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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哥是出来打酱油的     混在1275txt下载     混在1275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五章 千户

    就在刘禹同大太阳作着艰苦而又顽强的斗争时,辽河上游的战斗已经趋于白热化,总数一千多的钦察骑兵被前后两股不过七百的队伍一夹击,一下子就撑不住了。凭心而论他们打到现在,已经足以自傲,可精神力量终归是有限的,身体上的乏力感和让人从背后偷袭的挫败感一结合起来,表现在行为上就是四散逃窜。

    “撑下去,他们人不多,丞相已在身后,马上就会到。”玉哇失的表现很好得诠释了什么叫做“风水轮流转”,方才还是得意洋洋地在那里看着对方吼叫,一步一步地陷入绝望,眼下就轮到了他自己。

    许是他过大的嗓门吸引了马贼的注意,老北风很轻易地就从一堆乱军中找到了他的方向,敌人阵形已经开始散乱,趁此机会痛打落水狗是件很愉快的事,做为一个有追求的马贼,他当然不会错过。

    “杀光他们,兀鲁思汗重重有赏!”

    老北风吆喝着冲了上去,长刀将一个钦察骑兵砍得尸首分离掉落马下,淋漓的鲜血刺激了他的狼性,望着还在努力想要维持阵形的那个壮汉,老北风毫不犹豫地策骑猛进,根本不在乎对方的人数还远远超过了自己。

    “锵!”

    双刀相交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凭声音就知道自己的刀上豁了一个口子,那又算得了什么,对方的兵器脱手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顺手将还在发愣的敌手砍倒,他终于解决了最后一个拦路者,在玉哇失错愕的表情中,一下子就欺到了近前。

    刀光当头而至,玉哇失来不及躲闪,本能地举起了手里的东西,原本应该是一面圆盾的,此刻却只有半截旗杆,不出意料地又被砍断,他只能丢掉旗帜。刚刚举起另一只手上的长刀,骇人的刀光夹着风声又至,老北风骑着缴自锦州城中的波斯骏马,再加上本就高出一头的身材,这一击的威势显露无疑。

    “嗯”

    玉哇失闷哼一声,他的坐骑早就疲惫不堪,这一下哪还吃力得住,只见他连人带马陷了下去,就这么突然消失在老北风的眼前,等后者低头去看时,人已经从倒下的马儿身上滚落,被几个手下救了出去。

    “让这厮逃了。”老北风暗自摇摇头,他一早就认出此人为全军之首,拿下他的首级,在乃颜面前就有了一份扎实的功绩,这种擎天保驾的大功劳,怎么也得赏点实惠的东西吧,比如某块水草肥美的土地?

    “辽河千户的援军到了,部落的勇士们,杀光他们,我有重赏!”

    乃颜的反应要慢上半拍,因为他根本就不认识这些装束奇特,口号怪异的人,直到部下的提醒才明白,是纵横这一带的马贼,真是讽刺,在钦察人袭击之初,他还以为碰上了马贼,结果陷入绝境时,来援的竟然会是真正的马贼。

    马贼又如何?乃颜想得很清楚了,至少双方都有共同的敌人,那就是大都城中的薛禅汗,钦察那个首领的话已经表明了这不是什么误会,而是人家有意识地攻击,为的是要自己的命!

    这一刻乃颜的怒气达到了顶峰,他没想到自己忠心耿耿换来的是如此对待,还同是黄金家族的人呢,倒底做错了什么才会让人家不惜骗而后杀?于是,素不相识的马贼就成了他嘴里新封下的辽河千户,反正这地盘也是大都那边的,空口白牙地一点都不用心疼。

    “吁!”

    老北风同对面一个蒙古骑兵同时勒住了马,避免了撞在一块的危险,两人手里的战刀都还习惯性地高举着,眼神对视了一下,都是咧嘴大笑。

    “救我的是哪位勇士,斡赤斤部的乃颜要同他致谢。”

    蒙古骑兵身后现出一个身披大貉的高大身影,老北风放下刀,朝身后一看,他的人正同蒙古人一块儿追杀着四散奔逃的钦察人,自己已经打穿了敌阵,见到了他想要救的人。

    “尊驾可是兀鲁思汗,在下匪号老北风,率诸位弟兄,向大汗致意,这是弟兄们送与大汗的礼物,不成敬意,还请笑纳。”老北风倒提着刀柄,在马上遥遥一抱拳,高声说道。

    然后从手下那里接过一面黑色的大旗,送到乃颜的马前,上面的旗杆已经没有了,可是乃颜一看就放声大笑,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珍宝,应该说什么样的珍宝都比不得这面光秃秃的旗帜,因为那正是他失去的那一面,象征的是斡赤斤部的荣誉。

    “哈哈,好汉子。”

    险死还生,就连旗帜也被夺了回来,乃颜的心情异常地好,丝毫没有计较他的失礼之处,两人都是用的蒙古话在对答,可看这个汉子的装扮,既不像蒙古人,也不同于一般的汉人,因为汉人是不会披发的。

    “不用客气,你们来得很及时,说吧,想要什么样的奖赏,只要我给得出的。”趁热打铁,人家还在卖命,乃颜很明白,不能寒了壮士的心。

    “大汗方才不是赏过了么?老北风同弟兄谢过了,今后便是大汗最可靠的朋友。”

    一个有分寸的人啊,根本不像他面相那么粗豪,接了自己的封号,又不愿意听从自己的调遣,乃颜不在乎欠谁一个人情,他只要不死,就肯定能还得上,朋友也不错,至少他们还能牵制忽必烈的运输线,这就足够了。

    “说得好,今后你就是我的辽河千户了,这条河流到哪里,哪里就是你的辖地,我乃颜在此对长生天起誓,一旦拥有辽东的全部,这份封赏就会变成实职,你得到的将不只是土地,还有它上面所有的人。”

    “老北风同所有弟兄们,谢过大汗的慷慨。”

    两人没有用习惯上的击掌为誓,而是各自举起了刀,在马上相互碰了一下,金铁交加冒出的火花,代表的就是这份誓言的神圣性,否则就将遭到人神共弃。

    “大汗还是快走吧,他们的援兵很快就要到了,足足有一万多人,据说后面还有更多,要是被他们再缠上,就难以脱身了。”

    对于今天的成果,老北风很满意,他并不想现在就逼人家兑现什么承诺,那样的做法是很愚蠢的,只要这位兀鲁思汗还活着,只要他能一直同大都城中的主人相抗,根本就不用担心什么,相反还会得到他更多的感激。

    “好,你也多保重,一定要活着,我的朋友......”没等乃颜客气两句,突然从远方传来闷雷一般的响声,富有经验的他们都明白这不是什么天气的突然变化,只怕就是对方所说的那些援军到了。

    阿塔海的中军大旗出现的那一刻,乃颜才真正死了心,这不是什么意外和误会,忽必烈是真的处心积虑要置自己于死地,无数骑兵的影子一片片地出现在河谷平原之上,他们的颜色同脚下的黑色土壤混然一体,就像死神的阴影降临大地,让人心惊胆寒。

    “大汗速走!”老北风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同他在一起的那位也差不多,听着雷声接近的速度就明白,对方正在加速冲刺,离着这边已经不算远了。

    来不及收拢残兵,乃颜带着身边的护卫拨马就往上游的方向走,老北风撮指于嘴,打出一个响亮的哨音,尖利得在隆隆蹄声之中都清晰可闻,他的马贼弟兄听到了,都知道这是大当家召唤他们的信号,敌人的大军来了,咱们也要撤了。

    在上万人的铁流面前,无论是乃颜的几百残部,还是损伤不大的马贼大队,都不过是无足轻重的浪花,如果跑得不快,立刻就会消失在河流中。铁流沿着辽河席卷而上,阿塔海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追着乃颜一路杀进他的腹地,后者虽然猜出了他的企图,却没有半点应对之策,不向自己的家里跑还能去哪里?

    “呜......呜......呜呜!”

    就在这时,一阵接一阵地号角声从他的前方传来,那熟悉的长调对这一刻的乃颜来说不吝于天籁之音,因为那就是东道诸部共同的进军号,无数黑色、白色、褐色的骑兵从绿油油的草原上现身出来,他甚至看到了跑在最头里的哈丹秃鲁干扬鞭挥刀的矫健身姿,乃颜心里繃得紧紧的那根弦一下子放松了许多,自己总算是得救了。

    “鸣金收兵。”

    阿塔海面色不变地吩咐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自觉已经尽了力,这个结果当然不理想,可是再强求下去,这支奔跑了一整夜的万人队就将葬送在这辽河边上,那就不是失败而是灾难了,他将无法同大汗交待。

    “咱们也该走了。”

    另一个方向上,李十一放下手中的千里镜,朝着身后打出撤退的手势,从一开始这里就不是他的战场,眼下侍制吩咐的都已经完成,他需要马上赶回去,离开得太久了,都不知道大都城里的情形,心里隐隐地不太放心。

第一百二十六章 长街(上)

    “尔等的谋划已为我知晓,速速出来束手就擒吧!”

    门外一阵紧似一阵的喊声响起来,刘禹毫无所觉地沉着脸想了想,一抬头就对上了一束平静如水的目光,杨磊仿佛明白他的心思,缓缓地摇了摇头,那意思很明显了,义不受辱!

    “门外约有千人,要围了这院子还要分兵把守各路口,门前的大约在四、五百左右,中书换装吧,某与这些弟兄拼死为你杀出一条路来。只要能冲到街口,便能讨得些许时间,你同你的人即刻离去,躲也好逃也好,万万不可再回头。”

    一迭声说罢,杨磊没有再看刘禹一眼,转身朝向十多名手下,一扬手沉声说道。

    “都是好兄弟,杨某不瞒诸位,今日有死无生,咱们能做的就是为中书拼出一条路来,等他回了朝还能将音讯带与你我的妻儿老小,也不枉......”说着说着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目光一一扫过这些手下,每一个都是自愿留下来的,因为他们都成了亲有了后。

    从进到大都城那一天,刘禹就分批在撤退,为的就是不想有今天,哪个不知道早走一天就早一点脱险,可同僚一场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让那些新婚不久还未有后的,以及家中独子府里支柱的先行回去,便成了不成文的规定,后悔么?心里或许会有一些,但是脸上,但凡是个男儿又怎会表现出来,何况他们是宿卫官家圣人的御前班直!

    “将这些劳什子扔了,勒兵束甲,你等四人随某在前,其余的护着中书寸步不可离,今日不杀个够本,谁都不许轻死,听到没有?”

    刘禹在一旁急得目瞪口呆,外面有一千多人啊,离着不过百步远,元人随时能调来上万人甚至更多,就算他有不逊于金明的勇武,在这样的情况下能做什么?不过枉送了性命而已,眼看着这些跑入房中,一个个地顶盔贯甲,明晃晃锃亮的甲片在日头下闪着金光,亮瞎了他的眼,事情已经要脱出掌控了。

    “虞侯、中书你们看。”

    一个跑上二层的军士突然指着远处叫道,难道又来敌人了?杨磊和刘禹都是一惊,谁也没有说话,“噌噌”地顺着梯子跑了上去,一看之下都凉到了心底。包括他们预定的突围路口在内,到处都冒出了人影,人数倒是不见得有之前的那么多,可全都骑了马,杨磊的脸色变得苍白,就算冲开一个口子,又如何逃得掉?要知道这是他们自己的都城,远比宋人要熟识道路。

    “还是依我的吧,不如......”刘禹的话没有说完,边上的军士就发出了一个奇怪的声音。

    “噎,那是什么?”

    原本围住这个不大小小的院子,有廉希贤调来的一个汉军千人队就足够了,这片区域本就是他们的辖地,对方不过十来个人,这要让他们逃脱了,这些汉军会是个什么下场,所有的人都很清楚,十多天之前的十一抽杀令就摆在那里呢,桩子上的人头血迹还没干。

    “殿下怎么来了,大汗有新的旨意?”廉希贤带着领军千户拍马迎上前去,真金被一队蒙古骑兵护卫着,只要看看他们桀骜不驯的眼神就知道这些大爷正是宿卫宫城的怯薛歹。

    “大汗有令,死活不论。”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廉希贤听出的却是一片杀意,倒底出了什么事让大汗恼怒,他看了看真金的表情,对方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一言不发地同他们一起来到了门前。

    “他们不肯出降么?”真金的话没人回答,他自己也清楚是一句废话,人家连死都不怕,又怎么会束手就擒?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下场也只有一个了,真金打心底里不愿意这么做,这不但违背了他所熟读的那些汉书,也同草原上的习俗不相符,这些南蛮子是值得尊敬的,哪怕是做为对手,眼下除了成全他们,真金想不出自己还能做什么。

    从驿馆到右转的第一个路口是一条长约五百步的街道,这么一点距离对于快马来说不过数息之间几个起伏的事,更别说是冠绝全军的怯薛骑兵了,然而走在这条街上的一队四个骑兵步伐悠闲地就像是在草原上散步,一点都没有战斗将临的感觉。

    查速台是这一小队骑兵的头儿,做为怯薛中的十夫长,他的人负责这个路口的巡视,当然也包含了这条长街。不过在他看来,抓捕十来个宋人,哪里用得着这么大的阵势,一条空荡荡的街道,又哪值得十个怯薛来守,因此不但心里有些懈怠,就连马儿也任其慢走,弓矢兵刃?都插在皮囊里呢,高声谈笑的几个人,浑没注意到,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多出了一匹骏马。

    是的,相对于较为矮小的蒙古马来说,这匹红色的大食马可谓神骏了,修长的颈项、直立的双耳、大而突出的双眼、短而直的背颊、油亮无比的毛色,还有高高昂起的尾鬃,那简单就是爱马之人眼中的愧宝,查速台当然不会例外。

    此时离着驿馆的大门很近了,围门的汉军大概在做着攻击的准备,长梯、撞木依次摆开,步卒排成几列张弓搭箭,巡到这里就应该回头了,查速台同几个伙伴正打算拨转马头,猛然就看到了这匹跟在后头的马儿。

    马背上空无一人!

