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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哥是出来打酱油的     混在1275txt下载     混在1275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一十八章 血书

    位于静江府内城中街的一处宅院,看上去和别处没有什么不同,如果忽略站立在前后门口的那些禁军军士的话。

    “就是这里?”一行步行的人流接近了宅院,为首的几个身着常服,圆领袖扣、长长的翅帽,或是着绯、或是着青,竟然无一例外都是官吏。

    引他们前来的是个青袍小吏,态度甚是恭谨,听到一个老者的问话,忙不迭地点点头,上前去同守门的军士交涉了几句,军士看了看他们,返身将门打开。

    里头是一间极大的庭院,没有前后厢之分,邓得遇曾经是这座城池的主人,当然也不会陌生,因为这里原本是个马厩,专门安置从邕州送来的市马,其中最好的一批就是养在这里,以做特殊用途,而现在,里头当然没有马,却有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畜牧味道,极其难闻。

    他不禁拿袖子捂住了口鼻,看得出这里的地面已经经过了清理,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脏乱,而四周那些马房,早已经重新布置过,至少从表面上,已经看不出原来的用途了。

    院中当中有一口水井,一群人正围坐在那里,不知道聊些什么,而他一眼就认出了,被围在当中的那个人。正好,他们听到了动静,都转头瞧了过来,那人看到他,眼中现出不敢置信的神情,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邓帅!是邓帅来救我等了。”这些人看到他们一行,都是喜出望外,如果不是还有外人在,只怕当场就要涕泪纵横了。

    邓得遇看着这些州官,几乎每一个他都认识,在心里默数了一下,已经囊扩了全路的所有州府,这份狠绝真是让他自愧不如,听说新任路臣年纪青青,果然有心胸有魄力啊。

    “柏心,还有诸位同僚。”他叫着知雷州虞应龙的字,轻声抚慰:“有什么委曲,当着大伙的面,尽可以直言,老夫虽然不是路臣了,依然是本路监司,大宋还没有到堵塞言路的地步,这里说不通,我等便秉笔直书,上奏朝廷,相信政事堂诸公必会还诸位一个公道。”

    没想到的是,他的话说完了,这些人却没有一个开口的,虞应龙更是呆呆地望着他,连脸上的悲戚都忘记装了,感情不是来放人的啊,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咳,老夫初来乍到,总要先看看事情的原委,有个由头,才好与人说话。”他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不过这些人看了一眼门口的那些军士,都将目光放到了虞应龙的身上。

    说不得,要做这个代表了,横竖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虞应龙一咬牙,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不需要任何的添油加醋,事情本身已经足够蹊跷了,这位新到的路臣简直不能用跋扈来形容,而是居心叵测了。

    试问有宋三百多年,哪个边帅干过这种事,将驻军一股脑儿收编,美其名曰整顿也就罢了,毕竟那是你的份内之事,又是为了抗敌,把各州主官招来监禁于此,还收缴了人家的官凭印信,这是要做什么?

    邓得遇看着这些失去自由的同僚,与之前看到被槛于囚车中的黄万石一样,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悲凉,这里的人连同他身后的,几乎集合了整个广西路的文官,却对一个新上任的路臣束手无策。

    真理大不过强权?他还是有些不信,除此之外,还有广大的乡绅地主,这才是大宋统治的基石,没有人能撼动这个基石,就连取得了天下的元人,不一样需要他们来维持自己的统治?

    “诸位,事情已然了解,本官当据理力争,然而仅凭我等之言,尚不足以打动诸公,为此,老夫倒是有一个法子,但不知道大伙肯不肯?”

    虞应龙看着对方的神情,眼皮子突突直跳,现在全路的军力都在人家的手上,想要硬碰硬根本不可能,对方能悍然做出监禁州官的举动,只怕上书朝廷也是无用,他大可以推到元人的头上去,从这里到临安府,一来一回就数月的功夫,等到事情搞清楚,黄花菜都凉了,那才是人家肆无忌惮的底气!

    有了之前的战功打底子,只要他不扯旗造反,朝廷只能求着他去,否则惹恼了直接投了元人,自己这些人正好就是见面礼,人家根本就是左右逢源,哪里会怕与你的撕掳?

    只不过,当邓得遇说出他的办法时,却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因为他竟然要求这些人联名写一份诉状,将新帅主政广西以来的种种不法上陈朝廷,这倒也没有什么,左右都被监禁到马厩了,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

    可没曾想,对方要求的并不是用笔墨,而是鲜血!

    “诸位,你们比老夫更清楚,咱们这位刘帅年纪青青骤登高位,年仅三十的紫服路臣,背后岂会无人?要想打动政事堂诸公,乃至圣人,唯有此法才有可能,最不济,也能保住诸位的身家性命。”见他们有些迟疑,邓得遇不得不再三鼓动。

    “可就算书了,又如何送得出去?”虞应龙代表这些人问到了关键之处,要知道这城中全是对方的人,他们的行踪又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人家岂能想不到这一点。

    “这个你们大可放心,只要书成,老夫拼了这把骨头,亲自往京师走一趟,量他们还不敢公然作反,最多使些见不光的手段,老夫又何惧哉?”他压低了声音,信誓旦旦地向众人保证。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选择么?无论如何,冒险的人也不是他们,虞应龙等人互相看了看,都是一点头,院子里当然没法写,他们寻了一个屋子,过了没多久,就将一份写得密密麻麻的文书拿了出来,邓得遇接过来一看,所有人都在上头签了名,鲜红的字迹看得人眼晕,满意地点点头,折好收了起来。

    事情办成了,他们这一行人也不再多留,临行之前,他将虞应龙拉到了一边,悄悄问了他一个问题,让后者陡然一惊。

    “琼州有一王姓乡老,可是你的贵亲?”

    这个简单的问题让虞应龙的眼神阴晴不定,因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对方这个时候抛出这个问题,究竟是什么用意,但话是不能不答的,他斟酌了一下用语,才慢吞吞地开了口。

    “他家确有一女是小犬的屋内人,不过分属两地,平素没有什么来往,可是惹出了什么事,要劳烦漕使?”

    虞应龙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想歪了,邓得遇也没打算同他挑明,只是象征性地安慰了几句。

    “事情不大,柏心不必忧怀,一切都等这里的过去了,再说,你们且放宽心,我等先告辞了。”

    虞应龙的心被他说得七上八下,什么叫事情不大?意思就是出事了,倒底会是什么事,要惊动一路的二号人物,他此时心里焦急万分,却又没有办法去打听,难怪之前眼皮子一直在跳,这真是人在家中坐,祸自天上来啊。

    离开那个庭院,一行官吏将他送到了城中馆驿,转运使司设于梧州,他总不好去别的衙门坐着,那是官场中很犯忌讳的事,邓得遇当然不会这么干,不过在一干人等各自散去时,他却把提刑钟道给留下来了。

    后者是他亲自提拔起来的,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而且又是在这城中坐衙,有什么事情自然让他去做更方便。

    “宜万,你找几个亲信可靠之人,马上将这些书信送出去,多派出几路,要做到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钟道接过那撂书信,里头不光有那份血书,还有各州乡绅送来的陈情表,以及他本人弹颏那位刘帅的奏章,光是份量就不小,他不由得有些担心。

    “现在就送出去?只怕瞒不过城中的耳目,某倒是有些人可用,可也不过十余人,无论如何都难说无虞。”

    “只管送,这些就是用来吸引那些耳目的,送得出去便好,送不出去,也无需计较,只凭这几纸,哪里动得了他?”

    邓得遇的话让他猛然一惊,难怪他们一行人如此显眼,原来根本就是个幌子。

    可如果这些东西都没有用,还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对方行事?要知道静江府本就是人家的直领之所,城中那些禁军无一不是他带出来的,也许会有当地的胥吏不买帐,但那是在讲道理的条件下,人家需要同你讲道理么?

    “他不光拘了州中主官,还有各州的都统、钤辖,这些人的兵权没了,岂能没有怨言,他们倒底带了多年的兵,总会有些积威在里头,未尝没有可利用之处。”

    不等对方的惊骇消失,他又接着说了下去:“府中通判胡成玉是先帝钦点的三甲进士,总不会看着此人倒行逆施而毫无所动吧,还有几个边地的招抚使,他们也是一样,琼州的那个姜才就算了,此人听说与他素有瓜葛,只怕不好相与。”

    “邓公的意思是?”这一下钟道听明白了。

    “此事须得缜密,在这城中,老夫能信得过的,只有宜万你,方才去那个院子里,所有的州官都在,只缺了一人,你可知是谁?”

    钟道开始还有些不解,等到细细一回忆,马上就想到了,广西路一共两个府,静江府是那位刘帅自领,余下的庆远府,知府事仇子真还真没有在那群人当中。

    “邓公是想遣人去一趟庆远府?”钟道没想到自己还是猜错了。

    “他此刻不在庆远府,而是在邕州主事。”

    邓得遇摇摇头,对方精于刑名,没有留意到这样的消息也是正常,他的话让钟道又糊涂了。

    “那......”

    “老夫不是让你去找他,而是另一人,邕州招抚使马成旺此人,你可有所耳闻?”

    “去岁邕州有件案子事涉峒人,某曾经去过那里,同马某人有过一面之缘,公的意思,此人有可用之处?”钟道这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邕州是边地,足有八千之众,虽然被打散了,可总有些心腹还在掌着兵,他是个有野心的,老夫就不信,会甘于做个幕僚。”

    这话再直白不过了,可是钟道一想到那天见到刘禹时的情形,就没有丝毫地信心可言,说倒底,人家根本就在乎他们这些人的职事,没有一个实实在在的威胁,光靠这样的小动作,能达到什么目地?

    “行,某安排了送信之事,便去寻马成旺等人,公在此静候佳音吧。”虽然不踏实,事情还是要做的,就在他打算辞行时,突然发现对方也有出门的打算。

    “他们几个就拜托你了,老夫也去会个故友,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章程。”

第二百一十九章 暗流

    一府的民事有多繁琐,做为主官的刘禹是从来不会管的,这一切,自然就压到了通判胡幼黄的肩上,而眼下最大的事情,不是安排即将到来的春耕,也不是安置自荆湖南下的流民,而是如何才能劝更多的百姓们上路。

    荆湖不保已是事实,元人顺着湘水而下,首当其冲就是静江府,可是这里的清野才刚刚开始,全府的百姓中走上南下之路的还不到一成,让他如何不急。

    这其中固然有官吏士绅们的阻挠,关键还是兵刀不曾临头,感觉不到那种急迫,再加上之前邕州境内的那场大捷,让百姓们感觉元人也不过如此,这样的负作用,是当初包括刘禹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曾想到过的。

    事情再难也要去做,没奈何,谁让他是一府通判,又摊上个不管事的主官呢,不过经历了横山寨战事,险死还生的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一旦元人打进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形,在最初的碰壁和挫折之后,他也变得更加务实,乡绅劝不动,就去劝中下户,大户劝不动,就去劝客户,而最大的突破口,则是新近增加的军户和烈属。

    位于兴安县城外的一个村子便成了他跑得最多的地方,这里的土地几乎都在一家大户的手中,村中其余的除了几家小户,基本上全都是为他租种的客户,而这其中犹以岑姓为多,这些原本被沉重的赋税逼得过不下去的人家,突然之间改变了身份。官府不但免去了他们的杂赋,而且真的如那天那位长官说的,将已经交上去的赋税全都给退了回来,有了这些钱财,他们不但还清了积欠,还略有赢余,这样一来,再外出去务工的迫切就没有那么强烈了,这也是当初刘禹颁下这个制度时,始料未及的。

    “贵人来了,快请快请。”

    不管怎么说,一府通判那种官,平素是根本不可能见得到的,人家不但帮忙要回了那些税赋,还将灵川县城里的那个知县给撤了,就连村中的大户也受到了警告,这一下,一帮子穷苦人家提着的心才算真正放下来,知道对方是真的在为自己这样的人着想。

    不过,感激归感激,涉及到阖家未来的前景,没有人敢轻易答应什么,只要看看荆湖过来的那些百姓,一个个蓬头垢面、瘦骨嶙峋的模样,就知道逃难不是一件好玩的事,一不小心就会死人的。

    胡幼黄也不着急,笑着同他们一一拱手,为了不增加人家的负担,他特意挑的午饭之后过来,只需要在土篱笆扎成的院子里坐上一坐,有一瓢井水就可以了。

    拿过岑家老人递来的葫瓢,他毫不犹豫地放到了嘴边,经历过数月围城那等光景的人,早就不在乎什么干净整洁之类的了。

    “嗯,好水,清洌甘甜,老人家,你这口井可真不错。”从府城一路驰过来,饶是冬日也累出了一身汗,什么水放到嘴里都和他形容的差不多,倒并不是客套。

    “可不是,说起来还是他娃的爷那一辈,一大家子自北边逃过来,十停里倒去了三停,等挨到这里落下脚,全靠着附近的山水,可以租些田地来种,在山上采些野果、捕些猎物,江里还捞些鱼虾,才能活到今天。”

    谁说老百姓没有智慧,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话里话外全是一个意思,人离乡贱,叫他下面的话如何说得出口?

    “老人家,那当初你们又是因何会来此的呢?”胡幼黄不动声色,仿佛只是出于好奇。

    “还能有什么,战乱呗,金人亡了,又换了元人,从襄阳府打到鄂州,不得已只能一路一路地逃下来,总算在这里寻到了一个安身的地方......”老人说着说着就反应过来了,等他停下嘴,发现对方拿着那个葫瓢,根本就没有看上一眼。

    胡幼黄的声音仿佛从天上飘下来:“某记得在横山寨的时候,你家六小子就常说,之前家中虽然不甚宽裕,却还过得去,若不是赋税年年加、租子又收得紧,家里是断断不会送他入伍的,如今他虽然断送了性命,可是却换得了一家丰衣足食,算起来,这个孩子没有白生养吧。”

    老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会提到小六,那几年年成不好,租子却一分不少,这才没办法,将已经快成半大小伙子的六子送入了军中,省下一张嘴的同时,也换得了不少安家费,再加上每年的粮饷,就算没有后来的事,那个孩子也不算亏欠他们,可这么一想,心里头为什么就那么堵得慌呢?恍惚中他都已经不记得那个孩子长什么样了。

    “若是有一天,这里换了主人,元人来了,一样要交租纳税,没准还比大宋要得少,哪里的大户不欺压租客?哪里的官府能为民作主?你们大约都是这么想的吧,可如果是这样的想法,为何当时还要逃出来?”

    那当然是不一样的,否则当时何必要逃?这背后的原因老人怎么说得出口,他们曾经亲眼目睹一个个的村庄化为灰烬,屠杀固然能吓倒百姓,却让更多的人逃离了家园,谁又能保证这样的事情不会再一次降临?

    荆湖的百姓与他们有什么不同?人家能舍弃的东西,必然有着相同的理由,老人默不作声地坐在那里,心里却在细细地想着他的话,有些东西是明明白白的,有些还要他自己去领会。

    现在的好日子是怎么来的?官府凭什么要把已经收去的粮食又还了回来,还不是因为家里死了人,为什么死的,那是和元人拼命,如果换了元人来,他们还会承认这些?别说什么军户烈属了,不追究就不错了,哪还有好日子过。

    想到这里,他的身上突然不寒而栗,当初为了抗争,差一点就喊出了反话,大宋没有了,那些大户会饶过这些人吗?老人的眼神无意扫过不知道从哪里背了一篓子草料的小孙女,不到十岁的年纪,差一点就让人抢了去。

    “细囡,你爹爹呢?”

