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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哥是出来打酱油的     混在1275txt下载     混在1275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三十章 乱起(九)

    十二月下旬,从北方吹来的冷空气跨过越城岭,为静江府带来了一股寒流,无论是天空还是地面上,都显得灰蒙蒙的,透着一股子刺人的干冷。

    接到消息的时候,姜才带着人才刚刚赶到柳州,情况的确如当地所报,本地人与南下的荆湖民众发生了冲突,范围一直扩大到城里,街上的一些铺子被哄抢,打斗随处可见,而派来的那个指挥当时还处于分散状态,所有的军士几乎都被派到了乡间,因此才无法及时控制住局势,不得已将消息报与了他们。

    好在骑军来得很快,当天就赶到了州城,经过一番弹压,将上百名参与了打砸抢的人指认出来,无论是来自本地还是流民,全都被他砍下了脑袋,并没有偏袒任何一方,这个举措顿时让所有人的人噤若寒蝉,再也生不出闹事的心来。

    而就在他打算找出事情的根由来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一下子让他发了懵,就在他离开静江城的同时,城里居然发生了叛乱,一大群来历不明的人接管了城防,然后封闭了四门,就只差扯旗子造反了。

    策马奔驰在冻得**的官道上,凛冽的寒风将他的披风吹起,顺着甲叶子的空隙直往里头钻,这种强烈的刺激让他的热血阵阵上涌,干脆将系于颌下丝绦解开,让那种快意来得更甚,而远处的地平线上现出一个高大的轮廓,静江府的城池已经遥遥在望了。

    因为城中的这番变故,原本挤得满满当当的人流没了踪影,就是乡野间也很难看到人烟,眼见就要到了,他这才有意识地放慢了速度,让跑了快一个时辰的马儿歇上一歇,同时打出了临敌的手势,跟在后头的一队哨骑立刻越众而出,保持着方才的速度对前方进行侦查,在情况未明之前,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谁知道这里头有多少人已经参与了叛乱?

    让人郁闷的是,前方的荆湖境内一直到谭州城下都有人盯着,后方的各处也不缺乏探子,偏偏这个中枢之地,一旦出了事,连个耳目都没有,现在他连在哪里扎营,都要谨慎再三,想了想,姜才还是决定等一等,全军就倚着官道的一旁下马,稍作休息。

    还好消息来得很快,跟着他的哨骑前来的是一个文官,身着常服,面容削瘦,正是府中通判胡幼黄。

    “招抚,你回来就好了,你是不知道,城里头一个都没跑出来,他们还......”胡幼黄一见到他就诉苦不迭,谁知道话说了半天,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对方的目光灼灼,正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

    “你......你疑心胡某?”倒底是三甲出身,一看对方的神色就猜出来了:“也难怪,若不是在外头奔忙,某这会儿只怕也应当陷在里面才对。”

    姜才的确有所怀疑,能做下这种事情的人只可能是文官,眼前的这个就是主掌民事的一府之首,出了这么大的事,对方却毫发无损,不由得他不疑心。

    “你方才说他们还什么?”姜才也不想分说什么,顺着他的话头问了下去,语气显得十分平淡,听不出有什么异常。

    “他们遣了府中一个属吏让某依他们所说的去做。”胡幼黄摇摇头,语气低沉地回答。

    “做什么?”

    “停止劝说,收拢军士,进城。”

    姜才皱着眉头望着城池的方向,静江府**有八个县,除了府治所在的临桂县以外,其余各处相隔甚远,因此所留下的军士数目也最多,就是马暨统领的那五千人,他们原本就驻在这里,对于地形什么的都熟,一旦这些人都成为了叛军,那城池的守备就相当牢固了,至少姜才拿他们没有一点办法。

    “眼下,他们在哪里?”

    他的问题让胡幼黄一怔,随即就明白过来:“大部都已经集于城下,还有些离得远,估计晚一些才会到。”

    “大部是多少?”没想到姜才的要求还要细。

    “三千七百余人。”胡幼黄不敢怠慢,报出了一个数字。

    这个问题之后,对方就陷入了沉默,胡幼黄的心里突然间有些忐忑不安,原本他以为姜才是在计算已方的兵力,可看他的神态,一脸的戒备,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这个可能性让他心里升出了一股冷意,如寒风一般的冰凉。

    “胡通判,现下敌我不明,恕姜某得罪了,你暂时不能离开,就跟着本官吧。”姜才不理他的惊诧,接着说道:“据你看,城中都有哪些人参与其中?”

    虽然胡幼黄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却是兴味索然,对于自己的待遇倒没怎么在意:“某问过那个属吏,他说守军全都投了过去,马招抚等人协助他们,只有李主事不从,被收押于府牢中。”

    “马都管呢?”马成旺也好,李十一也好都不是关键,姜才最在意的只有这一个人,因为城下的这五千之众,全是他的部属,而且没有经过整编,这才是他不敢相信胡幼黄的原因。

    “他不知道,但收押李主事时,马都管是到了场的。”

    这就够了,姜才一下子就有了定计,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凛然,看得胡幼黄心中一惊。

    “你是想......”

    “正是,在情势不明时,本官只能从权,这件事还要劳烦你,若是你不想看到有人死伤的话。”

    事情已经很坏了,姜才无法平息事端,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它变得更坏,因为一旦这五千人被说服成为了叛军的一部分,就算刘禹亲至再集结其余的人马,也不可能在短时间攻克城池,而这样的仗,后者是绝不会打的,要做到这一点,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在胡幼黄的带领下,姜才所部三千骑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其不意地包围了已经集结在城下的三千七百多虎贲前军的驻地,然后在劝说和威压的双管之下,将他们全部缴了械,只能呆在营地中,等到剩余的那一千多人被召集过来之后,也是同样的下场。虽然这一行为让那些将士们不忿,但是身为军都指挥使的老上官陷于城内是事实,他们明白这是权宜之举,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对于叛乱这种背后捅刀子的行为,这些经历了战火的军士们,也是十分痛恨的。

    现在,姜才能做的都做的了,他的骑军每天既要防范城中的偷袭,还要警惕着身后的这些人反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就连夜里也不敢稍有懈怠,苦苦支撑着等待刘禹的到来,也只有他来了,才能弄清楚这些人倒底是为了什么发动叛乱?而城中的那些人,又是为什么会附合。

    静江府城中的牢狱内,李十一被关押于此已经有三天了,同他关在一起的还有几个手下,都是在城中监视那些重要目标的探子,结果被人家一眼就给识破了,到头来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好在那些人并没有杀他们的意思,只是如一般犯人一样地关在了这里,就是吃食上也没有克扣,那些牢头狱卒们对他们也都是客气有加,倒是让李十一有些摸不着头脑。

    让一个情报头子最为煎熬的事情,莫过于隔绝了消息,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东家会如何应对,那种心情就像怀里揣着一只兔子,摸不得打不得,心又痒痒的,真是急煞个人。

    可是急又有什么用呢,在他看似平静的面容下,是一颗沮丧的心,在他看来,这件事原本是可以避免的,东家将整个府城都交给了他,赋予了几乎最大的权力,可他呢?居然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成了事,还将自己生擒至此,这样的羞辱真是比死还难过。

    就在他心神不定的时候,“咣当”一声,牢门的锁被人打开了,几个狱卒在牢头的带领下,手里拿着锁链等物,一付如临大敌的模样,让他心里一沉。

    “你们想做什么?”几个手下都聚了过来,护在他的身前。

    “对不住了,李主事,这一趟,你必须得去,还请弟兄们抬抬手,不要让小的们难做。”牢头一脸的为难,更是让他明白了什么。

    “让开,都回去,某去去就来。”

    既然事到临头了,他怎么也不可能认怂,伸手将几个手下推开,李十一上前几步,任那些狱卒为自己戴上镣铐,几个手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带出去,个个都是悲愤莫名,只怕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里是整个广西路最大的牢狱,关押着路内所有要复核的重刑犯,不但守备森严,占地也是极大的,长长的通道就像通往地狱的入口,散发出一股阴森的味道,此刻没有人鼓噪,只有铁链子拖在地上,发出的“呛呛”声,让人听了更觉毛骨悚然。

    通道的尽头是一间刑室,里面放着一些令人眩目的刑具,李十一毫不在意地拖着铁链子走了进去,四下打量着这间不大的屋子,似乎在把自己最后的归属地印入脑海中。

    押他前来的牢头和狱卒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没等他将这个屋子的东西看完,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个粗大的嗓门震得他耳朵都嗡嗡直响。

    “被那帮子老酸缠着,好不容易才脱身,李老弟,让你久等了。”

    李十一愕然回头:“是你?”

第二百三十章 乱起(九)

    十二月下旬,从北方吹来的冷空气跨过越城岭,为静江府带来了一股寒流,无论是天空还是地面上,都显得灰蒙蒙的,透着一股子刺人的干冷。

    接到消息的时候,姜才带着人才刚刚赶到柳州,情况的确如当地所报,本地人与南下的荆湖民众发生了冲突,范围一直扩大到城里,街上的一些铺子被哄抢,打斗随处可见,而派来的那个指挥当时还处于分散状态,所有的军士几乎都被派到了乡间,因此才无法及时控制住局势,不得已将消息报与了他们。

    好在骑军来得很快,当天就赶到了州城,经过一番弹压,将上百名参与了打砸抢的人指认出来,无论是来自本地还是流民,全都被他砍下了脑袋,并没有偏袒任何一方,这个举措顿时让所有人的人噤若寒蝉,再也生不出闹事的心来。

    而就在他打算找出事情的根由来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一下子让他发了懵,就在他离开静江城的同时,城里居然发生了叛乱,一大群来历不明的人接管了城防,然后封闭了四门,就只差扯旗子造反了。

    策马奔驰在冻得**的官道上,凛冽的寒风将他的披风吹起,顺着甲叶子的空隙直往里头钻,这种强烈的刺激让他的热血阵阵上涌,干脆将系于颌下丝绦解开,让那种快意来得更甚,而远处的地平线上现出一个高大的轮廓,静江府的城池已经遥遥在望了。

    因为城中的这番变故,原本挤得满满当当的人流没了踪影,就是乡野间也很难看到人烟,眼见就要到了,他这才有意识地放慢了速度,让跑了快一个时辰的马儿歇上一歇,同时打出了临敌的手势,跟在后头的一队哨骑立刻越众而出,保持着方才的速度对前方进行侦查,在情况未明之前,他不敢有丝毫的大意,谁知道这里头有多少人已经参与了叛乱?

    让人郁闷的是,前方的荆湖境内一直到谭州城下都有人盯着,后方的各处也不缺乏探子,偏偏这个中枢之地,一旦出了事,连个耳目都没有,现在他连在哪里扎营,都要谨慎再三,想了想,姜才还是决定等一等,全军就倚着官道的一旁下马,稍作休息。

    还好消息来得很快,跟着他的哨骑前来的是一个文官,身着常服,面容削瘦,正是府中通判胡幼黄。

    “招抚,你回来就好了,你是不知道,城里头一个都没跑出来,他们还......”胡幼黄一见到他就诉苦不迭,谁知道话说了半天,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停下来的时候,才发现对方的目光灼灼,正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

    “你......你疑心胡某?”倒底是三甲出身,一看对方的神色就猜出来了:“也难怪,若不是在外头奔忙,某这会儿只怕也应当陷在里面才对。”

    姜才的确有所怀疑,能做下这种事情的人只可能是文官,眼前的这个就是主掌民事的一府之首,出了这么大的事,对方却毫发无损,不由得他不疑心。

    “你方才说他们还什么?”姜才也不想分说什么,顺着他的话头问了下去,语气显得十分平淡,听不出有什么异常。

    “他们遣了府中一个属吏让某依他们所说的去做。”胡幼黄摇摇头,语气低沉地回答。

    “做什么?”

    “停止劝说,收拢军士,进城。”

    姜才皱着眉头望着城池的方向,静江府**有八个县,除了府治所在的临桂县以外,其余各处相隔甚远,因此所留下的军士数目也最多,就是马暨统领的那五千人,他们原本就驻在这里,对于地形什么的都熟,一旦这些人都成为了叛军,那城池的守备就相当牢固了,至少姜才拿他们没有一点办法。

    “眼下,他们在哪里?”

    他的问题让胡幼黄一怔,随即就明白过来:“大部都已经集于城下,还有些离得远,估计晚一些才会到。”

    “大部是多少?”没想到姜才的要求还要细。

    “三千七百余人。”胡幼黄不敢怠慢,报出了一个数字。

    这个问题之后,对方就陷入了沉默,胡幼黄的心里突然间有些忐忑不安,原本他以为姜才是在计算已方的兵力,可看他的神态,一脸的戒备,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这个可能性让他心里升出了一股冷意,如寒风一般的冰凉。

    “胡通判,现下敌我不明,恕姜某得罪了,你暂时不能离开,就跟着本官吧。”姜才不理他的惊诧,接着说道:“据你看,城中都有哪些人参与其中?”

    虽然胡幼黄有些意外,但更多的却是兴味索然,对于自己的待遇倒没怎么在意:“某问过那个属吏,他说守军全都投了过去,马招抚等人协助他们,只有李主事不从,被收押于府牢中。”

    “马都管呢?”马成旺也好,李十一也好都不是关键,姜才最在意的只有这一个人,因为城下的这五千之众,全是他的部属,而且没有经过整编,这才是他不敢相信胡幼黄的原因。

    “他不知道,但收押李主事时,马都管是到了场的。”

    这就够了,姜才一下子就有了定计,脸上的神色也变得凛然,看得胡幼黄心中一惊。

    “你是想......”

    “正是,在情势不明时,本官只能从权,这件事还要劳烦你,若是你不想看到有人死伤的话。”

    事情已经很坏了,姜才无法平息事端,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让它变得更坏,因为一旦这五千人被说服成为了叛军的一部分,就算刘禹亲至再集结其余的人马,也不可能在短时间攻克城池,而这样的仗,后者是绝不会打的,要做到这一点,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在胡幼黄的带领下,姜才所部三千骑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其不意地包围了已经集结在城下的三千七百多虎贲前军的驻地,然后在劝说和威压的双管之下,将他们全部缴了械,只能呆在营地中,等到剩余的那一千多人被召集过来之后,也是同样的下场。虽然这一行为让那些将士们不忿,但是身为军都指挥使的老上官陷于城内是事实,他们明白这是权宜之举,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对于叛乱这种背后捅刀子的行为,这些经历了战火的军士们,也是十分痛恨的。

    现在,姜才能做的都做的了,他的骑军每天既要防范城中的偷袭,还要警惕着身后的这些人反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就连夜里也不敢稍有懈怠,苦苦支撑着等待刘禹的到来,也只有他来了,才能弄清楚这些人倒底是为了什么发动叛乱?而城中的那些人,又是为什么会附合。

    静江府城中的牢狱内,李十一被关押于此已经有三天了,同他关在一起的还有几个手下,都是在城中监视那些重要目标的探子,结果被人家一眼就给识破了,到头来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好在那些人并没有杀他们的意思,只是如一般犯人一样地关在了这里,就是吃食上也没有克扣,那些牢头狱卒们对他们也都是客气有加,倒是让李十一有些摸不着头脑。

    让一个情报头子最为煎熬的事情,莫过于隔绝了消息,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东家会如何应对,那种心情就像怀里揣着一只兔子,摸不得打不得,心又痒痒的,真是急煞个人。

    可是急又有什么用呢,在他看似平静的面容下,是一颗沮丧的心,在他看来,这件事原本是可以避免的,东家将整个府城都交给了他,赋予了几乎最大的权力,可他呢?居然让人在眼皮子底下成了事,还将自己生擒至此,这样的羞辱真是比死还难过。

    就在他心神不定的时候,“咣当”一声,牢门的锁被人打开了,几个狱卒在牢头的带领下,手里拿着锁链等物,一付如临大敌的模样,让他心里一沉。

    “你们想做什么?”几个手下都聚了过来,护在他的身前。

    “对不住了,李主事,这一趟,你必须得去,还请弟兄们抬抬手,不要让小的们难做。”牢头一脸的为难,更是让他明白了什么。

    “让开,都回去,某去去就来。”

    既然事到临头了,他怎么也不可能认怂,伸手将几个手下推开,李十一上前几步,任那些狱卒为自己戴上镣铐,几个手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人带出去,个个都是悲愤莫名,只怕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这里是整个广西路最大的牢狱,关押着路内所有要复核的重刑犯,不但守备森严,占地也是极大的,长长的通道就像通往地狱的入口,散发出一股阴森的味道,此刻没有人鼓噪,只有铁链子拖在地上,发出的“呛呛”声,让人听了更觉毛骨悚然。

    通道的尽头是一间刑室,里面放着一些令人眩目的刑具,李十一毫不在意地拖着铁链子走了进去,四下打量着这间不大的屋子,似乎在把自己最后的归属地印入脑海中。

    押他前来的牢头和狱卒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没等他将这个屋子的东西看完,身后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一个粗大的嗓门震得他耳朵都嗡嗡直响。

    “被那帮子老酸缠着,好不容易才脱身,李老弟,让你久等了。”

    李十一愕然回头:“是你?”

第二百三十一章 乱起(完)

    说实话,对于间谍,刘禹没有任何的概念,最大的认知也不过是后世的那些谍战片,主角基本上以耍帅为主,而敌人则多半智商强行降低,以配合剧情,否则就演不下去了。

    而这一回他亲身经历的过程,证明了现实中的这种组织,至少是有头脑的,他们策划周密、行动果断、甚至还有着自己的底线,比如在医院里的两个杀手,都没有去碰那些医生和病人,唯其如此才更让人觉得可怕。

    因为这往往意味着,他们有着极大的信心,能够通过普通的途径就能达到目地,事实也证明了的确如此。

    如何才能对抗一个有着地区背景的组织?唯一能成为他参考的就是历史上的我党,然而那种针锋相对的地下工作,其残酷程序哪怕只是通过影视剧的呈现,都让人无法直视。

    从电话里他听出了苏微的害怕,这份害怕不仅仅是源于自身,还有着对于亲人和伴侣的担忧,敌人的行为表明了,他们不会放过目标的任何一个弱点,尤其是亲人和朋友,这也是刘禹最大的弱点,他不仅有亲人,还有爱人和朋友,难以割舍不忍离弃。

    自己会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么?