    “查速台,你居然带了备马?”一个骑兵开着玩笑,又不是长途奔袭,不过是普通的巡街和阻截,谁也不会在后面多拴上一匹,这个说法让查速台咧嘴一笑。

    “不管之前,现在它就是我的马了。”

    说着便俯下身去够笼头上的缰绳,谁知那马儿一点都不情愿,头往边上一甩就让他的手势落了空,更惹得几个人哈哈大笑,他不禁微微有些恼怒,而就在这一瞬间,异变突生。

    一束耀眼的光线闪了查速台一下,等他回过神来时,胸口上一抹血渍正在扩大,随之而来的巨痛让他眼前模糊一片,恍惚中一朵红云升上了马背,倒底是什么,他已经来不及看清了,猛然升起的眩晕感让他一头栽了下去。

    他没有看错,红色,亮眼之极的红色,在灰暗的街道、房舍和黑白相间的蒙古汉军当中显得那么地突出,就连马上骑士的脸颊,都红扑扑地光采照人,那是青春的颜色,也是大宋的颜色,更是这个古老民族千百年传承不休的唯一色彩!

    舞动着的红云中闪出金色的光芒,梨花三分,惊愕中的三个骑兵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同他们的十夫长一样掉落马下,长街上只余了四匹无主的马儿,还有那朵璀璨的红云。

    “驾!”

    从马腹下翻上来的雉奴端坐着,手中的大枪被她舞出一个半圆形,精钢带棱的枪头像鞭子一样抽在无主的马儿背上,吃痛之下,四匹马儿扬蹄就向前冲去,仿佛后面会有什么恶魔追上来。

    她没有立即跟上去,而是一边双腿用力夹上马腹,催动马儿加速,一边将大枪挂起,两手一抽,一把骑弓和几支羽箭就执到了手上。口中清叱连连,一支又一支的羽箭飞出,那些被突变惊呆了的围困汉军就成了不动的靶子,等到惊马冲过来,除了扔下东西朝后跑还有什么选择?他们只是巡兵,不是战兵。

    惨叫声迭起的时候,雉奴已经扔掉了骑弓,反手将一顶铁盔扣在头上,连系带都不及拉上,就一低身将大枪执在了手中,踏着还在挣扎的身体,风卷残云一般地赶着溃逃的汉军翻滚过去,让目睹这一切的真金看得呆住了,这就是众人眼中的羸弱不堪的南朝人么?

    “截住他,护着太子!”

    “是雉姐儿,快开门!”

    双方的喊声几乎同时响起来,雉奴出现的一瞬间,刘禹无法说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他可以让杨磊等人放下兵器以保全性命,但是雉奴可以么?刘禹根本不敢想像她落到元人手中的情形,想都不敢想!怎么办?他的脑中一片浆糊,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同样难以做出的抉择,一错之下就是万劫不复!

    对于这种出其不意的打击,敌人的错愕只是一刹那的功夫,四匹惊马被人当场斩杀的时候,雉奴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空隙,驿馆的院门正在打开,她只需要加速冲过去,就能达成目标了。

    “蛮子哪里走!”

    来人说得肯定不是汉话,雉奴心里想的大概就是这类的词吧,一个蒙古骑兵举着弯刀斜斜地冲过来,另一手上绑着一只不大的圆盾。如果避开他,此人就会堵住刚刚打开的院门,看着后面潮水般涌上来的汉军,雉奴一咬牙,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

    自己的刀离着人家还有很远,一朵闪着光的花束就到了眼前,心中惊诧之余,心上的圆盾几乎本能地护住了要害处,清脆的点击声撞击着他的耳膜,为什么不是长枪破盾的巨震?本已经做好准备的他甚至连后招都想好了,籍此夹过对手的大枪,然后一刀直取他的首级,做为一个怯薛他有这样的自信。

    尽管同自己想像的不一样,右手上的弯刀依旧劈了下去,照着的是对方的颈项处,如果没有落空,将会连同那顶立着红缨的铁盔一起飞上半空,然后伴着四散的鲜血落下来,那才是战场上最美丽的景色,而不是这讨厌的红色。

    距离太近了,雉奴在心中暗叹,斜向冲过来的蒙古骑兵打消了她的速度优势,连带着枪势也弱了几分,对方是个好手,接连三下都被他的圆盾挡下,眼看着刀光当头而至,雉奴狠狠一咬下唇,去势已老的大枪蓦得翻转,凭空形成了一朵枪花,第四分!她终于做到了。

    “啊!”得一声惨叫。

    马上骑士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肩头被戳了个对穿,飞洒的血花在他眼前形成一片血雾,收势不及的弯刀砍在了一个硬物上面,发出沉闷的碰撞声,而他自己则连人带马冲进了打开的院门中,还没来得及睁开眼,就被一柄长刀搠了下来,眼前活不成了。

    “竟然是个女子!”

    被一大群蒙古人和汉人围在当中的真金诧异的差点呼出声来,方才那人是怯薛中的好手,平常以武力自恃的勇士居然一个照面就被人干掉了,而他那一击仅仅只打掉了人家的头盔。

    随着铁盔飞上半空的还有她的髻子,柔顺的青丝沿着铁甲披落,清丽绝伦的面容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直刺心扉,在那惊鸿一瞥中,真金甚至看出了她的决然,这是何等的土地才能养育出如此动人的女子啊。

第一百二十七章 长街(中)

    “快进去!”

    杨磊抢出门去,将几柄伸过来的长枪架住,大喝一声,顺手一掌拍在雉奴的马后。回头的那一刻他突然怔了一下,雉奴伏在了马身上,背上露出一截箭羽,紧接着破空之声不断传来,他将手中的长刀舞成了一个光圈才堪堪挡下,退回院内关上大门的一瞬间,“咚咚”的撞击之声不绝于耳。

    “雉奴!”冲下楼来的刘禹悲呼出声,他站得比众人高,就连她是如何中的箭都看得一清二楚,顾不得还有旁人在场,一把就握住了她的手,还好不是冰凉的感觉。

    “不妨事的,禹哥儿,我......”雉奴毫不在意地摇摇头,她坐起身面有愧色看着刘禹,自己又一次违了命,那种忐忑的小心思看在刘禹的眼中,只有无比的心疼,哪还顾得上其他。

    是的,他明白雉奴的心思,这个女孩不是来搭救自己的,而来与自己同死的!突然之间他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被深深触动了,这样的情义让他拿什么去回报?

    “我那里有伤药,还能走动么,随我上去。”

    方才还威风凛凛的铁娘子顺从地被人扶下马,任由他牵着自己上楼而去,在雉奴的心目中这里就是她的终点了,裹不裹伤要什么打紧,不过既然是禹哥儿的要求,便任他行事吧。

    解开系带,慢慢卸下胸甲和肩甲,刘禹这才放下心来,这支箭的力道不算大,配给殿直的这种甲片极为优良,虽然勉强破了甲,但也损失了大部分的动能,就连箭簇都没有完全射入身体中,也幸好如此,否则只怕就要动手术才取得出来了。

    饶是如此,灰白色的罩衣已经渗出了鲜红色,刘禹也顾不得许多了,自肩头将罩衣拉下半边,少女柔嫩的肌肤一点点露了出来,不同于手上和面上的偏深色,深藏其中的是自然的白晰,几乎透明地连青色的血管都看得见,再加上胸前微微隆起的山峦,刘禹的呼吸一下子就紧促了,颤抖的手指无意中碰上,传来的是腻滑的触感。

    雉奴的脸被耷拉下来的头发遮住了,看不到面上的表情,可是露在脑后的精致耳垂已经变得通红一片,羞意不可抑制地传向全身,似乎就连肌肤都被染上了,变成了粉红色,一种名为荷尔蒙的物质在空气中相撞,让刘禹情不自禁地想要低头吻下去。

    “可是......可是好难看么?”雉奴的声音响了起来,低低地就像在饮泣,将刘禹一下子拉了回来,定了定心神,又在心里鄙视了一下自己,这才开始检查她的伤处。

    触目惊心!

    缓缓拉下背后的罩衣,刘禹能想到的只有这个词,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女背上竟然有着许多伤痕,如果不是了解金明,他几乎就会以为是被人家暴了。

    轻抚着那一道道或大或小的细痕,要不是得益于年纪的优势,这些伤痕绝不会消失得这么小,就算这样,在一片雪白当中的那些痕迹,依然让刘禹热泪盈眶,他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在看似坚强的表像下,她会有一颗自卑而敏感的心。

    “为何不早些告诉我。”

    “告诉了你又能如何?”雉奴凄然一笑,顿时让刘禹哑了口。

    是啊,告诉他又能怎样,舍了璟娘么?他从心底里不想做这种抉择,身处一个皇帝都只能娶一个妻子的时代,汪立信临死前的话又浮现在耳边,这是一个苦命的女子,何必还要再委屈她?刘禹深深地觉得,遇到了自己才是她苦命的开始,之前活得多么恣意洒脱,笑语飞扬。

    一定要让她活下去!

    一个信念在刘禹心中油然而生,绝不能让她在这里,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失去生命!如果是那样,他不敢想像自己会不会疯掉,一念及此,他收敛了心神,开始为她认真的取下箭矢,清理伤口,再涂上伤药,最后用厚厚的白纱布裹了一圈又一圈。

    “着人进去,叫他们放下兵器,之前的事本王保证绝不追究。”

    真金突兀的语气让众人一愣,对方明显不怕死,否则早就降了,这个时候进去不是擎等着被人砍头吗?可是毕竟是太子发了话,廉希贤左右一看,吕师孟缩着身子想后退,没说的就是他了,谁叫他现在还是个宋臣呢。

    “吕大夫,太子的话都听到了,如能说得他们出降,你就是大功一件。”

    可怜的吕师孟连想找个帮腔的人都找不到,不去可以么?只怕立时就会血溅五步,他甚至有些后悔,当初为什么会来,既然来了,为什么之前刘中书遣人回去时候他偏偏不走?

    什么大功是不敢想的,他只盼着不要得罪那些煞神,就算不降,好歹说些软话能让自己出来。磨磨蹭蹭地往前走,吕师孟一步三回头,哀怨地就像是头一回去青楼卖春的女子,让真金看了直摇头,同是南朝人物,差别怎么就那么大呢?

    就在刘禹心神荡漾,忍耐力快要到尽头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他忙不迭地站起身,装作帮雉奴系上甲胄。对于二人之间那些微妙的情绪变化,杨磊是感觉不到的,就算看到他们亲密的样子,也只当是帮忙上药而已,再说了关他毛事?

    “吕师孟?”

    “正是,元人遣他来劝降,看此人的模样多半已经投了敌,要不要一刀结果了他?”

    刘禹拍拍脑袋,怎么把这个人给忘了,使团的一切行为他都瞧在眼中,如果有一个告密者,那只能是他。难怪元人的动作那么快,否则只需要半刻钟的功夫,这里应该是人去楼空才对,还累得雉奴牵连了进来,一刀结果了么?岂不是便宜了这个贼子。

    “不,你将他打晕了扛上来,再让人将各房中的火油、蜡烛之类的引火之物收集一下,全都拿到这里来。”

    想到这个人,刘禹突然心生一个主意,等到杨磊将人扛上来,他马上脱下身上的朝服套在吕师孟身上,梁冠靴子都帮他穿戴好,然后让人将收集来的火油撒在房中各处,杨磊帮他将这一切都做完,才开口问道。

    “你是想金蝉脱壳?倒是个法子,让雉姐儿带着你闯出去,某带人尽力拦住他们。”

    “不可!”

    “不行!”

    刘禹和雉奴同时出声,两人想的其实都是同一件事,根本就不可能,外面围了上千人,还有大量的骑兵,不达到目地是不会放走一个人的,这一点杨磊心里也明白,可是不博一把,难道干坐着等死么。

    “元人要的是我,只要我还在他们的视线中,你们就有一线希望,我一走所有人都完了。杨虞侯,看到外头那个人没有,当中的那个蒙古人。”刘禹指着被围在当中的真金,杨磊看了一眼点点头。

    “你若是尽全力能不能威胁到他的性命?”

    杨磊的眉头深深地皱起了,他一下子明白了刘禹的意思,这里的人不可能都逃得掉,如果一定要有一个生还的人选,那只能是雉奴,不光因为她是个女子,还因为她有一身的好技艺,以及至关重要的马匹。

    为了掩护她的行动,必须要攻敌必救,那就只有一个方向了,元人的太子,杀了廉希贤也不敢让真金有失,只要能拖上一时半刻,雉奴就能凭着技艺冲过去,就像她来时的一样,而前提就是杨磊能不能威胁到那人的生命?

    “雉姐儿,我与你兄长相识之初,其实谁都看谁不顺眼,某自恃出自将门世家,混不将这个士卒出身的泥腿子放在眼中,为此还打过几场,现在想来当真可笑之极。”一边说着话,杨磊一边解下自己的头盔,那是一顶十分精致的双翅金盔,盔尖上是一丛豆大的红缨,被他拿在手中爱惜地抚了几下。

    “虞侯哥哥......”

