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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哥是出来打酱油的     混在1275txt下载     混在1275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六章 求证

    头皮发麻!

    刘禹不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情景了,建康城下,从他驻守的西门望下去,就是这样一付大军屯扎的景象,可那是有边界的,燕子矶码头就是那条边界。而现在,镜头里出现的是无边无际的一片白云,没错就是像天上的白云一样,一朵一朵地镶嵌在大地上,当然如果刘禹见过棉田的话,他会得出更妥当的比喻,可惜,他没有见过。

    现在,这种难得一见的美景对于他来说就是灾难,因为他面临的问题几乎是无解的,如何从几十万人的当中,找到了一个有可能隐藏在任何地方的女孩子,最要命的是,这个女孩子已经不想活了!

    比这个问题还要棘手的是,他的身边只有五个人,这是鄂州一线所有的人手,他能联系到最近的地方是襄阳府,可是从那里赶过来,最少也要两天。所以,从穿越过来站在这个时空的龟山汉墓前,他就一直在努力地挖掘自己的潜力。

    算算时间,两天之后,或者最快明天夜里他就会有二十个人可用,再过一到两天,李十一会带来一百多人,一百二十人来个人,自己可以干什么?面前的大军足有二十八万七千多,这个数目他掌握得比敌军的统帅阿里海牙还要详细,因为每从汉水上过来一条船,最先知道的不是对方而是他手下的探子。

    “还没有回应吗,继续要。”

    除了盯着远处的元人军营,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不停地呼叫,附近能联系上的传音筒都用于了这件事,可是从昨天夜里一直到现在,从那些最新型号的motorola双向对讲机传出来的,依然是‘沙沙’声。

    没电了?丢了?信号太弱?还是距离不够......种种的猜测让刘禹心烦不已,甚至于已经开始想到最坏的那种结果了,那是他无法承受的,一如璟娘醒过来之前的那一刻。

    “侍制,鞑子有动静了!”一位举着千里镜的手下突然低声说了一句,立刻让他神情紧张起来。

    他们几个所处的位置是靠着大江的一处峭壁,面对江水的那一边平滑如镜,而立在江岸的这一头则是乱石嶙峋,高度虽然不大地势却很险要,几个人藏身其间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个观察点已经使用了几个月,安全性是经得起考验的。

    从壁顶探出头去,阳逻堡高大的城墙矗立在江边,脚下不远处就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军营,原本这些军营是没有营寨的,因为随时都会有新的兵员加入,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今天。

    听到手下的提醒,刘禹赶紧举起手里的镜头,很明显动静发生在军营那边,只见无数的人头从营中冒出来,沿着大营的外延成一排,他们手里拿的并不是刀枪,而是农夫用来锄地的锄头。

    这是要开荒种地么?凭心而论,由于夹在两条河流之间,这一带的土壤还是很肥沃的,倒是个屯田的好地方,就在刘禹恶意满满地猜测时,大队的骑兵从江岸的方向冲了过来,吓得他们赶紧低下了头。

    “一个完整的百人队,看样子是往下游去的,奇怪,往日这个时候应该是侦骑出没,没道理突然一次派出这么多人啊。”

    手下的嘀咕让刘禹一愣,他对军事是外行,也从来不去干涉手下们的行动,每回只要提出目标就可以了,不过事情有反常,那就肯定有原因,而他担心的是,这个原因会不会同丫头有关。

    “他们......他们在筑营垒。”江岸的骑兵很快就过去了,几个人从壁顶探起身,再次将注意力投向远处的大营,这一回不用手下提醒,军事小白刘禹也明白了他们在做什么。

    挖出来的深坑栽上了一截木头杆子,约有三分之一的长度被埋进了土里,露在外头的那一断,被一截又一截的横杆捆住,形成了一道栅栏,而在栅栏的外头,一道半人高的深壕渐渐挖出了形状,再加上大量的鹿角、拒马等物被人抬到旁边,几乎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原本没有边界的大营被这些典型的防御体系给覆盖了。

    防御!刘禹感到了一丝不解,这么大一股军事力量,在这个时空基本上就是无敌的存在,要知道这将近三十多万人里头,有至少五万骑兵,哪个吃饱了撑地会主动前来进攻?想到这里,他的思维一下子放开了,没错,还真有一个吃饱了撑的会来干这事。

    “有没有办法打听一下,他们为什么这么干。”刘禹必须要求证一下,才能确认是不是个好消息。

    “要不小的们去抓个活口来问问?”

    要搁在平时,这也算是个办法,敌人总会有落单的时候,可是他们观察了良久,才发现敌人的警惕性不是一般地高,别说抓人了,就是靠近都是个奢望,巡骑的数量就没有下过五十人的,最外围的汉军全都是百人一队,摆明了就是在防备着什么,而越是这样,刘禹的心里越是着急,他害怕人已经出事了,因此鞑子才会如临大敌。

    “如果只是打听消息,小的倒是有个主意。”

    好在办法总比困难多,一个手下在耳边悄悄出了个主意,听得刘禹眼前一亮。

    水军万户解诚的寨子当然就在大江边上,由于阳逻湾已经成了为运输要道,他和他的船队不得不搬到了下游一点的地方,好在找个地势平坦、易于停泊的江岸还是不难地,而他本人除了操练,平时也都是住在岸上的。

    “二郎差你来,所为何事?”解诚看了一眼孙子的亲笔书信,便扔在了一旁,上面的言辞太过肉麻了,他一个字都不相信,就连对方的用意,他也猜得到,无非是做给外人看罢了。

    “二哥儿蒙大汗恩典,已经补入了怯薛,回府告知大娘娘、娘子,她们都是喜出望外,特命小的前来给大爷报个喜,说是君恩深重,不得已要陪伴左右,未能膝前尽孝,还望大爷不要怪罪。”来人的口齿很伶俐,前来他这里不是一次两次,解诚倒是没有怀疑,不过一听那些话,就冷笑了几声。

    “他如今是何等身份,某何德何能,岂敢怪罪于他?”

    “二哥儿说了,他就是飞到天上去,也是大爷的亲孙儿。”来人不卑不亢地叉手答道,解诚先是一愣,既而开怀大笑。

    “哈哈,说得好,他总算知道还是我解家的根,你也不错,某没有什么话可带给他的,滚下去领赏吧。”

    看着来人恭敬地朝他施了一礼,转身走出大帐,解诚的面色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这是**裸地炫耀么?事到如今,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孙儿的翅膀已经硬了,他能有今天,几乎就没有靠过解家。

    蕲州境内的搜索持续了一个月之久,几乎扩大到了宋人的眼皮子底下,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人去哪里了,是死是活?竟然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唯一能找到的就是几处疑似可能发生过战斗的地方,但也只是疑似,没有任何地证据。

    解诚的心同他的外貌一样老得很快,没有了亲子和最疼爱的长孙,他连活下去的兴致都缺失了,这个二郎本事再大,终究是养不熟的,可他又有什么办法,长房这一支,此人是唯一的继承者,就算是为了家族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下来,这才是他心里最大的悲哀。

    “又为二哥儿送信啊,见过老帅了?挨骂了吧。”

    “嗯,没什么,大爷气不顺,受上几句不打紧,你等这是做什么?如临大敌的。”

    走出帐外,来人没有去找人领什么赏,而是漫不经心地一边打量着营中的布置,一边朝自己的系马处走去,一路上收获的全都是讨好的目光。这也难怪,如今稍有点眼力架的人,谁不知道二哥儿才是解家的主人,就算不巴结,也犯不上去得罪他的人,至于上杆子巴结的,那就不要太多了,这样的人往往是解府的家生子,卖了青春卖子孙的那种。

    “谁说不是呢,自从出了那事,如今看谁都不顺眼。”巴结者看服饰还是个百户,居然一脸谄媚地为他区区一个军士解马,见他问到营中的动静,放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在他耳边说道。

    “上头出事了,平章下令全营戒备,咱们水军也不例外,这不奉了老帅的令,要着人出去挖壕沟吗,全是苦差事,还是兄弟你好啊。”看得出这位百户的羡慕是真心的。

    “这种地方会出什么事?故意整咱们吧。”

    “可不是咋地,不过事儿是真有,就是几个侦骑无缘无故消失了,下面都在传是宋人的探子干的,说不定他们的大军就藏在附近,你说要不要紧?”

    “几个侦骑?需要这么大阵仗,抓到活口没?死的也没有。”来人的语气有些异样,不过百户以为他是害怕,并没有在意。

    “哪有,人影都没挨上,这不才紧张吗,你路上也要仔细些,能不停留就尽量不要停,谁知道他们躲在哪个旮旯里呢。”

    听到他的话,来人明显松了一口气,得到了想要的消息,他不再犹豫,牵过马儿就出了营,一直走到某个僻静处,四下看了看无人跟着,这才从怀里拿出一个长匣子,按下了上面的按钮。

第八十七章 时机

    “诶。”

    雉奴解开肩头的草绳扣子,站直了身体,扶着一棵树干大口地喘着气,刚才这一趟折腾,几乎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实在是把她累坏了。

    可是她还不能歇,等到气喘匀了,她立刻蹲下来,在树从之间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开始用手上的钢刀挖土。由于工具不趁手,这是一件极为累人的活,偏生动静还不能太大,怕惊了林子里的鸟,被元人查觉的话,那就插翅难逃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浅坑终于成了形,雉奴用手比划了一下,自己应该能躺得进去,于是又站起身,两手拉住地上的那根草绳,双脚用力身体后倾,缓缓地拖了上来,绳子的另一头,是一具尸体,一具汉人的、不算年轻的、军士尸体。

    她本来想直接将尸体拖进坑里,结果人还没进去,被她好不容易刨出来的浮土又给那具身体带了进去,她不得不停动作,跪在坑边再将那些土挖出来,刀子太长不好使,她干脆扔了用手去抓,心里的沮丧越来越重,很想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大哭一场,可是却不能,因为这里是敌区,元人离她很近,近得一眼就能看到。

    拼命地做完这一切,将最后一抔土撒上去,勉强能把尸体盖住,再将挖出来的杂草一一种回去,这才大致掩盖住了行藏,只要不下暴雨,鞑子搜山的时候不带猎犬,应该是找不到的,累得手脚发软的她一下子坐在地上,靠着一棵树呆呆地瞪大了双眼,接下来怎么办?

    这是她今天刨下的第四个坑,前三个离得很远,就算让她现在回头去找,只怕也忘记了位置。这也是最后一个,因为再过去就是大江,已经到鞑子军营的尽头,然后呢,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深地绝望!

    她赶到这里已经三天了,四天前到了鄂州,混进城后发现那里没有她要找的人,便根据之前回来的手下们的提示来到了这里,可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这里是一座军营,一座没有边际的、人数远远超出她想像的军营。

    于是她便袭击了第一个侦骑,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在问出了她要找的目标就在军营的中心位置后,便毫不犹豫地割断了他的喉咙。奇怪的是元人的反应很慢,直到她将尸体掩埋好,带着他的马和兵器干粮,沿着大营的外围向上转悠,都没有发现元人有所察觉,于是便有了第二个、第三个......一直到第四个,也就是今天干掉的第二人,才在很短的时间里发现了元人有所动作,让她无比失望的是,追出来的不管是蒙古人还是汉军,都不是她要找的人。

    接下来的第五个,元人的反应终于达到了正常水平,一个以她为终点的扇形搜索面飞快地向她扑来,根本就没有就地掩埋尸体的时间,她只能用多余的马驮着刚刚被她杀死的主人,一路狂奔几十里,差不多到了黄陂县境内,才摆脱了追兵,敌人没有给她拼命的机会,追来的依然不是她要找的人。

    当山下传来人马嘶喊声时,雉奴顾不得疲劳,一转身滚入了一个事先就做了掩盖的山洞中,洞口不大,得亏她娇小的身体才钻得进去。听着外头传来的脚步声,栖息在林子里的飞鸟一片片地被惊起,当她扒开草丛向外看的时候,那些凶恶的嘴脸几乎就在眼前,所有的追兵一个个地她眼前走过,还是没有找到那个刻在记忆里的面孔。

    这一次的搜索动静更大,持续时间更长,元人并没有放过那处洞穴,到了最危险的时候,她不得不将身子撑在一处悬空的峭壁外头,才堪堪躲过了近在咫尺的敌人,要不是有一股信念支撑着,这一刻她已经捱不住了,等到元人的搜索结束,上头再无动静,她强撑着已经脱力的手脚,翻上了悬崖,躺在青草地上,身体已经完全不想动了。

    看样子这个办法不管用,就算最后引出来了人,她也没有把握将其击杀,哪怕不惜赔上自己的命,因为鞑子的人数太多了,战力更是不俗,要不是靠着偷袭,被她干掉的六个人任何一个都能正面同她相抗,更何况那个人是鞑子大汗的亲卫,蒙古人中的精锐!

