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方向
雨季是作战的天敌,特别是在热带雨林中,后世就连武装到牙齿的法国人和美国人都没能讨得了好,在这个时空,有一个让人听着就色变的名词,考验着每一个统帅的决心瘴热。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就算没有丛林,大雨也是一个无法忽略的负面因素,它会使这个时代的道路泥淀难行,骑兵失去威力,坐骑变成负担,会使露天的步卒感染疾病,影响全军的士气,因此,对于刘禹所说的理由,金明和姜才两个老军头,都是心知肚明。
而逼着阿里海牙转而南下中南半岛,正是刘禹的目地之一,安南是个桀骜不违的小国,就算大宋不在了,他也没有服从过元人的统治,一如后世的那只猴子,有了元人的捣局,将来插手此地就有了明正言顺的理由,更重要的是,会为他的新军争取到一个训练和成长的时间。
“元人来了多少?”
“骑兵三万,两万蒙古骑,一万汉军骑,汉军步卒十万,新附军两万,民夫约五万,都是荆湖百姓。”姜才面带无奈地说道:“这批民夫运的全是军粮,原本某打算寻机劫下,可他们这一路始终都有过万骑兵的保护,完全找不到下手的空隙。”
“无妨,二十万人的吃嚼,就凭五万人能供应多久?”刘禹并不在意:“阿里海牙这是倾巢而出啊,看来他的胃口不小,咱们这个小小的琼岛,不过是盘开胃菜而已。”
他的玩笑没有得到回应,金明和姜才都是一脸的凝重,对方的军力数目太大了,大到难以下嘴,楚州一战,李庭芝集结了十五万人马,百般算计之下,才堪堪战胜了八万元人,那还只是一只偏师,他们这里有什么?十万入伍不到三个月的新兵,去硬撼一支连下荆湖两路、所向披靡的经制之师?任是谁都不敢这么做。
“帝国_主义都是纸老虎,没什么可怕的。”面对二者的疑虑,刘禹再一次祭出了他的大杀器,强大而自信的笑容:“不要忘了,他们的敌人,可远不只我们,其实本官现在考虑的,并不是如何消失他们,而是如何才能利用好他们。”
“元人的胃口很大,他们所要征服的也不光一个大宋,这个民族正处于上升期,只有连续不断的挫折,才会让他们有所收敛,我倒是希望,阿里海牙能不负他史上的盛名,给咱们带来一个惊喜。”
这些云里雾里、似是而非的话,金明二人不只听过一回,那些奇奇怪怪的名词,也早已经见怪不怪了,经过这么久的共事,两人都很清楚这位年轻抚帅的长处,那就是战略,对于大势的判断,他很少会出错,用后世一句通俗的话来说,就是经常能下出一盘很大的棋,而在谜底揭晓之前,很难看出其中究竟有多少手段。
而每当刘禹露出这样的笑容时,就会有一个敌人要倒霉,上上次是伯颜,上次是唆都,这一次会是阿里海牙吗?两人相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震惊,或者这一回他们的目标,并不只是元人。
“你打算怎么做?”金明不喜欢弯弯绕,也不喜欢去东猜西猜,让某人的成就感降低了不少。
“目前有一件很紧要的事情,你要带着这里的所有人去做。”
刘禹的话让他陡然一惊,这就要出兵了么,金明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紧紧盯着,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英烈祠那一带的工程已经快要收尾了,还有些柱子、石墙什么的要装,当中的甬道要铺设,两旁再栽上些树木,某准备将那里的工匠和作工者都调出来另作他用,余下的事情你带人去做吧,给你留下几个老师傅,该怎么做,他们会指点,这里的每个人都要去。”
听到他最后强调的那一句,金明一愣:“是要开祠了吗?”
“嗯。”刘禹点点头:“有些尸骨残缺难认,一一辩别出来费了不少劲,如今他们的亲人都已经来到了琼州,大部分都分了房入住,也该让他们入土为安,享受人间香火了。”
这件事姜才很早就知道了,横山一战,除去守城的雄略前军三千余众、民夫两千多被安葬于横山城下的陵园,虎贲各军的近万名战死者,全都被火化后运到了琼州,他们迟迟没有下葬,就是为了等待这个祠堂的建成,这其中也有他所领的前军中的弟兄,可他心里所想的,却是另一个人。
“老姜。”刘禹拿了包烟出来,分别递给他们二人,并且亲手帮姜才点着:“对不起,宁哥儿的人没有找到,尸身也不知所踪,某已命他们继续打探,只怕还要再等些日子。”
姜才拿着烟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声音也变得低沉了许多:“他可算死得其所么?”
“自然,没有他们的拼命,京东各路一早就不保了,如今元人的大军,还没有赶到大都,这全都是宁哥儿他们的功劳。”
“那就让他也入祠吧,营中某那里还有一套他穿过的衣甲,等过些日子,开祠的时候,着人送来,寻个地儿埋了,也算是入土为安。”
刘禹和金明看着这个强抑着内心悲痛的父亲,心里都有些不是滋味,从传来的消息看,生还的可能性已经愈加渺茫,在海水里泡了那么久,结果如何可想而知,又或是早已葬身鱼腹,但凡有一点希望,他们都不愿意放弃,可是这话没有哪个说得出口。
“老金,得亏还没有过定,不然就误了雉姐儿,你我这辈子做不成亲家了,是姜某无缘。”最后还是姜才狠狠心自己说了出来。
金明长长地吸了一口,熟练地吐出一个烟圈:“雉姐儿说,活要见人,死总之,一日没有确信,她都会多等一日。”
“不成,那不是害人么,你我才是家主,此事已经了了,从此生老娶嫁,再无相干。”
姜才用不容分说的语气,制止了他的争论,金明心知他有了定计,也不再多说什么,一只烟就这么默默地吸完,三个人都没有再说话。
隔着一个钦州湾,直线距离也就六百来里的安远县城,早已被宋人拆成了白地,阿里海牙有些茫然地看着远处的大海,心中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无力感,他有足足二十万人,其中精锐之师不下十五万,可是没有船,又能怎么办?
事情很明显了,宋人就在海峡对面的那个岛上,这一路上走得干干净净,除了偶尔能看到倒毙在路旁的老弱,连一只活物都难以寻觅,身后原本是县城的位置,拆得只剩下了地基,他相信如果不是自己追得急,这些宋人可能连构成地基的砖石都不会给他剩下。
这是一个难缠的对手啊!
在路过邕州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想过,调头打穿左右江,去同云南方面会合,可是当他看到早已不存在的邕州城下,那些官道两边一个接的一个的人头桩子,就明白云南那一路,只怕是败了,既然指望不上,打过去又有什么用,南下才是大汗交与他的任务。
如果说战事的进展,阿里海牙可说足以自豪,荆湖两战,一水一陆,都打出了令人满意的战绩,两战定北路,一战下谭州,将整个荆湖收入囊中,其间虽然多耽搁了近两个月,可是比起那些顿兵坚城下的,已经好得不要太多。
如今,广西一路就在他的脚下,敌人宁可逃到那个不毛之地,也不敢与之交战,这种在别人看来可堪夸耀的结果,却让阿里海牙感到了一丝隐忧,这个对手是怕了自己么?表面看似乎有道理,可细想想,却又不尽然。
他相信一个能将坚壁清野执行得如此彻底的人,是绝不可能因为害怕而怯战,他的对手一定是在等待,等待自己后援不继,粮草断绝,才会发动致命一击,就像邕州城下的那些木头桩子一样。
实际上,虽然有着二十万人,可他们已经成为了一支孤军,从这里一直到荆湖,不会再有一粒粮食送来,就连原本的民夫,都回不去了,现在他急需要决定的是,在营中粮尽之前,自己该往何处去?
看上去,他的大营依然井然有秩,步卒们的士气还没有低落的迹象,这也正是阿里海牙的底气所在,只要能寻到宋人的主力决战,他从来就没有想过会输。
大营的周边是骑兵们矫健的身影,三万之众,这是足可以灭国的力量,阿里海牙静静地站在那里,直到一个蒙古装束将领,被他的亲兵带来。
“大帅,我的人在四下里找过了,没有一个活人,前哨刚刚传来消息,他们跨过了合浦水,连宋人的影子都没有找到,我已经让他们继续前行,若是雷州一带都没有,只怕”
阿里海牙看了脱温不花一眼,这个蒙古骑军统领一脸的无奈,有力使不出,会让人十分难受,他很理解这种心情,因为自己就是这样。
“船呢?”
“没有,他们连村子都一把火烧了,害得我的人只能宿在野地里。”
阿里海牙明白了,再走远一点多半也是白搭,他必须要考虑到最坏的结果,那就是整个广西境内,都不再有栖身之所,脚下是钦州,往东去是广西路治下的廉州、雷州、郁林州、化州、高州,要一直经过这么多地方,才会到达两广的交界处,可谁又能保证,广东境内会不一样?
真要是那样,都用不着宋人来打,这里的二十万人就会立时崩溃,他根本就赌不起。
回荆湖不成、转道云南不成、广东又太远了,自己还能往哪里去?
不知不觉,阿里海牙转头,向南方看去,也许那里成了唯一的选择?
第九十八章 讨伐
从钦州往南,不到三十里就是大宋与安南的国境线,这条线和后世的华猴国境大致上差不多,而安南的国都升龙府,离此连六百里都不到,快马只需要几日的功夫,就是步卒,有个十天半个月就能兵临城下。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当对面的邻居是大宋时,安南人从来都没有担心过这种事情,因为那是一个讲道理的国家,用不着他们游说,宋人朝中的饱学之士就会帮他们挡下所有的战火,可是当有一天,他们发现大宋这个邻居消失了,换成了元人,哪里还坐得住。
要知道,就在十多年前,紧邻着安南国境的另一个邻国大理,就是倒在了元人的铁蹄下,而在大理被征服的同时,元人也向他们送来了招降文书,同样的文书,蒲甘人将它撕碎,斩杀了使者,可是安南人不敢这么做,他们只能同使者商量,一点一点地讨价还价,以求做一个名义上的附庸,而不想担任何实责。
不得不说,安南人就是要比直肠子的蒲甘人聪明,也不知道元人是自顾不暇还是妄自尊大,竟然就这么答应了他们的请求,虽然后来多次来使催促他们履行,可安南人每次都是口头答应,坚决不办,久而久之元人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办法,毕竟当时唯一能威胁到安南的,只有一个立省不久的云南。
可是现在,从云南匆匆带着大军赶回的安南北境镇守使陈国峻却面临着一个严峻的局面,元人的二十万大军已经压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抬抬脚就能打到他的谅州城,而这一切是怎么发生地,他居然茫然不知。
印象中,仅仅在三个月前,宋人还在邕州城下展示着他们的战果,上万根木头桩子,那上面的人头做不假,跟着他们的军队,陈国峻甚至还亲眼看到了宋人是如何战斗的,元人被赶得鸡飞狗跳、抱头鼠窜,这也是做不得假的,否则他又怎么会悍然出兵云南,试图分一杯羹呢?
可现在,宋人在一夜之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听说是逃到了那个孤岛上,而元人的大军长驱直入,已经打穿了整个广西路,这还是他看到的那支强军吗?虽然元人人数众多,但要说连一战之力都没有,至少陈国峻是不信的,可事实就在眼前,又由不得他不信。
怎么办?元人的使者被他打发去了升龙府,事关国策,他没有独断的权力,只能让君主来做决定,京城那边会是个什么样子,用脚趾头都能想像得到,元人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这一回恐怕是敷衍不下去了。
打?实力相差太大,宋人都只能闻风而避,他又怎么敢直撄其锋?城下的谅州城已经安南边陲第一重镇,可不要说同邕州这等大城比,就连横山寨的坚固程度,都远在其上,然而这并不是就说,他们毫无抵抗之力。
对于安南这块狭长的国土来说,天气和地理环境才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法宝,历代的中原王朝不是不想打,而是太费国力,打下来也难守,不划算,这才在半推半就之中,让这块自秦汉伊始就是华夏固有领土的西南之端,最终脱离了祖国的怀抱,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之丧失的北方那些领土还要让人痛心。
因为它所附带的,是一个完整的北部湾,和大半个南海。
陈国峻的心思复杂而又纠结,元人不怀好意,只怕难以善了,如果升龙府不答应,战争只怕立时就会开启,可是他现在连个防备的姿态都无法做出来,更不可能像宋人一样迁移百姓,那样就明白地告诉了元人他们的选择,可如果什么都不做,一旦开战,他拿什么来阻滞元人的脚步,为都城赢得撤退的时间。
“大将军,信使到了。”正当他委决不下时,一个部下匆匆跑来,告知他一个意料之中的消息。
“京城来的吗,怎么说?”陈国峻似乎连见上一面都等不及了,一边拔腿就走,一边打听实情,可是那个部下却没有跟上去。
“不是京城来的?”陈国峻停下脚步,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见后者摇摇头,面上有些不耐烦:“又是元人,不是说了嘛,有使者来直接送到京城去,不要来烦我。”
“回大将军,不是元人,是宋人的使者。”
“什么?”
陈国峻又惊又喜,此时的他,没有比听到宋人的消息更能让人激动的了,就像是快要溺水的人,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跟着他的手下赶紧迎出去,将那个自称是宋人使者的男子接入府中。
“尊使可是自广西来?”因为着急,他也顾不得客气了,径直问道。
“正是,在下奉我家抚帅之命,特来见过陈使君。”
“不敢当,不知刘帅有何见教。”
对于他嘴里的那位抚帅,陈国峻的印象很深,一个年纪青青的宋人,行事老辣无比,说话更是滴水不漏,明明有利于他们的事,非要让自己上赶着相求,最后还得感谢他,可是最终陈国峻也没有露出什么不满,因为他没有那个资格。
一个广西路,十倍于安南的领土,倍于安南的人口,在那片土地上,人家才是说一不二的正主儿,而他只不过是个属国的将领,哪怕自已的君主在此,也得礼让三分,这就是国势使然。
“使君客气了,在下只是个送信的,有什么话都写在里头。”
来人从怀里摸出一个圆筒,扭开后拿出一卷文书,用得正是宋人的公文格式,下头盖着广西经略安抚司的印鉴,陈国峻不敢怠慢,双手接过来,就着堂前的光线,细细读完,他的脸色慢慢地变了。
原本以为宋人遣使前来,是为了商量共同抗元的事情,最差也是要求安南提供诸粮食之类的帮助,可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封有如国书般的公文上头,根本没有一个字提到元人。
他们竟然是要去讨伐隔着好几百里以外的三佛齐!
“使君看完了,答应与否,请给个准信,在下也好回去交差。”来人好整以暇地冲他一拱手,正色答道。
这也就罢了,他们居然还以主国的名义,要求半岛上所有的属国出兵相助,连安南这样名义上都不是的也不放过。
凌牙门,这个马来半岛最底端的离岛,很早就是往来马六甲海峡的商船们,中转和补给的一处要地,然而直到宋人在数个月之前升起他们的旗帜,实际上都是无主之地,就连近在咫尺的三佛齐人,也只是派了几个税吏和几十人的小队人维护秩序而已。
一切都在数月之前的那一天发生了改变,任是谁都想不到,素来以礼仪之士著称的宋人,突然间露出了一个蛮横的面孔,悍然在岛上升起了他们的旗帜,宣称这是他们的领土,可偏偏又没有派出一兵一卒来,就这么过了许久,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把这事给忘了的时候,宋人的大只船队,一下子开了进来,再一次占领了这里。
理由居然是辱旗有如辱国!
没等岛上的人反应过来,动作迅速的宋人甲士就接管了全岛,三佛齐留在岛上的那些税吏和土兵全数被擒,宋人并没有杀他们,只是放了一个人回去,让他带信给对方,要求对方就此事严惩当事人,向大宋赔偿一应损失,最后,承认大宋对于凌牙门的主权!
消息传到该国的都城占卑,满国大哗,盖因历史上三佛齐对于中原王朝一直都是恭顺有加,从前唐开始就不断地遣使入觐,贡使贡物,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南渡之前,之后虽然往来少了一些,大致上是没有什么冲突的,可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都已经快被人赶下海了,还有心情去争一块无主之地。
于是,正处于国力鼎盛期,拥有属国十五,与新兴的爪哇国争夺地区霸权的三佛齐,一下子就决定了拒绝宋人的要求,以强硬的态度要求他们离开凌牙门,否则便是刀兵相见。
接到消息,刚刚踏上这片土地的杨行潜哑然失笑,随手将其递给前来迎接他的琼州水军都统杨飞。
“他们要打仗?”杨飞看了一眼,不无担心地说道。
“不是他们要打仗,而是咱们要打仗。”
杨行潜说的话,让他更是疑惑不解,这二者有什么区别吗?