    雉奴不防他会说起这些,但凭感觉这绝不是什么好的开始,接下来,他瞅了瞅雉奴披散的头发,将手中的头盔塞到刘禹的怀里,变戏法式地拿出一个簪子,缓缓地将她的头发归拢缠绕起来,然后穿在簪子上,打成了一个髻子。

    “这样就清爽多了,听你叫一声‘虞侯哥哥’,心下还老大得不舒坦,因为我老想着,什么时候骗得金明这厮把你送与我那小儿做媳妇,那你就得叫我一声“公公”了。可惜某也自知小儿顽劣,配不得你,这才便宜了姜才那个狗日的,今日又听得这一声“哥哥”,便是死也能瞑目了。”

    一番话说得雉奴泪如雨下,话到这个份上,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的虞侯哥哥是要拿自己的命换她一个逃生的机会,这怎么能行,如果要跑又何必闯进来。

    “幸好你来了,某与手下这些弟兄们的书信还要交托于你,我的府上你去过,帮我带句话给你嫂嫂,‘日后家中高堂幼子都要让其照料,杨某这辈子对不住她了。’,所以说,雉姐儿,你不能死,只有你活着,某与这些兄弟才不会白死。”

    杨磊从刘禹手里接过头盔,将它扣在雉奴的头上,头盔显得有些大,就算用系带绑上还是晃晃地,说完之后拍拍她的肩甲,就快步下楼而去,因为他知道最后的这点时间要留给刘禹。

第一百二十八章 长街(下)

    “你跟我走好不好?”雉奴目光无助地拉着刘禹,泪水一滴滴地滑落下来,打在了他的衣袖上。≧UU小说,www.uu234.com

    “还记不记得,那一回建康城中叛乱,你我分头返城,你走得的是最近的路线,却还是落在了我的后头?”刘禹不停地为她擦拭着,在耳边轻轻地说道。

    “唔。”

    “事后你追问我,我没有告诉你,现在可以说了,其实我会天遁之术,无论在何地都能逃出去。”听了他的话,雉奴蓦得睁大了眼,一双泪眼被她撑得溜圆,刘禹这才发现她的瞳孔竟然是浅棕色的。

    “我不信,你骗我。”雉奴摇着头,清冷的泪水四散着,刘禹一把抓住她的肩甲,两眼相对近在咫尺。

    “我应承过璟娘,会活着回去,如果我骗你,不只你会死,璟娘也会......你知道她的性子,我求你回去帮我看着她,别让我回家的时候,听到她的死讯好不好?雉奴,答应我,你一定要答应我。”

    “我不能,我做不到......”雉奴兀自摇头不止,刘禹一把抱住她的头,靠在了自己的怀里,因为身着甲胄,手上只有金属的冰冷触感。

    “禹哥儿,我想同你死在一起。”

    “我明白,可是雉奴,我想同你一起......活着。”刘禹轻轻拍着那个硕大的头盔,任她的泪水沾湿了衣襟。

    “你知道吗,那日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姐姐惨死,如果今日让再看到你那样,我会一直生活在噩梦里,也许永远也醒不过来了,雉姐儿,答应我好吗,相信一回就这一回。”

    也许是想到了那天的情形,雉奴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泪眼汪汪地,就像罩了一层雾,没有时间再缠绵了,楼下的杨磊等人已经做好了准备,刘禹将她放开,最后帮她理了理略显得有些大的衣甲。

    “禹哥儿,我应承你,帮你看着璟娘子,若是......三个月之内你没有音讯。”她红着眼睛咬住了下唇,毅然决然地说道:“我金雉奴对天发誓,就是追到地府也要将你拉回来。”

    女孩转身往楼下跑去,一路上响起了铁片相互撞击的声音,刘禹无奈地摇摇头,如果三个月之内他还不现身,眼前的这个同家里的那个都会毫不犹豫地结束自己的生命,太不尊重大自然了,古人的这个习俗真得改改,不然给人的压力太大了。

    “殿下,不能再等了。”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地过去,紧闭的院门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领军千户渐渐地有些不耐,这里所有的主官里就属他责任最大,万一结果不理想,大汗会怪罪到太子头上?还是尚书头上?想来想去他只得上前请求。

    真金何尝不知道拖延下去解决不了问题,吕师孟进去之后连个音信都没有,只怕已经被人砍下首级了吧,听到汉军千户的话,并看了廉希贤一眼,后者也是摇摇头,他高琚马上一挥手示意他们任意行事。

    “都听好了,各自准备,听某号令......”还没将指令说完,紧闭的院门突然“吱”得一声被人打了,门外的汉军一下子紧张起来,手握兵刃盯着那个方向。

    走出来的第一个人是杨磊,身高接近一米九的大个子就算身处北方也是鹤立鸡群,看到他就这么径直走出来,当先的汉军下意识地就握紧长枪做出防御的姿态,身前的也是步步后退,在门前为他让开了一条短短的空隙,领军的千户先是眼神凌厉地看着对方,然后慢慢放松下来,因为那人不但没有戴盔,而且双手空空地放在头上,倒是生得好相貌,可惜卵蛋都没有,竟然就这么降了。

    不但他没有想通,后方的真金等人也无比诧异,难道吕师孟真有三寸不烂之舌?方才还剑拨弩张地想要拼命呢,真金抬头看着院中的二层,栏杆上刘禹一身白色的中衣,同样举着双手向他示意,怪道大汗看不起南人,可惜了之前的慷慨赴死,可惜了那个烈火一般明艳动人的女子......他突然很奇怪,自己居然会用上“可惜”这样的字眼。

    “既是出降,何不卸甲!”汉军千户一声断喝,手里的刀放回了鞘中,在为首大汉的身后,一长串的宋人鱼贯而出,不过他们都是全副穿戴,仅仅双手放在头上,做出与前者同样的姿态。

    不管对方如何,只要被拿下,穿不穿甲有什么打紧,千户喝了一声没有任何回应,只当他们还心怀不忿,便命人上前拿着绳索准备缚人,能这么轻松地完成差事,他的心情自然是极好的,就连手下也是一样,防御的姿态已经解除,周围的汉军军士又像平常那样神情轻松地看着这些宋人,就像是巡街一般。

    杨磊的神态也很轻松,要是走得近,还能发现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笑容,脚步不疾不徐地走向那个戟指气使的汉军千户,仿佛看到了多年未见的好友一般,而两个拿着绳索上来的军士一前一后刚要准备动手,后面的那个就被眼前看到的事物惊到了,一柄长刀直直地挂在宋人的身后,从脑部一直垂到了甲琚的下摆处,他无法想像拿在这个大汉手中会是何等的威势。

    很快他就知道了,跨步、蹲身、抽刀,双手握着刀柄的杨磊一气呵成地完成了这些动作,流光闪动,身边的两个军士连呼叫都没有发出就变成了两具半截的尸体。杨磊毫不停留地一个虎蹲,猛地冲向前方,长刀捅穿了挡在面前的一个军士身体,大力推着还未咽气的步卒向后退去,那人的身体几乎腾空而起,不由自主地撞向了自己的主将,刀刃及腹的那一刻,汉军千户的手才刚刚搭到把上,连战刀都没有来得及抽出。

    “儿郎们,随某杀敌!”杨磊脸上溅满了鲜血,看上去狰狞无比,他一脚踩在两个串在一块的尸身上,将自己的长刀拔出,高声呼叫着朝斜刺里冲了过去。

    “万胜!”

    身后的不过才十一人,气势却如同千军万马,红衣红甲红缨的大宋殿直们毫不犹豫地冲向百倍于已的敌人,硬生生地在黑白色的海洋中点缀出几朵鲜艳的花朵。

    “放箭,挡住他们!”

    失去指挥的汉军竟然被打得截截败退,廉希贤不得不临时充当了指挥的角色,随着他的号令,回过神来的步卒从四面围了上来,看他们突击的方向,朝着街道的另一头,无数军士猬集在前面,以阻挡宋人的冲击。

    杨磊的人同汉军缠在了一块儿,对于弓手来说是个极大的考验,随时在动的身影本就难以瞄准,一旦失的,中箭的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弟兄,这样的情况下,除了心理素质极好的神箭手,普通人哪里有这种本事。

    真金有些疑惑了,难道他们真的以为可以凭勇武杀出去?这里除了汉军还有自己带来的蒙古骑兵,此刻他们还没有上前参战,不过手持骑弓戒备着,以便随时加以支援,而他最感兴趣的是那个女子,她会何时出现,想要带着那个汉臣一块跑么?

    驿馆院中,雉奴端坐马上,大枪横放在身前的马鞍,眼神却放在二层的刘禹身上,泪水早已经干涸,取而代之的是深深地不舍,她想要将这一刻记在心里,也许下一刻就是永别了!

    刘禹知道她在看着自己,却没有办法回应,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战场上的形势,等待着一个最好的时机,自己的双手放下的一刻,就是楼下女孩发动的时候,那是十多条生命换来的,容不得有任何闪失。

    从上面看下去,杨磊等人正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突击,那边从大里说是雉奴冲过来时的另一面,从小里则是斜向街对面,眼看着汉军纷纷堵在了前面,他哪里还不明白,杨磊是想尽量地将敌人吸引过来,为雉奴的突围减轻阻碍。

    如此密集的人潮,又不是拍电影,主角一个气功波就能打穿一大堆人,杨磊的身上已经挂了几处彩,好在他的甲胄比之普通殿直又要胜上一筹,只要避开长枪的攒刺,一般刀具的劈砍是很难破甲而入地。

    眼见着快要到达对面了,杨磊一刀横扫逼退了眼前的敌人,侧身转了半个圈子,朝着被大队骑兵簇拥在当中的那个身影望了一眼,避开当胸而至的一杆长枪,一个肘击打在执枪的步卒的脸上,脚步毫不停歇地穿过他身后的空隙,插入到惘然不觉的敌军大队中。

    杨磊改变了打法,从之前的大开大阖气势迫人,一下子变成轻盈灵动,长刀如毒蛇吐信,入肉即出,他现在要节省每一分体力,以求能尽量地威胁到自己真正的目标。

    “虞侯,老子杀够本了,先走一步,狗......鞑......子。”闷哼之后再无声息。

    不用回头,他也知道倒下的是谁,拳风带着悲痛砸在一个步卒地腹间,踏着他倒下的身体再度上前一步,顺手抽出插在另一人肋部的长刀,杨磊在心中默默地计算着距离,不知不觉间他已经靠近了汉军人潮的后方,一个骑着马儿大叫的元人军员出现在眼前。

    是时候了!杨磊突得暴起,长刀猛得上挑,将捅串在上面的一个军士带得飞起来,伴着长长的惨嚎,砸向了前方的骑马之人,然后大步跨出,长刀横扫周围,籍着这股威势奋力前冲,丝毫不顾脑后响起的风声,“砰”得砍在他的背甲上,大力推得他一个踉跄,低头的时候,正好闪过了另一阵当头的刀光。

    杨磊看也不看前方,再次下蹲冲起,一个侧身撞,顶在了挡路的军士身上,长刀砍下他的人头时,眼前已经豁然开朗,骑马的官员被他砸倒在地,一群步卒跑上前将他抢出,被骑兵环伺的那个蒙古人眼神中有了些许惊恐,两个骑兵不顾步卒在前,策马向他冲了上来!

    “莫管本官,护着太子要紧!”被突然飞至的身躯砸下马来,廉希贤顾不得身上的伤痛,大声疾呼着,他已经看出了来者的意图,人家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生死,而是对着太子去的。

    “嗯。”杨磊闷哼一声,一支羽箭插在了自己的胸甲上,对方显然也是急了,对着他的方向一阵乱射,大多数被他用刀拦开,可还是有着漏网之鱼,唯一的好处就是周围的汉军也被波及,惨叫声层出不穷,大大减轻了他的压力。

    折矢、倒地、翻滚,杨磊高大的身躯突然之间消失了,他这么做除了避开对方的马蹄子,还有就是让那些羽箭一下子失去目标,这些蒙古人的骑射功夫太强了,人数并不多,射出的箭又急又准,他不得不行险一搏。

    就在冲过来的骑兵错愕之间,突然胯下的马儿一声哀鸣,然后连人带马猛地沉了下去,冲在头里的那个蒙古骑兵猝不及防,还未站起身就刀光砍下了首级,另一人正勒着疆绳想要避开他,无头的尸身后面,一把长刀悄然掩至,撕开了他肋下的轻甲,又伴随着搅动抽了出来。杨磊猫着身子,籍着他的人马挡住了前方那些人的视线,他的心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喜悦,自己离着目标只有一两个人的距离了。

    “轮到雉奴了。”就在杨磊破阵而出的一刻,刘禹明白这个时机到了,收回眼神注视着院中的女孩,双手缓缓地落下,他知道这一刻自己的表情也是同样的......不舍。

    雉奴看着他手势的变化,拿起了横放的大枪,眼神分离的一瞬间,嘴角轻扬、眸光流动、娥眉忽闪着,将十五岁女孩最美丽的一面呈现给了他,如花的笑魇一闪即逝,面朝大门的那一刻,她的脸色已经平静如水。

    没有慢慢冲刺的距离,雉奴猛地一夹马腹,赤红色的大食马奋蹄向前,速度在刹那前就加了起来,踏着堵在门口的汉军步卒冲了过去,大枪在手中施展开来,遮蔽身体的同时直取敌人要害,从刘禹的角度看过去,只觉得一团红影中金光点点,所到之处无不披靡,雉奴已经冲上了长街!

    一阵急速的破空之声瞬息即至,雉奴本能地一偏头,原本应该穿过脑门的雕翎狼牙破甲锥狠狠地砸在了厚实的头盔顶部,她眼冒金星地几乎坐不稳,手上的大枪不由得慢了下来,看得刘禹心中就是一紧。

    “受死!”杨磊大喝一声,身子腾空而起,扑向了方才射箭的蒙古人,他看得出此人是个好手,如果不缠住他,雉奴很难冲过这一段,为此就算暴露也顾不得了。

    蒙古骑兵听到他的暴喝,扔弓拨刀,就在马上接下了他的一击,连着庞大身躯的宋人力道之大,不但震得他手臂发麻,就连胯下的马儿也吃力不住,退向了后方。勒住疆绳之后,蒙古人跳下马来,甩了甩有些麻木的手臂,从马背上拿起一柄黝黑的铁骨朵,拿在手上掂了两下,目光挑衅地看着对手。

    有了喘息之机的雉奴狠狠地用牙齿咬住下唇,一直到渗出血来,痛感冲淡她头脑中的眩晕,策骑再冲,大枪上下翻飞着,踩着步卒的嚎叫劈开了人浪,红缨如雪、美人如玉,看在真金的眼中竟然是如此地惊艳,如痴如醉地几乎忘了身前几步远正在进行着的生死搏杀!