    小女孩有些怕生,看了一眼院中多了一个人就低下了头,双手扯着衣角,声音小得根本听不清:“俺爹......去了村头那家,说是......商量明年的租约。”

    老人点头表示知道了,站起身有些歉意地朝他拱拱手:“贵人这一趟来,小老儿招待不周,多有怠慢,还望恕罪。”

    胡幼黄明白对方的意思,并不是话不投机要送客,而是想要一个同家人商议的空间,他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带着随从走出了岑家的院子,还不曾上到那条通往县城的土路,就看到后头有几个人影快速地朝这里过来。

    “那不是岑二?”随从一眼就认出了为首的男子,正是之前同他在村口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也是方才老人的亲子,那个小女孩的父亲。

    不过那几个人的气色都不怎么好,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头,隔着篱笆就嚷嚷开了,让他们想不听见都难。

    “爹,主家说明年不租给咱家了,不光是咱家,凡是那日参与的人家都不让租,就是没有参与,被官府定为军户的都不成,这可怎么办?”

    天高云淡,声音传得很远,胡幼黄细听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摇摇头,跨上自己的坐骑,冲几个随从招呼了一声:“走吧。”,然后便绝尘而去。

    这里的一切,已经水到渠成了,他还有别的地方要跑,静江府可辖着八个县呢。

    就在他奔波劳累之时,静江城里却是暗流涌动,那种摆在台面之下的勾当,马暨也好,姜才也好都是不会去理会的,他们唯一关心的就是战事的发展,元人对于谭州的攻击,每一天都在增强,他们在密切关注元人动向的同时,也在替城中的友军担着一份心,那种想帮却帮不上只能干看着的心思,让两人都变得沉默了不少。

    只有李十一对此漠不关心,他的目光始终放在城中那些人的动向上,这些人来做什么,猜也能猜出一二,可是他们这么明目张胆毫不避讳,就有些意思了。

    消息源源不断地被人送到抚司,他们的一举一动,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呆了多久都一一排在他的桌子上,甚至于从提刑司那头分别出去的人手,还不曾出城,其行踪就被报了上来。

    “十七个?”

    “是,十五个在明面上,分成了五批,暗地里还有两个,化成了百姓的装束分别在东门和南门出的城,看情形是打算绕道广东,属下们都盯紧了,要如何行事,一俟头儿你的指示,随时都能下手。”

    “有点意思,你说,他们会选哪一个?”李十一的手在十几份消息上打着转,语气显得很随意。

    “依属下看,不管他们打什么主意,每条路都堵上,费不了多少人手。”

    李十一笑着摇摇头,让他的属下有些不解。

    “盯着吧,把消息送到琼州去,咱们只是一把刀,什么时候砍下去,得由主人说了算。”

第二百二十章 涌动

    静江府兵马司离着抚司正好是一个对角线,分别在内城的南端和北端,取文武相对、携手并肩之意,这里有些背阳,大门内的光线便没有那么好,人如果从外头进来,会拖出一个长长的影子,而且一时半会都不一定能认出来是谁。

    “你......”马暨从大案后头抬起头,根本没有料到,进来的会是他。

    从差遣上来说,路臣最重要的一项,便是放在最后头的那个......马步军都总管,因为这意味着在制度上,他已经是路内最高的军事统帅,邓得遇虽然离了职,但之前的积威还在,进到这里并不需要通报,更何况他今天身着便服,青衣襥帽,就像是探亲访友一般。

    衙门只是个办事的地方,怎么也比不过军营里门禁森严,马暨对于这些人纵有不满,面上是不会显的,只是客套的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两人既没有交情,更没有官面上的往来,搞不懂来找他会是什么目地。

    于是,大堂上出现了很诡异的一幕,堂中的主人端坐上头,一言不发地盯着客人,而客人轻车熟路,毫不在意地找了一个位子坐下,弄得那些小吏不知道是招呼好呢,还是装不知道的好。

    见无人招呼,他自顾自地拿起几上的茶壶,里头虽然备了水,可放了许久早已经凉了,茶是泡不成了,他也不嫌弃,拿起个盅子倒了杯凉水,咕噜咕噜地喝了两口,还意犹未尽的啧啧嘴,仿佛那是什么美味的佳饮一般。

    这付做派,完全颠覆了马暨心目中那个人的形象,两人当初不和是城中公开的事,就是当面吵得面红耳赤的情况也不是没有过,最后谁也奈何不得对方,只能静候朝廷的裁决,结果是跌破了所有预测者的眼睛,那么现在见面还有什么可说的?

    “邓公,某这里忙得紧,你要是有什么事,不妨直言,就不要兜什么圈子了吧。”最后,先开口的那个人还是马暨,不是他沉不住气,而是不想花时间同他耗。

    “忙什么?忙着将百姓赶离家园,一路往琼州那个海外之地逃亡?”邓得遇一声冷笑:“等到这静江城空了,你们也好顺势弃守,放任元人长驱直入,既然如此,当初修它做什么?你可知,这城池耗费了多少任路臣的心血,用了多少民力和财物,就是为了让你们如此轻易舍去的么。”

    果然是这个事,马暨有些无奈地摆摆手,让那些属吏们都下去,大堂上一时间空了下来,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对方不过是一个瘦小的老头,一只手都不用就能放倒,可是他所代表的那些人,却是这个朝廷的基石。

    说实话,为什么刘禹要这么做,他的心里一样有着疑惑,坚壁清野,也从来没有清空一路的做法,岭南的冬天虽然谈不上寒冷,昼夜的温差还是很大的,在毫无遮掩的野外,稍不留神就会染上病症,这一点在荆湖的流民身上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

    从谭州到这里,中间最近的路程也有上千里,元人要跨越大半个荆湖南路,其补给线已经拉得够长了,而静江这个坚城,便是最好的防守之地,横山寨以不到五千人抵抗了那么久,他相信自己也能做到,而且做得更好。

    可问题是,现在主事的,并不是他眼前的这个小老头,而是已经在军中具有极大威望的新帅,虎贲全军现在还有三万多人,他的前军就占了八千多,算是在那场战事中伤亡最小的一支了,可是要说自己真能随意调遣?马暨心里很清楚,今时已经不同往日,这城中盯着的可不只是一路人马。

    凭心而论,对于刘禹这个新帅,他没有不服气的地方,邕州战事中的表现,足以证明了对方是一个合格的统帅,无论是战略上的布置还是后勤保障,都同眼前这位不可同日而语,连他都这么想了,可想而知那些武夫会是怎么个意思。

    “抚帅这么做,自然有他的道理,元人势大,咱们满打满算不到四万人,静江城虽然坚固,总要人来守,你既然问到了,某就同你说句实话,若是让某来守,最多也就撑上半年,或许几个月可能都不到,真到了那时候,这些百姓怎么办?”

    不是争吵,也不是讽刺挖苦,这番直白的话语让邓得遇一愣,原本他已经做好了被人赶出去的心理准备,寻常的吵闹也不稀奇,但就是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平白直述的话,什么时候,这个莽夫会讲道理了?这个认知既让他有些意外,又有些惊心。

    “马老二。”邓得遇不想叫他的官称,也不想同他称兄道弟,便喊着他的排行:“既然说到这里了,老夫也同你说句实话,当初你我相争,并不是老夫怕了你,你一个带兵的,要整你,有的是手段,可为什么只同你讲道理?你想过没有。”

    马暨的心里很清楚,这些话都是实情,别的不说,一个粮饷就能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除非搞出兵变,否则低头就是唯一的路,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直直地盯着对方的眼睛,想听听他会说出什么来。

    “你是从蜀地来的,那里是个什么情形,你比老夫清楚,天府之国、沃野千里,现在还剩下多少?老夫看重你、容忍你,就是因为你会带兵,没有兵,广西就守不住,你我都是大宋的臣子,老夫从不怀疑你的忠心,咱们在这里争吵,不就是为了保家卫国么?”

    “没有了土地,百姓便没有了生计,数百万人猬集在那个岛上,吃什么?喝什么。”邓得遇从椅子上站起来,在他面前走来走去:“你我守土有责,能守上多久,便是多久,朝廷若是有余力,能派来援军是最好,若是没有,等到城破的那一天,老夫不会苟活,相信你也不会。”

    这番话如同重锤一样在马暨的心里敲响,他当初争权的目地就是为了更好地完成府内的守备,因为对方不通军事,他不希望让一个外行来领导,经过了邕州的战事,对于元人已经没有那么畏惧,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相信军中的士气,也许真的能守上很久,然而别人却不让他这么做。

    “你等想要如何?”马暨的语气一如平常,只有他自己知道,嘴角中的那一丝苦涩。

    “不如何,我等手无缚鸡之力,你说能如何?”邓得遇摇摇头:“老夫来找你,同你说这么多,就是想让你想一想,自己是什么人,在做什么。”

    对方是如何出去的,马暨已经记不清了,他的脑子有些乱,一边是曾经坚守的那些信念,一边是迫在眉睫的危机,他们虽然没有要求他做什么,可那种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只可惜,他很清楚,想在这个城中生事,根本就不可能,虽然那位新帅不在,一切却都牢牢在他手里掌握着,怎么办?

    他从来没有这么难以做出决定,脚下如同灌了铅一样,一步都挪动不得。

    在这静江城中,同他一样不好过的还有别人,名义上的邕州招抚使马成旺就是其中一个。

    他原本同那些各州领兵的都统在一块儿,在清乡令下达之后,那些人陆陆续续都返回了原地,配合随行的禁军军士也就是整编之后的虎贲军,在各州分别开展劝喻百姓上路的事宜,慢慢的居处的人越来越少,直到只剩了他一人。

    他的儿子身为邕州都统,自然也逃不过去,在马成旺看来,这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质押,且不说邕州没有多少在籍的百姓,那里才刚刚经历了战事,官府的威信十分高,要做什么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哪用得着他儿子跑上一趟?

    人家这是摆明了不放心。

    当初聚于邕州城下的援军一共不过五万人,他的邕州守军就达到了八千之众,虽然被打散了,可中下层里,也不乏他亲手提拔之人,这是在防着他啊。

    等到某个不速之客意外来访之后,这种不安的心思就愈加强烈了,因为来者是掌握一路刑名的提刑司主官钟道。

    “马招抚,你这里,倒是不错。”钟道随意地打量了一下,马成旺听着不像是讽刺,赶紧朝门外看了一下。

    “怎么?你怕有人盯着,本官有个案子前来向你问询,放到哪里都说得通,你怕什么。”

    马成旺哪会信,他在门口看了又看,又跑到窗边,一派如临大敌的模样,让钟道摇摇头,却也没有阻止,而是随他去了。

    这里是城中的一处客栈,此时入住的客人不算多,整个二层都被官府包下来,住的就是那帮都统,现在倒是空荡荡的,不过这样正好,他在上楼之前就已经看过了,根本没有人盯着。

    “行了,就你这模样,人家哪还需要防着?”

    马成旺一听这话火就上来了,可是转念一想,人家也没说错什么,就算现在跑了,又能去哪里?还有谁肯跟他。

    “你就知足吧,虞府君他们,住得可是马厩。”

    钟道不想再刺激他,对方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了,是不是还有什么用,都不得而知,想想也真是可怜。

    “钟宪使,你们想要马某做什么?”马成旺当然不会相信他的话,观察了一番的确没有异常,才将门窗都关好,坐到他的身边。

    “这里是城中几个门的指挥使,你看看,有什么人是用得上的?”

    既然对方这么上路,钟道当然不会浪费时间,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一堆名字和官职,马成旺的眼睛在那些字迹上扫过,心里突突直跳,那股被压下去的血气,似乎又抑制不住地涌了上来。

第二百二十一章 冲突

    “咣当”一声,又一车物资停在了琼州城外的大仓库里,没等后头的车板完全停下来,刘禹就打车门跳了出来,一边看着军士们笑嘻嘻地上来搬东西,一边用手呼扇着作喘气样。

    他现在连和这些人打招呼的劲儿都没了,想想就知道,一天之内,一个人把一件事连续做上几十次,第二天、第三天全都是这样,哪怕用不着他搬东西,身体也会产生疲劳,心理上更是如此。

    这些天以来,对于他每隔半个到一个时辰就会突然出现或是消失,这里的人都已经习以为常了,谣言当然是有的,可是这玩艺就像是后世的八卦,你不想炒它自己就熄了,再说了,现在他就是这岛的主人,在主人的面前,连个敢问的人都没有。

    娱乐设施还是太少了,在后世等待装车的时候,还能上上网或是聊聊天,这个时空,除了指导一下工匠,检查一下工作,催促一下进度,就没别的了,况且这种事,干多了也没意思,还不如找一地方睡上一觉养养精神呢。

    只不过他不找事事也会找他,还没有想到去哪里休息,一个身影就匆忙地寻了过来,刘禹一看对方的样子,就知道是连夜赶回来的,怕是连饭都没有吃过。

    “怎么,前头出事了?”

    杨行潜这人最失态的时候,就是被他带人在建康城外拦下来,当时以为自己要死了,什么样的囧态没有过,可平时怎么说也是个谋主的形象,讲究喜怒不形于色之类的养气功夫,能让他变色的事情自然不会是什么好事,刘禹最担心的就是谭州失陷,元人快速南下,那样的话,少不得就要在静江府打一场了。

    “没什么大事,李主事发现了一些端倪,不好处理,发回来,让你拿个主意。”

    刘禹把消息接过来看了看,不过就是一群文官在城里头有些招摇,引起了李十一的警觉,经过跟踪发现他们在城里头活动频繁,与各级官吏、耆老乡绅都有联系,像是在策划什么,特别是从提刑司出城的那十多路人手,很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邓得遇?”这个名字被刘禹在嘴里咀嚼了一遍,面色有些晦暗不明。、

    “此人是淳佑年的进士,一直在地方上打转,官声还是不错的,你来之前就是这里的路臣,不过同马都管有些不和,如今转任了转运使,就连司衙都搬离了府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从梧州赶到了静江府,说是要见你,久候不至便在城里住了下来。”

    杨行潜以为他不熟悉此人,特意为他介绍了一番,孰不知刘禹想的根本就不是这个,他知道迟早会有人跳出来,可没想到跳出来的会是此人,名义上广西路的二号人物,这倒也罢了,关键此人还是个忠臣,他做这一切并不是为了投降元人。

    “提刑司里出去的那些人,你觉得,是个什么意思?”

    “无非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罢了,他们要送的必然是于我等不利的事物,以属下想来,逃不脱书证、状子、奏章之类。”杨行潜肯定是一早就想过了,答起来毫不迟疑。

    “告状么?”

    刘禹不由得点点头,文官之间也就这么几招了,大宋的坑爹制度,所有的地方官都没有能独大的,相互牵制、相互监督,一旦有什么事,就是扯不尽的皮,用低下的行政效率换来的是政治上的稳定,当然效果还是很明显的。

    也正是如此,出现了他这么个另类,还是掌握军权的路臣,一下子就让所有的这些制衡都失效了,这又不是在浙东,府城离着临安府比辖境内的县城还要近,一来一回就是几个月的功夫,他最不怕的就是这个了。

    可问题是,这个结果他能想到,那些潜在的反对者也一清二楚,先不说这么做会起到什么样的效果,他们行事这么张扬,难道就想不到会被人察觉吗?刘禹向来都不会低估对手。

    “李十一报上来的数目是多少?”他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而这个问题让杨行潜一愣。

    低头看了一下,马上现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明的暗的加一块儿,一共十七路。”

    刘禹的表情立马显得十分奇怪,两人这么一对视,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某种不寻常,无论对方想做什么,这么大的数量都是显得很多余,因为那就意味着,你告诉了别人,你在做一件很隐蔽的事,不想让别人知道。

    十七路人,以刘禹所制定的监视小组来算,每组三到四人,就要用掉五到七十多个探子去控制他们,如果想要一网打尽,这个数量还得翻番,李十一在等他的示下,意思就是已经准备好了,想到这里,连杨行潜都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属下猜错了,这不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而是‘调虎离山’。”

    刘禹微微一颌首,算是认可了他的想法,李十一的人手广布在各处,静江府那里能有一百多人就算是顶了天,如今这么一来,几乎是将所有可用的人全都撒出去了,可不就是调虎离山么?