    如果是,他应该怎么做?放弃目前的一切,将事情上报给国家,可能是最为安全的一条路子了,问题是那样就等于放弃了异时空的那些人和事,同样是他无法承受的。

    多数时候他面临的都是这种无解的问题,没有答案,或者说他还没有找到答案,打出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前往机场的路上,静江府那边的事情已经发酵,就快要到解决的时候了,这一趟只能自己去,因为唯一那个能把握全局的陷在城里没有出来,而且都不知道生死。

    “别担心,事情比我们想像要好,不是吗?”刘禹轻松地笑了笑:“本来我以为是cia或者是kgb干的。”

    听筒里响起了同样的笑声:“kgb早就没有了,那一年正好我出生,你不会认为这也是某种巧合吧。”

    “没准真是,你的出生导致了一个红色帝国的轰然倒地。”刘禹认真地点点头:“历史经验告诉我们,也许看似强力的某个组织,垮台的速度会比一个人的生命还要快,更何况是那么一个流窜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岛上去,我一直以为,国家之所以放任他们不管,就是为了树立一个看得见的外敌,以免咱们太过骄傲失去了进取心。”

    “禹子,我不担心,我只是想你了。”很显然,苏微很喜欢听他胡说八道。

    “那就继续想,我喜欢看到你专注地想我,那种样子,美极了,媳妇儿。”刘禹肆无忌惮的玩笑引起了出租车师傅的侧目,很快机场的大楼就在眼前了。

    “好了不扯淡了,胖子带人到了非洲之后,保安部的人要轮换去盯住那个姓张的,包括他本人,他的老婆、二奶,孩子就算了,太小了估计不会是其中的一员,余下的人要负责在总部执勤,警报、监控一切的必要手段都用上,你的安全才是我最关心的。”

    “嗯。”苏微听到他的声音放低了不少,明白他已经进入了机场大楼,一边记下他的吩咐,一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自己多保重,我在这里等着你。”

    挂掉电话,刘禹跟着人流进入了候机大厅,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在有人问候的情况下展开一段穿越之旅,那样会让他安心不少,在解决这个现实的麻烦之前,他还有着无数的问题要去面对,特别是眼下的这一次。

    做为一个工业污染不算严重的旅游城市,两个时空的气候都相差不大,静江城的城头上,大宋的旗帜有气无力地耷拉着,那些占据了守军位置的家丁或是仆役们,横七竖八地倚靠在城墙后头,缩紧了自己的身体,试图躲避无处不在的冷空气侵袭,至于城外,只有很少的时间才值得他们去望上一眼。

    邓得遇带着人走上城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付景象,如果说原本他还有几分信心靠着这些人成事的话,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指望,一帮乌合之众,并没有什么,毕竟谁也不是天生的军人,一帮不肯接受训练和领导的乌合之众,就没有办法了,他都怀疑,如果城外的那些军士把云梯架上来,这些人能不能顶得住一次冲击。

    好在外头的情形也显得很乱,他们几乎就在守兵的眼皮子底下,从柳州赶回来的骑军突然围住了步卒的营盘,看起来一场杀戮在所难免,好在最后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喧闹很快归于沉寂,他不知道是该庆幸呢还是遗憾。

    那些人全都是马暨的部属,从蜀中时就跟着他,如果对方合作的话,原本会像城里的那些军士一样,变成他们的助力,那样的话,握在他手里的筹码就会增加不少,然而,对方既没有答应他的合作要求,也没有去阻止他们的行为,唯一做出的举动就是避免了那个动手的后果。

    邓得遇不想有任何死人的事情发生,无论是哪一方面的,因为那样一来,事情就会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滑落,至少一直到目前为止,他不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将被称为反叛,特别是看到那面国家的旗帜时,总会让他注视良久。

    “邓公,邓公。”听到叫声,他回过神来,虞应龙的身影从他的护卫后面出现,脸上有几分焦急。

    “柏心,记得那一年你出知雷州,到府城来见老夫,我们就是在这里话别的吧。”

    他的话让虞应龙愣住了,左右看了看,点点头:“正是,公叮嘱应龙要爱民,要修身,要明稼穑、知农时,点点滴滴,犹如言在耳,不敢或忘。”

    “老夫知道你用了心的,到任之后兴水利、劝农桑、立学修祠,无一不是善举,唯其如此,才能得士林之心,听说那篇《雷州十贤祠记》,是文宋瑞的手笔?”

    “确是,下官同他有些旧谊,就托了人请他作序,送过来时,已近一年了,当时他还在江西,如今已经转任浙西,不知道还有没有相见的一天。”虞应龙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些事,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起,不得不耐下性子。

    “柏心,这里离着京师太远了,如果被元人围住,可能一年、两年都不会有援兵到来,而他们是撑不到那么久的。”

    顺着他的眼光,虞应龙看着那些城墙后头的人,哪怕他不知兵,也明白对方的意思,不要说一年了,能不能撑上一个月都是个问题,可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不能在这里等死。

    “马暨还是不肯见你么?”虞应龙一怔,这正是他过来的目的,没想到被人一眼就看穿了。

    “没有用的,这件事要解决,既不在他,也不在你我,而在那位刘帅的身上,只有等到他出现在城下,你我才会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邓得遇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你我都对得住大宋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乱起(完)

    说实话,对于间谍,刘禹没有任何的概念,最大的认知也不过是后世的那些谍战片,主角基本上以耍帅为主,而敌人则多半智商强行降低,以配合剧情,否则就演不下去了。

    而这一回他亲身经历的过程,证明了现实中的这种组织,至少是有头脑的,他们策划周密、行动果断、甚至还有着自己的底线,比如在医院里的两个杀手,都没有去碰那些医生和病人,唯其如此才更让人觉得可怕。

    因为这往往意味着,他们有着极大的信心,能够通过普通的途径就能达到目地,事实也证明了的确如此。

    如何才能对抗一个有着地区背景的组织?唯一能成为他参考的就是历史上的我党,然而那种针锋相对的地下工作,其残酷程序哪怕只是通过影视剧的呈现,都让人无法直视。

    从电话里他听出了苏微的害怕,这份害怕不仅仅是源于自身,还有着对于亲人和伴侣的担忧,敌人的行为表明了,他们不会放过目标的任何一个弱点,尤其是亲人和朋友,这也是刘禹最大的弱点,他不仅有亲人,还有爱人和朋友,难以割舍不忍离弃。

    自己会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么?

    如果是,他应该怎么做?放弃目前的一切,将事情上报给国家,可能是最为安全的一条路子了,问题是那样就等于放弃了异时空的那些人和事,同样是他无法承受的。

    多数时候他面临的都是这种无解的问题,没有答案,或者说他还没有找到答案,打出电话的时候,他正在前往机场的路上,静江府那边的事情已经发酵,就快要到解决的时候了,这一趟只能自己去,因为唯一那个能把握全局的陷在城里没有出来,而且都不知道生死。

    “别担心,事情比我们想像要好,不是吗?”刘禹轻松地笑了笑:“本来我以为是cia或者是kgb干的。”

    听筒里响起了同样的笑声:“kgb早就没有了,那一年正好我出生,你不会认为这也是某种巧合吧。”

    “没准真是,你的出生导致了一个红色帝国的轰然倒地。”刘禹认真地点点头:“历史经验告诉我们,也许看似强力的某个组织,垮台的速度会比一个人的生命还要快,更何况是那么一个流窜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岛上去,我一直以为,国家之所以放任他们不管,就是为了树立一个看得见的外敌,以免咱们太过骄傲失去了进取心。”

    “禹子,我不担心,我只是想你了。”很显然,苏微很喜欢听他胡说八道。

    “那就继续想,我喜欢看到你专注地想我,那种样子,美极了,媳妇儿。”刘禹肆无忌惮的玩笑引起了出租车师傅的侧目,很快机场的大楼就在眼前了。

    “好了不扯淡了,胖子带人到了非洲之后,保安部的人要轮换去盯住那个姓张的,包括他本人,他的老婆、二奶,孩子就算了,太小了估计不会是其中的一员,余下的人要负责在总部执勤,警报、监控一切的必要手段都用上,你的安全才是我最关心的。”

    “嗯。”苏微听到他的声音放低了不少,明白他已经进入了机场大楼,一边记下他的吩咐,一边轻轻地说了一句:“自己多保重,我在这里等着你。”

    挂掉电话,刘禹跟着人流进入了候机大厅,他现在已经习惯了在有人问候的情况下展开一段穿越之旅,那样会让他安心不少,在解决这个现实的麻烦之前,他还有着无数的问题要去面对,特别是眼下的这一次。

    做为一个工业污染不算严重的旅游城市,两个时空的气候都相差不大,静江城的城头上,大宋的旗帜有气无力地耷拉着,那些占据了守军位置的家丁或是仆役们,横七竖八地倚靠在城墙后头,缩紧了自己的身体,试图躲避无处不在的冷空气侵袭,至于城外,只有很少的时间才值得他们去望上一眼。

    邓得遇带着人走上城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付景象,如果说原本他还有几分信心靠着这些人成事的话,现在已经完全失去了指望,一帮乌合之众,并没有什么,毕竟谁也不是天生的军人,一帮不肯接受训练和领导的乌合之众,就没有办法了,他都怀疑,如果城外的那些军士把云梯架上来,这些人能不能顶得住一次冲击。

    好在外头的情形也显得很乱,他们几乎就在守兵的眼皮子底下,从柳州赶回来的骑军突然围住了步卒的营盘,看起来一场杀戮在所难免,好在最后没有什么太大的动静,喧闹很快归于沉寂,他不知道是该庆幸呢还是遗憾。

    那些人全都是马暨的部属,从蜀中时就跟着他,如果对方合作的话,原本会像城里的那些军士一样,变成他们的助力,那样的话,握在他手里的筹码就会增加不少,然而,对方既没有答应他的合作要求,也没有去阻止他们的行为,唯一做出的举动就是避免了那个动手的后果。

    邓得遇不想有任何死人的事情发生,无论是哪一方面的,因为那样一来,事情就会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滑落,至少一直到目前为止,他不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将被称为反叛,特别是看到那面国家的旗帜时,总会让他注视良久。

    “邓公,邓公。”听到叫声,他回过神来,虞应龙的身影从他的护卫后面出现,脸上有几分焦急。

    “柏心,记得那一年你出知雷州,到府城来见老夫,我们就是在这里话别的吧。”

    他的话让虞应龙愣住了,左右看了看,点点头:“正是,公叮嘱应龙要爱民,要修身,要明稼穑、知农时,点点滴滴,犹如言在耳,不敢或忘。”

    “老夫知道你用了心的,到任之后兴水利、劝农桑、立学修祠,无一不是善举,唯其如此,才能得士林之心,听说那篇《雷州十贤祠记》,是文宋瑞的手笔?”

    “确是,下官同他有些旧谊,就托了人请他作序,送过来时,已近一年了,当时他还在江西,如今已经转任浙西,不知道还有没有相见的一天。”虞应龙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提起这些事,更不知道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起,不得不耐下性子。

    “柏心,这里离着京师太远了,如果被元人围住,可能一年、两年都不会有援兵到来,而他们是撑不到那么久的。”

    顺着他的眼光,虞应龙看着那些城墙后头的人,哪怕他不知兵,也明白对方的意思,不要说一年了,能不能撑上一个月都是个问题,可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不能在这里等死。

    “马暨还是不肯见你么?”虞应龙一怔,这正是他过来的目的,没想到被人一眼就看穿了。

    “没有用的,这件事要解决,既不在他,也不在你我,而在那位刘帅的身上,只有等到他出现在城下,你我才会知道,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邓得遇叹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你我都对得住大宋了。”

第二百三十二章 灭门

    “噗“地一声闷响,密佑一刀捅进了靠在城墙上的身体,将这个还没有死透的汉军百户捅了个对穿,然后一脚踢下了城头,左右看了一眼,除了远处还有几处在厮杀争夺之处,大部分城墙都在已方的手中,城下的大队敌军正在潮水般地退回去,守军还有余力的都在朝下头施放着箭矢,以求最后给予敌人以杀伤。

    直到这里他才有空顾及自身,左肩上的甲片已经散落,皮甲上裂开了一道大口子,那是一柄长刀的挥击造成的,要不是自己躲闲得快,没有让这一刀落实,哪怕衣甲再精良,这支胳膊多半也要离身而去了,饶是如此,左臂已经有些疼痛感,特别是在挥刀的时候,难怪总感到不灵便。

    他反手一把将摇摇欲坠的肩甲扯下来,随意地扔到地上,将左手的刀子交到右手,递与自己的亲兵,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所剩无几了,自己的那个亲兵头儿,一个高大的江西汉子,倒在了今天的攻城战中,可是以现在的人手,就连将他们的尸体抬下去埋掉都不成,城墙后头还能站着的这些人,除了稍稍整理一下手头的兵刃、收集一些可用的箭矢,只能马上靠在墙垛后头歇上那么一会,再接着等待敌人的下一波攻击。

    “打点水,找块石头磨一磨,某去南门看一看。”

    说罢,他就快步走下城楼,骑上自己的马儿,朝着南门的方向而去,后头连个跟随的人都没有。

    谭州城,已经坚持了一个半月,城里头,除了他带来的五千江西兵,尹谷带来的一千多衡州兵,城里自愿留下的近三千青壮,就连百姓都没剩下几个,整个城区空荡荡地,时不时跑过一只野猫,宛如一座死地。

    然而就是这八千多人,挡了敌了一个半月,从最开始的李庭和张弘范所部的四万余人,到后来阿里海牙亲领的十多万援军,都不曾撼动他们分毫,不过密佑的心里很清楚,他们已经快要力竭了,现在的人手勉强能站满城墙,这个数目每天都在飞快地减少,只要哪一天哪一处被敌人突破,整个城池也就完了。

    南门下,街道的两边全都摆着死难者的尸体,全都是守兵的,致于敌人的,城下密密麻麻地堆着,如果不是天气寒冷,早已经臭不可闻了,而自己也许下一刻就会是这其中的一具?密佑摇摇头,在城楼下甩蹬下马,疾步走上了城头。

    “......左边那个台子再分出几个人去守着,左右也没有石弹可用了,将那具投石机拆了吧,你同他们去府库里寻一寻还有没有幔布,没有的话白布也成,府库没有就去各处人家找找,没准还有什么能用的,不拘是什么都搬来,咳咳。”

    密佑放慢了脚步,他一听就知道,那是尹谷的声音,一口浓重的荆南口音,就是同他讲官话,太快了也会听不懂,这个主动留下来守城的文官,不但帮他分担了半个城池的守卫,还主动担起了所有的后勤事务,让他能轻省不少。

    “老尹,你这身子......”原以为只是偶感风寒,没想到他一走进楼间,就看到后者脸色腊黄腊黄地,腰间被一圈白布缠了又缠,依然挡不住那鲜红的血渍,密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不碍事,密都统,快,坐。”尹谷朝他露出一个笑脸,却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别扭。

    情况比他想像地还要严重,很明显,对方已经站不起来了,否则绝不会坐在那里不动。

    “包扎得如何?大夫怎么说。“

    密佑一把将他扶住,这才注意到脚下那一滩鲜红色的液体,看着让人触目惊心,原本就不强壮的身体,轻得就像没有重量,他不是大夫,可是却很清楚,如果没有一个良好的医疗条件,只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挨了鞑子一下,不算深,还挺得住,大夫已经看过了,无妨的。”尹谷摇摇头,并不打算同他就这个话题说下去。

    “你就是嘴硬。”密佑依言坐下来,没有再多说什么,心知从他们关上城门的那一刻,这个结果就是迟早的事,对方的豁达让他钦佩不已,因为这一切本来与其无关的。

    说起来,两人的认识只有这么短短的一个半月,却有了一种交托生死的交谊,男儿之间就是这样子,看对了眼,与身份无关,与官阶品级也无关,能同生共死便说明了一切。

    面对这个看淡了生死的文人,密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可是有事?”最后还是对方先开了口。

    “依你的估计,他们可曾出了荆湖?”让尹谷没有想到的是,对方所说的并不是关于守城的事。

    “差不离,动作快的话,这会子应该在静江府左近了。”尹谷细想了想,肯定地点点头,然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密都统,你问这个做什么?”

    密佑叹了一口气,转过头,透过楼间,是无数个站在城楼上,手执弓箭刀枪,守卫着城池的背影。

    “某想说的是,到了今天,咱们都已经尽力了,原想着......”他没说原本怎么样,而是站起身来:“算了,谅你也不会肯,不说也罢,你歇着,鞑子快上来,某走了。”

    还没等转过身去,手臂被人一把抓住了:“老密,吾知道你的意思,只问一句,你自己呢?”

    “某是守臣,职责所在。”

    “吾是潭州人,义不容辞。”尹谷扯出一个笑容,歪歪斜斜地,却让他心头一热。

    “保重!”

    密佑朝他郑重地一抱拳,转身就走出了楼间,就在这时,城外响起了悠长的号角声,元人新的攻势又开始了,尹谷眼看他的背影消失,挥手叫过几个手下:“将本官抬出去。”

    谭州城外,元人的大营布满了整个湘水沿岸,从高处望去,小小的城池就像是大海中的一个孤岛,随时都有被淹没的危险。

    阿里海牙的大帐设于东门外的一处山坡上,他在远处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就知道这一波的攻势又是徒劳,宋人的顽强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光是眼下这座谭州城,就连那个仅有数千民夫的沙市城,当初都挡了他好些天,最后一气之下直接一把火将整个城池烧得干干净净,这才吓倒了江陵府的那位高帅,否则个个都如这般坚守难下,有多少人也不够折腾的。

    民心啊,只有将民心争取过来,才能最终统治这么广大的一片区域,就像在北地所做的那样子,这其中的关键就是乡绅,他们才是唯一值得争取的,不论是屠城还是宽纵,都是在争取这些人的心。

    可问题是,有人才会有心,谭州城下,没有多少人烟,宋人竟然跑得如此干净,而据他的侦骑打探来的消息,整个谭州境内,一直到邻近的衡州,俱是如此,甚至于就连衡州的州城,都大门敞开着,没有一个守兵的影子。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人跑到哪里去了?要知道,那不是几百上千人,而是几十上百万人,阿里海牙根本不信,会有人另可舍家弃地,另可饿死,也不当大元的治下之民!