    “吼!”杨磊与那个蒙古人几乎同时大喝着扑向了对方,蒙古人的铁骨朵斜着砸下,他的长刀却是直直地刺出,杨磊心知战到这个地步,自己的体力已经快不支了,根本就没有同他力拼的打算,不远处的目标几乎伸手可及,再拖延一刻可能就会走了,他从动手的一刻就只有一个打算,拼着受上一击也要迅速解决了他。

    于是,在对手略显错愕的眼神中,两人的身体猛地撞到了一块,杨磊的长刀刺穿了他的胸膛,而他的铁骨朵则重重地砸在对手的后背上。杨磊狞笑着推开他,嘴角的鲜血不住地溢出,脚下已经有些站不稳了,仍是摇晃着从蒙古人的手中拿下那柄铁骨朵,奋起最后的力气,一步一步地逼向那个目标。

    “嘣!”一柄弯刀自上劈下,他举起铁骨朵随手一挡,震得他虎口流血却死死地抓住,步履蹒跚地挪动着,眼神中只有唯一的那个身影。

    “铛!”刀锋转瞬又至,他不避不挡,任其砍在了肩头的交连处,肩甲上头的虎头吞锷被大力砍开,连同甲叶一块儿掉了下来,他毫不在意跨步上前,离着那个身影只有一马之隔了。

    “唰!”这一次刀风至后而来,直冲没有遮护的颈项处,他连头都没有晃动,竟然伸出手臂硬撼钢刀,断臂飞起还不等巨痛袭来,杨磊低头再起身,一扬手将那柄铁骨朵掷了出去,如山一般的巨大身躯仰面倒下,双眼犹自圆睁着。

    真金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几乎就要冲到自己跟前的宋人,就连当头而来的一个黑影被护卫的怯薛拔刀挡下都没有在意,他知道自己身处危险之中,但也肯定那个人冲不过来,饶是如此,惨烈的战斗仍是让他心惊!

    “问一下他叫什么?”此刻真金的脑中只有这么一个奇怪的念头,护卫们虽然不解,却没有人质疑他的指令。

    “兀那蛮子,吾主问你,姓甚名谁?”生疏的汉话中杂着蒙古口音,让杨磊的神志恢复了一些。

    “听好了......你爷爷姓杨名磊,居官大宋殿前都虞侯,和王七世孙,老令公之后。”

    真金听得疑惑,这个官职他是知道的,家世什么的就不清楚了,皱着眉头他又亲自上前多问了一句。

    “哪个令公?”

    “两狼山......战胡儿......天摇地动......天摇地......动!”杨磊闭上眼,嘴里却没有停歇。

    “好杀!唉!好战也!

    拼性命和番奴对垒交锋,我杨家投宋主忠心耿耿.。

    一个个为国家不避吉凶,金沙滩只杀得星稀月冷。

    血成河尸堆山实实惨情,杨大郎替宋王宴前丧命。

    杨二郎拔剑刎为国尽忠,杨三郎被马踏尸不完整。

    四八郎两个儿下落不明,杨五郎削了发去把佛诵。

    杨七郎在雁门前去搬兵,单丢下杨六郎十分骁勇。

    提银枪跨战马疆场立功,我杨家八个儿子如狼似虎东挡西杀

    南北征战,两军阵前,万马军中,不惜命!......”

    力竭声嘶,渐渐归于沉寂,一曲秦腔从没有了陕音的杨磊口中吼出来,另有一种悲怆之色,真金勃然变色,没想到此人竟然是传说中的杨家之后。

    “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刘禹早已经泪流满面,他嘴里喃喃地念着这句话,都忘了是谁写的,又是在哪里看到的。

    强抑着心头的伤痛,努力控制着颤抖的手,他将手机的摄像头视角慢慢调近,以求录下这些好男儿最后的音容笑貌,他相信这样的片子远比任何华丽的字句都要令人震撼。

    这声音雉奴已经听不到了,早在杨磊做冒死一搏之前,她就冲出了汉军步卒的包围,面前是一马平川的长街,正是她之前过来时的那一段,没有任何犹豫,雉奴打马前冲,快如闪电,将稀稀落落追来的羽箭抛到了身后。

    数息之间,街口已经在望,只要踏过去就能得到刘禹手下的支援,越是这样,雉奴越是警觉,因为这里是大都城,鞑子的核心所在。

    密集的箭雨袭来的时候,雉奴的大枪已经舞做了一团,然而不断地有箭支漏了过来,无奈之下她只能先顾马再顾人,这些箭矢是从正面射来的,从隐隐现出的身影来看,不过寥寥数人,可这箭雨密集得就像是几百上千人一齐发出,力道准确都让人心惊。

    “嗯!”雉奴痛哼一声,她知道肩上这一箭已经破甲而入,忍着痛将露在外面的那截折断,低头看了一眼流出的血,仍是鲜红的颜色,还好没有中毒,才略略放下心来。

    巷口处一共六人六骑,正是之前那个十人队中剩下的骑兵,急速地射出一轮羽箭之后,六个人一齐扔下骑弓拔出了趁手的兵器,弯刀、长矛、铁骨朵、甚至还有斧子,吼叫着冲了上去,以求拦下这个

    拼了!雉奴一咬银牙,大力夹着马腹,战马仿佛明白了她的心意,发出低吼的喘息,蹄声如雷,朝着前方狂奔而去。

    首先迎面而来的是一上一下两把弯刀,这样的速度下不需要用力,仅仅平举就能凭着速度将人斩成两段,蒙古人的面相越来越近,雉奴甚至能看到他们脸上残忍的狞笑。双骑交错,闭上眼睛的不是当敌的雉奴而是调转镜头对准她的刘禹,片刻之后没有任何的声响传过来。

    原来在刻不容缓之间,雉奴收枪扭腰,按下马头,靠着良好的柔韧度,身体几乎弯成了一个蛇形,身上的甲胄被她大力挤得“喳喳”直响,差点就以为会散落开去,脸颊差不多贴着刀光滑过去,生死就在毫厘之间。

    第二队两个蒙古骑兵分别举着锤和斧,一下劈一横扫,没有给她留出任何躲闪的空间。雉奴选择了当头劈下的那个鞑子,大枪比他的手臂要长,直指胸腹,逼得他回斧自保,而她自己则直挺挺地朝后一仰,将将避开了铁骨朵的扫击,那劲风刮得眼睛都在疼,可想而知有多猛烈。

    刚刚坐起来,两把长矛就交错而至,这是最后的敌人,她不再惜力,大枪横扫出去,就在右边的鞑子收身想要躲开的时候,枪势一转,从横扫变成了直刺。梨花三分,在他身上凭空现出三个冒血的窟窿,那人不敢置信地用手去捂,直到错马过去都没有倒下来。

    错身之时,另一支长矛插着她的肋下的甲叶滑过去,刚刚收回大枪的雉奴毫不停留地返身回击,没有枪头的一端重重地打在对方的背甲上,虽然没有透甲而入,却也将人打得口吐鲜血伏在了马身上。

    “拦住他!”

    雉奴已经尽力了,这一番冲击,几乎没有浪费任何时间,然而,等她到了巷子口,从前方和另一处冲过来的鞑子大队堵住了各处出口,只余了右手边的一条小巷子,她看到了一个人影在朝她招着手,毫不犹豫地拨马转了进去。

    “雉姐儿,随我来。”

    一个举着传音筒的乞丐拉住她的马头就往里头带,可是不用回头,雉奴也能听到后面追兵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没等她问出口,从巷子里钻出两个汉军打扮的汉子,为首的拿着一把劲弩,笑嘻嘻地看着她。

    “虞侯已经殉国,现在轮到咱哥俩了,这条命是指挥救下的,总算有个机会能还与他,雉姐儿,快走吧,不要停,直接出城去。”

    老狗子满不在乎地催促着,将二人让了过去,同一块来的那个弟兄上前堵住了巷子,直面潮水一般扑上来的鞑子。雉奴在他的眼中没有看到任何的畏惧之色,吊儿郎当地模样就像在街上调戏良家女子,而不是走向死亡的边缘。

    她的声音哽在喉咙里没有发出来,一句“狗蛋哥哥”欠了他整整十年,不同于杨磊,前者更像是金家的家仆,老狗子为她这样做不需要任何的理由,可是她凭什么心安理得?雉奴不敢回望身后的情形,她怕自己忍不住就不走了,身上背了这么多的嘱托,命已经不是她自己的了。

    刘禹怔怔地看着雉奴消失在远处,传音筒里传来的是接应到位的消息,院子外面还有厮杀之声传来,他知道这些弟兄撑着一口气就是因为他没走,鞑子没有攻上来,只怕存的就是活捉他慢慢戏耍的念头,自己又岂能让他们如愿。

    将最后一个镜头记录下,刘禹收起了手机,毅然返回走入了自己的房间,关上房门的那一刻,他甚至看到了廉希贤失措的表情。

    “不好,他要自戮!”

    仿佛是为了印证廉希贤的猜想,一股浓烟从房间中升起,紧接着就是肉眼可见的火光。真金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就连灭火救人的命令都忘了下达,而还在厮杀的众人都不约而同地住了手,转头望向了那一边。

    “弟兄们,杀够本了,中书虞侯都已经走了,咱们还留着做什么?”

    两个背靠背的殿直相视一笑,毫不犹豫地将有些卷刃的长刀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然后同时向后拉去,鲜血飞溅、眼神黯淡,两具尸身却互相依偎着没有倒下。

    外面的人不知道的是,浓浓的火光中,刘禹闭着眼睛感受了一下,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就连毛孔都似乎被塞住了,空气慢慢变得稀薄,窒息的感觉越来越强烈,直到产生了眩晕感,他才在一片赤红中展开了传送门。

    “尼玛!”

    时空变幻的那一瞬间,刘禹的眼睛被刺眼的白光扎得什么都看不到,他耳中听到的最后一个声音是胶皮与地面剧烈相接发出的涩耳摩擦,然后就是脑中传来的一下巨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城中的一处铺子里,脱不花望着冲天的黑烟,用蒙古语不住地说着什么,然而他心里很清楚,忽必烈不可能会放过这些宋人,现在自己只能为这些朋友尽一些绵薄之力。

    这就是刘禹给他送上的一份大礼,双方不但和谈不成,就连使臣也被屠杀殆尽,这意味着什么?战争,继续下去的战争,大宋为海都分担了至少大部分的兵力,脱不花怎能不感激刘禹所做的一切。

    “安息吧,我的朋友,愿长生天保佑你的灵魂得生天国。”

    祈祷完毕,他从房中的一排笼子里抓出一只灰色的鸟儿,将刚刚写就的一张小纸卷成一团装入一个小圆筒中,然后系在了鸟儿的脚踝上,用嘴亲了一口鸟儿的羽毛,走出房去一把将它扔到了空中。

    “啊!”

    临安城兴庆坊刘府后院内,午睡中的璟娘一下子坐起了身,唬得一旁侍候的听潮赶紧上前帮她轻抚后背,入手处全是汗水,整个人宛如从水里跳出来一般。

    “大娘子又惊到了?”

    “我不知道,心里好闷,还隐隐有些痛,你说是不是......”

    璟娘抓着听潮的手,眼神中全是慌乱,还有一丝渴望,听潮暗叹了一口气,收回手反握住她,坐下来轻声安慰着。

    “老人都说,梦是反的,娘子为夫忧心本是平常,可如果太甚,伤了身体就不值当了,郎君不是说过了,他不想看到你憔悴的样子,你这些日子越发不安了,到时候等他回来,如何是好?”

    许是听了这些话心定了些,璟娘慢慢地平复下来,就着听潮的手靠在枕上,后者轻轻为她打着扇子,这才缓缓地闭上眼睡去。

第一章 出事

    九月的最后一天,接下来就是难得的十一小长假,稍微有点闲钱的都想着旅游什么的,欧洲滑雪、地中海漫步、亚平宁半岛看看时装展、泥轰美帝那儿抢抢马桶盖子等等,对于收入远超全国平均水平的帝都人民来说还真算不得多大的事,你要说什么港澳台、新马泰都不好意思发朋友圈,就更别提国内那些挤都挤不动的所谓热点景区了。

    同在帝都大学任教的高铭成夫妇就属于这一类既有钱又有闲的人群,难得的是还没有家庭拖累,可是下班后早早回到家中的两口子,发现双方不约而同地有了其他的安排,倒是省去了一番解释的口舌。

    “你先说吧,要去哪儿?”本着女士优先的原则,高铭成优雅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还不是晋陵那摊子事儿,说是又有了什么新发现,让我、教研室的老徐、隔壁校的张教授还有故博的文师傅,先到余杭市报道,这回带队的是浙大的吴主任。好不容易有个小长假,一下子全泡汤了,你知道我不习惯南方的水土,上一回去就吃不好睡不好,活还赶得紧,还说什么尽量利用假期不耽误工作,真是不把我们老师当人看。”

    高铭成静静地听着妻子在那里发牢骚,知道其实她骨子里有一种挚爱,对那些埋在土里几百上千年的破瓷烂瓦都比名牌衣服包包更上心,每当谈到这些事情的时候,眼睛里就会放着光,这才是高铭成倾心于她这么多年以来的真正原因,思想单纯毫不做作,对工作热忱富有激情,有着北方女子的大气又不失温柔。

    “就是上回你们签了保密协议那事儿?怎么还没完啊。”做为一个好的听众,不但要擅于聆听,还要学会在适当的时候加以启发,以便让倾诉者无所顾忌地尽情发挥。

    “可不是嘛,又不是什么大件,总共就一棺二室,看规制连普通的大富之家都算不上,要不是有着近千年的历史,哪轮得到这么大阵仗。”接着丈夫递来的茶杯,润了润嗓子,她才接着说道:“奇怪的是,那么显眼的位置,居然能保持完整,连一个盗洞都没有,里面的陪葬品不但完好无损,还......”

    说到这里她突然住了口,高铭成望着妻子露出的惊异表情笑了笑,她再要说下去就要违反保密协议了,从前面的话已经可以推断出不少细节,以他的历史功底当然远远不只这些,可是却没有那大的好奇心。晋陵的一个宋墓而已,充其量在两宋交替之间,能有多大的学术价值?但既然国家有这样的安排,事情肯定小不了,具体是什么总会有公布的那一天,没必要现在就去刺探什么,他只是觉得妻子这种小心翼翼的样子很有趣,逗逗她而已。

    “嘘,差点就说漏嘴了,你也是的,不知道提醒我一下。”妻子怪嗔地推了他一下,换来的是高铭成越来越大的笑意,到了最后连她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

    两口子平时都很忙,虽然算不上聚少离多,像这样轻松惬意的时候也是不多见的,他一把将妻子搂过来,像学生时代一样靠在自己的肩上,突然间这样子亲昵,都有些不习惯了,她下意识地偷偷看看四周,才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家里。

    高铭成靠在沙发上,搂着妻子的那只手在她的头发里摩唆着,感觉不再像记忆中的柔顺和丝滑,一转眼二人的年纪都大了,眼角、眉间、抬头各种暴露年龄的皱纹都悄悄爬了上来,最美的时光就这样过去了,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明天几点的飞机?”