    “假设对方是有意这么做的,那他们就怀着两个目地,如果成功了就是暗渡陈仓,不成功才是调虎离山,无论怎么样都不吃亏,好算计啊。”刘禹的赞叹让杨行潜感觉面上一阵阵地发烧,当即就要拔腿离去。

    “属下这就去告知李主事,立刻动手,他们走得还不算远,做完事再赶回来也来得及。”

    没想到脚还没迈出去,就被刘禹一把给抓住了胳膊,后者停下脚步,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如果你真这么做,就中了人家的第三条计,叫做‘打草惊蛇’。”

    杨行潜明白了,这是一石三鸟,一旦这些人出了事,城里的人马上就会明白,他们的一切都被监视了,说不定就此偃旗息鼓,不再继续下去,那这出戏就没得看了。

    “让李十一的人送他们离开府境,然后便不用跟了,暗中寻机潜回来。”刘禹的话让他一愣,就这么放过了?

    “属下料想,这十七路里头,多半换了便装的两路最为可疑,不如将他们拿下,一审便知。”

    从静江府到京师临安,直线上以走荆湖南路、江南西路进入浙西为最近,且沿途都有驿站可供换马,如果不惜力,一个来月是跑得到的。

    然而现在荆湖已经空了,他们只能选择从广东绕道福建,这么一来路程就会远上不少,两个多月是最少的,如果是便衣不能住驿站,那所费的时日还要更多,因此对于杨行潜的计划,刘禹依然摇了摇头。

    “不必管他们了,如果有可能,本官还希望他们送去的这些东西,能够早一天呈上朝廷。”

    刘禹说完这句话,语气显得有些萧索,杨行潜开始有些不解其意,随后细细一想,突然感到后背发凉,在大冬天里无端端冒出了一股冷汗,让他的心都冰成了一块儿。

    静江城下,原本驻于城外的大军早已经化整为零,去了各州进行清乡的事宜,只有姜才所部的骑军,因为回来得晚,才没有离开,他们这三千人,就是整个静江府,除了为数不算多的守军之外,唯一的机动力量了。

    当然这股力量,在百姓的心目中,早已经是无敌的存在,也只有他们才能震摄多达五十万的流民,在这么长的行走途中,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冲突。

    如今,进入广西的荆湖流民已经分期分批地继续向南而去,终点在哪里,他们并没有一个概念,只是知道官府要他们这么走,也只有这么走才会有一口吃的,否则上千里的路,怕是早就撑不住了。

    姜才站在一个高处,默默地看着这些百姓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官道的尽头,中途或许还会有一些本地的百姓加入其中,为数肯定不多,因为表面看来,这里还是一派安定详和的局面,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人流依然络绎不绝。

    有些事是急不来的,他很清楚,并不是已方的人不努力,相反他们现在就在各处进行着说服和鼓动,以通判胡幼黄为首的各级属官,每天都会跑去各个县,无奈收效甚微,也就是这样,他才会明白,为什么刘禹一定要将元人放下来。

    看了一会儿,他就没了兴致,打算回营去督促一下训练,就在接近营门口的时候,几个亲兵从里头跑了出来,为首的一个负责通讯和联络,手里还拿着闪着红灯的传音筒。

    “怎么了?谭州方面有消息么。”

    同刘禹一样,他一开始也是以为前方有不好的消息传来,没想到对方猛地摇头。

    “柳州境内传来消息,南下的流民与当地的百姓发生了冲突,已经殃及了县城。”

    姜才一听之下,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柳州是出静江府后的第一站,离着也就是半天的路程,既然都报到了府城,肯定是当地无法弹压,那也就意味着规模不会小,他当即便有了决断。

    “传令全军整队,即刻出发!”

第二百二十二章 乱起(一)

    静江府内城的抚司衙门里,人人都是屏声静气,连走路都是小心翼翼,气氛显得十分紧张,不独那些军士,就连府中小吏也是如此。

    在厢房里主事的提举机宜司李十一更是一脸的肃穆,那张脸阴得仿佛能滴下水,见到谁都像是欠了他钱一样,哪还有人敢去招惹。

    收到琼州传来的回报,他才知道自己犯下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原本我在暗敌在明,可是人家只用了一个小小的计策就将整个形势颠倒了过来,为了控制住那些出府的人,他几乎派出了所有的人手,现在城中可用的还不到十人,如果有人想要做出什么事,就连监视都很难做到,更不用提作出反应了。

    眼下抚帅却不让他马上将人调回来,用意是什么倒是能猜出一二,可城中有多空虚,别人不知道,他这个探子头是一清二楚的。

    静江做为广西的路治,城池没有建康那么大,人口也不过十万,守军呢?按照事先的计划,这里是由马暨所部的虎贲前军近五千人驻防,他的这部人马没有在邕州城下进行编散,因此控制力自然要高于其他的部队。

    李十一在这里,原本最主要的目标就是监控这一部人马,也包括了马暨本人,不过经过一个多月下来,后者一直兢兢业业,所部人马也分散去了府中各县,协助胡幼黄等人进行劝导事宜,城门便由中军的一部接掌过去。这支队伍的主要来源是原邕州边军,因为战事中一直跟着刘禹这个主帅,表现也不错,就没有被他视为主要目标,等到那帮文官突然间跳出来,一下子就将他的视线转移过去了,而现在,他突然间发现,城中竟然处处都是破绽,远没有自己所想的那么安稳。

    作为府中主人,刘禹在这里呆的时间连两天都不到,只怕抚司中的属吏都不曾认全,威望就更加谈不上了,也许正是这个原因,才会给了别人可乘之机?李十一的心里羞恼不已,有种打雁反被啄了眼睛的挫败感。

    “那人的行踪,可有错漏之处?”

    他的眼前是一付静江城全图的拓片,原图刻在一块石碑上,刻成不过一年的时间,因此哪怕是拓下来的,一样显得十分清晰。

    “昨日里去了趟兵马司,呆了两刻钟左右就出来了,据司中的属吏说,马都管并未给他好脸色,但是两人至少密谈了一柱香的功夫,其间没有任何人在场,谈了些什么也不得而知,而马都管后来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就跟......”被他问到的手下答得吞吞吐吐,李十一一眼就瞪了过去。

    “就跟什么?”

    “就跟你现下一样。”手下大着胆子说出来,同时身体不露痕迹地朝一旁挪了挪,似乎生怕会有一支脚什么的伸过来。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自家老大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摸着颌下的胡子,作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马暨不会那个样子,会是什么呢?他从来不吝作最坏的打算,马暨是这城中最高的军事长官,还是刘禹直接任命的,不论对方想做什么,都绕不开他去,而传说中两人水火不容,可在李十一的眼中,任何猜测都没有实质上的证据来得可靠,他根本就不信。

    也许是那人想要使什么诈眼法?更有可能的是进一步吸引他们的注意,因为人手少,目标便只能放在几个主要人物的身上,他现在真有些不踏实,总感觉事情已经快到来临了,无论如何,自己也需要更多的帮手。

    想到这里他赶紧问了一句:“你进来时看到吴老四没有,若是他没有出府,去将他请来。”

    手下的反应明显有个滞后,愣了一下才回答:“他昨日就带人出城了啊。”

    “什么!”李十一一惊,吴老四带着整整一个都,每个人都挑自军中精锐,是刘禹的直属卫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杀人如麻.....原本是他最后的指望,没想到人家一声不吭地就这么走了。

    “这事昨日里报上来过,因不是什么急务,就没有直接告诉你,听他们说,抚帅亲令他带人去福建,迎接咱们大娘子来广西。”

    原来如此,李十一不知道是该怪那些人挑的日子好,还是连这一步都给算到了,他知道吴老四的性子,既然是这么重要的事,肯定是日夜昼程,此刻只怕已经出了静江府,除非再让抚帅亲自下令,否则就是接通了,自己也使唤不动他。

    东家娘子是不可轻忽的,这一点他同样心知肚明,既然这条路没了指望,他也不气馁,因为他并不相信这些人敢真正干点什么出来,毕竟刘禹是名正言顺的路中长官,又没有举旗反叛,他们如果打算搞出什么夭娥子,或许正是东家所期望的。

    现在不用着急,城外还有一路兵马可用,姜才所部不同于其他,是打建康那时就带起来的队伍,绝不会出现任何状况,让他拿不定主意的是,现在要不要就去通知对方一声,哪怕提醒也好。

    可是紧接着,突如其来的消息就让他坠入了深渊当中,姜部所属的三千骑军,此刻竟然不在静江府,而是赶到了邻近的柳州境内!

    “柳州生乱,为何消息没有即刻报来?”李十一感到有一张无形的大网,正慢慢地收紧,而他们连对方的目地都还不清楚。

    “消息直接报到了大营,那边不是咱们的人。”

    手下的让他一下子哑了口,他和他的人来到广西路才多久?根本不像江淮一带经营得那么严密,就连北地都远远不如,可这能怪谁呢?

    “消息是不是真的?”李十一的话刚出口就知道不妥了,如果对方是处心积虑,那么想在那边生出点事是非常容易的,不然姜才也不会贸然前往,毕竟这种事情拖不得,越早镇压损失就越小,至于谁对谁错那是杀完人以后的事了。

    因此,姜才的处置是没有问题的,他又不知道静江城内的情况,说到底没有了刘禹这个主官坐镇,各个部门之间根本就不存在合作,马暨算是本土派地头蛇,胡幼黄资历太浅又是文官,姜才既统属不了别人,也不会让别人来管,而他自己呢?

    李十一自失的一笑,不过就是一把刀,刀是不能有自己的意识的,否则就是一个销毁回炉的下场。

    虽然他的问题很废话,手下还是尽心尽力地回答了:“柳州那处有虎贲右军的一个指挥负责,如果问题大到他们联同州中衙役都镇不住了,事情恐怕真是不小,要不然,直接联系姜招抚,让他带人先回来?”

    手下的提案也是他心里的想法,可目前静江城表面看来没有任何异常,他有什么理由让姜才放弃那边的事情赶回来?换句话说,如果柳州的事态失控了,静江这边又没有出事,他怎么负得起这个责。

    这么久以来,李十一第一次犹豫了,哪怕当初身在虎狼之地的大都城中,都没有这么难以决断过,因为这里的人都是自己人,而他们却想同东家为敌。

    此刻,被他视为主要目标的那个人,正悠哉悠哉地走在城中的大街上,静江作为整个岭南的中心,上接荆湖下连百粤,热闹之处也是非同凡响的,而对方的注意力并没有放在那些商肆、货郎、或是街边的摊子上。

    “后头只有两个人,看来他们的确已经被调出城去了。”身边的一个文士装作不经意地朝后头看了一眼,隔着十多步,两个普通装扮的男子正不紧不慢地跟着,既不太远也不算近。

    “哼,他们以为自己收敛了行藏,疏不知外乡人的样貌,外乡人的口音,就连穿着都不像,不过这行事倒是有几分军中的探子模样,你一会儿让人注意些,不可伤了他们的性命。”

    “今天就动手?”文士闻言一惊。

    “怎么,你们的人还没有准备妥当?”那人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为了调离这里的人,你知道我们做了多少功夫吗?临到头你们倒是缩了,既然如此,那便一拍两散吧,此后也不要再见了。”

    “邓公,邓公,怎么急了。”文士见他作势欲走,赶紧一把拉住:“都妥了,就在城外的庄子里,只要这边发出信号,马上就能入城,一准误不了事。”

    “告诉他们的人,进了城只是接管城防,绝不可抢掠百姓,不然老夫拼却一死,也绝不同你们为伍。”

    “放心,咱们在城里的产业也不少,没人会同自己过不去。”

    不知不觉他们一行人已经走进了一个偏僻的巷子里,身后的两个男子怕跟丢,匆匆地跑了进来,没想到前面的人影一晃就不见了,这里面有十多户人家,不知道会藏进了哪里,没等他们找出踪迹,一张大网从天而降,顿时将二人牢牢捆住。

    “发信号吧,让你的人进城。”

    对面的一扇门打开了,邓得遇与那个文士看了他们一眼,挥挥手说道。

第二百二十三章 乱起(二)

    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从夜里到清晨的那点寒意被明晃晃的日头烤了一个上午,早已经灰消云散,一般来说,这个点,进城和出城的人都不算多,城门的守兵们也都多少有些懈怠,哪怕他们出自经制之军,还上过阵见过血。

    西门的这个指挥就是虎贲中军辖下的一支,军中的一个厢都、四个军都指挥使全都带着人去了各州府,这么做的后头多少也有些提防的意思,现在要说他们听命于谁?若是刘禹这个路臣在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他不在,表面上来看也就是兵马司能直管,可毕竟隔了一层不是。

    今天这里所有的守兵都有些奇怪,自家的指挥怎么突然勤快起来了,非但没有跑到城楼上去稍凉,反而穿戴整齐地来到了下头,不时地四下打量着,还朝城外看,就是脸色有些凝重,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个方向的官道直通阳朔县,边上就是后世闻名的漓江,那些原始的山水之美在这个时空,并没有多少出奇之处,他的视线也不在这上头,而是官道的尽处。

    没过一会儿,那边就有了动静,这动静并不是脚步或者人声,而是越来越大的锣鼓声响,然而这样的动静并没有引起守兵们的关注,反而一个两个嘻笑着围上来,因为那是喜乐,熟悉的旋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只有他的眼光闪烁不定。

    很快,迎亲的队伍就接近了城门口,高头大马、披红挂彩、长长的箱笼一眼看不到头,无论是抬手还是那些吹手乐手,都是五短身材模样精悍的壮汉,站在门前的指挥使眼中猛然一缩,没等他有所动作,肩膀上被人轻轻一拍。

    “招抚......”

    马成旺的身边是个文士模样的男子,他侧头朝那人一示意,见对方点点头,这才转过来。

    “带上你的人,退回去。”

    指挥既没有问为什么要退回去,也没有问退到哪里去,上前去招呼了一声,顺带踢了几个没听到声音的军士一脚,然后朝城楼上打了个手势,一个指挥数百名军士全都跟在他的身后,在街上拉出一个长长的队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捉拿什么人犯。

    “老马,还是你得力。”文士瞧见他们走远了,朝他赞许了一声。

    “记得你们答应的事儿,别过了河就拆桥。”

    马成旺没有丝毫得意,同他一块儿看着那支迎亲的队伍进了城,骑在马上的男子得到了文士的授意,突然扯下身上的那些花花绿绿,扔在了地上,朝着后头的人大喊了一声,而那些吹鼓喜乐也同时停了下来。

    “兄弟们,把住城门,任何人只能进不能出。”

    在他的指挥下,那些人都同他一样扔掉了手里的东西,打开箱笼,里头装着的当然不是什么聘礼或是嫁妆,而是明晃锃亮的刀子,不一会儿,这支队伍就接过了城门的防守,大部分人都上了城楼,他们的打扮不像是官军,更像是土匪。

    “就这些?”马成旺看了一眼就没兴趣了,文士故作神秘地摇摇头,却没有解释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官道上出现了大队的人影,密密麻麻的人头,虽然不甚整齐,但穿着上也算非常相近了,因为他们全都作家丁打扮,手里拿着棍棒或是短刀,光是看阵势还是很唬人的,四五队人齐头并进,将原本就不甚宽敞的官道占了个严严实实。

    直到这时,马成旺的眼睛里才多了几分凝重,没想到这些人的谨慎竟然到了这个地步,要先拿下城门,才肯露出真实的力量,而这股力量看着还真不少,也不知道汇聚了多少人家的护院和家丁。

    “马招抚,如何?这些人够了吗。”文士有些得意,马成旺没有答他的话,不过在心里还是有几分震撼的,要知道把这么多人分别送到府城外,还要不露声色地藏起来,绝不是一件轻易的事,对方向他展示的不就是这些人后头的能量么。