    谭州城里除了守军,已经没有多少百姓了,也让这座城的价值变得无足轻重,然而他依然要将其拿下,不但要拿下,还要用这座城池来警示世人,与元人为敌,拒不归附是个什么下场。

    一味地示恩是要不得的。

    此刻,围绕在他身边的除了麾下的一帮将校,还有一群百姓打扮的男子,他们大都在中年以上,也有不少耆耆老者,这些人全都是没有跟着刘禹的人南下的乡绅,他们有家有业,是城外那些田亩土地的拥有者,实际上也是谭州城的拥有者,此刻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地,生怕会触怒这些陌生的统治者。

    “你们方才说,城里一共有多少人?不到一万是吗。”阿里海牙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并不是对着他的手下,而是这些乡绅,不料他们几乎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哪里还会注意到其他。

    直到被一个军士踢了一脚,为首的几个才抬起头来,他们一边揣测着对方的用意,一边斟酌着回答。

    “回大帅的话,原本只有五千人,都是从邻路的江西过来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尹谷带了一千多人从衡州赶来,又在城里征发了三千青壮,便是这么多了,对上大帅的雄虎之师,那自然是螳臂当车,不堪一击的。”

    “螳臂当车、不堪一击?”阿里海牙在嘴里念了两遍,摇摇头:“那你可知他们挡了多久?本帅在这城下丢了多少人马。”

    “这......小的们实在不知。”开玩笑,知道也不能说出来,这些人又不傻。

    “快两个月了,不算伤者,本帅已经没了一万多人,那个密什么和尹什么,还是有些能耐的,谁说南朝无人?”

    这话无人敢接,阿里海牙也没指望他们能说出什么,要是人人都像这些人,这一趟南征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可如果都像这谭州城?也没多大意思,他最喜欢的还是在大江上击败宋人的水军,在江陵府外全歼宋人的步卒,那才是真正的战斗。

    照他的估计,城里的死伤至少也过半了,只余了四千人,能将这城墙站满就不错了,还能守上多久?是继续攻击呢,还是派人去劝降,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因为多拖上一天,那些百姓就会跑得更远,没有了人,光秃秃的土地有什么用,又跑不得马,放不了牧。

    “乃木贴儿那厮回来了没有?”

    一个手下上前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阿里海牙的脸上怒容突显,马上又消失了,只有隔得很的人才能发现,怒气只是被他掩去,全都没入了那双眼睛里。

    紧接着,他便带人离开了这里,连交待话都没留下一句,只剩了一帮将校和那些乡绅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地站着。

    大帐就在不远处,而等他来到帐门口时,一个身高臂长的蒙古大汉正站在门口,身上全是鲜血,脸上却是毫不在乎。

    “进来。”阿里海牙走过他的身边,低声喝道,大汉跟在他的后面钻进了帐子,面色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你......本帅是如何说的,让你去请人,你都干了些什么。”看到他的表情,阿里海牙怒气更盛。

    “那个老东西不识相,说什么‘书院重地,不准我等进。‘,还让人阻拦,我们堂堂的怯薛,大汗亲卫,他们竟然敢如此无礼,不给点教训,如何向大汗交待?”

    对方的话堵得他一口气差点憋在了胸口,阿里海牙现在除了气愤,还有后悔,早知道就不该派这个浑人去的,如今可好,成事不足败事倒有余,可他又能说什么呢?难道说大汗的亲兵,可以被一个南蛮随意挡在门外?

    “做也就算了,留下什么后患没有?”做不做的也只能认了,他现在只能指望事情能干净点。

    “放心吧,这种事,又不是第一回了。”

    大汉毫不在意地咂咂嘴,一脸的意犹未尽,阿里海牙摇摇头,扔下一句:“去洗洗,换身衣裳。”便快步走了出去,他是一刻也不想同这个家伙呆了。

    位于谭州城外的岳麓山,是这一带最高的地界,负责谭州左近消息侦查的探子们,就埋伏在山上的险要处,他们大都来自于施忠的手下,在这里已经呆了两个多月了。

    峰顶的一处山石间,施忠从高处探出头去,手中的千里镜稳稳地贴在眼睛上,将远处的城池尽收眼底,眼看着鞑子的一次攻势又被打退,他们的心里当然很是高兴,然而城墙上的人数,也有了明显的减少,原本排得密密麻麻的守军,变得松散而我在稀疏。

    而元人的军阵正在紧锣密鼓地作着准备,眼看着好几个千人队缓缓出列,一次新的攻势即将展开,而这时候,退回来的那些步卒还没有完全回到阵后,他们的急迫可想而知。

    就在号角声再次吹响的时候,一个手下从下面跑了上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让他诧异地回过头,一下子就看到了那人脚底的鞋面上,有着明显的血渍。

    “可是遇敌了?”他不敢怠慢,赶紧从石头间爬起来,沉声问道。

    这个手下是下去取水和吃食的,他们要经过山里的几个寺庙,还有一间书院,也只有这些地方仍有人烟,或许就会引起鞑子的窥视,若是真的掩不住行藏了,便要马上转移,他们是探子,不是尖兵。

    “不......是。”手下跑得很急,一连喘了好几下,才将气息慢慢调匀,然而说出来的话,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山下的书院,让鞑子给屠了,所有的人都死了,就连欧阳山长和他的家人也不例外。”

    “你们几个,跟某去,其他的人,准备随时撤离。”书院就在山腰处,那里离着山顶并不算远,施忠当机立断,无论如何也要去亲眼看一看,毕竟书院里的那些老夫子,还有欧阳老山长,对于他们都是极力包容的。

    之前的大撤退,书院中的学子和大部分夫子都跟着姜才的骑军去了广西,只有欧阳山长和少数夫子留下了,他们认为元人未必会对书院下手,毕竟名义上,那个远在大都的敌酋号称最尊“儒学”,经常会摆出一付求才若渴的姿态,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自毁于士林的事?

    施忠带着几个手下,顺着山路悄然而行,绕过了所有的山里人家,慢慢地潜至书院的附近,一直到确定了没有元人的踪迹,才留下一个人盯着外头,自己同三名手下顺着洞开的院门溜了进去。

    一进大门,他们就被眼前所见惊呆了,从大门后面到学堂前有一块不大的场地,平时都会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此时却横七竖八地倒卧着好多具尸体,鲜血流得满阶都是,最外头的那一具,是一个面目慈祥的老者,正是这所书院的山长,欧阳先生!

    “老山长,老山长!”怀着一丝侥幸,施忠将他的头抱起,可是触手处的皮肤已经变得冰冷,鼻息也是全无,他将老人的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阖上,检查了一下其他人等,都是留下来的夫子,还有几个是院中的仆役,无一例外全都被人杀死。

    “出手狠辣,一刀毙命,杀人的一定是军中精锐,赶紧去后头看看。”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施忠的心里已经不存任何侥幸了,他们绝不会留下活口,为自己放任一个口实。

    书院的建筑不算多,几间学堂都因为没有了学子而显得空荡荡的,越过这些学堂,就是一些夫人的居所,其中也包括了欧阳山长的家眷,然而一跨入那个大院,他们的面上就不由得变了颜色,肌肉以一种另人无法控制的节奏抽搐起来,愤怒的火焰就像从眼睛里喷出来一样,将眼前染成了红色!

    到处都是尸体,而这些尸体,绝大多数都是妇孺,其中甚至还有不满冲龄的孩童!饶是见惯了战场上的惨像,他们依然被这一幕气得无法言语,几个人分成几路,一个一个的尸体检查过去,希望能找到一个侥幸逃过一劫的幸运儿,可是一直到房门口,都让他们无比失望。

    “啊!”几个手下看到房里的情形,都是低下头退了出来,施忠马上明白了里面发生的事,这些畜生,是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女子的。

    “将她们都收敛进来,愣什么,还不动手。”

    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几个人将所有的尸体都抬进了屋子里,就连山门前的那几具也是一样。施忠扯下床罩,为那些身不蔽体的姐妹们一一盖上,就在他盖到中间的最里面的一个内室时,床上那个女子的眼睛突然间眨了一下,一颗豆大泪水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她还没有死!施忠赶紧拿手上前一探,确实有着微弱的气息,他将一床锦被展开,就这么将人包了起来,顺手从房间里的衣柜里胡乱抓了些衣服,裹成一个大包裹,连人带被子扛着出了屋子。

    “烧了吧,记住今天,我等一定会为他们报仇,告诉所有的弟兄,咱们朝山下撤。”

    熊熊的大火在山间燃起,将那座斐声中外的著名学府烧成了灰烬,没有了国家的庇护,一切就只能任人宰割,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名师大儒,都不会有例外。

第二百三十二章 灭门

    “噗“地一声闷响,密佑一刀捅进了靠在城墙上的身体,将这个还没有死透的汉军百户捅了个对穿,然后一脚踢下了城头,左右看了一眼,除了远处还有几处在厮杀争夺之处,大部分城墙都在已方的手中,城下的大队敌军正在潮水般地退回去,守军还有余力的都在朝下头施放着箭矢,以求最后给予敌人以杀伤。

    直到这里他才有空顾及自身,左肩上的甲片已经散落,皮甲上裂开了一道大口子,那是一柄长刀的挥击造成的,要不是自己躲闲得快,没有让这一刀落实,哪怕衣甲再精良,这支胳膊多半也要离身而去了,饶是如此,左臂已经有些疼痛感,特别是在挥刀的时候,难怪总感到不灵便。

    他反手一把将摇摇欲坠的肩甲扯下来,随意地扔到地上,将左手的刀子交到右手,递与自己的亲兵,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所剩无几了,自己的那个亲兵头儿,一个高大的江西汉子,倒在了今天的攻城战中,可是以现在的人手,就连将他们的尸体抬下去埋掉都不成,城墙后头还能站着的这些人,除了稍稍整理一下手头的兵刃、收集一些可用的箭矢,只能马上靠在墙垛后头歇上那么一会,再接着等待敌人的下一波攻击。

    “打点水,找块石头磨一磨,某去南门看一看。”

    说罢,他就快步走下城楼,骑上自己的马儿,朝着南门的方向而去,后头连个跟随的人都没有。

    谭州城,已经坚持了一个半月,城里头,除了他带来的五千江西兵,尹谷带来的一千多衡州兵,城里自愿留下的近三千青壮,就连百姓都没剩下几个,整个城区空荡荡地,时不时跑过一只野猫,宛如一座死地。

    然而就是这八千多人,挡了敌了一个半月,从最开始的李庭和张弘范所部的四万余人,到后来阿里海牙亲领的十多万援军,都不曾撼动他们分毫,不过密佑的心里很清楚,他们已经快要力竭了,现在的人手勉强能站满城墙,这个数目每天都在飞快地减少,只要哪一天哪一处被敌人突破,整个城池也就完了。

    南门下,街道的两边全都摆着死难者的尸体,全都是守兵的,致于敌人的,城下密密麻麻地堆着,如果不是天气寒冷,早已经臭不可闻了,而自己也许下一刻就会是这其中的一具?密佑摇摇头,在城楼下甩蹬下马,疾步走上了城头。

    “......左边那个台子再分出几个人去守着,左右也没有石弹可用了,将那具投石机拆了吧,你同他们去府库里寻一寻还有没有幔布,没有的话白布也成,府库没有就去各处人家找找,没准还有什么能用的,不拘是什么都搬来,咳咳。”

    密佑放慢了脚步,他一听就知道,那是尹谷的声音,一口浓重的荆南口音,就是同他讲官话,太快了也会听不懂,这个主动留下来守城的文官,不但帮他分担了半个城池的守卫,还主动担起了所有的后勤事务,让他能轻省不少。

    “老尹,你这身子......”原以为只是偶感风寒,没想到他一走进楼间,就看到后者脸色腊黄腊黄地,腰间被一圈白布缠了又缠,依然挡不住那鲜红的血渍,密佑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不碍事,密都统,快,坐。”尹谷朝他露出一个笑脸,却因为疼痛而显得有些别扭。

    情况比他想像地还要严重,很明显,对方已经站不起来了,否则绝不会坐在那里不动。

    “包扎得如何?大夫怎么说。“

    密佑一把将他扶住,这才注意到脚下那一滩鲜红色的液体,看着让人触目惊心,原本就不强壮的身体,轻得就像没有重量,他不是大夫,可是却很清楚,如果没有一个良好的医疗条件,只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挨了鞑子一下,不算深,还挺得住,大夫已经看过了,无妨的。”尹谷摇摇头,并不打算同他就这个话题说下去。

    “你就是嘴硬。”密佑依言坐下来,没有再多说什么,心知从他们关上城门的那一刻,这个结果就是迟早的事,对方的豁达让他钦佩不已,因为这一切本来与其无关的。

    说起来,两人的认识只有这么短短的一个半月,却有了一种交托生死的交谊,男儿之间就是这样子,看对了眼,与身份无关,与官阶品级也无关,能同生共死便说明了一切。

    面对这个看淡了生死的文人,密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可是有事?”最后还是对方先开了口。

    “依你的估计,他们可曾出了荆湖?”让尹谷没有想到的是,对方所说的并不是关于守城的事。

    “差不离,动作快的话,这会子应该在静江府左近了。”尹谷细想了想,肯定地点点头,然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密都统,你问这个做什么?”

    密佑叹了一口气,转过头,透过楼间,是无数个站在城楼上,手执弓箭刀枪,守卫着城池的背影。

    “某想说的是,到了今天,咱们都已经尽力了,原想着......”他没说原本怎么样,而是站起身来:“算了,谅你也不会肯,不说也罢,你歇着,鞑子快上来,某走了。”

    还没等转过身去,手臂被人一把抓住了:“老密,吾知道你的意思,只问一句,你自己呢?”

    “某是守臣,职责所在。”

    “吾是潭州人,义不容辞。”尹谷扯出一个笑容,歪歪斜斜地,却让他心头一热。

    “保重!”

    密佑朝他郑重地一抱拳,转身就走出了楼间,就在这时,城外响起了悠长的号角声,元人新的攻势又开始了,尹谷眼看他的背影消失,挥手叫过几个手下:“将本官抬出去。”

    谭州城外,元人的大营布满了整个湘水沿岸,从高处望去,小小的城池就像是大海中的一个孤岛,随时都有被淹没的危险。

    阿里海牙的大帐设于东门外的一处山坡上,他在远处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就知道这一波的攻势又是徒劳,宋人的顽强着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不光是眼下这座谭州城,就连那个仅有数千民夫的沙市城,当初都挡了他好些天,最后一气之下直接一把火将整个城池烧得干干净净,这才吓倒了江陵府的那位高帅,否则个个都如这般坚守难下,有多少人也不够折腾的。

    民心啊,只有将民心争取过来,才能最终统治这么广大的一片区域,就像在北地所做的那样子,这其中的关键就是乡绅,他们才是唯一值得争取的,不论是屠城还是宽纵,都是在争取这些人的心。

    可问题是,有人才会有心,谭州城下,没有多少人烟,宋人竟然跑得如此干净,而据他的侦骑打探来的消息,整个谭州境内,一直到邻近的衡州,俱是如此,甚至于就连衡州的州城,都大门敞开着,没有一个守兵的影子。

    那么问题来了,这些人跑到哪里去了?要知道,那不是几百上千人,而是几十上百万人,阿里海牙根本不信,会有人另可舍家弃地,另可饿死,也不当大元的治下之民!

    谭州城里除了守军,已经没有多少百姓了,也让这座城的价值变得无足轻重,然而他依然要将其拿下,不但要拿下,还要用这座城池来警示世人,与元人为敌,拒不归附是个什么下场。

    一味地示恩是要不得的。

    此刻,围绕在他身边的除了麾下的一帮将校,还有一群百姓打扮的男子,他们大都在中年以上,也有不少耆耆老者,这些人全都是没有跟着刘禹的人南下的乡绅,他们有家有业,是城外那些田亩土地的拥有者,实际上也是谭州城的拥有者,此刻每个人都战战兢兢地,生怕会触怒这些陌生的统治者。

    “你们方才说,城里一共有多少人?不到一万是吗。”阿里海牙突然开口问了一句,并不是对着他的手下,而是这些乡绅,不料他们几乎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哪里还会注意到其他。

    直到被一个军士踢了一脚,为首的几个才抬起头来,他们一边揣测着对方的用意,一边斟酌着回答。

    “回大帅的话,原本只有五千人,都是从邻路的江西过来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尹谷带了一千多人从衡州赶来,又在城里征发了三千青壮,便是这么多了,对上大帅的雄虎之师,那自然是螳臂当车,不堪一击的。”

    “螳臂当车、不堪一击?”阿里海牙在嘴里念了两遍,摇摇头:“那你可知他们挡了多久?本帅在这城下丢了多少人马。”

    “这......小的们实在不知。”开玩笑,知道也不能说出来,这些人又不傻。

    “快两个月了,不算伤者,本帅已经没了一万多人,那个密什么和尹什么,还是有些能耐的,谁说南朝无人?”

    这话无人敢接,阿里海牙也没指望他们能说出什么,要是人人都像这些人,这一趟南征也就没什么意思了,可如果都像这谭州城?也没多大意思,他最喜欢的还是在大江上击败宋人的水军,在江陵府外全歼宋人的步卒,那才是真正的战斗。

    照他的估计,城里的死伤至少也过半了,只余了四千人,能将这城墙站满就不错了,还能守上多久?是继续攻击呢,还是派人去劝降,他有些拿不定主意,因为多拖上一天,那些百姓就会跑得更远,没有了人,光秃秃的土地有什么用,又跑不得马,放不了牧。

    “乃木贴儿那厮回来了没有?”