    “想得美,哪有飞机坐,这一次全都坐动车去,票是老徐订的,大概是上午什么时候吧,到时候他会来接。”

    “那说明不怎么急嘛。”

    “可不是吗,谁知道又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非得占用我们的假期......”

    屋子里流淌着一阵悠扬的音乐声,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不觉外面的天色就黑了下来,两人都没有想要起身的样子,妻子感到丈夫的手已经移到了背后,慢慢地向下滑去。

    “还没有吃饭呢。”

    “那正好,完事了去外面吃去,今天就别做了。”

    高铭成一把将妻子的脸扳正,寻着她的嘴唇就吻了下来,不料还刚刚接触上,就发现感觉不对,没有想像中的柔软,反而有些粗糙。

    “我......今天是排卵期。”

    看着眼前这张有些泛红的脸颊,高铭成没有理睬她的话,一把抓住她的手,摁在了长沙发上,俯身压了上去,屋子里只亮了几盏不大的射灯,将两个交缠在一块的黑影投在了墙壁上,还有渐渐变大的喘息呻吟声。

    晋陵市,距离市区不到二十公里的民航奔牛机场,原本是军区辖下的一座军用机场,负担着东南以及沿海二线支援和打击任务。改革开放之后,随着国际形势的缓解,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大趋势下,经中央军委和国务院的批准,逐渐建设成一座军民合用的航空港,不过是十多年前的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架大型客机正在主跑道上滑行,昂首直冲天际,机身上的夜航灯一闪一闪地,渐渐地消失在黑暗中。几乎就在同时,一架旋翼直升机从云层中钻了出来,机身涂成了草绿色,垂尾上漆着鲜红的“八一”字样。

    “洞俩洞俩准许降落,重复准许降落。”

    听到指挥中心的命令,戴着头盔穿着飞行服的驾驶员摁下操纵杆,庞大的机身像一只轻盈的小鸟,缓缓地降了下去,稳稳地停在了划着一个大圆圈标志的停机坪上。

    巨大的旋翼还在飞快地转到着,机身中部的舱门就已经打开了,一行服色各异的男男女女低着头走下舷梯。走在最后面的自然就是驾驶员,来到早已经等在机场上的几个军人面前,一解下头盔,就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再加后脑上一头干练的短发,竟然是个假小子。

    “钟茗,各位首长好。”她啪地立正敬礼,朝着几个军人致意。

    “你就是小钟吧,早就听老首长说起了,欢迎欢迎。”

    为首的一个中年军人抬手回了个礼,然后一把握住对方热情地摇晃了两下,虽然他的军衔大过这个年轻的女孩,可架不住人家来头大,跟你客气而已,当真就不必了。

    “是不是先去休息一下,还是军区招待所,顺便吃个便饭。”

    “多谢你们的安排,我无所谓,让几位专家满意就成。”钟茗笑着回应了一下,没等说完,一个声音就响了起来,她低头一看,抱歉地说道:“对不起,我先接个电话。”

    响起声音的不是她口袋里的手机,那玩艺被她上机之前就关掉了,而是一个方方正正的长条形,将头上的天线拉出来,钟茗走到一边摁下了接听键。

    “钟姐,好不容易找到你,出事了。”没等她表露身份,话筒里就传出来一个男子的声音,钟茗一听神色就凝重起来。

    “我刚下飞机,倒底出了什么事?”她没有废话,直奔主题。

    “他又回来了,就在大白天,事情恐怕掩不住,你又不在,我们不知道怎么办......”果然是这样子,钟茗的心里咯噔一下,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在什么地方出现的?人现在在哪里。”心里一急,语气也跟着快了许多。

    “东长安街和广场西路的接口位置,那会儿正是下班的点儿,车流量最大的时候,就这么突然出现了,被一辆私家车撞了一下,人当时就昏过去了,交警什么的都赶过去处理,已经在分局备了案......”

    “少说废话,人怎么样,有没有生命危险,在哪家医院?”钟茗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声音陡然变大,甚至引起了来接人的几位军人注意,她赶紧捂住了听筒,朝那边歉意地笑了一下。

    “帝都xx医院,咱们的人守在那里,问过主治大夫了,没有生命危险,就是腿上骨折了,还有中度脑震荡。”

    听到这个消息,钟茗无言地舒了一口气,没有出事就好,不对已经出事了,只是人没有死,可是事情闹大了,要怎么办?她在脑中急速地转动着,除了烦恼还有些恨意在里头,tm地你就不能挑个好点儿?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尽给党和国家惹麻烦。

    “钟姐,现在怎么办?”

    “你听着,两件事,首先和上次一样派人拿回附近路口所有的监控录像,不管他们说什么都要坚决做到,必要的时候可以行使特权。”钟茗的语气中有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第二,要尽力消除影响,不管是媒体还是网上。”

    “这个恐怕不容易,当时人太多了,根本没办法控制现场,很多人当场就拿手机录下了,有些已经发到了网上,电视台的人都到了医院门口,打算要采访当事人。”

    “不行,坚决不行,不容易也要去做,你亲自赶到电视台,要他们的主管出面,把记者调回来。至于网上......”钟茗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扩散面太大了,还真是件麻烦事。

    “顾不上那些了,打电话给网监部门的人,要他们先加以疏导,实在不行,就让那个谁谁登上头条,他不是一直都想吗,也该成全人家一回了。”

    钟茗的解决办法很简单,网民们是最容易被新鲜事务吸引的一群人,只要拿出吸引他们眼球的东西,那些不重要的就能立刻被淹没掉,相对于这种没影儿的事,哪有娱乐明星的八卦消息刺激呢?

    到于她自己,还不能马上回去,这里的任务也是绝密的,至少要同人家交待一声,走向那群军人的时候,钟茗还不忘从口袋中拿出手机,开机之后找出一个电话号码,手指一划就拨了过去。

    “苏微吗?我钟茗,你在哪?是这样的......”

第二章 监护

    “咣!”

    一个不锈钢制的提篮饭筒砸到了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苏微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地下的东西,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老板出了车祸,现在生死不知,唯一的好消息就是人在这间医院里,离着她只有一个大门的距离。

    “请问一下,今天下午出车祸送来的人现在在哪间病房?”摁下钟茗的电话,她几乎用跑地冲进了医院的大厅,几下就来到了楼上的护士站。

    “你说上了新闻的这个怪人?”护士站的一个小护士看了她一眼,又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图片,拿起来递到苏微眼着。

    “就是他,在咱们院吧,快告诉我在哪间病房?”苏微没有计较她话,只想赶紧确认一下人倒底怎么样了。

    “等我查一下。”小护士收回手机,转头去电脑上敲了几下,摇了摇头说道:“手术过后还没有醒来,在重症监护室里,你从这里过去,上楼右拐一直往前走就看到了。”

    看她一脸焦急的样子,小护士好心地为她指了指路,苏微道了声谢就匆匆走进去,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身后传来的欢呼声,“哇涩,峰哥上头条了,这回没有人跟他抢啊,太不容易了,我得赶紧去他的微博点个赞!”。

    其实手机上的图片根本看不清当中的那张脸,但是从身上的穿着来看,应该就是自己的boss,更别提那标志性的胡茬、飘逸的长发了。等到苏微来到那个楼道口,看到守在走廊里的还有穿着制服的警察,心里的不安就更加强烈了,扑通扑通地就像要跳出来。

    “......警察同志,真的不关我的事啊,路口换灯的时候,我才刚刚换档打算提速,还没有加起来,那人就突然出现了。不信......不信你可以去查监控,我真的没有看到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我这不冤得慌嘛我,刚买的新车还没来得及上保险呢,唉。”

    “你说得话我都记下了,现在张开嘴,用力吹。”一个穿着交警制服的男子拿出一个酒精测试仪让那个倒霉的车主去试,等到结果出来之后,他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酒精含量没有超标,按现场勘查的刹车痕迹来看,车速也并不算快,否则人早就死了,如果车主没有违章,那事情就不好处理了,最怕的是病人家属闹事,毕竟人家受了重伤是事实。

    “家属呢,家属联系上了没有?”无奈之下他只能朝着走廊上喊了几句,苏微一听就加快了脚步,走到交警的跟前。

    “我......我就是。”她倒底还没有把家属两个字说出来,交警看了她一眼,眼神中透着焦急,应该不会错。

    “你是事主的什么人?”本来只是公事公办地问上一句,苏微却哑口无言地愣在了那里,这一下子交警就有些不明白了,有那么难以启齿吗?难不成关系不好。

    “她是我们总裁的夫人。”

    胖子的声音适时地在身后响起,苏微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样,先见到人再说,至于用什么样的身份,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

    “你是......”

    “我是事主的员工,在公司中担任经理,这是我的名片,出事的人是我们公司的总裁,刚刚从外地回来。”胖子娴熟地掏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警察一看上面的头衔就知道麻烦了,看似邋遢的被撞者居然会是一间公司的所有人,他有些同情地看了看肇事者。

    “你们好,有些事情我们已经了解了,事情可能不是你们想像的那样......”交警字斟句酌地向他们二人解释,结果一下子就被胖子给打断了。

    “怎么处理一会再说,我们夫人要马上见到他的丈夫,请你赶快安排一下。”

    苏微忐忑不安地随着来到主治医生的办公室,看着挂在墙上的黑白色片子,她的心就有些慌乱,胖子没有跟着她,留在外头处理事故的事。

    “你是家属?是就好,患者的情况还算稳定,但是有一些问题要向你们交待清楚,这是腿部的片子,你看,胫骨骨折,对位还算良好,目前拿夹板暂时固定住了。如果你们想要做内固定,或是别的措施,就要先做些准备了。”

    “都听大夫的,你说吧,需要我们做哪些?”苏微不明所以,看这样子好像还有下文。

    “那好,主要是治疗的费用,如果你们没有问题......”医生见她不明白,只好直接点明。

    “没有问题,你放心,该交多少,我马上就去办理,只要他能得到最好的治疗。”苏微这才反应过来,人家是怕治了没人出钱,要不是肇事的司机还在外头,只怕简单的处理都不会做吧。

    “你能理解就好,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全力救治。”医生明显松了一口气,接着拿起另一张片子,上面的图形一看就是脑部。

    “受到撞击之后,患者有个脑部着地的过程,导致了这个位置有些淤血,可以做一个微创手术将它们吸出来,不过这得征求你们家属的同意和签字。”

    “那是不是说做了这个手术,人就会醒过来?”苏微本能地忽略了那些术语,直接问出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应该没有问题,他的脑部扫描结果一切正常。”

    医生没有打什么保票,脑子里的东西最是复杂,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不过表面上看的确问题不大,他就出语谨慎地多提了一句,反正也只当是安慰而已。

    不过对于苏微要求看一眼,他还是很痛快地答应下来,换上医院特制的衣服帽子和鞋,经过一番消毒之后,苏微终于见到了刘禹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想到医生刚才说的那些,就有一股难以名状的哀伤涌上心头。

    “唔......”领她进来的医生贴心地带上门出去,将病室留给了她一个人,苏微捂着嘴,任泪水横流,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人也慢慢地蹲到了地上。

    胖子没有进去,只是站在透明的窗前看着里面,他刚刚处理完了外面的事,事情还要进一步调查,最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他并不关心,里面躺着他的好兄弟,他的生死才是唯一值得重视的事。

    “你是那谁吧,介绍一下我叫钟茗,是苏微的朋友,和你们刘总也有一面之缘。”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突然多出一个人,胖子诧异地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女孩,讪笑着点了点头。

    “谢谢你能来,有心了。”这个女孩他从没听刘禹提起过,不知道是什么关系,只能泛泛地谢了一下。

    “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钟茗的语气含着某种自信在里头,让胖子感到有些奇怪,不过想来想去也只当是在安慰自己。

    发泄了一会儿,苏微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窗外的二人,自己的样子被人家全看在了眼中,突然就感到有些不好意思,看了看床上的刘禹,仍是一动不动地闭着眼,想着在这里面也做不了什么,就打算退出来,刚走到门口,忽然听到床上的人喊了一句什么。

    “小心!......雉奴......你一定要活下去......”断断续续地说了几句,然后就重新陷入了沉寂,苏微怔住了,这会是一个人名吗?

    出来之后,二人谁都没有取笑她,钟茗安慰地搂着她的肩膀,胖子问了几句病情,听到不太严重,便打算告辞了,反正日子还长不在乎这一时。

    “刚才他叫的是谁?”临走之前胖子突然问了一句。

    “没听清,好像是个人名。”苏微摇摇头。

    “但愿这回强一点,别再惦记乌克兰了,我先撤了,明天再来看他。”扔下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胖子摆摆手就自顾自地走了,苏微不明白他的意思,钟茗却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大都城的顺承门口,城门早已经关闭了,从昨日就加强了盘查,说是城内闹事的贼人有可能会乔装出城,几张画得十分逼真的人像贴在城墙上,至于和真人有多大的区别就不得而知了。

    忙了一天,守门的千户早就回了自己的家,留在城楼上的是他的亲信吴百户,此刻他站在高大的城墙上望着一个方向出神,就连背后响起了脚步声都没有注意到。

    “百户,人来了。”

    “带上来吧。”

    吴百户头也不回地吩咐道,来的人是谁他心里很清楚,为了什么事也多少能猜到,可是这么大的事,打心眼里是不想管的,因为在望着的那个方向上,似乎还有余烬在飘向上空,这一次大汗只怕真的要发怒了。

    遣了那么多人,居然一个活口都没有抓到,重重包围之下,据说还有人逃掉了,负责的那个千户所全都被贬去了军里,只怕最后的下场就是某个宋人城池下的炮灰,和守在这座大都当中是天壤之别,他不想同那些人一样。

    “老吴,一点小意思,你收着吧。”

    看着丁应文递来的一撂宝钞,吴百户突然感觉是那么地刺眼,他不仅不敢收甚至连看都不敢多看。

    “丁东家,你交待的事,原本没有二话,可今儿不行,一旦漏了风声,某这吃饭的家伙就要保不住了。”

    “老吴你好不晓事。”丁应文毫不客气地反驳,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哪还有半点求人办事的样子,吴百户看着这张熟悉的面孔,忽然显得那样地陌生,丁家最近又走好运了?

