,更何况一领普通的铁甲,撒里蛮只感到一股大力推来,下意识地低下头,被鲜血染红的箭身透体而出,带走了他那颗丑恶的心。
“嘣!”
仍然保持着一个举刀姿式的撒里蛮,斜斜地一头栽了下来,在他最后的意识中,是无数双镶着铁的马蹄,踏上自己身体,毫不停留地奔腾而去。
最快更新无错小说阅读,请访问 请收藏本站阅读最新小说!
第八十六章 火炬(下)
“动手!”
禁中的火光就是行动的信号,坐镇兴庆坊总指挥的刘禹,在看到火光升起的一刻,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指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的前面,和别处的坊市一样,各个巷子口,全都被拆倒的砖石瓦砾堆满,凡是容易引火的东西,不管是木头也好,干枯的草料,还是布匹、纸张也好,全都堆在了御街附近的屋子里,命令一下,同那些看不见的手下一样,他拿出打火机点着了一支火把,然后隔着院墙,将火把扔了进去。
院子的角落堆着一撂木柴,缘着墙角一线,搭着一个空心三角形的木柴一直延伸到不远处的屋子,火把先是点燃了柴堆,紧接着慢慢地一路烧了过去,而刘禹则毫不停顿地走向下一个目标屋子,整个兴庆坊一带,延街的这种屋子,足有数十个之多,整个临安,他的四十多个手下将分别点燃上千个着火点,最后出现的结果就是全城大火!
“不好了,那边街起火!”
“前面也是。”
“后面后面烧起来了!”
用不着那些军士的提醒,高兴也清楚地看到了这一切,此时正带着人冲向皇城的方向,并非他有什么先知先觉,而是因为看到那个方向有浓烟升起,担心撒里蛮的人遇伏了。眼前的所见非常像他的判断,刚刚到达望仙桥附近,前面就涌过来大队的蒙古骑兵,看他们狼狈的样子,任是谁都会做出这种结论,可让高兴不敢置信的是,撒里蛮那面黑色的千户旗下,居然没有本人的存在。
“你们千户呢?”
被他喝问的蒙古骑兵,不知道是不是听不懂汉话,一个个茫然无措地擦身而过,看那样子,竟然像是吓破胆了一般。
事情严重了!
虽然不清楚前方倒底出了何事,一个蒙古千户下落不明,按草原的规矩,从者皆斩,而他这个统兵将,也将逃不过惩罚,高兴猛地拔出长刀,在空中挥了一下。
“本将再问一遍,尔等千户何在,谁可回答!”
或许是刀光的作用,后队的一个百户勒住了马匹,脱离奔逃的队伍,停在他的面前,用颤抖的声音答道:“千户他死啦!”
听到这个消息,高兴的脑中犹如一个惊雷炸响:“怎么死的?宋人有多少。”
“不知道,火前面全是火也不知哪里飞来一支弩箭,就这么把他射死了。”
百户的描述让他的最后一丝侥幸茫然无存,在那等情形下,纵然没有射死,也绝计逃不过马蹄的践踏,高兴双眼无神地看着那些蒙古骑兵从身边跑过去,直到周围响起军士们的惊呼声。
大火从御街的两边,同时烧了起来,不久之前还静悄悄的城池,突然之间响起了一种整齐的声音,那就是木头被燃着时发出的“噼啪”声,而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和宁门城楼已经被冲天的火光所包围,那些还没有逃出来的蒙古骑兵,所发出来的惨叫,以及战马的长鸣,无一不在提醒着他,中伏了!
“不要乱,不要乱,跟着本将退出去!”
高兴来不及去思考失去一个蒙古千户的后果,当务之急是要从这座城池中逃出去,很明显,这些火不是自已燃起来的,纵火者有多少,他们躲在哪里,都已经成为了绝大的问题。
和皇城中不一样,御街宽达十多步,纵然两边堆上了无数的木头、草料等物,还是有着足够的空间,如果秩序不乱,指挥体系还在,在高兴的努力下,未必不能完成转向出城的动作,毕竟无论是撒里蛮的探马赤军也好,还是他麾下的汉军骑都是军中精锐,令行禁止不过是基本原则而已。
可是对于死里逃生的蒙古骑兵来说,大火的恐惧已经超过了纪律的约束,再加上撒里蛮的身亡,让这种混乱变成不可收拾,高兴连一句蒙古话都不会讲,此时再是大喊大叫,也没有哪个会听他的指挥,于是乎,还保持着阵形的汉军骑,一下子就被这千余蒙古骑兵给冲散了,为了争抢道路,两支相向而行的骑兵御街上开始了冲撞,乃至刀枪相加。
“轰!”
顺着墙角蔓延到临街屋子里的火花,终于将堆在里面的引火物点燃,巨大的火焰升腾而起,一下子就遮避了天空,灼热的空气仿佛在燃烧一般,就连远远站在后头的刘禹都感到了,而为了达到这一效果,兴庆坊后头的所有可燃物,几乎全都堆在了前街,这其中还包括了叶府和他的居所。
那些蘸了猛火油的火星子落到人或马的身上,立时就烧了起来,被骑兵挤满的街道上,哪有躲闪扑灭的空间,一个个烧着的火人火马,变成了引火的介质,在这些骑兵当中迅速传播着,人马的惨嘶声隔着火墙响彻了城池的上空,就连始作甬者刘禹自己听了,都有些不寒而栗。
宽不过十余步、长不过十里的御街,此刻已经变成了烈焰升腾的炼狱,一个又一个的骑兵眼睁睁地看着大火扑过来,只能在火苗及身之后,不住地扑打直到失去意识,变成一具焦尸,哀嚎着无助地倒下。
完了,出不去了!
已经靠近皇城的高兴心中生出了一股凉意,他的周围聚集了一群退回来的骑兵,其中既有汉军骑也有蒙古人,御街两侧的火墙封死了他们可能的退路,身后的皇城已经灼热得无法靠近,前面的大队人马陷入了恐慌当中,就连他们本身也成为了燃烧物,怎么办?绝境当中,高兴狠狠地一咬下唇,一股血腥味冲上脑门,让他清醒了许多。
“结阵,拦住他们,不听者,射杀!”
顾不得手下惊恐的眼神,他一把拔出骑弓,搭箭就射,将几个试图靠近他们的骑兵射落马下,这时候,周围的人也反应过来,空间本来就不大了,再来一堆人挤在一起,只有同归于尽的下场,为了自己能有一线活命的机会,这是唯一的办法。
几百支羽箭密集地射向那些方才还是同僚的骑兵,人马仆倒之声不绝于耳,或许对于他们来说,被自己人射死,也好过被大火烧死,这份果绝,让拿着千里镜观察的刘禹也自叹不如。
“就这样吧,所有人按计划撤出,不得有误。”
对于他而言,无论活下来的还有多少,都不值得再拿任何一个弟兄的生命去冒险,就现在所看到的情形,鞑子这支为数近万的骑军,已经成建制地消失在了临安城的大火中,有了这个失利,等到后头的步军到来,再加上探明实情所费的时间,无论如何也能拖延他们的大军两到三天。
那就足够了,有了这两三天,临安府的百姓已经快要跑出绍兴府,更何况,他在绍兴府还留了后招,发出撤退的指令,他转身朝自己府第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脱下身上的长衫,同时将发髻解开,用布条扎成一个马尾,等回到自家的内院卧室,他已经脱得只剩了背心和裤衩,太热了。
为了留下一个参照物,内室里的那具大床没有用作引火物,刘禹坐在床边,摸出一支烟点上,现在离着天黑还有一会儿,他不想穿过去吓着老头老太太。
由于火势太大,哪怕清理了四周,高兴还是感到了绝望,越来越灼热的空气,哪怕他们将身上的铁甲、皮甲、衣衫都脱掉,依然难以抵挡,大火和黑烟已经将视野完全遮住,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不能在这里等死,高兴脑子里急转,突然想起皇城下是有护城河的,而这条河此刻就应该在身后的不远处,他是南人,泅水不在话下,想到就做,顶着令人窒息的热力,他悄悄退出了人群,一步一步地朝后挪着,身上的毛发、胡须全都被燎得蜷曲了起来,皮肤红得发亮,热得发烫,他却浑然不觉,直到脚下突然一空,整个人后倒着掉入了水中。
借着水的浮力,高兴狠狠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扎入了水下,火光倒映在水面,照得头顶上一片通红,他一刻都不敢停下,就这么拼命地划动手脚,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头顶上的红光消失不见了,他才猛地从水里浮出来,什么也不顾得大口大口吸着气,让憋得发痛的肺叶放松一下。
天色已经黑了,星星在空中眨着眼,原本美好的景象,对于死里逃生的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高兴转过头,不远处的那座雄城,在他的眼中,变成了一根巨大无比的火炬,冲天的火光映红了天际,而他却只想大哭一场。
总数一万骑军的前锋,入城的就有八千之多,在这样的大火之下,还有多少人能逃出来,高兴不敢做什么乐观的估计,唯一还能倚仗的,只有外围的那两千人,无论如何,也得在大帅到来之前,弄清楚这一切倒底是怎么回事?
第八十七章 误会
经过那条巷子的时候,方若琳正单手推着一辆女式自行车,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一边走一边贴着耳朵听上面的微信留言。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好笑的段子,她的面上有些忍俊不住,因此,当撞上人的那一刻,她的表情还没有转变过来,只是嘴唇微张,变成了一个“o”形。
“倒霉。”刘禹嘀咕了一句,然后捂着腿蹲到地上,头也不敢抬。
“对不起,大叔,是不是撞到哪了?”
一个温柔的女声在头上响起来,和印象中完全不一样,刘禹仍然没有抬头,只是举起手摆了摆,示意她赶紧走。
一阵自行车轮的声音从身边滚过,声音渐渐远去,看样子那个女的已经走了,过了一会儿,刘禹抬起头,打算快步离开,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匆匆跑过来,正好与他瞧了个对脸。
“是你?”穿着一身春季常服的方若琳记性很好,一下子就认出了他,当然最主要的一点是这货的特征实在太过明显了,想让人忘了都难。
“哎哟,这位警官,我知道你知道对我有偏见,可也用不着每次一看到就撞上来啊。”
“别装了,你一个三十岁的年轻小伙子,让不是骑行状态的自行车碰一下,也好意思乱叫。”方若琳恢复了平日时的面孔,语气也变得冷冽起来:“说吧,这么晚,你在这里干什么,千万别说住附近,我可是片警。”
一边说,一边用警惕的眼光打量着他,外形也就罢了,看着有点文青气,可是身上的背心、下面的大裤衩,还有那双奇怪的鞋子,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犯罪感。
“我说我是来寻访古迹的,你信吗?”刘禹有些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真是流年不利,整个余杭市,他唯一不想碰上的就是这个女警,可怎么就是避不开呢?
“信,不过你得跟我回所里一趟,到了那里你可以慢慢说,是什么样的古迹,吸引你打扮成这个样子,黑灯瞎火地跑到这里来藏着。”方若琳越想越觉得可疑,不知不觉间戒备起来,一只手下意识地向后伸去。
眼看对方已经伸手去取挂在皮带上的手铐了,刘禹不得不哀叹一声,装逼真是会遭雷劈的,只是他的叫唤,在方若琳看来,有些耍无赖的味道,干脆将警棍也拿出来,可是两只手全都摸了个空,该死,下班的时候都放所里了,就连对讲机也不例外。
“站起来,双手抱头,转过身去。”方若琳收回一只手,指着他,另一只依然做着取物的样子。
“站不起来了,被你一撞,碰到了旧伤口,疼得厉害。”
借着巷口的街灯,方若琳还真得在他脸上看到了汗珠,而眉头紧皱的模样看起来就有了几分真,难道真的像他说得那样?她不信。
“你敢跟我去医院吗?”
在她想来,只要带到医院,一切就昭然若揭,只要他籍故推托,就可以证实有问题了。
“那样最好,麻烦你了,警官。”谁知刘禹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倒是让她一怔。
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方若琳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见他疼得厉害,还帮忙给扶上了后座,司机的目光在两人的身上转了一圈,有些奇怪:“xx路派出所就在那条巷子后面,用不着叫车吧?”