杨飞的担心在于,虽然他的麾下有三百余只战船,在这一带的海域可以说是无敌的存在,可凌牙门是个离岛,很多地方一跃就跳过来了,人家根本不用和你打海战,只凭船上不多的甲士,怎么守得住?
“杨参谋,咱们是不是将消息传回去?”
“嗯,那是自然,不过太远了,没法子用上传音筒,等船划到,都不知道会过多久。”
话虽如此,杨飞在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一丝忧虑,后援不继,这仗还怎么打下去?
“快船的话,十日可达,属下这就去安排?”不得已,事情还是要做的。
船队中有专门从事联络的快船,有点像军中的快马,就在杨飞前去安排这项事宜的时候,他的巡船突然打来了信号,外海有不明船只靠近。
“全军戒备,派人问明来意。”杨飞立时做出了决定,三佛齐人会从海上来吗?
答案很快就有了,来船并不是三佛齐所有,而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蒲甘人!
“喔,这么快?”得到禀告,杨行潜毫不吃惊,反而若有所思:“在哪里,把他们迎上来。”
带着这种疑惑,杨飞带自开着自己的座舟,将这支为数不少的船队迎进了凌牙门内港,等到来船开始下人,他才明白,这些有着明显半岛风格的船只,上面装的全都是人,甚至还有大象。
早已等候在陆上的杨行潜,笑容可掬地扶过为首的一个老者,此人头戴金冠,长披裹巾,一看就是有权势的人家。
“阿难陀先生,没想到,会是你亲自领兵前来。”
“杨先生相召,是我的荣幸,其他人来,贵部也不会放心,我说得对吗?”
“哈哈。”杨行潜纵声大笑,并不完全是因为对方的幽默。
蒲甘人都动了,其他的那些小国,还会远吗?
第九十九章 追击
中南半岛上卷起的风波,还远远影响不到大陆上的局势变化,大宋,这个古老帝国的余荫,对于半岛周边那些大大小小的国家来说,依然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但是,一旦都城丢失,整个政权中心正在逃亡广南的路上这等消息传开,杨行潜还能不能凭一封抚司公文,调动诸国与援?就只有天知道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和他那位远在广西的同僚一样,阿刺罕也想要独当一面,纵横驰骋,将一片又一片的土地、人口收入囊中,再敬献于大汗的脚下,因此对于此次能做为前部统帅进军临安府,他是抱有极大期望的,纵然宋人的朝廷真得逃了,有一座近百万人口的临安城做为礼物,也会是一个不错的结果,可谁能想到?
临安城的大火烧了整整三天,在他带着大队步卒日夜兼程赶到的时候,浓浓的黑烟隔着几十里地都能清楚地看到,而怀着一丝侥幸来到城下时,阿刺罕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手脚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惊异,在微微颤抖着,对于跪伏在马前的那个汉人千户的话,更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末将该死,不合中了宋人的诱敌之计,损兵折将,就连撒里蛮千户也未能幸免。”高兴头都不敢抬,他完全能想到上面的阿刺罕是个什么面孔,没有听到回音,只能继续说下去:“末将侥幸得脱后,便收拢了残兵,进剿周边各县,还好有一些不曾逃走的宋人,从他们口中,末将得知”
他没能再说下去,一声怒吼打断了后面的话,同时到达的,是一声清脆的鞭响:“你是该死!”
阿刺罕显然气恼已极,连马都没有下,就这么劈头盖脸地挥了下来,隔着将近一步的距离,周围还有那么多跪在地上的汉军将校,他的马鞭子居然丝毫不差地,全都落在高兴一人的背上,每一鞭下去都会裹着一片残布飞起来,很快,高兴的身上的那一袭战袄就变得七零八落,里头的衬衣也慢慢被撕烂,这个时候,旁人才看清楚了,他根本就没有披甲。
主帅盛怒之下,没有哪个不开眼的敢多说一句话,周围除了不时响起的“噼啪”声,连个大喘气的都没有,当事人更是紧紧咬着牙关,一声不吭地任人施为。就这样,不知道挨了多少下,当他的痛觉神经已经变得快要麻木,视线也由于不变失血而模糊时,突然感到背上一松,那鞭子再也没有落下来。
阿刺罕随手扔掉沾满了血渍的马鞭,一跃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揉着有些酸痛的手腕,看都没看满地的汉军将校,穿过他们就这么走向前方,那座黑烟滚滚的雄城。
越向前走,空气越是灼热,而在热气中纷飞的,是无数黑色的烟灰,他完全无数想像,宋人究竟做了什么,才会让这么大一座城池,燃烧得如此彻底,围绕在城墙边上的那条护城河,已经污浊得像个排水沟,原本应该是高大巍峨的城楼,此刻烧得连个架子都不剩,阿刺罕的嘴角嚅嚅着,一句蒙古话无意地冒了出来。
长生天,请饶恕世人的愚蠢吧,他们畏惧你的雷霆之怒,害怕惩罚临头,懦夫永远不配拥有,你的庇护,只有弯刀和弓箭才是我们永恒的力量,为此,你最忠实的子民,将献上他的一切,让这些愚蠢的人匍匐在你的脚下,让你的光辉照耀每一寸土地。
一语即毕,他蓦得回过身来,两个亲兵一左一右提溜着高兴,把他拖到阿刺罕的面前,然后分立两旁,警惕地看着那个血人,手放在刀柄上,以防他暴起伤人。
“下去吧,就凭你们两个,他真要有异心,不过是多饶上两条性命罢了。”这话,阿刺罕是用汉话说的,两个亲兵没有迟疑,倒着退了下去。
“末将该死。”高兴还是没有抬头,说出来的话更像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
“你是该死啊,最让我生气的,不是你葬送了八千骑兵,也不是死了三千蒙古人,而是给了宋人整整三天的时间,他们跑得再慢,现在也已经在几百里之外,没有了人口,我们要这土地有什么用?圈起来放牧么。”阿刺罕半蹲着低下身体,在他耳边说道:“这样的结果,若是大汗只像我一样打上一顿,我会连觉都睡不着。”
“回大帅的话,末将当时也不想进城,可撒里蛮千户硬要去,末将又能怎么办,他若是有失”
阿刺罕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这就是你该死的地方,明知道他是个蠢人,明知道他在做蠢事,你身为主将,连强令都不敢下,军令律法,在你心中算是什么?他敢抗命,你纵然一刀杀了,大汗那里也只有夸赞的,你怕什么?”
高兴不由得一怔,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争辩下去就有些诛心了,他当然不像撒里蛮那么蠢,可现在他恨不得比大帅嘴里的蠢人还要不堪,那样接下来的表演才不会让自己给恶心到。
“末将确是该死,辜负了大帅的信任,只求明正典刑,以正军纪。”高兴毫不犹豫地做出了姿态,以求平息对方的怒火。
“若是杀了你,能挽回这一切,你以为你还能活下来?”阿刺罕冷冷地说道:“方才你说你得知了什么?”
“末将带人在府中周边的几个县进行了盘查,从一些没有离开的宋人嘴里,得知了他们前些日子的部署。”
高兴挣扎着抬起头,将他打听到的消息一一托出,阿刺罕越听越是心惊,没想到宋人会安排得这么巧,几乎是掐着时间来的,五天前他们才刚刚取得了一场关键性的胜利,那就是在独松关外击溃了近三万宋人守军,而几乎在那同时,宋人的朝廷就做出了迁都的决定,将府内近百万、城中不下五十万人尽皆疏散,这还不算,他们甚至在临安这个空城里设置了一个极大的陷阱,将入城的近八千骑军大部
阿刺罕的脸上肌肉抽搐着,直到这个时候,他才觉出了一丝心疼,那可是八千精锐之骑啊,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就活活葬送在了火海里,很显然,宋人这么做就是为了阻断他们的追击之路,那么也就意味着,他们逃得还不太远。
“你能确定他们是向着浙东逃窜的?”
“能,末将捉到了几个从临安城中逃出,还没有来得及躲藏的百姓,他们亲眼目睹了宋人的皇帝和朝臣就是从水路走的,那条运河直通浙东,行船肯定不快,按最早出城的在四天之前来算,目前也不过出了绍兴府,咱们还有机会。”
阿刺罕面上一凛,何尝不知道这是一个机会,可是丧失了做为前锋的近八千骑兵,只凭着剩余的两千多人,根本无法进行有效地追击,这点人手也就够个侦骑而已,一线机会也是机会,如果不能将宋人的首脑截下来,他们的抵抗就会像建康、独松关、安吉州那样激烈,只一瞬间,他就有了决断。
“你这伤还能骑得马?”
“末将能。”高兴疼得眦牙咧嘴,狠狠心一点头。
“带上你的人马上出发,循着官道进入浙东,绍兴府是路治所在,那里未必没有宋人拦截,你的任务就是弄清敌情分布,切要记得,再轻敌,临安城中的那些人,就是你的前车之鉴。”
高兴没口子的应下来,大帅连个最低的处罚都没有说,就是给了他一次戴罪立功的机会,或许也是他最后的一次机会了。
等到那支为数不过二千余的汉军骑兵出发,阿刺罕的脸色再一次沉了下来,高兴的人太少了,没有步卒的支持,就是彻底的冒险,他能输得起两千人的损失,却输不起再一次丧夫机会。
“传令,全军疾行,进了绍兴府再扎营。”
命令被迅速传递了下去,刚刚到达还未经修整的大队步卒毫不停留地绕城而过,阿刺罕跨上自己的战马后,眼睛在那个燃烧着的巨大城池上停留了片刻,宋人连自己的京师都能付之一炬,还有什么不敢干的呢?
“命人将这里的一切回报大汗,就说阿刺罕不惜一切也会追上宋人的皇帝。”无论结果如何,这件事情他都不敢隐瞒,哪怕已经无法挽回了,也必须让大汗知道,他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说罢,便一鞭子打在马背上,跟在他后头的那面旗帜下,近五万步卒如同一股黑潮,卷着大片大片的尘土,沿着修砌平整的官道扑向一府相邻的绍兴府。
此刻在阿刺罕的眼里,无论是浙西那些未降的州府,还是临安城左近的几个县,都不足以让他停下脚步,也是这个原因,让他忘记了在临安府内,还有一支宋人的兵马,正在顽强地抗击着元人的进攻。
第一百章 后招
独松三关依着山岭而建,绵延十多里,苏刘义带着全部的殿前司禁军,也才不过二万五千余人,加上张濡之前留下的不到三千老弱,算是把关墙给站满了,而他们在元人不停地攻击之下,已经支撑到了第六天。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六天以来,他一共才睡了不到八个时辰,就是靠着这股子顽强,才让手下这些从军不过数月的新卒渐渐稳定下来,站在关墙之上,苏刘义单手执着一个千里镜,紧紧盯着下面的元人动静,他身边只有十余个亲兵,大部分人都倒在了这些天以来的战斗中,而有些尸体甚至就躺在关道上,守兵们已经没有精力去清理了。
“殿帅。”听到呼唤,苏刘义头也不回地伸出那只空手,一个破了口子的陶碗送到了手上,他依然保持一个观察的姿式,将碗送到嘴边,也不管里头是什么,就这么一点一点地吞咽下去。
“奇怪。”
过了一会儿,边上的亲兵突然听到他嘟囔了一句,正想问一句出了什么事,只见苏刘义那双充满了血丝的眼睛离开了千里镜,仰着头想了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自顾自地摇摇头:“不对劲”。
“府内有什么消息传来么?”
“最近的消息还是三天前的,让咱们再坚守数日,为府中百姓撤离,争取时间。”
这个数日倒底是几日,枢府的文书上没有说,按他们的猜测,怎么也不会少于三天,那也就是说,他们至少已经完成了朝廷的嘱托,想到这里苏刘义的心中一动。
“今日元人攻关,一共几次了?”
“三次,天刚亮一次,正午时分一次,再就是方才那次。”亲兵扳着指头算了算。
“昨日呢,至少有六次吧?”亲兵不明所以地点点头,苏刘义继续说道:“他们怎么就不急了呢?”
听到他的话,几个亲兵面面相觑,心说敌人不拼命了不是更好,至少有个进食的时间,否则老这么不吃不睡地,累也累死了。
苏刘义没有解释的意思,三两口将那碗糊状物吞入肚中,再一次拿起手中的千里镜,一动不动地开始了观察,这付千里镜,还是李庭芝赠予他的,凭着手中的法宝,他才能在元人动手的伊使就判断出大致的压力范围,从而能调动手里的力量,不致于平均使用,若非如此,只怕这关墙一早就给突破了。
六天的守城战下来,活下来的还有近万人,这一万来人已经完成了由新兵到老卒的转换,如果能够成功地带出去,他有信心再扩招个五倍也不成问题,可是元人还会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天色渐渐地暗了下去,关外的元人没有任何进攻的意思,就在苏刘义心中忐忑,准备迎接可能到来的夜袭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他喜出望外。
“苏帅,小的是刘侍郎属下机宜司勾当,奉命前来告知贵部,官家一行已经离城四天,小的过来之时,百姓们也已尽数离城,我家侍郎让小的带一句话与殿帅,是你与弟兄们的坚持,才给大宋带来了一线生机。”送信的是一个猎户打扮的男子,而苏刘义所关心的,是他嘴里的那位刘侍郎。
“你们侍郎,可是刘子青?”朝中有多少刘姓侍郎,其中又有多少和他认识,这么一排除,苏刘义一下子就猜到了。
“正是,他让小的转告殿帅,保存实力,与敌周旋,独松关不必再守了,趁夜撤出吧,元人未必反应得过来。”
“往哪里走?”对于那个有着一面之缘的年青人,他的印象还是很深的。
“元人已经进入了临安府,官道不可行,在下的建议是,穿过天目山、百丈山,退入严州,再自衢州南下,进入福建路。”
这的确是唯一可行的法子,虽然山路难行,可怎么也比在平原地带上让元人追杀来得强,苏刘义毫不犹豫地朝他一拱手:“大恩不言谢,也替苏某带句话与你家侍郎,他日若有幸活下来,定当报答。”
来人点点头告辞而去,苏刘义瞅了一眼自己的将旗,一伸手将它从马道的缝隙中拔了出来,旗是军之魂,他不想落到元人的手中。
“传令下去,全军依次后撤,任何人不得发出喧哗,让熟知地形的本地老卒在前头带路,没有本帅的命令,不得擅自离开山岭。”
说走就走,苏刘义担心,元人既然已经攻入了临安城,他们就变成了腹背受敌,关下的敌人不再猛攻,是因为根本没有那个必要了。
就这样,在原来那些守军的带领下,幸存的近万人马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根本看不清的山路上,他们除了带上关里的存粮,扶着还能走动的受伤弟兄,丢弃了大部分的辎重。
经过一整夜的急行军,当天色渐亮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数十里之外的一处无名山谷,一夜的不眠不休,精神又高度紧张,大部分人一躺在地上,就进入了梦乡,其余的军士不敢生火,只能就着山溪啃已经干硬的饼子,一个年轻的军士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间低低的哭了起来,他的哭声像是疫症一样传染开去,不一会儿,整个山谷都响起了饮泣之声。
“随他们去。”见自己的亲兵打算去喝止,苏刘义出声制止道,这里离着独松关已经很远了,山谷地形低矮四面被挡住,声音传不了多远,而由于山中溪涧的存在,这声音听上去,更像是溪水潺潺而流,他的人都已经崩了那么久的弦,如果不放松下来,只怕就不是哭泣这么简单了。
这里的军士绝大部分出自于淮东,元人已经打入了两浙,又隔着一条大江,他们已经回不去了,客死在异地他乡,连个收敛入土的人都找不到,那种悲切,让苏刘义也心生戚然,官家他们已经走了,自己就算再紧赶慢赶,能不能在福建路追得上,谁也不知道。
一府之隔,浙东安抚使、知绍兴府王霖龙却是欲哭无泪,四天前,官家和圣人的船队就在他的眼皮底下穿城而过,随之而来的,是一眼望不到边的难民潮,那些京师百姓,惶恐不安的样子,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里。
可问题是,他该怎么办?京师与他脚下的会稽县城,只隔了一个萧山,元人打进了临安府,会放过近在咫尺的绍兴吗?每每想到这里,他就夜不能寐,无数次,弃城而逃的念头都在脑中闪过,却又因为心底的一丝侥幸压了下来。
然而到了今天,终于无法压制住了,因为元人侦骑出现在萧山县境的消息,已经传到了抚司。
“来了多少,进了城没有?”王霖龙抑制住内心的恐惧,一迭声地追问。
“数目不详,说什么的都有,抚帅,还望早做定计。”
定计,他能作什么定计?绍兴府内的戍兵,满打满算还不到五千人,守住会稽县城都很勉强,要让他与城偕亡?那是从来没有过的想法,可现在离城,又能往何处去?