    就此收手么?她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一趟本就是必死之旅,禹哥儿可能早就不在了,璟娘也随他而去,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况且话说出去了就一定要做到,她现在只想着赶紧完成自己的使命,还能在奈何桥上见他最后一面。

    时间已经不多了,稍稍恢复了一些力气,雉奴就撑着身子慢慢站起来,拿出绑在腰间的千里镜,向山下望去。天色快要黑了,军营里到处都点起了火把,在火光的照耀下,她惊奇地发现,大营的最外围突然多出了一围栅栏,沿着栅栏到处遍布着立门和哨卡,而她分明记得这一切昨天都还不曾出现过。

    更让人心悸的是,一队队的巡骑在四周游荡着,看这架式只怕会彻夜不息,雉奴调整了角度,将镜头慢慢移动到大营的中心,在那杆高高竖起的帅旗下,一个巨大的蒙古包十分显眼,如果那里就是鞑子的统帅所在,那么他的周围必然就是自己要找的人。

    如何才能接近呢,雉奴的心思不停地转动着,她自小就在军营中厮混惯了,里头是个什么情形一清二楚,虽然这是敌国的军营,但是大致的规矩不会错的。要想不动声色地混进去,光靠一身衣衫是不够的,随便一个盘问就会让你露了馅,更何况,一般来说同队的军士都是来自一个地方,彼此可以说是知根知底,想要瞒过他们基本上不可能。

    混进去,靠近它,那才会有机会,雉奴完全被这个想法打动了,带着这个念头,她开始寻找那种可能的机会,只要进了军营就行,因为马上就要天黑了。

    镜头从一个营门转到另一个营门,无处不在的巡兵表明了鞑子的警觉性之高,她并不知道这种警觉性就是她自己造成的,机会越来越渺茫,直到镜头偶尔转到阳逻堡的方向,一只特殊的队伍引起了她的关注。

    阳逻堡的正门面对的是麻城方向,虽然那里有着大别山这种天然的屏障,可是如果敌人进入了淮西,那道大山就反而成为了阻碍,现在的情况就是类似,阳逻堡落入了元人之手,他们要警惕的就不光是大江下游的敌人,远处的那座大山后面,才是真正有威胁的地方。

    大营里的戒备加强了,相应的一些措施就要改变,比如粮食,这么多人一天的供应数是个很大的量,不可能再同时通过城门去供给。因此从鄂州转来的粮船一旦在堡中的港湾里停靠,立刻就会有大车将粮食卸下,通过穿堡而过的街道运到大营中去。

    “老叔,听你这口音,打东平那片来的吧。”一队粮车正被赶着往大营的方向走,押车的是个年青的汉军军士,赶车的则是个看着很硬朗的老头,他穿着一身粗布搭子,手里的长鞭时不时地挥舞出去,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击在马背上。

    “后生,猜得不错,不过要远一点,俺们是打益都来的,原本呢说是送到徐州,谁知道那里的官老爷不放行,硬要俺往前走,这不,一路一路地就到了这里,要是再往前,俺们可就回不了家了。”

    “可不,前头是宋人的地界了,可不敢再往前去了,送完这两趟,你们倒是可以回去了,俺们这些人还得捱着哩,不知道哪一天就把命给丢了。”

    老头嘿嘿了两声没有说话,押车的军士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也没有再开腔,他们的大车只是这支队伍中的一员,眼看着接近了大营门口,几个把门的军士随便看了看最前头的那人出示的凭证,便爽快地放了行,倒不是他们轻忽,天已经渐渐黑了,再不赶紧把这些粮食收进去,营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关上,万一宋人真的在左近,那不就是个纵敌么?再说了粮队是打阳逻堡里出来的,下船上车都经过了检查,根本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把车卸在里头,大营已经封了,委屈你们在这里歇一晚,明日一早再出去吧。”或许是因为对方的家乡离得不算远,押车的军士倒是很客气,指了指前面的粮仓,便自顾自地离开了。

    看样子,老汉是这队赶车人的头脑,他勒住自己的马车,先招呼其他的人将粮食卸进去,眼神却有些飘乎,不经意地朝四周打量着。在他的后面,一辆接辆的粮食拉了进来,每辆车的车尾都坐着一个押车的军士,他们也和那人一样,把车子送到了便先行离去,老头目送着他们离开,直到最后一粮车进入营地,看到一个都没有少,老头顿时放下心来,只是当那个押车的汉军跳下马车朝外走去的时候,他的眼神一下子就收缩了起来,神情变得十分奇怪,似乎不敢相信所看到的情形。

    “林哥儿,你照看一下大伙,老夫去去就来。”他招手叫过一个赶车的,嘱咐了一句,便急急地跟了上去。

第八十八章 炸弹

    钟茗是在江夏市的夏口区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上看到苏微的,当时她开着一辆挂着军牌的大切诺基,不紧不慢地跟在车流里,直到一个路口等红灯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人行道走过去,她一眼就看出来那个人就是苏微。∈↗UU小说,www.uu234.com

    原因很简单,这姐们儿太拉风了,一个人逛街你傻笑什么啊?傻笑也就算了,手里还拿着一个硕大的冰淇淋筒子,拜托,十一月了姐姐。钟茗都替她冷得慌,智商还能更低一点么,于是她决定推迟碰面的时间,咱好歹也是国家有级别的女~干部,站一块丢不起那人。

    不过这样也好,太聪明自己就没法套话了,钟茗将车子停在一个就近的地下停车场里,一边往外走一边拨出了手机,结果等到手机里的那首音乐都快播完了,才被人接通。

    “你怎么来了?”

    两人见面的地点是一个商厦的门口,让钟茗稍稍放心的是,傻女人手上的冰淇淋已经不见了,钟茗笑着挽起她的手,很敏锐地听出来她的声音有些不对头。

    “过来办事,刚在街上看到像是你,就试着打了个电话,没想到还真是,都感冒了还吃冰的,你不怕死啊。”

    “嘻嘻。”苏微咧嘴一笑,纯真的连钟茗都被感染了,“被你看到了啊,我那是以毒攻毒。”

    在这个世上可能只有自己知道她快乐的来源吧,这么一想心里又软了几分,两个女人就这么挽着手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还是你们自由,可以到处乱跑,他伤还没好吧,你也不劝劝,都那么有钱了,干嘛还那么拼命。”

    “男人不都这样,还没谢谢你,那天要不是你帮忙,真不知道怎么办。”

    钟茗不想提到那天的事,因为痕迹太明显了,如果不是这个女人处在低智商中,问出来的就该是另外一种问题了。没等她想好要怎么回答,苏微的手机突然响了,她拿出来看了看,脸上毫无征兆地一热,想起了她们之前的那个玩笑话。

    “我去买饮料。”钟茗放开她的手,指了指边上的小卖部。

    “苏微是你吗?”接通手机,刘禹的声音显得很焦急,苏微“嗯”了一声,准备记下他的吩咐。

    “我要买几个扩音器,功率越大越好,最好是带电池的,不用接线,能自动播放的,时间嘛尽快吧。”刘禹的要求很简单,可现在是晚上,苏微看着满街的霓虹灯,一脸的茫然。

    “行,我试试,搞定了再打给你。”

    钟茗端了两杯饮料走过来,一看她这种表情,就知道又有麻烦事了,试着问了问,苏微没有瞒她,将事情说了出来,钟茗顿时满头黑线,这种时候要这玩艺,是打算在异时空普及广场舞吗?

    “以前在金陵的时候我倒是买过,可现在太晚了,人家不可能连夜给你送过来,刚才我请他在这边联系一下,不是找不着人就是没货,他又要得急,等到明天我怕就晚了。”

    你就傻吧,钟茗有些无奈,拍拍她的手示意不要着急,转身跑到一边去打了个电话,这种东西一般的民用品还真不行,少不得还要麻烦咱们子弟兵。

    “行了,五个够吗?”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钟茗和她敲定了送货地点,好在就在江夏市内,不过要过长江而已,为了避免麻烦,就连运输都帮他们搞定了,苏微要做的,只是搭她的车子去接货。

    钟茗开着那辆大切诺基将她送到了省军区的门口,这辆车本来也是从里头借出来的,因此她将双方介绍了一下,就借着还车闪人了。这种情况下她不可能与目标见面,那样就太明显了,恋爱中的女人傻,可男人聪明着呢,要不最后怎么尽是女人吃亏呢。

    于是,在江夏市新洲区的长江大堤上等待的刘禹,接到的就是一部挂着军牌的面包车,开车是个年轻的小伙子,一到地方,就忙前忙后地帮他们卸车,刘禹这才发现,搬下来的东西倒底是什么。

    军绿色的涂装,足有一个脸盆大小的喇叭口,没有把手,因为一只手根本就举不起来,以刘禹的细胳膊,只怕两只手去抬都够呛,最主要的重量在于下面的一大块电池,死沉死沉地,不过他最关心的还是实际效果。

    “这个能喊多远?”刘禹看着他放在地上操作,倒是挺简单地,电池已经充好电了,只要拨动开关就能用。

    “你想要多远?”装军服的小伙子反问了他一句。

    “对面能听见么?”刘禹指了指黑沉沉的江面。

    “你们俩站远点。”

    小伙子朝他们俩摆摆手,示意靠后一些,看他的架式,摆弄的不是个喇叭而是一个炸弹,不过没过一会儿,刘禹就明白了,感情这玩艺还真是个炸弹啊。

    “跟他的车走吧,到市区去找个宾馆住下,我不可能把你一个人扔在这里一走了之。”

    钱货两讫之后,刘禹毫不妥协地将苏微送上了军车,开玩笑这个时间点,将一个女孩子单独留在一条人烟稀少的江堤上,附近想打个车都难,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放心地先过去。苏微知道他说得有道理,就没有强求,只是从后视镜里,看着他和一地的喇叭,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等他们的车子消失不见,刘禹换上了长衫,奋力提起两个喇叭扛在肩膀上,然后将余下的用绳子捆好,绑到了腰上,这里毕竟还是市区,往来的车辆不多但也觉不是没有,他不想冒险多来几次。

    这个穿越点选在靠近江岸的一侧,这一带的大江没怎么改道,但是为了保险,刘禹还是向外移动了一段距离,结果过来的时候,一脚踏在了江堤上,也就是说如果他没有做调整,已经光荣在长江里......洗澡了。

    “四人一组,两组人沿水路绕过阳逻堡,两组人沿陆路往上走,不用走太远,一里地的样子就可以了,所有人到位之后,将口子对准大营的中心方向,到时候听某的吩咐。”

    穿过来之后,他的手下就等在附近,因此很快就聚集在了一起,从襄阳府过来的那十多个人已经到了,加上原来的五个,他现在有二十个人可用,当然不是要去打仗。

    在他看来,凭着这点人,就算这五个大家伙真是炸弹,也没有任何意义,他只是想找人,既然找不到,就只能广播了,这是后世的经验,也是他唯一能想的办法,行不行,谁都没有把握。

第八十九章 争抢

    哪怕是灯火通明的现代,黑夜都是极好的掩护,何况是在这个时空,雉奴用的法子很笨,但是很管用。下山之前她将千里镜和那块硕大的机械表埋进了土里,然后跳进了冰冷的江水中,出其不意地爬上了最后一条粮船,干掉了上面的押军,换上他的衣甲,如此而已。

    黑暗中没有人去探究她的长相和表情,甚至都没有人去同她搭话,就这样跟在押车的军士队伍后头,慢慢地越落越远。直到一个僻静处她才瞅了一个空子,没入了绵延起伏的营帐当中,像一只灵猫一样,弯着腰从那些缝隙当中快速穿过,朝着心目中的那个目标越来越近,

    这是一种无比新奇的体验,敌人与之相隔只有一块布的距离,她能清楚地听到帐子里传出来的调笑、争吵、甚至是打鼾和呼吸声,她能看到不时走过的一队队手执火把的巡兵,此刻雉奴的心里平静如水,能吸引她目光的,只有黑暗中摇曳的那杆帅旗。

    离得越近她的脚步就越是缓慢,身体几乎贴在了地上,小心翼翼地躲避着可能会碰到的阻碍物,以免发出引人注意的声响。对此她有着足够的耐心,因为机会只有一次,成或败都将是她最后的经历,此刻脑海中的潜力得到了最大程度地激发,视觉、听觉、嗅觉、感觉都变得异常敏锐,曲行到一个帐篷的后面,她突然停下来,猛然回头。

    身后是一片黑暗,看不出任何异常,雉奴狐疑地转过头,刚才明明听到一阵细微的脚步声,难道是神经过敏?随即便将这个看似荒唐的念头抛开了,如果背后是敌人,他们根本不需要跟着,一个叫喊就能让她万劫不复。

    越过这个帐篷,雉奴的动作变得更加缓慢,双手已经撑到了地上,她要尽量压低身体,以减小在黑暗中移动的身影,此刻耳边传来的已经不再是勉强能听得懂的北地汉话,而是叽哩咕噜的异族口音,虽然她一个字都听不懂,可是在大都城呆了那么久,怎么会不知道那些人是谁?略微抬抬眼,那杆高大的帅旗就在前头了,她已经接近了自己要找的目标。

    雉奴的性子是越到危险时越冷静,因此无论是庐州刺杀也好,还是长街冲阵也好,她都不是蛮干的,更何况这一次是舍命一击,当然要求一个理想的结果,才不枉到最后安安心心离开这个尘世。

    离得越近,那座中心大帐就越是显眼,自家兄长素来治军严整,他的大帐周围一向刁斗森严,哪怕到了夜间,四周的巡兵都不会停歇。当越过最后一重营垒时,雉奴摒心静气地半脆半蹲在地上,她的两侧各是个较小一点的军帐,前方的大帐被火把照得透亮,入口处立着一排蒙古武士,借着火光雉奴甚至能清楚得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