“废什么话,去xx医院。”
方若琳把眼一横,司机乖乖地发动车子,刘禹上了车后就闭着眼睛靠在后座上,这个点,他实在不想惊动苏微,因为那样的话,搞不好连老爸老妈都会跟着着急,身边的这个女警虽然很较真,心地倒是不坏,他默默地想着脱身之计,很快车子就驶进了医院。
在刘禹的示意下,方若琳帮他挂了一个骨科,值班的医生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听了他的讲述,也不上手,直接让他们去拍片子。
带着他来到x光室,方若琳一点都没有看出对方有什么心虚的表现,她自己的心里反而越来越不托底,等到片子拍好,送到问诊室,医生一看就皱起了眉头。
“你这个伤很重啊,拆板子不到三个月吧?有病历吗。”
刘禹还没有答话,方若琳一下子急了:“他倒底怎么了?”
“胫骨骨折,没有做支撑,恢复的应该还算可以,就是平时得多注意,不能过度劳累,更不能触碰伤处。”
方若琳一下子失了语,这家医院是临时找的,一路上她都和对方呆在一起,连拍片都没有分开,那也意味着对方不可能和医生私通,而她虽然不懂医,可是那张片子,照得很清楚,这个怪人说得没有错,人家的确是有旧伤,而自己还撞了他一下。
“现在感觉怎么样?”医生没有理她,继续向刘禹问话。
“刚才不小心碰了一下,多亏这位警官帮忙送来医院,医生,请问我的伤口没事吧?”
“片子上看不出来,你自己感觉呢?”
“有点疼,我怕又开裂了,您看能给再包扎一下吗?”
医生让他躺到床上,拿着一个小手电,仔细地看了看他的腿,并没有什么外伤的痕迹,又用手在周围捏了几下,刘禹很配合地哼哼了几声,更是让方若琳心中一紧。
“这样吧,为了保险起见,你在这里留院观察一晚上,我呢给你开点外敷药,包裹一下患处,到明天再拍个片子,没有问题了,就可以走了,你看行不行?”
很明显他的样子,让经验并不丰富的年轻医生不敢说太确定的话,而这正是刘禹想要的,连宾馆都省了,有什么不愿意的,正打算开口答应,没想到又让人给抢了先。
“没问题,我们住,我去交钱,你赶紧帮他上药吧。”
刘禹奇怪地看着她再一次变了脸,声音也温柔了许多,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是真不想再一次被人带到派出所,再让媳妇儿带人来救,很影响形象啊。
医院的留置室里,护士帮他上好药,又用绵纱裹了好几层,这个过程中,那个女警一直都没有出现,正当刘禹以为终于摆脱了她,可以好好休息一晚上的时候,方若琳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将手里的一个大塑料袋放到桌子上。
“对面馆子里打了两个菜,你看看合不合口味,还有些洗涮用具,你先用着。”见刘禹看着那个大袋子不说话,她有些吞吞吐吐地说道:“是我没看路撞到你,对不起。”
“没什么,我也有责任,你已经帮忙付了医药费,就算扯平了吧,这些东西我收下,你忙你的去吧。”
“那怎么行,得等你出了院,才算完。”
无视刘禹惊愕的眼神,方若琳打开袋子,从里头拿出两盒白饭,递了一盒给刘禹,又把装好的菜端出来,在桌子上打开。
“我也没吃呢,将就吃点,这馆子味道还行,你尝尝。”
说完,也不管他怎么想,自顾自地就吃起来,见她吃得香,本来没有多少饿意的刘禹也有些意动了,两人风卷残云般地干掉了两盒饭菜,方若琳还是没有走的意思,收拾完了桌子,拿着两个一次性纸杯坐到了边上的床上。
“喝点水。”等刘禹接过杯子,她很随意地问道:“我记起来了,上次你的腿上就有些不方便,那个女孩怎么样了后来?”
“脱离危险了,说起来还是得谢谢你,要不是你叫来了救护车,说不定就给耽误了。”
“没事了就好,后来我还蛮担心的,好像她挺年轻,穿着一身古装,你们是在摄影吗?”
“嗯,她是我们公司请来的形象模特,正好那一带的建筑比较符合我们的要求,有一种古色古香的江南韵味,不巧那一天天气很热,她穿得太多中署了,一下子失去了知觉。”理由是刘禹一早就想好的,现在说得很自然,进一步打消了方若琳心里的疑虑,曾经因为这个案子,她还有些耿耿于怀。
“那这么说,你还真的是去寻找古迹啊?”
“当然了,你知道吗,那一带在七、八百年前,是一个很繁华的居住区,里面住着不少的历史名人。”
接下来,刘禹充份发挥了他口若悬河的嘴炮功力,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历史风情,原本就是亲眼所见,比起什么史书上的记载肯定丰富得多,渐渐地,方若琳心里最后那一丝怀疑也不翼而飞,因为有些假是作不出来的。
“知道岳飞吗?”
“是不是晓明演的那个?”
“小明是谁?唉,管他是谁呢,告诉你吧,岳飞当年就住那一带,还有韩世忠,他俩基本上挨一块儿。”
吹牛吹嗨了的刘禹突然发现,不较真的小女警其实也蛮耐看的,尤其是被忽悠得闪着星星眼、一脸好奇的样子,也不知道聊了多久,方若琳突然反应过来。
“糟了,我的自行车还在那边停着呢,走了啊,明天再来看你。”
就这样,朝他捏了个手指头,又风风火火地走了,说得有些口干舌燥的刘禹长长地出了口气,拿出自己的手机,拨了个电话。
接到电话的时候,苏微正陪着公公婆婆在客厅里看电视,和同龄人不一样,她既不喜欢上网聊天,也不喜欢出去玩,和刘母一块儿追追婆妈剧,时不时地感叹一下狗血的剧情,为剧中人物那跌拓起伏的人生感伤一番,这不是为了讨好谁,而是她内心真实的感受,她喜欢和亲人呆在一块儿,爱人的亲人也是亲人。
“妈,是禹子,你要不要先和他说说话?”苏微看了一眼号码,把手机递给刘母。
“这个臭小子,一跑就是好几天没影儿,我才不和他说话呢,也就是你心软。”没想到刘母看都没看,一脸的不屑。
既然这样,苏微也只好自己接起来,果然,在她接通的一瞬间,刘母的眼睛已经悄悄地斜了过来。
“哥,你在哪儿呢?余杭啊,我挺好的,爸妈他们也挺好,我们一块儿看电视呢,妈让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想我了吧?”
“嗯。”苏微有些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刘母朝刘父使了个眼神,两人一块站起身,走向自己的房间,把空间留给了儿子媳妇。
“还不成啊,马上得飞南岛,这几天真是累死我了,真想抱着你,哪怕什么也不干,媳妇儿,来再叫声哥。”
苏微看着二老的背影,红着脸遮住听筒,甜甜地叫了一声:“哥。”
“真好听,一天听不到你的声音心里就痒得慌,怎么办?你哥快上瘾了,这样下去还怎么改天换地、普渡众生啊。”
听筒里传来刘禹夸张地哀嚎,逗得苏微吃吃直笑,两人就这么腻了好一会儿,收线的时候,苏微摸摸自己的脸,发现烧得厉害。
就在她打算上楼睡觉的时候,手机突然又响了,本来还以为是刘禹意犹未尽,可是不曾想,上面的号码竟然来自于公司。
“苏总吗?出事了,保安部的两个同事被人打晕,目标可能被发现了。”
苏微心中一凛,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人受伤了吗?没伤着就好,不要硬来,这样,你们通知小区的物业,让他们去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第八十八章 黑影
帝都某高级住宅区的一幢单元楼里,一个相貌普通的男子从二十七层的电梯走出来,拿出钥匙打开一扇防盗门,进去后一边把门关上,一边脱下鞋子准备换上,就在这时,突然感到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别出声,进去。”
男子一愣,不过没有敢做别的动作,因为他同时发现,腰间顶上了一个硬物。
被人推进了客厅,他的双眼还没有完全熟悉眼前的黑暗,只是隐隐感到这个屋子里恐怕不只一个人。
“你们想干什么?我的老婆孩子呢。”
由于有了上次的经历,他知道对方行事极为狠辣,一想到家人落入他们手中,就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求求你们,不要伤害她们。”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整个屋子仿佛就他一个人在,过了一会儿,就在男子打算再度开口求告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响了起来:“看来你已经知道了。”
这个声音让男子“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周周组”
那个声音再度响起,打断了他的话:“张先生,你在这里过得很不错嘛,金屋藏娇,用大陆人的话来说,就是包二奶,还有了儿子,哼,用党_国给你的经费养情人,家里的规矩,还记得吗?”
“我没有”男子极力想要辩解,被身后的踢了一脚。
“小声点,你想通风报信么?”
“让他说。”
直到这个时候,男子的眼睛才将将适应了室内的光线,他看到一个黑影坐在他家客厅的沙发上,另外几个人分别站在卧室门口、窗口、玄关处,男子心知,肯定还有他察觉不到的人,躲在某个角落里,而自己的老婆儿子,只怕就在他们的手中。
“我说,自从来到大陆工作,我一直努力完成党_国交待的任务,从来没有出过差错啊,组座应该知道啊,不错这个房子是我自己买的,可是卑职哪敢动用家里给的经费,全是我自己经营所得。”
“喔,全都是吗?”那个声音淡淡地,却让他的心里一颤。
“有一部分,是伍先生提供的,他他也是卑职的上司,不敢不听啊。”男子的回答越来越顺遂,还不时地抬起头,想观察一下对方的表情,可是黑暗中什么也看不清。
“长进了啊,拿姓伍的来压我,你是不是以为,在美国人的眼里,他比我吃得开?”
“不敢,卑职是组座一手带出来的,绝不敢欺骗家里,更不敢对组座不敬。”
黑暗中,那个声音冷冷一笑:“在大陆呆了这么多年,别的都忘了,这顺藤摸瓜、见风使舵的本事倒是见涨,听着,我不管姓伍的给了你多少好处,只要你忠心党_国,一切都好说。可是,如果三心二意,你知道规矩,两个老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一旦出了事,要多费点心思安排他们跑路才行。”
听着这种**裸的威胁之语,男子的冷汗直冒,连连保证:“卑职吃了熊心豹子胆,也绝不敢做出这种事,请组座放心。”
“放心?”沙发上的黑影似乎动了一下,露出一双森冷的眼睛:“去年那件事,姓伍的功败垂成,他们没有找上你?”
“没没有,卑职做事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那个声音再次沉默了,又过了一会儿,响起来的时候,变得又急又快:“老二,他要是再多说一句谎,就把他的儿子扔到浴缸里。”
男子被这个声音吓得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用手死死捂住嘴,生怕自己会发出难以控制的声音,沙发上的黑影突然站了起来,走到他的面前,那双眼睛里,透着一种怜悯,仿佛在看一具尸体。
“楼下的那些人,是什么时候找上的你,你又告诉了他们什么?”
男子这才知道,跟在他身后的尾巴,已经被人发现了:“大概两个多月前,他们不知道怎么发现了卑职曾经为伍先生的人提供过住所,想从卑职这里得到伍先生的下落。”
“你告诉他们了?”
“卑职没有办法啊,他们拿卑职和家人的性命威胁,可卑职本来就所知不多,伍先生又一早就出了国,这些人才留了卑职一条命,想要钓出更大的鱼。”到了这个地步,男子只能将事情一一说出,为怕对方不信,他一把抱住那双腿,哭诉道:“组座,卑职知道自己坏了规矩,该受什么惩罚,心甘情愿,只求组座放过她们母子,卑职就是做牛做马,来生也定会报答。”
黑影没有动弹,甚至任他抱着自己的腿,过了良久,才开口说道:“你说他们用你和你家人的性命威胁?却没有把你带到局子里。”
“是的,卑职也纳闷,这不像是大陆公安的做法,倒像是”男子将后面的几个字咽了下去,那双眼睛冷冷地盯着他,似乎在权衡这个消息的真假。
如果不是官方做的,他们又会是什么人?脚下的男子至少有一点没有说错,对方放过了他,显然是打着钓鱼的准备,而自己这一次上来,会不会已经成为了目标?虽然两个监视者被他们出其不意地放倒了,可难保还有别的人在暗处,更何况,那遍布全城的摄像头,想到这里,黑影一时间犹豫了。
下一刻,黑影的眼中杀机陡现,一双铁钳般的手,扶住了脚下男子的肩膀,正要慢慢向脖子移动的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问他们是什么人,来干嘛。”
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男子定了定神,用尽量平静的口吻出声问道:“谁?”