这一次京师的大逃亡,也带动了他府内的百姓,虽然没有人组织,但凡有点家底的,谁会留下来面对元人,偌大的县城,能走的都走了,走不了的,要么是没有去处,要么就是无所谓,说不定还在打着投效元人,从此飞黄腾达的主意。
有那么一刻,王霖龙也闪过这样的念头,可官家圣人都走了,那么多的朝臣、百姓也都走了,他怎么也拉不下面子来,毕竟这个国家的组织还在,弃官而逃可以,主动投敌还是有些心理障碍的。
就在这种患得患失当中,一个不速之客突然前来造访,让他不由得一怔。
“福王之子?他还未走么。”
福王也就是荣王赵与芮的新爵,是先帝登基之时加赐的,习惯上的称呼,还是以后者为主,不过在绍兴这个王爵更有市场一些,因为御赐的福王府,就坐落于城中。
赵孟松又换回了之前的王府公子打扮,除了面色有些黑,整个造型丰挺玉朗,给人以飘逸出尘的感觉。
“不才见过抚帅。”
“公子客气了,不知前来有何见教。”
尽管心急如焚,王霖龙还是有着基本的修养,对于此人的来访,他还是很有兴趣的。
“见教谈不上,有些浅见,想与抚帅分说。”王霖龙没有答话,只是用眼神做了一个请继续的意思。
赵孟松侃侃而谈:“京师沦陷已成定局,可元人连一座空城都没有得到,三天三夜的大火,烧得萧山县城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实不相瞒,不才就是从那里而来,如今,官家朝廷俱已离去,府内人心惶惶,抚帅踟躇无计,想必不欲转投鞑子吧?”
“想如何,不想又如何?”对于这个年轻人的咄咄逼人,王霖龙心里很不舒服,言语间也不怎么客气起来。
赵孟松毫不以为意,微笑着继续说道:“抚帅若是有意投敌,下面的话不说也罢,在下转头就走,是捉是放全在你一意之间。”
“若是无意,便请即刻离城吧,同时出具钧令,晓谕城中百姓,鞑子大军须叟即至,此城已不可守,宜速速离去,躲也好,逃也好,都比坐困愁城要强。”
王霖龙张口结舌,他万万没想到,此人巴巴得跑到他的帅司,就是为了劝他跑路的。
“本官不明白,公子为何有此一举?”
“因为,在下欲借此城,与元人周旋,守护先祖陵寝,拖延鞑子追兵,为官家他们赢得一点时间。”
看着这个年青人郑重其事的表情,王霖龙动容了,他明白这句话的份量,也由衷地为此而感到钦佩,因为对方做了他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五一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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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一章的题目就是种田,中间会穿插一些剧情,比如山东变乱、迁都等等,接下来还会有,其实这样的安排,都是为了剧情有所起伏,让主角更好地装逼罢了,借一句流行语,都是套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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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人物,最难的就是让他们符合史书上的评价,因此写起来就快不到哪儿去,虽然已经写了两年,在写书这件事上,酱油还是个新手,说来很难相信,写了这么久,酱油从来没有得到过编辑的指点,一切都是靠着自己的悟性,靠着一点一点的积累,这么过来的。
有时候返回去看自己前面写的东西,既有惨不忍睹的一面,也有偶尔的闪光点,只希望后面的会比前面的要强一些,那也就代表,酱油是在前进,而不是越写越烂。
这一卷大概还会写一个月,种田嘛,总要有个过程,然后才会有更好的结果不是吗,当然国内的剧情也会有,我认为双穿门就应该双线并进,不然没有特色了,如果只是把它看成一个金大腿,那还不如直接魂穿呢,反正主角是无所不能的,什么都造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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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搭桥
“又是空城?”
得到消息,高兴下意识地打出了全军缓行的手势,宋人会故计重施,以为他们会再一回陷阱么?
“确是如此,小的们直入城,到处都是弃物,却不曾见到人影,宋人的官府大门洞开,里头狼籍一片,许是走得匆忙,连灶底都是热的,小的们推测,他们走了应当不到四个时辰,可是”侦骑有些为难地看了他一眼。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有什么,说。”
“可是他们多半是坐船走的。”
高兴闻言一怔,来人说得没错,江南特别是两浙一带,河流湖泊纵横,绍兴府境内,一条运河连通大大小小的水系,会稽县城更是舟揖便于陆行,在这样的情况下,哪怕明知人家走了没多久,又靠什么去追?
临安城的余火、背的巨痛还在提醒着他,高兴果断决定将消息传向后方的同时,率军绕城别走,沿着镜湖的湖岸、跨过若耶溪,直奔下一个目标虞县城,他还不信了,宋人这一路全都坐在船不下来。
四月的江南,繁花胜景、绿树如荫,行走在这水乡之间,原本应该是惬意而极富风雅之事,可若是一路尽是逃难的百姓,任是谁也不会有附庸风雅的心情,他的人说得没错,宋人的确是仓促离城的,当官道的百姓越来越多,见到他们便四散逃去时,高兴愈加肯定了自己判断,同时不断地催发马力,以求获得更快的速度,身后的两千余骑如同狂风一般掠过,将那些闪躲不及的百姓殛于马下。
哀号声传遍四野,更是加速了百姓们的逃亡,官道走不了了,循着乡间小道没命地奔跑,可怜过了一百多年,他们才是第一次见识传说的鞑子是个什么面目,哪里晓得在别人的眼,他们连只蝼蚁都算不。
“这些该死的鞑子!”离着官道百步左右的一处野地里,一个男子恨恨地一拳砸在树身。
“噤声,这是什么去处,不知道么?”
边的另一个做农夫打扮的男子低声喝道,眼睛却一眨不眨地贴在千里镜,嘴唇快速地嚅动着,将镜头里的骑兵一一数过。
“两千七百余人,只多不少,太快了,无法做精确计数。”过了一会儿,等大队骑兵尽皆过去,他放下千里镜,在心里默记了一下,转头骂道:“都怪你这厮,分了某的心,叫你们来,不是打抱不平的,想要杀鞑子,要做好自己的事,再这般鲁莽坏了事,自行滚回后头去领罪。”
之前的男子被他训得低了头,却是一句嘴也不敢还,谁不知道如今的他们,已经不再是某个松散或是挂靠在某个帅司下的无名之辈,而是堂堂机宜司勾干,各种规矩已经不限于口头了。
“还傻愣着做什么,赶紧通知前面的弟兄,鞑子骑军最多还有半个时辰到,过江怕是来不及了,尽力疏散百姓吧,让他们离开官道,离开码头。”
听到他的指令,受到训斥的男子收敛心神,从随身的包裹取出传音筒,学着之前教予他们的那些步骤,开始朝后方呼叫。
曹娥江与运河的接口处,大致呈一个十字形,位于江岸边的梁湖堰东关渡码头,距离后方的会稽县城和前方的虞县城都是四十余里路,从这里船,既可以汇入运河,也可以渡到对岸,是府内一处极为紧要的隘口。
因为渡船总共也那么几只,四五天功夫下来,码头等待过江的百姓依然还有许多,等到昨日里绍兴本地百姓蜂拥而至,使得原本拥挤不堪的渡口,更是雪加霜,而在这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让排队等候船的百姓们陷入了混乱当。
鞑子的大队骑军,离此仅有不到半个时辰的路了!
“不成,这样下去,他们非但跑不了,还会被鞑子赶进江。”收到消息,在渡口附近打探的几个男子都感到了事情的棘手,从传来的消息已经证实了,鞑子的骑军根本不会去管百姓的死活,他们赶得这么急,抢占渡口和船只才是唯一的目地。
“来不急了,救得一个算一个吧。”
半个时辰,容不得他们慢慢商议,几个人一合计便开始分头行事,为首的一个男子佯装慌乱地挤到码头前面,一番做作之下,将这个消息进一步推向**。
“鞑子无恶不作,见人杀,俺那可怜的叔伯咧,这么给撞死了!”
他的话顿时在人群引起了骚动,人们开始自觉地传播,而内容也不免会有所夸大,再加之男子如丧考妣般地嚎哭,更是令人侧目,在他们的情绪被调动起来之际,从人群传出了一个个的声音。
“鞑子要来了,可怎么办?”
“说得是,这船也不知道多久来一趟,趁着没人,赶紧跑吧。”
“跑吧,船不会来了。”
像造谣生事引发混乱,混水摸鱼从取利之类的技巧,是一个优秀的探子必备的能力,在他们不停地鼓动下,那些排在后头的百姓首先站不住了,纷纷跟着他们离开了码头,顺着曹娥江的江岸一路下去,是当初璟娘遇险的那个方向,严格来说,这条路起运河来还要直些,只是要翻越天台山。
情急之下,哪还管得了那么多,越来越多的百姓都跑向了那个方向,等到最后,连排在前面的百姓也难以再撑下去,因为他们发现码头的人数少了许多,再不走也许真的走不了了。
于是,当高兴带着他的人赶到梁湖堰时,码头连一个人影都看不见了,一条大江将官道一分为二,也挡住了他的去路。
“千户,宋人似乎朝那头去了。”
高兴转头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不过是些流民而已,大帅要的不是他们,咱们之前一共收集到了多少船只?”
“萧山那儿截下十多条,山阴还有些,都是些渔户用的小船,一次运不了多少人,且都交与了后头的步卒,他们至少也得明日才会到。”没法子,为了提高速度,他们怎么可能带着船前行。
高兴点点头:“命人下河去探,看看有没有法子趟过去,其他的人顺着江水去找船,无论什么船都行。”
其实对于结果,他并没有抱太大的期望,要不是绍兴府内的疏散工作滞后了些,他们可能连那十多条小船也抢不到,可知道归知道,事情还是要做的,两千多骑兵沿着曹娥江一路扫过去,更加加剧了百姓们逃亡的趋势。
在骑队大队被挡在东关渡码头的第二天,阿刺罕亲领的步卒主力也赶到了梁湖堰,他们带来了在绍兴府所能收刮到的所有船只,可要是将这五万多步骑全数渡过曹娥江去,却是一个艰巨的任务,可当探子们也这么以为的时候,千里镜的镜头里,出现了让他们想不到的一幕。
“他们在做什么?”
为首的男子疑惑地看了又看,与同伴对视了一眼,两人同时想到了这一点。
以他们所拥有的船只数量,一次只能渡过百余人,全部过完得五百多趟,非得好些天不可,真的如此,也达到了阻滞的目地。
可镜头里的那些步卒,并没有马用船将人渡过去,而是将那些船全串在了一块儿,后面的人扛着从县城的空屋子里拆下来的门板,一块块地搭在面,眼见着那些船一只一只地被联成一线,还能不知道元人的意图?
他们在搭浮桥!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为聪明的打算,一旦搭成,哪怕只有一条,过江的速度都将会大大加快,从曹娥江过去,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地形了,一旦进入让他们进入庆元府,连水路都到了尽头,如何甩得掉追兵?
“看来,咱们东家的后招,是时候用了。”
“是啊,赶紧送过去吧,鞑子的动作不慢,最多到夜里,这桥能过人。”
两人立刻打开了传音筒,收到这个消息的并不是往前一点的庆元府,而是离着不到十里的海边。
绍兴府的海岸线,实际是呈喇叭状的杭州湾的下半部分,为了防止潮汐的侵袭,几百年以来,海塘的修建都是重之重,到了南渡之后尤其是这样,因为境内不光有富庶的城镇,还有大宋的帝陵。
这条坚固的海塘,从临安城的侯潮门外码头一直到绍兴府的余姚、庆元府的慈溪境内,全数由采自山的条石堆砌而成,**的堤面,给人一种十分可靠的感觉,而对于聚集在这条大堤的数百人来说,显然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赵公子,事已至此,还请速速决断。”一个男子拿着传音筒,面色焦灼地说道。
被他们围在当的赵孟松,同样面色铁青,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真得临到头,才发觉要做出决定是多么艰难。
“依之前所议,各自行事吧。”他不得不狠狠地一咬牙发出了指令。
这里的所有人,全都是福王府的仆役,他们的家人全都跟着赵与芮去了庆元府,留下来的都是忠心可靠的家生子,府里一早买下了他们的命,跟着赵孟松留在这里,不过直到今天他们才知道自己要干的是什么。
每个人都拿着好的精铁工具,小儿臂一般粗细的铁钎子、沉重的铁锤、凿子、刀斧撬棍,隔几步远会安排一组人,没过多久,这一片长达数百步的海塘响起了“叮叮铛铛”的敲击声。
只有赵孟松双目含泪,朝着帝陵的方向一头拜了下去。
第一百零二章 春潮
阿刺罕骑在马上看着下面的渡口,一条由船只、绳索、木板搭起来的浮桥正在朝着对岸延伸,他麾下的步卒如同蚂蚁一样,从各处找来木板,其中多数都是拆自百姓家中的门板,还好绍兴府一带不像江东路做得那么绝,人虽然跑了,房子却没有毁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高兴的骑军在这里耽误了大半天,不过阿刺罕心里很明白,他已经尽力了,派出去探路的骑兵都在这条江中淹死了好几个,根本找不到一条可以趟过去的路,曹娥江的江面不算很宽,但是水流却有些急,别说趟水了,就算是用那些抢到的小船运,都难保不会翻掉几只。
还好军中的汉人工匠想出了法子,以船为基,搭建一条浮桥,经过比较,他们选取的是两岸之间最近的一处,眼见着浮桥一点点通过了江心,在水流最为湍急的那几处,还要想法子将船给固定住,做法也很简单,一前一后两处用绳子缚上大石块,扔进江中,就起到了锚链的作用。
“大帅。”
听到叫声,阿刺罕转头一看,高兴策着马自官道上来,他的马身上、战袄上都溅上了鲜血,这些血渍是如何来的,阿刺罕不必想也能猜到。
“左近的船只都寻来了,末将的人捉了几个宋人,据他们说,皇帝小儿逃到了庆元府,只要渡过这条河,也就两、三日的路程,一定能追得上。”
阿刺罕的视线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下就收了回来,那几个被捉的宋人,多半已经成了刀下之鬼,冤不冤的此时根本没有意义,高兴和他的骑兵需要杀戮来提振士气,只能算他们倒霉。
“一会儿桥搭好了,你的人先过去。”阿刺罕顿了顿,补上一句:“我们的目标是他的们皇帝,别的都不足道,不要在那些百姓身上浪费时间。”
高兴在马背一拱手:“末将领命。”
在一众步卒的努力下,浮桥很快就搭到了对岸,等到军中工匠完成了两端的固定,又试了试整个桥身的稳定性,天气已经慢慢地暗了下来,过了一会儿,阿刺罕便看到江对岸亮起了火把,朝着他们的方向摇晃了几下。
“点火,准备过江。”这是准备完毕的信号,他毫不犹豫地举起手打出一个手势。
高兴也不答话,从自己的亲兵手中接过一支火把,策马下了码头,不过他没有第一个踏上浮桥,而是立在一侧,目送着自己的骑军,排成一个单人的纵列,人人都下了马,就这么牵着自己的坐骑,挨个儿踩着踏板上了浮桥。
两百来步宽的江面,湍急的水流推得浮桥下的船只不住地晃荡着,桥面的木板也在微微晃动,踩在上面的骑兵走得很小心,身后的马儿更是不敢怠慢,阿刺罕眼都不眨地看着黑暗中的那列火光,慢慢地向着江对岸移动,一直到最前头的挨上了陆地,隐隐传来一阵欢呼声,他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高兴也同他的人一样,下了马牵在手里,另一只手上举着火把,红红的火光照亮了他的前方,江水和脚下的踏板一样,都是黑黝黝地一片,耳朵里听到的只有潺潺的流水声,仿佛在提醒着他,现在他和他的人都在水面上行走着。
“骑军过完之后,你的人跟上”
阿刺罕眼见骑军过得很顺利,侧过头朝一个汉军万户吩咐道,没等对方回答,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十分密集的声音,就像是大风在耳边刮过,隐隐还夹杂着雷声。
这是要下雨了么?对于江南的气候,他还是有所了解的,阿刺罕抬起头,看了看天气,黑夜下的星空,璀璨的繁星如宝石般闪着点点光辉,这分明是一个晴朗的日子才对,可那声音,却是越来越明显,很快就能听出方向,阿刺罕和码头上的所有人都转过头去,看向了身体的左侧,那是运河的另一端,而就在几里外,便是钱塘湾。
无论是阿刺罕还是他周围的汉军将校,无一例外都是北地人,对于江南的一些奇观毫无概念,哪怕其中有些人见过大海,也不曾在如此深入的内地,想像出一场根本不存在的景像,可高兴不一样,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南人!