    就是这里了,她将背上的劲弩解下来,侧着身子扳开扳机,把一支黝黑的弩箭扣上去。虽然这并不是她惯用的大弓,不过在这么短的距离上,准头方面还是很有自信的,现在她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那个目标的出现,那人是鞑子主帅的亲卫,有极大的可能性会出现在帐外,这就是她冒险进来的原因。

    元人的大营离着大江不远,为的就是取水方便,几十万人猬集一处,粮食自不必说,饮水才是最要紧的事情。这样的天气一到夜里,江上的风就会有些大,原本是一片平坦的河谷地带,突然间被一片山包似的营帐占据了,那风在这些大大小小的营帐中穿梭,听在耳中便带上了一股呜咽之声,仿佛在为她人生中最后的片段送行一般。

    就在这样的心境中,不远处的大帐突然被人掀开了,一个身高体长的彪形大汉走了出来,转向这边的时候还同门口的守卫说笑了一句什么,虽然雉奴听不懂,但是眼神一下子就凝聚起来,因为那张面孔就是埋在脑海里一个多月,让她须臾不敢忘怀的那个人。雉奴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手里的汉军制式劲弩,眯上一只眼对准了远处的目标,将他的头罩了进去,手指搭到了扳机上,一股冰冷的金属触感在提醒着她,只有一次机会。

    由于那个大汉的头部始终在移动,她不得不努力地控制住准头,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直到对方的视线转到她的方向,两个人就像是在黑夜中隔空相对时,她才闭上眼一咬牙,用力地按下了扳机。

    然而并没有传来她想像中的机簧舒展和弩箭腾空,按住扳机的手突然被另外一只手抓住,同时她的身体也被人扑倒在地,发出了一声低低的闷响,雉奴不由得大惊失色,她立刻松开了握着弩身的手,一柄牛耳尖刀滑落在掌心中,朝着对方的身体疾刺下去。

    “莫出声,是我。”耳边传来的声音让她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她怔怔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比禹哥儿突然出现在她面前还要让人难以理解,因为对方应该在几千里外的益都才对。

    “师傅,你怎会在此?”雉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眼见着仇人就在几十米开外的地方,她却失去了下手的机会。

    “你想杀他?”郑德衍看了一眼她瞄准的方向,低下头轻轻说道:“某若是不来,你已经死了,女娃儿,跟着老夫走。”

    说罢不由分说,拿着她的劲弩猫腰退向了后方,失去了武器,雉奴自知冲上去也是无用,又被突如其来的变故这么一打岔,只能收敛心神,蹲起身跟在了老头后面。

    循着来路的方向,他们一前一后在大营中高低起伏,等到了地方,她才发现这里居然就是自己进来时的那个粮仓,这群穿着百姓服饰的赶车汉子,全都是她认识的,都是出自那个偏僻的小山谷。

    “林哥儿,你看着点,有人来咳嗽一声。”

    郑德衍没有将她介绍给同来的人,只是对着一个汉子嘱咐了一句,粮仓附近自然不会有灯火,那人看着这个身材不高的汉军军士,黑暗中根本就没有认出来,听到吩咐不过“嗯”了一声,就带人隔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将他们让到了里头去。

    “那日你急急地赶往大都,老夫同那个女娃子将事情办完,就一直在等着你,可是后来得到的消息是,宋人的使者被鞑子尽数杀害,只余了一个人逃出来。一听他们的描述,老夫就知道是你,于是就有了走上一趟的心思。”

    身处敌营,老头没有丝毫地客气,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原来这一趟,他们主要还是护送月娥归来,正好元人在益都一带大肆派差,他们便利用关系顶了一个村子的差遣,打着为前线送军粮的名义,大摇大摆地来到了这里,当然时间上就慢了一些,也正是因为这样,才恰好赶上这一幕。

    雉奴欲哭无泪,她不知道是该感谢对方及时出现救了她一把,还是该怪罪这老头多管闲事破坏了自己的大计,这样的表情落到郑德衍的眼中,自然就是另外一番理解了。

    “女娃儿,俺不知道你在那城中倒底失去了什么,但想来应该是个男人,俺也不知道你为啥要冒死刺杀那个鞑子,想来有什么血海深仇,老头子没有功夫劝你什么。”老头摇了摇头。

    “你看这样好不好,你的那个仇人,老夫去帮你杀,你带着这里的人,能逃出几个算几个。益都那边的路子,差不多已经趟清了,有什么事,小林子可以帮你的忙,这里的人,还有那边谷的人,你带他们造反也好,隐居也罢,以后就交给你了。”

    “师傅......”雉奴愕然抬头,看到的是一双饱经沧桑、平静无波的眼睛。

    “听你这声师傅,老夫死也能瞑目了。”郑德衍用手在她肩头按了按“女娃儿,你还年轻,就这么死了不值当,不管遇上了什么样的坎,能捱过去也就过去了。老头子这把岁数早就活够了,当初没有追随四娘子而去,就是放不下这些可怜的人,如今他们能跟着你,那就没有啥念想了。”

    “我不能,不能让人再因为我去死了。”雉奴无足无措地摇着头,如果要找人,她何必扔了传音筒。

    “我们都是自愿的,你可以去问问外头的那些人,他们愿不愿意?”郑德衍丝毫地不让地看着她“人死总要有个由头,不为你,也会为了别人,至少老夫看你顺眼,你又是个重情义的,只要答应下来,这就不算白死,划算哩。”

    “行了,别婆婆妈妈的,出去和他们照个面,一会儿看到那里有了动静,你们就用火折子把这里点燃,然后趁乱往江边跑,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游过江去对面有个镇子,那里会有你们的弟兄接应,他们身上带的那种事物你应该知道......”

    雉奴怔怔地听老头在那一通说道,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可是为什么听上去那么不是滋味呢。一直到被老头拉出去,她都不知道事情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站在外面的赶车汉子看着这个军士被带出来,都是不明所以,直到老头低声向他们介绍,雉奴愣愣地解开头盔,这些人才突然发出一阵轻呼。

    “郑叔,让俺去吧。”当听了老头的计划,被他叫做林哥儿的那个汉子首先跳出来。

    “俺们去吧。”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汉子主动要求。

    “别扯淡了,你们知道要杀谁不?”老头摆摆制止了他们的举动,众人一听都安静下来“护着她,冲出去,来年坟头上烧柱香,就是给俺尽孝了。”

    老头说干就干,提着弩就朝外走,众人知道他的脾气,没有人再去阻拦,雉奴见他的身影形将消失,再也忍不住了,冲上去一把抱住,说什么也不让他去,她身上背负的已经太多,真的受不起了。

    “女娃儿,别这样,你师傅也没几年好活了,临死前还能杀几个鞑子,值啊。”郑德衍摸了摸她的头,其实打心里还是舍不得,他从没见过这么有天赋的女孩子,一切都像极了年轻时候的四娘子。

    硬着心肠将她的手扳开,无奈女孩又将他抱住,眼看再这么折腾下去,什么也干不了了,老头正打算叫人将她拉开,突然听到远处传来闷雷一般地声响,那声音就像从山顶往峡谷中呼喊,还带着一阵一阵地回响。

    “阿里海牙,你爷爷是金明,你给老子听好了,你的人头,只能由老子亲手来取,其他任何人都不准同某抢,谁他妈都不行。”

第九十章 征程

第九十一章 放手

第九十二章 烽火

    对于通直郎、提举马市、知横山寨胡幼黄来说,战争早就开始了。

    作为今科授职的仕子,他不是第一人,却是第一个主动要求实差的人,否则挂个某郡节度推官的虚衍,在京师中与同年、同窗们置酒高卧,享受那些落第举子羡慕的眼光、琼林后辈崇敬的视线,兴致高了扔出一篇游戏之作,还能换得某个红粉垂青,倒贴钱财求他做个入幕之宾,这可不是噫语,谁叫人家是六部宫墙上那张叫天下读书人为之疯狂的明黄金榜第一甲......第三名呢。

    对于此刻的探花郎来说,东华门唱出、琼林宴起舞、官家亲赞、御街夸官的荣耀早已茫然无存,若是真叫那些个相熟的同年看到,诀计认不出,这位黑头黑脸、穿着一身露出手脚的黑染短衣、只有头上的髻子还能勉强认出是个宋人的男子,就是那位一年之前垂拱殿上被先帝亲口称许为‘俊逸’的胡成玉!

    要知道但凡取士,容貌也是一等一的重要,它决定的不是能否上榜,而是榜上的名次,看脸是所有时空都通行的法则,颜值更是通杀一切规则的大杀器,唯独对于野蛮的入侵者,没有用。

    “前方究竟如何?”

    不光是容貌,就连他的声音,都已经变了调,紧张导致急促,急促催生惶恐,出来的调子就是又沙又哑,本人却是惘然不知。

    “断了,听逃回的客商说,元人已经攻入了自杞城,那些王公贵属死得死、逃得逃,自杞大王应该是逃出城了,到了哪里无人知晓。有人说,元人的兵锋很盛,此刻前部只怕已经快到磨巨了。”

    胡幼黄闻言就是一震,磨巨是个不大的镇子,他初到任时就亲身去过,那里最大的问题不是没有兵,而是离着两国的边境只有几十步的距离,元人的野心会停止在那里么?他不敢去推测,更不敢想像如果发生了,自己该怎么办?他的治所横山寨离着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可是这段距离上同样没有多少兵力。

    横山寨是一道边城,可它却不是以边城而出名的,这里有着大宋唯一的马市,最盛之时每年能市入四到五千匹广马,就是那种比狗大不了多少,却是大宋军马唯一来源的西南马,这种马产自大理、特磨、自杞等地,自从元人攻灭大理之后,交易就逐年减少,马市的作用已经靠了后,边城的位置才凸显出来。

    此刻胡幼黄牵着的就是一匹广马,马头几乎和他人头一样高,原本是看不上的,可是这一边全都是山路,哪有江浙繁华之地那种平坦的官道可用,若是用脚,一天不知道会磨烂多少双靴子,迫不得已只能勉强一试,可就是这一试,便再也离不开了。

    没想到这种马,不但耐力强,不挑食,还有一个非常可贵的优点,跋山涉水如履平地,居然是一种异常优秀的山地马。因此不光是军用,就是行走其间的商队,用来驮物那是再好不过了,牵着广马的胡幼黄看着山路上不时跑过的商队,个个面带惊惶,便知道实情恐怕还不光如此,连交游广阔的商人都没有办法,这一次只怕是在劫难逃了。

    “郎君......”能够跟着他到这种地方来的,只有家生的仆役,现在充作了他的随从,对方的一脸焦急他又如何不知,到这里只是为了探个实底,一个决定自己身家性命的实底。

    “回吧。”

    自负不等于自大,褪去那一层光环,离着手无缚鸡之力不过隔了一只鸡而已,转眼之间胡幼黄就有了决断,自杞不过是小国,说是国还抬举了它,也就是一两个县的大小,举国兵丁不过数百,如何能抵挡元人的大军?

    那么这只大军将向何处,便不言而喻了,一念及此,骑在小马上的主仆二人都是快马加鞭,沿着崎岖无比的山路飞驰而过,直到矗立在高山河谷之间的城寨出现在眼前,城楼上的鲜红旗帜飘扬如故,他才稍稍放下心来。

    横山寨算得上是一座坚城,也是朝廷在这里最为重要的边防要塞,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前唐,那时候这里真的就是一个寨子,直到宋时因为稳定边陲的需要,开始出现了土制的城墙。最决定性的时刻出现在皇佑四年,野心勃勃的广源土司侬智高起兵作反,首先攻破的就是横山寨,那一次的动乱漫延到将近半个广南西路,最后的结果却是成全了一位从士卒到执政相公的传奇人物......狄青!

    侬变平定之后,大宋改变了在西南边陲一带的政策,由散乱的土司自治变成了半归附状态的羁縻制度,光是变乱的中心地带邕州,就将原有的羁縻州数量由十多个一下子增加到四十四个,冠绝全国。

    而作为边防重地的横山寨,原来的土墙又变成了夯土包砖的制式城墙,范围更是扩大了三倍有余,成为不逊于路治静江府的一座坚城,甚至比州治所在的宣化县城还要坚固许多,南渡之后,马市大兴,横山寨的地位进一步上升,就连周边经济也繁荣了起来,这一切一直维持到大理灭于元人之手。

    城下不像广西的别处那样全是水梯田,大片大片的空地都用于了军马博易,可惜来源受限,交易量没有了,自然也就萧条了下来。策马急奔的胡幼黄看都没看一眼空荡荡马市,延着山坡一路向上,一直到高大的城门下才勒住了马儿,而早已经瞅见他们主仆二人的守兵正急急打开城门,迎出来的是一位身材不高,却十分壮实的将官。

    “知寨,你怎能亲身犯险,万一有个好歹,叫某如何同上峰交待?”