“物业的,有人举报你们家煤气泄漏,我们想进去看看。”
听到回答,男子有些不知所措地望着那双眼睛,听到一个极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开灯,让他们进来。”
说完,也不等他答话,手在虚空中一挥,等到男子站起来的时候,客厅里的人影全都不见了,就像刚才的一切没有发生过一样,可是他很清楚,这些人一定在某个地方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更重要的是,老婆和儿子全都在他们手里,男子没有任何选择。
“来了。”
男子赶紧收拾好心情,匆匆地跑到玄关把鞋换掉,开门之前深吸了一口气。
“对不起张先生,我们接到投诉,不得不来打扰你,希望你能理解。”
“老子理解个屁啊,谁他妈大晚上的闲得无聊,来找老子的茬?你说,是谁他妈的发神经。”
“张先生,都是业主,我们也不好办哪,还请您多理解。”
借着由头发泄了一通,男子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不让他们进屋,他们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只能装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不耐烦地挥挥手:“赶紧的,看完了马上滚蛋。”
进来的物业一共四个人,为首的是当班的经理,跟在后头的,他只模模糊糊地记得有一个的确是物业的人,而余下的两个,就不得而知了。
一直到这些人检查完厨房,发现没有问题后道歉离开,男子都捏着一把汗,他害怕屋里的那些人会大开杀戒,也害怕这几个人看出点什么,等到将他们送走,男子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客厅的灯给关了,有些东西,看不到要比看到了更安全。
“这四个人,你认识几个?”声音是从他的脑后传来的,男子不敢回头,乖乖地站在那里回答。
“两个有印象,另外两个没见过。”
“那就是说,还有两个是楼下那些人的同伙。”声音继续响起:“他们这是警告,你还真有福气,两边的人都舍不得杀你,我倒真的想知道,是什么人这么想要我的命。”
男子一怔,有些不太明白他所指的是什么意思,难道那些人已经确定了?这不就意味着,屋里的人也许已经被包围了,可那样一来,他的老婆孩子怎么办。
“放心吧,今天我不会要你的命,也不会同他们火拼,离开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要问你。”
“组座请说。”
“一个名字,你有没有印象?叫韩晓芸。”
男子苦苦思索了好一会儿,还是摇摇头:“卑职想不起来,也从未听人提起过,要不要卑职去查一下?”
“嗯。”
一个轻微的声音若有若无地传来,然后再也没有了声息,男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试着问了一句:“组座?”
没有人回答他,男子半信半疑地转过身,客厅里空荡荡地,就像从来没有人来过一样,他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跑到卧室,一把推开门,只见那张大床上,一大一小两个被缚住了手脚、蒙上了眼睛、塞住了耳朵的身影在不停地扭动着,男子靠着门框,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全都被汗水给打湿了。
第八十九章 授权
单元楼下,四个身穿物业制服的男子走出门后就分道扬镳了,其中的两个来到附近的一个转角,迎向等在这里的另外几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怎么样?”一个为首的男子急急问道。
“屋里没有陌生人,只有那个姓张的在,他的样子看起来挺正常的,还把我们给骂了一通。”之前上楼的男子摇摇头。
“正常?你仔细想想,客厅里电视开了吗?他穿的是居家服吗?你们那么大动静,他老婆为什么不露面?”
“卢队,你是说”这么一分析,男子马上就有了印象,不错,一切正如卢队说的,看似平静的表面下透着不正常。
为首的男子抬起头看了一眼对面的二十七层,神色有些复杂:“恐怕我们要等的人已经到了,他们并不想过早地暴露,所以只是打晕了小耿他们,而一直到被袭击,小耿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说明他们不仅知道咱们的存在,还做出了布置,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你们不光要小心上面,还要注意背后。”
周围的人都沉默了,原本以为只是监视一个有特务嫌疑的目标,没想到还真的发生了冲突,这一次的事件看起来更像是警告,数月之前的案子表明,对方是绝不可能手下留情,他们这些人只是保安,既没有执法权也没有武器,而对方则很可能有枪!
姓卢的男子也没有说话,他只是个保安队长,不是刑侦队长,更不是特种兵队长,当初公司领导要求的,也只是监视,没有应对措施,也没有后续计划,想了想他问了一声。
“监控上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这些人很专业,避开了摄像头的范围,我们连他们是怎么上的楼都没发现。”
“楼顶有摄像头吗?”卢队突然间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没有,没事谁会上那儿去啊。”他的手下摇摇头,然后一下子反应过来:“你的意思,他们是从上面下来的?”
“不知道,等到了明天早晨就知道了。”
第二天,在他们的监视下,张姓男子和她的老婆带着儿子准时下了楼,一路走进车库,开车出去,都显得和平时一样,没有什么异常,这个结果证实了卢队的判断,那些袭击者应该早就离开了,下面所有的通道包括楼面都被盯得严严实实,那些人只有可能走得楼顶。
结果出来了,接下来怎么做,他们只能将这一切上报公司领导,于是,苏微还在去公司的路上,就接到了卢队的电话。
“小耿他们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对方的手法很专业,切中了后颈的大动脉,造成脑部暂时性缺血昏迷,力度掌握得十分好,没有致命危险。”
虽然听到了这个回答,苏微还是有些不放心:“放他们两个的假,还是去医院看看,费用全部报销,事情我都知道了,你们要小心点,需要什么器材,可以报上来,我来想办法,还是那个要求,把人盯住,但是先不要采取什么措施,咱们不能做违法的事,我会联系政府部门来处理。”
“明白了,苏总,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
卢队是个聪明人,他听懂了苏微话语中的暗示,那就是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公司都会负责到底,主动违法不可行,但是自卫和帮助政府捉拿特务份子,这是允许的,而且也是公司招他们进这个所谓保安部的目地。
作为一个曾经的军人,不管是他本人也好,还是手下这些人也好,都不会对此有什么抵触,因为事实已经证明了,他们所监视的目标,的确有着很大的嫌疑,搞不好就会是一桩大案子,能够参与到其中,对于他们来说,也是一份新奇的体验,毕竟退伍的时候不算太久,心中的那腔热血还没有完全磨灭。
电话挂掉之后,苏微的脸色显得有些凝重,开车的老李瞥了一眼后视镜,正想找个什么由头问一声,突然看到她又拿起了手机。
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王冰一愣,印象中两人通电话的时候很少,而当对方成为目标之一后,就更少了,他看了一眼边上正专注于开车的楚青,手指在屏幕上一划。
“苏微?这么早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知道你们忙,也不好总是打扰,想起来了就打一个呗,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本来想随口答一句的,王冰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改口说道:“我的工作性质你是知道的,要是一般人这么问,我会回答保密,不过对于你,我会说还行吧。”
“那我真是受宠若惊了。”苏微轻笑了一声:“刚才我打电话给冯叔,显示号码关机了,他不在帝都吗?喔对,你看我又忘了,要保密是吧。”
“我说过的,对你用不着,他出差去了,还得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
“这样啊,我还想找他反映一个情况呢,可真是不巧?”
王冰敏锐地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试探着问道:“什么事非得找他啊,是不是我的级别不够啊?还是和我见外。”
“哪里,冯叔毕竟年纪大、经验丰富,既然他不在,和你说也是一样,事情有些复杂,电话里不好说,你看这样行不行,约个地方,我们见面谈。”
“上午我有个汇报,中午吧,找个馆子,咱们边吃边谈。”
约好时间地点,王冰挂掉手机,脑子里还在想苏微会有什么事情,非得当面说,楚青看了他一眼。
“行啊,跟妹妹玩心眼,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一手。”
王冰没有理睬她的戏谑之语,闷闷地说道:“她的妈妈、弟弟都没了,我们还不知道敌人倒底想要得到什么,站在我的立场上,当然不希望她卷进来,可是现在已经是这样了,我只能盼着她能平安渡过,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已经怀孕快三个月了。”
“对不起,我不该开玩笑,其实我和你的心情是一样的,苏微有没有问题估且不论,敌人对她有什么企图,才是我们调查的主要目地,你可不能本末倒置了。”
“我知道,就是有时候会想不通,这件事上你比我冷静,记得随时提醒我。”
楚青没有再说下去,两个人就这么沉默着一直进了大院,他们是从南岛飞回来的,因为天气的原因,还在中途做了停留,结果耽误了一天,刚刚才到帝都。
综合一处就在大楼的一层,敲门进去之后,老徐正在通着电话,用手指了指沙发示意他们自己坐下,嘴里一刻没有停顿。
“我不管你们怎么做,人,一定得给我盯住了,没有办法就想办法,什么都要我来决定,还要你们做什么?好了就这样吧。”
老徐放下电话,从桌子后头站起来,摊着双手苦笑:“你们一期的,怎么区别就那么大呢?我也是瞎了眼,当初就不该装矜持,把肖遥、雷大朋这俩小子要来了,你说换成你俩多省心?”
“徐处,他俩又惹您生气了?”楚青笑了笑。
“也没什么,就是做事不灵活,什么都要请示,说得好听一点是听话,难听一点就是没脑子。”
具体的事情,老徐当然不会和他们说,两组人各自负责的并不完全相同,侦查的方向也有所侧重,不过目标大致上是一样的,王冰和楚青当然明白这一点,两人附合了几句,就将这个话题略了过去。
“徐处,南岛那边,我和楚青蹲了五天,搜集到的资料有一些,但是价值不大,具体的报告,会马上总结出来,您看,什么时候要?”
“这个不着急,你们刚回来,正好是周末,休息两天,下周一交到我这里就行了。”老徐摆摆手:“叫你们赶回来,是为了另一件事,去年的十月份,你们俩曾经出过一次任务,可是我在资料室里,没有找到相关的任务简报,能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两人显然没想到老徐关心的居然是那件事,从晋陵回来之后,根据上级部门的要求,涉及到的一些人都建立了档案,而由于是军委牵的头,任务并没有报到部里,老冯这个直接领导也知道一个大概,王冰和楚青对视了一眼,还是前者先开了口。
“对不起,徐处,关于这次任务,除非有相关部门的书面授权,我们没有权力向第三者透露。”
“喔?”老徐甚至连一丝意外的表情都没有,他在叫两人回来之时,就已经了解过了事情的背景:“什么样的相关部门?总参吗,还是军委办公厅?国务院?”
老徐说得信誓旦旦,让二人不得不怀疑,他或许真的会有这种能量,作为他们的直接领导,既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两人也很清楚,不可能敷衍得过去,这一次,楚青毫不犹豫地抢在了头里,她从沙发站起来,朝老除敬了一个礼。
“报告处长,我们需要总参二部第九局首长的书面授权!”
第九十章 协调
一辆白色的mini_cooper行驶在通往余杭市萧山机场的高速路上,方若琳一边开着车,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坐在副驾位上的刘禹,后者一脸的平静,配合那个拉风的造型,很有几分文艺的气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原本只是来看看他的恢复情况,等到再一次检查,伤口安然无恙,方若琳才算放下心来,要知道,昨天晚上她一回去,就托人找到了浙大的吴主任,一打听之下才知道,人家说的居然分毫不差,那个不起眼的巷子,还真是一处名胜古迹,在八百多年前,居住过好些历史名人。
看来自己真是冤枉人家了,于是她这次来医院,不光帮刘禹付清了所有费用,还在听说他要赶飞机去南岛后,执意用自己的车载他一程,刘禹推托不过,也只能从了,左右人家肯定不是看上自己,多半是想跟着验证一下是不是真飞了吧。
两人各怀心思,就这么默默无语地到达了机场,方若琳把车子停好,从后座上拿起一个袋子,不由分说地塞给了他:“一点吃的,单位还有事,我就不送你进去了,以后如果有机会再来余杭,我请你吃饭。”
“谢谢。”刘禹不想浪费时间和她推来推去,很干脆地接过,自己推门下了车。
看着那个背影慢慢走向候机楼,方若琳踩下油门,打算从另一个出口绕出去,就在这时,搁在前窗下的手机响了起来。
“好的,我马上赶回所里。”
放下电话,她赶紧驱车上路,速度也比过来的时候增加了许多,因为电话那一头,所长催促的语气让她心里有些不安,难道辖区出了大案子?