    一个手下上前在他耳边说了一句什么,阿里海牙的脸上怒容突显,马上又消失了,只有隔得很的人才能发现,怒气只是被他掩去,全都没入了那双眼睛里。

    紧接着,他便带人离开了这里,连交待话都没留下一句,只剩了一帮将校和那些乡绅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地站着。

    大帐就在不远处,而等他来到帐门口时,一个身高臂长的蒙古大汉正站在门口,身上全是鲜血,脸上却是毫不在乎。

    “进来。”阿里海牙走过他的身边,低声喝道,大汉跟在他的后面钻进了帐子,面色依然没有任何变化。

    “你......本帅是如何说的,让你去请人,你都干了些什么。”看到他的表情,阿里海牙怒气更盛。

    “那个老东西不识相,说什么‘书院重地,不准我等进。‘,还让人阻拦,我们堂堂的怯薛,大汗亲卫,他们竟然敢如此无礼,不给点教训,如何向大汗交待?”

    对方的话堵得他一口气差点憋在了胸口,阿里海牙现在除了气愤,还有后悔,早知道就不该派这个浑人去的,如今可好,成事不足败事倒有余,可他又能说什么呢?难道说大汗的亲兵,可以被一个南蛮随意挡在门外?

    “做也就算了,留下什么后患没有?”做不做的也只能认了,他现在只能指望事情能干净点。

    “放心吧,这种事,又不是第一回了。”

    大汉毫不在意地咂咂嘴,一脸的意犹未尽,阿里海牙摇摇头,扔下一句:“去洗洗,换身衣裳。”便快步走了出去,他是一刻也不想同这个家伙呆了。

    位于谭州城外的岳麓山,是这一带最高的地界,负责谭州左近消息侦查的探子们,就埋伏在山上的险要处,他们大都来自于施忠的手下,在这里已经呆了两个多月了。

    峰顶的一处山石间,施忠从高处探出头去,手中的千里镜稳稳地贴在眼睛上,将远处的城池尽收眼底,眼看着鞑子的一次攻势又被打退,他们的心里当然很是高兴,然而城墙上的人数,也有了明显的减少,原本排得密密麻麻的守军,变得松散而我在稀疏。

    而元人的军阵正在紧锣密鼓地作着准备,眼看着好几个千人队缓缓出列,一次新的攻势即将展开,而这时候,退回来的那些步卒还没有完全回到阵后,他们的急迫可想而知。

    就在号角声再次吹响的时候,一个手下从下面跑了上来,急匆匆的脚步声让他诧异地回过头,一下子就看到了那人脚底的鞋面上,有着明显的血渍。

    “可是遇敌了?”他不敢怠慢,赶紧从石头间爬起来,沉声问道。

    这个手下是下去取水和吃食的,他们要经过山里的几个寺庙,还有一间书院,也只有这些地方仍有人烟,或许就会引起鞑子的窥视,若是真的掩不住行藏了,便要马上转移,他们是探子,不是尖兵。

    “不......是。”手下跑得很急,一连喘了好几下,才将气息慢慢调匀,然而说出来的话,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山下的书院,让鞑子给屠了,所有的人都死了,就连欧阳山长和他的家人也不例外。”

    “你们几个,跟某去,其他的人,准备随时撤离。”书院就在山腰处,那里离着山顶并不算远,施忠当机立断,无论如何也要去亲眼看一看,毕竟书院里的那些老夫子,还有欧阳老山长,对于他们都是极力包容的。

    之前的大撤退,书院中的学子和大部分夫子都跟着姜才的骑军去了广西,只有欧阳山长和少数夫子留下了,他们认为元人未必会对书院下手,毕竟名义上,那个远在大都的敌酋号称最尊“儒学”,经常会摆出一付求才若渴的姿态,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自毁于士林的事?

    施忠带着几个手下,顺着山路悄然而行,绕过了所有的山里人家,慢慢地潜至书院的附近,一直到确定了没有元人的踪迹,才留下一个人盯着外头,自己同三名手下顺着洞开的院门溜了进去。

    一进大门,他们就被眼前所见惊呆了,从大门后面到学堂前有一块不大的场地,平时都会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此时却横七竖八地倒卧着好多具尸体,鲜血流得满阶都是,最外头的那一具,是一个面目慈祥的老者,正是这所书院的山长,欧阳先生!

    “老山长,老山长!”怀着一丝侥幸,施忠将他的头抱起,可是触手处的皮肤已经变得冰冷,鼻息也是全无,他将老人的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阖上,检查了一下其他人等,都是留下来的夫子,还有几个是院中的仆役,无一例外全都被人杀死。

    “出手狠辣,一刀毙命,杀人的一定是军中精锐,赶紧去后头看看。”得出这个结论之后,施忠的心里已经不存任何侥幸了,他们绝不会留下活口,为自己放任一个口实。

    书院的建筑不算多,几间学堂都因为没有了学子而显得空荡荡的,越过这些学堂,就是一些夫人的居所,其中也包括了欧阳山长的家眷,然而一跨入那个大院,他们的面上就不由得变了颜色,肌肉以一种另人无法控制的节奏抽搐起来,愤怒的火焰就像从眼睛里喷出来一样,将眼前染成了红色!

    到处都是尸体,而这些尸体,绝大多数都是妇孺,其中甚至还有不满冲龄的孩童!饶是见惯了战场上的惨像,他们依然被这一幕气得无法言语,几个人分成几路,一个一个的尸体检查过去,希望能找到一个侥幸逃过一劫的幸运儿,可是一直到房门口,都让他们无比失望。

    “啊!”几个手下看到房里的情形,都是低下头退了出来,施忠马上明白了里面发生的事,这些畜生,是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女子的。

    “将她们都收敛进来,愣什么,还不动手。”

    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做的,几个人将所有的尸体都抬进了屋子里,就连山门前的那几具也是一样。施忠扯下床罩,为那些身不蔽体的姐妹们一一盖上,就在他盖到中间的最里面的一个内室时,床上那个女子的眼睛突然间眨了一下,一颗豆大泪水顺着眼角流了出来。

    她还没有死!施忠赶紧拿手上前一探,确实有着微弱的气息,他将一床锦被展开,就这么将人包了起来,顺手从房间里的衣柜里胡乱抓了些衣服,裹成一个大包裹,连人带被子扛着出了屋子。

    “烧了吧,记住今天,我等一定会为他们报仇,告诉所有的弟兄,咱们朝山下撤。”

    熊熊的大火在山间燃起,将那座斐声中外的著名学府烧成了灰烬,没有了国家的庇护,一切就只能任人宰割,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名师大儒,都不会有例外。

第二百三十三章 相疑

    从琼州渡海到钦州上岸,再从钦州一路疾行至静江府,直线距离就超过了一千里,以大宋最高级别的马急递一昼夜六百里来算,也得两天的功夫,杨行潜不过是个文人,自然跑不到那么快,就这么几乎不眠不休的赶下来,用了差不多五天才到。

    这一路跑下来,顺便也视察了一番移民的情况,看样子并不乐观,一直要到柳州境内,才出现了大规模的人流,听口音就知道,全都是荆湖一带下来的,不过眼下哪里还顾及得了这些,满心都是静江府发生的那些事情,不知道成了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就这么着进入了府境,人流量才渐渐稀少起来,随着府城的临近,官道上竟然连个人影都没有,这是极不正常的,杨行潜的心里顿时有些忐忑不安,好在城头上,鲜红的大宋旗帜依然飘扬着,总算让他那颗悬着的心,稍稍放了些。

    然而城下却没有他想像中的大军压境,沿着阳江前行,没有多久就同前出的侦骑碰上了。

    “你们可是姜招抚的部属?”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赶紧让这些军士将他们一行带往大军驻地。

    姜才将大营扎于静江城靠北的方向上,这样做的目地是同时警戒三地,北方可能的敌情、作乱的城池、以及南下的方向。营中的人数有多少,他没法一眼就能看出一个大概,但远远没有达到能威胁城池的地步,更何况,里头的情形,根本就不像是在临阵状态。

    因为那些步卒的手里没有任何兵刃!

    得到呈报的姜才迅速从营中迎了出来,自从将这些步卒全数拿下,他便再也没有领军出去过,而是亲自坐阵营中,以应付可能的突发情况,或许正是这份谨慎,一连过了几天,都没发生什么事情,可他的心却始终在提着,看似表面平静的大营,谁也不知道它的下面,是不是早已经沸反盈天。

    “可是杨参谋?”在营门口远远地看到来骑,他的表情似乎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这是抚帅印信,姜招抚,杨某有礼了。”

    将马儿在来人面前勒住,杨行潜差一点就没有坐稳,等到他的手下将他扶下马,这才发现,双股战战,内侧磨得全是血棱子,就连走路都十分艰难,他不得不喘着大气双手按在手下肩上,才不至于一头栽倒。

    姜才接过他掷过来的一个包袱,就在当地这么解开,几层软布之下,是一方通体澄黄、上方雕着一个虎头的金钮,印面上自然是“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司”的字样,在裹着大印的包裹下头,还有一份卷成一团的文书,却是杨行潜自己的告身,加盖了吏部大印的抚司参谋任状。

    “先生请。”姜才等人认真地验过这些凭证,才恭恭敬敬将他们让进大营,因为对方手持的是抚帅印信,便等同于刘禹亲临。

    说起来,两人几乎没有打过交道,唯一的交集还是在当初从建康城返京的途中,以及后来京师有过一面之缘,对于刘禹的这个首席幕僚,他还是知道的,这种情况下将对方派过来,更是说明了对于事情的重视程度。

    他们走得很慢,因为杨行潜已经几乎走不动道了,整整五天五夜,他几乎不眠不休,脑中的倦意被突发的紧急状况强行压制着,终于到了地方,便一阵阵地涌上来,这个时候腿上的疼痛反倒成了一剂清醒药,支撑着他一路前行。

    越是往里走,他便越感到了事情的蹊跷,那些步卒不但没有武器,就连寻常的操练都停了,一群群地聚在一块儿,每个人的眼神都是躲躲闪闪地,就算是说话,声音也压得极低,整个大营充斥着一种诡异的平静,仿佛处在随时爆发的边缘,而周围那些全副武装、眼带不善的骑军,又将这种气氛给放大了,不对劲,杨行潜很容易就感受了这种异常,不过一直到了姜才的中军大帐,他都没有问出来。

    “先生自琼州来,抚帅可是在那里?”姜才的心里比他还要急,都顾不得去安慰一下对方的疲累,等他刚刚坐到椅子上,问询的话就冲口而出。

    “嗯,那里每天过海的百姓日渐增多,又有那么些荆湖的流民将近,他不得不安置妥当,才能脱身前来,也就晚上一时半刻,某便先来打个前哨吧。”对此,杨行潜自然不以为忤,他的心里也是同样的不安。

    简单解释了一句,便问起了这里的情况,姜才把事情的经过一一向他讲出,整个过程宛如一出大戏,其中既有必然也有偶然,曲折之处还真不是传音筒所能尽述的,直听得他目瞪口呆,半晌都没有说出话。

    “因此,你便囚禁了这五千之众?”一时间他都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这个行为,见姜才点点头,他问到了一个关键之处:“马都管,是否真的已有异心?”

    这件事透着蹊跷,如果对方已经加入了他们,那营中这五千人一早就该有所行动才对,而不是等到骑军包围了营地,都没有任何反应,可如果马暨没有从贼,叛乱又是如何发生的呢?要知道,城中的守军虽然少,可全是见过血的老卒,绝不可能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就拱手让出了这么大一座城池,从下面都可以看出来,站在城头上的那些人,是个什么货色。

    “不知道,但是姜某不敢赌。”

    这话才说到了点子上,就是杨行潜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果断,他自己就是一个阴谋论者,向来都把事情往最坏里去考虑,在这种情况下,也唯有如此处置,才能避免事态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为刘禹的到来打下了一个较好的基础。

    “杨先生,你来之前,抚帅可有什么吩咐。”

    面对姜才的问询,他有些无语,原本的打算是集合所有的力量,对城池施加压力,试一试城里的态度,可是如今这种局面,显然已经不太可能了。

    “这一路,某已经以抚司名义行文左近各州府,他们的人会在这几天到达,人数大约会有三千左右,先将营中稳定下来,等待抚帅的到来吧,你的人不要逼得太紧,某再去找几个指挥谈谈,事情也许未必会那么严重。”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姜才自然无不应允,他心里的那根弦这些天已经绷得很紧了,主将如此,手下更是可想而知,松一松是很有必要的,否则人家就是没有反意,也会给逼得铤而走险,这绝不是刘禹愿意看到的。

    这些人都是极为宝贵的历战老卒,不管何样的损失都会让人惋惜,这也是姜才断然处置的原因之一,其中隐含着保护的意思,只是这层意思,能不能让人家体会得到,就不得而知了。

    等到事情商定,杨行潜的疲累已经到了极限,几乎就在他的帐中倒头便睡,姜才叫人为他弄好被褥,自己出去将方才的计议落到实处,于是,大营中的步卒们突然间发现,原本日夜虎视耽耽地盯着自己的这些骑军,一夜之间全都不见,这样的举动,顿时让双方都松了一口气。

    与之相反的是,不远处的静江城却是日趋紧张起来,外面的大营里人数虽然不算多,可是那些行动迅捷的骑军却是心腹大患,根本压得他们动弹不动,更不敢有出城偷营的动作,很显然对方正在集结兵力,战事会不会打起来?已经在每个心里扎下了根,不独他们这些作乱的人,就连普通百姓都是人心惶惶,没有哪个喜欢战争,更不愿意战事发生在自家的附近。

    马暨更不想,这些日子,位于内城的兵马司大门紧闭,除了廖廖数人,他谁也不见,更不曾出门,于是让那些原本就心怀揣测的人更是不解,这位在军中威望颇高的马都管,倒底是个什么章程?

    掬月楼是城中颇有些名气的酒楼,也是府中某著名乡绅的产业,做为城中这帮乡绅的领袖人物,当然不是凭着家中的产业有多少,而是在士林中的名望以及官面上的关系,传说中,这位李姓乡绅,就在京师有着不为人所知的助力,至于是真是假,又有谁真的会去计较?

    同城外的大营气氛一样,此刻楼中也是一片压抑的气氛,每个到此的人脸上都没有笑容,人人显得心事重重,刚刚拿下城池时的那种意气纷发早就已经不翼而飞了。

    “你们听说了没有,那位马都管又将人给拒之门外了,这都是第几回了?”一个头戴方巾的胖子压低了语气,显得神神秘秘地。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在座诸位的共鸣,城里一片死气沉沉,这种事情就被当成了乐子,苦中作乐嘛,闲着也是闲着。

    “是啊,上回钟宪使亲去,也不过是转眼的功夫就出来了,他这不阻不降的,是存心瞧咱们笑话?”

    “依我说,这老马也没有什么法子,手底下的兵全都给拘在了外头,这时候想搛和不嫌晚了么,再说了,他一个武夫,就算再有本事,又能多挨得几日,元人来势可是不小,咱们又闹了这么一出,想善了只怕是难了。”

    “可不是嘛,也就是那位老帅还抱着个死脑筋不放,说什么其人善治军、结恩义,堪为城守,孰不知人家都没拿正眼瞧咱,就是热脸贴了冷屁股,凉了面子冷了心。”一番话赢得了众人的附和,可不是这个理么。

    不过玩笑归玩笑,事情现在僵在这里了,要怎么办,都没有什么好主意,这就是所谓的计划不及变化,谁知道夺城会这么顺利呢?

    顺利到了他们无所适从,结果关键的印把子没有拿到,安民告示上都只能盖着漕司和宪司的章子,名不正言就不顺,谁知道新来的那位年青路臣会怎么应对?

    元人一时半会儿的指望不上,自己人又拧不成一块儿,文官们一门心思地想要推出姓马的来,眼看着时间就这么一天天地过去了。

    “这个马不行,不还有一匹嘛?”一个声音提醒了他们。

    “就是不知道那一位有多大的胃口?”

    这年头,地主家也没有余粮,而武人最怕的就是喂不饱,还很容易翻脸,哪有文人好打交道,再怎么着也会顾及些面子,一想到这些,乡绅们都是愁容满面。

    “这些先不提,人呢,到了没有?”

    酒楼的主人看看外面的日头,有些不耐烦地催了一声,他们聚在这里,当然不会只是喝酒发牢骚。

    “李大官人,诸位都在啊,这是干嘛,弄得好生排场,倒像是鸿门宴似的。”

    仿佛在回应他的话,随着“蹬蹬”地步子响,一个身着武弁服的男子出现在楼梯口,故作吃惊状地说了句嘴,正是他们请的客人到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请君

    马成旺的眼光扫过这些乡绅,虽然他们个个看上去也就是个乡下土财主的模样,可架不住人家能耐大啊,要不怎么会做出这么大的事来?