此刻,牵着坐骑的高兴已经走到了浮桥的中心位置,离着对面的江岸还不到百步,如果是骑马,两到三息的功夫就能冲过去,可就是这不到百步的距离,成为了生与死之间的一道天渊。
可能在岸上听得还不算太清楚,处于江心的位置,那种闷雷一般的声音一下子就盖过了流水声,一阵一阵地打在每个骑兵的心里,浮桥上的所有人也和岸上的人一样,视线转向了左侧,他们所看到的,依然不是那么清晰,可是远处那道移动着黑影,就算是没有见过大海,也能凭空猜出一二。
春潮!
这是高兴心中的第一个反应,曹娥江直通钱塘湾,其入海口就离着梁湖堰不远,海水倒灌江中,形成浪涌这是很自然的事,可是此地离着江口足有近十里,无论如何也不该有这么大的潮水,除非高兴的脑中转过第二个反应,不由得冷汗迭冒,一下子就跳了起来。
“宋人挖掉了海塘!”
不能怪他反应太慢,这简直也太匪夷所思了,要知道,海塘是保护内地的唯一屏障,原本这一带的地势就低于海平面,一旦海水内侵,不但会淹没城镇乡村,还会使土地盐碱化,让那些上好的良田变成一文不名的废土,除非是疯了,谁会主动这么干?
事情来得这么巧,他才不信,堤坝会是自然坍塌,临安城的那场大火,已经充分说明了,他们的对手根本就无法以常理来衡量,因此他们进军时才会小心再三,谁知道人家除了玩火,也会弄水,甚至还生生造出了一场大潮。
来不及了,等到高兴想明白这一切,视线中的那道黑影已经变得越来越大,高达丈余的潮水如同万马奔腾,以无可阻挡之势扑了上来,“轰”得一声,高兴只觉身体一轻,便连人带马给卷入了浪中,他脚下的那道浮桥,被巨大的浪涌轻而易举地撕碎,连同上面的那些骑兵,一齐消失在水中。
“大帅快走!”
眼前的一幕让阿刺罕两腿战战,大自然的威力不是任何个人可以抵挡的,而几乎在同时,巨浪也延着曹娥江的两岸扑了过来,他的亲兵见势不妙,一把拉过他的马笼头,顺势在马背上狠狠抽了几鞭,让阿刺罕几乎是身不由已地跑了起来,也顾不得辩认什么方向,只想离着潮水越远越好。
而他麾下的那些步卒就没这么幸运,等到反应过来,潮水几乎扑到了眼前,所有人都恨不能多生两条腿,扔下手里所有的东西,没命地四处奔逃,哪怕自相践踏,也顾不得了。
黑暗当中,这种恐惧被放到了最大,其实经过了这么长距离的奔腾,在到达梁湖堰的时候,威力已经降低了许多,饶是如此,巨大的浪潮还是淹灭了整个东关渡码头,相对于那些被卷走的人,或许踩死的人还要更多一些。
也是赵孟松他们过于谨慎,为了达到阻滞敌军追兵的目地,他们足足挖了一夜,将绍兴府境内将近一半的海塘全数掘开,大水一直冲到了会籍山的山脚下,淹没了整个帝陵区,大半个会稽县、以及半个上虞县都成了泽国,好在这其中的百姓并没有多少,真正死伤比较严重的,就是阿刺罕所带的五万步骑了。
阿刺罕本人跑得快,一路狂奔数十里,才堪堪摆脱了潮水的追击,等到第二天带着为数不多的亲兵和汉军将校,一路收拢残兵时,才看清了整个泽区的惨状,在他们的身前,原本是码头的那一带已经没有了路,水里倒处都是倒毙的尸体,那些丢弃的军器甲仗、旗帜重重叠叠地堆在一起,宛如地狱一般。
不过几个时辰前,还雄壮无比的那支大军,已经烟消云散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他要如何向大汗交代?阿刺罕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地发黑,“扑通”一声,就这么直愣愣地从马上掉了下来,砸得水花四溅。
当建康城下的忽必烈接到军报时,已经过去了三天,他读着上面的文字,眼中仿佛充血一般地通红一片,失败没有什么,不过五万人,就算是全都葬送了,只要能达到目地,他也毫不在乎,可是
“朕,待江南如子民,可江南呢?视朕如仇寇!”终于,这股怒火化作了咆哮,在那顶宫殿一般大小的营帐中回响着,也在满地跪伏不敢抬头的蒙古、色目、汉人臣子耳中回响着。
“朕的仁慈,他们报以什么?”忽必烈抖落着手中的军报,声音又急又快:“你们说说看,这样的江南,要朕该如何对待?”
脚下黑压压的一片脑袋,却无人敢说一个字。
“好,好,好。”忽必烈大笑着连说了三个字:“既然恩义不足惧,那就换做雷霆吧。”
“传朕的旨意,江南各郡,只劝降一次,不应者,破城后,严惩不贷,财帛子女,有功者分之,土地田亩,众将士分之。江南,朕便赐与尔等了,有能者,只管去拿,拿得越多越好!”
第一百零三章 退出
当李十一找来的时候,刘禹正坐在一个包装箱上歇气,手中拽着一个亮晶晶的铁链子,链子下头吊着两块牌子,他的眼睛很尖,一眼就看到牌子的一面雕着一个内凹进去的虎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怎么,你那婆娘还是不肯?”瞅到他的身影,刘禹从箱子上跳下来,有时候保持形象是一个上位者的自觉,若是对着那些普通军士,反而用不着,可是李十一已经不是普通士卒了,他手上掌握的是一个庞大而严密的情报网。
“同属下闹了些日子,这两天才消停了些。”
“那就是不肯了。”
李十一一脸的苦笑,什么结果自然是明明白白,刘禹扔了一根烟给他,他赶紧掏出火柴先为刘禹点上,然后才在自己的嘴里划着。
“你呀,有些事情该拿主意的就得拿,不能一味惯着,依本官看来,你那婆娘的主意大,全都是你给惯出来的。”
“属下也知道,可月姐儿跟着属下,本就委屈了她,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着落,不情愿也愿了,她自己欢喜的事,拗了性子也是有的,说得急了,便搬出雉姐儿,属下又怎么办?”
“她同雉姐儿不一样。”刘禹有些恨铁不成钢地说道:“你是谁?本官之下独掌一方的人物,怎么就委屈她了?以为姓赵就了不得,当初被人拿去做献祭的时候,忘了自己姓什么了吗”
刘禹没能再说下去,因为他看到事件的主角,愣愣地站在仓库门口,脸上羞愤交加,等到李十一觉得不对转头看过去时,她已经捂住了自己的嘴,转身就想要跑。
“站住!”出人意料的喝声,让赵月娥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原地,因为发声的人不是她可以使小性子的丈夫,而是自己的恩主。
“回来。”刘禹再次出声,赵月娥慢慢转过身,低头站在了他的身前,从李十一的角度看过去,妻子紧紧抿着嘴唇,眼中珠泪欲滴,还在强抑着心中的激动。
“方才说你的话,背着是这样,当面也是一样,既然你夫婿说的话你不听,那本官来说,教书育人有什么不好?多少女子欲求而不可得,就连本官的娘子不也是一样,为何你就要例外?”
“奴非是不愿”在刘禹面前,赵月娥哪还有一点硬气,两只手绞着衣角,声音透着一份委屈,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那些日子,奴跟着他做惯了,也喜欢上了这种事情,奴知道,东家是为了奴好,可如今再让奴去学堂里教她们识字,奴就会想到琼州之外的那些孩子,他们莫要说识字了,就连一口饭都不知道吃不吃得到,女夫子,这里不缺,少奴一个也不打紧,可是做那种事,又有几个女子愿意?”
“愿意也不行,因为本官不愿意,你老是拿雉姐儿做例子,那本官就与你说说雉姐儿,你自己想想看,她这一年多以来,出过多少事?有多少次,要劳动弟兄们舍生忘死去相救,以她的本事都是如此,你若是出事,还来得及么?想一想被你送走的那个女子,月姐儿,你知道你有多幸运么?”
“真到了那一步,奴不要人相救,情愿一死。”听到他的话,赵月娥的脸色变得异常苍白,她是亲眼看到过被人糟蹋的后果,也想过自己会怎么办?想来想去,唯有一个死字而已。
刘禹摇摇头吐出一口烟雾:“女子在外本就是非多,何况你又生成这样,咱们在外头的探子,平时隐匿行藏都来不及,哪经得起你这般招遥,一旦被哪个鞑子看上,你让弟兄们怎么做?死,说得容易,你想过你的老父、夫婿么?”
“就连湘姐儿那等情形,本官也是不愿意她去的,可她与你不一样,回去吧,好生想一想本官的话。”
赵月娥带着疑问走了,不管是刘禹也好,李十一也好都看得出她的那份固执,后者是她的丈夫,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不合适,倒是刘禹拍了拍他的胳膊。
“本官今日的话重了些,你回去以后好生安抚一下,她若实在不愿意,就先不要去学堂了。”刘禹顿了顿继续说道:“机宜司是个要害部门,未来的发展不可限量,你已然是主事了,再让她呆在里头,非是长久之计。”
这么直白的话让李十一的心中一凛,难怪今日东家会尽力劝说,其中竟然有如此的深意,他立刻正色地一拱手:“属下明白了。”
刘禹说得没错,目前的机宜司是一个怪胎,可以说什么都在管,情报、监控、治安,手上既握着执法权,又掌着审判权,却不受任何部门的监督,它的直接上司就是刘禹本人,就连璟娘都不曾与闻,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别的意思,李十一暂时还不敢去想,但是从今天的谈话来看,恐怕还远远不只。
他在司里本就是一言九鼎的人物,妻子进来之后,没有资历也变成了有资历,这样的情况下,怎么会不让人怀疑,将来某一天,会变成他们夫妻的二人店?东家能毫不忌讳地说出来,这份信任已经让他感激莫名了。
仿佛知道了他心中所想,刘禹叹了口气:“当初建立之时,本官就同你说过,尔等行走在黑暗中,手上可以黑,可心一定要是红的,有时候,家中就是你洗涤心灵的港湾,月姐儿虽然经历过一些事,倒底时日尚浅,就让她保持这份纯真吧。”
这话让李十一再也站不住了,直接单膝跪倒在地:“属下替她谢过东家这片苦心。”
他想得要更深一些,东家今日对他的妻子出奇地严厉,这其中是不是还隐含着一份保全之意?自己事自己知,做下的事情里头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就僻如静江城下,未经审讯,没有任何证据就斩杀了那么多吏员,眼下倒还罢了,法治初创、人心未附,一旦社会安定下来,过往的那些事情会不会被追究?自己出来扛倒是没什么,若是妻子也牵涉其中,不就给一锅烩了么?想到这里,李十一顿感后背冷意突生,“嗖嗖”地直往上窜。
果然,刘禹一语就道破了他的心思:“如今不比当初了,一切事情都要有首尾,静江城下的那一桩,马都管以兵马司的名义出具了文书,你去寻一些当初的目击者,把口供做实,补上一份卷宗,只要经得起查,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都是属下思虑不周,这就去办。”李十一的心松了下来。
“不要多想,事情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出了岔子,本官不会让任何人来背锅。”刘禹将他一把扶起:“相信本官,在琼州,英雄绝不会受到委屈。”
对他说这些话,刘禹也是希望让他们明白自己的定位,这里头的大部分人都是跟着最早的那一批,如今最差也升上了指挥使,机宜司虽然是新建,可用得还是老的军职,这并不符合他们的身份,而目前还顾不上这一头,就只能先将就了。
当然,李十一来找他,肯定不是为了解决自家婆娘的工作问题,而是刘禹在两浙的布置,有了结果。
“被海水淹没的地区大致上从会稽县城一直到上虞县城,那一带的百姓撤得还算干净,损伤不会有多大,鞑子的残兵据统计在一万五千余人,其中骑军尽没,已经没有了追击的能力,他们目前沿着淹没区的边缘,应该是要转回临安府。”
也就是说逃入庆元府的官家和百姓大队暂时安全了,刘禹长出了一口气,当初想到这个法子,也是有些无奈的,浙东没有多少兵马,就是想要倚城而守,都做不到,如今他的第一个目地算是达到了,接下来就是看鞑子的反应了。
“最新的消息,镇江、常州两城已经被围,周边的有降的有逃的,知平江府潜说友便弃城逃了,府中通判与大户向元人献上了降书,知嘉兴府刘汉杰以城降,浙西大部特别是太湖一带的粮产区已经落入鞑子之手。”李十一接着说道。
这个消息谈不上好坏,知镇江府的是文天祥,由于朝廷顺利地实施了迁都,他没有像历史上一样被调回,自然也不会再有升迁,而常州的姚訔,更是抵抗到了最后,很显然这不是一个好消息。
“去岁的赋税,一早已入了库,京师的存粮尽皆分与了百姓,那几个州县纵然还有些存粮,也多不到哪里去,对于忽必烈的四、五十万人马而言,不过杯水车薪罢了。”
这个结果,刘禹在楚州城下和叶梦鼎分析的时候就得出过,如今眼见着一步一步成为了现实,可这个现实,是那样的残酷,如果那些降了的州县,知道他们所面临的结果,还会不会那样做?
“依计行事吧,一定要做到有理有据,把这些消息散布得越远越好,有可能的话,救下一两个活口,让他们来亲口证实,效果会更佳。”原本这就是刘禹的目地,也只有残酷的现实,才能让那些豪绅大户看清楚鞑子的本质,即便摇尾乞怜也未必能保得住家业,想要生存就唯有拼命。
“属下明白,还有一事,州内的一些人似乎在策划什么。”
李十一说得语焉不详,刘禹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是不是牵涉到了叶府的人?”
“东家英明,有几次聚会,他们邀请了叶府几个老管事,属下担心”
“你们看清了,只有几个老管事?”刘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叶家二郎,在不在其中?”
第一百零四章 传言
叶府的营区离着刘府的不过十余步的距离,只是府中人数太多,光是独立的营帐就多达数十顶,当然,出门在外,比不得在宁海时的豪阔,除去二郎叶应有一家、几个生育了子女的姬妾,七八甚至十余个人挤作一处的情形是屡见不鲜,平日里有身份有地位的都是如此了,那些寻常的下人哪里还顾得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叶应有的居帐大小同璟娘的一般无二,他同娘子还不曾生养,加上侍候的几个下人,也不过十来口子,过得便要惬意得多,今日一大早地将娘子送走,还没想好去哪里闲逛,突然被人告知,极少会上门的妹子来了。
也不知怎的,在璟娘出阁之前,他还有几分兄长的做派,有什么新鲜玩艺、有趣的事情总会想到同她分享,做为府中的庶出次子,既有公府衙内的威风,又没有继承家业的压力,换个一般心志的,也就是个混吃等死的纨绔模样,可他还有几分求取功名的心,为自己更是为了侍妾出身的生母,当然还有同样处境的妹子。
可谁曾想,一场突如其来的婚姻,竟然将他的所想所求全都实现了,生母成了嫡母,他成了嫡次子,妹子更是人人称羡,不知不觉,这上进的心思又淡了几分,以至于来到琼州快两个月了,都没想过要做点什么。
“你怎得拨冗至此,不用去学堂么?”拉开帐门,立刻就看到了璟娘一行,除了她和听潮,后头还跟着几个仆役,似乎推着一辆车子,让叶应有十分奇怪。
“同十一姐儿调了课,午时以后再去。”璟娘招呼了一声。
叶应有何等聪明,两人差不多一道长大的,对她的性子哪能不了解,一下子就听出了味道,妹子是特意与人调换了时间,就是为了一早来堵他。
没等他将最近一个多月的事情一一想明白,璟娘“扑嗤”一下乐了。
“上回你说嫂嫂生辰将近,你妹夫特地嘱咐了,要好生与她过过,到时候咱们姐妹都来恭贺不说,你总得准备些事物吧,这不就给送来了。”
“哎呦好妹子,你不早说,吓得哥这小心肝,一颤一颤地。”叶应有夸张地做了一个吸气的动作,还顺手引用了某人的口头禅,更是让璟娘眉眼舒展,就连跟在后头的听潮等人也忍俊不住。
做生日,自然是以吃为主,听潮带着几个人将整整一推车的吃食交与了他的下人,趁着他们去安排交接,璟娘打量了一番这个与自己相似度极高的兄长。
“阿兄到此,快两个月了,对这琼州有何感想?”