回到所里,已经是四十分钟之后了,一路上,光是所长的电话,她就接到了两个,这更是加剧了那种感觉,停好车,方若琳几乎用跑地进了楼里,敲门走进所长办公室,才发现里面多了两个陌生男子。
“方若琳,那件案子就是她第一个到达现场的。”所长瞪了她一眼,紧接着便向双方介绍:“这两位是上级派来的同志......”
没等他说完,为首的男子出言打断了他的话:“对不起所长,我们的时间有限,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办公室,我们想和这位同志单独谈谈。”
感情是让自己出去啊,所长被他噎了一下,不过还是很配合地点点头,临出门前还嘱咐了她一句“好好配合”。
“方警官是吧,我们是从帝都来的,这是证件。”
男子掏出一个证件,方若琳接过来一看,心里“咯噔”就是一下,她很快将那个黑色封皮的小本子递了回去:“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请说。”
“有件案子,需要你回忆一下细节,时间应该是去年的十一月初,这是涉案人的照片,你辩认一下,看看是不是他?”
说完,男子从一个文件夹里拿出一张照片,看到照片的一瞬间,方若琳的脑子就当机了,因为这个人她不仅认识,而且四十多分钟以前,俩人还在一块儿!
“我要提醒你一点的是,这次谈话,要严格保密,就是你们所长问起,也不能泄露一个字,明白吗?”
对于男子接下来的提醒,她机械性地点点头,然后开始照对方的要求,回忆起发生在差不多四个月之前的那件事,之所以描述会有差别,是因为对方口中的案子,在她们所里,根本就没有形成卷宗,那么问题来了,对方又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中午时分,帝都的一家装潢精美的餐馆里,王冰照着微信留言上的地址,推门走进了一间包厢,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里头的苏微。
“有份报告要赶,路上又堵车,就晚了点,等急了吧。”
“恩,我倒是无所谓,如果下次你约的是女朋友,还让她等这么久,可就得小心点了。”苏微打趣了一句,向站在包房门口的侍应招招手:“可以上菜了。”
“我这种工作性质,哪有时间交女朋友。”
王冰的话让苏微想起了一个人,这个人的遭遇让她心里很不舒服,一时间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好在菜上得很快,王冰看着满满一桌子菜,感叹不已。
“有个大款妹妹真好。”
这句话把苏微一下子逗乐了,更让她不解的是,眼前的男孩明明很聪明,情商也不低,怎么就能出那样的事呢?
“请你吃饭不算腐蚀干部吧,我可听说,最近查得很严,中央还出_台了八项规定。”
“第一,我还不是什么干部,第二,你就是想腐蚀我,也没辙,一不能帮你弄地皮,二不能帮你通关系,所以呢,顶多也就算是铺张浪费,这么多菜,我一个人可吃不了。”王冰一点都没有客气,早早地就起来搭飞机,下了飞机又是报告,他是真饿了。
“吃不了就打包呗,你们工作也挺辛苦的,吃点好的补充一下,以后想解馋了,给我打个电话,别动不动就对付一餐,那样对身体不好。”
苏微一边说一边给他夹菜,似曾相似的话让王冰微微一愣,听起来,不像是妹妹,倒像是他姐姐一样。
“好。”王冰的心里有股暖意,俩人现在称得上命运相同,他还有个养父,对方已经是孑然一身了,好在嫁得不错,多少算是个弥补。
听他答应很爽快,苏微的笑容更加灿烂了,不说别的,就冲着人家在医院里舍命相救,她心里也只有感激的,看着他吃了一会儿,差不多的时候,苏微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
“还真有事啊,我以为就是找个借口蹭顿好吃的呢。”
王冰开了句玩笑,手上的筷子却放下来,他接过那个文件夹,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撂照片。
“这个人叫张文才,我们公司的保安无意中发现,他的行踪有些不寻常的地方......”
随着苏微的讲述,王冰看着那些照片,脸上慢慢地开始凝重起来,他万万没有想到,苏微说的事情会是这一件,更没有想到,都经过了这么久,原来她一直都没有放弃查找线索。
虽然嘴里说得很轻松,可王冰能想到这后头的艰辛,那种大海捞针似的排查,撞大运一般的寻访,没有大量的财力人力是做不到的,她不光做到了,还将线索挖掘得这么详细,几乎省掉了他们大部分的工作,然而,越是接近真相,也越是意味着危险的降临。
“苏微,我知道,你一直对于伯母的死,耿耿于怀,不瞒你说,我们和公安机关的同志,一直都在努力,我想,我无法阻止你做什么,只有一点要提醒你,对方没有那么简单,你一定要注意安全。”王冰合上文件夹,表情认真地看着她。
“放心吧,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这不一有了进展,就直接联系了你们,危险的事,我是不会去做的,你也要小心一点,他们是杀人不眨眼的。”
王冰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解释,有了这么大的线索,接下来他吃饭的速度也陡然加快,几乎是风卷残云般地扫荡了桌子上的大部分菜肴,临出门的时候才反应过来,楚青还在车里没吃呢。
综合一处的办公室里,老徐一直在回味着楚青出门前的那句话,总参二部他并不陌生,因为之前就是从那里下来的,可是这个九局是什么时候成立的?还真不知道。
要不要打个电话问问?疑问一旦在心里种下,就像树苗一样飞快地长着,挠得他心里痒得不行,偏偏又知道,有些保密部门,是不可以随便打听的。
老冯被审查之后,他的工作全都转到了一处,其中大部分都没有什么影响,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件案子,王冰和楚青的那一件,还有一件,就是摆在他的桌子上,那份印着“八一”军徽的协调函。
而在这封函件的封皮上,就清楚地印着总参二部九局的标志,而里头的内容更是语焉不详,控制目标人物,这个目标人物是谁?可能除了执行人老冯,就连局长都不清楚,一想到那天老冯说的话,老徐就明白,问他也不会得出任何答案。
老徐的目光在桌子上的那部红色电话机上停留了片刻,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毅然伸手抓了起来,很快电话那一头就传来了声音。
“我是xx局综合一处处长徐公道,有件公务需要得到你方的确认。”电话里,老徐没有去找自己的熟人,而是公事公办地打给了外联。
“你好,徐处长,有什么事情请说。”
“是这样的,我方接到了贵部发来的协调函,时间是20xx年十一月十三日,编号是:军x-0901113002。”
“请稍等,我需要查一下。”
很快,电话里就有了结果,一应属实,没有问题。
“我方需要知道,该怎么和你部的人联系,具体应该找谁?”
“你直接同九局联系吧。”
“哪个九局?”
“就是国土战略宣传与后勤保障局,可以找钟茗少校,联系电话是10xxxxxx。”
“谢谢。”
放下电话,老徐一头雾水,那个长长的名称,他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无意中上网一搜,尼玛,还真是。
神盾局!
第九十一章 水电
这个名称,不要说老徐,就是堪称局里元老级人物的钟茗也是颇有微词,上楼的时候,她看着那块明显是刚刚订上去的新标牌,很是愣了一会儿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过更让她奇怪的是,楼里那些熟悉的工作人员,并没有更换或是调整,可她就是感觉哪里有点不对头,直到进了局长办室,这个谜底才被揭开。
“来了?”
敲门走进去的时候,局长正在戴上臂章,看到她招呼了一声,钟茗有些好奇地看了看,开口问道:“外头那块牌子是怎么回事,咱们局现在是师级还是副师级?您不会又升官了吧?”
“什么叫又?你张叔这个局长做了快四年,升一升又怎么了?”局长瞪了她一眼,看着并不像是生气。
“那就是没升了,你鼓捣这玩艺干什么,还起了个那么拗口的名字,以后出去说,都得把人绕晕。”钟茗坐到桌子前,笑嘻嘻地说道。
“你有多久没来部里了?进门的时候,看到那块牌子上有什么变化吗?我记得通知下发到你们处了啊。”局长戴好臂章,抻着手臂自己看了看,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
钟茗一愣,她的确有一个多星期没来部里了,平时没有什么事情,都是呆在指挥中心的,见她一头雾水的模样,局长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扔给她,上面的抬头用红字写着《关于原总参各部门机构调整的若干决议》。
“这事我知道啊,不就改个名吗,已经执行了?”
“对,年初就定了,现在我们部叫做‘中央军委联合参谋部’,我们局对外也有了正式名称,就是你说拗口的那个,我倒是觉得拗口好啊,让人猜不透具体干什么,岂不是更有利于你的工作?”
“我只怕绕晕了自己人,刚刚在楼里,听下面的人议论,你知道怎么说的嘛?”钟茗只是瞥了眼文件的目录就放下了:“上头起名的是不是个美剧迷啊,学还学得不像,他们把这一大串名字给做了个简化,你知道叫什么吗?”
“战忽局。”见局长听得有些懵,她又解释了一句:“战略忽悠局。”
听了她的话,局长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局里还是有人才的嘛,咱们这工作,可不就是战略性忽悠吗,总结得非常精辟。”
钟茗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在那里乐,过了一会儿,局长自己停下来,笑容不减地问她:“你这次过来,是不是有关‘补天计划’第二阶段实施的具体设想?想好了怎么去忽悠目标人物吗。”
“如果不是出了那档子事,这个时候,补天计划的第二阶段已经开始了,经过一年多时间的观察,我们认为,目标符合我们之前的预期,他得到了旁人想像不到的财富,却并没有表现出一个暴发户的嚣张,行事非常低调,也很懂得保护自己,更重要的一点,拥有这样逆天的资源,他却没有做过什么犯法的事,连税都是足额交齐的。”
“这就说明,他是一个有底线的人,结合家庭背景和教育程度来看,对于计划下一步的实施,是有着积极意义的。”
局长听得很认真,对于她的判断,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补天计划进行到了这一步,接下去怎么样,其实已经有了一个详细的规划,第一步是寻找和判断,第二步就是接触和谈判,之所以会这么谨慎,原因在于事情的特殊性,表明了目标几乎不可能受到强制性,能起到约束作用的只有自身的道德和家庭,这也是为什么,钟茗现在过来汇报的原因,目标结婚了,妻子还怀了身孕,都将成为谈判中的一份筹码。
“不知不觉都一年多了啊。”
“嗯,一年零六个月。”
钟茗也有些感慨,这一年半以来,自己不知道帮目标擦了多少次屁股,各种各样的麻烦层出不穷,好在大致上,这些麻烦还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否则不论局里把名字改得有多牛逼,都无法超越共和国的法律。
“我知道了,你对第二阶段的实施,是持保留意见的吧。”
“是的,做为具体的执行人,我比任何人都想尽快实施第二阶段,可是目前的环境,还不允许我们走到这一步,所以我请求推迟计划,至于推迟多久,暂时还无法确定。”
局长何尝不知道她在担心些什么,内奸没有挖出来,这个计划就会处于危险之中,一旦目标浮出水面,难保不会被敌人查到,那样的话,后果就难以预料了。
“你查的进展怎么样了?”