    “不亲去看一眼,如何能安得心,倒叫周指挥记挂了。”

    宋人的制度是以文驭武,作为这里的最高行政长官,他的差遣虽然没有节制驻戍兵马的字样在里头,但是一般来说,出了什么事情他是能作主的,可是对于这位周指挥的言语当中的不逊,胡幼黄不但毫无芥蒂,反而还客气了几分,仿佛自己真得做错了什么。

    这一切在出京之前是不可想像的,真正改变他的,不是到这里之后所受到的诸般诘难,而是那一晚在曹娥江畔所发生的事情,让他感触至深。一个文人孤身就敢深夜求授,带着几百个衙役去硬撼人数不详、装备不详、甚至连地方都不详的悍匪,最后还能一举成擒。

    那一晚的经历,让胡幼黄想得很多,圣贤书固然能教化万民,可最要紧的是国家安康,没有这个什么都谈不上,因此放下了那份读书人的矜持,换来的就是驻军将士的尊重,爱戴当然还谈不上,那得实打实的战功才行。

    这就足够了,比起虚应其事、阳奉阴违,他的处境已经好到天上去,等到亲自去州府将欠积了半年的军饷要回来,包括周指挥在内的几个将校都惊得目瞪口呆,谁不知道邕州城里的那位马招抚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主,从他的手里要东西,比杀了他还难。

    悄悄地一打听背景,这才知道新来的这位知寨是个什么人,对于他们这些远在边陲的兵痞来说,不要说三鼎甲,就是一个能作诗文的读书人都是极为罕见的存在,如果说状元是文曲星下凡的话,那这位探花郎,至少也是白虎星才对?

    于是乎这尊重就变成了尊敬,一帮子粗汉军人敬你是什么做派?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说话不再客气怎么粗俗怎么来,原以为对方会不自在。没成想,一番处下来,天上的星宿竟然毫不在意,来什么接什么,还时不时拿出自己的钱财置酒买肉,与民......应该是军同乐,几个将校一合计,才知道对方所图非小,绝不是来走走过场的。

    接下来短短的几个月,胡星宿便走遍了横山所属的大小村镇,说是村镇,其实就是高山密林之间的夷人寨子,看农桑、问乡情、平讼事,等到回来的时候,竟然连极为难懂的夷人话都会了几句,这么一来,正好坐实了星宿下凡的传言,阖寨军民无不庆幸,朝廷给自己派下来一个好官。

    因此,元人动兵的消息,并不是他们在前方安插了什么探子,而是附近乡民中有返回的行商,将辗转打听得来的消息直接送入了城中,胡幼黄当即就决定亲自走上一趟,出人意料地变得不听人言,这还是周指挥一干将官头一回见识他的跋扈,在开门接到他的那一刻,周指挥就从他的脸色看出,事情果真不好了。

    “要不要告知州里一声?”临到大事,军人们再无调笑的神态,都将眼神看向了这位文质彬彬的主官。

    在自己的寨衙里,胡幼黄仍然没有穿上官服,可是往主座上那么一坐,沉稳雍容的气度就出来了,他扫了下面一眼,到来的全都是指挥使以上的武官,还有寨中的几个属吏,这就是他全部的班底。

    横山寨驻着一支兵马,全称叫做“御前驻札邕州雄略前军”,共有六个指挥,三千人的编制,因为是备边可用之兵比例较高,冗兵大约为一到一成半的样子,而这支兵马的统兵将官,便是胡幼黄嘴里的周指挥,雄略前军都指挥使周兴。

    发话之人虽然不是周兴,可是明显了代表他的心声,所有人都望向他,就是要听到一个决断。敌还未入境,贸然示警并不见得妥当,出不出事都是个麻烦,胡幼黄在心里踌躇了一阵子,迎着这些希冀的目光站了起来。

    “立刻派出信使,邕州一路、静江府一路、京师一路,即刻出榜文晓谕军民,敌将至,或撤或躲,速速行动,这个本官来写。”他顿了一下“周指挥,即日起,哨探前出五十里,一日一报,城中宵禁吧。”

    满座哗然。

    周指挥一干人等没想居然会听到这种答案,不由得面面相觑,这位主官是失心疯了么,他们想着将消息通报一声邕州,由州中长官决定已经是极限了,谁知道人家直接开始备战了,万一不是这么回事,一个“擅起边衅,无事生非”,就是文官解职武将掉脑袋的后果!

    “诸位,自杞一破,敌至就在须臾之间,本官另可料敌以宽,也不想临敌失机,后悔莫及,军报榜文都由本官来写,你等皆是奉命行事,若要怪罪都在本官肩上。周指挥,照理本官节制不到你,可是守土有责,你应是不应,只管直言,不应则罢,若是应下来不办,那就休怪本官动军法了。”

    相处这么久,周兴一直认为对方是个好脾气的,同自己从不摆架子,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也毫不在意,没曾想今日一见,竟然有几分威严,倒是让他刮目相看。

    话说到这个地步,自己能不应么?左右对方担下了责任,他跟着做就是了,万一料中了,可不就是到手的战功,当然前提是把这城给守住了。

    “知寨既这样说,下官还有什么愿意的,我等愿听知寨调遣,一应钧命无不遵从。”

    见顶头的都发了话,余下的六个指挥使几个属吏同他一起站起来,拱手朝着胡幼黄行了一礼,这上下节制的关系就此定了下来,而只有当事人知道,能这么顺遂,全赖之前就打好的关系。

    走出寨衙登上城楼,胡幼黄瞧着穿城而过的右江水若有所思,城中只有三千人,加上辅兵和收容的百姓,能拿起刀枪的也不会超过五千,这么点子兵,能守到几时殊无把握,心里想的竟然只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句话。

    “叫人去将那处点了。”

    被他叫到的一个都头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愣住了,横山寨城依山傍水,那山高耸入云,半山腰上矗立着一座砖塔状的建筑,上头开孔,四面不透,里面装的不是佛龛壁画,而是淋了火油的木柴!

    这才是宋人传递消息最为迅捷的一种方式......烽火台。

第九十三章 佳人

    “子青,若是不行,就去淮东吧,有你在那处坐镇,本相这里也能松快许多。”

    “相公厚爱,某愧不敢当。”

    聪明人只要一个眼神就能知道端倪,刘禹不是不聪明,而是这份恩情,他不想受,淮东诸般皆好,就是不是自己的地盘。以李庭芝的忠心,一旦要调兵去勤王,他应是不应?都是难题,而在刘禹心中,自己从来就没有为大宋续命的打算。

    这么说有些口是心非,在外人的眼中,他所做的无一不是这种事,否则以李庭芝的眼光,怎么会将一个功名都没有的白身看在眼中。北赴元人都城、身处绝境之时,还能完成承诺,为大宋至少多争取了一个月以上的准备时间,这一点他是心知肚明的。

    听到这种再也明显不过的拒绝,李庭芝不由得叹了口气,此子志向之大,已非他可以左右了,只怕就连那位七十多岁的老岳家,也难以移动分毫,若是平日里,他会由衷地为这份坚韧赞上一句,可此时,面上只有毫不掩饰的失望。

    “这广东,就那么好?”在他看来,凡是不能顶在第一线的,都是浪费才华。

    当然好了,在后世的华夏四个一线城市中,粤省就独占了两个,而本时空,帝都在元人的手里,已经渐渐变成了一座举世闻名的大都市。此时的魔都,却连它的前身松江府都还没有出现,只不过是一个叫做华亭县的小地方,妖都就更不用说了,连个渔村都算不上,只有广州,因为海贸的繁盛,多少有了一些大都市的味道,要不是泉州的异军突起,它的规模还能更胜一筹。

    如果能主政广东,便能彻底控制海贸,有钱就有一切,既可以募兵备敌,也可以致富发财,种种田泡泡妞,将义乌小商品批发市场的那些子山货,用难以想像的价钱卖到中东、欧洲去,让这帮狗日的提前七百多年体会一下世界第一山寨大国的威力,那才是爽出**的好事,不过现在当然还得装出一付忧国忧民的神情。

    “有相公在,淮东有没有路臣,都不会影响大局。”刘禹先奉上一个比较隐晦的马屁,见对方的脸色好了一些,然后接着说道:“我们的对手变了,忽必烈既然亲征,所领的必然就是中路,也许他会缘着年初的路线再来上一遍,以报建康之败的耻辱,但某认为不会。”

    “李相公。”刘禹的神棍功力再次突破,达到了‘口舌生花’的境地,位列本时空名嘴排行榜的第二名,“此次战事,朝廷要做好丢掉两湖、两浙、大半个两江的准备,余下的便有赖你我的努力了,到那时,相公就会明白,将某放到广东,更适合些。”

    语不惊人死不休,刘禹的话再一次让他刷新了认知,此言一出就连坐在边上一语未发的胡三省也吓了一跳,手里的酒几乎洒到了自己脸上。他比刘禹早到三天,本来就要离去的,听到他正赶来,于是才决定再留上一天,这一留就赶上了好事情,当然不是听某人吹牛。

    房间里摆着一张方桌,四个边上只坐了三个人,房门将喧嚣挡在了外头,却挡不住隐隐传来的嘻闹声,他的手下全都是些军汉,划拳、调笑、什么没有,为着怕他们放不开,这几个人才躲进了房里,也不要人侍候,上齐了酒菜就各自动手。

    李庭芝沉吟不语,他知道刘禹这句话的意思,那就是对方大致的进军路线,自鄂州南下,一鼓击破江州这个阻碍,然后主力顺流而下扫荡沿江各州府,如果不欲顿兵坚城,便可循别路入两浙,那时候的关键点就在于天目山一线了,也就是临安府的最后一道关口......独松岭。至于另一路,两湖战场,一支偏师就足够了,领兵的人不用说也知道会是阿里海牙,他是唯一个没有败回去的统帅。

    朝廷在那里放了足足三万大军,不管前方如何动荡,哪怕调空了京师御营,也从来没有打过它的主意,原因就在于此,再不知兵都会明白这是万不得已之举,哪怕最后打不过,也能为京师的撤退留下足够的时间。

    李庭芝想的则是另外一回事,没有了他说的那些地方,大宋还剩下什么?两淮、小半个江东路、两广福建和一个生死不知的四川,这样的形势,离着亡国已经相去不远了,再说了鞑子会就此停下?

    “总要让他们陷得深一些,才能有后招可想。”刘神棍拿起酒壶给二人倒上,顺便帮自己也倒了一杯,“这么大的地盘,他们要一口吃下去,需要的不光是好胃口,还有时间,忽必烈搞出这种阵势,求的就是一个势如破竹,如此他才能腾出手去对付身后的叛军,局势如棋,他不怕我们知道,就是在赌我等肯不肯......死里求活。”

    同上一回不一样,刘禹的语气多了几分笃定,这是因为北上这一趟,已经准确地拿到了想要的消息,比历史上还要理想,忽必烈的动静弄得越大,他的后方就越是空虚。这个道理,李庭芝当然明白,可是具体到去做,却连想都不敢想,因为那意味着,自己将要见死不救......坐看京师沦陷而不救!

    “要如何......死里......求活?”听到他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刘禹知道他的心动了,可是也只是动了,如果他轻轻松松地就能应下来,然后拍着刘禹的肩膀说‘真神人也’,那就不是李庭芝了。

    其实要怎么做,北上之前的最后一次谈话,在江州已经说得很清楚了,那时候的李庭芝是难以理解的,现在的他理解了,可是却难下决断,他怕的当然不是自己的官声名位,而是成为大宋的罪人。

    毕竟这个构想的奇特之处,已经不能用匪夷所思来形容了,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如果这事不是刘禹提出来的,他连话都不会听,直接就叫人叉出去了,正因为这个小子非凡的经历和过往的战绩,才让他心甘情愿地入了榖,赌的便是救国救民。

    “据大都线报,忽必烈此行带了十个骑兵万户府,其中五个是元人最精锐的怯薛,汉军步卒足足数出了一千八百二十四面百户旗,还有三万多的散兵,以高丽人、女真人等为主,加上屯集在阳逻堡的二十八万七千多人,这便是他中路军的数目。”

    这个消息是李庭芝没有掌握的,因为刘禹自己也是刚刚得到,一听到这里,他下意识地将手里的酒端到了嘴边,杯子里荡漾的水波纹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刘禹这是告诉他,仅仅当面之敌便有五十多万!这仗要如何去打。

    “若是他取了临安呢?”胡三省看着他的神情,心里有些不忍,问出了今天的第一个问题。

    “两浙都给他,往下走,福建路,某准备了十万大军,建康府,有李相的大军坐镇,他当如何选择?分兵么,正中我等下怀,不分,两浙的百姓就苦了。”

    至此,刘禹的整个战略构想都和盘托了出来,这战有得打么?当然,打得好,会让这个位面之子万劫不复,打不好?他也无所谓,能救出自己关心的人就够了。

    诱敌深入、各个击破,这是太祖总结出来的反围剿方针,宋人的形势要远远好于当年的红军,如果这种情况下还叫人打得亡了国,那就是真的没有救了,无论怎样的黑科技,都解救不了一颗甘当奴隶的心。

    他今天这番话,说给的不光是李庭芝,还要通过胡三省的口去提醒老丈人,当然海军方面要乐观一些,可是如果让叶梦鼎坐看京师沦陷,只怕他的内心要比李庭芝更加难受,刘禹没有办法,他已经尽力了。

    屋外的大堂上,李十一被手下灌得已经有点醉意了,可是脸上依然笑开了花,老丈人借着酒劲提点了两句,都被他恭恭敬敬地受了下来,看着堂上如飞花蝴蝶一般穿梭的俏丽身影,感觉这一切就像是做梦一般,那样的不真实。

    赵月娥早已不是之前那个羞答答的小娘子了,她知道自己嫁的是个什么人,也知道自家丈夫行的是什么事,大战在即,这里的人马上就将奔赴前线,最终有多少能活下来,只有老天知道,因此这一顿,不光是他们的成亲礼,也是所有这些军士们的壮行酒。

    于是,每一桌她都主动敬了酒,每一个军士叫她一声‘大嫂’都能让她喜笑颜开,白玉般的脸颊染上红霜,更添了几分女性的妩媚,李十一看得浑身都在冒热气,偏偏要忍到曲终人散。

    “吉祥话儿说过了,良辰美景,你们自会珍惜,某与你三天假,三天之后,所有的弟兄都要到位,你家娘子就留在这里吧。”刘禹倒底不忍心,借着这个由头将女人留下来,李十一如何不知道东家的好意,话已经说不圆了,只余下了点头和傻笑。

    婚房简陋得很,除了一床新褥子,几样新用具,就只有窗花墙壁上贴出的喜字,还有堂屋正中摆上的一对龙凤烛,同赵月娥少女时所想的相去甚远,可她却甘之如怡,因为心上的人就在边上,别的还有什么打紧的。

    “月......姐儿,你.......生得......真好。”醉里看美人,更添三分情,李十一的魂儿都不知道在何方了,只是颤抖地伸出手去挨她的脸。

    “傻子,那你还等什么?”月娥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真正的触摸感让李十一如醍醐灌顶,一个侧扑将玉人压在身下,喘着牛饮一般的粗气撕掳着她的衣带......