    “某直说吧,如果事情不是你想像的那样,多做上一回有什么打紧,这大都城**个城门,哪一个不是如此,某手里的这些钱扔出去,你当会没有人接么?”丁应文说完顿了一下,留了一点思考的时间与他。

    “若是不幸,让你猜中了,你不趁早打发出去,难道还留在这城中擎等着人来抓?到时候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将你供出来,你以为元人会放过你么?”

    “你......”这么明显的威胁语气,吴百户又怎么听不出来,让他不敢置信的是,丁应文竟然隐隐认下了城中之事与他有关连,不要命了么,丁家可是全都在城中,一出事就是数百口子的性命攸关,他震惊之余,竟然还有些许佩服在里头。

    “你想做什么,就赶紧做吧,某不知道,也不要这些,此事过后,你我再无来往,就当是帮了忙了。”

    “就依你,这些银钱,你不要,手底下的弟兄也不能白亏了去,收着吧,没有下次了。”

    丁应文在心里冷笑,做都做了还想要撇清?一边顺着他的口气胡乱应下,一边将那撂宝钞塞进了他的手中,吴百户推不掉只能无奈地收下。丁应文朝着城楼下招招手,一顶肩舆从黑暗中被抬了上来,看着坐在上面的那个人的模样,吴百户惊讶地差点没叫出来。

    “行不行,依某的话,再将养两日,好透了些走也不迟。”丁应文亲手将人扶下来,在她耳边劝说道。

    “不必了,我这就出城,已经晚了,再迟就来不及了。”

    雉奴摇摇头拒绝了他的好意,脸色苍白如纸,手里抱着一个大包袱,神情一如既往地倔强,丁应文劝不动她,只得将她扶到城头上的一个大吊篮中,缓缓地将人送了下去。

    “她不就是......”看着人下了城,头也不回地走入黑暗中,吴百户忍不住开口说道。

    “想活命就要记得,你今天谁也没有见过。”丁应文冷冷地打断他的话头,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沉默不语,有了上一回的经验,他相信刘禹没那么容易死掉,可这心中倒底有些不安份,但愿这个小娘子一路平安吧。

第三章 任务

    梧桐叶落秋将暮。UU小说,www.uu234.com

    对于隐藏在树荫之后的那栋苏式大楼来说,发生在广场附近的不过是一桩普通的车祸,最严重的后果也只是堵塞了个把小时的交通,就连刑事案都算不上,哪轮得到他们这些安全卫士来操心。

    一身警官制服的老冯被叫到局长办公室的时候,心里仍然在想着一些若有若无的线索,试图从中梳理出一条清晰的脉络来,因此当听到局长的话,他的反应比平常要慢上半拍,隔了一会儿才开口。

    “局座,我这忙得脚不沾地儿地,你就为这个叫我过来?什么大事不能在电话里说吗。”他开始还以为局长是问一些案子的进展情况,没想到是毫不相干的事,话语中就有了一些挪愉味道。

    “来,自己拿。”都是这栋楼里的老人了,虽然是办公时间,这种程度的玩笑还不至于让他生气,撕开一包烟自己拿了一根点上,指指说道。

    “还是局座大人的烟好,以后有事没事啊,就招呼一声,下棋要有伴抽烟要有友不是。”老冯嘻笑着在他对面坐下,不客气地拿出一支,放在鼻子下闻了一口,做出一个陶醉的表情来。

    “你呀,好烟都堵不上你的嘴。”

    局长知道他的脾性,并不是仗着老资格在他面前耍油条,而是想要借这种插科打诨推掉自己刚才的话,可那是能推掉的活吗?要是能他自己就做了,还能等到现在。

    “你们处还有几件案子在办?”

    吸到一半的时候,局长开口问了一句,老冯愣了一下,表情显得有些无奈,该来的躲不掉啊。

    “不管几件案子都要人去跟,处里就那些个人,一半还是进来不满一年的新手,要不你看我哪一块合适,剁了拿去使......”

    “行了别瞎叫唤了,三五天的事儿,你们那不是新人多嘛,就派上两个,锻炼嘛,这也是个机会。”局长一扬手出声打断了他的话,老冯还有些不甘心,但也知道只能这样了,命令就是命令,玩笑可以开一旦涉及到了工作,不管心里怎么想都得服从。

    拿起帽子挟在腰下,准备出门的时候,他回头看了一眼局长的桌面,一个密封袋子反扣着摆在上头,多半就是事情的由来,看到他的眼神,局长笑着摇摇头,嗅觉还是挺敏锐地,这鼻子比警犬还灵。

    “想看?”局长渗着他。

    “局座英明,杀人还要给个罪名呢,让人干活总不能不明不白地的,您说是吧。”老冯少有地腆着脸,把局长逗乐了。

    “行啊。”他一伸手拿起那个文件袋,递过去的时候特意把面翻了过来,没等老冯张开手去接,又收了回去,接着说道:“等你坐上了我这个位子,就有资格看了一眼了。”

    惊鸿一瞥,把老冯吓了个够呛,只一个眼神,他就看清了上面的字样,保密级别之高,已经超出了他的权限,就连眼前的局长大人怕是都只有个知情权。难怪自己怎么撒泼打滚都推不掉,局长刚才的做法,不是为了闪他而是要让他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你都看到了?那我就给你透个虚底,这事儿是军委牵的头,一号首长在里面做了批示,你的人去了也只能以警察的公开身份负责外围,告诉他们,不该打听的就给我闭上嘴,捅出篓子谁都没法交待。”

    “请x局放心,坚决完成任务!”老冯一改之前的惫懒作风,将警~帽端端正正地戴好,双脚并拢敬了一个礼,局长点点头挥挥手让他出去了,自己却又拿出一根烟点上,看着那个袋子沉默不语。

    几乎在推开自己办公室门的那一刻,老冯就已经确定的任务的人选,表面看起来并不是什么大案子,但保密级别这么高,其中的事情就很难说了,要出动他们,肯定就有防范味道在里头,防范是谁?那还用说嘛。

    平时他很少穿制服,今天之所以这么穿,是因为这一天是共和国的生日,所有人都要穿戴整齐去部里的礼堂聆听圣训。做为部里优秀干警的代表,他还要上台接受表彰,为他颁发奖章的正是一号首长,那一刻,已经步入天命之年的他依然激动不已,现在听到上面有首长的亲笔批示,之前推托的心思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如何才能圆满完成的思量。

    “王冰、楚青,你们放下手头的工作,赶紧移交给别的同志,马上准备出差一趟。”

    被他叫来的两个年青人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兴奋的神情,去外地出任务,往往就意味着案情重大,当然也会伴随着更多的危险,可是这不正是自己投考进来的目地么,老冯看着他们的神色变化,突然有些期待他们听完具体任务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等下你们会搭军方的直升机赶过去,到了地之后,一切要听从当地首长的安排,具体工作是这样的......”

    随着老冯的解释,两个年青人渐渐有些明白了,不是什么重大敌情,而是为某个不知名的考古活动做外围的警戒,心头的失望油然而起,这明显就是公安~部门的活嘛?为什么非得他们去啊。

    想想也知道,一个古墓而已,最大不过是国宝级文物,也许会引起国际上某个文物贩子的觊觎,但怎么算也同国家安全扯不上吧,哪个国家的情报部门会盯上这玩艺,缺经费缺得智商掉了么?

    “情况就是这样,我对你们只有一个要求,多做事少说话,兢兢业业地完成好交待的每一项工作,别给咱们二处丢脸,更别让我这个处长丢脸丢到上边去。”

    他只能看到封皮上的保密级别,而眼前的这些新兵蛋~子就连封皮都看不到,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得不把话说得重一些,免得这两个年青人还以为是去旅游。

    “冯处,这......”王冰犹豫着开了口,他正在跟着的那个案子有了些眉头,正打算深挖细耕,没准就能牵出一条大鱼,听到突然要扔下去做干这种活,心头就老大的不情愿,就连一向听话的搭裆楚青,也是同样的表情。

    “怎么,没有信心完成?那行,你们出去,我找别人。”老冯看不得他嫌弃的样子,有心敲打一下,年青人还欠沉稳啊。

    “不,冯处,我们......”王冰一听就知道没有回旋余地了,知道这位叔叔是说一不二的脾气,哪里还敢再犹豫,看了自己的搭裆一眼,两个人并肩立正站好,一起敬了个礼。

    “我们一定完成任务,决不给你丢脸。”

    自己养大的孩子,老冯当然知道他们会怎么选择,闻言也不过点点头,脸上依旧是严肃的表情,他从自己的桌子上拿起一张纸,递了过去。

    “这是你们的介绍信,到了机场会有人接应你们,把这个交给对方,他们会知道怎么做,行了时间不多,赶紧地交待完工作马上赶过去,别让人家等你们。”看了一眼他们身上的穿着,老冯又补充了一句:“就这一身,不要换便装了。”

    介绍信这东西是九十年代之前最普遍的做法,进入新世纪之后已经渐渐不再通行了,然而国内某些部门还一直保持着这种看似原始的方式,特别是他们即将赶往的那个机场。

    “对不起,我要打个电话确认。”

    身穿警~服开着警车的王冰二人在机场的路口就被卫兵给拦下了,手持新式冲锋枪的卫兵看完介绍信又仔细地核对了他们衣服上的警~号,仍然没有马上放行,而是请他们稍等一下,自己钻进岗亭里开始拨打电话,而另一个卫兵则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手上的枪被紧握着,王冰可以肯定上面的保险是开着的,只要有任何异动,他会毫不犹豫地开枪,甚至都不会预先警示。

    “......是的,两个人,都是警~服,警~号是xxxxxx和xxxxxx,警车牌号是京·c0052警。”片刻之后,他似乎是听到了回话,冲着门口一扬手喊道:“放行。”

    类似的关卡一共有三道,每一道都重复了刚才的做法,一点没有因为事情繁琐而有所省略,这样的严谨让二个年青人都是精神一振,也许事情并不像他们想像的那样。

    这里是位于帝都西郊的一处机场,没有首都国际机场那样雄伟的航站楼,更没有拥挤的人流,警车在一条便道上行驶着,不算快也不算慢,道路的终点停着一架草绿涂装的巨大直升机,几个军人在飞机前谈着什么。

    “我们奉命前来报道,请问首长......”王冰在离着还有十多米的地方停下了车,和楚青二人推开车门下来,各自拿上简单的行李,走到这几个军人的面前,王冰看了看他们的军衔,对着其中最大的一个敬礼报道。

    “钟头儿,你要的人来了。”没想到他看了一眼介绍信,直接就递给了最边上身穿飞行服的人,王冰不由得一愣,难道这个驾驶员才是他们的头?

    “人齐了,走吧。”钟茗没有看信,摘下脸上的墨镜朝他们伸出了手,简单一握就分开扬起头说道,一句客气话都没有。

    被喊作钟头儿的驾驶员一开口就让二人吃了一惊,这个为首的女军人不但年轻,而且是他们认识的,楚青趁人不备调皮地朝王冰眨了眨眼,还吐了吐舌头,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不认一家人了。

第四章 苏醒

    “这是哪儿?”

    刘禹茫然地睁开眼,房间里只亮了一盏床头灯,暖黄色的光照出一个圆圆的圈子,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四周安静地能听见自己的心跳,脑子里记忆还停留在过来的那一瞬间,刺眼的光芒就像天堂的门被打开,还好不是地狱。

    此刻,他感到口渴,浑身没有力气,除头还能动一下,身上裹得严严实实,一只腿被支架吊了起来,麻木地感觉不到它的存在,再度闭上眼睛,才听出除了自己的心跳之外,还有一个微弱呼吸声。

    朝着侧下方一偏头,一头秀发就出现眼前,刘禹无声地笑了,不管身处何地,只要还有人陪着,就不会感到寂寞。想了想,他决定摁下头顶上的召唤铃,让护士来帮自己,抽手的时候发现,左手被人紧紧地握着,试着用力都丝毫动弹不得。

    努力将头抬高一点点,苏微的侧脸隐隐现了出来,被她的长发遮去了大半,只露出了秀气的鼻梁和紧闭的眼眸,眼脸部分有着明显的肿胀,那些擦不掉的痕迹一看就是哭出来的,自己曾经很危险吗?他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这一下就更加不愿意吵醒她了,刘禹仰面躺着,在脑海中一幅一幅地回放着不知道多久之前的那些画面,此刻静下心来想一想,依然有着难以言喻的震撼。

    在大多数时候,那些牺牲者都是被高贵的穿越者们称呼为土著的,只配得到有限的怜悯,他们必须为穿越者的每一个眼神狂热不已,必须为穿越者的每一个廉价垃圾顶礼膜拜,然后心甘情愿地去死,甚至连名字都不会留下。

    刘禹自已很清楚,在同样的情况下,他连一分钟都撑不到,更别提去威胁某个大人物的生命。那些人之所以会奋不顾身,是认为自己会和他们一样殉国,实际上呢,自己不是不怕死,而是知道不会死,作弊者嘲笑他人不知变通,是许多国人乐意做的事,就如同那些山寨和盗版,他刘禹又何尝会是例外。

    如果没有那个保命的家伙,他不过是个房都买不起的穷**丝,就算是有了,还是上不得厅堂,打不过流氓,想到带给自己一切的那个神器,刘禹下意识地就想翻找,身上手上一动,趴在床边的女孩就醒转了。

    “你醒了?你总算是醒了,唔......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唔......你怎么能这样,不带你这样的,唔......要是你出了事,让我怎么同你家里人交待......”苏微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语无伦次地抱怨着,刘禹的手被她抓着,好像生怕一放开就再也看不到了。

    刘禹面带歉意地看着她,泪水一串串地往外冒,都说女人是水做的,形容地真是贴切,不需他去费力寻找了,那串手链就拿在她的手上,奇怪的是被她捏了这么久,屋子里没有任何导常,别说光圈了,就连光线都没有一点儿变化。

    “是不是饿了?这些天就靠吊水了,一定饿得不行吧,你等等,我去帮你弄点吃的。”说了一会儿,她自己不好意思地停了下来,然后丢了这么一句话就匆匆地跑了出去,刘禹张了张嘴没有叫出来,他的确是有些饿了。