“有几个目标,正在排查,难度很大,我感觉他们不是,可目前掌握的线索,实在太少了,对方显然已经有所警觉,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活动。”
“小钟啊,你这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局长叹了一口气:“这样的报告,交到上面,那是要挨骂的,可谁让我坐到这个位子上了呢。”
话虽这么说,他知道钟茗已经尽力了,反间谍工作本来就不是她的所长,之所以赶鸭子上架,是因为整个部里,唯一没有嫌疑的只能是“补天计划”的具体实施部门,也就是他们这个战略忽悠局。
“你的精力现在被牵扯了,可是对目标的监控,还是你的本职工作,千万不要放松,我可不希望再来一次那天的事件。”
“我明白,请领导放心,我已经作出了安排,会尽全力保护目标的安全。”
钟茗一听就知道建议通过了,不过却没有多少喜色,因为这是一个无奈的选择,意味着她身上的压力成倍放大了。
南岛的海昌工业园区,下了飞机赶回来的刘禹心情还不错,这一趟的收获不小,可以说基本上解决了今后几年的资金问题,虽然出货方面还要再想办法,不过总比毫无头绪要强,钱多有时候也是个幸福的烦恼。
“这么快,没呆几天啊。”
陈述看了一眼电脑上的日期,诧异之情溢于言表。
“怎么,她没告诉你吗?我妈现在只要媳妇不要儿子,哥只能跑得远远地,来你这儿避难了。”刘禹没有什么行李,唯一的一个袋子还是人家送的,他随手扔到墙角,自己拿了个纸杯去接水喝。
这种事情苏微怎么可能跟她说,虽然陈述没有怀孕生子的经验,可是做为女人,这方面的知识还是了解过的,听他一说,猜也猜到了。
“你当生孩子是轻松愉快吃颗大白菜啊,十个月,挺着个大肚子、身体变形、脸上长斑,你们男人还jjyy,出了事振振有词,呸,都不是好东西。”
“别放地图炮啊,说得你好像生过孩子似的。”刘禹才不打算跟她讨论这种问题呢,那样的话讨得了好才怪:“木头的事有信儿没有啊,涂教授他们还在园里?”
谈到工作上,正跃跃欲试打算反驳的陈述一下子哑了火,有些不甘心地白了他一眼:“涂教授他们几天前就走了,在这里呆了两天,说是要写篇文章去一个什么国际会议上发表。”
“木头的事基本上没跑了,鉴定方面已经有了结果,如果想要出手,涂教授他们的意思是做一个计划,宣传造势什么的,把市场炒热了,再搞个拍卖,五、六个亿是没有问题的,当然税也不会少。”
“税不是问题,你的意见呢?”
“资金缺口太大的话,我想先跑跑银行,有了东西就能贷款,留下时间慢慢出货。”陈述显然有着自己的想法,而那也是刘禹最需要的:“说实话,我一想到你那仓库里还有那么多,就觉得心虚,这根木头出完之后,我的建议是不要那么心急。”
她说得很隐晦,意思刘禹听懂了,出现一根是奇迹,一仓库就是麻烦,好在他早就想到了,因此才会去开辟另一条路子,刘禹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所需要的资金,最大的一块儿就是那套数据处理系统,别的一时半会还不用太急。
“行,就照你说得办,资金到位的话,先放到这边的帐上,等总部那边把招标的事情定下来,再做为货款划过去。”
解决了资金的问题,刘禹却还不能轻松下来,因为钱不是拿来存银行的,而是要马上用出去,离开陈述的办公室,他又来到了位于楼上的规划部。
这里和几个月前没有什么两样,于仲明带着一群年青人,已经初步完成了那幅占满了整个顶楼的实景沙盘,上面所有的数据,都是经过了实地勘测,修改再三才最后定的稿,在刘禹看来,这就是异时空琼州的未来,而他要做的就是实现它。
“刘总一早就强调过,电力是工业的血液,除了风力和太阳能,比较经济的还有水力,不过建造的复杂程度,就有所提高了。”
于仲明指着一处表示河流的位置:“这是岛上最大的一条河,流量大约在300立方/秒,平均落差2.18米,选取适当的位置建设拦河坝,蓄水发电,是比较理想的选择,施工难度一般,工期大约为两到三个月,装机容量一到两万千瓦,就可以满足城区一些重点区域,比如商场、学校、政府机构、数据处理中心等的用电需求。”
“当然,配套的输电线路、变电站等也要做出相应的规划,这在我们之前的基础设施建设中就已经预留了,不过这些数据,还要结合当地的实际情况,比如说施工水平,以便随时可以做出调整。”
听了他们的演示,刘禹心里有了底,目前异时空的文化水平,还不足以支撑起一座复杂电厂的运行,不过建设要走在前面,人员培训也要同时展开,让他们先接触,做为一种学习实践,这个过程也是必不可少的。
“那就从拦河坝开始,图纸呢,我需要一种我这种外行就能看懂的,尺寸、材料、用量,一步一步的建设过程,从截留打地基拌沙子水泥开始,不要搞太多专业名词,用大白话,懂了吗?”
刘禹提出了他的要求,这个要求让于仲明没有想到,他试着问了问:“那能给我们多少时间修改?”
刘禹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晚上十二点以前。”
第九十二章 轨迹
来到琼州的这些日子,璟娘感觉自己像做梦一样,那么地不真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看看她现在的生活就知道了,每天一大早地就起来,当然不再是窝在自己的内室跳操踩单车,而是脚步匆匆地赶到学堂,同其他女夫子一样,迎接学生们的到来,如果排到了第一节,还要在用早餐之前,带上自己班的学生绕着教学大楼的煤渣跑道跑上好几圈,那可比之前的运动量大多了。
跑步、体操这类适合女孩锻炼的活动每天都会安排两到三节课,在刘禹的心目中,健康是与学识同等重要的,在这些身体力行的活动课之后,便是让她既忐忑又期待的教学,夫君怕她累着,建议她一天只带一节课,保证出勤率就行了,可对于璟娘来说,走上讲台,看着那些女孩发自内心的求学欲,就恨不能一天都扑在这里。
越是同她们接触得久,璟娘就越是觉得,挂在教学楼上的那个条幅有道理,作为一个公府里出生的娇娘子,她何曾见过这么多来自不同家庭,有着不同际遇的女孩子,要知道就算府内的那些下人婢女,至少穿得都很光鲜,举止更是有规矩,否则根本不可能在她的面前出现,而台下的这些人呢?用有夫君特色的语言来形容,就是“如假包换的原装货”。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每一天都匆匆忙忙,累吗?或许真有一点,可内心的充实,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它不同于作出一首好诗词,也不同于完成了一件满意的女红,当她不戴帷帽走在马路上,那些不知何处投来的目光,小心翼翼面带恭顺,她才明白当初夫君的用意,她叶璟才是这块土地的女主人,没必要隐藏更没必要心生不安。
璟娘喜欢上了这一刻,夜幕初上,华灯渐起,琼州在黑暗中灿灿生辉,她和一些同路的女夫子、学生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路看着那些迷人的景象,耳边伴随着女孩们叽叽喳喳的讨论声,在不知不觉中人数越来越少,直到自家的营地,就只剩了一群姐妹、嫂嫂、以及各自的侍婢们。
“十一姐儿,几次让你来拿座灯,你都忘了,不如随我去拿了吧,你看你,这眼睛熬得跟什么似的,还在闺中呢,总要注意些容貌才是。”与嫂嫂们话别,璟娘突然想起了什么,拉住了珺娘的手。
与已经嫁人的姐妹和嫂嫂们不同,珺娘每次出外,还是会戴上一个遮头的纱帽,原因就是璟娘所说的,她还待字闺中,将来是要说人家的,不过听到妹妹的话,她却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灯我在二嫂处见过,显是不凡之物,就连大嫂都不曾有,我......我就不用了,多谢十三姐儿。”
璟娘知道她顾虑什么,叶府不同于刘府,人多口杂,当初那点事,一早就传得沸沸扬扬,她是嫁了以后听不到,可是珺娘还没嫁,又碰上这么一个结果,哪里还跑得出那些婆娘的口舌根子,可是这种事情毕竟是叶府的事,她一个出了门的小娘子,要管也师出无名,有了对比才能发现,夫君对她的纵容,简直到了天上去。
“既然你不要,我也不勉强,那你答应我,就算是要备课,也不可太晚,莫要答应得太早,明日我会问你的左右,若是你不听,我只能停你的课了。”
“莫要停我的课,我答应你,决不熬得太晚。”这样的威胁比什么都有效,珺娘只要一想到没有课上了,就心慌得不行,现在这件事情,已经成为了她生活的动力,只有站在讲台上,她才能成为那个人们口中的才女,才能生出几分自信。
璟娘知道,她之所以这么用功,就是为了台上的那一刻,看着姐姐离去的背影,她突然感到有一阵冷意冒出来,如果当初自己不那么坚持,眼下的她,会是一个什么样子?
“奴听叶府的人说,十一姐儿在那边过得不遂心,她那个生母不是个省油的,时常还要去她那里打秋风,靠着教书这份子工钱,只怕有一半都要贴了去。”迎出来的听潮知道她在想什么,将一早就打听好的消息说了出来。
难怪,璟娘无语地摇摇头,有那么一个生母,就算拿了座灯去,最后能用上几天?可这种事情同样是她无能为力的,叶府的主事是她的母亲,还在几千里之外的临安呢。
“你回来得早,府里有什么事么?”既然管不了,璟娘也不想去费那个心了,左右珺娘年龄已经到了,嫁人也许就在今年,到时候分了府,还有什么可烦的,再说了,她自己还有一摊子事呢。
“陈府君遣人送来了一些文书,说是需要娘子用印,张参议也有一些,奴大致看了一下,都是些工程上的事,有的是结了尾要交割,有的是定了地方要拨东西,为怕出什么错漏,奴还遣了人去实地看过,确有这些事。”
进了自己的营帐,璟娘开始处理一些日常事务,只要不是太紧急,一般都是留到这个时候统一处理的,而听潮则会先行回来,帮她在一些事情上把把关,毕竟她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事情,又是夫君所托,谨慎一点,谁也说不出个什么来。
当然,这种把关,还是有些流于表面了,听潮派出去的人,只会打听到工程是不是真的存在,或是开工的地方准备妥当没有,其他的像是验收、拨款拨物这种具体的事宜,会有专门的人来负责,她们要的是掌个总,保持帐面上收支的平衡就行了。
帐中的小几上,摆着一盏充电式led台灯,璟娘熟练地按下上面的开关,让乳白色的光线照亮了周边,听潮为她准备了一些吃食,让她一边看文书,一边能进一些,自己就在一旁侍候着,同时监督她不至于弄得太晚。
事情不多,条理也很分明,大部分的工作,其实在她回来之前,听潮就已经为她做完了,确认一遍签上自己的名字,再盖上一方小小的印鉴,手里的文书就成了通行整个琼州的钧令,璟娘在享受巨大权力带来的快感时,也体会着决策者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她还做不到夫君那样,谈笑间便决定了千万人的生死。
这是一个逼人成长的过程,长了十六年万事不理的闺阁女子,突然间走上前台成为数百万人心目中的女主人,璟娘从来没有后悔过当初的选择,夫君不光改变这里所有人的命运,也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小心翼翼、谨慎再三地处理完那些公务,她发现在面前侍候的大丫环有些心不在焉。
“这才分开几天,就想成这样了,等回来了,要不要我给说合说合,过了明面可好?”
听潮被她说得脸上一红,羞恼地偏过头去:“娘子也这般不正经,上回不过捕风捉影,就吃了凉心面,真要是成了,指不定得挨多少窝心脚呢,你还是放过奴吧。”
“哎哟,还记着仇呢,来让我看看,委屈我们听潮小娘子了。”
璟娘笑着伸手拧过她的脸,用戏谑的眼神瞄来瞄去,听潮羞不过,一把拍掉她的手,借口为她打水梳洗,一下子就跑了出去,璟娘笑得前仰后合,乐不可支,等到帐子里没了人,才发现自己其实才是最想的那一个。
夫君走了有几天了?璟娘发现自己居然记不起来了,不同于在临安城中的自家府邸,平日里那些事情占据了她的大部分时间,哪还有功夫伤春悲秋,这么一打岔,倒让她又想起之前的日子,忍不住背过身去,从枕头下摸出一个方盒子,在上面按了按,屏幕上那个熟悉的笑容,一下子温暖了她的心。
就这么呆呆地凝视着,璟娘听到身前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她只当是听潮返回来了,叹了一口气:“说这话,我也不是真要打趣你,你同她好,我心里有过别扭,那种样子,想想就难过。可是你对他的心,我是知道的,除了你我也不知道还能相信谁,他一直说我有了,才会考虑别的,怎奈成亲都大半年了,就是没个动静,你说,我要不要去陈大夫那里瞧瞧,听闻他是妇科圣手,夫君也赞赏有加的人物。”
正打算给小妻子一个惊喜的刘禹,愣在了当场,这些话,璟娘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过,可想而知压在心里有多久了,他理想中的社会还没有成形,这里的女人,把子嗣看得比天还重,这个不到十六岁的女孩子,又何能例外,要知道她的生母在她的年纪,已经生下了她的兄长,更是凭着这份功劳,才会从区区一个侍妾升上了正经的叶府女主人,正一品国夫人。
母以子贵,让大多数像璟娘这样的新婚妻子都背负着沉重的负担,生不出孩子,在这个社会里,没有人会怪罪到男人的身上,求医问药不行的话,为丈夫纳妾,迎接别的女人进府,就成为了贤良与否的唯一标准,刘禹看着那个小小的背影,猛地上前一把抱住,用力地将她搂在了怀里。
“啊......夫君!”璟娘陡然遇袭,最后得到的不是什么惊喜,而是惊诧。
第九十三章 争议
对于刘禹来说,孩子是上天的恩赐,什么时候来他都不会强求,再说了,苏微已经有了,他可不希望两个妻子的产期太过临近,到时候分身乏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很明显,璟娘是刚刚才回来,还没有来得及梳洗,身上的味道,更多出自于肌肤的分泌,诱惑着他的感官,这一次回去,同苏微一共也就呆了一夜,那些无处发泄的**,一下子就充满了整个身体。
“夫君,奴的身子还未洗呢?”