    烛影摇红,一室皆春。

第九十四章 高兴

    看着与自己擦身而过的那个怪人,老邓的心里没来由地一个激灵,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华灯初上,集庆路一带正是最热闹的时刻,人流车流密炽如火,在夜色中形成一条金色的长河,为什么这么多人里头,偏偏他就会注意到一个这么一个人呢?t血衫大裤衩,还是长发披肩、胡子拉渣、一脸酒气,如果是个追逃名单上的人,他怎么也不会想不起,可偏偏不是。

    十月末的金陵市,要说冷绝对谈不上,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秋老虎的尾巴,街上穿得清凉的男男女女绝不在少数,更别说那发型还带着些文艺气质,指不定就是专门用来秒杀怀春少女的,关他什么事?老邓摇摇头,转身准备催动自动车,没曾想一下子就看到一个熟悉的地方。

    那是一个工地,高楼之间仿佛被人挖走了一块,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想到了什么,刚才那个人就是从这个工地的方向出来的,老邓急忙回头,人流中却已经不见了那个人的踪影。

    骑着自行车在黑暗的工地里转了一圈,没有任何过车的迹象,这不禁让他更加困惑了,那一次的调查最终不了了之,此后这里再也没有出现过异常,自已要求在附近安装摄像头的报告没有驳回,可是也没有同意,附近路口的几个监控,不约而同地在那些日子出了故障,竟然没有得到任何的证据。

    可就是因为这样,才让干了几十年刑警的他心生疑惑,太正常就是不正常,那种与生俱来的警惕感曾经让他破过大案也躲过子弹,这一次会不一样吗?老邓站在黑暗中茫然地看着远处的灯火,将那份隐隐的不甘心连同未烬的烟头一块扔到了地上。

    “怎么喝了这么多?”一打开门,苏微就闻到了一股酒气,印象里老板虽然有时候会喝上一些啤酒,可是像今天这么醉得摇摇晃晃地跑回来,还是第一次。

    “高......兴。”刘禹的舌头有些大,眼神也有些转,从他的眼睛里,苏微没有看出高兴,只有一种深深的失落。

    将人扶到沙发上,为了怕他会吐出来,苏微去洗手间里拿了一个盆子,然后转身去找出了一包茶叶,两人都没有饮茶的习惯,这是宾馆给每个房间准备的,好不好的不知道,她不过是想拿来醒酒。

    浓浓的茶水放到茶几上时,刘禹半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一看他皱着眉头的样子,苏微就知道人没有睡着,她知道的不多,但隐隐感觉和在江夏的那些事情有关,如果老板肯自然会告诉她,如果不肯她也不会开口去问,房间里就这么安静了下来。

    “我是个混蛋。”

    不知道是不是被浓郁的茶香熏醒,刘禹睁开眼就将脑袋埋进了水汽里,似乎这样能清醒得更快些。

    在那个时空里,不论心里怎么样,他都必须要保持一付坚强的外表,只有这样才能给人以信心,因为他是无人不知的少年英雄。只有回到了这里,对着这个知根知底的女孩,才能无所顾忌地露出真实一面,也是借着这个机会,将事情一点一点地透露给她,好让一切显得不那么突兀。

    于是,在苏微的注视下,曾经的那个故事有了后续,男子一步步地积蓄力量,终于在一个恰当的时机,开始了他的复仇,听到那些惊心动魄的过程,苏微会不由自主地颤抖,因为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奇怪的是,哪怕听到了老板亲手杀过人,从她心里涌起的也不是恐慌,而是心疼。

    “......害死了姐姐,又去招惹妹妹,你说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混蛋的事吗?”苏微知道,老板要的不是一个答案,只是倾诉而已,当然她也给不出答案,无论怎么说这都是人家的私事,她甚至都没有感觉到对方是在说另一个女人,这种跨越时空的醋,她还吃不着。

    “人还活着,这就比什么都强。”苏微的话让刘禹抬起了头,看到的是一对亮晶晶的眼眸,清澈地没有一丝杂质。

    刘禹仰着头靠在了沙发上,他其实谁都不想招惹,如果可以斩断一切,就凭着现在的身家,混吃等吃地幸福生活已经摆在眼前,可是斩得断吗?那边关心他的人和自己在意的人,要比这个时空多得多,一切都已经身不由已了。

    “我马上会去余杭,那边暂时没有什么事,你回帝都去吧,就当放个假,有空了把开始我交待的那些事跟一下。接下来去哪里,我还不能确定,应该会是南方,一旦开始,可能就会很忙,回去以后多陪陪阿姨和弟弟,我怕到时候他们会怪我。”

    苏微明白他的意思,这就意味着分别在即,到目前为止,她不知道老板倒底在忙些什么,为什么仇已经报了,还要这么奔波,不过接下来的话让她没有了那种愁绪。忙起来才好呢,认识他以来,真正快乐的日子其实就是金陵那一段,每天都过得很充实,因为只有那样才会让她觉得,自己被需要了。

    钟茗没有跟着他们去金陵,偶尔碰上个一回两回那叫巧遇,在哪都能碰上就成了跟踪了,因此,当他们两个进入火车站时,她已经回到了帝都,只要不是太大的麻烦,应该不需要让她亲自出手。

    “他还发现了什么?”

    回到自己的地盘,她才有空整理一下这些日子以来的行踪规律,看看能不能摸出一个大致的脉络,结果当部下将事情报上来的时候,她感到了一阵烦躁。

    其实就是这件事,促成了这个小组的成立,那还是半年以前,目标突然频繁地在金陵市进出,动静之大甚至惊动了公安~部门,当时她还没有这么多部下,只能动用私人关系去帮他善后,要知道那个工地原来是装了监控的,为的是看守堆在那里的各种建筑材料。

    不光如此,就连集庆路附近的监控设备都被一一拆除,这种情况一直维持了一个多月,那么大的动作根本没法彻底掩盖,最终只能通过城管来转移视线,才勉强将事情压缩在了一个较小的范围。

    “......应该没有,他可能只是怀疑,我们的人发现他去工地上转了一圈,然后就回了自己的家,没有发现他有上报的迹象。”

    钟茗看了看对方的资料,一个即将退休的、优秀的、认真负责的人民警察,从警的经历比她的年龄还要大上很多,几乎没有任何劣迹,这是一个值得尊敬的老同志,共和国的脊梁就是由无数个这样的普通人撑起来的,正是这个原因,才让她烦恼。

    “要不要安排一下,将他调离?”部下的建议是很通常的处置方式,钟茗想了想,摇了摇头。

    “他的感觉很敏锐,这么做很可能适得其反,再看看吧,如果有什么实质性的威胁再说。”

    放下了这件事,钟茗开始在一张地图上划线,自从出院之后,目标先是从帝都到了余杭,在那里折腾了几天,又莫名其妙到了江夏,买了几个喇叭之后跑到了金陵,这三者之间肯定有着某种关联,看着那个不规则的三角形,钟茗抱着胳膊陷入了思索中,她倒是想去学习历史,可是总得知道从哪一年开始吧。

    “钟头儿,目标刚刚在网上订了一张火车票。”

    “噢,到哪里?”钟茗蓦得抬起眼。

    “到余杭的,z175次,晚上十一点四十八的火车,第二天早上六点到。”

    钟茗在地图一勾,一个完整的三角形划成了,转了一圈又赶回去,这说明余杭是个关键点,历史上那里一度是某个封建王朝的首都,接下来,他会干什么呢?

    帝都市内的一个看上去有些年头的小区,像这种三、四环之间的房子,一般的开发商怎么也得往高了修,二、三十层的电梯楼才是利润的最大保障,可是这里的楼层清一色的只有七层,不光没有电梯,就连小区门口的保安,都与别处不同,透着一股子军人气息。

    这里是某个科研机构的家属楼,建于九十年代初,那会儿商品房的大潮还没有开始,正是从分配住房到集资自建的过渡时期,能在这样的地段拥有这么一套房子,便能说明这个单位的福利,是让人十分羡慕的,要知道那会的企业大规模倒闭、工人分流下岗已经有了端倪,正是改革开放以来最为阵痛的转型期。

    “良子!你怎么回来也不提前来个电话,家里都没什么菜。”

    胖子打开房门的一瞬间,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举了举手上的袋子,很自然地脱下皮鞋,踏上属于自己的那双胶皮拖鞋,不光是鞋子没有扔,就连摆放的位子都没有变,让他的脸上微微抽动了一下。

    “你这孩子,来就来了,还知道带菜,挺好的,你先坐坐,我去加个菜,一会儿你爸回来了,你们爷俩好好喝一盅。”

    “弟弟呢?”胖子在不大的客厅里转了转,找了个椅子坐下,他没有去看什么电视,而是隔着门看着老妈忙碌的身影。

    “补习,还没回来呢,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天天都是这样子,就和你当初一样。”

    其实是不一样的,胖子心里想的是自己当初差不多就是混过来的,如果不是本地人,以他的成绩,连三本都上不了,可是上了大学又能怎样?出来一样得从头做起,就他们那一堆跑业务的,什么211、985什么样的重点大学没有,可是人家客户认你什么?嘴皮子而已。

    如果不是禹子,他今天还是那些人中的一员,哪有什么闲心想那些有的没的,可是现在他突然开始羡慕起那段日子来,累死累活地跑了一整天,不管有没有成绩,一堆人找个路边摊子喝酒撸串,yy一下幸福生活和美女,简单而又快乐,可惜再也不会有了。

    “良子,你老实告诉我,你和陈述,你们是不是闹别扭了?”胖子的妈手里一边择着菜,一边小心地打探着,儿子低沉的情绪让她想不到别的。

    “妈......”胖子差点就想说出真相,可是一到嘴边又给咽了,“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个人在南岛那儿拼着呢,我就是想闹,也没辙啊。”

    “可不能闹你媳妇,你爸昨天还说,什么时候给我们生个大胖孙子,他就退休在家帮你们带去,你们就只管去外头打拼好了。”

    没机会了,胖子心头一阵酸楚,却忍着泪水使劲点了点头,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钥匙声。

    “臭小子,知道回来了?”郭跃进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屋里的儿子,心里虽然高兴,嘴上却是不饶。

第九十五章 交易

第九十六章 宣制

第九十七章 错着

    刘禹呆呆地坐在石凳上,脸上没有一点喜色,下人们不知道究竟,哪里还敢上前去凑趣,前院里包括寄居的映红在内,只怕都听不懂那上面说了些什么,就连宽慰的话都没法提,惶论其他。UU小说,www.uu234.com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不过一字之差,便是超出千里的谬误,他分明记得那里没有空出来,联想到昨日孟之缙所说的烽火,难道朝廷会连军报都不看,就随意地免了一个路臣,只为了将自己这个麻烦扔过去?他脑子里一片糊涂,完全理不出头绪。

    仅凭着那点有限的地理知识,也知道那块地方是个什么情形,后世华夏一共才分出五个省级民族自治区,其中就有一个放在那里,想想看,一个在后世都是少民自治的地方,在这个时空会有多少丁口?

    不光如此那里还是边陲,跑到那里干什么,真的当个忠臣去和鞑子死拼么,穿越这么久以来,刘禹第一次生出了心灰意冷的感觉,就连当初被人弄到北行的使团里都没这么丧气过,一时间竟然就生了扔了这一切带上小妻子一走了之的想头。

    “郎君,陆舍人来了。”听到禀报,刘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子青......已经到了?”

    陆秀夫显然是匆匆赶来的,再怎么样也不能失礼,刘禹站起身将他引到一旁,石桌上堆满了冠服袍带,当中还有一块红布包裹的方块,他也没有叫下人收起来的意思,让人搬了两个凳子放到树荫下,看到他的神色,陆秀夫便知道了事情已成定局。

    “某得到了消息就告假出了宫,没想到他们动作这么快。”

    “何人去广东?”