叶应有心里‘咯噔’一声,心说‘正戏来了’。
“有些意思,大开眼界。”
“既如此,就不打算做点什么?”璟娘一歪头,像极了出阁之前看到什么新鲜玩艺时的好奇模样。
“不瞒你说,你嫂嫂也曾问过我多次,可我思来想去,都想不出可以做些什么。”
叶应有不等妹子插话,继续说道:“去庆元府,去金明的帐下,做得都是公事,到了这里,以我的身份,无论做什么,都不合适。”
“十三姐儿,你说说,为兄是拿着叶府的银钱做生意呢,还是让妹婿安排,在府中谋个差遣?”
印象中,当阿兄叫她的排行时,就意味着郑重其事,璟娘被他的话说得愣在了那里,原本以为他少不更事,未必能想多深,可没曾想到,这个表面不羁的公府衙内,早就已经想到了,只怕比她还要透彻些。
说话到这个份上,无论她承不承认,自己与这位嫡亲血脉,情谊极深的兄长,中间已经隔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阿兄”璟娘咬着下唇,轻轻地呼唤了一声。
“爹和大兄已在路上,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来琼州?”
“你希望他们来吗?”看到妹子的纠结,叶应有有些不忍心。
“我”璟娘心思百转,依然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兄妹俩没有再说话,有些事情不是他们想怎么样就一定能怎么样的,自家爹爹是个什么脾性,岂能不知,无论心里做何打算,有些结果都是不可避免的,不过迟早的问题。
送来的东西很快就搬完了,见璟娘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又站在门口不进去,哪里还想不到,事情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你是来找为兄的,还是府里那些人的?”
在叶梦鼎和叶应及不在的情况下,他就是目前叶府的主事者,所以才会行事那么谨慎,另可让人误解,也不轻易做出什么表态。
璟娘暗暗地叹了一口气,阿兄的聪明还在她之上,只是这么一猜,就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有件差事的帐目,想要找几个府中的管事核对一下。”
事情是夫君通过听潮交待的,她毫不怀疑其真实性,因为能做这件事的只有她本人,无论是听潮,甚至是夫君本人来,性质就变了,夫君想要的是什么,她一清二楚,所以心中再怎么别扭,也得来,而且这种事情,今后只怕是少不了,谁让她是这个岛上的女主人呢?
“你去里头歇一下,我去将人寻来。”
璟娘轻轻地“嗯”了一声,兄长的离开,甚至让她感到一阵轻松,否则这点时间,真不知道如何面对。
听潮将她扶进了帐中,在当中的坐榻上坐下,见她一付呆呆的神情,听潮倒了一杯茶水放到她的手上。
“娘子,一会儿我来吧。”
听到她的声音,璟娘茫然地抬起头,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一会你帮我核对帐目,不用开口。”
琼州说小不小,可人口却十分集中,不到半天的功夫,执掌府事的郡夫人兴师问罪,逼得娘家重罚了几个老管事,身为亲兄长的叶家二郎亲自监督执行家法,叶府名下的几个工程要重新招标,府中知州将亲自审核多个民生工程,以防有人以次充好、从中渔利等等消息,便传得满天飞,就连远在黎母山边的刘禹也从不知道哪里来的渠道得知了一切。
“这两段的数据还要再量一量,从两边同时开始,每段测上三次,取平均值。”
刘禹拿着后世画出来的设计施工图,一边实地对照,一边在图上做出记号,张青云带着几个老工匠,在边上看着他做事,一听到吩咐,立刻指挥人跑向他要求的地方。
这一带是黎母水的上游,离着防洪堤约有两里,在刘禹的计划中,将是建造一座小型水电站的范围,为了确定最好的施工方案,他们在这一带进行了三天的测量,几乎用尺子一尺一尺地丈量和排除,再加上大量的实景照片,才最终由专家组进行了确认,选定了综合评价最高的一处,从施工难度到安装效果,都令人比较满意。
可刘禹并不满意,建一座拦水坝,蓄一个人工湖,工程质量不好的话,就像在新城区的头上顶了一颗雷,哪天如果爆了,下游的上百万百姓,就变成了绍兴府的那五万鞑子追兵,种种惨状想一想都让人睡不着觉。
技术上的事情他不懂,只能通过严格地施工来保证质量,而在正式施工之前,进行精确的测量,从而完善施工图,就成了重中之重,这样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锻炼人的过程,除了理论上的计算,他必须要排除,超过这个时空的施工难度,以及超过自身理解的安装难度。
隔行如隔山,学渣所浪费掉的一切学时,都会通过沉痛而辛苦的劳动教训到自身,看着眼前天书一般的土方施工图,刘禹心中无比后悔,现在的他除了能理解上面的那些标注,其他的和周围这些老工匠并没有本质的区别,或许在具体的问题上还不如人家。
等到好不容易把数据再一次精算一遍,天色已经快要黑了,手里的这些数据,还要送到后世去进行完善,当他与张青云分别,带着亲兵往回赶的时候,吴老四就和他说起了传来的这些消息。
当时的刘禹并没有表露出什么,等到来到居处,看到站在门外的听潮,后者无声地朝他摇摇头,让他熄了说话的心思,直接掀开了帐门。
榻前的小桌上,那只白色的座灯正闪着光,光影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背对着门坐在榻上,将孤独和落寞留给了他。
“跟我走。”
璟娘被人一把拉了起来,她像一只受伤的小鹿般不知所措,刘禹拉着她来到一个不大的帐篷外头,掀开帐子,里面停着那辆湛蓝色的跑车。
打开车门,刘禹不容分说地将璟娘按进座椅里,为她系上安全带,然后坐上驾驶位,转动钥匙,慢慢地将车子退出来,转到环岛公路的方向。
由于已经有过一次乘坐的经验,璟娘并没有表现得过于紧张,她只是不解,夫君想要去哪里?山上么。
刘禹没有同她解释的意思,一声不吭地把车子开上环岛公路,然后打开车灯,将速度一点一点地加了起来。
璟娘开始还能坚持着,可是当呼呼的风声就在耳边,两边的路灯变成了一条光带急速闪过,巨大的推背感,让身体不由自主地压在了椅背,而越来越快的速度让整个心就像飞一样,提到了嗓子眼上。
“噗”地类似一种音爆般的轻响,一阵接一阵,最高时速超过三百码的gt跑车风驰电掣一般地冲上公路,这个时间点,正是路上行人和车辆最少的时候,只有为数不多聚集在路灯底下的百姓,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只怪兽呼啸而过。
等到车子一路驶过琼山县、澄迈县,进入临高县境内,路上就再也看不到人影了,远远地望去,一束车灯在黑夜中闪耀着,刘禹眼前的速度表已经接近了七成,而边上的小妻子脸色煞白地连眼睛都紧紧地闭上了。
“怕吗?”刘禹大吼了一声,璟娘转过头冲他眨了眨眼。
“怕就喊出来,用你最大的声音,没有人听得到。”
夫君的话让她一怔,璟娘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可是那种高速带来的恐惧感倒底压过了羞涩,她试着叫了一声,果然感到心中的那种害怕一下子释放了不少。
“啊!”璟娘双手抓住握把,发出了尖利的叫喊声,随着她的声音渐渐变大,刘禹却将车速慢慢降了下来。
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子被他停在了路边的海滩上,看着身边的小妻子,竭斯底里地叫喊,到最后变成了哭泣,刘禹关上硬质车顶,解开自己的安全带,一把将她抱在了怀里。
“如果有一天,你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了,记得我送给你的这片土地。”
在璟娘模糊的视线当中,一个又一个热吻雨点般地落在她的脸颊、眼角、和樱唇上,放开了胸怀的她忘情地回应着,直到失去所有的感官。
第一百零五章 回家
“我有点嫉妒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嫉妒什么?危险驾驶导致的心跳紊乱,还是重压之下的情绪释放,或者”刘禹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豪华跑车里的激情一刻?”
电话里的苏微停顿了一下,像是自说自话一般:“我嫉妒的是,你对她看似很残忍,其实内心却无比在乎,生怕她受到一点伤害,我知道,她还不到十六岁,这么小的年纪,就要承受这么大的压力,说实话我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崩溃。”
“没办法,人生充满了意外,你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如果有一天,那个门再也打不开了,或者我在这个世上出了事,她所面对的远比现在还要残酷,我只能用拔苗助长的办法,帮她渡过最难的这一关,我相信,一个对自己都能毫不犹豫下手的人,一定可以扛住这种压力,站到这个时代的最顶端。”
刘禹的话很坦白,坦白到苏微听出了其中浓浓的爱意,原本开玩笑似的话语,竟然一下子变成了真实的情绪,她发现当真正面对的时候,自己还是做不到心如止水,这种情绪的滋长,让她不知不觉沉默了下来,直到听筒传来的催促声。
“数据处理系统的招标已经结束了,报价最低的超过我们专家组预估一千万以上,经过综合评定,最后选取了三个方案,分别是从易用性、高稳定性、和性价比当中各自具有优势的一部分,我已经发到了你的邮箱,有时间的话看一看,然后把决定告诉我。”苏微稳定了一下情绪,拿起手边的一份资料,向他汇报。
“嗯,我会尽快决定,安装周期最低需要多久?”
“设备采购、软件修改、功能测试,差不多要两到三个月吧,怎么,水电的建设遇到困难了吗?”苏微看过整个设计,知道这其中的难点在哪里,没有稳定的电力供应,也就没有现代化的工业和生产,更何况是放到后世也堪称领先的数据处理中心。
“还没有开工呢,是有点麻烦,雨季快要来了,希望今年的降雨量,不要出现什么多少年不遇。”刘禹对此也很无奈,很多时候,人和天的斗争,都是在反复当中进行的,哪怕科技再发达,对于天灾的抵御都是一个足以灭世的伪命题。
“这样吧,一旦我决定了采用哪套方案,你让他们将测试工作放到分公司这边,这其中肯定会涉及到大量的修改和完善,三个月有点紧,还是边安装边测试吧,先用起来再说,出了问题我需要有人在这边的现场,而不是通过视频之类的,这一点你一定要写进合同里。”
对于他的要求,苏微非常理解,对于一套采购总额过亿元的系统来说,安排一个售后服务小组是顺理成章的事,何况这套系统将会用于出口,她在便签上将刘禹的要求一一记下,正好看到了写在上面的一条备忘录,而就在这时,丈夫的声音适时地传过来。
“媳妇儿,我可能没法陪你去看咱妈了,等哪天回去一定补上。”
“没关系,这种事重在心意,不在形式上,你已经陪着我去过很多次了,相信她会理解。”苏微的视线在办公桌上的一张合影上停住,那是她们母子摄于医院的最后一张照片:“明天爸妈都会陪我去,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哥,你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别给累垮了。”
“我媳妇儿真是善解人意,可惜还得等上两个月,放心吧,我一定会保重身体的。”
放下电话之后的好一会儿,苏微都在回味着他最后的那几句话,越想越不对劲,于是当秘书敲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张红晕满颊的俏脸。
清明,实际上是一个踏青出游、释放心情的欢乐日子,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慢慢就演变成了扫墓祭祖,当然,这也是一种野外活动,眼见离着法定的清明小长假就剩一天了,钟茗却在此刻离开了帝都,来到了渤海之滨的津门港码头。
去年八月间发生的那起爆炸事故,让原本繁忙的港区变得有些冷清,半年过去了,到处都还能看到爆炸留下的痕迹,她并不是来调查其中原因的,而是另有其事,为此不光没有开特殊牌照的车子,就连身上的穿着也是少见的职业装。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港务局保卫处的陈处长,这位是钟少校。”下车之后,接到电话的港区工作人员,匆匆赶来迎接她的到来。
来人向她点点头:“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请尽管开口。”
“陈处长,有一家名叫海昌国际贸易公司的企业,曾经长期租用你们港的集装箱,我想知道都在哪里?”钟茗也不客气,从携带的文件包里,拿出几份复印的文件,交给他。
陈处长接过来一看,正是港区出具的货物进出口记录,他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将记录上的编号报了过去,很快,就得到了反馈的消息。
“七号堆栈区,25、26、27号货柜,能不能确定?好的。”
挂掉电话,他面带遗憾地说道:“对不起,钟少校,海昌公司租用的这几个货柜,都位于爆炸区的近点位置,据调查已经完全损坏了,里面的货物会在核实之后,由保险公司负责理赔。”
“完全损毁?能不能确定,我需要书面结论。”
钟茗问了一个与他同样的问题,陈处长点点头:“没问题,我们港区可以出具书面证明。”
对方代表的是军委,那也意味着,这家公司很有可能具有军方背景,陈处长还记得当初他们租用货柜的起因,是放置一批从非洲西海岸到港的贵金属,然后不久就被运走了,再之后里面的货物就和刚才的清单一样,都是一些普通的贸易品,当然这也许是表面现象,能劳动一个现役少校军官持总参的介绍信来过问的,又怎么可能会普通?
“那就麻烦了,我希望在离开之前,能拿到这份证明。”
钟茗抬起手腕看了一下上面的指针,陈处长还以为她是在含蓄地催促,赶紧朝着港务局办公室的方向走去,整个码头上就只剩了她一个人,过了一会儿,码头外海响起了长长的汽笛声,一艘巴拿马型散装集装箱轮船缓缓地驶进来,在引水部门的指导下,靠上了堆栈区的码头。
她仰着头看了看船首的名称,将它同记忆中的资料做了一个对比,然后静静地等在那里,直到货轮停稳,巨大的龙门吊开始作业,而一些像是水手装扮的人,从上面下来,为首的一个男子,在看到她的一瞬间,眼睛里闪过一丝激动,随即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们的货,到了吗?”钟茗等他走近,面色平静地问道。
“到了,需要验验吗?”
钟茗点点头,跟在男子的后头,两人顺着扶梯上了船,很显然这艘船虽然登记地是太平洋的某个岛国,上面的船员却都是黄皮肤的华夏人,看到他们上来,没有人起哄吹哨,哪怕她此刻就像个白领丽人。
男子带着她穿过甲板来到了下层,里面同样是码得整整齐齐的标准集装箱货柜,他们来到了其中的一个,男子掏出钥匙打开上面的挂锁,随着他用力地将铁门拉开,货柜里面的情形,顿时出现在钟茗的眼前。
这个巨大的集装箱里,装的既不是什么紧俏物资,也不是热销商品,而一个个刚刚容得下成年人身体的长方形盒子,因为通常都由木材制成,我们便称之为棺材!