“正好,我也没洗,等会咱俩一块儿。”
“听潮一会就要进来。”
“又不是头一回了,她知道分寸。”
“灯......灯还亮着......”
璟娘微弱的反抗被刘禹毫不客气地镇压了,在失去意识之前,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将那个方盒子扔到了床角,以免不慎之下压坏了。
听潮比他们俩想像得还要警觉,就在挑帘的一瞬间,帐子里的那种动静一下子让停住了脚,无他太熟悉了,听潮端着铜盆子,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才蹑手蹑脚了退了回去,命人赶紧准备大桶的热水,否则会不够用。
也难怪她能得到璟娘的信任,像这种事情,夫妻俩不避她,是因为没有人能像她做得那样恰到好处,就连大致的时间都估算得极准,让刘禹下意识地看了看帐子里的陈设,不会在某个角落里安着摄像头吧?
运动之后泡个热水澡,夫妻俩还能相互嬉戏打闹,那就再好不过了,当然有外人在场的情况下,璟娘还是放不开的,早早就洗干净缩进了被窝里,刘禹却还想多享受一下异性按摩,毕竟在这里不用担心有警察冲进来抓。
“郎君不在的这些天,府里新建了一百六十余幢楼子,还有两所学堂、一间医院、一间服务社,因着要盖自家的屋子,许多做久的劳力都辞了工,张参议那里就不敷用了,新招倒是招得上,可一时半会的哪有老人好用,原本的进度就得拖上些日子,他急得嘴上都燎了泡,连带着红娘子都跟着上了火,差点动了胎气呢。”
“市舶司的那位黄侍郎,听闻到处在打听你何时回来,有一日竟然不管不顾想要闯进这里,好在让吴都头给拦下了,他打量着郎君在躲着他呢,奴就纳闷了,一个空架子提举,有什么急事非得你拿主意?瞧着吧,说不准明日就得找上门。”
“上回二郎退回去的那个电珠子,听闻被人留下了,好家伙,那电光照得跟白昼似的,好多百姓都慕名去他家看呢,奴听府里一个瞧过热闹的小厮说,就伸手在墙上一按,满室皆辉,可又看不到那光从何处来,如今那楼里,就他们一家亮着灯,百姓都在传,咱们以后的日子,就是那么亮堂。”
刘禹闭着眼睛,听着一个温柔的声音在耳边绕啊绕,仿佛连那些琐事都变得写意了起来,难怪后世的大老板都要招个养眼的女秘书,工作起来效率得提高多少倍?至于黄镛找他是为了什么,那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至于张青云,他那里的压力的确有些大,防洪工程不能按时峻工,就会影响到整个黎母水流域的民生安全,因为再过不久雨季就要来了,就这样,整个搓背的过程,变成了工作汇报,从大丫环的嘴里,刘禹了解了他不在的这些天里头,琼州发生的大小事情,也不知道是女人的天生八卦心还是听潮的有意,竟然比他亲眼所见还要详细。
“说了这么多,还没问你呢,去学堂当夫子,可还使得?”说这话的时候,刘禹做了一个头朝后仰的动作,由于两人隔得太近,听潮又正在专心做事,一时间没有避开,刘禹只感觉自己碰到了一处柔软,他试着动了动,还挺有弹性的,而在那张映在眼中的俏脸,早已经红得直似滴出水来,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了。
因为要帮他们夫妻洗身子,听潮穿得不多,身上也只是裹了一个抹胸,里面自然什么也不会有,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人这么一碰,就连躲闪都忘了,只知道愣愣地呆在那里,四目相对、心潮起伏,娘子之前的那些话,一下子涌了上来。
刘禹什么也没有做,进来时妻子的那番自言自语让他颇为感触,怎么可能在这里刺激她,将头收回来,见她毫无动作,便伸手过去握住自己背上的那只手,轻轻地拍了一下。
“奴在想着如何答郎君话呢。”听潮马上反应过来,一边舀起水敷到他背上,一边说道:“奴与聆风、舒云她们几个一同去的学堂,起初还有些怕,可是看到那些孩子,就想起了......再后来一天天这么过来,也没有想像中那么难,奴比不得她们,现在除了早上侍候娘子去学堂,吃过午饭就会回来,家里还有好些事要做呢。”
难怪她会有那么多八卦可说,刘禹明白了,这是璟娘有意识在培养她的管事能力,也好,摊子这么大,不多几个可信任的人帮衬,最终累的就是自己,不过璟娘的选择让他感到有些意思,那么多的姐妹不要,偏要这个竞争对手。
“有个事,奴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又不记得了?在郎君的面前......”
没等他说完,听潮笑着接了下去:“什么都可以说,就是这话,才让奴鼓起了劲儿。”
“前些日子,叶府的那个老管事,想找娘子商量一下建府的事,奴就过问了一下,听他的意思,叶府人口有些多,地方可能不够用,可他们看中的那一块,已经被人占去了,就想着找娘子去调换一下。”
“是你没应还是娘子没应?”应下就没有这事了,刘禹当然心知肚明。
“是奴没应,事后说与娘子听,她只回说‘知道了’,奴在担心这事是不是做得差了?”
看着她那小意的模样,刘禹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你呀,这事你们娘子承你的情,不过叶府的人确实不少,眼下又没分府,他们看中的那块儿,是不是杨家定下的?”
杨家就是琼州水军都统杨飞的家族,被他从溆浦招来,批了一块山上的别墅区,做为忠诚的奖励,这件事璟娘知道,因此对于叶府的要求她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让听潮这么一出面,对方自然就知道她的态度。
从听潮的嘴里,刘禹还听到了一个内情,原来杨家选的地方比叶府的那一块儿要高些,这才引起了争议,至于地方是不真的不够,反倒是其次,这么一想,刘禹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一出,而已经回到榻上的小妻子,又背负着怎样的压力。
一切都要从那句“你我的琼州”说起,当初这个话,在璟娘听来,可能就是讨喜,逗她开心的,可是随着了解的越多,特别是山上那幢最高处的屋子,刘禹可以说已经将他的心思明明白白摆在了所有人的眼前,因此这绝不是一次普通的纠纷,而是某种试探。
终于要发难了么?对于那些早已被扫入历史的垃圾,他没有任何畏惧,看来,静江府的教训,给他们的印象很深,知道硬来是以卵击石毫无用处,才会将叶府推了出来,在这个岛上,叶府的地位仅次于他这个主人,是想玩投鼠忌器么?不知不觉,刘禹露出了一个阴冷地笑容,让听潮看得寒气直冒。
“洗好了,你让她们搬出去吧。”
离开浴桶,刘禹在她的服侍下披上睡袍,踩着木屐走向睡榻,原本仰面朝天的璟娘听到动静转了一个身,侧着头看他一步步走近,露出一个依恋的表情,刘禹坐进被子里,握住她的手,将她的头枕在自己的怀里,有些不忍心地开了口。
“圣人去了。”
惊异、愕然、不敢置信、悲痛......刘禹在她的脸上,看到了一系列的情绪变幻,原本红扑扑的脸蛋,慢慢变得苍白,泪水从那对明亮的眸子里流出,微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想哭就哭吧。”刘禹将她整个抱向自己的一侧,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哇!”
璟娘终于相信夫君说得是真的,一下子哭出了声,在她的心目中,那个仅有数面之缘的老妇人,带给她的是一生的幸福,从第一次入觐时的赐字,到为生母抬身份,让她这个不起眼的公府庶女,一跃成为了嫡女,更别提成亲后那些时不时地照顾了,某种程度来说,谢氏比她的生母给予的还要多。
“离京之时,圣人淳淳嘱托,言犹在耳,她还说奴到了地方,记得给去个信,可奴......却给忘了。”璟娘哽咽不已:“因为夫君的事,奴还记恨过她,奴还记恨过她......”
伤心、自责,让她的话断断续续,刘禹没有接茬,只是轻抚着任她发泄,有些事情说出来了,就不会憋在心里,璟娘一连重复了好几遍,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也让他的心如同被雨淋过,滴滴嗒嗒地一片。
“朝廷迁都了,正在来广州的路上,圣人走得很安详,没有什么遗憾。”过了良久,等她的哭声稍歇,刘禹才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她,听着夫君的那些话,璟娘慢慢收了声。
“爹爹也会来吧。”
“与大哥儿同船,不过我不确定,他会不会来琼州。”
为什么不来?就在璟娘打算问出这一句时,突然看到夫君坦然的目光,脑中灵光闪现,以前那些想不通的事情一下子都想到了。
在这琼州,她才是第一人,圣人就算没去,也不会有任何改变,而自家的爹爹,也是同样的道理。
璟娘咬着下唇,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奴在走出梓阁的那一刻,就已经是刘家人了。”
刘禹什么也没说,只是将她再度搂紧。
第九十四章 作阀
最后,璟娘是流着泪在他的怀里睡着的,可是第二天一大早,天还蒙蒙亮,人就起来了,刘禹在恍惚中看到,她换上了一套素色的衣服,鬓间扎上了一枝白色的花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等到他自己起来的时候,听潮已经为他准备好了热水和用具,在后世不觉得,反而是到了异时空,刘禹有了锻炼身体的**,一方面是自身的需求,更重要的则是,他希望通过身体力行,来带动社会的风气,不要等到被称为“xx病夫”了再着急。
于是,一边哼着歌一边刷牙的他,看着一旁垂手谨立的大丫环,生出了一个主意。
“里头有套衣衫,去换了,还有鞋,头发不要扎成髻子,打散了扎到后面,就像娘子平日里那样,给你半刻钟。”将漱口水吐掉,刘禹没有将用具递给她,而是自已走向一旁的帐子里。
等到他放好东西出来,没有多久,听潮也装扮一新钻出了营帐,一套国产的名牌运动衫穿在她的身上,恰到好处地展现了十七岁少女的青春与活力,头上的双环髻变成了马尾,再踏上一双跑鞋,活脱脱地一个高中女生,只是面上的表情有些不太自然。
“嗯,以后早上跑步的时候就这么穿。”刘禹在起床的时候就已经换好了,两人身上同样牌子和款式的一套衣服,站在一起倒很像是后世的情侣衫。
“郎君要奴跟着你一块儿跑步?”听潮吃了一惊,郎君的习惯她也所耳闻,可那是大庭广众之下,不比在封闭的学堂操场上。
“怎么?你不愿。”
对付她,刘禹一早就掐准了命脉,看着她羞涩不已地答应下来,刘禹马上拖起她的手,走出营区的时候,送完璟娘等人返来的吴老四,已经带着亲兵迎在了门外,刘禹朝他们点点头打了个招呼,就像平时一样,开始准备跑步。
“来,跟我一块儿,压压腿,一会跑的时候才会放松,不那么累。”
“抬头,挺胸,双手握拳,配合你的步子,要做到有节奏,有步调,大清早地跑跑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人会精神许多,做起事来更加清醒,往后若是我不在,你也可以自己跑,或是叫上几个姐妹。”
刘禹倒是想拉着璟娘一块儿,可她的身份不同,事情得一步一步来,让听潮她们先带个头,慢慢地造成既成事实,逐渐地扭转岛上的风气,这种事情不能急,但也不能不做。听潮似懂非懂地跟着他的动作,从一开始的羞涩紧张,到后来看到他鼓励的目光,给了她越来越多的信心和支撑。
不得不说,和美女一块儿跑步,心情和水平都能超常发挥,两人沿着环岛公路,速度并不算太快,不过听潮本来也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娘子,基本上能跟上他的步伐,而吴老四带着一队亲兵,顶盔贯甲,实刀荷枪地跟在后头,就算偶尔碰上一两个好事的盯上几眼,一看到他们也就赶紧避开了。
除了锻炼身体,刘禹更喜欢用这种方式,亲眼见证自己所创造的这个城市,经过几个月来的不懈努力,以琼山县为中心的这一带,逐渐有了几分后世的卫星小城镇模样,一幢幢标准形状的小楼拨地而起,由一定数量这种小楼构成的居民区,将城市分隔成许多小方块,规划整齐的道路贯穿其中,绿化、照明等配套的公用设施一步步地完善着,到处都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一切就像身边这位少女,正绽放出最美丽的光芒。
无论是脚下的这条主干道,还是城区公路上,无数百姓正在夜以继日地建造着他们的家园,他们用牛车、马车、手推车甚至是大象,将那些建筑材料运往各个工地,到处都是呦五喝六的声音,中间还夹杂着一些调笑,刘禹喜欢看到这样的场景,因为那将意味着,这些来自于不同地区,曾经经历过离乡背井,抛弃家园的百姓们,已经渐渐地将这里当成了他们的新家,才会有了放松和喜悦。
“大帅,跑路哩。”
让听潮诧异不已的是,这一路上,她不只一次看到普通百姓,就这么随意地同刘禹打招呼,而跟在后头的吴老四等人,似乎也见怪不怪了,只不过若是那人比较面生,才会警惕一下。
正在调整呼吸的刘禹转头一看,一辆牛车呼哧呼哧地被赶了过来,后面的板车上装满了沙石,看样子是要运到邻县去,坐在前头赶车的是个年纪颇大的老者,不过精神看着还挺好,裸露在外的手臂结实有力。
“老人家,我记得你的屋子已经盖好了,这是帮人送货吗?”