    “贾善夫,此外,家则堂晋参知政事、谢升道任枢府同知,吴彦恺出判临安府......”刘禹一脸木然地听着这些人事变幻,和他有什么相干,为什么一个执政当得好好的,要主动跑去广东那种地方,他已经不想关心了。

    “此事他们只怕早有预谋,广西路将帅不和,政事堂竟然将原路臣调任转运使,这才有了你今日的任命。”

    原来如此,并不是因为烽火的原故,老子还真是能赶巧啊,刘禹自嘲地一笑,拱拱手谢过他,再怎么说人家也是好意,有意见归有意见,怎么能摆脸子给好人看呢。

    “都这当儿了还尽耍些权谋之术,真真叫人齿冷。”陆秀夫见他兴致不高,自行去石桌上拿了制书来看,读到最后悠然一叹,放下制书接着说道:“想不到转了半天,你还是要与姜才去到一处,”

    刘禹猛然抬头,有些迷糊地看着他,都跑到广西去了,还怎么同姜才在一起?

    “你也莫要气馁,此事圣人未必知晓,说不准还有转寰余地......”不等他的安慰话说完,刘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琼海......在西路?”

    陆秀夫不意他紧张的居然是这个,于是很耐心地向地理小白普及了一下基础知识,这一说,就彻底地颠覆了某人的世界观。

    “......若是平时,这广南西路也并非什么畏途,要说丁口,绍兴年间就有户近五十万,丁口近两百万,到了淳佑年间,这个数字翻了五成有多,东路还不及他的一半呢。”

    后世的知识害死人啊,刘小白一直以为南岛建省之前是属粤省管辖的,没想到这个时候包括对面的雷州在内,都是广西的辖下,无论从人口还是面积都远远超过了广东,一个在籍人口三百多万,两府、三军、加上足足二十个州,还包含了琼海这个熟岛在内的超级大区,不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吗?

    如果不是对方还在一脸可惜地安慰自己,刘禹差一点就想跳起来抱着他亲上两口,他的表情变幻没能逃过陆秀夫的眼,虽然有些不明白是为什么,还是尽职尽责地向他提点了一句。

    “子青若是有意,不妨再多要些。”

    “要什么?”

    “专征之权。”

    这么一说,刘禹立刻就明白了,他面带感激地站起身,郑重地朝对方施了一礼,这一礼并不完全是为了方才的一席话,而是这一别,如果不出意外,只怕就是永别了。

    见他精神已经好转,陆秀夫也就放下心来,他是告了假出来的,还得回去销假,约好了践行的时间,便同他告辞而去,将人一送出府,刘禹的兴奋劲儿就上来了,几乎是一路跑着去的后院。

    一进院门,气氛就有些不对,一群丫环婆子低着头在外面看都不敢看他一眼,两个大的,一个偷偷地瞄他一眼又转过头去装干活,一个站在房门口忐忑不安地搓着衣角,像是生怕会触怒到他一样,倒是让刘禹一下子来了玩兴。

    “桃子,给郎君香一个。”刘禹悄悄走过去一把抱住她,没等小女孩回过神来,就在她额头上印了一下,然后放开她冲向了另一个。

    “啊!”听潮眼睁睁地看着他跑过来,手足无措地让开路,不曾想纤腰被人一把搂住,郎君粗犷的呼吸越逼越近,她不由自主地朝后倒去,倒底还是没能逃过那一下,两人恰好形成了一个非常经典的姿式,引得围观群众纷纷侧目。

    完了,郎君定是失心疯了,满院子的女人都是同一个念头。

    放开羞得面若桃花的大丫头,刘禹‘哈哈’一笑,一付淫~棍得逞的猥琐模样,一脚踹开门,观海立刻躲到了角落里,显然方才那一幕已经被她尽收眼底。

    “夫君怎好厚此薄彼?”还是娘子帮她解了尴尬,面对主动送上来的樱唇,刘禹老实不客气地亲了下去,等到松开时,小妮子已经眼神迷乱。

    “可是事情有变?”

    “嗯,咱们不去广州了。”

    璟娘见他不似作伪,心里更是疑惑,明明没有如意,夫君怎的还是一脸喜色,方才的行为莫非是装出来的?她又自我否定了,这根本不是夫君的风格,那明显就是真高兴。

    “咱们去个好地方,山水甲天下的静江府。”

    “嗯。”

    山水什么的怎会放在她心上,只要能同夫君在一块,就是穷山恶水又如何,璟娘被他一把抱到了床上,却没有想像中的进一步动作,刘禹目光灼灼地看着小妻子,大义凛然地说道。

    “洗干净等着,为夫去与你抢个夫人回来。”

    说罢,就唱着小曲儿搂着大丫头出去了,璟娘愣了好一会儿,才“扑嗤”一声笑出声来。

    清河坊陈宅后院,陈宜中心不在焉地端坐着,留梦炎早早地就来了这里同他一块儿等消息,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消息。

    “禀东家。”一个幕僚匆匆走上来,先看了留梦炎一眼,又望向陈宜中,见他微微颌首,这才继续说道:“人进宫了。”

    留梦炎一怔,等到幕僚被人叫退,他摇摇头,像是愿赌服输地一摆手。

    “你赢了。”

    “承让。”

    陈宜中毫不客气地“呵呵”一笑,抚了抚飘逸的青须,无意触动的伤处让他嘴角抽动一下,眼中的狠辣一闪即逝,等到对方的视线看过来时,又是一付平静如水的雍容气度。

    “他会去辞官么?”

    “一个热衷虚名如此的人,你信么?”

    留梦炎点点头,心说确实如此。

    “他去找圣人,无非是多要些好处罢了,对于一心赴难的忠臣,政事堂可不能太过吝惜了,要什么,都给他。”

    明明是好话,可是留梦炎听着,怎么就有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呢,他眼皮子一跳,头也不抬地“嗯”了一声,专心致志地对付手上的那盏茶来。

    慈元殿里,谢氏并没有发觉异常,一个路臣的任命,她已经点了头,就不需要再送来复核了,看着刘禹一身簇新的紫色袍服,倒是更衬得相貌堂堂了些。

    “敷文阁直学士、兵部侍郎、广西路臣、知静江府臣刘禹谨见太皇太后,圣人万福金安。”

    “起吧......你说什么?”

    谢氏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哪怕再是不懂,广东和广西她还是分得清的,刘禹也不答话,从袖笼中取出那份制书,直接递了过去。

    “岂有此理,他们安敢如此!”

    这一刻,谢氏是真怒了,喝声中带着颤抖,她可以容忍抵抗,却无法原谅欺骗,何况还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不是**裸地打脸么?可是怒过了之后才发现,她能做什么?其实什么也做不了。

    “你为何要接诏,当殿殴打宰相的那股子狠劲哪去了,怎得不直接将这个扔到他们脸上!”谢氏的声音很大,大到让殿里原本荡漾的一首雅乐突然断了下来。

    “臣这么做,就是不想圣人为难。”

    此刻刘禹的表演完全可以给到十分,那种含恨忍怒、却又委屈无比的纠结表情,被他表现得淋漓致尽,直接秒掉了纵横后宫四十载的一代权后。

    “不行,不能让你......”谢氏居然有些语无伦次了。

    “圣人!”刘禹深施一礼,然后直起身,眼神清澈无比地看着她,“君恩如此,臣没有什么委屈的,国有难,当慷慨赴之,这样也好,有臣在广西,等到圣人来了,也好在广州安坐如素,不复有倾覆之祸矣。”

    “可是那里......”谢氏越是感动,就越是担心。

    “臣去那里就是为了打仗的,只是诏令不明,上下为制,多方掣肘,这一战不败也败了,因此,臣恳请朝廷授臣专征之权,战毕即还。”

    “那是自然,还有什么,你一并说出来吧。”听到这里,谢氏哪里不明白,事情已经成定局了。

    “臣没有什么可求了,只是臣的娘子无辜,恳请圣人看在臣这一家子都险遭不测的份上,给她一份恩典,让臣走也走得安心。”

    谢氏蓦得动容了,她实在是没想到,到了这个地步,这小子所求的尽然是为自家娘子讨封,那句‘险遭不测’让她一下子红了眼,到嘴的也哽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你放心。”

    千言万语,到最后只吐出了这么几个字,刘禹再施一礼,恭恭敬敬地退出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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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月最大的成绩就是总字数突破了二百万,说实话,这个字数我是没有想到的,虽然计划订下来,可是真正动了笔,才知道千难万难,辛辛苦苦找资料编剧情,到最后没人来看,打击的不光是创作热情,还有曾经的信心。

    写得确实不好,能坚持下来,还是因为有那么一群始终支持如故的读者,没有你们肯定不行的,只怕再动笔的念头都不会有。

    下一卷叫作《广西经略》,顾名思义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战争已经到来,能不能写得好,酱油是真没底,越写得多,就越觉得自己的肤浅,有时候绞尽脑汁,都码不出一个字,急得晚上觉都睡不好,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这不是一个买枪买炮吊打异时空的故事,甚至于许多本该是爽点的都被我写成了平平淡淡,在这里要说一句对不起,酱油真的还不行。

    尽管如此,还是要在这里厚颜求上一句,不管你是在哪里看到的本书,请到纵横来为酱油的订阅数添上一个,谢谢了。

    这个月要感谢的读者朋友很多,首先是本月增加的两位舵主,柔和庄主以及longtu168168,感谢你们的慷慨解囊,让酱油能给儿子多买上一份玩具,多吃上一份肯德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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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感谢所有订阅支持酱油的读者朋友,祝你们生活愉快、一切顺利。

第一章 毁家

    这个时空的黄海还没有得名,而是依着远近被依次称为黄水洋、青水洋、黑水洋,最近的自然就是黄淮入海口的那一片,滚滚泥沙随着江水涌出,将附近的水面染成了黄色,这种颜色会随着距离的拉远而逐渐变浅,因此便有了‘青水’之称,至于为何再远一些被誉为‘黑’?就不得而知了。∑UU小说,www.uu234.com

    在被人称为黑水洋的深处,一艘双桅海船正缓缓地行驶着,海面上风不大,将湛蓝色的海水吹出一层层的波纹,只有被船身压过的那一条线上,才会翻出一小片白色的浪迹,随即便没入了一片波涛当中。

    这条船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前面尖后面粗,几十个汉子在甲板上跑来跑去,一边喊着号子,一边将系在大桅上的缆绳拉直,巨大的硬帆在他们的扯拽下发出‘吱吱’的声响,慢慢地调整迎风的角度,以期获得更大的推力。

    站在二层女墙上指挥的是一个身量颇高的汉子,露出的上身几乎到了小腹,照理说,不错的天气,平静的航程,对于海上行船来说应该是件高兴的事。可是在他脸上,不但没有喜色,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担扰,很明显,这种担扰不独独是他一人,整条船上俱是如此,所有的人都是一付小心翼翼的模样,生怕触怒了什么。

    船尾楼间的一个舱室里,当中摆放着一个带着凹槽的粗木方桌,四条腿并不是平直下来的,而是斜着撑向四边,形成了一个倒八字的模样,制成这样当然是为了在有风浪的时候不至于马上倾倒,此刻这张不大的桌子上摆着些吃食,边上还有一个三角壶,执在一个汉女打扮的小女孩手中。

    这一趟,从元人治下的直沽口到宋人的楚州外海,距离不算多远,可路却不好走,不但要避开鞑子的巡船,还要同时不时就会到来的风暴做斗争,离岸近了不成,远了又怕失去方向,这么折腾下来,最后到达的时候,也没比陆上快多少。

    因此,在失去联系那么多天之后,他们得到的消息就是使团在大都城一鼓而灭,雉姐儿逃是逃出来了,可是回了京师之后就不知去向。让他的一颗心顿时悬在了半空中,上不得下不得,足足等了五天,才不得不踏上返程的归途,因为那里还有他的使命。

    比起这种挂念,更让人感到心痛的是,这一切都不是为了他,倒底是为了什么,他说不出来也不敢去想,那个被他敬若天神,本应成了自己妻子的女孩,是容不得半点亵渎的,谁都不行。

    姜宁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那个低眉顺眼站在桌子边上的小女孩在他视线里重重叠叠,无论他怎么甩头也分不清是谁,可越是这样,他就觉得嘴里越是苦涩,止不住地就想将杯里的酒倒进去,让那股热气直冲脑中,才会疼得不那么厉害。

    被灌到喉咙里的液体有一种火一般地灼热感,跑海的汉子会有什么讲究,这种类似于后世工业酒精的粗酿货来自于北地,专供那些苦寒之地行路的客商、脚夫、护卫等用的,喝上那么一盅就能遍体生热,何况是这么直愣愣地往嘴里倒。

    “大当家......不如歇歇吧。”

    突如其来的清音钻入脑子里,姜宁抬起头就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容,他咧开嘴“嘿嘿”一笑,伸手就将那对小手抓在了掌中,然后一拉将那小小的身子揽进了怀里。

    “雉.......雉姐儿,你......你来啦。”

    小女孩不意他会如此,手上的三角壶倾倒在桌子上,一股浓烈的酒气不知道是从男子的嘴里发出来的,还是桌子上冒出来的,刺得她直皱眉,可是这些都比不上自己的手落入了对方的掌握,那一刻甚至让她想起了之前那些不堪回首的日子,泪水漱然滑落,身体却没有半分挣扎。