    “让他动作快些,赶紧接管四门的城门。”对于他的催促,文士显然比他还要着急,一边应下一边上前去招呼。

    在他们的带领下,这些入城的壮丁接管了外城的城防,而那些原本守城的军士并没有反抗,而是退入了城中的驻地,他们一共也不过二千人,而这城中光是百姓就有十万。

    事情来得太突然,城里的百姓也好,官差也好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一时间人心惶惶,虽然那些人极力阻止了,依然还是发生了为数不少的劫掠等事件,不过总体来说,没有造成多大的混乱,只是所有的城门在他们接管之后就关上了,就连护城河上的吊桥都被高高拉起,一派如临大敌的模样。

    等到这一切传到了内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而将消息传回来的,并不是李十一剩余的那些个手下,而是从城外潜回来的探子们。

    捏着传音筒,李十一面色铁青,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应,而城中的手下居然在同一时间全都失去了联系,现在整个抚司,除了那些属吏,连守兵都没有余下多少,一时间他感到了有些束手无策,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将这些都烧了,一张纸都不要留下,带不走的全都毁了,绝不能让叛贼拿到。”

    李十一指着那些柜子上的文件,还好这个机构成立没有多久,东西也不算多,将这些一烧就可以了,可是那些传音筒之类的黑科技,是不能留下的,现在能用的人手太少了,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赶紧把消息送出去吧,让姜招抚他们回军平叛,琼州那一头,是不是......”手下的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做为坐镇这里的探子头,当然要负上主要责任,现在事情已然出了,东家会怎么看已经是后事,如何才能扳回局面才是当务之急。

    “琼州只怕已经知道了,姜招抚那头你去办吧,换下这身装束,赶紧出府去,马上走。”

    手下一愣,随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吃了一惊:“这怎么行,万一他们冲进来,你怎么办,还是一块儿走吧,找个地方躲一躲,他们未必找得到。”

    “糊涂,他们找不到某就会全城大索,到时候一个都跑不掉,再说了人多目标大,你我都是外乡人,根本没处可藏,走吧,他们不会轻易杀人的,留着某一条命,更有用。”

    对于他的话,手下有些半信半疑,但是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他们这些人从样子到口音都不对,很难在城中真正做到藏匿无踪,更何况还是几个人,况且命令就是命令,他们没有违抗的余地。

    等到两个手下带着东西离开,李十一仍然在不紧不慢地烧着东西,他很清楚,这一回恐怕不是交代责任的问题,而是还能不能活得下去,城门这么快就易了手,说明参与的人绝不会是少数,这个内城的失陷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要说怕死还不至于,可如果就这么死了,他是不甘心的,现在的一切才刚刚开始,心里的那些计划还没有来得及实施,除了前途还有不曾开始的美好生活,都让他万分留恋。

    东西烧得很快,炭盆里只剩了燃烧过后的灰烬,李十一站起身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很显然,他们已经进了内城,或许已经包围了抚司。

    “李主事,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人,说是不开门就要冲进来。”

    一个属吏连滚带爬地跑进来,面色惊惶不已,指着门外的方向,结结巴巴地说着,李十一拿脚踢了一下那个盆子,见里头已经完全变成了灰,才拍拍手走在了他的前面。

    “放心吧,天塌不下来。”

    很明显,他的话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属吏忐忑不安地跟在后头,抚司的大门紧紧地关着,门后站着十多个衙中的小吏,他们大都是些拿笔的,除了用一根大木头顶住了门,根本就是手足无措,满脸都是惊恐。

    一架竹梯子就靠在墙上,李十一招手让上面的一个小吏下来,自己爬了上去,外面的街道上站满了人,不过全都是些拿着些棍棒和短刀的仆役,看样子他们围住了整个抚司,只是不停地朝里头喊着话,并没有要冲进来的意思。

    “他们人太多了,不如......”来叫他的属吏看得头皮发麻,抖抖索索地说了下去:“不如打开门吧。”

    “投降?”

    李十一冷哼一声,在他看来,这是比死还要难以接受的结果,而比这个结果还要难受的则是,向这么一帮人投降。

    可问题在于,这里面不光只有他一个人,这些属吏肯定不会像他这么想,更重要的是,外头那些人,要的也不是这些小吏,而是自己这个机宜司的主事。

第二百二十三章 乱起(二)

    这是一个晴朗的日子,从夜里到清晨的那点寒意被明晃晃的日头烤了一个上午,早已经灰消云散,一般来说,这个点,进城和出城的人都不算多,城门的守兵们也都多少有些懈怠,哪怕他们出自经制之军,还上过阵见过血。

    西门的这个指挥就是虎贲中军辖下的一支,军中的一个厢都、四个军都指挥使全都带着人去了各州府,这么做的后头多少也有些提防的意思,现在要说他们听命于谁?若是刘禹这个路臣在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他不在,表面上来看也就是兵马司能直管,可毕竟隔了一层不是。

    今天这里所有的守兵都有些奇怪,自家的指挥怎么突然勤快起来了,非但没有跑到城楼上去稍凉,反而穿戴整齐地来到了下头,不时地四下打量着,还朝城外看,就是脸色有些凝重,显得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个方向的官道直通阳朔县,边上就是后世闻名的漓江,那些原始的山水之美在这个时空,并没有多少出奇之处,他的视线也不在这上头,而是官道的尽处。

    没过一会儿,那边就有了动静,这动静并不是脚步或者人声,而是越来越大的锣鼓声响,然而这样的动静并没有引起守兵们的关注,反而一个两个嘻笑着围上来,因为那是喜乐,熟悉的旋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只有他的眼光闪烁不定。

    很快,迎亲的队伍就接近了城门口,高头大马、披红挂彩、长长的箱笼一眼看不到头,无论是抬手还是那些吹手乐手,都是五短身材模样精悍的壮汉,站在门前的指挥使眼中猛然一缩,没等他有所动作,肩膀上被人轻轻一拍。

    “招抚......”

    马成旺的身边是个文士模样的男子,他侧头朝那人一示意,见对方点点头,这才转过来。

    “带上你的人,退回去。”

    指挥既没有问为什么要退回去,也没有问退到哪里去,上前去招呼了一声,顺带踢了几个没听到声音的军士一脚,然后朝城楼上打了个手势,一个指挥数百名军士全都跟在他的身后,在街上拉出一个长长的队列,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捉拿什么人犯。

    “老马,还是你得力。”文士瞧见他们走远了,朝他赞许了一声。

    “记得你们答应的事儿,别过了河就拆桥。”

    马成旺没有丝毫得意,同他一块儿看着那支迎亲的队伍进了城,骑在马上的男子得到了文士的授意,突然扯下身上的那些花花绿绿,扔在了地上,朝着后头的人大喊了一声,而那些吹鼓喜乐也同时停了下来。

    “兄弟们,把住城门,任何人只能进不能出。”

    在他的指挥下,那些人都同他一样扔掉了手里的东西,打开箱笼,里头装着的当然不是什么聘礼或是嫁妆,而是明晃锃亮的刀子,不一会儿,这支队伍就接过了城门的防守,大部分人都上了城楼,他们的打扮不像是官军,更像是土匪。

    “就这些?”马成旺看了一眼就没兴趣了,文士故作神秘地摇摇头,却没有解释什么。

    又过了一会儿,官道上出现了大队的人影,密密麻麻的人头,虽然不甚整齐,但穿着上也算非常相近了,因为他们全都作家丁打扮,手里拿着棍棒或是短刀,光是看阵势还是很唬人的,四五队人齐头并进,将原本就不甚宽敞的官道占了个严严实实。

    直到这时,马成旺的眼睛里才多了几分凝重,没想到这些人的谨慎竟然到了这个地步,要先拿下城门,才肯露出真实的力量,而这股力量看着还真不少,也不知道汇聚了多少人家的护院和家丁。

    “马招抚,如何?这些人够了吗。”文士有些得意,马成旺没有答他的话,不过在心里还是有几分震撼的,要知道把这么多人分别送到府城外,还要不露声色地藏起来,绝不是一件轻易的事,对方向他展示的不就是这些人后头的能量么。

    “让他动作快些,赶紧接管四门的城门。”对于他的催促,文士显然比他还要着急,一边应下一边上前去招呼。

    在他们的带领下,这些入城的壮丁接管了外城的城防,而那些原本守城的军士并没有反抗,而是退入了城中的驻地,他们一共也不过二千人,而这城中光是百姓就有十万。

    事情来得太突然,城里的百姓也好,官差也好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一时间人心惶惶,虽然那些人极力阻止了,依然还是发生了为数不少的劫掠等事件,不过总体来说,没有造成多大的混乱,只是所有的城门在他们接管之后就关上了,就连护城河上的吊桥都被高高拉起,一派如临大敌的模样。

    等到这一切传到了内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而将消息传回来的,并不是李十一剩余的那些个手下,而是从城外潜回来的探子们。

    捏着传音筒,李十一面色铁青,事情发生得太快了,他根本就来不及反应,而城中的手下居然在同一时间全都失去了联系,现在整个抚司,除了那些属吏,连守兵都没有余下多少,一时间他感到了有些束手无策,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将这些都烧了,一张纸都不要留下,带不走的全都毁了,绝不能让叛贼拿到。”

    李十一指着那些柜子上的文件,还好这个机构成立没有多久,东西也不算多,将这些一烧就可以了,可是那些传音筒之类的黑科技,是不能留下的,现在能用的人手太少了,他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

    “赶紧把消息送出去吧,让姜招抚他们回军平叛,琼州那一头,是不是......”手下的话只说了一半,另一半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

    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做为坐镇这里的探子头,当然要负上主要责任,现在事情已然出了,东家会怎么看已经是后事,如何才能扳回局面才是当务之急。

    “琼州只怕已经知道了,姜招抚那头你去办吧,换下这身装束,赶紧出府去,马上走。”

    手下一愣,随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得吃了一惊:“这怎么行,万一他们冲进来,你怎么办,还是一块儿走吧,找个地方躲一躲,他们未必找得到。”

    “糊涂,他们找不到某就会全城大索,到时候一个都跑不掉,再说了人多目标大,你我都是外乡人,根本没处可藏,走吧,他们不会轻易杀人的,留着某一条命,更有用。”

    对于他的话,手下有些半信半疑,但是道理的确是这么个道理,他们这些人从样子到口音都不对,很难在城中真正做到藏匿无踪,更何况还是几个人,况且命令就是命令,他们没有违抗的余地。

    等到两个手下带着东西离开,李十一仍然在不紧不慢地烧着东西,他很清楚,这一回恐怕不是交代责任的问题,而是还能不能活得下去,城门这么快就易了手,说明参与的人绝不会是少数,这个内城的失陷也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要说怕死还不至于,可如果就这么死了,他是不甘心的,现在的一切才刚刚开始,心里的那些计划还没有来得及实施,除了前途还有不曾开始的美好生活,都让他万分留恋。

    东西烧得很快,炭盆里只剩了燃烧过后的灰烬,李十一站起身刚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很显然,他们已经进了内城,或许已经包围了抚司。

    “李主事,不好了,外面来了好多人,说是不开门就要冲进来。”

    一个属吏连滚带爬地跑进来,面色惊惶不已,指着门外的方向,结结巴巴地说着,李十一拿脚踢了一下那个盆子,见里头已经完全变成了灰,才拍拍手走在了他的前面。

    “放心吧,天塌不下来。”

    很明显,他的话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属吏忐忑不安地跟在后头,抚司的大门紧紧地关着,门后站着十多个衙中的小吏,他们大都是些拿笔的,除了用一根大木头顶住了门,根本就是手足无措,满脸都是惊恐。

    一架竹梯子就靠在墙上,李十一招手让上面的一个小吏下来,自己爬了上去,外面的街道上站满了人,不过全都是些拿着些棍棒和短刀的仆役,看样子他们围住了整个抚司,只是不停地朝里头喊着话,并没有要冲进来的意思。

    “他们人太多了,不如......”来叫他的属吏看得头皮发麻,抖抖索索地说了下去:“不如打开门吧。”

    “投降?”

    李十一冷哼一声,在他看来,这是比死还要难以接受的结果,而比这个结果还要难受的则是,向这么一帮人投降。

    可问题在于,这里面不光只有他一个人,这些属吏肯定不会像他这么想,更重要的是,外头那些人,要的也不是这些小吏,而是自己这个机宜司的主事。

第二百二十四章 乱起(三)

    静江城中的骚乱并没有持续太久,在邓得遇等为首的一干人努力下,很快就平息下来,毕竟进城的这些人大都是家丁而不是土匪。

    只是看着眼前的一片狼籍,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就这样的队伍,来得再多,怎么守得住偌大一个府城?

    “邓公勿忧,他们初来乍到,激奋之下做了些出格的事是难免的,不过也没死人嘛,我等已经告诫过了,只此一次,今后绝不会再犯。”几个乡绅不住地同他打保票,却没有让他有任何感受。

    可他又能说些什么呢?参与的人肯定不只一两个,动军法么?那这些人只怕立时就炸了,事到如今捏着鼻子也得认下来,邓得遇眼神冷冽地扫过他们,语气有种不容置疑。

    “进城之前,老夫就同你们说过,不得扰民,现在本官再同你说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再有此类事件,无论是谁做的,有多少人,都绝不轻饶,而你们就是保人,犯人与保人同罪,不用钟宪使向你们解释吧。”

    他的话丝毫没留下情面,几个乡绅的脸上顿时就有些挂不住,虽然对方是官,可这里头的人全都来自他们的召集,眼下整个静江府都落入了手中,城里谁说了算,还不得再掂量掂量?

    “若是你们起了什么别的心思,现在就可以动手。”邓得遇见他们不答话,面色又有些不豫,哪里还想不到,话语也从冷漠变成了轻蔑。

    “邓公说哪里话来,我等一切都唯公之命是瞻,绝不会有二心,大伙说是不是?”

    一个文士打扮的男子见势不妙,赶紧打了个圆场,那些人才不情不愿地咐和了一下,邓得遇也不理他们在想什么,将那文士拉到一边,急急地打听。

    “内城拿下了?”

    “拿下了,守兵没有阻拦,虞府君等人已经被放出来,现在他们围住了抚司,里头不肯开门,要怎么做,还请公的示下。”

    “什么?抚司没有拿下,那里头根本就没有守兵,只有一帮子小吏,你们就是爬墙也能爬过去啊。”

    邓得遇不由得有些焦急,拿不下抚司,就拿不到大印,更没法将这一切变成合法行为,他当即便决定同他一块过去,将一帮子乡绅扔在了当地。

    “呸,什么东西,还当自己是主官么?”

    “可不是,眼下四门在手,咱们的人合起来足有上万,再把马成旺那厮拉过来,还要理那个老匹夫做甚?”

    “你糊涂了,他才是官面上的人,没有此人从中转寰,此事如何收场,你想被人抄家流放么?”

    “流放?那不是就是琼州,正好遂了那位新帅的愿,哈哈。”

    一帮人毫不顾忌地在那里议论着,他们有的是本地人,有的则是附近或是邻州来的,在这城中有着大量的产业,而城外的田地,则多半都在他们的名下,无一例外的是,没有人想抛弃这些去往那个流放之地。

    “官面?”一个乡绅冷笑道:“哪个官面,别忘了,元人离得可不远,某听说,荆湖北路已经降了,南路也在须臾之间......”

    “你疯了,这种话也敢说,一旦被他们听到,可就不是抄家流放的罪过。”另一个赶紧打断了他的话。

    可是这些念头,就像杂草一样在这些人的心里生了出来,广西路有多少兵马他们岂能不知,不到四万的兵力还都散落在各州,哪怕就是召集起来都是个极费时的事,而那个时候,元人会打到哪里,真不好说,突如其来的话题让所有人都闭了嘴,现场出现了一阵诡异的安静。

    邓得遇同那个文士赶到内城的抚司门外时,这里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不过他们暂时没有发动攻击,只是派了个大嗓门的在外头喊话,看着这个曾经熟悉的官邸,他的心里五味杂陈,更明白一点,现在要的是争取时间。

    “里头的是哪一位,老夫邓得遇,有认识的就吱一声,打开门,一切都好说,本官以项上人头担保,不会伤尔等的性命......”他的话音还没有完,就听到“吱”得一门,那扇五开的黑漆镶铜大门被打开了。

    里面冒出一个人头,朝外门看了一眼,眼神惶恐不安:“真是老帅来了,快开门,快开门。”

    邓得遇点点头,带着一队家丁冲了进去,里面的那些小吏全都在两旁站着,没有人去拦他们,他将那个属吏拉过来一问,才知道这里头的确没有人了。

    “你们刘帅走之前,是谁掌的印?”既然没有人,他也懒得去管,直接问到了关键之处。

    属吏的眼神有些闪烁,在犹豫了一会儿之后,才抖抖索索地将手指向了西厢房,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必定就是那天出来同他们打官腔的那一位。

    “他是帅府幕中亲信?”