“可不是,大郎家定在澄迈县,楼子刚刚动工,俺和那边的军头说好了,为他们送点沙石,一趟要给五十个分子哩。”
“那可不少,你这一天能拉上四、五趟吧。”
“自家的牛车,闲着也是闲着嘛。”老头嘿嘿一笑,算是默认了。
从他的语气里,刘禹听出来了,那位负责的军头说不定就是他的同乡,这种官府垫资的采购行为,运输的成本也算在里头,由谁来做,并没有硬性规定,因此这种小小的以权谋私,连个错误都算不上,帮助乡亲,本就是华夏社会通行了几千年的道德准则,所以老头才会大大方方地同他说出来,还隐含着一丝得意在里头。
一天就算四趟,也有两百分入帐,这种活又不费劲,难怪边上听到的人,无不抱以羡慕的眼神,刘禹也是笑容满面地同他挥手告别,只有听潮看出了他眼底闪过的那一丝忧虑。
“这种事情也是没法子,官府人手不够,哪能做到面面俱到,再说了事儿不大,给谁不是给,别看他一天能挣上两三百分,只怕花费也是不少。”
听她一说,刘禹明白了,这个费用就是给那位军头的回扣,能从竞争者手中拿下这个活,只怕也是经过了招标的,只是这个标的受害者,不是官府而已。
“你呢,平时掌着那么多事,少不了有人来求吧。”
“那是自然,不说别的,比如叶府吧,有些事情太大,奴可以直接回了,有些小事情,僻如在这路两旁栽树,官府出资让他们去山里挖,运来了再栽上,奴总不能连这个方便都不给吧,那样的话,他们在后头骂奴倒也罢了,牵扯到娘子身上怎么办?”
她的话让刘禹默然不语,人情社会,讲究的就是你来我往,拿公家的钱作人情,是一种什么样的行为?后世正在进行的反腐倡廉已经给出了答案,可是他能因为这个,将身边这个女孩绳之以法么?听潮今天说给他听,何尝又不是一种抱怨,换了刘禹自己,就真能做到铁面无私?开玩笑,他又不是党员。
这件事情里头,真正让他不高兴的在于,这种行为实际上侵害了他本人的利益,因为岛上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和官府的关系并不大,全是他一点一点弄起来的,如果这些事情到了最后,变成某些人不劳而获的手段,那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于是,在听潮看来,他的情绪在慢慢地发生着变化,脸上的笑容勉强了许多,一想到这种变化的由来就是自己的那番话,更是让她担心不已,两人跑到了感恩栅附近,水军的营里,因为船队的离开而显得空荡荡地。刘禹降低了速度,在路旁的一棵树下停住,取下搭在肩上的一方绵巾,擦了擦头脸上的汗,看到听潮一脸关注地看着自己,也不顾满头汗水,便顺手帮她擦了擦。
“奴自己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回去以后,寻个由头,就说这些树,种得不好,让叶府处罚当事人,你就不要出面了,让你家娘子去。”
郎君的话让她一下子怔住了,也顾不得在外头,就这么一头跪在了马路上:“事情是奴应下的,和娘子无关,她哪知道怎么回事?郎君,求你,要处罚,就处罚奴吧。”
“傻丫头。”刘禹一把她拉起来,拿过绵巾轻轻擦着她的脸颊:“有些事情,该是你家娘子的,你就不该应下来,否则事后会更让她难做,懂了么?这里头的轻重,你慢慢体会吧,郎君也未必比你强多少。”
“郎君当真不是恼了娘子?”听潮有些不太相信。
“郎君是心疼娘子。”
擦完汗,刘禹在她因为出汗而变得嫩滑的脸蛋上捏了一下,这个亲密的动作,总算打消了她的疑虑,连自己这个当事人都没事,肯定不会牵连到娘子的头上,可是郎君的这个意思,分明是要敲打叶府,那也是件很令人头疼的事。
刘禹只能把话说到这里,太深太直白了,反而影响不好,风气的转变需要一个过程,他相信璟娘一定会理解他的苦心,与其以后撕破脸,不如现在就划清界限,那样还能做个亲戚。
“子青!”听到叫唤声,刘禹和听潮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这位还真是执着,说找来就真的找来了。
第九十五章 解决
黄镛当然不会像他们一样穿着一身怪异的衣服在马路上跑步,他是骑着马来的,远远地看到他们一行,马上就放慢了步子,等到了近前甩蹬落马,刘禹已经微笑着迎了上来,一拱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器之兄。”
“子青,让某好找。”黄镛回了个礼,目光扫过一旁的听潮,点头示意了一下,后者也微微朝他一福。
刘禹将绵巾扔给她,做了一个请的姿式,两人并肩走在前头,他们各自的随从跟在后面,只有听潮不紧不慢地走在中间,形成了一个奇怪的队伍。
“若非今日得见,某还以为子青是在躲着。”
“不瞒器之,某确是在躲你。”让黄镛诧异的是,刘禹居然承认了,看着对方坦然的目光,他心知必有下文。
“朝廷申斥某的诏书,就快到了,丢城弃地,这个路臣还做不做得下去,都不一定,你同某走得近,不是好事,所以躲着你,也是为你好。”
“这么严重?”
“自然,全路监司和州中主官联名,试问有宋以来,谁可有如此恶劣之人?”刘禹自嘲地一笑:“他们如此齐心,只怕也不会放过你这位侍郎提举吧。”
黄镛叹了口气:“某也不瞒你,邓达夫的确托人找过某,想让某签名,不过未曾答应而已,后来欲将此事告知于你,谁知你已经将他们尽数监禁了,如此,那某还费那心做什么。”
“怕是也有些不安吧。”
“换你坐到某这个位子,当如何自处?”面对刘禹的质问,黄镛毫不躲闪。
两人都停下了脚步,就这么相互对视着,后面的人包括听潮在内,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得不跟着停了下来,吴老四双手下垂,不动声色地靠近了刀柄,心里更是在计算着,杀掉身边的这几个随从,最短需要用去多少时间。
刘禹当然不会动手,真要动手也用不着亲身犯险,再说了对方本来就是他荐来的,有些疑问来找自己也是正常,看了一会儿,他放松了脸部表情,告诉了对方答案:“罚俸半年。”
饶是黄镛早有心理准备,听到这个结果依然忍不住动容:“传闻子青得圣人爱重,如今看来此言当真不虚。”
难怪他心惊,出了这么大的事,被全路同僚一致攻讦,最好的结果也应该是调往他处,可对方的这个处罚,可以说毫无意义,他家的财力是有目共睹的,会将那点俸禄放在眼里么?
谁知刘禹听他提到谢氏,心头一黯,也不想说出实情,既然是传言,就让它传得更猛烈一些吧。两人结束了对峙,再一次并排走向前方,过了感恩栅离着澄迈县就不远了,越是往前去,在建楼房就越少,比起琼山县的那种热火朝天的场面,这一带还远远达不到。
熟炼工匠一共就那么多,每多建成一幢,就会催生出一批来,可那也是需要时间的,分到周边各县的百姓,就只能等待,当然,他们可以去别的工地做活,比如筑路、修堤坝、采石、伐木、打渔以及煤场、石灰场、沙场等等,可以说只要肯干活,绝对不会出现饿肚子的情况,这也是琼州一次性接纳了这么多人,却没有引起什么大的动乱的原因。
“丢城弃地是真,可活民无数也是事实,朝廷这么做,是琼州百姓之福。”黄镛概叹了一句:“舶司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
“开埠的事,你这个提举才是主事人,你认为什么时候合适,就什么时候开,不必来找某,需要这边配合的,来人来函均可,不过器之,有一句话,某要提醒你。”
“请说。”
“朝廷已经迁都广州,最多两个月就会到达,你心里可要有数才好。”
“啊!”
黄镛愕然失声,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刘禹的意思,朝廷迁都广州之后,既缺钱又缺人,无论缺一种,他这个琼州市舶司主事都很难逃得过,如果是那样,现在开不开埠,何时开还有什么意义?
“国势已经艰难至此了么?”刘禹说出来的话,从无虚言,不由得他不信,可是相信了又能怎么样,一时间黄镛百感交集,就连来找他的初衷都忘了。
“只怕还会更糟,很快琼州也不会再是一片净土,在战火到来之前,某不得不行非常之策,以期为大宋多保留几分元气。”
心事重重的黄镛走了,看着他的背影,刘禹的表情有些复杂,现在的他,已经不需要再与任何人虚与委蛇了,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可是到来之后,他不是一个喜欢纷争的人,有些东西做了就是做了,产生的后果是身不由已的。
“走吧,去张青云那里瞧瞧。”
听潮有些奇怪,她本以为自己不过是个陪跑的,没想到刘禹一直都没有让她走的意思,就连这种事情都不避,虽然心中有点忐忑,可是能这么明目张胆地跟着郎君出来转,她还是有点小窃喜的。
事实上,当张青云看到被刘禹拖着手的羞涩女子,也是一怔,不过做了这么多年的事,临机的反应算是练出来了,视若无睹地将他们迎进去,指着黎母水两岸的建设工地,为其一一介绍。
“自那日郎君来过之后,我等就重新调整了预期,为此需增加熟练工匠一百余人,普通作工者一万余人,招工的事情还算顺利,毕竟咱们这里给得工钱够高,中间虽然出现了一些小变故,大致工期还是准的,郎君请看,整个河段,已经完成了六成,余下的四成,一半以上已经接近完工,只有不到两成的河段,需要赶赶,属下有把握,在汛期到来之前,将它彻底结束。”
刘禹一边看一边频频点头,很明显,张青云是下了苦工的,这种时辰,他一早就出现在工地上,多半昨夜就是睡在这里,不过面上,刘禹并没有表露太多,反而饶有兴致了打量了他一番,弄得张青云七上八下。
“属下说得可有不妥?”