    “莫......莫哭,有我呢。”

    没想到对方的动作一点都不粗鲁,揽过了她的身子就没有别的动作了,一门心思地拿衣角为她擦拭,那付醉中还赔着小心的模样一下子就驱散了她心里的阴霾,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心疼,原本已经到了嘴边的否认也没能说出口,心里只想着这一刻能再长久些。

    “你不是她。”

    对方突然放开她的手,将人推了出去,冷不防之下小女孩没能抓住桌沿,一下子就坐倒在地板上,还好那板子是木制的,倒也不怎么疼,可是心里却是阵阵失落。

    姜宁其实并没有看清她的脸,可是再怎么醉,心里还很清楚的,雉姐儿绝不会让他这么抓着不放,更不会在他面前流泪,那种颓丧让他清醒了一些,一转头,又想要去寻桌子上的酒壶。

    “大当家,你不能再喝了,姐儿若是看到,定会心痛不已。”姜宁一下子就怔住了,这才注意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你是......为何你会在这船上,你们不是在楚州就下去了么。”他闭着眼睛想了想,记忆变成了一个个的片断,要很用力才能连到一块。

    “奴没有家,下去了也不知道往哪里去。”

    姜宁撑着桌子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她身边,轻轻一提就把人拉了起来,这是一个瘦弱无比的小女孩,还没他肩膀高,盯着一双大眼睛努力地抑制着泪水,抿着嘴唇一声不吭,那付倔强的模样还真有几分雉奴的影子,难怪他会眼花。

    “对不住,弄疼你了,这船上是男人呆的地方,你还是细想想有没有什么去处,若是顺路便送上一回。”姜宁也不知道如何处置,专门为她跑一趟是不可能的,可下次返回大宋,就不知道是哪一天了。

    “奴虽然不是姐儿,却是姐儿救出来的,自是她的人,求大当家不要赶奴走。”小女孩有些急了,也顾不得什么大防,直接抱住了他的胳膊“奴不晕船,什么都能做,船上总要有洗衣的吧,做饭也成,就是拿了刀子去拼命,奴也行。”

    姜宁有些无语了,他虽然心里还是没有同意,可是也知道这个女孩的确没有地方可去了,既然是雉姐儿的人,自己就不能不管,船上肯定是不行的,马上就要打仗了,多个女人算怎么回事,可是他们是有水寨的,到了自家的岛上,先将人安置下来,日后再慢慢想法子吧。

    “大当家!”手下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小女孩慌忙放开他,默默地收拾桌上的东西。

    “什么事?”姜宁掐了掐自己的手,让神智清醒了些,才走过去打开门,来的正是代替他指挥的那个汉子。

    “斗子上传来消息,前方有大量船只出现,看情形像是要往南下。”

    来人的话让他陡然一惊,原本残存的酒意也消失了大半,三步并做两步跑了出去,缘着梯子上到二层,接过千里镜就朝着那个方向看去,可是镜头里什么也没有。

    “你在这里看着。”姜宁将千里镜扔到他手上,没等回话就下了甲板,汉子不明所以地看着他的动作,直到他在手心里吐了口唾沫,朝着外头退了几步,转过身面对主桅的方向,才反应过来他想做什么。

    “大当家要上杆子!”船上乐子少,这种事情自然就成了新闻,所有的船员都围了过来,走不开的,也努力伸长脖子向那头瞅,生怕错过了什么。

    “狗日的,都瞧好了。”

    姜宁毫不怯场,笑骂了一句,就加快步伐冲了过去,在众人的哄闹声中,手脚并用地越爬越快,几乎没费什么劲就到了杆顶。船斗里的号子突然见到他出现,愣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大当家已经许久没有爬过杆子了。

    “就是那个方向。”号子很识趣地让出了位子,将手里的千里镜递给他,指着远处说道。

    地方太小,姜宁没有蹲下,直接立在了号子上,丝毫不顾大桅被风吹得有些不稳,赤着的双脚几乎就像是粘在上面,眼睛一眨不眨地贴上镜头,渐渐地看清了远处的情形。

    应该是靠着海岸的方向上,一艘接一艘的平头大船正在迎风破浪,那种船与他脚下的福船有着明显的区别,倾斜度不大的船头就像是一面盾牌,船身方方正正地没有任何弧度,双桅甚至是三桅式的大帆满张着,正当中耸立着两到三层的楼艏,最大的那只甚至还有着飞檐斗拱,就如同一座浮在海面上的宫殿!

    随着距离的接近,那些船上的旗帜已经清晰可辩,上头书写的汉字有一种奇异的扭曲,船舷后面站着一排排的士卒,看他们的装束,既不是毛帽雕裘的蒙古人,也不是白衣黑甲的汉军,身材不高、方帽皂袍、长相近似汉人,却又截然不同,没有人比姜宁他们更清楚对方是谁,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姜宁在心里默默地数着数,当这个数字达到三千的时候,那只巨大船队已经遮蔽了整个海岸线,黑压压的就像一团风暴扑向了远方,那个方向当然不是自己,而是船上这些人的根基所在......大宋。

    怎么办?凭他手里的这点力量,根本不足撼动分毫,一直以来,这只船队都在寻找他们的踪迹,因着手里的黑科技,双方不只一次交叉而过,然而这一次,却让姜宁为难了,以卵击石没有用,放他们过去又心有不甘,因为他不知道已方有没有准备,万一没有,岂不是让人措手不及?

    “大当家的,这么大的阵仗,咱们看得到,岸上的兄弟也一定看得到,属下担心的是,这只怕还不是他们的全部。”

    从大桅上滑下来,手下一看他的面色,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于是赶紧上前说出了自己的分析,这才是他明知姜宁在舱里喝酒还要去打扰的原因。

    “你是说......”

    这么一提醒,姜宁立刻就明白过来,在远处出现的船只还不到元人沿海水军的一半,他们敢这么大摇大摆地出现,就说明了有所恃,恃的会是什么?姜宁的神色陡然一下变了。

    “转舵,整帆,所有人上甲板,全船戒备。”

    在他的的指挥下,船身朝着大洋的深处又多转了几分,每找到一个参照物,这个方向还要进行不断的调整,直到出现一个岛屿的影子,他们才松了半口气。之所以只有半口,是因为这个名为耽罗的岛,同样只是一个参照物,找到了它就找到了回家的方向,姜宁眼都不眨地站在女墙后面,脸上没有丝毫的轻松。

    “斗子里打来消息,前方出现船影,数目不多,方向与咱们相对。”

    “嗯,传音筒打开没有?”

    “已经打开,暂时没有动静。”

    越是近家,姜宁越是不敢放松,当初选择这里,就是因为离着元人的地盘近,位置又很偏僻,有些灯下黑的意思,可是正因为如此,一旦有事就会出大麻烦,他没有马上下令调整方向,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一种感觉。

    心急如火,船速不断地加快,所有的人手都站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床弩的罩布被解开了,粗大的弩~枪被安了进去,投石机的摇臂被放下了,石弹、火弹堆在了一旁。船舷后面,单膝跪地的弓弩手默默检查着自己的装备,勾枪链子跳索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冲阵跳帮,得益于平时严格的操练,一切都精准地像一台机器,一对一,他敢单挑任何一条船,姜宁有这个自信。

    “斗子上说,来的是咱们自己人。”

    “嘟嘟......”

    几乎是在手下说话的同时,一旁的传音筒也亮起了请求通话的绿灯,手下紧张的神情慢慢放松下来,可是一看姜宁的表情,大当家自始自终就没有变过,一脸的肃然。

    “老张,损伤如何,语毕。”

    “大当家。”传音筒里还有些杂音,听上去张瑄的声音略有些失真,好像还有些沙哑,“唉,属下无能,让鞑子乘夜摸了进来,全赖那种夜视之物,才不至于让人包了个囫囵,大船丢了一半,捉的那些基本上没跑,属下真不知道如何见你......”

    张瑄的话里尽是自责和懊悔,姜宁此刻却没功夫同他扯这些,细细地问了详情之后,他反而放松下来,那个岛本来就是临时存物之用,东西丢了固然有些可惜,别的损失并不大,张瑄带出来的人都是得用的亲信部下,损失的反而是投靠的海盗,本就心地不纯,没了也就没了。

    不过十来条船,被人打了个措手不及,还能最终突出来,对于这位副手的本事,姜宁更是增加了了解,就是让他自己来,没准还不如人家,当然这话是不能说的,必要的敲打再加上抚慰,才是收拢军心的上策。

    双方在一条僻静的航线上汇合了,姜宁的大船调了个头,一马当先地跑在了前头,为了防止元人的追击,他们一口气跑出了几十里,直到再三确实屁股后头没有船跟来,才找了一个荒岛附近下锚,饶是如此,警戒线也放出去很远,看得出这帮人已经被吓到了。

    现在的问题是,家毁了,又该往哪里去,同张瑄等人汇合之后,余下的所有船主都来到了他的大船上,从神情上,姜宁一眼就能看出他们的士气不太高,人也显得灰头土脸的。

    “都把头抬起来,就你们这付**样,还喊个屁的威震四海。”姜宁解开衣襟,露出毛耷耷的胸膛,和他的一番话正好是绝配。

    “元人来了几千只,连你们这十几条都没拿下,谁胜了?不过丢了个破岛,别他妈一个个死了老子娘似地,看了就叫人丧气。”

    土匪就是土匪,就是上了船,变成了海贼,也不过是玩技术流的土匪,被大当家吼了两声,一个个的反而毛孔舒张,都活了过来,特别是张瑄,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身份,身为一个军人,打了败仗的下场是什么,总不会是立功受奖吧。

    “眼下没了去处,弟兄们就是想找个乐子,也不成了,元人既然想要,就让他们拿去,他们的好东西更多,有没有卵子跟着某,去干他娘的一票,叫元人看看,谁他妈才是孬种?”

    姜宁拍着桌子大吼一声,小小的舱室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海贼头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某种疯狂的东西,这才叫过瘾好不好?仇不过夜,债不经年,大当家的话让所有的人都红了眼,一个个激动得嗷嗷直叫。

    “妈的,就等大当家这句话了。”

    “说得是,谁不去,谁他妈就是没卵子的。”

    ......

    一时间,污言秽语横飞,姜宁不但不以为忤,还无声地露出了一个笑容,元人想要一网打尽,他偏偏就要搅得鸡犬不宁,看看谁的坛坛罐罐更精贵。

第二章 渡淮

    后世的华夏,被世人津津乐道的两个历史工程,一个就是号称从月球上唯一能看到的人工遗迹......万里长城。↗UU小说,www.uu234.com

    另一个就是沟通南北两大水系,造福全国亿万人的人工水利枢钮......大运河,后者的情况又分为两种,一种是筑于隋唐年前,从洛阳到江都,著名的败家子皇帝杨广所留下的,传说中要妇人拉舟过淮扬的那一段,另一种则是元人为了糟运,在老运河基础上一直延伸到大都,直到二十一世纪依然通行无阻的京杭大运河。

    在德佑元年十月中旬的时候,后一种可能连幻想都算不上,但是这个幻想的起点,此刻就踩在宿州防御史、知楚州刘兴祖的脚下,他的身后是高大坚固的楚州治所山阳县城,身前是滔滔不绝直入大海的淮水,身侧则是穿过县城直抵扬州的运河干渠,在这些江河、城池之间,是一万八千名红袄轻甲、列阵以待的大宋禁军!全部由淮人组成。

    “太守,给末将瞅瞅呗。”大战在即,能同他这个统帅说惫赖话儿的,只能是他亲手提拔,一步步由亲兵一直做到都统的亲信大将于文光。

    “让你看也行,看完了,猜猜唆都敢不敢渡河?”刘兴祖看着他一脸馋样,倒是没有出言责备,而是将手里的千里镜递给了他。

    不是他小气,实在是这个事物太过金贵,整个淮军里就没有几架,他这一架还是上回叙之先生过来,说是大帅知其劳苦,特意将自己所用的赠予他,这个恩典,可是比寻常的宝刀铠甲还要抓心,那简直就是神物。

    上千步的距离,人眼连个大概都看不清了,在这个小小的事物里,居然能看明白旗帜上面的字体,难怪那些探子们不要性命,也不会让它落入鞑子之手,对于这一点,刘兴祖没有任何地妒忌,因为人家是用生命在获取情报,没有他们,这一仗根本不用打了,完全就没有胜算。

    “额滴个娘哎,这怕不有十万还多吧。”于文光只看了一眼,就吸溜着连连吐气。

    “八万四千七百人。”边上一个淡淡的声音响起,将他的惊诧击碎于无形。

    刘兴祖不但知道具体人数,还知道兵力构成,这一切自然都是那些神出鬼没的探子们日夜辛劳的成果,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远处,似乎想要在某个地方找出一双眼睛,可惜除了凛烈的江风,就是那不需要任何工具也能看得到的......蔽日旌旗!