    外面的天早就黑透了,也不知道她会到哪里去弄吃的,百无聊赖地等了一会儿,首先进来的是一个男医手和几个护士,上来就检查眼睛、口舌、问哪里不舒服,还疼不疼之类的,刘禹任他们摆布着,除了脑袋还有些晕,脚不太方便,别的就没什么感觉了,他连自己是怎么出的事都不清楚。

    “情况还好,手术很成功,只要伤口好好恢复,很快就会康复地。”查了一下各种指标,男医生将一个笔形小手电放到口袋里,然后作出了总结性地发言,没等刘禹说声谢谢,苏微就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饭盒。

    “大夫,他怎么样?”看那表情比他还要焦急。

    “放心吧,已经检查过了,没有什么问题。”医生笑着回答了一句,然后转头朝向刘禹说道:“你不用感谢我,这都是一个医生应该做的,倒是你的妻子,不眠不休地守了你这么久,有福气啊。”

    男医生带着护士走后,房间里出现了一阵尴尬,刘禹是感谢的话不知道怎么说出口,轻飘飘地太没诚意了,苏微则是被那个医生话里的“妻子”给弄得不好意思,端着饭盒低着头站在那里。

    “什么味儿这么香?”天大的事情也比不过腹中的饥饿,刘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半真半假地开口说道。

    “太晚了我怕出去买买不到,就去楼下的弟弟那里拿了点鸡汤,还有些稀饭,都是我妈亲手做的。找护士借电炉子热了一下,你将就吃一点,等明天你想吃什么,我去帮你弄。”

    苏微面色微红地将饭盒放在旁边的柜子上,打开盖子就有一股浓郁的香味窜出来,一下子刺激得刘禹肚子里咕咕直叫,两人都笑了,这个插曲冲淡了之前的那点尴尬,刘禹接过饭盒大口地吃着,苏微就在一旁看着他。

    “你刚才为什么哭了?我当时看起来很糟糕吗。”东西不多,三下两口扒拉完,刘禹连汤都没有剩下,等到她收拾饭盒的时候,才想到要问什么。

    “我也不知道,钟茗告诉我的时候,我刚好到医院来送饭,一看到你被送进了重症监护室,又是昏迷不醒的样子,真怕出个好歹,急得什么似的,一时忍不住就那样了。”

    “真是难为你了。”刘禹呆了一会儿,自己如果平白无故遇上这种事,多半也会不知所措吧。

    “这间病房是钟茗帮忙弄来的,听说光有钱还不行,级别不够都不行。我是你的员工倒没什么,等你出院了真得好好感谢人家,还特地到医院来看你,怎么总感觉她对你的事很上心,你们以前认识的吗?”

    刘禹摇摇头,他哪里会认识,只不过见了一面而已,听口音是本地人,说不定胖子或是陈述的朋友呢?一想到上回进医院就是胖子来照顾的自己,这一回又连累了别人,穿越有风险,开门要谨慎啊。

    好在这回的伤不算重,恢复得好一个月左右就能下地了,差不多正好就是从大都回宋境的时间,就当是疗养了,唯一让他担心的是自己这么久不出现,那些关心他的人还不知道会急成什么样子。

    “伯父伯母那里我已经通知了,他们坐明天的飞机,应该是上午到,胖子会去接机。”苏微说到这里,歉意地看了刘禹一眼,“对不起,事情太大了,我一个人负不起责,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就惊动了他们,不会怪我吧。”

    “哪能呢,还是你细心,等他们到了帝都,还要麻烦你陪着到处逛逛,我其实没什么大事了,就是一时无法下地,谢谢你啊苏微。”刘禹怎么可能怪她,这种事换了谁都会通知家里人,人家帮你签字也是担了风险的,否则万一出了事就是吃力不讨好。

    “我知道,你安心养病吧。”

    因为才刚刚吃完饭,不会马上睡去,苏微帮他将床摇起来,从躺着变成了靠着,吃了点东西,刘禹感觉自己清醒了许多,苏微拣了一些琐事同他聊着,都是些轻松不怎么费脑子的,看着窗外夜幕下的帝都,想着时空背面的那些遭遇,就像是做梦一般,十分地不真实。

    地球的另一端,隔着一个大西洋,在同一时间,高铭成所乘坐的飞机降落在了肯尼迪国际机场,这里是整个东部地区最大的航空港,随着人流走出来的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出口的方向,就听到了一个带着口音的招呼声。

    “高教授!”他下意识地张望,只看到了一个举着牌子的白人男子在朝这边挥着手,牌子上面用中英文书写着“帝都大学高教授”的字样,赶紧拉着箱子走了过去。

    “我就是来自帝都的高铭成,请问阁下是?”虽然心中隐隐有个猜测,但他还是很礼貌地用英语问了一声。

    “你就是高教授吧,我们见过,只不过你可能不记得我了,我是托玛斯教授的助手,奉命来接你的。”来人客气地解释着,高铭成一下子想起来,这个人他的确见过,不过没说过话,所以印象也不深。

    “那就拜托了。”既然人家早有准备,高铭成也不客气,说实话如果不是这样,他现在肯定要就要去找地方住宿了,这一趟并不是什么学术交流而是他的个人行为。

    不出所料,车子在纽约市区以外的一处住宅停下来,这个地方高铭成同样来过,正是那位热情的托玛斯教授的家,不过让他吃惊的是,就这么空着手上人家家来?未免有些太不见外了吧。

    “高,你好我的朋友。”托玛斯穿着一身休闲装站在门前,等他一下车就上前拥抱了一下,弄得高铭成有些措不及防。

    “托玛斯你太客气了。”他笑着回抱过去,老外这热情劲真让人有些受不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高,我们有多久没见面了,三个月还是四个月?”托玛斯把着他的臂往里走,他的助手帮高铭成取下行李,然后跟了进来,将箱子放在墙角,然后悄悄带上门走了出去。

    这一次,托玛斯带着他穿过厅堂,直接来到了后院,走过一片修整得十分平整的草坪,直接来到了一间地下室前,高铭成知道那是他藏酒的酒窖,上回都没有机会看一眼,这次难道会是例外?

    “你知道吗,包括美国总统在内,能进到这里的人不超过十个。”听到他夸张的比喻,高铭成只是笑了笑,没有多少受宠若惊的感觉,越是这样他越是不太明白,这老头究竟看上自己哪一点了。

    “你的疑惑太明显了,我一会儿再解答,现在就让我们放松地品尝美酒吧。”他找出两个杯子,将一瓶打开过的红酒拿出来,为两个人分别倒上。

    “为了友谊。”高铭成端起杯子,在手里晃了一会儿,朝着对面一敬。

    “为了信念。”托玛斯笑着回应他。

第五章 荒谬

    同刘禹设想的不一样,第二天一大早开始,他的病房就没有断过人,公司里的所有员工分成几拨前来问候他这是可以想像的事,毕竟是大boss,不趁这个时候拍马屁,平时连面都见不着,好不容易打发他们回去上班,一帮子老太太打着街道的名义跑来了,刘禹不得不一边在心里骂胖子多事,一边不停地说着感谢的话,脸都笑得快僵了。

    好不容易都打发完了,没等喝上一口水,一个身影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进门就冲到他的床前,盯着他上下左右地看,眼睛红红地让刘禹有些不知所措,赶紧拍拍胸膛表示自己没少什么零件,然后就被一把给抱住了。

    “禹子,你可吓死我了!”来的当然不是某人的老妈,因此,突然就被人这么一抱,按高度刚好达到某个突起的部位,他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不得不说胖子这媳妇还是挺有料的。

    “行了,一会儿让你们家那口子看到会踢我的。”虽然口里这么说,其实心里很感激她的到来,没说的,这女人肯定是坐的最早的一班,急匆匆地连头发都没梳理好。

    二人认识的时间比他恋爱的时间还要长,就连林玲这个女朋友都是人家给介绍的,虽然到了也没成,可是怎么也不关媒人的事,在他心目中陈述就像自己的嫂子一样,有时候甚至关心得让他都觉得是不是过了。

    “真没事?昨天小石头跟我说的时候,一直哭个不停,害得老娘担心了一晚上,说你腿断了,脑袋也给撞了,不会落下残疾吧,影不影响生育能力......”女人的眼光还是有些狐疑,说话却恢复了正常,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你能不能盼我点好?腿这不是包上了,脑袋是碰了一下,做了个小手术已经没事了,让你失望了,哥现在身体好着呢,生十个八个都没问题。”刘禹赶紧打断她,免得再说出更不中听的话来。

    “生什么?”

    一推门,苏微的声音出现在房中,她推着一个小车子,上面放着盖了盖子的各种菜盘,让刘禹感到遗憾的是,没有一个装着酒的冰桶,这是医院自己是病人,还是有些不自由啊。

    “哟,小媳妇送吃的来了,正好姐姐我饿了,来,赶紧伺候着。”陈述老大不客气地走过去,掀起一个盖子,表情一下子丰富了许多。

    “红烧蹄膀,美容上品啊,姐的最爱,你这媳妇真是善解人意。”她得意地瞅了刘禹一眼,勾勾手指说道:“放心吧,肯定给你留一半,以形补形嘛,秒懂。”

    她还真不是假客气,捻着手指夹了一块肉骨头下来,苏微无奈地帮她盛了一碗饭,又给刘禹打了一碗,结果轮到她自己的时候就没碗了。陈述看看她又看看刘禹,“扑嗤”就是一笑。

    “假矜持什么呀,都睡一块儿了,吃个饭还要分你我?一个碗得了,你喂他一口他喂你一口,是不是嫌姐碍事了?要不出去给你们腾地儿。”一边说一边站起来,苏微低着头打算出去的时候,被她一把搂住了。

    “刚才他说,要跟你生十个八个。”说完哈哈大笑,声音小得连刘禹都听见了,苏微红着脸“呸”了一口,赶紧走出去把门带上,一刻都不想同这个女流氓呆了。

    “你这么急把她打发出去,有事要跟我说?”刘禹太了解她了,根本就藏不住心思,做得又这么明显。

    其实苏微一出去,陈述就收起了笑容,她端着自己的碗坐到刘禹的床边,把里面的菜全都夹给了他,愣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你能不能别吓我,我胆子小,这会脑袋还疼呢。”刘禹见气氛有些凝重,不得不先打破。

    “这次回来,除了看你,还有一件事儿,同他把手续办了。”陈述说完,拿出一根烟点上,洁白细长的烟被她的红唇叨着,眼神中闪泺着前所未见的迷惘,相识这么久,刘禹是头一次在她的眼睛里看到过。

    事情终于朝最坏的方向滑落了,他感到了一阵无力,就像在那个时空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武士倒下一样,倒底是为什么?他不禁疑惑地望着陈述,却怎么也问不出口,如果她肯说自己一会儿就会说出来,如果不肯,问也是没有用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姐自己不想过了。”她吐个烟圈,扫了刘禹一眼,见他一付认真的表情,突然换成了一个媚眼,一扫之前的颓废。

    “好吧告诉你吧,其实我一早就看中你了,知道你也暗恋姐,这不先摆脱那个死胖子,咱们再孤男寡女~干柴烈火地凑一对。不行还有小石头,要不便宜你了,3p怎么样,老娘不介意的......”

    刘禹眼都不眨地听她在那儿胡说八道,一直以来陈述就是一付女强人的外表,干事风风火火,性格大大咧咧,说话更是肆无忌惮,在这些硬壳的后面,其实同别的女人没什么区别,越这么说就越表示她内心的不平静,被掩饰的全都是脆弱和悲伤。

    “陈述......”刘禹抓住她的手,冰凉得没有一点温度,他一把抢过她的烟,没地方扔,干脆自己两口三口吸完。

    “想哭吗?没关系,在我这里怎么样都行。”陈述一下子愣住了。

    “别招我,你干嘛非得招我,讨厌死了......”她抹着泪在那儿直笑,听到开门的声音,一下子倒在了刘禹的怀里,“怎么办,老娘真的看上你了。”

    刚刚进来的苏微拿着个碗在那里站着,愣愣地看着他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刘禹看着怀里的人朝自己挤眉弄眼,无奈地向苏微耸耸肩,做出了一个口形,苏微仔细辩认了一下,捂着嘴不敢笑出声,原来刘禹说的是“躺着也中枪”。

    陈述作了半天怪见两个人都没有反应,悄悄侧过身去看苏微,哪里还不明白这俩人在耍自己呢,气急败坏地站起来,两三步走到门边。苏微以为她要打自己,做了一个躲避的动作,结果被她一把搂住肩膀,两个女人一起朝向刘禹这边,转眼间她又恢复神采飞扬的表情,这份变脸的功力,让某人自愧不如。

    “就这货,还想着姐妹双飞?美得他,是不是小微微。”说完,做出一个不屑一顾的表情,这下子轮到苏微无声地说口形了,她这也是躺着中枪好不好。

    还别说,俩人这么并肩一站,真有一对姐妹的意思,如果苏微没有改变发型,同陈述的波浪卷正好一对,就连个头都差不多,莫名地刘禹又想起那对真正的姐妹。

    “飞你妹呀,也不怕带坏小朋友......”都有碗了,三个人重新开吃,一边抢着菜一边还斗着嘴。

    “靠,你还惦记老娘的妹妹,太无耻了,人家还没成年呢。”陈述老实不客气地将一大半的蹄子扒到自己碗里,又去抢刘禹的鸡腿。

    “你都不是我的菜,哎,吃得完吗你,给我留点。”

    “暴露了吧,交待吧,惦记老娘多久了?吃不完留着当宵夜,你管得着......”