“那倒不是。”刘禹摇摇头,就像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你这嘴角还真起了泡啊。”
这话一出口,张青云还没什么,跟在他身后,手一直被他拖着的听潮顿时羞红了脸,没想到在那种情形下的私房话,居然就这么大大咧咧地说了出来。
“属下这也是急的,前些日子短了人手,工期一下子拖了几天,又没有什么头绪可以解决,一时情急,就上了火。”
“后来呢?怎么解决的。”
“那还要多亏金帅,有一日他带着人搞野外操练,正好到了这里,一听某的说辞,马上让他的人脱了衣衫帮忙,足足干了两日。喏,前头那一段就是他们给帮着砌的,又快又结实,直到某招上了人才离开。”张青云指着不远处的一处河堤感概道,刘禹仔细看了一下,两边的区别还是很明显的,难怪他会这么说。
这个变故倒是让他始料未及,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后世的解放军,在刘禹的心目中,他要建立的队伍,就是要以解决军为楷模,哪怕学个四不像呢,因此,时常会同金明聊起一些他的想法,没想到居然就给用上了。
“你总不好白用吧,算了工钱么?”
“正要说这事,原本某是想按平日时的工时结算的,金帅说他的军士不是作工的,死活不收,最后商量了,由官府出面,以劳军的名义,为他们打入一笔贴补。”
“金明他自己呢,没要什么额外的好处?”
“没有!”张青云激动地一下子放声大呼,看到刘禹微笑的表情,才马上收了声:“天地可鉴,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胡通判做的统计,由他们出具名册,每一笔贴补,直接打入军士们的名下,上头根本就没有金帅的名字。”
刘禹拍拍他的胳膊表示自己知道了,他从来都没怀疑过金明,真要捞钱,根本用不着在这上头,只是借此了解一下某些感兴趣的事情罢了,张青云不明内情,而他也不想过多解释,两人各负其责,不会有过多的交集。
了解完这一摊子工程之后,刘禹才将自己的来意说出,事情上一次就和张青云交过底,因此现在就到了具体实施阶段。
“你看能不能想个法子,匀出一些人来,先进行测量,这一回的要求很高,一定要做到事无具细,人必须是老工匠,尽量在雨季之前完成。”
要求这么高,要得还这么急,一下子就难倒了张青云,可是东家的事情,永远是第一位的,就在他的心思百转,打算咬咬牙答应下来时,一个清脆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
“奴奴有句话不知道当说”后头的几个字还没有出口,就被刘禹的目光摁了回去。
听潮鼓起勇气,继续说道:“奴方才听得,郎君需要人手,需要老工匠,而张参议这头工期又紧,一时很难抽出来,于是就想着,或许有一个法子可行。”
“说。”
“郎君忘了,咱们的屋子,就是山上那幢,可有不少老工匠在干活呢。”
被她这么一提醒,刘禹恍然大悟,想想也知道,为他修屋子的,肯定是技术最好的工匠,兴奋之下,他忍不住拖过听潮,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小乖乖,你可帮了郎君大忙了。”
“这事就交与你了,就说是我说的,那屋子的活暂停下来,所有的人手都归你调配,具体做什么,听张参议的,需要什么事物,你可以自己决定,务必要抢时间,做得越快越好,但是活儿一定要精细,不可出什么差漏。”
没办法,激光测距仪之类的东西连他自己都不会,也只能靠人工来量了,分解图纸就带在他的身上,以这些老工匠们的悟性,他相信看懂要做什么,问题不大,毕竟技术上的事情,已经在后世完成了,一脸红晕的听潮顾不得羞涩,赶紧把他的要求记在了心里,然后马上就同几个亲兵一道,赶去那幢山间别墅的施工现场。
第九十六章 新军
琼州大营位于黎母山的山脚,从区划来看属于临高县辖境,整个军营延着黎母水的一条支流而设,这一带原本的规划就是军事警备区,无论环境也好,地理位置也好,都处于岛屿的中心处,一旦有什么变故,可以及时地辐射整个琼州城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它初创之时,刘禹曾经来过一次,那时候,整个营区还没有开辟出来,金明带着他的人,整天就是挖树、翻土、平整地面等等,而现在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果不是吴老四再三确认,他都不敢相信,这里就是当初选定的那片不毛之地。
他们一行是沿着山脚一路过来的,由于地势的关系,当营区出现在眼前时,显得要比脚下低上许多,而最让人惊讶的是,那一片片绿色的营帐,整齐得就像大草原,一眼望不到头,每一片营区都被笔直的水泥马路分隔开来,一条宽达六车道的路面一直向前延伸,看样子,是与临高的城区主干道相接的,而这一切,都是金明带着他的人完成的,并没有招募一个民夫。
站在高处看过去,刘禹的心里涌现的就是一个感觉壮观,走近之后才发现,围绕在营区周边的,并不是传统上的木栅栏,而是一道高大的混凝土围墙,如果在顶上装上铁丝网,就和后世的敏感地区没多大差别了,看着这堵高墙,刘禹明白他们肯定是就地取的材,用平整土地挖出来的沙石筑成的。
营区的建设还在继续,一路这么走过去,到处都是整队的军士手持铁锹、工兵铲、簸箕、推车等工具,在不停地忙碌着,难怪他们能帮上张青云的忙,看来金明在练兵的同时,也并没有忘记了发挥这支军队的另一重目地,那就是建设者。
延着路一直走进去,一队队披挂整齐的军士正在操练,他们在各自指挥使的带领下,不停地从刘禹他们边上跑过去,看样子是在奔赴各自的训练场,没有任何一支队伍,停下来同他们打招呼,这是很不寻常的,因为虎贲全军几乎所有的人都见过他,照这个推断,眼前的军士应该都是新卒。
刘禹一行人是向着营区中心那杆硕大无比的帅旗为目标而去的,他拒绝了吴老四去找人来迎接的提议,就是想要看看金明究竟是怎么干的,直到目前来说,一切都还在他的预料之内,甚至有些超出的惊喜。
然而马上就有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金明居然不在大帐之内。
“节帅召集了左厢、前厢、中军的将校们,在大校场集结,做什么,小的们实是不知。”守卫帅帐的亲兵倒是认得他,恭恭敬敬为他指了一条路。
这也就是金明,哪怕就是马暨、姜才为统帅,他们的亲兵在同样的情况下都会亲自为他带路,可金明不同,一则是军纪甚严,二来,其品级比刘禹还要高,二者更像是合作关系,因此礼节上就会差一些,刘禹并不在意,带着吴老四等人又朝亲兵所指的大校场走去。
说是校场,其实也就是一块平整好的空地,不过占地甚广,一次容纳个数万人都不在话下,通常是用于全军合练、官家校阅、以及大阵型对抗之类的,而此刻偌大的校场上只坐了不到两千人,也就是亲兵嘴里所说的那三个厢的将校,理应包括三个厢都、十五个军都、一百二十个指挥使、六百个都头、一千二百个队正。
这个理应,是刘禹看到了金明的背影,和站在他边上的几个人,才想起来,前厢都指挥使马暨,还在挖石头呢,中军一直是他自己带的,就没有任命都指,至于左厢,那个稍稍靠后一点的男子,可不就是姜才。
“何谓新军,用你们抚帅的话来说,就是要迥异于大宋的其他军队,首先要明白,为何而战,为那点禄米?还不如去作工呢,一个月辛苦些,养妻活儿不在话下,也没有性命之攸,为了博出个前程?恕本帅直言,一将功成万骨枯,金某能爬到这个位置,那是尸山血海里拼出来的,多少同僚就倒在眼前,凭什么你会是活下来的那一个?”
这是在做思想工作?刘禹和他的人停下了脚步,关于建军思想的讨论,他和金明谈过很多次,有些理论后者是赞同的,有一些则因为历史的局限性,并不太理解,而刘禹也没有强求,他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早晚会有理解的那一天,不过听金明刚才这一番话,倒像是当初他的口吻。
“谁能答某,你们是为何从军?”
大概是不清楚金明的用意,近两千人站在那里鸦雀无声,没有人打算当这个出头鸟,金明也不着急,慢悠悠地走上前去,随手指了指站在一个前排的指挥使。
“你来说,你为何从军?”
“回大帅的话,属下属下是个汉人,建康城下被俘,为了活命才来到此地,从军是想着早一日得脱,那个战囚的身份。”
“为了活命,为了解脱,说得不错,听闻横山城下,你们用生命证明了自己的忠诚,这便是拼死战斗的意义。”
金明拍拍他的肩甲,继续向前走,在一个皮肤黝黑的男子面前停下来。
“会说汉话吗?”
“回大帅的话,会。”显然这个男子是个夷人,而且还是个都头。
“你呢,又是为什么加入这支队伍?”
“因为,我们头人说打仗,寨子里就有粮食孩子就有书念。”男子鼓起勇气,用不太熟络的汉话答道。
“说得好,为了家人,能过活,孩子能上学,这也是一个可以抛却性命的理由。”
金明同样不吝夸奖,在他的面前,站在最后面的是一千二百多名队正,他们大多数都是新近提拔的,其中有原来的老兵,也有从未见过阵的新卒,此刻都在努力站直身体,迎接他的目光。
“你呢,新入伍不久吧,看着不像没有活路的,为何要投军?”金明走到一个男子的面前,他的身材足足高过对方一个头,这么看下来,有一种很强的威迫感,可男子听到他的问话,毫不示弱地抬起了头。
“报仇,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他的话让金明一怔,略略打量了一番,说道:“原来是你,本帅记得想让你来中军做个文书你不干,让你教本军士卒识字你也不干,一个秀才偏要练那些杀人技,报仇?男儿生于世,不负七尺躯,这倒也是一个足以舍命的理由。”
他没有再往前走,而是原地转了个身,向左右看去。
“你们的这些理由,在我大宋禁军中,每一个人都可以找得到,可这样的人组成的军队,却挡不住元人的铁蹄。本帅相信你们不畏死,但如果你们死了,让鞑子长驱而下,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毁掉这里的一切,那样的死法,又有什么意义?”
“本帅的新军,是让你们每个人都死得其所,让鞑子在你们面前,闻鼓而战、见旗生怯。”金明跨步向前,又回到了之前的位置,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盯着下面的人群:“如此方不负‘虎贲’之名。”
“可是要做到这一点,不光是拼命地操练,还要有一个更高的念头,告诉你们手底下的那些人,我琼州新军,不是什么脸上刺字的贼厮汉,而是保护家园的堂堂军人,他们的家人,生为军属,死为烈属,生养死祭,代代香烟,这便是尔等从军的意义!”
“啪啪”金明的话音刚落,就从身后传来一阵鼓掌声,他沉着脸一回头,刘禹拍着手走了过来,在他的示范下,场上所有的将校都随着他的节奏拍了起来,这种拍法有些像步卒们的刀击盾牌,一时间场上掌声雷动,让金明有些措手不及。
“诸位,你们金帅方才讲过了,咱们的队伍,被称为新军,我希望将来看到的,是一支威武之师,文明之师,我也相信你们一定做得到。”
刘禹的话结束了训示,金明挥挥手让他们各自回营,唯一留下来的只有姜才一人。
“属下是昨夜赶回来的,除了将一些尸身交与陈大夫,还有些军情要禀报。”
姜才拿了根树枝,在脚下的泥地上画着示意图,这样要比口头上说直观一些,一条标志着海岸的曲线,一直延伸到了邻近的安南,他在双方交界的位置上,连续画了一堆圆圈。
“属下过海时,鞑子的前锋已经抵近钦州,沿海的渔户都被我等劝离,没有船,他们除了望海兴叹,别无他法,下一步会怎么做,施忠带着人在那里盯着,料得不久就会有消息送来。”
这就是琼州的优势,琼州海峡虽然不算很宽,可是也不是淌水就能过来的,有了这么一个安全保障,百姓们才能安心建设,社会也不会有太大的震荡,这一点,才是他们选择背井离乡的原因。
“眼下,阿里海牙有两个选择,一是南下直入安南,以求得粮草和补给,二是走邕州,去云南,不过这一条路不好走。”
“不,还有一条,跨过钦州、廉州、雷州,攻入广东。”对于金明的看法,刘禹还有补充:“不过后两条路目前都走不通,他根本没有选择,因为。”
刘禹抬起头,看着天色说道:“雨季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