    元人是一早就开始江前列阵的,隔着淮水都能听到极大的动静,等到刘兴祖率兵出城的时候,他们的后队还在源源不断地从营中出来,唆都倒底想干什么?这个疑问始终让他有些不解,说实话他早就做好了某一天元人突然兵临城下,大军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的准备,可偏偏就不是这样。

    难道他们以为,摆出一个宏大的阵势,就能将自己吓得开城投降?如果不是,这么做倒底是何用意呢,自己明明已经放开了淮河防线,偷偷地渡过来不好吗,还没等他想通,那架被他视若珍宝的千里镜就到了眼皮子底下。

    “怎么,怕了?”刘兴祖接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这个亲信低着头,面色也不太好。

    “怕个俅。”于文光像是被踩着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就咋了,等到发现面对的是自己的统帅时,又讪讪地摸了摸脑袋......上的铁盔,“属下的意思,鞑子只怕真要渡河,太守不如先行回城,让末将带人在这里顶着,顶不住了再退却不迟。”

    想不到这个粗人还有个细心思,倒是让刘兴祖多看了他两眼,在野地里同鞑子拼消耗,他才不会干那种蠢事,原本也就是想试试对手的反应,除开这里的一万八千人,城里头还放了五千以防出现意外,想到这一层,刘兴祖突然有了一个念头,他招手叫过一个亲兵。

    “上下游可有新的军报送来?”

    亲兵有些疑惑地摇摇头,话一出口刘兴祖便知是自己有些心急了,淮东境内的这条江防,从招信军一直到楚州的入海口,几百上千里的地段,靠人守,多少也照应不过来啊,他怎么能事事都指着别人呢。

    “去,命巡骑将范围再扩大,上游进至洪泽湖一线,下游嘛,直抵海口。”亲兵一惊,就这么算也是数百里的路程了,一来一回费时不说,就算发现了,要如何去阻止?

    刘兴祖没功夫去解释,他这么做的用意,围城最怕的不是没有粮食,而没有信心,如果一声不吭地在大白天看着这么多鞑子从容过河,对于守兵士气的打击将是巨大的,大帅给他的指示至少要守一个月,才能达到疲敌的效果,可是他知道一个月是不够的,只有拖得更久才能起到更大的作用,为此哪怕拼光整个楚州城都是幸事。

    鞑子没有选择趁夜过河,打的怕就是这个主意,因此哪怕是冒险之举,他依然选择了出兵列阵,不是为了阻止,而是让部下们看一看,这些敌人也是肉身凡胎,自己的数量虽然只有他们的两成,也毫不畏惧。

    “报,巡骑上游十里,未发现敌踪,对岸亦无动静。”

    “报,下游十里处,无一人一马一船。”

    “报,上至十五里,亦然。”

    “报,下......”

    不多时,一趟又一趟的回报就返到了他的面前,听着这些千篇一律的军情,刘兴祖的心里涌起的不是放松,而是更深的警惕,太过正常就是不正常,这样的战场嗅觉他不独有,而且很灵验。

    其实他不知道,唆都的这个做法,不光是他们这些宋人不明白,就是其亲子,进义校尉、行军千户、管军总把百家奴也是惘然不解,他不明白的是,就算夜里渡河有风险,现在明明可以趁着宋人还未出城,便能出其不意地杀过去,为什么偏偏要等到他们严阵以待了,自己这里还是毫无动静?

    八万多人,猬集在一起,从远处能看到的,除了密密麻麻的人头,闪着金光的刀枪矛戟,就是那一面面或大或小,按着军阵错落有致,排列整齐却又随风舞动的百户旗、千户旗、万户旗直到他这个河南行中书省左丞、楚、扬等处招讨使、征南副都元帅的大旆!

    秋风吹起旌旗烈。

    那种旗随风动的烈烈之声,就是唆都最喜欢听到的声响,目光一一扫过簇拥在自己周围的将校们,他有种手握大军纵横天下的豪情,小小的淮水根本就没放在他的眼里,几百年前的符坚曾有“投鞭断流”的壮举,曾经还被他嘲笑过此人的狂妄自大,眼下自己带着雄兵饮马淮水时,才知道这是一种多么自然的心态,因此除了写在史书上的结果,别的他都想要。

    大帅到底在等什么,部下们不敢问也不敢议论,可面上的疑惑是明明白白的,唆都知道他们的想法,可是没有打算多说什么,有时候,适当地保持一些神秘感,也是驭下的不二法则,这还是汉人的书里教他的。

    百家奴看着自家爹爹一脸的淡然,仿佛根本没有把对岸的过万宋人放在眼里,这种阵势又不像只是示威,无论如何就算是堂堂而战,以自家占据绝对优势的兵力,完全不必拘泥于这一面,宋人只有那点兵,攻击面一扩大,他们就会照顾不过来,最少也能减低伤亡,这样的常识他不认为爹爹不懂,那就是另有深意了?

    循着这种思路,他不禁回头打量了一下周围的将校们,里头光是汉军万户就有六个,几个蒙古千户中,除开自己这个掌着宿卫的,还有一个负责外围警戒的,数来数去怎么都差一个,他下意识地看看父亲,唆都朝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正面相持,奇兵突袭,说起来容易,可面前是一条宽达数里的大河,不仅宽水流还急,泛着黄的江水前后相抵,在水面上形成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漩涡,看着就让人心惊,难道会在某处,有个能够趟水而过的浅滩?百家奴怎么都不敢相信,可是父亲毫无提点之意,那平淡的笑容仿佛在告诫他‘稍安勿燥’。

    “大帅,人到了。”就在这种惴惴不安中,一骑快马自江边飞驰而至,隔着百余步的距离就被亲卫拦下来,他忙不迭地拿出令牌验过之后,脚步匆匆地跑到众人面前,跪倒在地。

    “移剌答是否已经就位?”

    “千户离此不足七十里,宋人应该尚未察觉。”来人的语气并不十分肯定,唆都望了望对岸的那杆大旗,和大旗后头红云一般的军阵,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好,轮到我们了,众将听令。”

    唆都听了不仅没有动容,反而收起了方才的笑意,面上寒霜一片,听得众将就是一凛,心知时候到了。

    “百家奴。”

    “末将在。”第一个就点到自己的儿子,百家奴的心里早就有准备。

    “你为左翼,带上三千人,不计死伤一定要将宋人缠住,可听清了?”

    “末将明白。”百家奴接过令旗叩首应道,此时他总算明白了父亲的用意。

    “杨庭璧。”

    “末将在。”

    “你领所部为右翼,同他一样,何人先踏上对岸之地,便是此战首功!”

    “定当效死。”

    一个粗壮的汉人将军抱拳接令,区区万人都不到,对于身后庞大的阵势而言毫无影响,河面只有这么宽,渡船只有这么多,唆都已经搜刮了北岸几乎所有的民船,还自造了许多,才堪堪能够一次渡过六千人去,现在自己出招了,他很想看到宋人的反应是什么?

    唆都这么做其实有些出于无奈,对岸在一个月前就开始了动作,动静大得人尽皆知,不但封了淮水各渡口,不准任何人来往,就连渔船都消失了,费尽心力打探得来的消息是,他们竟然在迁民!

    当时唆都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惊讶得无法相信,战事还没有开,打与不打都不一定,什么时候打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宋人居然已经开始做准备了,为此他不得不收起了之前的轻视之心,这才形成了今日的决定。

    宋人既然有守城的决心,那就要千方百计引他们出城,就算不能尽歼也要消耗掉大部分,不然最后会打成什么样子难说,但肯定会拖延大汗一举攻破淮扬,从侧后包围建康府的计划,这个罪名他不想担,也担不起。

    “你说什么,从海上来?”

    几乎与此同时,刘兴祖也得到了最新的消息,这个消息并不是他的巡骑打听出来的,而是来自于一个瘦瘦的、高高的、黑黑的渔家打扮的汉子,来人手持李相公亲颁的大帅府腰牌,他的亲兵丝毫不敢怠慢,直接让他纵骑入阵,来到了军前。

    “......是,咱们也没想到,鞑子船队到达楚州外海的时候,本以为他们是想沿岸骚扰,没曾想直接从上面下来了数千只小船,船上不仅有人还有马,从喻口镇码头上的陆,那里空无一人,鞑子上岸后毫不停留,队都没整,旗号也没打,就朝着楚州冲过来了。”

    “来了多少人马?”刘兴祖沉声问道,喻口镇在海边,离着这里不近,若是人数不多,他还有五千后备可用,一时间倒是不会有什么危险。

    “五千,只多不少,人人皆配双马,咱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往少里说,他们距此可能不到五十里,甚至也许就在左近,小的人手不够,无法跟上去,防御,为安全计,还请速做决断。”

    黑牛一脸的忧心,他过来的时候没有想到,宋军已经出城列阵了,更让他心惊的是,对岸已经看不到任何别的景象了,人,全都是人,他们在等待什么,还用说吗?

    刘兴祖的脸上平静如水,并没有因此而有所慌乱,而是在心里飞快地计算着,退是比进更难操控的一件事,许多的战例并不是打得不好,就是败在了进退之间,相对于敌军来说,一万八看似不多,可如果从远处,其实是看不出任何区别来的,同样的都是数不尽的人头。

    一人双马,那就是日夜不歇了,如果是奔驰了一夜,距此最多还有三十来里,一个时辰的时间还是有的,看似很长,其实不然,涉及到的东西太多了,比如说已经蠢蠢欲动的当面之敌。

    “鞑子渡河了。”无须亲兵提醒,刘兴祖也清楚地看到,对岸的江面上出现了影影绰绰的船影,无数的大小船只被人拖下水,一只船大的栽上六七个,小的不过二三个,连个撑蒿的都没有就这么用浆划向了江心。

    “传令下去,平塞弩手诸指挥全体上前,依次发射,不必等到鞑子靠近。”没有时间计较了,刘兴祖立时便有了决断。

    “忠节前军先行,自西门入城,后军绕道城北,注意警戒来路,宣毅前军退至南门,后军随着本官,就在此地,于文光,你领着人负责监督,有擅动者,即行军法。”

    “末将遵命!”

    于文光一看太守的表情,就知道劝不动了,阵前撤兵,最忌的就是产生混乱,那样的话,不但速度上不去,还会导致阵形的崩溃,敌人这么处心积虑,只怕盼得就是那样的结果,刘兴祖的计划四平八稳,可是最关键的一点,他自己不能先走,这就变成了最大的变数。

    统帅的旗帜逶然不动,士卒们自然心中安稳,多达十二个指挥的平塞弩子手从闪开的通道中依次上前,弓手斜斜上指,弩手平端向前,静气凝神地等待着敌人进入射程的那一刻,他们没有丝毫慌乱,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就算是最后敌人上了岸,身后还有太守亲领的宣毅后军近五千弟兄为他们掠阵,那还怕什么?

    隔了接近一里地,自然什么样的声响都听不真切,只有突然飞上半空的一片黑云,才知道那是宋人发射出去的箭矢,唆都疑惑地看着远处那杆若隐若现的敌军帅旗,心里突然有种不塌实的感觉。

    慌乱之下仓促发射,应该是再正常不过的表现了,他丝毫不担心带着人正冲杀在江面上的儿子,就算是宋人最足以夸耀的神臂弓,此时应当还远远没有进入射程,就更别提几乎是撞大运的抛射了。

    “大帅,宋人的后阵似乎在移动。”

    “什么?”

    唆都吃了一惊,再也做不出一付平静从容的表情,宋人察觉到自己的意图了?他派出移剌答绕道海上,从侧翼登陆,求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并不是说要凭着那五千骑兵拿下楚州城,而是希望将出城的宋兵至少大部分截下,为后面的攻城扫清障碍,否则就凭城里的两万之众,他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才拿得下?

    “吹号角,让他们猛攻!”

    来不及去判断真伪了,唆都当机立断,哪怕付出儿子的性命,他也要再搏一把,至少对面的那个宋将还没有退,一城主帅失机,也是很有用的战果。

    “晚了。”

    高琚马上的刘兴祖现出一个讽刺的笑容,先走的三军已经分别从三个城门进了城,在他的身后,发射了六轮的平塞弩手井然有序地列队退向了城西,只需要到达城门的附近,城墙上的远程打击就能提供足够的掩护。

    “太守。”于文光的催促声再一次响起,他收起了手里的千里镜,终于朝着这位亲信一点头。

    当百家奴的坐船一马当先地冲到对岸时,他已经提不起抢到渡河首功的兴致了,因为视线里早就空无一人,怀着一丝侥幸,都没有等船停稳,他就跳下了齐腰深的淮水,等到奋力上了陆,刚好看到一面硕大的旗帜被高举着踏上楚州城的吊桥,那上面的一个“刘”字是如此地刺眼。

    几乎与此同时,远处响起了隆隆的马蹄声,一个又一个的蒙古骑兵从漫天的尘烟中现出身影,不光是马背上的人,就连胯下的马儿也大口地喘着粗气,似乎下一刻就会倒地不起,而每一个骑兵的后面都只有一截空落落的绳索,带着五千探马赤军的千户移剌答失望地眼神几乎与百家奴一模一样,他们都只晚了一步,仅仅那么一步而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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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1275介绍:
21世纪宅男刘禹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可以通往13世纪的双向传送门,本来只想倒卖东西赚点钱的他,却被人出卖而惨遭追杀,被逼武装自己以求报仇的主角,投入历史的大潮中。建康,临安,扬州,静江,崖山,民族的末路来临,他是否能力挽狂澜面对21世纪国安特工和…混在1275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混在1275,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混在1275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