“一共七具,028号同志是为了掩护港口的行动,主动暴露后牺牲的,030阻击小组一共六名同志,在除奸行动中,用生命为我们赢得了时间。事后,美方将他们的遗体交与了加国的家属,都是以掩护身份进行活动的我方同志,在征得了他们的同意之后,统一收敛运回国内,以便让他们真正的亲人,能得到一个安慰。”
男子的眼中闪耀着泪光,每当看到一具棺材,都让他想起当天的行动细节,纽约的行动结束之后,他们分别从不同的渠道返回了加国,美方不知道为什么,并没有展开追击,反而有些偃旗息鼓的意思,而就在目标人物“深海”被调往亚洲分部之后,他们这条线的任务实际上就终止了,因此这一趟回来,既是为了将战友的遗体着送回国,也是为了等候下一步的工作安排。
钟茗默默不语地听他的介绍,这里每个人的档案,都在她的脑子里,就连与美方交涉送回遗体,也是一种地下的较量,好在事情办得比较顺利,在差不多三个月之后,这些牺牲的同志,终于被轮船送了回来,就在清明节的前一天。
“抓紧时间,让这个集装箱优先下船,车子我已经准备好了,你们今天先休息一下,明天统一出席活动。”说完,钟茗朝他郑重地朝了一个军礼。
“欢迎回家,陈叔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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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无名
清明时节,霪雨菲菲,将帝都灰蒙蒙的天色,又罩上了一层水雾,苏微看着时不时落到车窗上的细小雨滴,那一下又一下地,如同打在她的心里。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奇怪的是,这个本该是思念逝去亲人的日子,她心中最挂念的,居然是远在南岛的丈夫,这种矛盾让她的眉头不轻意地皱了起来,然后突然感觉到,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自己,苏微转过头,婆婆关切的眼神让她的心里一暖,她伸手过去反握住对方,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
对于专心开车的李师傅来说,婆媳俩这种温情的互动经常可见,就像一直在两个车身的距离上跟得不紧不慢的那辆捷达,这些家伙,连个车牌都懒得换,似乎已经打定主意,要赖皮倒底了。
就在他腹诽不只的时候,一个异样的情况引起了他的留意,就在这辆捷达车的后头,一辆灰色的丰田越野车时隐时现,他在记忆中搜索了一阵,募得发现,这辆车第一次出现在后视镜中,是在市区的三环附近,而现在,已经快到燕山了!
与平常不一样,在这个扫墓祭祖的传统节日里,从城里出发,前往市郊的各大公墓的车流络绎不绝,一辆车子和他们同一方向,似乎应该是巧合而已,然而在李师傅的心里,一直记得受训时的一句话。
对于一个情报人员来说,不存在任何巧合。
为了验证心中的猜想,他做了一个简单的测试,从主干道转入了一条支路,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首先惊动了副驾驶座上的刘父。
“李师傅,这条路是不是绕远了?”他当然不是什么京城通,而是从手机的导航软件上发现的。
“是要绕一点,不过车流少,可以开得快一点。”李师傅顺嘴答了一句,眼睛却盯着后视镜里的变化。
“师傅,我们不着急,你可以慢点开。”刘母接嘴说道,她担心车速过快不安全,更重要的是儿媳妇的肚子。
李师傅应了一句,将车速放慢,后视镜里首先出现的是那辆捷达,依然隔着两个车身,而随之而来的正是那个无比熟悉的鬼子车标志,这个发现让他的心里一紧。
这辆丰田和捷达之间隔着一个车身,会不会是同一个单位的监视车?李师傅想了想还是将它排除,一个是没有必要,二就是据他所知,捷达所在的单位,根本没有配置过这种纯进口的鬼子车,他一面不紧不慢地开着车,一面在心里思索着对策。
不得不说,今天的时机太好了,虽然是一个集中扫墓的日子,可是公墓不比市区,一是地处偏远,一旦出事,救援不会很快到,二是那种环境连个摄像头都没有,正是下手的好地方,对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在闹市都敢开枪,何况是这种郊区,他有些担心,捷达上的菜鸟,能应付得了吗?
而他自己呢?李师傅看了一眼内视镜,后座上说着贴心话的婆婆媳俩,以及坐在边上的刘父,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燕山公墓是一个很大的范围,除了提供给普通百姓的那一部分,还有一些地区划做了特殊用途,这个特殊性并不是指用做了别的,而是埋在里面的人,具有一定的特殊性。
位于某处的一个陵园就是如此,它的位置大概在燕山山脉的中段,离着普通公墓也就是一山之隔,地方隐蔽,环境优美,特别是走在其中,耳中充满了大自然的声音,给人一返朴归真的感觉。
清晨时分,一行车队从延山公路驶过来,为首的是一辆巨大的橘黄色越野车,高高的底盘,粗犷的车身、粗大的排气管,无不散发出一种迷人的野性,在它的后面,是四辆草绿色涂装的军用重卡,跟在最后头的,是一辆旅游大巴,车队驶近的时候,陵园的工作人员早就得到了消息,他们将两扇大铁门推开,等车队全都开进去后,又赶紧给关上了。
“嗞”地一声,伴随着巨大的摩擦感,钟茗将车子打横停在空地上,打开车门跳下去,她首先拉开后座,将张局接了下来。
“你这个小鬼,开车还是这么野。”
另一边坐着三局的局长,他见钟茗不来帮他开车门,嘴里嘟囔了一句,自己推开门,跳了下去。
“这车还就得这么开才过瘾。”张局自然是站在自己的部下一头,
副座上的男子就是刚刚从津门港下船的老陈,两个局长之间的斗嘴他没法去插,眼睛全都在后头的几辆车子上。
四辆加篷军车跟着停下,从后面跳出来的,全都是实枪荷弹的士兵,他们的臂章上,绘着一把斜插的利剑,这是警备区特战大队的标志。
四辆军车一共坐了八十名特战队员,最后下车的队员,则将放在车厢中间的几口棺木,一一抬起,递到下车的队员手中。
一前一后总共十三口棺木全都抬下来后,旅游大巴上的家属们也都下了车,他们人人都在手臂戴上黑袖章,胸口别着白花,没有人交谈,所有人的眼睛,全都在那几口棺木上。
最先下车的两个局长也都停止了交谈,他们神情肃穆地看着那些棺木,这其中有属于北美线的七口,还有三局牺牲在巴国的林建国那个小分队成员,后者送回国的时间要靠前一些,不过都是等到了今天才安排下葬。
总参二部又被称为“情报部”,他们负责的就是对外情报工作,从建国的伊使,就成了为了共和国最为重要的军事、战略以及资源情报的来源,秉承党史上最为优秀的红色_情报系统精神,哪怕是在动乱年代,都发挥过举足轻重的作用,改开以来,更是无数次获得对于国防建设具有决定意义的情报,当然为此而牺牲的同志也不在少数。
这片陵园,就是二部专属的葬区,归部里的后勤处直接管理,里面按照年代划分的墓区,被数百座墓碑挤得密密麻麻,走在其中,有如走在共和国的情报历史中,而那些排列整齐的墓碑,更像是一排排接受检阅的情报战士。
“预备起。”在一位特战大队军官的指挥下,所有的特战队员,每四人为一组,将那十三口棺木扛到了肩上,而余下的二十八名战士,则在甬道的两旁肃立,目送着这些棺木被送到指定的下葬地。
在下葬之前,到场的两位局长互相看了一下,最后还是三局的局长走上了前台,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隶属于他这个局的,
“大家好,我是一名共和国的军人,也是这些同志们的领导,今天看到他们,我就会想起过往的那些音容笑貌,他们不怕牺牲、用行动实践了自己的诺言,为了国家的安全、民族的自由和独立,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共和国,为有这样的儿女而感到骄傲,也为有像你们这样的父母、妻子而感到自豪,”
“出于安全的因素,我无法像你们说明他们的事迹,也没有勋章和奖状可以颁发,但是请相信,这里的每一位同志,都无愧于英雄的称号,我谨代表军委,向你们表示由衷的感谢,还有慰问。”
说完,他拿出一份名单,对照着上面的每一个人,念到一个就会请他们的家属上台。
“袁军、吴成信、于光明”
前面站满了家属,他和张局一块儿,同每一位家属握手,向他们表示感谢,然后同他们一道,目送着那些棺木放进已经提前挖好的墓穴当中,而立在墓前的石碑上,也仅仅刻着他们的名字和生卒年月,就连烈士两个字都没有。
英雄无名,但却被历史永远铭记。
“举枪放!”
充任礼宾的特战队员们,在那位军官的指挥下,一齐举起手中的钢枪,将一发发的空包弹,打了出去,青山密林间,响起了整齐而清脆的枪声,
站在前排的钟茗,同所有人一样肃然谨立着,听着耳边的枪响,还有家属们不时传来的低泣,既为这些战友们感到骄傲,同时也意识到自己的肩上担负着怎样的重任,三声排枪之后,一阵嘹亮的歌声,让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她,都热泪盈眶,不由自主地加入到了歌声当中。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我们是工农的子弟,
我们是人民的武装,
从无畏惧,绝不屈服,英勇战斗,
直到把反动派消灭干净,
m主席的旗帜高高飘扬。
听!风在呼啸军号响,
听!革命歌声多嘹亮!
同志们整齐步伐奔向解放的战场,
同志们整齐步伐奔赴祖国的边疆,
快到全首歌的结尾处时,钟茗的耳中突然听到了一个极其微弱的声音,这个声音让她立刻恢复了警觉的状态,因为那不是一般的声音,而是柯尔特m1911式手枪弹所特有的啸声!
第一百零七章 灭门(一)
“爸,路上有些滑,您慢点走。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听到儿媳妇的提醒,刘父“嗯”了一声,背着手走在娘俩的后头,雨不大,本就是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也不怎么滑脚,不过苏微的话,倒是让他感到自己好像又老了几岁似的。
这是燕山脚下的一个普通公墓区,因为时间还早,同他们一样来上坟的市民不算多,看着满目的墓碑,他就想起了远在晋陵乡下的祖坟,原本打算自己一个人回去祭扫的,可是和老伴一合计,还是决定留下来陪着孤身一人的儿媳妇,再说了,亲家的墓地他一次都没来过,这不太好。
刘家在当地算是一个大族,可不知道怎么的,他们这一支的人丁从大清国那一阵就很单薄,能生出两个儿子都算是多的了,刘父自己就没有一个兄弟姐妹,这在建国初期,号召人们多生多育的政策下,是极不寻常的。由于他早早地就招工进了城,同那些血脉并不算亲密的乡亲们,来往也就不多了,除了祭扫祖坟,就连逢年过节都很少会回去。
等到了苏母的墓前,他才觉得留下来是个正确的选择,因为同别人的相比,这位亲家母的四周干净得就像她常穿的那身工作服,刘父从跟在身后李师傅手中接过几个大袋子,慢吞吞地放到地上,准备将里头的香烛、元宝等东西拿出来,李师傅刚想去帮他,就被苏微给制止了。
“李师傅,如果你们家也要扫墓的话,就不用留在这里等我们了,一会儿完事了,我们自己会回去。”
李师傅本打算留下来,可是脑中突然间转过一个念头,那辆神秘的丰田越野车究竟想要干什么?留在这里,还不如去查探一下,于是他点点头,顺着原路又退了回去。
墓区的停车场就在不远处的台阶下,走下石阶的时候,李师傅一眼就看到了那辆捷达,停在自已车子的斜后方,车门车窗都紧闭着,里头的人应该还没有下来,他毫不停留地从捷达身边走过去,继续寻找自己的目标。
因为时间还早,偌大的停车场上车子并不太多,李师傅很轻易地就发现了停在一个角落里的原装进口鬼子车,他摸出一根烟点上,慢悠悠地朝着那个方向移动,像是不经意地来到车窗前,靠在上面,用手肘敲了敲,他连临时说辞都想好了,扮作工作人员收停车费,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一连敲了几下,车里都毫无动静。
坏了,李师傅没有犹豫,从包里掏出钥匙,用里头一根像是铁钎一样的东西,在车门锁孔上捅了几下,一下子就把门给打开了。
果然,车里面空无一人,这是一辆五座的越野车,由于空间宽敞,可能不只坐五个人,就按最低的人数来算,也完全可以装进去一支标准的战术小组,一名指挥兼中控、一名远程、一名通讯兼保障、两名突击手,他飞快地关上了车门,拿出手机想要打给苏微,可最终却没有这么做,事情还不明朗,如果真是冲她们来,此刻下山更危险。
他一边快步走向自己的那辆车,一边在脑子里思考着,对方是有备而来,首先要解决的是应该是捷达车里的跟踪者,假设一切真像自己预料的那样,他们此刻应该还在进行着布置,至少狙击手要想就位,需要花点时间。
走到自己的车前,借着后视镜,他没有发现有人在跟踪,李师傅打开车门,从车前玻璃下的抽屉里摸出一根细细的棍状物,将它笼进了衣袖中,借着车身的掩护,他打量了一下这个墓区的地形,要想从高处能清晰地看到墓地,最好的位置应该是哪里?循着这个思路,他一下子就想到了对策,快步走出停车场,却没有向墓区走去,而是直接坐到了坡下的一排供人休息的长椅上。
“这家伙又想干什么?”
捷达车里,雷大朋举着望远镜有些不解地说道,李师傅方才的一番做作,全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就连撬开丰田车的车门,都毫不掩饰,而正是这种反常,让他们二人殊为不解,看样子,又不像是在偷车,再说了那辆鬼子车虽然是进口的,可比起他老板的坐驾来,不知道要差多少,哪有人会做这么蠢的事。
既然不是,那这种行为就有些意思了,当对方仿佛示威一般地坐在长椅上时,他把望远镜放到肖遥的手里,解开安全带,就准备推门下去。
“你干什么?”肖遥一把拉住他。
“去墓地里转转,目标又不是他,在这里坐着能看出花来?”雷大朋挣开了他的手,下车之前回头说了一句:“你在这里盯着,随时准备支援我。”
支援什么?雷大朋并没有说清,肖遥也没有当一回事,跟了目标几个月,根本就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像这种出来玩的公开活动,能出什么问题?肖遥目送自己的搭裆下车,延着碎石小道向山坡上走去,他拿起望远镜对准了不远处的那个司机兼保镖,想要知道对方会不会有所反应,可是镜头当中的那个宽阔的背影,就连头都没有转动一下。
坐在长椅上的李师傅,低头看着手机,用他那笨拙的手法,在短信栏里输入了一句话,点完ok,看着那个图标变成已发送状态,便拿在手中,做出一个把玩的样子,就在这个时候,从眼角的余光里,分别传来了两个方向上的异动。
一边是捷达车上的监视者下了车,正从墓区当中的碎石小道朝坡上走,而另一边,两个手捧鲜花,看着像是去上坟的男子,正从侧面接近他,李师傅凝神于耳,听着那个方向上传来的脚步声,头部前倾,背部微微拱起,双臂的肌肉将衣袖繃得紧紧地,眼睛习惯性地眯了眯,整个人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
耳中传来的脚步声,无论是从节奏感还是步调上,都出奇地一致,这是经过严格的训练才产生的,更重要的在于,对方一点都没有做出掩饰,说明他们动手在即,而目标就是自己这个貌不惊人的司机!
李师傅在赌,赌那支不知道藏于何处的狙击枪,对准的是正走上山坡的监视者,毕竟他们才更像是政府工作人员,照这么看来,对方的目地并不是击杀,而是绑架,所以才会首先排除掉可能的障碍。
当两个脚步声来到长椅附近时,他明显地听到了分岔,头脑中甚至浮现出真实的画面,两个男子没有打算用枪解决他,而是准备一前一后,出奇不意地刺杀,又或是扭断他的脖子,李师傅的眼睛依然盯在手机屏幕上,而手上却按了几下,将内置的照像机点了出来,同时调成了自拍模式。
由于长椅的遮挡,两个男子出现了很短的距离差,当前面的那个男子已经走到他的面前时,影像出现在他的手机屏幕里,长椅后面的男子还差着一步的距离,而生死就在这一步之间。
“喂!”李师傅突然转头朝着雷大朋叫了一声,这个动作让三个男人同时停下来,雷大朋不明所以地转过身去,就在这时,李师傅突然间动了,他朝着雷大朋的方向猛地一个甩头,粗壮的双腿有力地蹬在地上,几乎以一个跪姿滑行到了长椅的背后,刚好迎向身后男子的下半身。
“哧!”地一声轻响,正在准备击杀动作的男子刚刚抛掉手上的鲜花,一把柯尔特m1911赫然出现在他的手上,而就在此时,目标却一下子不见了,他只感到眼前一花,大腿上就像被蚊子叮了一下,男子下意识地一低头,一股血泉喷涌而出,过度的失血让他不由自主地单膝跪倒,就连手上的枪被人抢走也顾不得了,因为心里知道,自己的大动脉被人给刺穿了。
“呯!”借着身前男子的掩护,执枪在手的李师傅毫不停留地开了火,在不到两米的距离上,初速高达250m/秒的045英寸手枪弹轻易地撕开了前面那个男子的胸膛,巨大的动能打得他猛地朝后飞去,手里的鲜花连同一把猎刀掉落在地上。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有如电光火石般地出现在雷大朋的眼中,他还没有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突然肩上传来一阵大力,猛得将他推了出去,踉跄当中,疼痛袭入脑中,整个右半部身体如同切掉一般失去了感觉,在倒下之前,他所能想到的只有一点,他所中的不是一般的手枪弹,而是来自远程狙击枪的击杀!