    路内各司不和那是常态,一团和气才是不正常,因为谁也没有达到威望高得能独领一方的地步,哪怕是那位战功卓著的新帅,放眼史书上,士绅们什么会以军功来论短长的,笑话。

    不过眼下这个时节,这些大大小小的土财主没有一个笑得出来,只他的肚子里禁不住暗笑,这个时候终于想起老子的好了?虽然如此,嘴里还是客气有加的,毕竟吃人的嘴短么。

    “李公、王公、于老哥、禇胖子......”这里头倒有一大半他能直接叫出名字来,那些关系还不错的,还能称兄道弟一番,在广西路兜兜转转了这么久,积下的不就是这么点善缘。

    此时众人哪怕再勉强,也不得不挤出个笑脸同他打招呼,还得将这个军头让到上座去,看着这些人一脸的便秘样,马成旺几乎打心里要笑出花来,略略客气了几句,便顺水推舟地坐了上去。

    “马老弟,老帅他们倒底是个什么章程,你能否给大伙透个底?”客套话说了半天,这些人估计也是耐不住了,等他一坐下,连茶盏子都没有端到手里,就急急地问出了口。

    “还能有什么章程,指望咱们马都管出来主持大局呗。”马成旺的说法进一步印证了众人之前的猜测,闻言都是大失所望,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一丝热络劲顿时又凉了下去。

    主持大局?什么大局,还不是凭着眼下的这点子兵马,去同元人的大军相抗,谁不知道那只是以卵击石,最后搞不好就是个玉石俱焚的下场,当然在座的没有谁认为自己会是那块垫脚的石头。

    之前邕州的战事,他们个个都看在眼里,不错元人是退了,可是宋人又讨了什么好?五万多人没了近一半,这要再打下去,损失最大的谁?那些没有田亩产业的泥腿子么,不还是在座的这些人。

    话说到这个地步,这些人也就没了兴致,眼下看来,能不能将那位推出来,最后的结果都好不到哪里去,如果是这样子,他们何必要去做这种事,老老实实呆着不是挺好,毕竟走与不走,官府并没有强迫,一切都是自愿的。

    说起来,那位新帅也并不是不讲道理啊,可怎么就是一根筋,非得把人都迁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岛上去呢,无论传言里头有多好,也不是他们这样身份人家呆的啊,大字都不识一个的泥腿子又能懂什么?

    “欸,先入席,咱们边吃边谈。”眼见一下子冷了场,做为主人的李某当然要站出来,左右酒菜也准备好了,不吃也是浪费,马成旺自是无可无不可,本来这一趟就是打秋风来的,在客栈那种地方,又能有什么入口的吃食?

    一上了席,也不等他们举杯,他自己就开始大快朵颐地在那里吃了起来,吃相之粗鄙、动作之迅捷,就跟饿死鬼投胎似的,顿时让这些土财主心生鄙夷,只有李某等几个主事的才相互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怕的就是人家不吃。

    “还是李公大气,实不相瞒,这些日子,马某几乎......唉,诸位都吃啊,这可是寻常不得一见的,也只有李公的财势,方有这等手笔。”

    这话说得倒是实情,城门关闭有些日子了,最先影响到的自然就是吃食,粮价早已经涨上了天,就这样有钱还是买不到,老百姓又不傻,万一真有什么围城之举,几粒米也许就能救一条性命。

    “马老弟吃好就行,诸位,都请都请。”李某一脸的尴尬,就这吃相,怕是再厚的底子,也得吃穷了,若不是要套个实底,谁会舍得下这么大本钱。

    无论有多心急,头三轮都不是谈事的时候,一帮人连哄带劝,一直把这个粗人侍候得高兴了,才算停下来,此时马成旺的脸上全是红光,嘴上手上尽是油渍,就连眼神都开始打着飘了,没办法这些天以来他也确实是憋坏了,这付模样一点都不似作伪。

    “马老弟,马老弟。”一旁的李某见时机差不多了,凑上前去叫了几声,没曾想人家根本就没望过来,眼珠子一直盯在门帘的后头,那里坐着一个乐伎,正弹奏着一首琵琶曲,隔着帘子最多也就是个模糊的影子,可架不住人的脑洞大开啊。

    李某倒是不以为忤,反而有些意味深长的点点头,既然唤不动,干脆就直接上了手,拉了拉对方的衣襟,马成旺这才一脸茫然地转过头来。

    “老马,别装了,这点子酒,还不够你润喉的。”李某一口将他的伎俩叫破,倒是让后者有些讪讪地,不过也是一闪即逝。

    “你们这是憋着坏呢,马某虽然粗俗,也不是蠢人,想要某做什么?不是扯旗造反吧,某家小俱在邕州,可不是耍的。”马成旺拿袖子擦了两下嘴,还意犹未尽地砸了下舌头。

    既然点破了,他也不再矫情,一付吃干抹嘴立马走人,要做什么别找我的痞样,让李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先不说这城门可是你打开的,就是眼下这局面,难道你就坐得住?”李某一针见血地直指关键,让后者顿时低下了头,面上也不复嘻笑之色。

    “老马,如今你还看不出吗?那些人已经靠不住了,他们所谓的希望,根本就是一条死路。”李某叹了一口气:“你我等人才是一条绳上的,我们担下天大的干系,如今已是无法回头了,你真的甘心,从此退隐田园,做个富家翁,也要那位刘帅给机会才行!”

    酒席上众人都在推杯换盏,看似热闹非凡,实则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这一头,马成旺当然明白,他们要的是什么,这些人其实从一开始,就有了自己的目标,当然绝不会是毁灭,可是自己呢?

    屋子里那首琵琶如嘶如诉,让他那颗原本只有两分酒意的心荡漾起来,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桌上每个人的笑容都被放大了,在异样的空间里扭曲着,马成旺下意识地抓住了酒盅子,将里头已经温上的酒液一气倒进了喉咙里,似乎只有这样的灼热才能让他脑子平静下来。

    “说吧,你想让马某做什么?”

    倒底等到了这句话,李某和几个为首的都是神色一松,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酒席上的气氛重新热闹了起来,随着他的一招手,一队花枝招展的侍女手托着各种菜肴,将已经吃过一轮的席面重新换过,然后便依次坐在每个人的身边,为他们斟酒夹菜,让不大的屋子里平添了几分香艳。

    内城兵马司后堂,同样摆着一桌酒席,当然与富甲一方的李大官人等人不能比,桌子上只有几个盘子,盛在里头的也都是平常的吃食而已,坐在桌边的一个是换了便服的马暨,另一个则是传说中与他水火不相容的那位老帅。

    “还是你这里清静,只是这样的吃食,寻常百姓的家中已经难以看到了,你就真的忍心不管么?”

    马暨一声不吭地坐在他的下首,不用扭头也能看得到,他手里的筷子夹的不过是平常的菘菜,与北方不一样,岭南的气温还是很高的,像这样的菜蔬若是在寻常的日子里,自会有商贩自南边运来,卖得自然会比夏秋之时贵些,可也不是吃不起。

    但对方说的意思却是,现在不是寻常的日子,而是闭城自守,甚至是即将到来的围城,至于谁是这个围城者,他们也不知道。

    “那日若不是你出手,只怕如今没有这般平静,你说若是现在将那位李主事放出城去,能不能让刘子青罢兵休战?既往不咎。”见对方没有回应,他倒是毫不在意,不过接下来的这一句,让马暨的面上一沉。

    “你肯放,他们肯么?”

    邓得遇的手还夹着那一筷子菘菜,闻言竟然颤抖了一下,菜肴直接掉入了他面前的盘子里,而不自知。

    “你们买通了马成旺那厮,只因城门的守兵多是他的旧属,某那日就是去拦,也未必有人听,但某没有去做的缘由并非如此,而是想看一看,你们和后头那些人,倒底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坐困愁城,外无援兵,想做什么你不知道么。”邓得遇自失得一笔,将那双筷子放在了桌子上。

    “城中尚有十万百姓,你们夺了此城,又不易帜,无非是想等到元人压境,不守也守了,而刘帅作为路臣,便有相救之责,不得不集结大军,与元人战于静江城下,就如邕州那般,是么?”

    对方是个知兵之人,冷眼旁观了这么些天,能猜得出来不足为奇,邓得遇默然地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猜测,可问题在于,这么做的前提有一条,那就是刘禹甘心入瓮才行。

    “你觉得他不肯?”马暨的神色,让他难以安坐。

    “他肯与不肯某不知道,但是你后头的那些人,也是如你一般想法么?”后者摇摇头。

    “当然不是,他们这会子正在宴客呢,你不妨猜一猜,主宾是谁?”让马暨没想到的是,邓得遇并没有否认。

    “这有何难,也只有你们肯信某这个无兵无权之人,人家可是心明得紧。”虽然没有提到那个名字,两人都知道是谁,马暨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刘帅一心救民,你们也都看在眼中,无论他做得是否出格,也总比你们将这么多百姓置于险地要强,须知元人一旦打来,便是生灵涂炭,某劝你,还要三思。”

    话说到了这里,邓得遇便知道了对方的心意,哪怕答应了他们出头,只怕也不会真如他们所愿,对方行事磊落才会不宵这等手段,然而正是如此,他的心里才会倍加失落,此事的发展恐怕已经由不得自己了。

    没等他想好了接下来的说辞,突然发现脚底下有些异常,紧接着整个桌子都在颤动,杯子里的酒更是摇晃不已,直接撒了出来,这是地动么?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后者的神情由诧异慢慢地变成了凝重,一下子长身而起。

    是什么样的威势才会造成这样的景象?

第二百三十四章 请君

    马成旺的眼光扫过这些乡绅,虽然他们个个看上去也就是个乡下土财主的模样,可架不住人家能耐大啊,要不怎么会做出这么大的事来?

    路内各司不和那是常态,一团和气才是不正常,因为谁也没有达到威望高得能独领一方的地步,哪怕是那位战功卓著的新帅,放眼史书上,士绅们什么会以军功来论短长的,笑话。

    不过眼下这个时节,这些大大小小的土财主没有一个笑得出来,只他的肚子里禁不住暗笑,这个时候终于想起老子的好了?虽然如此,嘴里还是客气有加的,毕竟吃人的嘴短么。

    “李公、王公、于老哥、禇胖子......”这里头倒有一大半他能直接叫出名字来,那些关系还不错的,还能称兄道弟一番,在广西路兜兜转转了这么久,积下的不就是这么点善缘。

    此时众人哪怕再勉强,也不得不挤出个笑脸同他打招呼,还得将这个军头让到上座去,看着这些人一脸的便秘样,马成旺几乎打心里要笑出花来,略略客气了几句,便顺水推舟地坐了上去。

    “马老弟,老帅他们倒底是个什么章程,你能否给大伙透个底?”客套话说了半天,这些人估计也是耐不住了,等他一坐下,连茶盏子都没有端到手里,就急急地问出了口。

    “还能有什么章程,指望咱们马都管出来主持大局呗。”马成旺的说法进一步印证了众人之前的猜测,闻言都是大失所望,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一丝热络劲顿时又凉了下去。

    主持大局?什么大局,还不是凭着眼下的这点子兵马,去同元人的大军相抗,谁不知道那只是以卵击石,最后搞不好就是个玉石俱焚的下场,当然在座的没有谁认为自己会是那块垫脚的石头。

    之前邕州的战事,他们个个都看在眼里,不错元人是退了,可是宋人又讨了什么好?五万多人没了近一半,这要再打下去,损失最大的谁?那些没有田亩产业的泥腿子么,不还是在座的这些人。

    话说到这个地步,这些人也就没了兴致,眼下看来,能不能将那位推出来,最后的结果都好不到哪里去,如果是这样子,他们何必要去做这种事,老老实实呆着不是挺好,毕竟走与不走,官府并没有强迫,一切都是自愿的。

    说起来,那位新帅也并不是不讲道理啊,可怎么就是一根筋,非得把人都迁到那个鸟不拉屎的岛上去呢,无论传言里头有多好,也不是他们这样身份人家呆的啊,大字都不识一个的泥腿子又能懂什么?

    “欸,先入席,咱们边吃边谈。”眼见一下子冷了场,做为主人的李某当然要站出来,左右酒菜也准备好了,不吃也是浪费,马成旺自是无可无不可,本来这一趟就是打秋风来的,在客栈那种地方,又能有什么入口的吃食?

    一上了席,也不等他们举杯,他自己就开始大快朵颐地在那里吃了起来,吃相之粗鄙、动作之迅捷,就跟饿死鬼投胎似的,顿时让这些土财主心生鄙夷,只有李某等几个主事的才相互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怕的就是人家不吃。

    “还是李公大气,实不相瞒,这些日子,马某几乎......唉,诸位都吃啊,这可是寻常不得一见的,也只有李公的财势,方有这等手笔。”

    这话说得倒是实情,城门关闭有些日子了,最先影响到的自然就是吃食,粮价早已经涨上了天,就这样有钱还是买不到,老百姓又不傻,万一真有什么围城之举,几粒米也许就能救一条性命。

    “马老弟吃好就行,诸位,都请都请。”李某一脸的尴尬,就这吃相,怕是再厚的底子,也得吃穷了,若不是要套个实底,谁会舍得下这么大本钱。

    无论有多心急,头三轮都不是谈事的时候,一帮人连哄带劝,一直把这个粗人侍候得高兴了,才算停下来,此时马成旺的脸上全是红光,嘴上手上尽是油渍,就连眼神都开始打着飘了,没办法这些天以来他也确实是憋坏了,这付模样一点都不似作伪。

    “马老弟,马老弟。”一旁的李某见时机差不多了,凑上前去叫了几声,没曾想人家根本就没望过来,眼珠子一直盯在门帘的后头,那里坐着一个乐伎,正弹奏着一首琵琶曲,隔着帘子最多也就是个模糊的影子,可架不住人的脑洞大开啊。

    李某倒是不以为忤,反而有些意味深长的点点头,既然唤不动,干脆就直接上了手,拉了拉对方的衣襟,马成旺这才一脸茫然地转过头来。

    “老马,别装了,这点子酒,还不够你润喉的。”李某一口将他的伎俩叫破,倒是让后者有些讪讪地,不过也是一闪即逝。

    “你们这是憋着坏呢,马某虽然粗俗,也不是蠢人,想要某做什么?不是扯旗造反吧,某家小俱在邕州,可不是耍的。”马成旺拿袖子擦了两下嘴,还意犹未尽地砸了下舌头。

    既然点破了,他也不再矫情,一付吃干抹嘴立马走人,要做什么别找我的痞样,让李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先不说这城门可是你打开的,就是眼下这局面,难道你就坐得住?”李某一针见血地直指关键,让后者顿时低下了头,面上也不复嘻笑之色。

    “老马,如今你还看不出吗?那些人已经靠不住了,他们所谓的希望,根本就是一条死路。”李某叹了一口气:“你我等人才是一条绳上的,我们担下天大的干系,如今已是无法回头了,你真的甘心,从此退隐田园,做个富家翁,也要那位刘帅给机会才行!”

    酒席上众人都在推杯换盏,看似热闹非凡,实则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这一头,马成旺当然明白,他们要的是什么,这些人其实从一开始,就有了自己的目标,当然绝不会是毁灭,可是自己呢?

    屋子里那首琵琶如嘶如诉,让他那颗原本只有两分酒意的心荡漾起来,眼前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实,桌上每个人的笑容都被放大了,在异样的空间里扭曲着,马成旺下意识地抓住了酒盅子,将里头已经温上的酒液一气倒进了喉咙里,似乎只有这样的灼热才能让他脑子平静下来。

    “说吧,你想让马某做什么?”

    倒底等到了这句话,李某和几个为首的都是神色一松,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酒席上的气氛重新热闹了起来,随着他的一招手,一队花枝招展的侍女手托着各种菜肴,将已经吃过一轮的席面重新换过,然后便依次坐在每个人的身边,为他们斟酒夹菜,让不大的屋子里平添了几分香艳。

    内城兵马司后堂,同样摆着一桌酒席,当然与富甲一方的李大官人等人不能比,桌子上只有几个盘子,盛在里头的也都是平常的吃食而已,坐在桌边的一个是换了便服的马暨,另一个则是传说中与他水火不相容的那位老帅。

    “还是你这里清静,只是这样的吃食,寻常百姓的家中已经难以看到了,你就真的忍心不管么?”

    马暨一声不吭地坐在他的下首,不用扭头也能看得到,他手里的筷子夹的不过是平常的菘菜,与北方不一样,岭南的气温还是很高的,像这样的菜蔬若是在寻常的日子里,自会有商贩自南边运来,卖得自然会比夏秋之时贵些,可也不是吃不起。

    但对方说的意思却是,现在不是寻常的日子,而是闭城自守,甚至是即将到来的围城,至于谁是这个围城者,他们也不知道。

    “那日若不是你出手,只怕如今没有这般平静,你说若是现在将那位李主事放出城去,能不能让刘子青罢兵休战?既往不咎。”见对方没有回应,他倒是毫不在意,不过接下来的这一句,让马暨的面上一沉。

    “你肯放,他们肯么?”

    邓得遇的手还夹着那一筷子菘菜,闻言竟然颤抖了一下,菜肴直接掉入了他面前的盘子里,而不自知。

    “你们买通了马成旺那厮,只因城门的守兵多是他的旧属,某那日就是去拦,也未必有人听,但某没有去做的缘由并非如此,而是想看一看,你们和后头那些人,倒底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坐困愁城,外无援兵,想做什么你不知道么。”邓得遇自失得一笔,将那双筷子放在了桌子上。

    “城中尚有十万百姓,你们夺了此城,又不易帜,无非是想等到元人压境,不守也守了,而刘帅作为路臣,便有相救之责,不得不集结大军,与元人战于静江城下,就如邕州那般,是么?”

    对方是个知兵之人,冷眼旁观了这么些天,能猜得出来不足为奇,邓得遇默然地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的猜测,可问题在于,这么做的前提有一条,那就是刘禹甘心入瓮才行。

    “你觉得他不肯?”马暨的神色,让他难以安坐。

    “他肯与不肯某不知道,但是你后头的那些人,也是如你一般想法么?”后者摇摇头。

    “当然不是,他们这会子正在宴客呢,你不妨猜一猜,主宾是谁?”让马暨没想到的是,邓得遇并没有否认。

    “这有何难,也只有你们肯信某这个无兵无权之人,人家可是心明得紧。”虽然没有提到那个名字,两人都知道是谁,马暨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刘帅一心救民,你们也都看在眼中,无论他做得是否出格,也总比你们将这么多百姓置于险地要强,须知元人一旦打来,便是生灵涂炭,某劝你,还要三思。”

    话说到了这里,邓得遇便知道了对方的心意,哪怕答应了他们出头,只怕也不会真如他们所愿,对方行事磊落才会不宵这等手段,然而正是如此,他的心里才会倍加失落,此事的发展恐怕已经由不得自己了。

    没等他想好了接下来的说辞,突然发现脚底下有些异常,紧接着整个桌子都在颤动,杯子里的酒更是摇晃不已,直接撒了出来,这是地动么?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后者的神情由诧异慢慢地变成了凝重,一下子长身而起。

    是什么样的威势才会造成这样的景象?