    “非也,小的听他们说,是刘帅亲自颁下的钧令,在那里成立了一个什么机宜司,这位就是司中主事,姓李。”属吏的话让他恍然大悟,原来他们才是这幕后的操纵者。

    就在他询问的当儿,正堂和后头的签押房都被他带来的家丁们翻了个底朝天,很显然,东西并不在那里。不得已他带着人走向了西厢,那里同正堂以一道回廊相连,家丁们不敢怠慢,围着他一路搜索着,连花草假山都没有放过。

    然而,一路上都没有任何埋伏,厢房的门关着,邓得遇上前一步将门推开,冷不防被一个家丁猛地拉了一下,只见一道风声从耳边掠过,发出“铛”地一声响,一支黑黝黝的弩箭擦着他的脸钉在了廊柱上,箭尾的颤声依然不绝于耳。

    这一刻,邓得遇的冷汗都下来了,如果没有那一拉,这一箭肯定正中眉心,他和那些家丁全都躲在了门边上,隔了半晌,才命一个人悄悄探头去看。

    “里头只有一个人,好像在喝酒。”

    邓得遇偏过头,朝里头看了一眼,那人果然没有说错,偌大的厢房内,当中摆着一张圆桌子,旁边坐着一人,正对着大门,在那里自饮自酌,而这个人的面相,一看就是那天出来迎接他的那位李主事。

    可问题是,一把乌沉沉的劲弩就摆在桌面上,锃亮的箭头朝着门口的方向,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要不,去寻个桌子来,他只有一人,冲进去一刀宰了,印肯定在他身上。”对于家丁的提议,他有些犹豫,对方摆明了要拼命,想要生擒只怕要付出几条命才行,他并不想要死人,哪一方都不想。

    可是时间却不等人,眼见着没有办法,正准备一咬牙应下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突然从后头走过来,直接掠过了他们的身边,头也不回地进了房子里,然后一把将那门给关上。

    “这......不是马都管吗?”见到这个冤家的出现,邓得遇没来由得松了一口气。

    “等等吧,看情形再说。”

    厢房里的李十一看了一眼来人,便低头自顾自地饮酒,仿佛当来人不存在,也当外头那些家丁不存在,而那把已经上了弦的弩就在他的手边。

    马暨解下自己的头盔,“噔”地一声放在桌子上,也不待相请,自己拿起酒壶倒在一个空杯子里,仰起头一饮而尽,末了还擦了把嘴角,啧啧地赞了两句。

    “这酒够劲,本地可没有。”

    “当然,这是我们东家亲自弄来的,建康城里的庆功酒,也是老子的断头酒,你抢个什么劲?”李十一眯着一只眼,一把将那酒壶抢过来,拿在手里头摇了摇,里头的酒已经不多了。

    马暨默默无语地看着他,这个人看似不羁,却有一种深入骨子里的骄傲,根本看不起这城里的任何一人,也包括了自己,更让他感兴趣的是,这种骄傲是怎么来的,也许就是对方嘴里的那个东家。

    “姓马的,如果你想要动手,就利索点,别他娘的婆婆妈妈。”李十一轻蔑地一笑:“若是想要某投降,就闭上嘴滚出去,省得打扰老子喝酒。”

    其实,这酒并不是什么好酒,苏微从金陵当地的一家小酒厂批发来的,价格一斤也就一块多点,难得的是纯度高,也就是马暨所说的有劲儿,很合这些老兵痞们的口味,当时的数目有点大,李十一这帮探子们也分得了不少,都是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高兴了才会喝上一口,不高兴了也是。

    “你错了,外头那些人关某鸟事,老子过来只是想帮这城里的百姓求个情,给他们一条活路吧,李主事。”

    李十一心头一震,手上的酒杯也停在了嘴边,他没有想到,这个看似粗豪的家伙,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用意,没错,他就是想要主动找死,如果自己这条命没了,东家会怎么做?

    还用得着说吗?

    “他们想要的事物,不在某这里。”李十一放下杯子,叹了口气。

    “某知道,你的那些手下,都还活着,放心,他们没有受苦。”

    李十一听了点点头,马暨这才站起身,拿起自己的头盔,顺便将那把劲弩抄在手中,一脚把房门踢开,外头的那些人都吓了一跳,等到看他走出来,都没有人敢动弹一下。

    “进去吧。”他撂下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朝外头走去。

第二百二十五章 乱起(四)

    这些天,刘禹依然在干着他的搬运工,中间还进一步完善了异时空的琼州地形图,力求精确到最大,为了做到这一点,陈允平发动了上千百姓,用的是那种裁布的皮卷尺,效率可想而知。

    这个问题其实由来已久了,两个时空之间的度量衡完全不一样,为了提高速度,他不得不迁就这个时空,毕竟后世的办法更多一些,换算起来也就是电脑里头编个把程序的事。

    在琼山县城那栋没有拆除的屋子,也就是招抚使司衙的大堂上,刘禹看着被铺在桌子上的一张高比例地形图,同他在一起的还有几个军士,负责将百姓们量回来的数据填上去,上千处需要确认的数据,每一处都要经过多次测量,最后得出一个平均数,这个工程量非常大,但又必须要做,因为这将影响到最后的规划设计图。

    “长流镇到石山的距离出来了,四千又八十三步三。”

    “那坂村到安久村是七千五百四十一步二。”

    “龙泉镇到龙塘少了六百五十七步,加上。”

    ......

    数据一个个地传了回来,一步五尺,大约相当于后世的一米五左右,为了便于计算,他直接将其确定为一比一点五,这么算的话,一丈等于两步也就是三米,一里等于一百五十丈也就是四百五十米。

    再没有施行现代教育的情况下,贸然普及后世的千米、米、厘等单位是不明智的,他也没有这个时间和精力,反而将原本就使用的那些单位进一步细化,才能让那些大字都不识几个的老工匠和百姓们更加容易使用,在这个基础上,制造一批可用的量具,总要比他们这么一尺一尺地拉要强。

    好在现在的人手还是很足够的,随着过海前来的人口逐渐增多,那些还没有开始建房的百姓都需要一份足以糊口的工作,无论是挖地基、铺管道、还是打渔、伐木、缝制帐篷等等,只要有粮米,没有人会挑拣。

    而同时,一大批的基础建材作坊也在同时运作着,同以前的砖窑、石灰窑、沙石作坊相比,官府新近又开设了一个名为煤场的作坊,需要大批的普通劳力,没什么技术含量,只要有一把子力气就行。

    挖煤其实是个很古老的行当,优质的石炭可以直接当作燃料,在许多古籍当中都有记载,而这个煤场又有所不同,并不是要他们将那种黑黑的石炭挖得很深,而是将那些像小山包一样的黑山取下来的煤块,同地里头那种随处可见的黄土和一定比例的水相混和,再用一个简单的机械制出一个个蜂窝一样的圆球。

    至于这种圆球有什么用?别说那些百姓了,就是陈允平本人都不清楚,于是,当刘禹看着他用一块白布,包了一大堆撂东西进来时,还以为是带了什么吃食给他们,就这么在他的边上给打开,刘禹被他的动作惊动了,低头这么一看,才明白这里头是什么。

    “照你说的,在日头底下晒干了,看看是不是这么个事物?”陈允平像献宝一样,用手托了一个圆球出来,弄得手上、身上、脸上都是黑一块白一块的。

    “这是烧火用的,不是吃食,放下放下。”刘禹转身从屋子的一角提来一个铁皮筒子,扭出最下头的一个铁盖子,拿起一把铁夹子伸进圆球中的两个孔里,一下子把那个球夹起来,在铁皮筒子上比了比,大小还算合适。

    陈允平有些好奇地看他行事,并没有将那个圆球放进去,而是叫一个军士从外头搬了些枯枝来,在铁皮筒子里点着了。

    “这是个炉子?”直到了这一步,他才算看出了点名堂。

    陈允平没有猜错,这种产自后世的节煤炉,一直到二十一世纪都在城镇乡村中使用着,一个三口之家,连烧水带做饭,一天也就用上三四个圆球,那些控制得好的家庭主妇,能将火一直保持小而不熄。

    刘禹点点头没有答他的话,手里却在忙个不停,等到炉子里的火烧得旺了,就用那种铁钳子将一个圆球放了进去,因为有枯枝的撑着,那个圆球并没有落下去,就在陈允平和这些军士们的眼皮底下,架在火上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枯枝都烧尽了,从最下头的铁栅栏中掉了下去,那个圆球此时已经烧得发了红,火焰直接冲出筒子口,这时候他们才能看得清楚,里头并不是铁做的,而是一个土黄色的炉芯。

    “去拿个锅子,弄点吃的来。”刘禹依然没有和他们解释,这么简单的用法,一看就能看懂,反正也是闲着,正好可以烧个火锅来吃。

    等到军士们将锅子和一些鱼、肉、菜蔬等食材弄来,那个铁皮筒子里已经烧上了三个圆球,由于下面的通风口是打开的,火焰很高,火苗直接在筒子上打着转,将屋子里的温度都升高了不少。

    “君衡,你们有口福了。”

    刘禹让那些军士把食材一一处理干净,直接在炉子上搁了一个汤锅子,等到水烧开了,把带来的调料一一放下去,一个锅底就做好了。

    一屋子人就着锅子围着,就这么开始烫火锅吃,陈允平对于吃食上倒是平常,而对于这个能一直烧火的炉子,和那些个黑黑的圆球才是真感兴趣,上上下下地看了又看,一脸地不可思议。

    那些圆球是他看着做出来的,一大块的石炭,捣碎了变成粉末就是一大堆,而根据比例和成黑泥,就变成了一座小山,而这种圆球的用料才多少?如此易得又好用的燃料,可不光光只是烧火这么简单。

    “这种铁皮炉子,百姓能买得起吗?”既然燃料不值钱,就要考虑别的成本了,再好的东西买不起也是白搭。

    “这里头也就是个炉芯,外头的铁皮可有可无,用的也不过是寻常的耐火土,这种土广西路遍地都是,完全可以找些工匠来做,不要把什么都捏在官府的手里,教给百姓他们会进一步改进,改进出来的技术要加以保护,他们就会更有积极性,这样才能推动技术的进步。”

    刘禹现在只能点到为止,慢慢地将一些专利保护方面的概念灌输下去,至于他们听不听得懂,现在还无法顾及得到,这么简单的东西,他也不会想着拿来赚什么钱,那样还不得累死。

    而陈允平现在也已经习惯了他的说法,有些词可能不太能理会,但是结合上下文,还能猜出大致用意的,对于他的话,从来就不敢轻忽,这并不仅仅因为他是一路长官,而是这个长官所做的事情,从来就没有人会这么去做。

    等到东西吃完,一车的货也差不多卸完了,刘禹嘱咐了几句,将那些已经确认好的数据整理了一遍带在身上,就同他们告辞了。

    走出司衙,外头喧嚣地如同一个巨大的集市,在这些百姓的身上,他看到了一种生机勃勃的气象,无论来自哪里,都怀着一份希望,那是对于美好未来的渴望,这种渴望曾经在八十年代华夏人的身上出现过,也正是这种渴望,让一个封锁了数十年的国家开始了发展和改革的步伐,从一个落后的人口大国,逐渐成为了世界上最具活力的地区,没有之一。

    刘禹很喜欢这种气象,不再是父母嘴里的回忆,而是活生生地展现在了面前,为此他无论有多累,都会甘之如饴,带着这份期望,他一边接受百姓们的敬意,一边步履轻快地走向仓库的方向。

    不过这份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从码头方向匆匆赶来的杨行潜给打破了,后者的脸色阴沉如水,就连语话也显得十分焦急。

    “静江府那边出事了,今日午时,大批不明身份的人进入了城中,接管了城门及各处要地,他们关闭了城门,截断了交通,看情形是内外勾结,并没有发生什么战事。”

    “李十一呢?”纸上的消息写得很简略,并没有太多信息可供参考。

    “据城里留下的人说,他让其他的人先走,自己一直没有出来。”杨行潜摇摇头,这一点却是刘禹没有想到的。

    事情在之前就有了端倪,他还特意让前者转告那边,意思就是让他们寻机撤出来,可没想到,那个家伙是一根筋,根本就没朝这方面去想,一心只考虑怎么才能挽回局面。

    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这帮人的行动力居然会如此之快,要将上万人隐藏在城池的周边,绝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做到的,他们一定一早就有了预谋,而且行动果断,之前的那些动作全都是为了转移旁人的视线。

    现在给他的感觉就是,本想钓点鱼虾,结果来了一只王八,不但把饵给咬了,还让人无从下嘴。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如今要考虑的是如何处置,但首先要搞清楚的则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于这个问题,杨行潜显然也感觉有些不可思议,无论刘禹干得有多么离经叛道,至少他还在自己的职责范围之内,并没有扯旗造反,更没有想要投敌,反而是这些人,可以说已经将双方逼到了一条路上。

    “说不好,背后有哪些人参与,都要去一趟才能弄清楚,属下这就走,要不了几天就会到,等到了静江府,再看看是个什么章程吧。”

    “你去了也好,让姜才他们不要贸然行事,只要摆出一个不惜一战的架子就行了,逼一逼也许会搞明白,他们倒底要做什么。”

第二百二十六章 乱起(五)

    春节前的最后一个月,帝都的商业区已经有了不少喜庆的气息,所有商场都开始打起了节目促销的招牌,红色,这个华夏最为古老也最为尊贵的颜色充斥了大地,更为这个节目增添不少气氛。

    虽说办年货这种习俗,在都市中已经不怎么常见了,但老百姓辛苦了一年,到这个时候,总是愿意多花些钱的,而二十一世纪的年货,也从以前的吃食、衣料变成了各种难得一见的物品,那些拎着大包小包走出商场的,已经不限于喜欢血拼的女人,更多的则以一家人为主。

    从商贸圈某个大商场出来的人流很多,一对样貌普通的夫妻牵着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夹杂在他们中间,大人的手里拎着许多东西,而小孩的手上拉着一个气球,他们从大门口出来,经过一段人行道,转入了地下停车场的入口。

    “看清楚了,是那个人吗?”胖子手里拿着一个望远镜,坐在一辆商务车里,车子顺着车流缓缓前行,一直到转过这个街口。

    “没错,监控上的画面和我们找到的照片都指向了他,卢队和两个哥们在跟,他让我们在这里绕几圈,等那人开车出来,再尾随。”后座上的一个男子身穿迷彩服,不过没有领章,臂章上写的是“保安”两个字,他的腿上放着一部笔记本电脑,正在同画面上的人对比。

    “那就绕一圈吧,别跟丢了。”

    随着车流的前行,观察的角度已经没有了,而那一家人也走入了停车场,胖子放下望远镜,用手指捏了捏眼角,语气里有着一丝疲惫。

    为了确定这个目标,他们连续蹲守了五天,才拿到了一些清晰的正面像,又从调出来的监控中拍到的画面,找到了符合对方特点的那一部分,从而才确定了这个人。

    这个线索也有一定的偶然性,他们循着那帮劫匪的活动路线,一直追查到了某个小区附近,然后通过不停地排查,说穿了也就是在那里找一些老大爷老大妈打听,老年人的时间是最为空闲的,也是小区里天然的监控者,有任何的蛛丝马迹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人会注意到,这一回也不例外。