“大朋!”
眼睁睁地看着战友倒地,肖遥在一声悲呼之后,马上意识到了自身的危险,他立刻趴到了座位,一声清脆的枪响就在头上掠过,击穿车窗玻璃的同时,打在了驾驶室的前面板上,肖遥不等枪声再次响起,用一个倒爬的姿式,手脚并用地从副驾的位子打开车门滚了出去。
“王冰,出事了,大朋中了枪,赶紧通知局里,我们的位置在燕山公墓的停车场,目标也在里面。”
将手机放下,肖遥一把拔出自己的佩枪,在心里计算着刚才的弹道位置,希望能推断出狙击手的可能藏身点,只有消除了那个大敌,才有可能救出受伤的战友。
第一百零八章 灭门(二)
帝都市区某高档住宅小区的楼下,已经在此坚守了好几天的王冰,看了一眼蜷缩在放平的副驾驶座上的楚青,将已经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现在天色虽然亮了,时间还很早,他想等目标下了楼,再将她叫醒。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二号,二号,你那里有没有什么动静?”又到了例行汇总的时间,王冰打开对讲机,将声音放低,几乎就贴在嘴边。
“二号报告,没有发现异常,完毕。”
“三号,三号,请报告你们的情况。”王冰在监测记录本上填上二号监测的报告,继续呼叫下一点。
在这个小区,他一共安排了三组人,另外的两组分别守在小区的两个出口处,一俟目标外出,就可以实施不间断地隐蔽性跟踪。
三号的报告与前者如出一辙,这种例行的汇报已经进行了好几天,从表面上看,目标人物张文材生活很有规律,每周会在原配那里呆上两三天,然后剩下的时间都给了这边的情人,如果不知情,谁都会以为,这个三口之家才是和美恩爱的一家人。
将监测报告填写完毕,王冰有些无聊地看了一下手表,按照之前的经验,最多还有一个小时,目标就会携带妻儿一起下楼,去地下车库取车,先将他们的儿子送到一所贵族小学,再和情人去一所固定的广式茶楼吃早点,然后将女人送到某个美容会所或是休闲会所,自己则驱车前往某个跨国公司的帝都分公司上班。
在这几天里,除了实时监控,他们还动用技术手段,对目标的财务状况、名下房产、社会关系、历史档案进行了详尽的排查,结果证实了,目标有着不同寻常的海外关系,他的帐户会不定期地收到从某个海外离岸公司汇入的一笔款项,这与海峡对岸的情报机构的做法很像,将情况报到处里之后,立刻得到了徐处的亲自关怀,人员和装备都向他们倾斜。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车里除了楚青发出的均匀呼吸声,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王冰眼都不眨地看着斜对面的那扇打开的楼间门,一楼的保安已经开始上班,不断有住客从里头出来。
“咚咚。”
突然,耳边响起了一个敲窗的声音,王冰转头一看,老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车子外面,他赶紧摇下车窗。
“发现什么情况了吗?”老徐目光越过他在副座上看了一眼,压低了自己的音量。
“还没有,目标所接触的全都是公司的同事,连夜店都没去泡过。”
王冰摇摇头,将刚刚填写好的监控记录交给他,老徐接过来快速地翻了翻,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你对此有多大把握?”
“机会很大,我们拿在xx医院被捕的那个敌特份子的相片,去他名下的一处房产周围核实过,那所房子的确住过参与绑架案的那伙人。”
“既然是这么重要的线索,能不能做到完全保密?万一让目标有所察觉,脱离了我们的监控,不就功亏一蒉了?”
老徐的话让王冰心里一紧,局里很可能存在一名内奸,而且级别不低,像他们这样的监视行动,只要有心并不难查到,如果真是那样,目标也许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行动,只是为了麻痹,才会装出一付若无其事的样子吧。
“徐处的意思是,立刻抓捕?”
“我只是提个建议,行动是你指挥的,原则上我只听进展,不会加以干涉。”
老徐的话虽然这么说,不过倾向性已经非常明显了,先将人控制起来,起码案子有了突破,而万一漏了网,所做的一切就毫无意义了,就在王冰举棋不定的时候,边上一声嘤咛,楚青用手打着哈欠坐了起来。
“几点了,怎么也不叫我一声。”她转头嗔了王冰一眼,这才看到车窗外的老徐。
“徐处,你怎么来了。”
“八点一刻”王冰还沉浸在自己的选择当中,听到她的问话,下意识地抬起手腕,上面显示的时间让他的寒毛一下子竖了起来。
已经过了一小时十五分,目标没有出现在楼下!
“有点不对劲,目标已经晚了至少半小时,我提议立刻实施抓捕。”
徐处看了一下手表,点点头:“你马上组织人手,我会让他们补一份手续。”
“来不及了。”王冰打开对讲机:“各小组注意,各小组注意,你们立刻赶到目标住所楼下,封锁前后出口。”
然后他拔出佩枪,看了一眼还有些懵懂的楚青:“我俩负责上楼实施抓捕,徐处你留下指挥吧。”
“好,小心点,我给你们做支援,等他们到了,再上去。”
虽然不了解事情的变化,楚青毫不犹豫地拔出佩枪,打开另一边车门,跟在了已经快步冲向楼道口的王冰后头。
“警察,请立刻疏散住户。”
王冰的速度很快,一个箭步冲进一楼大厅,将证件打开亮给负责的保安人员看,在对方的惊愕当中,两人直接跑向电梯口,一人占据了一座,以防目标与他们错过。
当两人分别乘电梯上了楼,目标所在的这个楼层一共只有两户,王冰和楚青对视了一个眼神,王冰双手握住枪把,做出了一个随时射击的姿式。而楚青则上前按下门铃,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动静,她再次按了一下,王冰将耳朵贴上门,没有听到一点声音。
“破门。”
他当机立断,从身上掏出一个肥皂块似的方盒子,小心地打开,将方块上的保护膜撕掉,把盒子里的一个针头状物体插在方块上,然后将整个方块用胶带贴在防盗门上锁孔的位置,按下针头上的一个按钮,只见一个红灯突然间闪动起来,他和楚青二人赶紧后退几步,大概过了三秒,只听得“轰”得一声响,钢制的防盗门给炸开了。
“不好!”
没等硝烟散尽,王冰就当头冲了进去,可让他感到吃惊的是,屋子里充满了血腥气,连火药的味道都掩不住。
跟在后面的楚青立刻做出了一个半蹲身双手举枪瞄准的姿势,轻微的硝烟散去之后,两人一下子就看清了屋里的情形。
正中的沙发上,他们的监视目标,张文材睁着一双死鱼般的眼睛,瞳孔里已经没有了焦点,而他的脖子上,一道可怖的口子,几乎将他的颈项切断,伤口处呈现出一种青白色,那是肉质的原色,而血液则流满了他的全身,就像整个人泡在里头一样。
“注意脚下,不要踩到血渍,小心屋里可能还有埋伏。”王冰首先反应过来,提醒了一句。
两人保持着一个警戒的姿势,一步步地向屋里挪动,在分别检查了厨房、厕所、卫生间、次卧之后,王冰向楚青打了个眼色,一脚踢开了主卧的房门。
“啊!”
看到眼前的一切,楚青忍不住惊呼失声,就连素来沉稳的王冰,也是心头巨震,因为他无法相信,会有人如此残忍。
卧室里那张两米宽的大床上,张文材的情人和他的孩子并排躺在一块,与屋外的目标一样,两人都被人割断了喉咙,女人的一只手紧紧握着孩子的小手,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似乎还没有忘记,让自己的孩子不要害怕。
“欧。”
楚青再也忍不住了,胃里的酸液不住地翻腾起来,让她攀着门框蹲到了地上,王冰强忍着心中的不适,依然双手持枪,检查房间里每一个可能藏身的地方。
没有人的踪迹,凶手已经不在房里了。
“行不行?打电话给徐处吧,让他决定是不是通知公安的同志。”
将手枪收进枪套,王冰走出房间时,拍了拍楚青的后背,后者冲进卫生间,过了一会儿才走出来,马上按照王冰的吩咐,拨出了手机。
凶杀案是刑事侦缉部门管辖的范畴,按照惯例,在警察到来之前,他们必须尽量保护好现场,同时找出对自己部门有用的信息,王冰沉着脸在客厅里打量着,从现场来看,所有的东西都在原位上,没有打斗的痕迹,会不会凶手根本就认识死者?带着这种疑问,他最终将视线停留在死者的身上。
死者的模样,很像是被人从背后一把抱住,然后一刀断喉,因此连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可是他都不用去观察血液的凝固度,就能判断出,死者至少已经死亡了五个小时以上,也就是说,在昨天夜里,凶手从某个无法察觉的地方潜入死者的家中,出其不意地杀死了他和他的家人,再从原路离开了这间屋子,这一切做得如此干净利落,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不相信,王冰凝视着死者的脸,似乎想从那上面找出什么线索,楚青结束通话之后,一眼就看到了他呆呆的样子。
“徐处说他知道了,马上就会带人上来,你发现什么了?”
“感觉有些不太对,你看看他的手。”
楚青顺着他的视线,发现死者的一只手搁在沙发的靠垫上,奇怪的是,手指并不是耷拉着,而是微微指着上方,是一种什么执念,让他下意识地保持着这个姿势,一直到失去生命之后的数个小时?
两人同时抬起头,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是摆在电视柜上的一个座钟,这个钟就放在液晶电视的边上,然而却给人一种十分不协调的感觉,因为它的样式太老了,就像是七八十年代的那种,两人盯着那个钟看了一会儿,突然同时转过头,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一丝不寻常。
那个座钟的表针根本就没有在走!
两人一齐走过去,蹲在电视柜的面前,王冰仔细地观察了一下钟身,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上面的两根针重叠在一块儿,也不知道停了多久,就在楚青打算把它拿起来,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玄机的时候,王冰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手。
“等会儿。”
楚青停下动作,疑惑地看着他,只见王冰皱着眉头想了想,却并没有去动那个座钟,而是伸手拉开了它下面的电视柜抽屉,里面躺着一个铁制的圆形饼干盒。
王冰小心翼翼地拿起饼干盒,试着摇了摇,感觉里面并没有装太重的东西,他用力掰开盒盖,面上是一撂照片,全都是他们家这三口人的合影,照片下垫着一张旧报纸,正当楚青感觉有些失望时,王冰一把抽起那张报纸,露出了最下头的几张对折的纸。
王冰动作飞快地拿起那几张纸,打开一看,脸色慢慢地变了,楚青伸过头去,想要一看究竟,没想到他“啪”地一下将纸重新折起,收进了自己的内衣口袋中。
楚青默不作声地看着他将饼干盒盖上,放入抽屉中,把一切还原成之前的样子,心里却是波澜起伏,因为就是刚才那一瞥,她看到了那张纸上一个名字和一张照片。
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甜甜地笑容里藏着两个酒窝,这是第二次看到她的样子,也是第一次知道了她的名字。
韩晓芸。
第一百零九章 灭门(三)
如果说第一声枪响,还只是隐隐约约的话,紧随而来的连续两声,则如同春雷一般,在场中每一个共和**人的脑海中炸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这种声音,熟悉它的人都知道,是来自于762mm的m118专用狙击弹所发出来的,和之前的m1911手枪弹一样,都属于美军的现役装备,至于发射它的是m21、m24、还是m40a1,那是找到或是干掉之后的事了。
台上的两个局长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事态的严重性,如果这些枪声来自于敌对势力,那么他们这一次的行动,已经超过了上回在市区的规模,至少达到了一个战术小组或是更多。
随着棺木安放仪式的结束,余下的时间,将是家属们自行寄托哀思的一刻,已经不需要他们的陪同,钟茗和两位局长再加上特战大队的那位带队军官快步走到边上,没等说什么话,突然感觉到口袋里手机的震动,她将手机拿出来,点开里面的短信息,神色顿时就变得不好。
“怎么了,小钟?”三局局长开口问道。
“我们局的一位重要目标,就在离此不远的公墓那里,敌特武装已经渗透进来了,他们的处境很危险,需要马上支援。”钟茗加快了语速,用尽量简洁的语言将事情经过和自己的要求说了出来。
“是哪一部分的敌人?”
“对面的。”
这个答案没有出乎在场四人的预料,很多时候,他们都是国际上某个敌对势力的马前卒,至于后面站着的是哪个国家,也差不多呼之欲出。
“老张,你怎么看?”
“国家尊严,不容挑衅。”张局毫不犹豫地表达自己的观点,立刻赢得了所有人的赞同。
“我同意,事情既然已经出了,首先就是打击对方的嚣张气焰,至于政治问题,那是外交部门的事。”三局局长点点头。
“我们特战大队没得说,一切都请首长们决定。”
“那好,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报告我们两个老家伙来写,小钟,你负责全面指挥,和上次一样,有绝对优先权,我们的要求只有一个,保证目标的安全,减小群众的伤亡。”张局顺势拍板,对方不是普通歹徒,面对如此训练有素的敌人,让他们绝对保证无辜群众的生命安全,既不现实也难以做到,这就是军人和警察的思维区别所在。
救兵如救火,钟茗当然不会客气,她知道李师傅的本事,轻易是绝不会开口求援的,一旦开了口,事情可能比他描述的还要危险,更为棘手的是,目标的三位亲人,不对,应该说是35位亲人全都在那里,一旦出了事,后果根本无法预料。
“严队,你们带了实弹吗?”
“带了,每人至少三个基数,还有一些装备放在车上。”
“我需要公墓一带的战术级别地形图,还有从这里过去的最近路线,请你让所有的队员立刻去完成准备工作,五分钟后出发,计划就不讨论了,一边走一边制定吧。”
钟茗和他对了对表,严队立刻用手势发出命令,在场的所有特战队员,马上以极快的速度跑向停车场,去取他们的装备。钟茗也没有闲着,她抬头看了看天空,细雨绵绵,能见度不算太高,不过此时已经顾不得了。
“空指吗?我是军委联合参谋部,授权代码x20160405shild。”
“已核实,请指示。”
“我要求你们立刻起飞一架无_人机,空域是21-30,三分钟之内必须到达,同时,需要一架救援直升机,配备紧急医疗救治服务,接近后联系这个号码,等候我的下一步命令。”
钟茗放下手机,张局趁人不注意靠近她的身边,用仅有两个人才听得清的声音问道:“你不准备调用武警部队?”
“这里有八十名特战队员,如果我没估计错,安全部门的同志正在赶来,让他们负责外围,敌人的数目不详,但肯定都是精锐,人多不一定是好事,也许会造成更大的伤亡。现在还有一件事,要麻烦二位局长去协调,今天是清明节,应该会有大量的市民从市区赶去公墓,你们能不能和警方商量一下,找个借口暂时封闭通往这里的高速出口?”
“没问题,还有吗?”
“暂时就这样吧,等想起来再说。”很快,带队的那位军官跑过来,将一件战术背心和一个耳塞递给了她。
五分钟就要到了,钟茗连一秒都不想多等,因为她无法想像李师傅所承受的压力有多大,两位局长目送着他们从后山直接上了山岭,一位熟悉地形的工作人员在前面做为向导,三局局长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这件事,是不是冲着你们那个计划去的?”
“山雨欲来啊。”
张局既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两人的心里都很清楚,无论这件事的结果是怎样,又一次发生在首都地区的恶性_事件,都将成为情报部门工作失职的一个标志,而他们还要去承受上面的怒火,能不能扛下来,就要看事件的发展进程了。
钟茗没有料错,李师傅此时已经陷入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虽然他出其不意地伤了一个,又打倒了另一个,可是对方那支不知道藏在哪里的狙击枪,给他们带来了随时都能致命的威胁,更糟糕的是,在他的附近,没有什么能绝对挡住10毫米狙击弹的障碍物,任何一点不小心,都可能成为对方镜头里的目标。
麻烦还远远不只这一件。
隔着花岗岩制成的长椅,他清楚地看到,倒在地上的那个男子,喉咙正在轻微地起伏,刚才那一枪,在非常近的距离上击中了心脏的位置,可是对方的身体连一滴血都没有溅出。
他身上一定穿着防弹衣!