第二百三十五章 入瓮(一)

    从后世勘探的结果来看,整个静江府境内都是属于‘喀斯特地形’,地下遍布着溶洞与地下河,地质以可溶性石灰岩为主,虽然在大自然长期的浸润之下,会显现出各种奇观,但也造成了土壤疏松坚硬不易耕作。

    这样的地形,一般来说造成诱发性地震的可能性比较大,因此当地面产生出明显的震感时,城里的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这么个原因,而只有像马暨这样的老军,才会从另一个角度来考虑,那就是大股的骑军来袭。

    多大才算大呢?姜才所部不过三千人,是很难造出这样的声势的,那也就只剩了一种可能,元人来了!

    当马暨他们奔出府的时候,赫然发现,全城都是如此,脚下的大地有着明显的震感,浮土被一股无名的力量扬起,像极了万马奔腾而至的那种样子。

    他赶紧带人上马直奔北门,虽然心里觉得不可能,怎么也要亲眼看上一看才能踏实,哪怕平日表现再冷漠,临到头了又怎么可能当真不管,这样的心思几乎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变成了一种本能,追赶不及的邓得遇看着他们一行人远去的身影,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同别处一样,守在北门的也是那群家丁,见到他们疾驰而来,气势汹汹地拾阶而上,连问一下都不敢,而城头上的那些人,早就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块儿,好奇地朝外张望着。

    北面的官道没有任何烟尘大起的迹象,马暨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城楼,看到的就是这么一付景象,从那些人群中分开,他站到了最前头,接过后头亲兵递过来的一具千里镜,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贴在双目上,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远方。

    北面还有两个县,灵川和兴安,照理来说,即使元人能掩兵行至广西境内再发动突袭,也绝不可能绕过两个县城而不被发觉,因为这条线上,每隔一断都有大军派出去的探子在日夜盯着,马暨能感觉到,脚下的城墙还在轻微地颤动着,可是看了半晌,镜头中都没有出现任何异常。

    “即刻命人出城打探,至少要前......”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直到左右的那些人不明所以地看向自己,才反应过来,他已经不是这城中做主的人了。

    一想到这里,马暨的心里就有些萧索,等到地下的动静慢慢变小,他也收起了千里镜,推开人群走下城楼,就象来时的那样子,跨上马儿准备回去,从城下的街道上突然涌来一大群人,前面的全都作文官打扮,而稍后一点则是那些乡绅,他们没有骑马或是乘车,大部分都显得气喘吁吁。

    看到他的身影,人群中顿时一滞,为首的一个文官朝他一拱手:“都管,可是有变?”

    马暨没有答话,只是摇摇头,然后便拨转马头,打算离去,就在这时,原本已经变小的动静突然一下子又变大了,而这一次,动静只存在于一边。他停下了动作,转头向那边望了一眼,身后的那群人先是不明所以,随后都明白了什么,纷纷探头探脑地转向了另一边。

    那是南门的方向,也是通往南下的官道。

    “驾!”马暨毫不犹豫打马而去,几个亲兵随后跟上,这群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是一跺脚,拎起衣袍掉头跑向那一头,都这个时候了,哪里还有抱怨可言,怎么也得先弄清楚,倒底发生了什么才对。

    同北门一样,南门的城头上已经挤满了人,马暨拎着马鞭子,一路驱赶着分开了一条路,这才挤到了城墙边上,无须什么千里镜,眼前的情景也让他们惊呆了。

    此时,南面的天空已经看不到一点本来的面目,全都被蔓天的尘土给遮盖住了,有那么一瞬间,他们还以为是后世名为“龙卷风”的一种自然现象,除了那烟尘并非柱状以外,灰蒙蒙的天际之间,滚滚的尘土如同巨浪一般扑面而至,没有人知道在那后面,究竟会是什么?

    大地如同方才一样发出了颤抖,手扶在墙砖上会有一种很明显的震感,马暨的脸色晦暗不明,他也不知道这里头倒底会是什么,城下的大营里没有什么动静,那些骑军显然同他们一样,慢慢地开始朝这个方向上集结,摆出的阵势并不是迎接,而是戒备!

    姜才一马当先地矗立在最前面,一杆大枪横放在鞍上,脸色凝重无比,他的身后,是从后头赶来的骑军,以他的大旗为中心,排出了一个利于冲击的横阵,所有人都同他们的主将一样,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的景象,这样的气氛也影响到了稍后一点的大营,那些手无寸铁的步卒们,纷纷集结在营门的边缘,好奇地朝那边打量着。

    静江城外是三江汇聚集之地,也算得上土地肥沃了,如今还是严冬,光秃秃的稻田里被冻得**地,看起来就是一片平坦,现在这一大片平整的区域都笼罩在烟尘当中,慢慢地朝城池的方向移动着,而且随着距离的接近,动静越来越大,大地如同被一柄巨大的铁锤敲击着,发出了令人不安地颤抖。

    正在全神贯注盯着前方的姜才突然间发现,自己的坐骑似乎也受到了传染,四蹄在地面上不住地刨动着,蹄铁在泥土中磨来磨去,发出轻微地擦响,而马头则是不停地左右摇摆,鼻间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哪怕他伸出手去轻轻抚动,都无法让它安静下来,宛如一匹初次上阵,从来没有见过仗的雏马。

    很快,这种异常便蔓延到了身后的骑军阵势当中,一种别样的恐慌在坐骑当中传递着,马上的骑兵们不得不用力拉紧了缰绳,才能勉强控制住,不至于绝蹄而去,这是怎么回事?姜才的脸上写满了疑问,要知道他们所骑的并非普通的军马,在缴获自敌军之前,便早已经是经历了多次战事,这种惊恐仿佛出自某种本能,动物天生的那种本能,就像人类对于未知事务的恐惧。

    动物会怕什么?在未经训练之前,声音、火光都可能导致它们被惊吓,而这些战马显然不会,那么就剩下了一种。

    猛兽!

    姜才不是奥特曼,对于怪兽没有什么兴奋点,只有如临大敌的紧张,长枪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枪尖朝上,另一只手则在尽力安抚坐下的马儿,然而它眼中的惊恐依然越来越盛。

    很多时候,动物的感知要远远超过人类,特别是对于危险,就在姜才犹豫要不要给马儿戴上眼罩的时候,突然感到身体一轻,整个人像是腾云驾雾地一般地跃空而起,然后就听得一声长嘶,坐骑双蹄高高扬起,差一点将他掀下了马背。

    陡然被惊到的他下意识地夹紧了双腿,同时做了一个身体前倾的动作,在几乎直立起来的马身上,姜才看到了让他终身都难忘怀的一幕,直接天际的尘幕当中,一个蜷曲的粗大管子伸了出来,就像是一条巨蟒探出头,俯瞰着那些渺小的生物。

    “戒......”一个‘备’字还没有出口,他便再次被随后出现的景像惊呆了,甚至于忘记了去收紧缰绳,整个身体直接从马背上掉下来,连人带枪坐在了泥地上,而那匹夺自鲁港的上好军马,则一溜烟地朝后头跑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混乱在大队的骑军当中开始蔓延,同他一样被掀落的骑兵们,都是无可奈何地眼看着坐骑跑掉,倒有一多半的骑兵变成了步卒,可是这些都比不上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们甚至忘记了去找回坐骑,全都目瞪口呆地张大了嘴。

    从烟尘中现身的那些怪兽,并不是巨蟒,那根长长的、圆圆的管子,不过是它们身体中的一部分,很小的一部分,其身体高得就像一座小山,四条粗壮的大腿,如同宫殿的廊柱,蒲扇般的耳朵下长着两颗锋利有如长刀的獠牙。更加让人心惊的是,这些巨兽的身上全都披挂着金光闪闪的甲叶,背上还驮着一座亭子,坐在亭子前面挥动着长鞭和绳子的,是一个服色炯异于宋人的蕃夷!

    为首的那一只已经出现在了尘烟外,迈着巨大的步伐冲向了城池的方向,“咚咚”地顿地之声有如擂鼓,吓得城头上的那些家丁一下子变了脸,纷纷四散而逃,很快城楼上就只剩下了马暨等寥寥数人。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它会直接冲进护城河的时候,巨兽却在河边停下来了,在上头那个蕃夷的操控下,同受惊的马儿一样,扬起前蹄,张开大嘴,发出一声长长的嘶叫。

    “哞!”

    这个叫声仿佛召唤一般,后面一头接一头的巨兽跟了上来,全都如前者那样驻足河边,挥舞着长长的圆管子在那里嘶吼着,巨大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久久不歇。

    马暨的脸上阴沉如水,很明显他认出了这是什么事物,原本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只是许多人没有见过罢了,可是细数数竟然有上百头,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让他不禁产生了另外一种忧虑。

    “这......这不是蒲甘人的大象么?”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因为是步行,迟了半天才到的文官和乡绅们跑了上来,看到眼前的情景,许多见识过的人都惊呼出声。

    这的确是大象,也的确来自于蒲甘,可它并不是普通的大象,而是披甲战象!

第二百三十六章 入瓮(二)

    城楼上的乡绅们,绝大部分都是马成旺嘴里的土财主,以占有土地田亩,雇佣客户耕种,收取租子为主业,在城中的产业多半也只有些粮食铺子,但并不妨碍他们的眼光。

    更何况还有为数不少的人,拥有一些从事边境贸易的商队或是船队,对于国家周边的邻居,自然是不陌生。他们很清楚,蒲甘同大宋并不接壤,反而时时刻刻威胁着元人的大理故地,如今他们居然大规模来到了静江府,这是一个什么概念?

    一百这个数目看似不多,问题那不是步卒,也不是骑军,而是战象,蒲甘人奉为至宝,从不轻易出手的国之利器,很明显坐在头顶上操控的就是他们本国人,长着十分典型的中南半岛模样,瘦小、身矮、皮肤黝黑、嘴里叽哩咕噜地喊着难以听懂的言语。

    “都管,这......如何是好?”一个文官连话都说不利索了,那些庞然大物,就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耀武扬威,跺得地面摇晃不已,吼叫声震得耳朵发涨,然而他的话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马暨的目光根本就不在这些大象的上头,而是更远一些,那阵声势浩大的烟尘正在逐渐散去,紧随而来的脚步声让他泛起了一股熟悉的感觉,那是身临战场的感觉。

    虽然他没有见过蒲甘人的军队是个什么样子,然而戍边邕州的时候,对于那个同大宋隔了一个大理的国家,还是有所耳闻的,其好战性并不逊于元人,甚至于根本不买元人的帐,当然他们也同样不会屑于宋人,后头倒底是什么人,不独他,城楼上的所有官吏和乡绅、城池下的步卒和骑军,都很想知道。

    当烟尘如迷雾一般散去的时候,当一切清晰地展现在眼前的时候,马暨如同他身边的这些人一样,全都只剩下了惊愕!

    无边无际的红色如同潮水一般遮蔽了四野,整齐划一的军阵震天价地响彻大地,就象扑天的巨浪一般汹涌而至,这一回,哪怕是那些见多识广的商人都不自觉地两股战战,生出了夺门而逃的心思,因为那既不是异国的军队入侵,也不是元人的大军掩至,在军阵的中心,高高飘扬于空的那面鲜红旗帜上,是一个硕大无比的“劉”字。

    而被风鼓起,镶于两侧的白色条幅上面,书着一串长长的官名“敷文阁直学士、兵部侍郎、荆湖策应、诸路招讨、管内营田、专一报发御前军马文字、广南西路经略安抚使、知静江府兼马步军都总管”。

    之所以会这么引人注目,不光因为那面旗帜有多大,边幅有多宽多长,而是它并不是执于寻常的旗手之中,也不是某个马军扛着,却是竖在一头高如小山的战象身上,象身上的披甲覆盖了大半个身躯,就连头顶都不例外,巨大的兜鍪沿着耳边一直垂到了鼻梁,只露出了一双细小的眼睛,看上去就像是佛经中菩萨的坐骑。

    被它驮在背上的是一个宫殿般的小屋子,挂着幔帆的垂帘被大风刮起,隐隐地显出一个端坐其间的人形,用不着任何工具,所有的人都知道,刘禹来了!这广西的天来了!

    说起来,城楼上的这些人,有一半多都见过对方的面,然而这一回依然身不由已地为那种威势所趁,眼前的军阵似乎无边无际,就连马暨这等老军一时间也无法估算出一个大致的数值出来,就目前所得的,也超过了数万之多,至于这个‘数’究竟是多少,就不得而知了。

    问题是,他很清楚路内所有的兵马都已经分散去了各州府,从事变发生到现在不过才短短的五、六天,怎么也不可能集结到一起再行军来到静江府,如果不是,那这些人又是从何而来?至少最前排的军士,一眼就能看出,那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虎贲军战士。

    他不是杨行潜,遇到不解的事情都会拐上一个弯去揣测,可是这一回的经历,总透着那么一股子不寻常,看着左右这些自以为得计的嘴脸,如今变得惊恐万分,他突然没由来地生出一股寒意,让人觉得眼前笼罩了一层迷雾,怎么撕都撕不开。

    就在这样矛盾的心理当中,那个庞大的军阵慢慢地停在了城池的外面,脚步声逐渐停下来了,之前奔到了护城河边的那些战象也安静了下来,耳边响起的只有烈烈的风声,在一片红色的水面上,将那些盔顶上的红缨吹起,宛如层层波浪,轻轻拂过。

    这样的情景,让马暨想起了第一次同刘禹会面的样子,当时在邕州的城头上,也是这般整齐的军阵,让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力量这个概念,无论多么惊险的局势,后者总能给人以信心,就像他那并不伟岸的身躯下,蕴藏着多么巨大的能量一般。

    再想想前些天的那些忧虑,他突然感到那是多么的可笑,脑海里涌起了一个词......螳臂当车!这个螳臂所包含的,也许不仅仅是身边的这些人,这股威势,足以碾碎任何挡在前头的事物,无论它是人还是其他什么。

    过了一会儿,平静的水面有了一丝波澜,军阵前方的将士们开始向两边收缩,他们互相倚靠着挨在了一起,中间出现了一条宽阔的通道,位于阵中心的那头巨象,缘着这条通道缓缓前行,那座几乎与城头等高的宫殿就这么越来越近。

    城楼下是被两条粗大的铁链子拉起来的吊桥,那头巨象一直走到了吊桥的前方,才在背上象奴的指挥下停住,两边的上百头战象都侧过了身体,众星捧月般望向它,巨象猛得昂起头,将长长的鼻子高高甩起,发出了王者一般的吼叫:“哞!”

    众象纷纷高声回应,一阵接一阵的低吼如闷雷一般响起,隔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平息下来,城楼上的众人们隔他们如此之近,似乎就连厚实的城墙也无法阻止那种恐惧的袭来,直到吼声渐停的时候,依然觉得心跳不止。

    为首的这只巨象显然是余者的领袖,无论是身高体形都较它们要大上一圈,一丈多高的身体再加上宫殿般的座驾,都给人以一种难以言喻的压力,就在这时,拦在殿宇四周的幔布,被人打开了。

    首先出现的是一左一右两个军士,他们将一条条的幔布用钩子束紧,然后拿起一面木牌分侍两旁,从他们后头钻出来的,则是一个身着翅帽的文官,一袭朱紫色的常服裁剪得十分合体,年青的面容下是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他在巨象的背上站直了身体,双手抓着前边的护栏,一脸平静的打量着城楼上的众人。

    “这便是......刘子青么?”

    马暨的耳边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叹息着发出了喃喃的自语,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在没有见到真人之前,那些邸报上寥寥数语的描述,根本就不足以让你有太多的印象,唯其如此,对方才会不经意间,就让每一个人记住,他很想知道的是,如果一早就有这样的深刻,他们还会不会铤而走险。

    没有人给他答案,随着正主儿的现身,两边那些战象的背上,一个又一个的宋军将士从座驾上钻了出来,他们手里拿的无一例外都是一具黑沉沉的巨大弩机,就算不是军人,城楼上众人的眼中也露出了比之前更加害怕的眼神。

    因为那就是大宋最足以自夸的利器......神臂弓!

    它的最大射程超过了百步,而有效射程怎么也有五十步,然而从护城河的一端到城头,最多也只有三十余步而已,对方只需要稍稍具备几分准头,就能取敌性命于无形,那些被看戏般的眼神扫过的乡绅们首先繃不住了,一个随一个地悄然后退,接着便是文官,只是他们多少还有几分矜持,不至于像前者那样下了城楼就没命地往里头路。

    当城楼上只剩了几个人时,马暨发现不远处的那个年青人脸上挂着一个笑容,隔得还是有些远,看不清是讽刺还是别的什么,他转头打量了两边空荡荡的城楼,只有身后的老者还勉力站着,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打开城门吧。”

    邓得遇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眼神痴呆地凝视着前方,那种数万人集结在一起,列出整齐的军阵,一眼望不到头的威势,给人的印象还是颇为震撼的,要不然为什么后世喜欢搞阅兵式呢?对于他来说,那种耀眼的色彩就是一生为之奋斗,最终不惜一死的国色,从未如此清晰地呈现在眼前,让人如痴如醉。

    这一刻,他心里涌现的除了激动,还有一丝愤慨,既然有如此巨大的力量,为什么还要让百姓们背井离乡,而不是据敌于城池之外?

    “刘子青!”

    突然,老者手扶垛堞,身体前倾到了城墙之外,用尽最大的力气嘶叫了一声,巨象背上的年青人将视线转了过来,一言不发地盯着这边。

    “误国啊!”