    当他们画的像被一个老大妈认出来之后,就通过关系调出了这个小区的监控录像,从而进一步证实了,劫匪曾经在这里落过脚,一共五个人,样子什么的又不是那么普通,怎么可能完全隐藏行迹。

    这个发现让胖子他们大为振奋,意味着他们已经在逐渐接近了目标,现在所跟着的这个人,就是小区中那所房子的房主,他们现在要确定的是,是这个房主倒底只是个租房者,还是同那些劫匪有着什么关系。

    车子里,胖子拿着那张放大的人像皱紧了眉头,照片上的人看上去真是没有任何特点,放人堆就是一准不见了的那种,可是那双眼睛里的东西让他觉得有些熟悉,一时又没想起来是在哪里看到过。

    “这人的资料查到了,张某,男,四十一岁,九十年代毕业于废都交通大学,考取了国家公派留学生,去了欧洲某国留学七年,学成后分别在粤省和苏省工作过两年,后来辞职下海,有过创业失败的经历,目前在一家外企任部门经理。”

    “哪个国家?”胖子随意地问了一句。

    “德国,达姆施塔特工业大学。”

    一个很陌生的校名,胖子没有理会这些细节,他想知道的仅仅是那个国家的名字,听到不是,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查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是不是想要一个结果,越查得深入,这里头的东西就越是惊心,他甚至有些害怕,害怕背后的那些东西,是他们无法掌控的。

    商务车围着这个街区转了一区,再一次来到那个商场前面时,目标的车辆已经开出了停车场,从车前玻璃里,胖子能看到后座上的小男孩,兴高采烈的样子,在节日里,孩子总是最高兴的,因为那往往意味着宽松的气氛还有压岁钱。

    “不对,这个女人不是他的妻子,他老婆只比他小一岁,这个女人太年轻了,而且资料上他只有一个女儿,在国外上大学。”后座上传来的声音,让胖子眼里的这一幕温馨,一下子变了味。

    “那还用说,包的二奶呗。”

    边上的另一个保安扭过头去看了一眼,讽刺地笑了笑,他的话让胖子的面上抽搐了一下,显出一种很不正常的扭曲,好在他也明白,这些人并不知道他的那些破事,应该不是针对自己。

    因为没有得到他的回应,车厢里安静了下来,被他们跟着的那辆车开了很久,等到进入某个高档住宅区的时候,天都已经快要黑了,他们跟着车子一直开进去,门口的保安想要上前询问什么,胖子伸出手指了指前面的那辆车,也不知道那个保安脑补了什么,直接就放了行。

    “查一下,这里的单位是在谁的名下。”前面的车子驶入了一幢高层的车库里,胖子他们随便找了个停车位,一边让手下换上衣服出去跟着人,一边让后头的那个人继续查找资料。

    消息很快就反馈回来,位于这幢楼二十七层的一个单位,登记的名字却是一个姓梁的女人,这个女人并不是目标的妻子,正是他们刚刚盯着的目标边上那一个,重要的是,这个女人没有工作,出身也很平常,而这个全款买下的单位,按现在的房价,要值一千多万。

    这一下子就有些意思了,目标张某本身就和妻子拥有帝都的一个三居室,由于位置好,价值至少也在二千万以上,而他的妻子并不是什么富婆,两人的工资加一块儿,也不过五万左右,还要供养一个出国的女儿,以及包括这位女人和她生的小男孩在内的三个人。

    这还不算,他在胖子找到的那个小区还拥有一个两居室,什么样的外企如此肥得流油?还是说他有什么点石成金的本领,炒期货、炒股票赚来的?中彩票也不过如此了吧。

    “还记得那辆车吧,去,把他的轮胎戳了。”胖子马上就有了决定,无论对方是个什么来路,都有了一个充分的理由。

    “注意点,避开监控。”开车的司机拿把改锥推门准备下去的时候,被他拉了一把,司机在车子里头看了一下车库的情形,点点头,下车的时候立刻蹲下去,借着车子的掩护慢慢挨了那辆车,过了没多久,就原路返了回来。

    “后轮太暴露,没法藏,我只弄了前轮,您看行吗?”

    胖子点点头,摸了根烟给他,看得出这小子是第一回干这种勾当,紧张中夹着一些兴奋,男人嘛,总喜欢寻求某种刺激,这些人都是答应了要和他一起去非洲的,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那边是个什么情况,能下这个决心的,当然不是什么胆小怕事之徒。

    而今天的这个行动,也正好是一种测试,胖子的心里没有多少兴奋,因为他知道背后的那些事,而这些手下却并不了解。

    “注意,那人下来了。”这一等就足足过去了四个小时,和胖子预料的没有两样,那个人果然没有打算在这里过夜。

    接近凌晨时分,车库里静悄悄地,大部分的业主都已经停好车子上楼睡觉了,目标也许就是等的这一刻,才会显得不那么张扬,包二奶这种事情,当然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唉,没办法,应酬嘛,几个局长都在座,我哪里敢提前走,放心没有多喝,他们知道我不喝酒的,马上就回来了,嗯就这样,挂了。”

    那人就在他们的注视中走向自己的车子,刚打开车门坐上去,就感觉到了不对劲,等到下车来一看,脸都快气歪了,站在那里无可奈何地看了看,又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老婆,停在这里的车子不知道被谁给扎了轮胎,可能得晚点才回来,没有,不是借口,不信的话,我拍张照片给你传过去,你怎么就不相信呢?我说了没有就没有,什么狐狸精,真的是工作,不信就算了,你先睡吧。”

    放下电话,那个人的表情满是气愤,他看了一眼通往楼上的电梯门,犹豫了一下还是朝车库外面走去,就在路过胖子他们车子的时候,突然被一个声音给叫住了。

    “老张,看着就像你,怎么不认识了?”胖子摇下车窗朝他一招手:“你这是回家?怎么不开车。”

    那人疑惑地走过来,在脑子里回忆这个有些胖的男子,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嘴里还随口答着话:“别提了,车让人弄了,你......”

    没等他把话说完,突然感到脖子上一痛,然后眼前一黑,人也瘫了下去,还没有落地,就被人一把从后面抱住了,一个保安拉开车门,帮着外面的人一起将那人横着弄了进来。

    “走吧,回咱们那里。”

    胖子朝后头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说道。

第二百二十七章 乱起(六)

    帝都大学的校园里,看到钟茗的时候,秦雪初有一个小小的吃惊,她回来已经两天了,原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还是找上了门。

    “秦老师,这么晚找你,希望没有耽误你的时间。”此时的钟茗穿着一身运动衣裤,就像是在校园里夜跑的学生。

    “没关系,我家老高不在,去外地开会了,去我家谈吧。”

    钟茗和她并肩走在一起,看着时不时走过去的年青学子,脸上有几分羡慕的表情,倒不是羡慕他们年青青春飞扬,而是那股无忧无虑的单纯。

    也只在这个时候,才会显露出她还是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子,而不是心怀诸多秘密的少校军官,同秦雪初这么一块儿,两人倒有些姐妹的味道,遇上熟人还会被人打趣,她倒是一点都不在意,一脸的配合,让后者放心不少。

    “对不起,都是些老同事,有的还是老师,平时也没什么消遣,就爱开个玩笑,你别在意。”

    钟茗还是第一回进到他们的屋子里,从她的眼光来看,屋子里的陈设很简单,但是还算素雅,有着高校知识份子的典型风格,不过从装饰和家具上看,夫妻俩对于物质生活,显然并不是特别在意。

    “家里没什么招待的,你看是喝茶还是饮料?”秦雪初打开冰箱,歉意地问了一声。

    “白开水有吗?”

    钟茗摆摆手,她在这上面没有什么特殊兴趣,很多时候都需要克制自己的**,训练忍耐力,保持长时间不饮水也是其中之一,当然不会是现在。

    秦雪初在为她倒水的同时,也拿来了一个很大的袋子,里头装的自然就是那天从刘家借来的照片,而且全都是原件,钟茗一张张地翻看着那些老照片,虽然没有用上什么工具,但是感觉比她当时看得还要仔细。

    这就是她们当初挖掘的那个工地,但不是现在的样子,而是十多年前,也是那些建筑还没有被拆除时的模样,也是她第一次完整地看到整个全貌,那些古色古香的建筑,总能给她一种历史的沧桑,也正是在接手这件事之后,才让她更进一步了解了那些跨越了数百上千年的东西,承载的倒底是什么?

    一个民族的变迁!

    哪怕它现在已经重新成为了世界瞩目的一方,拥有着全球第二大的经济实力,最多的人口和消费潜力,可依然摆脱不了这份历史的牵绊。

    她仿佛是要将这些照片都印在脑海中,在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屋子里都没有任何的动静,秦雪初一言不发地坐在她身边,直到她看到了最后那一张,足足停留了好几分钟,到了后来,照片虽然放下了但那双眼睛,却不曾离开半分。

    “秦老师,你是专家,你有什么看法。”秦雪初不防提到了自己,有些仓猝地抬起头。

    “我第一眼看到这些建筑,就有一个感觉,感觉它同下面的那个墓室,有着某种联系,可是,谁也不会把自己埋在住的屋子底下,这不合咱们国家的丧葬制度,甚至也不合逻辑。”

    钟茗即使不懂历史和传统习俗,也知道那不合逻辑,因为华夏人最重视的就是祖先,将墓室建在房子下面是一种极不尊重的表现,而且也不适合拜祭,然而这并不是全部,从她的话里,听出来的还有其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墓室的主人和这些建筑有关?”

    “说不好,只是出于一种感觉,我在他们家听到了一个故事,还有一样东西。”

    秦雪初将那个故事说了一遍,让钟茗更感兴趣的是她嘴里的那个东西,因为按前者的说法,那是一个有着千年历史的老物件,基本上涵盖了墓室的所有年代,这么一来,整个事情就呼之欲出了。

    可问题是,对方只是一个考古学家,不是科幻小说作者,那些让人无法理解的现象,如果没有一个科学的解释,同样是不能作为结论的,面对秦雪初的猜测,钟铭不知道怎样才能满足她的求知欲。

    “秦老师,从内心讲,我很希望你能大胆假设、小心求证,不过这个课题呢,已经告一段落了,有关它的一切,都会纳入保密的范畴内,我很感谢你上报的这些情况,还请继续保守这个秘密,也许有一天,会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那这些照片?”秦雪初点点头,她知道对方话里的意思,更加明白事情的后果,学术研究的兴趣再浓厚,也没有人愿意惹上麻烦。

    “我想进行一番数字化处理,将它们保存下来,之后,你再寄还给他们家吧。”

    钟茗将所有的照片收进了那个大袋子,而将她最后看到的那一张留在了自己的身上,秦雪初将她送出门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一直看到她上了车离去,才突然间想起来,她看到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东西,而这个东西,原本应该被保存在那个盒子里的。

    想了一会儿,她还是摁下了打电话的心思,因为心里并不确定,她所看到的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东西,而如果看错了,或者是物有相似的话,就会将一个无辜的人拖进这个秘密中,秦雪初的犹豫一直持续到了那辆车子消失在视线里,才返回自己的屋子里。

    京郊,一处不起眼的农家自建房院内,胖子他们开的那辆商务车就停在院子里,而里头的并没有多少人,只有两个在院子里聊着天,同时警惕着外面的情况。

    整个房子一共五层,全都被他们包下来了,原本是做为保安部的临时住所,今天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被胖子派出去了,留下来的这些人都是签订了合同,不久会随着他去往非洲。

    除了地面上的五层,地下还有一个储藏室,里面的光线不好,顶上亮着一盏锃亮的大瓦数灯泡,将这个原本就有些阴深的地下暗室照得一片红光一片。而坐在当中一把椅子上的男子,突然间被人解开了罩布,拿走了嘴里的堵物,猛然间闻到了一股子怪味,一下子呕吐了起来。

    因为那是一个袜子,一个很臭的男人袜子。

    “你......你们是......什么人?”男子干呕了一会儿,刚睁开眼就被头顶的灯泡给晃瞎了,哪怕隔着手指缝,也无法看清周围的样子,以及,站在他身前的这个人。

    “张先生,请你到这里来,是因为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你,如果你能好好配合,马上就可以出去。”男子被灯光刺得睁不开眼,只能低下头,看着脚下的阴影,听到了头顶传来的声音,他挣扎着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被捆上,只有两只脚给绑在了一块,也就是说他只能站起来,但是却动不了。

    “你们倒底是什么人,想要我做什么,如果是要钱,请不要伤害我,开个价,我会配合的。”

    男子的口气显得很害怕,声音也放得很低,听起来就像是已经认命了一般,发话的人隔了一会儿,才重新开口。

    “你放心,我们不要你的钱,但是如果你回答的问题无法让我们满意,后果可能就不是钱的事。”

    “什么问题?”男子听出了他的威胁,不过语气并没有什么变化。

    在他的眼下,地上的那个黑影似乎动弹了一下,挡住了他头顶上的光线,就在他抬头的那一刻,眼前被一张画着像的纸给挡住了,他只能看清纸上的东西,却看不到后面的人。

    “这个人你认不认识?”

    男子装作辨认了一会儿,摇摇头,一脸茫然地回答他:“没见过。”

    “看来你是不想合作了。”纸后面的那个声音叹了口气,将那纸塞到他的手里:“你在这里好好想一想,倒底认不认识他。”

    说完,就“蹬蹬”地走了出去,男子听到一个关门的声音,用那张纸挡住光线,努力地辨认了一下周围的情形,发现这是一个封闭的空间,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风扇在转着,看来是用作通风的。

    “怎么样?他不肯说吗。”

    在这个地下室的上面一层,胖子和一个保安通过监控观察着这一切,等到审讯的人上来,劈头就问。

    “他说不认识。”上来的保安摇摇头,眼睛盯着监控屏幕。

    “这个人肯定撒谎了,你们看他,看似一脸的害怕,可是手脚都很平静,没有一点颤抖,如果是个普通人,处于这种情况下,不可能做到这样。看他的眼睛,在观察地形,分析自己的处境,你们注意到没有,他什么地方都看了,唯独没有看角落里这个方向。”

    胖子顺着他的解说,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这个男人根本就知道角落里藏着摄像头,他知道有人在看着他,不想让人分析他的表情。

    “你的意思,他不是个普通人?”

    “至少是个心理素质极强的人,而且对这样的场景不陌生。”

    胖子对于他的分析深表赞同,他们之所以没有采取什么手段,就是为了证明这个人的身份,什么样的人心理素质极强还不惧怕这样的环境?一定是受过专业训练的,这些保安能分析出来,恰恰因为他们之前是军人,也同样受过这样的训练。

    “头儿,我想他不会那么容易开口,可是我们没有权力扣留他,更不可能上手段,现在怎么办?”

    手下的担心是很正常的,严格来说他们已经违法了,之所以人家没有反对,是因为这个人的身上有很多疑点,可是如果再进一步,就会触及一些他们不愿意去碰的东西。

    “我来问你们,如果你们在外面发现了小偷,你们会去制止并扭送公安机关吗?”