怎么办?李师傅的脑中迅速做出了判断,大腿中刀的男子,已经差不多失去了动手的能力,而倒下的那个才是最大的威胁,他的身上很有可能带着枪。
于是,在第二下狙击枪响起的同时,他一个撑立翻滚,直接从长椅上扑了过去,右手上的那根细长棍子带着他的体重压向那人的胸口,这样的去势,他相信,不要说是高密纤维制成的防弹衣,就是钢板也能钉得穿。
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那根棍子根本就没有挨上防弹衣的边,而是直接戳在了一块硬物上,仰面反手、和身下扑的李师傅,惊奇地发现,对方竟然用一只手臂,硬生生地挡住了他,棍子虽然戳穿了手臂上的肌肉,那一砣砣鼓起的黑块,如同柔韧的钢铁,一点一点地阻止着它的推进,鲜血顺着尖端滴下,地上的男子皱了皱眉头,喘着气爆了一句粗口。
“蒲你阿嬷,点解是黑心刺,边个废柴,又话是司机,吊,揾你个扑街仔。”
没错,李师傅手中的这根圆棍子,就是俗称“放血王”的五六式军刺,由硬度60hr以上的合金钢锻造,柱体刺身,三面棱形开槽,连尾柄总长约38公分,就是这样的杀人利器,执在他的手中,从空中顺势刺下,居然被一只手给挡了下来,他的心里顿时一凛。
这是一个硬茬子,难怪敌人会让他来实施刺杀,如果没有那一枪,就是一对一,只怕都很难说谁会活下来,李师傅迅速转过身,两人四目相对,男子长着一个接近正方形的脑袋,脖子更是粗得几乎看不到,只是在那凶狠的眼神里,夹杂着一丝痛苦,心脏位置近距离重击,倒底还是让他失去了反制的能力。
可是李师傅很清楚,这样的人恢复起来同样很快,他必须尽速解决,军刺卡在男子坚硬的肌肉里,进退不得,他干脆用右手牢牢压住,一边抡起左手击向男子的头部,这么做的目地并不是打击,他的左手上,拿着一把m1911。
没等他把枪口对准男子的头部,对方的另一只手准确而有力地抓住了枪身,两人呈现出一上一下的姿式,跨坐在男子身上的李师傅毫不停留地全身后蹭,就在男子狞笑的眼神中,狠狠地一头撞了下去。
“啊!”
就连近距离被枪击都没有发过声的男子,终于忍不住一声惨叫,因为对方刚才的那一撞,并不是冲着他的面部来的,而是胸口的中弹处!
一般来说,心脏之外是由两排肋骨构成的胸腔,之前的那一枪,虽然由于防弹衣的作用没有击穿,可巨大的动能,至少震断了两根以上的肋骨,更是让心脏在骤然间受力,如果是普通人,早就已经晕厥过去了,而男子不仅有着强壮的体魄,更有超人的意志力,这才能一点一点地恢复过来,可紧接下来的这一撞,不吝于再在他的胸口位置开了一枪,再强壮的人,心脏也是脆弱的,就如同一次急性心梗般,巨大的疼痛让他面色发青,冷汗迭出,再也无法像之前那样从容。
痛得眼前金星直冒的男子,却是硬生生地顶住了眩晕感,反而立刻扬起已经可以动弹的双腿,一只腿用力,另一只做为支撑,一个倒膝撞向李师傅的后背。
此时的状况,根本容不得他闪避,那支不知藏在何处的狙击枪,再是愚钝,听到男子的叫喊,此刻也应该反应过来了,而他的后面是一道厚度大概在15mm左右的花岗岩长椅,椅背能够承受一次m118狙击弹的撞击,可是多半会被直接击碎,他的时间不多了。
“噗!”背上挨了一下的李师傅,顾不得压下胸口翻腾的气血,顺势一低头撞了下去,这一次用尽了全力的撞击,终于起到了效果,他感到抓着枪身的那只手,力道有了明显的减弱,而男子的眼神开始出现了涣散,面部肌肉颤抖着,表情狰狞无比,这是心肌供血不足时的状态,。
“砰!”
远处的枪声再度响起,准确地击中了长椅的椅背,硬质花岗岩在瞬间变得四分五裂,碎石屑到处飞溅,打得李师傅的背上红印点点,狙击手从退壳到上膛再度击发,只需要02秒,而他的背后已经没有任何阻挡物了。
李师傅没有别的选择,再一次低下头狠狠地撞了过去。
“扑街,你唔守规矩。”
躺在地上的男子嘟囔了一句,两眼一翻,抓着枪的手松开落到了地上,而那只被军刺刺穿的手臂,也无力地耷拉了下来,原本硬如钢铁的肌肉,慢慢软了下去,被他轻松地一把拔出。
没等他松上一口气,耳边突然风声大作,一个黑影从空中扑过来,同时响起的是一声惊呼。
“小心!”
对于一直躲在捷达车后面的肖遥来说,这短短地几分钟时间,就像是一辈子那么漫长,战友就倒在不到二十米的地方,一动不动地死活不知,鲜血染红了他的身体,可自己却无法冲过去抢救。
另一边,监控目标的司机兼保镖在与敌人做着生死搏斗,每一招每一式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从未经历过这类情况的肖遥感觉到了内心的恐惧,要知道他才进入这个部门一年而已,手上的枪连一次都没有开过。
怀着这种恐惧,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动脉被刺穿的男子,用皮带绑住了大腿根部,然后一点点地爬过去,捡起一把掉落在地上的猎刀,等到中间的长椅被击碎,马上蓄势而起,凌厉的刀光一下子就到了李师傅的身后,照着头部的位置劈去。
发出警告声的同时,肖遥举起手中的佩枪,可是平时射击成绩就连王冰都自愧不如的他,居然怎么也无法瞄准那个背影,生平第一次,他是如此地痛恨自己,的无能。
刀光及身的一瞬间,李师傅不惊反喜,因为这样一来,对方的狙击枪,就失去了自己的目标,他猛地一个侧转身,刀锋擦着耳边落下,砍在了肩胛骨上,由于他的动作稍稍卸去了一部分力道,没让刀子入肉太深。
而同时右手上的五六式军刺,挟着一道白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直地戳进对方的面部,巨大的穿刺力直透脑后,露出一截雪亮的刀尖。
“嘣!”
在空中就已经变成一具尸体的男子,一下子落到了他的身上,那双圆鼓鼓的眼睛,透着难以置信的眼神,几乎就贴在他的脸上。
李师傅蹬起双腿,将尸体踢得凌空而起,军刺也被顺势带出来,刀身上流淌着红白色相间的液体,他飞快地从地上爬起来,弯着腰迅速地冲向前方,借着尸体落地这短短的一点时间,一下子消失在休闲区前面的一片树林中。
那把猎刀,还紧紧地嵌在他的肩头!
第一百一十章 灭门(四)
“保护现场,守在这里,都不要进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老徐上来得很快,他在门外朝屋里看了一眼,就摆摆手制止了手下的动作,这么多人踩进去,会为公安的同志勘测现场痕迹,带来极大的困扰,而且他也相信,王冰和楚青二人已经仔细地检查过。
“什么情况?”他收起佩枪,同两人一起来到过道上。
“三个死者都是一刀致命,死亡时间大致上在昨天夜里,凶手不是从正门进去的。”王冰简单地汇报他们的发现。
“你们没有破坏现场吧,动了什么东西没有?”
听到这个问题,楚青下意识地看向他,王冰面色平静地答道:“没有。”
老徐“嗯”了一声:“说说看,你们的判断是什么?”
“凶手是个老手,而且很可能认识死者,至于他的动机是什么,我有个猜测,但是没有证据。”
“你是不是想说,他们是在灭口?”
老徐用不着看他的表情,就一口猜出了他的心思,这是很明显的,他们才刚刚接手这条线索几天功夫,目标就被人杀害在家中,只能说明,目标的身上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可惜这个秘密已经永远也无法探查到了。
“不光是这样,可能还有示威。”王冰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
这个意思也很好理解,即便是灭口,一般来说,都用不着动家人,哪怕女人知道点什么,可才上小学的孩子,又会懂什么?他们连这么小的孩子都不放过,不是示威又会是什么。
“畜生!”老徐恨恨地骂了一句,随即又想到了什么:“你刚才说凶手不是从正面进来的?”
“是的,所有进入楼道的居民,都有照片存底,没有发现可疑人物,刚才我们调用了楼道口的录像,整个晚上这家都没有人进入,因此我们才有了这个判断。”
不是从大门,那就是窗口了,老徐下意识地一抬头,王冰冲他微微颌首,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启步,从楼梯向着最顶层进发,楚青马上跟了上去。
出于习惯,在到达顶层的出口时,他们都拔出了佩枪,尽管凶手还留在上面的可能性非常小。
这幢住宅楼的顶层很空,几乎没有什么多余的设施,一眼就能望到头,两个人配合默契地分头走向两边,一点一点地观察可能的痕迹,楚青也朝另一头走去,没有过多久,就听她叫唤了一声。
“找到了,徐处、王冰你们来看。”
两人应声而至,果然在楚青指出的那一面护墙上,有几道摩擦过后的痕迹,从形式和位置来看,很像是滑轮式钢丝救生带所留下的,三个同时抬起头,望着隔空过去的几幢住宅楼。
“立刻通知小区物业,调出附近所有住宅楼的监控资料,一旦发现陌生人,马上进行追踪。”老徐马上打电话给守在楼道的部下。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小区的保安一早就被他们调来,负责暂时疏散该幢住宅楼里的住户,小区的物业经理,更是跟着老徐一块儿上的楼,此刻得到了他的命令,赶紧通知值班室的工作人员,加紧盘查范围中的可疑人物。
就在他打出电话的同时,王冰也走到一边,拨打了一个号码,很快他就收了线,面上的表情异常地凝重。
“怎么了?”楚青有些担心。
“刚才我让另一处监控的同志去看过了,死者的原配被发现死在自己家中,死亡原因与这里一模一样,时间也是昨天夜里。”
“什么?”
正好听到他说话的老徐,露出一个惊异的表情,死者的原配住在离此差不多十多公里的另一处小区里,倒底是什么原因,让敌人下了如此狠手?杀了一家三口还不够,连死者的原配都不放过。
不必说,出了这么大案子,他们又是最先到达现场的,案子很可能会演变成双方联合办理,这其中所涉及到的问题,让他不得不仔细地权衡清楚,而最佳的人选,莫过于眼前的这两位了。
正当老徐打算开口时,王冰的手机响了,他拿起来一看上面的号码:“肖遥,我接一下。”
电话里传来了肖遥焦急的声音,他干脆打开了外放,让三个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事情的经过,而这个结果,让他们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昨天夜里发生的凶杀案,只怕还不光是灭口和示威那么简单。
“声东击西、调虎离山,这帮王八蛋,还真深谙孙子兵法的三味啊。”老徐恨恨地一拳打在护墙上。
事情是明摆着的,今天是清明节,出城的所有道路上,肯定是车流如炽,他们在市区做下一个如此大的案子,就会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而杀招却在离城几十公里以外的燕山,哪怕平时畅通无阻,开车过去所花的时间也将近个把小时了,现在?即使他们拥有特权,路上没有空隙,又能怎么办,飞过去么?
“能不能联系警方,调用直升机。”王冰看了一眼空荡荡的顶层:“就在这里接人,用不了十分钟就能赶到地方。”
“看来只能这样了,我去协调,你们做好准备,从现在开始,这里的人全都归你指挥。”老徐没有犹豫,目标已经死了,墓区那里才是最重要的,敌人煞费苦心地布下这个局,针对的肯定是处于监控中的那个目标。
拿着手机一边打一边走下楼梯,他必须亲自去宣布命令,而与警方协调的事情,也不是一个电话就能解决的,很可能需要局里出面,王冰和楚青留在了天台上,等待命令的同时,也在商量着对策。
“你为什么要收起来?”
王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脸上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楚青太熟悉他了,将事情前后这么一联系,答案便呼之欲出。
“你是怀疑下面的人?”
王冰摇摇头:“没有证据,我不能怀疑任何人,可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我也无法相信任何人。”
“这里头也包括了我吗?”
王冰依然没有说话,但他的沉默刺痛了楚青的心,一股酸意毫无阻滞地涌上来,在它爆发出来之前,楚青转过身去,她不想被对方看到。
就在这时,一双手臂有力地箍住了她的肩膀,王冰用低到只有两个人才听得清的语调,在她耳边说道:“张文材死前留下了非常关键的证据,敌人这一次,针对的不光是苏微,我怀疑墓区的行动同样是个幌子,为的就是将我们的人全都吸引过去。”
“你是说,他们意在韩晓芸?”楚青一愣:“这个女孩,身上倒底有什么秘密?”
“请相信我,我目前也不清楚,可张文材死前所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找出她的资料,我想敌人很可能已经在寻找她了。”
“我相信你。”楚青转过头,毫不闪躲地看着他:“你不让我看,是为了保护我?”
“这件事,我会直接向局长做汇报,后果怎么样,你我都很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你不知情,将会更有把握通过组织上的审查,只要不牵涉到你身上,无论我的结果如何,都留下了一线希望。”
时间不多了,王冰阻止了她的辩解,加快了语气:“冯叔还在里头,可能不等案子结束,我就会被羁押,到时候,我会想办法把线索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你在拿到之后,就会明白事情的始末,我相信你会知道该怎么做。”
没等她答话,身体突然被王冰抱紧,湿润的双唇出其不意地在额头轻轻一印。
“一言不合就开车,你俩还真是争分夺秒啊。”
走上天台的老徐正好看到这一幕,笑着打趣了一句,两个人赶紧分开,楚青借着自然而然的羞涩,掩饰了内心的不安。
“直升机协调好了,不过只有一架,三分钟后到达,上面只能坐一组人,怎么分配,你自己决定吧,要快。”
一边是妹妹,一边是恋人,王冰不由地皱起了眉头,想到医院的那个对手,他还是决定,由自己来面对,因为只有他同敌人有过交手的经验,这份宝贵的经历,很可能意味着生命的代价。
“楚青,一会儿直升机到了,你先带人过去接应肖遥,找到他之后,用直升机把雷大朋送到医院去,我和其他人会乘车赶到。”
说完,他望着老徐,后者摆摆手:“就这么决定,行动由你指挥,我就不多加干涉了,一定要注意安全,对方可不是普通的罪犯。”
“是!”
王冰应了一声,转身便朝楼梯口走去,看着他的背影,楚青心里很担心,因为她知道,墓区的敌人几乎都浮出了水面,而另一个方向上却毫无头绪,一个连孩子都能下手的人,其危险性可想而知。
到了案发的那个楼道,王冰迅速决定了跟随楚青的人选,命令他们赶到天台的同时,带着剩下的人分别搭乘两部电梯下了楼,所有的行动细节在他下楼之前就已经决定了,这些人将会分成三组,从三条不同的路线前往燕山公墓,以防路上拥挤,将所有的人全都堵住。
而他亲自带领的那组人,却走了一个让人不解的方向,面对同事的疑问,他又下达了一个更让人不解的命令。
“我们的行动从现在开始,进入静默状态,立刻切断与外界的所有联系,交出你们的手机,行动由我统一指挥,有没有问题?”
安全部门对于纪律性的要求,比警察还要严格,这些组员一早就被徐处通知,行动由这位年轻的同事指挥,在这几个人里头,既有从事工作多年的老资格,也有同他一样,刚入职一年多的新手,谁也不会想到,王冰选人的标准,是仅仅凭着有限的资料,认为他们的嫌疑最小而已。
等到所有人都表态同意,自觉地上缴了手机,王冰这才从内衣口袋摸出一张纸,交给电脑操作员。
“我们的首要任务是找到并保护这个女孩,次要目标是找到一个身高一米八的华夏籍男子,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年龄在三十五岁左右,具有军人特征,国字脸,浓眉,寸头,也有可能已经易容,这个人极其危险,因为”
王冰顿了一下,表情郑重地说道:“他就是这几起命案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