第二百三十七章 入瓮(三)

    不得不说,装逼是个技术活啊,尤其是站在将近四米高的台子上,支撑下面的不是钢筋水泥柱子,而是随时可能爆走,怎么都有些摇晃的动物时,那种感觉就更累了。

    因此,他并不是不想开口,而是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吐出来,或是惊到了脚下的这只巨兽,万一掉下来,就不是装逼,而是傻逼了。

    刘禹是从邕州过来的,靠着后世交通的便利,比起杨行潜也就晚了一天多而已,因为他还得集结人马,而这些大象则属于意外之喜,它们就是杨行潜谈下来的那笔交易,全都是直接从大理一路过来的,可想而知用了多长的时间,还好赶上了正当用的一刻,倒是没有白费后者的一番心思。

    这个时空猛兽的数量还是很多的,景阳岗的那只大老虎死得就很壮烈,要知道那可是山东,也正是因为如此,对于猛兽的害怕才会成为一种本能,真要到了后世,那些关在动物园里难得一见的獅子老虎什么的,就是吼得再大声,也不过是一种表演而已。

    当然,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最先被吓到的,居然是城下的那支骑军,当姜才一瘸一拐地带人迎上来时,两人的脸上都有些无可奈何,这件事他以为杨行潜会告诉姜才,而杨行潜则以为他是有意要隐瞒以加深最终的效果,结果搞来搞去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属下等参见抚帅。”

    刘禹摆摆手示意起身,顺便朝他们的后头看了一眼,原本的阵形已经不复存在,就连人数也少了许多,余下的那些军士全都下了马,用手紧紧抓住笼头,生怕它们跑掉,不必说,少掉那些人多半就是去寻马儿了。

    “杨参谋还未到么?”让他有些奇怪的是,杨行潜并没有出现在人群里,姜才侧身朝后头一指,只见不远处的大营方向,几骑正在朝这么疾驰而来,为首的文士可不是就是杨行潜。

    他们离着这边大概还有二十来步的样子就停住了马,杨行潜将坐骑扔在原地,穿过骑军的军阵,一脸诧异地看着他们儿狼狈的样子,再看看前面那些隔得老远就能瞧见的庞然大物,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几个人再次互相见过礼,刘禹也将带来的人一一同他们介绍,头一个文官模样的正是知庆远府仇子真,接着是几个步卒指挥使,等到一个亲兵模样的人站到前面来时,姜才总感到似乎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直到对方一把将铁盔摘下来,一头青丝瀑布般地落下,他才恍然大悟。

    “这位是知娈凤州韦承宣,这一回还要多亏她的襄助,不然哪里吓得住城里那些人。”

    姜才等人顿时恍然大悟,城外那个看似庞大的军阵,实则不过是群乌合之众而已,除了为首的三千多人是从邕、柳等左近各州召集而来的虎贲军各部,后面多达数万的全都是峒人所扮,只是隔得远了,一眼看不穿罢了。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明知道城里头人心惶惶,他却没有乘势去攻,静江城是新筑,其坚固程度,就连后世的倭人在这里都吃过苦头,他们虽然势大,却不曾准备任何器械,大象吓唬人可以,爬墙还是不可能的,接下来怎么办,姜才等人有心问上一句,刘禹笑了笑,一付胸有成竹的模样,就连杨行潜也是不慌不忙,倒是让他们安心不少。

    “胡通判呢,也陷在城里了?”

    原本随口问了一句,几个人给出的答案让他吃了一惊,难怪这里只有骑军,原来多达五千的步卒连同胡幼黄和所有的军官全都给拘押了,一时间刘禹不知道该称赞他们当机立断,还是草木皆兵。

    “趁着现下这种形势,不如断然处置了吧,谅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方才城楼上,为首的那人分明就是马某。”

    让他吃惊的是,提出这个建议的并不是一向持阴谋论的杨行潜,而是摔得七荤八素的姜才!那意思十分明显了,这五千人是唯一成建制的原班人马,现在有了一个口实,又处于收缴了兵刃监管当中,的确是一个编遣打散后重整的机会。

    也难怪姜才的语气里饱含着警惕,已方目前可信的除了他那支失却了一半军马的骑军,就只有三千多步卒,要想靠着这点人手,看住五千多老卒,不唯废时废力,而且很容易酿出祸端,还不如一鼓作气,趁着余韵未歇,直接将人全部打散重编,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你等以为呢?”刘禹一边发问,一边回想之前看到马暨时的样子,说实话,对方是不是已经有了异心,或是想作出什么举动,他其实不怎么在意,在大势面前,些许小动作根本不足以动摇他的根基,这一趟过来,与其说是解决城中的问题,不如说是安抚这些属下。

    杨行潜等人相互看了看,先后点了点头,就连韦凤铃都只是迟疑了一会儿,便附合了众人的意见。

    “走,看看去。”

    刘禹没有明确回应,而是带着他们走向了大营,姜才等人自动充任了他的护卫,穿过骑军阵列的时候,他没有作出任何指示,那些平素眼高于顶的手下,全都自觉地面朝他们的方向,投射出充满敬意的眼光,而身前这位一身紫服的新贵,同样报以热情的注视,偶尔还会同某个熟人打趣一两句,惹得一阵轰笑。他马上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对自己的提议不以为然,因为根本就不需要刻意提防,要知道,自己手下这三千人,也是没有被编散的一部,虽然骑军有着一定的特殊性,可事实上,在这些军士的心目中,刘禹早就已经是他们的统帅了,没有之一。

    等到了大营的门口,胡幼黄带着军中的一群指挥使早已迎在了那里,他们遵守了同姜才的约定,没有跨出营门一步,身后的空地上,更是站满了闻讯出来的军士们,看到这样的情形,刘禹不禁加快了脚步,姜才等一群武将马上跟了上去,他们全都随侍在他的左右,一只手悄然按上了刀柄,准备随时应付可能出现的突发状况。

    “你等就在此地。”到了营门处,刘禹突然停下脚步,从身后的一个亲兵手里接过一个大喇叭,然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制止了他们想要跟进去的打算,姜才知道他此时应当是说一不二的,便同众人停下了脚步,眼睁睁地看着他走了进去。

    门前的地方太小,他干脆换了一个地方,位于军营当中的校场,这里非常空旷,足以容下五千之众,看着这些手无寸铁的军士们,在各自将校的带领下,以指挥为单位,整齐地排列在前面,他原本还有的一丝疑虑顿时不翼而飞了,这是他的队伍,不是其他任何人的。

    “弟兄们,本帅来晚了。”

    要说穿越以来他同什么人打的交道最多,那就要属这些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军士了,在他们的面前,后世的那些个忽悠手段可以说是无往而不利,然而接触得久了,渐渐地他才发现,其实根本用不着任何手段,只需要付出很少,就能让他们甘心为你去死,不是后世那种空口白牙的吹牛皮,而是真的付出生命!

    对此,刘禹充满了敬意,也许这是他潜意识里,想要改变这些人的命运,让他们活得更好,活得有尊严、有地位、有希望的最大因素吧。

    就如此刻,简单的一句话,一下子就抓住了这些军士的心,校场上所有人都抬起了头,眼睛一眨不眨眼看着他的方向。

    “本帅知道,你们心里有疑问,为何姜招抚他们的骑军会如临大敌,甚至不惜以武力相逼,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马都统陷入了城中,里头发生了什么事,就是我等要弄清楚的。但本帅可以肯定一点,与你们无关,姜招抚他们这么做,就是担心情况不明之下,会有居心叵测之徒造谣生事,从而挑起事端,所以呢,他们这么做并没有错,而你们。”

    刘禹毫不含糊地一挥手:“也没有错,错就错在那些心怀不轨之人。”

    也只有胡幼黄等少数聪明人才能听得出,他话里的意思,而在场的军士们当然认为这是抚帅对于他们的肯定,这一刻,他们的神色才终于轻松下来,因为如果对方要玩什么阴谋,根本就不需要来这么一手,直接指挥人杀进来就可以了,光是那一百多头战象就足以让这些手无寸铁的步卒崩溃掉,可人家如此苦口婆心,想要释放的自然就是善意。

    “既然没有错,那即刻起,一切便恢复如常,马都统不在,就委屈弟兄们,给本帅做个中军,不知道大伙儿愿不愿意啊?”他的话一出口,就让现场安静下来,这些人还是第一次直面他的风格,多少会有些不适应。

    “给大帅做中军,有何不愿,弟兄们,是不是?”还是一个都指见机得快,赶紧接过来,随着他的出头,一个接一个的声音次第响起,在偌大的校场上响成了一片。

    “是。”

    “愿意。”

    ......

    胡幼黄不禁佩服他的随机应变,这些天他呆在大营里,亲眼看到了双方气氛日趋紧张,说实话,如果刘禹不到,最后会发生什么事,就很难说了。所以杨行潜在醒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逐个逐个地找这些个指挥使谈话,但效果远远不如现在,究其原因,只是两个人身份上的不同么?他觉得不是的,前者让人有一种天然就想亲近的魅力,同这个世上所有的文人都不一样,也包括他自己。

    既然心思稳定了,接下来就顺理成章了,这里的五千人就地改为他的中军,而他的大帐当然也就设在了营中,原本等在营门口,还有些忧心的姜才等人,听到那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哪里还不明白危机已经过去了,不由得放下了提着的心。

    而他从邕州带来的人马,就在静江城的南门外扎营,从城头上望过去,密密麻麻的帐蓬被搭建起来,远处大量的人影在紧锣紧鼓地活动着,不用说也知道,这是为了接下来的攻城做着准备,这种临战的状态,顿时让城里紧张起来。

    就在城里头一片人心惶惶,大伙都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从城外过来了一个人,没有带任何随从,孑然一身地来到了城门下,朝上头喊话。

    “本官仇子真,奉命入城一述,上头哪位能做得主的,行个方便可好?”

第二百三十八章 入瓮(四)

    从刘禹的突然现身,到来势汹汹的大军、以及骇人听闻的猛兽,城里的这些人,可谓是过山车一般地玩了一次心跳。在最惊险的时刻,城头上的那些家丁已经被吓得四散逃窜了,整个城墙处于不设防的状态,人家只要抬抬脚就能登上来,却因为没有工具而作罢,让他们既庆幸又惊慌,不知道下一次还有没有这样的好运了。

    而仇子真的入城,更加剧了这一变化的发展,其人进来会干什么,任何一个有着正常头脑之人都心知肚明,然而要不要按着对方说的去做,就成了一干人等议论的焦点,不过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前者根本就没有同他们商讨这些,而是提出一个意料之外的问题。

    “机宜司的李主事呢,你们将他怎么了?”

    他身处的是城中一间客栈的大堂,里面住的就是从内城马廄里解救出来的那批文官,因为地方足够宽敞,才能容纳下所有的人,此时,几派人经纬分明地坐成了几堆,将整个客栈据得满满当当,而门外被人封锁了街道,隔绝了那些瞧热闹的百姓们。

    这一趟作为使者,还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选,首先他是个文官,与在座的身份相近,其次他又参与了邕州之役,同城外的人相熟,作为双方的沟通者,比较容易得到认同,有什么扯不清的地方也好商量,可是对方的第一个问题,就让他们疑惑了,这分明就是兴师问罪的节奏啊。

    眼下,所有人还沉浸在之前的那一幕当中,他们等待良久的正主儿总算是现身了,可却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现身,而且连一句话都没有撂下,直接就是一言不合马上开战,那还怎么谈下去?

    而坐在大堂当中的一桌人,算是这帮人的头儿,相互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一种庆幸,无论他前来的目地是什么,说明了城下的那位新帅,是很看中这位李主事的,分明将其看成了是否能谈下去的前提。

    “仇府君,幸会,可否坐下一谈。”其中一个男子出声邀请,他认得是雷州守虞应龙,倒也没拿大,走过去坐在了桌边的一张圆凳上。

    “此事是抚帅亲自交待的,若是他还活着,一切都好说,若是不幸身死,那本官只能打道回去,诸位就自求多福吧。”

    仇子真刚一落坐,没等对方打算开口向他逐一介绍桌子上的人,就将事情再次分说了一遍,而这一回,态度已经十分明确了,的确就是他们所猜想的那样子,虞应龙之前一直被拘禁着,根本不知道什么李主事,只能求助于其他人。

    “你放心,李主事无恙,就在本官的提刑司大牢中。”不得已,钟道只能背下这个锅,见他有些担忧又解释了一句:“只是拘押,并无苛待之处,若是你不信,可以亲自去看上一眼。”

    “钟宪使,诸位,恕某无礼,可如今时间紧迫,实在是轻忽不得,这位李主事,是抚帅的心腹之人,也是朝廷命官,他的职份不高,可却是太皇太后亲旨所批,言其‘忠勇可嘉’,你们想一想,这样的人,如果在这城中出了事,纵然抚帅想放过,各位又如何向朝廷交待?”

    仇子真朝他们一拱手,算是补上了之前的礼数,等他将话说完,桌上的这些人才明白事情并不像他们所想的那么简单,一个从九品的承信郎,在大宋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可是哪一个能得到太皇太后的亲旨?那只能说明,此人立下了绝大的功勋,还不是普通的那种,否则根本就进不了禁中,呈上圣人的案头。

    先不说这些背景后面的故事,眼下他们的这番举动,全数都为此人所知,那么发往京城的奏报,少不得就有一番说辞了,几个人不由得面面相觑,谁知道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人物,居然会有通天的背景呢?

    钟道左右一看,还是得自己开口:“但不知刘帅是个什么章程,你可否明示?”

    此言一出,客栈大堂里所有的人都偏了过去,拿眼睛盯着当中的一桌,仇子真四下扫过去,这些人的脸上各种表情都有,但多数还是还着希冀的,不得不说,不管平日里怎么说嘴,真到了战事临头,才知道那不是耍子,会死人的,可这又能怪谁呢?

    “刘帅,只是让本官来看看李主事,顺便问问诸位是个什么章程,何以他这个路臣兼知府事,竟不能进自己的府城?诸们还要闭城多久,不妨定个日子,他也好向朝廷秉明,不然外人还以为广西路内出了什么变故呢。”说完,他便坐下来,端起桌子上的一杯茶,细细地品着。

    他的声音不算小,这一下所有人都听清了,满座哗然,就连之前有些木然的老者,都诧异不已,如果他带来的真是刘禹的原话,这分明就是搭了个台阶嘛。

    事情发展到今天,其实各方面都有些失控了,倒底还能不能达到之前的目地,没有人还能信心满满,假如真能按对方所说的那样子,也未尝不是一条路,可那就意味着所作的一切都白搭了,事情会是那么简单么?

    凡是阴谋论者,无不会以阴谋来揣度他人,城外的那支大军,无论如何也不像是能善罢干休的样子,面对众人或是质疑、或是释然、或是迷茫的种种猜测,离着最近的虞应龙靠近了他身边,轻声发问。

    “是否李主事完好无损,我等打开城门,刘帅便会既往不咎?”

    “那怎么可能,事情已然出了,自然要有一个交待,如何说与朝廷,诸位皆可上书,不过始作甬者,其无罪乎?”仇子真摇摇头,拿着盖子在杯子里一舀,将最上层的浮沫撇开,露出了下面清亮的茶汤。

    他的声音虽然没有之前那么高,但是细心者依然能听得见,一些人立马就变了脸色,这意思简直再也明白不过了,要了结这件事情,条件就是三样。

    一是释放李十一在内的所有羁押者,二是打开城门、交出城防,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惩办肇事者,至于这些人选,你们自己商量着办,但是不能指望蒙混过关!

    这么一来,就将在座的人分成了两类,一类就是话中所说能上书朝廷的,也就是官吏,另一类,自然就是无权自辩的乡绅了,到了这地步,为首的几个人哪里还看不出来,这位刘帅根本就是打算借刀杀人,还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太毒辣了,先是轻描谈写地给了人一个希望,接着又寥寥数语打破了人们的幻想,更加挑起了两方人的矛盾,眼下的形势,纵然他们去解释自己并无此意,又有谁能相信,谁敢相信呢?这可是要命的事。

    “诸位,你们先商量着,还要劳烦遣个人,带某去一趟宪司,是与不是,总要看一眼才能知道,见谅。”

    仇子真达到了目地,也不再啰嗦,将只喝了一口的茶盏放到桌子上,站起身就是一拱手,该说的都说完了,几个人都知道人家这是给自己留下处置的时间,也不再强留,倒是这个引路的人选只能从钟道的随从中挑,别人也进不去。

    从客栈里退出来,除了那个为他引路的宪司属吏,还有一个相送的,倒是让他没有想到。

    “你老实说,刘子青是否不想放过这些人?”

    对于这位老帅,他还是有几分敬意的,甚至弄不明白对方搞这么一出,倒底是为了什么。

    “邓帅,下官自邕州来,亲眼看到了元人的军势,所到之处是如何地惨状,刘帅这么做,绝非怯战,而是不想让广西路的百姓,重蹈十多年前的覆辙,否则他何必劳心费力地去做这种事?”

    让邓得遇没料到的是,仇子真有些答非所问,可他还是听出了对方的言下之意,十多年前,元人从大理侵入广西,一路打穿了邕、柳等州,直到静江府城下才顿住,多番攻打不下之后,便沿着湘水而上,纵贯整个荆湖南路,一直回到了他们的出发地。

    其间,百姓遭遇了什么?他做为后继路臣,岂能不知,那些没有逃入静江城的,不是遭了毒手就是颠沛流离,那个时候宋军采取的策略就是节节抵抗,特别是在几座坚城,然而这样的做法正是刘禹所不取的,他另可不要这些城池,也要将百姓撤离,保证他们远离战火。

    “难道真得唯有如此?”