    “当然。”保安们的回答很干脆。

    “这也一样,我们发现了疑点,如果现在就将他送到公安局,以他的心理素质,会承认吗?”胖子点点头,继续问下去,保安们一下子沉默了。

    这个男子不光不会承认什么,还很有可能倒打一靶,绑架可不是一个小罪名,他们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用铁一般的证据证明这个人的问题,才能洗脱目前的一切。

第二百二十八章 乱起(七)

    当地下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男子看了一下地面上的阴影,很显然,同之前来的并不是一个人,尽管眼睛已经适应了这里头的光线,但他依然低着头。

    胖子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从小到大,他都是被欺负的那一个,突然间有了一个欺负人的机会,他心里感到的不是兴奋,也不是刺激,而是迷茫,以致于进来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面前的这个人显然是个老手,他在没有确定自己的安全之前,一直保持着警惕,就连表情都不愿意让人看到,胖子近距离观察了一下,果然就像手下说的那样,这个人的坐得很稳,身体也好、手脚也好都没有丝毫的颤抖,绝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家伙。

    “张先生,你想好吗?”既然如此,胖子也不打算同他玩什么心理游戏,还是开门见山的好。

    “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想让我说什么,这个人从来没有见过,你们是不是搞错了。”男子发现来人走到了自己身边,眨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抬起了头,就在看到胖子脸的一瞬间,又低了下去。

    这时候,胖子的耳朵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刚才他抬起头看到你的时候,表情有个变化,我想应该是之前就一直在记忆里寻找,刚才是在做最后的确定,他以前肯定见过你。”

    胖子的心里一惊,这个人的像片他看了很久,真人也见过了,根本就不记得自己认识他,那么可能性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方认识自己,或者看过自己的照片,什么时候自己成为了别人的目标?他一下子就有了明悟。

    事情一下子变得很复杂,这种复杂已经超过了他的想像,在不长的时间里,他将整个事情前前后后地捋了一遍,得出了一个让人有些不寒而栗的结果,原本平和的心态顿时发生了变化,连他自己可能都没有想到,说出来的话是个怎样的语气。

    “姓张的,老子没有耐心,不管你他妈是谁,后面有什么人,老子都不怕,这里不是警察局,所以你也不要指望有什么人道的待遇。”他朝后头一呶嘴,一个阴影从背后闪出来,将那个男子双手紧紧箍住,整个身体也压在了椅子背上。

    同时他的头顺势被抬高,脸部不得不面向前方,男子猝不及防,没有来得及掩饰脸部的表情,他的眼睛虽然有一个眯缝的动作,可是那种内敛的凶光一闪即逝,依然没能瞒过胖子和监控室里几个人的眼睛。

    这个男子果然不是什么普通人。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男子装出来的可怜样再也无法骗到人了,可他还是习惯性地做出了一付害怕的模样,让胖子更加觉得厌恶。

    “你自己很清楚,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充其量也就是个小棋子,对于这样的小角色,老子没有什么耐心,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在开口之前,你最好想清楚,如果再听到那些废话,你就算是活到头了。”

    很明显,胖子装不出凶样,一脸的肥肉也不是横肉,他只是加快了自己的语气,面上一付不耐烦的模样而已。

    “这个人......有点像是一个多月前租我房子的人,当时他们一共有五个人,都是外地来的,住了也没多久,人就不知去向了,我看他们的样子不像好人,就没敢吱声,我就知道这么多,真得不认识他们是干什么的,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不得不说,对方还是有一些表演天份的,如果不是之前就掌握了那些疑点,胖子肯定就会以为他说的是真话,这样的话,就算真到了公安局,也能录到案卷上去,很明显他一早就有了这样的说辞,只不过没想到找来的并不是警察。

    “人要求死,我也没有办法,这个人没有价值了,处理得干净点,不要见血,省得麻烦。”

    胖子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对将他固定在椅子上的手下吩咐了一句,就抬腿走了出去,男子惊愕不已,正想说一句什么,冷不防后颈又是一阵痛感,歪歪地倒在了椅子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是被一阵“砰砰呛呛”的撞击声惊醒的,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同时全身都被绳子捆得紧紧的,嘴里也塞上了那个熟悉的东西,可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去管味道怎么样,就在他眼前不远的地方,一个足有一人多深的大坑已经成形了,而他的身材正好就能放得下去,这个坑是为谁准备的?还用说吗。

    男子惊恐地奋力转头,只看到了黑暗中远处那莽莽的群山现出一个影子来,这里离着帝都只怕已经很远了,他的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恐惧,原来所谓不流血的处理方式,就是这样啊。

    “差不多了,扔进去,赶紧弄完,别瞎耽误功夫。”之前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楚,而对于男子来说,不吝于催命符,他拼命地想要挣扎,却只能在原地扭曲着。

    很快就有两个人过来抬他,对方连面目都没有遮掩,更没有同他废话,显然并不是吓唬他,男子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哪怕身体被扔进了坑里,摔得七荤八素的,都毫无所觉,心里的那种绝望一点点的升起来。

    一铲一铲的沙土雨水一般地淋了下来,男子停止了无谓的挣扎,用舌头拼命去顶那个袜子,他的身体渐渐被沙土埋没,直到只剩下了头部和一小半胸部的时候,终于将那个袜子给顶了出来,来不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急忙开了口。

    “求求你们,不要再埋了,我说,我什么都说。”

    男子的哀求并没有让沙土停止落下,就在他无比绝望的时候,一束手电光打到了他的脸上,光源后面的那张胖脸的轮廓让他升起了一丝希望,可接下来的动作却又让那点希望坠了下去。

    在胖子的示意下,两个正在铲土的人停了下来,他身边的那个手下正打算跳下去拉人,被他伸手制止了:“急什么,没准他又要说废话,挖个坑容易嘛。”

    然后转过头,朝坑里说了一句:“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要说,老子没什么保证可以给你,最好能说点我们感兴趣的东西,否则可以试一试,用你最大的力气叫上两声,看看会不会有人来救?”

    胖子这话说得很平淡,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身上头上全都被汗给浸湿了,把吓唬人的事做得跟真的一样,绝不是一样简单的事,需要极大的意志力和心理素质,毕竟这是一条人命。

    “......我说,我都说,别杀我。”男子从死亡里捡回一条命,之前的那些招全都不见了,为了不招惹对方,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太多,马上就进入了交待模式。

    “你们给我看的那个人的确认识,他是一个小组的组长,共有五个人,全都是从泰缅边境的一个训练基地潜入华夏的,主要负责具体的行动,来到帝都之后,由我负责安排,住在名下的一个单元里,那个单元的位置你们肯定查到了,就在xx小区x栋3002室。”

    “这些我们都知道了,说点我们不知道的。”胖子不动声色地施加了一份压力,让那个男子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因为胸部大半都在泥土里,不得不缓缓地喘了几下才开口。

    “我的资料你们肯定知道了,九十年代我考取了公派留学,在德国的一所大学一直读完了研究生,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加入了海峡对岸的情报组织,他们要求我回国,在这里扎下根,一直以来都是代号叫‘老k’的人同我联系,但是我并没有见过他,每次有什么任务,都是他安排给我传递的纸条。”

    “终于有点有用的了,谈谈这个‘老k’吧。”不光是胖子,就连他的手下都听得心惊,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没有人想到会和境外的某个情报组织扯上关系,原以为不过普通的绑架杀人案而已。

    “我真的没有见过他,如果有什么指示,他总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将一张纸条塞到我的口袋或是包里,有时候是某本书里,比如上一回要我安排住处就是这样。”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样的方式,你们不上网吗?不用电邮、sykpe、twitter、facebook......”胖子一脸的不信。

    “真的,组织上说越是先进的方式越容易被侦查出来,不是紧要的关头,都不许用这些,甚至不能在网上留下痕迹。”男子急急地辩解,让胖子有些无可奈何,他们还真是打算从这方面下手。

    “那纸条呢?”

    “看了之后就处理了,有时候是吃下去,有时候是烧掉,组织上不准留下来。”男子的话显得很沮丧,他知道这样的资料无法打动对方。

    胖子叹了口气,在这种情况下,都只掏出这么点东西,再怎么不甘心也不可能真的活埋他,他摁掉了手里的手电筒,拍拍手准备站起来,男子以为是某种信号,突然叫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有一回,他约我去一家外国领事馆的附近见面,虽然没有见到人,但是我敢肯定他们一定同那个领事馆有联系。”

    胖子一怔,重新蹲下来,问了一句:“哪国的领事馆?”

第二百二十八章 乱起(七)

    当地下室的门再一次被推开的时候,坐在椅子上的男子看了一下地面上的阴影,很显然,同之前来的并不是一个人,尽管眼睛已经适应了这里头的光线,但他依然低着头。

    胖子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从小到大,他都是被欺负的那一个,突然间有了一个欺负人的机会,他心里感到的不是兴奋,也不是刺激,而是迷茫,以致于进来了好一会儿,都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面前的这个人显然是个老手,他在没有确定自己的安全之前,一直保持着警惕,就连表情都不愿意让人看到,胖子近距离观察了一下,果然就像手下说的那样,这个人的坐得很稳,身体也好、手脚也好都没有丝毫的颤抖,绝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家伙。

    “张先生,你想好吗?”既然如此,胖子也不打算同他玩什么心理游戏,还是开门见山的好。

    “我真的不知道你们想让我说什么,这个人从来没有见过,你们是不是搞错了。”男子发现来人走到了自己身边,眨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抬起了头,就在看到胖子脸的一瞬间,又低了下去。

    这时候,胖子的耳朵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刚才他抬起头看到你的时候,表情有个变化,我想应该是之前就一直在记忆里寻找,刚才是在做最后的确定,他以前肯定见过你。”

    胖子的心里一惊,这个人的像片他看了很久,真人也见过了,根本就不记得自己认识他,那么可能性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对方认识自己,或者看过自己的照片,什么时候自己成为了别人的目标?他一下子就有了明悟。

    事情一下子变得很复杂,这种复杂已经超过了他的想像,在不长的时间里,他将整个事情前前后后地捋了一遍,得出了一个让人有些不寒而栗的结果,原本平和的心态顿时发生了变化,连他自己可能都没有想到,说出来的话是个怎样的语气。

    “姓张的,老子没有耐心,不管你他妈是谁,后面有什么人,老子都不怕,这里不是警察局,所以你也不要指望有什么人道的待遇。”他朝后头一呶嘴,一个阴影从背后闪出来,将那个男子双手紧紧箍住,整个身体也压在了椅子背上。

    同时他的头顺势被抬高,脸部不得不面向前方,男子猝不及防,没有来得及掩饰脸部的表情,他的眼睛虽然有一个眯缝的动作,可是那种内敛的凶光一闪即逝,依然没能瞒过胖子和监控室里几个人的眼睛。

    这个男子果然不是什么普通人。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男子装出来的可怜样再也无法骗到人了,可他还是习惯性地做出了一付害怕的模样,让胖子更加觉得厌恶。

    “你自己很清楚,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充其量也就是个小棋子,对于这样的小角色,老子没有什么耐心,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在开口之前,你最好想清楚,如果再听到那些废话,你就算是活到头了。”

    很明显,胖子装不出凶样,一脸的肥肉也不是横肉,他只是加快了自己的语气,面上一付不耐烦的模样而已。

    “这个人......有点像是一个多月前租我房子的人,当时他们一共有五个人,都是外地来的,住了也没多久,人就不知去向了,我看他们的样子不像好人,就没敢吱声,我就知道这么多,真得不认识他们是干什么的,求求你们放过我吧。”

    不得不说,对方还是有一些表演天份的,如果不是之前就掌握了那些疑点,胖子肯定就会以为他说的是真话,这样的话,就算真到了公安局,也能录到案卷上去,很明显他一早就有了这样的说辞,只不过没想到找来的并不是警察。

    “人要求死,我也没有办法,这个人没有价值了,处理得干净点,不要见血,省得麻烦。”

    胖子看都没看他一眼,直接对将他固定在椅子上的手下吩咐了一句,就抬腿走了出去,男子惊愕不已,正想说一句什么,冷不防后颈又是一阵痛感,歪歪地倒在了椅子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是被一阵“砰砰呛呛”的撞击声惊醒的,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同时全身都被绳子捆得紧紧的,嘴里也塞上了那个熟悉的东西,可这个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去管味道怎么样,就在他眼前不远的地方,一个足有一人多深的大坑已经成形了,而他的身材正好就能放得下去,这个坑是为谁准备的?还用说吗。

    男子惊恐地奋力转头,只看到了黑暗中远处那莽莽的群山现出一个影子来,这里离着帝都只怕已经很远了,他的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恐惧,原来所谓不流血的处理方式,就是这样啊。

    “差不多了,扔进去,赶紧弄完,别瞎耽误功夫。”之前那个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里听得格外清楚,而对于男子来说,不吝于催命符,他拼命地想要挣扎,却只能在原地扭曲着。

    很快就有两个人过来抬他,对方连面目都没有遮掩,更没有同他废话,显然并不是吓唬他,男子感到了深深的恐惧,哪怕身体被扔进了坑里,摔得七荤八素的,都毫无所觉,心里的那种绝望一点点的升起来。

    一铲一铲的沙土雨水一般地淋了下来,男子停止了无谓的挣扎,用舌头拼命去顶那个袜子,他的身体渐渐被沙土埋没,直到只剩下了头部和一小半胸部的时候,终于将那个袜子给顶了出来,来不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就急忙开了口。

    “求求你们,不要再埋了,我说,我什么都说。”

    男子的哀求并没有让沙土停止落下,就在他无比绝望的时候,一束手电光打到了他的脸上,光源后面的那张胖脸的轮廓让他升起了一丝希望,可接下来的动作却又让那点希望坠了下去。

    在胖子的示意下,两个正在铲土的人停了下来,他身边的那个手下正打算跳下去拉人,被他伸手制止了:“急什么,没准他又要说废话,挖个坑容易嘛。”

    然后转过头,朝坑里说了一句:“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要说,老子没什么保证可以给你,最好能说点我们感兴趣的东西,否则可以试一试,用你最大的力气叫上两声,看看会不会有人来救?”

    胖子这话说得很平淡,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身上头上全都被汗给浸湿了,把吓唬人的事做得跟真的一样,绝不是一样简单的事,需要极大的意志力和心理素质,毕竟这是一条人命。

    “......我说,我都说,别杀我。”男子从死亡里捡回一条命,之前的那些招全都不见了,为了不招惹对方,连求饶的话都不敢说太多,马上就进入了交待模式。

    “你们给我看的那个人的确认识,他是一个小组的组长,共有五个人,全都是从泰缅边境的一个训练基地潜入华夏的,主要负责具体的行动,来到帝都之后,由我负责安排,住在名下的一个单元里,那个单元的位置你们肯定查到了,就在xx小区x栋3002室。”

    “这些我们都知道了,说点我们不知道的。”胖子不动声色地施加了一份压力,让那个男子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因为胸部大半都在泥土里,不得不缓缓地喘了几下才开口。

    “我的资料你们肯定知道了,九十年代我考取了公派留学,在德国的一所大学一直读完了研究生,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加入了海峡对岸的情报组织,他们要求我回国,在这里扎下根,一直以来都是代号叫‘老k’的人同我联系,但是我并没有见过他,每次有什么任务,都是他安排给我传递的纸条。”

    “终于有点有用的了,谈谈这个‘老k’吧。”不光是胖子,就连他的手下都听得心惊,在做这件事的时候,没有人想到会和境外的某个情报组织扯上关系,原以为不过普通的绑架杀人案而已。

    “我真的没有见过他,如果有什么指示,他总会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将一张纸条塞到我的口袋或是包里,有时候是某本书里,比如上一回要我安排住处就是这样。”

    “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用这样的方式,你们不上网吗?不用电邮、sykpe、twitter、facebook......”胖子一脸的不信。

    “真的,组织上说越是先进的方式越容易被侦查出来,不是紧要的关头,都不许用这些,甚至不能在网上留下痕迹。”男子急急地辩解,让胖子有些无可奈何,他们还真是打算从这方面下手。

    “那纸条呢?”

    “看了之后就处理了,有时候是吃下去,有时候是烧掉,组织上不准留下来。”男子的话显得很沮丧,他知道这样的资料无法打动对方。

    胖子叹了口气,在这种情况下,都只掏出这么点东西,再怎么不甘心也不可能真的活埋他,他摁掉了手里的手电筒,拍拍手准备站起来,男子以为是某种信号,突然叫了一声。

    “我想起来了,有一回,他约我去一家外国领事馆的附近见面,虽然没有见到人,但是我敢肯定他们一定同那个领事馆有联系。”

    胖子一怔,重新蹲下来,问了一句:“哪国的领事馆?”

第二百二十九章 乱起(八)

    怎么办?

    男子的回答一下子让他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地步,那个国家的名字无巧不巧从那张嘴里蹦出来,进入他的耳中,胖子愣在了那里,头脑里轰然作响,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影影绰绰地有一丝疑虑的话,现在基本上就可以证实了,绑架苏家母子和陷害他的,就是一伙人,而这个结果让他感到了无比震惊,因为事前事后人家都在为他的事情奔忙,背后却是失去了亲人!

    “别杀我,我真的都说了......”男子见他一直没有说话,还以为是不满意自己的交待,不由得涕泪交加,直面死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他的好日子开始没多久,哪舍得现在就去死?

    男子的哭泣将他从惊骇中震醒,现在最首要的麻烦还不是事情的真相,而是如何处理眼前的这个人,胖子朝手下打了个手势,几个人跳下去,又将男子刨了出来,把他拉上了土坑,扔在了他的脚下。

    “你们先上车。”等到手下们全都离开,他蹲下来,用极低声音在男子耳边问道:“吴思曼这个名字,你听说过没有。”

    男子想了想,很干脆地一点头:“认识,她比那些人要早来几个月,之前不在帝都,后来大概在三个月前到了这里,老k让我为她安排住处,原本我想安排在名下那间屋子里,她嫌地方不好,就换了一个,房租还是我给出的,地址在......”

    听他说完,胖子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那她出去,也是你安排的吧?”

    “一个月前,她好像有了什么麻烦,要马上离开,我就给她订了去美国的机票,她的事我只知道这些,具体回来做什么的,真的不清楚,在组织里我就是个管家,专门安排行程,住处什么的,您知道我就这么个小角色,不值得你们费力啊。”

    “再想想,关于这个吴思曼,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胖子的话让男子一怔,黑暗中那张脸只有一个轮廓,却让他突然想到了在地下室时,看到的那个样子,男子挣扎着仰起头,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尽量再挨近一些。

    “我想起来了,就是在她那里,我看到过一张照片,上面的人应该就是你,当时是老k通过我,交给她一个信封,照片就在里面,她拿出来的时候,正好被我看到了,然后她就离开了帝都,去了金陵。”

    事情全都对上了,胖子心里充满了悲哀,无论对方是为什么要同时向他和苏微的家人下手,都说明他们在策划一个极大的行动,而这个行动很可能关系到他们的安危,眼前的这个人还不能死,也不能直接交给公安机关,那样的话,线索就会断掉了,只一瞬间他就有了决定。

    “你说得对,杀了你,对我们来说也是个麻烦,天快亮了,你老婆估计一直在找你,回去怎么说,你自己看着办。我们不是警察,不会把你交给公安,但是你今天说的这些,我们会去证实,一旦有什么不对的,你最好希望我们永远找不到你。”

    男子见到了一丝生机,赶紧点头保证,胖子并没有马上放他,而是将一片刮胡子用的单面刀片放到了他的嘴里:“我们走后你自己想办法弄开,相信以你的本事,一定做得到。”

    没等男子现出惊愕,他站起身:“你的那几栋房子我们都知道在哪,你老婆的单位待遇还不错嘛,她知不知道姓梁的那个女人和那个孩子?还有一点要提醒你的是,最近德国有点乱,好些个留学生都遇害了。”

    最后他拍了拍对方的脸颊说了一句:“都是女生。”,便头也不回地走向停车的地方,男子呆了半天,才想起来要干什么,赶紧低下头用嘴里的刀片去够身上的绳子。

    这种程度的自救他一早就经过了训练,很快身上的绳子就被他割断散落开,等到身体得到了自由,男子从地上爬起来,才这里是一处小树林,在他的不远处就是那个差点将他活埋的大坑,坑边放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子,等他拿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他的钱包、证件、还有手机。

    将关了机手机重新打开,里面的未接电话多达上百个,大部分都是他老婆打来的,还有一些肯定是他老婆去找的自己朋友、同事,男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不敢拨出那个记忆中的号码,因为对方很明显地告诉他,自己的一切都在人家的掌握中,老婆、情人、儿子......以及在德国上大学的女儿。

    第二天一早,帝都总部的办公楼下面,苏微还没有从车子里出来,就接到了胖子的电话,让她感到诧异的并不是时间太早,而是对方要求见面的那个地点。

    “李师傅,麻烦你送我去燕山。”放下电话,她把地址告诉了司机,对方什么也没有说,直接发动车子,在大厦下面绕了一个圈,又重新回到了马路上。

    那是一条通往郊外的路,在这个时候没有多少车流,因此她们没有用多长时间就到了地方,对于这里,苏微无比熟悉,因为她的母亲就葬在里面,而今天却不是什么上坟的日子。

    下了车之后,李师傅很自然地跟着她,一直到了墓地的附近,看到来人是他认识的那位郭经理,才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并没有跟上前去,而是打量着周围的情形,警惕可能发生的状况。

    “我还是第一次来拜祭伯母。”胖子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李师傅怎么样,合你意吗?”

    苏微有些不太习惯在母亲的面前说这些,只是点点头,上前将胖子带来的一束花摆好,苏母的墓前有许多的枯枝,也被她一一收拢,准备一会儿下山的时候带下去,她知道母亲喜欢干净整洁,不愿意看到眼前乱糟糟的样子。

    “对不起,我选这个地方,是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你,同时也想让伯母知道。”

    接下来,胖子没有废话,直接将他们查到的结果说了出来,当然具体的过程就略过了,无论是以死相胁还是要挟家人都不是所有人都乐意听到的。

    “你的意思是说,对面的情报组织,想要知道一些秘密,所以才对我妈和你爸下了手?”这个认知让她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确实又摆在了面前。

    “以目前所查出来的,应该就是这样子,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什么,但是很肯定的确是他们做的,这两件事出奇得一致,而且都是那个被称为老'k'的人所授意,他应该就是这个组织在国内的负责人,只是可惜现在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苏微的眼神一直在母亲的像片上,她的笑容是那样甜美,却不知道是不是听了这些之后的反应,无论对方来自何处,都是一个庞大的有组织的机构,而他们却只有这些人手,唯一有利的在于,这里是华夏,对方的敌人不仅仅是他们。

    不知不觉间,她也现出了一个笑容,一如像片上的那样子:“上次伯父来过这里,我后来查了一下,原来他们两个是大学同班同学,这个世界还真小。”

    “我也像述姐一样叫你良子吧。”就在胖子惊诧的眼神中,她继续说了下去:“不管那些人来自哪里,他们都要为所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哪怕这个代价需要我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也许是苏微的笑容感染了他,胖子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墓碑上的那个女人,什么都明白了,这里埋着她的亲人,除了她自己,不会再有人帮助去做这一切。

    “我知道怎么做了,你自己小心点,一有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

    胖子离去之后,她的笑容慢慢消失了,这个结果既在意料之中,又有出乎她的想像,胖子的父亲和她母亲是同一个专业,之后从事的工作也应该差不多,敌人想要得到的,很可能远不只刘禹的那个东西,为了达到目的,下一回他们的行动必然将会更加疯狂,可苏微此刻不仅没有一丝害怕,还有些兴奋在里头。

    因为她知道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如此清晰地有一个奋斗的目标,不是为了成绩,也不是为了工作,而是为了爱自己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很多时候,苏微感觉自己和母亲至少有一些相同的地方,那就是,她不需要靠爱情活着,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活里,究竟有没有这样一个东西。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在附近等待的李师傅看到她抱着一堆枯枝走了下来,路过某个垃圾桶的时候,顺手把它们扔了进去。

    “回公司吧。”坐上车,苏微的神色在后视镜里显得非常平静,一直持续到车子重新被发动,而她的手机再一次响起来。

    “禹子,我想你。”电话里头的那个声音,就像是她的精神支柱,时刻支撑着摇摇欲坠的一颗心。

第二百二十九章 乱起(八)

    怎么办?

    男子的回答一下子让他陷入了不知所措的地步,那个国家的名字无巧不巧从那张嘴里蹦出来,进入他的耳中,胖子愣在了那里,头脑里轰然作响,

    如果说之前还只是影影绰绰地有一丝疑虑的话,现在基本上就可以证实了,绑架苏家母子和陷害他的,就是一伙人,而这个结果让他感到了无比震惊,因为事前事后人家都在为他的事情奔忙,背后却是失去了亲人!

    “别杀我,我真的都说了......”男子见他一直没有说话,还以为是不满意自己的交待,不由得涕泪交加,直面死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特别是他的好日子开始没多久,哪舍得现在就去死?

    男子的哭泣将他从惊骇中震醒,现在最首要的麻烦还不是事情的真相,而是如何处理眼前的这个人,胖子朝手下打了个手势,几个人跳下去,又将男子刨了出来,把他拉上了土坑,扔在了他的脚下。

    “你们先上车。”等到手下们全都离开,他蹲下来,用极低声音在男子耳边问道:“吴思曼这个名字,你听说过没有。”

    男子想了想,很干脆地一点头:“认识,她比那些人要早来几个月,之前不在帝都,后来大概在三个月前到了这里,老k让我为她安排住处,原本我想安排在名下那间屋子里,她嫌地方不好,就换了一个,房租还是我给出的,地址在......”

    听他说完,胖子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那她出去,也是你安排的吧?”

    “一个月前,她好像有了什么麻烦,要马上离开,我就给她订了去美国的机票,她的事我只知道这些,具体回来做什么的,真的不清楚,在组织里我就是个管家,专门安排行程,住处什么的,您知道我就这么个小角色,不值得你们费力啊。”

    “再想想,关于这个吴思曼,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胖子的话让男子一怔,黑暗中那张脸只有一个轮廓,却让他突然想到了在地下室时,看到的那个样子,男子挣扎着仰起头,让两人之间的距离尽量再挨近一些。

    “我想起来了,就是在她那里,我看到过一张照片,上面的人应该就是你,当时是老k通过我,交给她一个信封,照片就在里面,她拿出来的时候,正好被我看到了,然后她就离开了帝都,去了金陵。”

    事情全都对上了,胖子心里充满了悲哀,无论对方是为什么要同时向他和苏微的家人下手,都说明他们在策划一个极大的行动,而这个行动很可能关系到他们的安危,眼前的这个人还不能死,也不能直接交给公安机关,那样的话,线索就会断掉了,只一瞬间他就有了决定。

    “你说得对,杀了你,对我们来说也是个麻烦,天快亮了,你老婆估计一直在找你,回去怎么说,你自己看着办。我们不是警察,不会把你交给公安,但是你今天说的这些,我们会去证实,一旦有什么不对的,你最好希望我们永远找不到你。”

    男子见到了一丝生机,赶紧点头保证,胖子并没有马上放他,而是将一片刮胡子用的单面刀片放到了他的嘴里:“我们走后你自己想办法弄开,相信以你的本事,一定做得到。”

    没等男子现出惊愕,他站起身:“你的那几栋房子我们都知道在哪,你老婆的单位待遇还不错嘛,她知不知道姓梁的那个女人和那个孩子?还有一点要提醒你的是,最近德国有点乱,好些个留学生都遇害了。”

    最后他拍了拍对方的脸颊说了一句:“都是女生。”,便头也不回地走向停车的地方,男子呆了半天,才想起来要干什么,赶紧低下头用嘴里的刀片去够身上的绳子。

    这种程度的自救他一早就经过了训练,很快身上的绳子就被他割断散落开,等到身体得到了自由,男子从地上爬起来,才这里是一处小树林,在他的不远处就是那个差点将他活埋的大坑,坑边放着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子,等他拿起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他的钱包、证件、还有手机。

    将关了机手机重新打开,里面的未接电话多达上百个,大部分都是他老婆打来的,还有一些肯定是他老婆去找的自己朋友、同事,男子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不敢拨出那个记忆中的号码,因为对方很明显地告诉他,自己的一切都在人家的掌握中,老婆、情人、儿子......以及在德国上大学的女儿。

    第二天一早,帝都总部的办公楼下面,苏微还没有从车子里出来,就接到了胖子的电话,让她感到诧异的并不是时间太早,而是对方要求见面的那个地点。

    “李师傅,麻烦你送我去燕山。”放下电话,她把地址告诉了司机,对方什么也没有说,直接发动车子,在大厦下面绕了一个圈,又重新回到了马路上。

    那是一条通往郊外的路,在这个时候没有多少车流,因此她们没有用多长时间就到了地方,对于这里,苏微无比熟悉,因为她的母亲就葬在里面,而今天却不是什么上坟的日子。

    下了车之后,李师傅很自然地跟着她,一直到了墓地的附近,看到来人是他认识的那位郭经理,才不动声色地放慢了脚步,并没有跟上前去,而是打量着周围的情形,警惕可能发生的状况。

    “我还是第一次来拜祭伯母。”胖子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一眼:“李师傅怎么样,合你意吗?”

    苏微有些不太习惯在母亲的面前说这些,只是点点头,上前将胖子带来的一束花摆好,苏母的墓前有许多的枯枝,也被她一一收拢,准备一会儿下山的时候带下去,她知道母亲喜欢干净整洁,不愿意看到眼前乱糟糟的样子。

    “对不起,我选这个地方,是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你,同时也想让伯母知道。”

    接下来,胖子没有废话,直接将他们查到的结果说了出来,当然具体的过程就略过了,无论是以死相胁还是要挟家人都不是所有人都乐意听到的。

    “你的意思是说,对面的情报组织,想要知道一些秘密,所以才对我妈和你爸下了手?”这个认知让她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确实又摆在了面前。

    “以目前所查出来的,应该就是这样子,虽然我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什么,但是很肯定的确是他们做的,这两件事出奇得一致,而且都是那个被称为老'k'的人所授意,他应该就是这个组织在国内的负责人,只是可惜现在还不知道这个人是谁。”

    苏微的眼神一直在母亲的像片上,她的笑容是那样甜美,却不知道是不是听了这些之后的反应,无论对方来自何处,都是一个庞大的有组织的机构,而他们却只有这些人手,唯一有利的在于,这里是华夏,对方的敌人不仅仅是他们。

    不知不觉间,她也现出了一个笑容,一如像片上的那样子:“上次伯父来过这里,我后来查了一下,原来他们两个是大学同班同学,这个世界还真小。”

    “我也像述姐一样叫你良子吧。”就在胖子惊诧的眼神中,她继续说了下去:“不管那些人来自哪里,他们都要为所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哪怕这个代价需要我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

    也许是苏微的笑容感染了他,胖子顺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墓碑上的那个女人,什么都明白了,这里埋着她的亲人,除了她自己,不会再有人帮助去做这一切。

    “我知道怎么做了,你自己小心点,一有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

    胖子离去之后,她的笑容慢慢消失了,这个结果既在意料之中,又有出乎她的想像,胖子的父亲和她母亲是同一个专业,之后从事的工作也应该差不多,敌人想要得到的,很可能远不只刘禹的那个东西,为了达到目的,下一回他们的行动必然将会更加疯狂,可苏微此刻不仅没有一丝害怕,还有些兴奋在里头。

    因为她知道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了,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如此清晰地有一个奋斗的目标,不是为了成绩,也不是为了工作,而是为了爱自己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很多时候,苏微感觉自己和母亲至少有一些相同的地方,那就是,她不需要靠爱情活着,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活里,究竟有没有这样一个东西。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在附近等待的李师傅看到她抱着一堆枯枝走了下来,路过某个垃圾桶的时候,顺手把它们扔了进去。

    “回公司吧。”坐上车,苏微的神色在后视镜里显得非常平静,一直持续到车子重新被发动,而她的手机再一次响起来。

    “禹子,我想你。”电话里头的那个声音,就像是她的精神支柱,时刻支撑着摇摇欲坠的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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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1275介绍:
21世纪宅男刘禹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可以通往13世纪的双向传送门,本来只想倒卖东西赚点钱的他,却被人出卖而惨遭追杀,被逼武装自己以求报仇的主角,投入历史的大潮中。建康,临安,扬州,静江,崖山,民族的末路来临,他是否能力挽狂澜面对21世纪国安特工和…混在1275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混在1275,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混在1275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