    看着对方的鬓鬓白发,仇子真忍不住叹了口气:“此法是否唯一不知道,但下官认定了,刘帅是广西路唯一的指望。”

    说罢,便告辞而去,邓得遇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里头五味杂陈,原来那些坚持慢慢地开始变得动摇起来,尽管他从来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客栈的大堂里,官吏与乡绅已经吵做了一团,没有人愿意成为那个替罪者,而很显然,在大宋的制度下,官吏们更有话语权,对于他们来说,只要能保住权势,牺牲一些土财主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这样一来双方的火药味就愈来愈浓了。

    毕竟后者掌握着城中的大部分力量,怎么可能甘心束手就擒?双方谈不拢,便只能分道扬镳,无论最后的结果如何,至少刘禹派人进来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们的分裂是城外的人乐见其成的。

    乡绅们在客栈同文官们不欢而散之后,又重新聚集在了掬月楼,每个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一时间又别无他法,只能看着为首的几个。

    “李公,怎么办?”

    “想要过河拆桥?须知我等也不是任人宰割的,事到如今,怕是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

    李某阴测测地说道,脸上的横肉不住地抖动着,现出一个狰狞的表情,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第二百三十九章 入瓮(五)

    静江府城外,阳江之侧,有一座酷似象形的山峦卧于江水之中,而就在不远处的江边,上百头活生生的大象被来自蒲甘的象奴们牵引着,或是汲水、或是洗涮,方圆几里之内都没有人或是其他动物靠近,倒是成为了这些巨兽们的天堂。

    不光是普通百姓,就是跟着这些大象一同前来的宋人军士,此时也显得有些不自然,动物就是动物,谁知道它们会发生些什么,而万一真的发生了,拿什么去阻止这么庞大的身体?唯一对此毫不在意的,只有来自后世的刘禹。

    在离着最大的那只战象不过几步远的地方,他和一个明显蒲甘人打扮的男子,一脸惬意地坐在江边的大石上,看着远处的美丽山水,听着近距离的大象嬉戏,大自然的种种神奇之处,这是在后世很难看到的。

    不过身边的男子,就没他这么悠闲了,脸上有着毫不掩饰的焦急,似乎有什么问题在等待着他的答案,过了一会儿,他才将视线收回来,在后侧的那座高大城池上停留了下来。

    “你能带来贵国国主以及大宰父阿难多先生的问候,本官十分感谢,杨先生和你们达成的协议,现在就可以形成文字,只不过你也看到了,我这里还有一些小小的麻烦要解决,可能不方便插手你们与安南之间的纠纷,要不,我派人送你直接去到他们的京城,好不好?”

    见刘禹一脸的为难,男子不由得更加急促,就连语气也变得有些结巴起来:“尊贵的大帅,我们蒲国才是大宋的朋友,安南不过是一只两头讨好的老鼠,不值得信任,要知道它名义上还是元人的属国,可是却反过来插了主人一刀,总有一天它也会这样对待大宋的,还请大帅三思。”

    没想到这个裹着一身长袍,头上包着黄色布条的蒲甘人,不但能说一口汉话,还能偶尔蹦出几个成语,倒是让刘禹这个后世的学渣十分汗颜,虽然人家的道理说得很不错,可是他却没有打算表示什么,因为这本就是他的计划之一。

    元人经历了邕州之败,短时间内元气大伤,未必能挡得住蒲甘人的全力一击,安南此时跑去趁火打劫,双方没有丝毫默契,不闹出纠纷才是怪事,现在三国的兵力全都被吸引在了大理的故地上,至少邕州一线可以高枕无忧了,否则一旦元人进入了广西路,以安南这只猴子的尿性,只怕反过来插大宋一刀也是有可能的。

    “额难陀先生是吧,那你能不能告诉本官,你们现在进展到哪里了,大理城拿下了吗?”见他一脸的恳切,刘禹也不好生硬地拒绝,便转而打听起战事的进展了。

    算起来,蒲甘人攻入大理已经差不多三个月了,他们的目标就是位于苍山洱海之间的大理城,那里是古时大理的统治中心,拿下它才能算作胜利,男子听了他问起,面上有些尴尬,语气也低了不少。

    “原本我们的攻势很顺利,一直打到了庆甸、蒙化一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元人突然从别处集结了大批人马,从侧翼威胁我们大军的安全,于是我们的统帅梯诃都王子,选择了谨慎,我随着贵方的将士一起过来的时候,双方在大理城附近的赤水一带对峙着,可恶的安南人,却趁着我们吸引了元人的主力,从另一边发动突袭,占领了元江、和泥、威楚等大片地区,兵锋已经逼近了中庆路,这原本应该是贵我两国的战利品才对。”

    对于他的不忿,刘禹也是表示理解,中庆路就是后世滇省的省会春城,实际上,从元人灭亡了大理之后,其统治中心就不断地朝着这一带转移,因为那里交通更加便利,有利于他们的统治,不得不说,安南人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利益。

    听了他的介绍,刘禹不禁为赛赤典这个老狐狸捏了一把汗,中南半岛上两个最著名的搅屎棍,居然都凑到了他的领地里,还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唯一的好消息则是,两者之间并没有合作的关系,反而在相互竞争,如果他真如历史上所记载的那么老辣,应该知道怎么样化解。

    既然是这样子,自己也就不用去掺和了,对于他而言,三方在大理的境内维持一个均势是最为有利的,但这并不妨碍他多攫取一些利益,谁让对方主动送上门来了呢。

    “额难陀先生,你说得很对,安南人今天可以背叛元人,明天就能反过来对付大宋,而贵我两国没有领土相邻,自然也不存在什么冲突,这一点当初杨先生与贵方的和议中已经有了定论,现在你的到来,可以进一步加强这种共识,这些大象就是证明,对于贵方的要求,我本人是乐于相助的,如果你需要什么支持,不妨提出来。”

    刘禹明确的表态让男子松了一口气,无论实情如何,在广西路看来,大宋还是一个强大的邻邦,对于中南半岛上的这起子小国,都具有十分现实的威慑力,有了这位抚帅的背书,男子相信他的这一趟安南之行,应该会有不小的收获,不过寥寥数语之后,脸上的焦急已经渐渐消隐了,露出一个欣喜的表情。

    “我希望额难陀先生此行能够顺顺利利,但安南并不是大宋的属国,他们也许会阳奉阴违,对此,本官还有一个更有效的办法,能让安南人不战而退,先生想不想听一听?”

    “请大帅赐教。”男子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不过还是恭恭敬敬地双手合什,摆出一付洗耳恭听的姿式。

    刘禹朝他招招手,用极低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番话,让男子脸上的惊讶越来越甚,一直到对方停下来好长一会儿了,他都没有回过神来,如果不是亲耳听见,差点就会以为这是做梦。

    只不过,做为一个使者,他自然知道,国与国之间没有什么突如其来的馈赠,对方说得这么神神秘秘,显然就是在等着他的回报,大宋的富足是摆在明面上的,拿什么才能打动对方的心呢?男子不禁迟疑了。

    “贵方需要粮食,我们倒是可以尽力满足,如果不够的,也能让半岛上其他的国家一共供给,如果大帅真的能做到你刚才所说的那样,鄙国上下无不感激,将为大宋提供全力的支持,无论是什么。”

    这样就够了,看上去,对方只是空口白牙地许出了一个承诺,但是刘禹相信凭自己的实力,没有人可以赖得掉,他所需要的也仅仅是一个口实而已,至于付出的?几乎为零。

    于是,杨行潜带着一个人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那位名为额难陀的蒲甘使者,一脸喜不自胜的模样,与初见之时的愁容满面,形成了强烈而鲜明的对比,而自己的东家依然是一付波澜不惊的面孔,仿佛这些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而只有他心里清楚,刘禹布下了多大的一个局,这个局又将搅起多大的风雨,他们这些大大小小的国家,在东家的棋面上,不过都只是些闲子罢了。

    “此人入瓮了?”

    “打铁就要趁热,此间事了,你随那位额难陀走一趟吧,当初买粮的时候,安南不是为难过你吗,这一回要加倍地讨还回来,还要让他们心甘情愿,不过嘴上可以答应,但不能书成文字,本官可是不认的。”刘禹点点头。

    “属下定当尽力。”杨行潜一听,同样高兴无比,比起在这里处理一些琐事,他更喜欢纵横捭阖的外交生涯,刘禹这么说,等于委他以全权,这份威风可不是普通事务能比的。

    至于目标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已经不在他的眼中了,此时的安南,好好夹着尾巴不做,偏生要跳出来,一下子得罪了宋人、蒲甘人以及他们的宗主国元人,对于一个狭长的小国来说,这不是作死又是什么,眼下,两国的使者齐聚,他们如果还不知道自己的处境,那没有办法了。

    “城里头有消息了?”杨行潜主动来找他,自然不会是别的原因,不管怎么说,眼下这摊子事才是最需要关注的。

    “仇府君见到了李主事,他一切安好,只是不得自由,据他看来,咱们开的条件已经起到了作用,料必不久就会有事情发生。不过有一事很奇怪,据李主事说,他在被拘禁之后见到了一个人,此人是邕州招抚马成旺,听对方的意思,似乎有投效之心,却不知道真假。”

    “马成旺么?”刘禹摇摇头:“当初本官不过略提了一提,倒叫他闻弦歌而知雅意,还算一个聪明人,既然有如此变故,那事情便更为稳妥了,只希望他们动作能再快一些。”

    “抚帅是怕......谭州会有不测?”

    杨行潜的猜测没有错,刘禹转过头,那是北上的方向,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远处,谭州城只怕快要沦陷了。

第二百四十章 入瓮(六)

    怎么办?

    现在城外的条件已经开出来了,以邓得遇为首的文官却无所适从,对方的确给出了一个台阶,但代价是需要有人担责,简单的一步棋,立刻让原本就只是利益相结合的这帮人分成了两派,在乡绅们拂袖而去的时候,留在客栈当中的这些官员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至少目前为止,城池还掌握在对方的手里,那些家丁足有近万人,涉及的士绅上百,无论如何也是不能轻易得罪的,可如果不交人,外面的那位刘帅势必不肯罢休,真要起了战端,这群乌合之众又济得甚事?

    原本以为广西全路的禁军全都散去各州府,集结起来怎么也得一到两个月的时间,这么久的时间,元人肯定已经打到了静江城下,到时候,便成了背水一战,也不得不战之势,可谁知道,算盘打得再响,人家根本就没按常理出牌。

    城下的那支大军光凭眼睛也知道足有数万人,这么多人不可能是短时间能征集到的,那么问题来了,他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么一支队伍?

    “会不会是荆湖的流民?”

    不得不说,这个可能性还是很大的,从灾民中招兵,本就是大宋的国策,这样做的目地就是减少他们起事的危险,眼下虽然不是大灾之年,失去生计、背井离乡的流民同样有着这种倾向,刘禹的做法无可厚非,而且正是他的职权范围之内。

    南下的荆湖百姓足有五十多万,囊括了谭、衡、永、全四地的几乎全部人口,以及邻近的一些州县,这股人潮对于广西本路的官员来说,就成为了一种负担,因此当初他们不愿意附合刘禹,就是怕自己治下的百姓变成这个样子,然而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在座的大部分都是路内的州官,同后世的明清等朝不一样,他们大多数都称得上勤政,也就是俗称的‘亲民官’,而在后世这顶帽子是为下头的知县准备的,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刘禹才会直接拿下他们,被收缴了印信之后,便基本上掌握了路内的治权,这么做放到朝堂上已经可说“大逆不道”了,难怪会引起整个文官阶层的反弹。

    做为守臣,他们是没有权力离开辖境的,像这样的聚会,只怕终其一任都未见得会有一次,现在拜刘禹这个强势的路臣所赐,一群人同吃同住,又有了一样的遭遇,一下子变得热络起来,只可惜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如今他们无端端地被卷入了突发事件当中,还不知道接下来凶吉如何。

    要说对于这位新帅,没有任何人比他们认识更为深刻,那天在抚司大堂上发生一切,每个人都历历在目,至今想起来都心有余悸,其实说来说去还是广西路太远了,对于一个掌握了军权的路臣,他们纵然全都联合起来,在制度也没有什么太多的办法,特别是在对方根本不同你讲道理的时候,等到奏书送到朝廷,有了消息再送回来,这么着来回撕掳两三次,任期也差不多到头了。

    结果,一群人议来议去,最后也没能得出一个可行的法子,慢慢地大堂上开始安静下来,坐在周围的众人这才发现,为首的那一桌,就没有人发表过什么意见。

    “邓公、钟宪使,你们倒是说句话,这事要如何是好?”等了一会儿,还是有人忍不住,他的话引起了众人的附和,钟道看了看那些人,又瞅了瞅一言不发,宛如闭目养神的老者,嘴巴动了动,却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对于他们的议论,邓得遇其实都听在了耳中,之所以没有什么表示,是因为他一直在回想这件事的过程,最后怎么走到这一步的,现在回头看一看,似乎冥冥中有一只手在推动,在那层迷雾的后头,站着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背影,无论怎么够都够不着。

    “诸位的忧虑,老夫都知道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硬要撑下去,只怕难以如愿,最后多半会便宜了元人,为我等所不取也。”他站起身,让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实不相瞒,在入城之前,本官与钟宪使联名的奏书就已经送去了京师,原本还想在此等候朝廷的处置,现在也......”他摇摇头,未尽的话是什么,在座的又岂能不知,形势比人强,现在已经到了低头的时候,至少大伙都是同僚,没有刀兵相见,就有一番回旋的余地,可是看到老者一脸的颓丧,众人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提了起来。

    打量了一番众人的反应,片刻之后他就有了决定:“此事的首尾,都在老夫身上,与他人无关,你们不知情,所做的一切都是奉命而为,刘帅要怪便都在老夫一人吧。”

    听到他将责任全都担下,所有的人一下子都惊到了,可转念一想,还真的只有这么一个法子,才能消弥祸端,至少这样一来,不会给人以口实,让城外的人将他们在座的一锅给端了。

    “这......怎么成?”钟道首先坐不住了,监司里头除了运使就属他这个宪使最大,邓得遇这是连他也给排除了,虞应龙等人同样站了起来,虽然他们是被动参与的,可真正得益的却是这帮子被拘禁起来的州官,哪里就能坦然受之呢。

    邓得遇摆摆手,制止了他们的争论,眼下的形势已经容不得再徐徐图之,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家就按摁不住要开战了,到那时再做什么都晚了。

    “开城吧,老夫去向他请罪,你们将某缚了也行。”

    没有人再说出什么话,因为这是唯一的办法,就是想找一个替代的,都不如他合适,所有人的心里都涌起了一股悲哀,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挫败感,当然也无人真的去拿绳子,那样就太下作了。

    就这么认输了?没等这些人迈出步子,突然间从客栈外面传来了喧哗,一阵密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听就知道是从街道的两旁过来的,众人不由得面面相觑,紧接着客栈后面也响起了同样的动静,光是听这来势就不小,而且很明显是冲着他们来的。

    已经走出大堂的文官都站到了台阶上,眼睁睁地看着从院门口涌进来的大队人马,不光如此从后堂同样涌进了大批人,直接冲进了大堂,将那些摆在堂中的桌子凳子全都掀翻在地,发出一阵“乓乓乒乒”的响动。

    所有的人都被围在了台阶之上,为首的几个人一言不发地盯着他们慢慢围上来,站在最头里的邓得遇脸上变得铁青一片,他已经从最初的震惊当中回过神来,开始他们还以为是城门被打开,外面的军队接管了城防,因为这些人并不是之前的那些家丁,而是红袄轻甲的禁军军士。

    可这些禁军,并不是刘禹带来的那些人!

    “对不住了,要委屈各位,请随我们走一趟。”

    一个指挥使装束的将校将手一挥,军士们三五成群地盯住了每一个人,他们毫不客气地执起手里的刀枪,根本就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就这样子,一个接一个地将人押了出去,一直到邓得遇本人。

    “你们是马成旺派来的?这是助纣为虐。”

    面对他的质问,指挥使毫不动容,也不解释,只是很客气地一伸手,邓得遇冷哼一声,背着手走在了前面。客栈外,整个队伍在街上排成了长长的一串,朝着内城的方向而去,百姓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全都聚集在两边指指点点,闭城这么久,热闹是一个接着一个,让人目不暇接。

    掬月楼就在这条路的边上,从二楼的推窗望下去,那支长长的队伍很是显眼,想让人不注意都不行,一个乡绅模样的男子手里拿着个盅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下面,一直到队伍远去,才端起来饮了一口。

    “马老弟,还是你行,不费吹灰之力啊。”

    屋里的桌子边,马成旺琚在一张圆凳上旁若无人地大啃大嚼,听了他的话,“嘿嘿”一笑。

    “李公说笑了,没有你们的首肯,借马某一个胆子,也不敢公然拘押一路主官,现在咱们可算是一条绳上的。”

    “他们算个屁的一路主官,正主儿可在外头呢。”李某仰头打了一个哈哈,端着盅子走到桌边,看着这个武夫的粗鄙模样,眼中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你同某说句实话,就凭咱们这些人加上你的兵,能不能扛得住那个人的军势?”

    马成旺正在啃一只鸡腿,闻言一下了停住了嘴,手上脸上全是油,他愣了一会儿,也不用布去擦,拿袖子在嘴上抹了一下,将脸上的嘻笑全都收了起来。

    “那你也同某说句实话,为何要与那个人硬扛?”

    “这还用得着说么?”李某放下盅子,正色答道:“如今我等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既得罪了他们,又不为外头那个人所容,还有别的路可走么?”

    “你是说......”马成旺的脸色突然就变了。

    “元人近在咫尺,用不着一个月,也许半个月就能打到静江府,到时候,下头这些人和这座府城,就是我等最好的礼物。马老弟,我们这些人都不过是白身,只有你才能领受这份大功,真有那么一天,李某还要仰仗老弟的关照,可千万要记得啊。”

    李某的话里充满了诱惑,饶是他早有准备,听到对方**裸地说出来,还是难以掩饰内心的激荡,不得不说这份诱惑就像一座金山一样摆在了面前,一伸手就能抓住。

    马成旺的神色变幻,没能逃过李某的眼睛,他也相信对方是个聪明人,会做出明智的选择,李某拍拍对方的肩头,走出房去,缓缓地将门带上,将整个房间都留给了他。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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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1275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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