    苏微笑着看他们俩的表演,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也明白刘禹是故意在逗陈述说话,此刻她只想做个安静的听者,享受这份难得的安逸时光。

    托玛斯的家位于纽约市郊一个安静的小镇上,这是多数美国人的生活习惯,工作在高楼林立的市区,生活在舒适悠闲的林间草原上。

    就高铭成的眼光来看,美帝的夜空同华夏没有多大区别,从托玛斯家的露台望上去,繁星似乎要更低一些,给人一种触手可及的幻觉,或许是杯里的这种酒导致的吧。

    “知道嘛,高,在这个国家,最有钱的不是华尔街的那些衣冠禽兽。”对于托玛斯的话里用了一个不太适当的成语,高铭成已经习惯了,一个老外能知道这些已经非常不容易了,哪还能苛求?说不准哪一天,外国人也要考汉语四六级呢。

    “是吗?风险投资者、日本人、印度人......”高铭成转过身同他碰了一下。

    “不不不,是你们华夏人。”托玛斯摇摇头。

    “怎么说。”

    “你肯定知道,高你是个聪明人,看看你们的那些出国者,还没到成年的小孩都能一掷千金,豪车、高级房产、奢侈品,相比之下我不过是个可怜的穷光蛋而已。”

    高铭成一怔,他当然知道托玛斯指的是什么,如果连他都是穷光蛋的话,那自己又算什么,乞丐么?他看着漂亮的杯子里荡漾不止的红色液体,突然一阵心烦气燥,一仰头,将这杯自己要很努力才买得起的82年雪碧一饮而尽。

    “不不,我可没有夸大,这些年一直有种声音,你们华夏人太有钱了,如果可以,买下整个美国都不成问题,事实上我们就欠着你们巨额的国债,美国政府实际上已经破产了。”

    对于他把红酒当饮料喝,托玛斯有一点心疼,他可不是华夏来的大款,这些珍藏自己平时也是舍不得喝的,要不是为了......见高铭成的脸色有些激动,心想还好没有浪费,应该是时候了。

    “高,你只是个学者,没必要考虑那么多,怎么样,昨天我的提议,可以接受么?”

    高铭成的脑子里已经有了一点眩晕,托玛斯诚恳的样子就在他的眼前晃动,他很想告诉这位美国朋友,那个词应该是衣冠楚楚,而不是衣冠禽兽,差之毫厘就会谬以千里。

第六章 反应

    从辽河之滨赶到大都城下,李十一带着十多个手下只用了四天多一点,这要得益于他们的汉军身份,能够公开利用元人都城周边完备的传驿,一路换马才能达成。然而,一进城看到挂在城门题匾下的那些首级,他几乎要从马上掉下来。

    护卫使团的殿直与他们并没有交集,这些首级当中,李十一唯一能认出的只有都虞侯杨磊,可是他很清楚,如果连杨磊都没能幸免,那自已的东家呢?他无法想像那种后果,只能希望事情还没那么糟糕,哪怕被执了,总会有法子可想的。

    “你说什么?”

    进城之后联系到留守的部下,李十一终于得到了确切的消息,不过对于他来说,这消息不吝于晴天霹雳,使团全军覆灭,侍制下落不明,就连雉姐儿也身负重伤,好在已经离城而去。

    连续奔行四天四夜的他终于支持不住了,撑着桌子边缘的那只手摇摇晃晃地,要不是手下见机,搬了把椅子放在后面,这一下只怕就要直接坐在地上了,他只刻只有一个念头,自己回来得太晚了,哪怕早上几日也好啊。

    “......头儿,侍制之前就交待过了,说他不会有事的,最多两个月就会同咱们联系,一应事宜,都照之前的计划执行。你要不要紧,看气色不太好,依某说不如去歇息一下,要是你都倒下,弟兄们就没有主心骨了。”

    “已经迟了,如何还能歇得。”李十一摆摆手,身上的疲累自然是有的,可是同心里的忧虑相比,又算得了什么?他们这一伙弟兄,实际上是刘禹的私兵,不过名义上还在大宋担着军职,要是东家有个好歹,回去再做一个小小的军头?李十一根本就没有想过。

    刘禹不但是他们的东家,更是他们的信仰所在,否则这些大字都不识几个的粗鄙军汉,哪会懂什么国家民族?当兵吃粮临敌冲阵,闻鼓则进闻金则退,运气好活到年龄够大被削了军籍回乡的那一天,运气不好的,黄土一杯就是归宿了。

    要说官家给的粮饷也不算少了,层层克扣下来,拿到的仍是历朝之冠,可这么些银钱米粮纵然买得了一个粗汉的性命,也买不来毫无道理的忠诚,大部分时候,在普通大宋百姓的眼里,他们这些人不过是“贼配军”而已。

    直到跟了刘禹,李十一和这些人才算找到了自身的价值,当然他们未必会理解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可是一应行事都不同于已往,做的全都是以前只敢想想,甚至是想都不敢去想的事,否则凭什么能得到像李庭芝那种朝廷柱石的看重?

    “你老实同某说,侍制是否真的已经脱身,元人找到的那具尸身又是怎么回事?”

    他不能不多问上一句,被示众的那具尸体上还有着侍制专用的官服残片,冠带也是,若不是亲眼看到了这些,他又怎么会急成这样子。手下被他这么一盯,心知不告诉他实情,这人是不会罢休的,于是上前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原来是他。”李十一听完躺在了靠背上,闭上了眼睛,心头一松,倦意就随之而来,不过现在还没有办法歇着,太多的事等着他去做了。

    “某即刻就要出城,还有什么主意要拿的,赶紧说。”

    “是,丁先生命属下带话,你若是到了,请去见他一面,说是有要事相商。”手下不敢怠慢,赶紧拣要紧的事向他报告。

    这件事李十一是清楚的,但是侍制已经有意将他们二者分开,所以他想了想,摇摇头睁开了眼睛。

    “某没有时间去见他,还是你转告一下,事情已经定下了,如何行事他自行决定,到时候直接同侍制交待,至于你。”他停了一下接着说道:“大都这一块就交与你了,人手就目前这些,多的暂时没有,别的弟兄跟我回去,只怕还不足用呢。”

    “这么急?”手下知道他已经决定了,也不再相劝。

    “这件事一出,元人的动作肯定会加快,没有第二次和谈了,我要马上回去布署一下,告诉李帅他们鞑子随时可能开战。你这里也要盯紧一些,特别是城外的那支大军,不论他们何时开拔,都要用最高级别的通讯传出去,记住某的话,你的一言或许就能救下千万生灵,切切不可懈怠。”

    李十一的语气已经变成了非常正式的那一种,手下更是恭身谨立,不敢错过他的任何一句话,无须别人提醒,自己既然身处鞑子都城,得到的消息自然是最要紧的,头儿还要这么郑重其事,只能说明情况已经是刻不容缓。

    的确,在李十一的心目中,事情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元人公然撕破了脸,下一步很可能就会有所行动。辽东的战事会拖延多久,谁也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他才不敢冒险,宁肯想得严重一些,总比措手不及地好。

    再说了,雉姐儿一个人上路,他终归还是不放心地,在自己动身的同时,命令就一州一府地传了下去,至少能让她每到一个地方都能歇歇脚吃上口热饭,要知道她身上还带着伤呢。

    大都城里的元人宫墙内,忽必烈也在为要不要出兵,何时出兵而伤脑筋。已经进入了九月,正是秋高马肥的季节,去岁就是此时开始的行动,而原本的计划也是如此,可谁会想到辽东又会闹出乱子来呢。

    至今他都没想明白,事情是怎么一步步走到这个样子的,过去的几个月几乎就没有一件让人顺心的事,先是伯颜原本气势如虹的攻势突然受挫于建康城下,紧接着西北好端端地发生了叛乱,然后就是蜀中兵败,现在眼看着二次伐宋的准备即将完成,就连祭旗的人选都有了,结果又闹出个辽东变乱。

    难道真的像汉人所说的“流年不利”犯了什么太岁?他并不怕乃颜那几个人能闹出多大的乱子,真要收拾起来相信不会费多大功夫,可是这一耽搁,万一拖得太久,为伐宋做的准备就付诸东流了,天寒地冻的时节,光是粮草的输送就会平添无数的变数,他打心眼里不愿意那样。

    那么放任乃颜祸乱辽东?也是不行的,原因很简单,离大都城太近了,这些叛军如果要打草谷,肯定会选择人口稠密之地,一旦让他们侵入了内地,又没有足够的兵力防御的话,自己辛苦这么多年建立的威信就会茫然无存,谁能保证那些汉人世家不会起别的心思?毕竟这不是中统年间了。

    “真金,你有什么想法?”既然委决不下,他就想听一听旁人的建议,哪怕不如意,说不准也能给他一些启发。

    “阿瓦,儿臣以为,先顾辽东为好。”真金毫不思索地脱口而出。

    “理由呢?”忽必烈目光灼灼地盯着儿子。

    “阿塔海带的人太少了,最多不过自保,想要破敌只怕难成,如果稍有闪失,为敌所趁,其他的部族群起而效之,事情就会更加麻烦。不如举大军前往一鼓荡平,还能起到杀一儆百的作用。”

    看着儿子在那里侃侃而谈,忽必烈心知他的情绪多少为前些天发生的事所左右,不愿意去面对地域广阔人口众多的宋人。说实话,战报送到他案前的时候,连他自己都没想到那些南蛮子的反应会如此激烈,他只是想囚禁而已,当时并未打算杀人,否则又怎么人只派了巡兵前往。

    不过事情已经出了就没什么可后悔的,了不起算是提前了几天,趁势南下在宋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直捣其腹心,才是他最想要做的一件事,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了,大到能让人不顾一切。

    “若是依你所言,辽东何时可平?”忽必烈倒底是知兵之人,太过行险的事他做不出,而且以目前局势来看,也没有必要。

    “尽快发兵的话,两到三个月可期。”军国大事,真金哪有这方面的经验,他同几个臣子估算了一下,报出了一个较为稳妥的数字,可是忽必烈一听就直摇头。

    “太晚了,去信阿塔海,朕最多给他一个月的时间,也不要求他尽歼叛贼,只要能将叛军赶出辽东,保障那边的安宁即可,问问他需要多少人马,朕都给他,此外。”他停下来看了真金一眼,接着开口。

    “你还未经历兵事,这一趟的援军就由你领着过去,只做监军,临敌指挥都交由阿塔海一人,你切不可胡乱参与,多看多学。想当年我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随着阿瓦上阵了,此刻就是一个机会,敢不敢去?”

    “多谢阿瓦,儿臣求之不得。”

    真金一听大喜过望,他确实有过这样的愿望,没想到父汗帮他达成了,使馆前那场不大的战斗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远不是汉人的书中两三句就能概括的,他当然想着亲眼去看一看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的。

第七章 异变

    g151次高铁缓缓驶进晋陵北站的时候,已经接近晚上十点了,秦雪初背着一个硕大的双肩包走下月台,人流陆续往出站通道汇集着,不一会儿就安静下来,偌大的站台只剩了寥寥几个人的身影。

    因为发车时刻的缘故,她先送走了自己的丈夫,然后才赶到火车站加入了同事的行列,五个多小时的行程下来,只怕丈夫比自己还要先到。等待的空闲里,她看着满天的繁星有些愣神,在大洋的彼岸是不也会看到同样的夜色呢?

    这个念头一出现,她就暗笑自己是怎么了,快二十年的老夫老妻了,分离的时间比在一起的日子还要多,哪来的那么多矫情,难道是因为临行前的亲密?一想起昨天晚上,她的脸上不禁有些发烧,眼神流露出一个怪嗔的表情。

    “小秦?车子什么时候到。”被一个男声拉了回来,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对方,是同一教研室的老徐,她的大学老师,现在成了同事。

    “应该快了,那边是不是......”看了一眼手表,她指着出站口的方向,两个身穿制服的警察正急匆匆地走过来。

    “请问是不是帝都来的专家?”

    发话的是个年青的男警察,样子很年青,他的边上则是一个同样年青的女警察,他们看了看站在一块儿的四个人,数目对上了,仍然还要确认一遍。

    “我们的确打帝都来,这位是徐教授,我俩都是帝都大学的老师,那位是华大的张教授,还有故博文师傅。”秦雪初在四个人里面是最年轻的一个,自然担任了介绍的任务。

    “那你就是秦老师了?对不起,还要麻烦你们,我们需要看一下证件。”

    这是来之前就交待过的,四个人都没有异议,纷纷从包里找出自己的身份证和工作证,递给了那个男警察,男子接过来分成两份,与同来的女警察一块仔细地核对了一番,确认无误之后,才交还给他们,然后双双敬了一个礼。

    “不好意思,职责所在,耽误各位专家的时间了,我叫王冰,她叫楚青,我俩负责你们的安全和住行,车子就在后面,请跟我们来。”

    说完主动上前帮几个老师傅拿起行李,秦雪初拒绝了他们的好意,她还没有老到要别人帮忙背包的地步,一行六个人来到出站口,没有排队过检票口,而是直接上了一辆停在边上的警车,红蓝相间的警~灯都还在转动着。

    “浙大的吴主任到了吗?”车子沿着铁道线一路向前,秦雪初边上坐着那个女警察,她突然想起来,原本四个人是要先到余杭市的,结果后来接到通知,好像中间有什么变故,让他们直接到晋陵,一下车来接人的也不是之前的熟人,变成了陌生的警察,她有些好奇。

    “昨天晚上就到了,一直在现场陪着几位专家,等你们一过去,人就齐了。”楚青只知道有几位专家到得更早,具体是做什么的却不得而知,按照规定,眼前的这些人都能接触核心机密,对于他们的问题,没有必要保留。

    秦雪初点点头没有再问,只是隐隐觉得事情不那么简单,这种程度的保护已经超出了上一回,等到车子驶近市区,前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两部开道的警用摩托车,警~灯忽闪,警铃大作,他们享受的竟然是国宾级的待遇。

    之前已经参与过,秦雪初知道现场的位置几乎位于市中心,同车的几个人就没那么淡定了,原本以为是先让他们去宾馆休息一下,没曾想一停车才发现,前面根本不是什么宾馆,而是一处正在建设中的工地,当然已经停工了,四周拉起了警戒线,布满了实枪荷弹的特警,甚至还能看到高大威猛的警犬被牵着,警惕地注视着周围,不知道的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案要案。

    “报告首长,人接到了。”

    负责驾驶的王冰打开车门跳下去,一行人冲着他们走过来,被他称呼为首长的是个年轻得有些过份的女孩子,跟在她身后的正是秦雪初之前提到的吴主任,而同他走在一起的,居然是业界闻名的几位大牛,不是长江学者就是享受国务院津贴权威人士,就连秦雪初都只是听说,而从未见过面。

    “秦老师吧,我是钟茗。”

    “首......”她看着对方伸出来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

    “在你们这些专家面前,我就是个小字辈,为你们服务的,千万别什么首长,叫我小钟得了。”钟茗很干脆地出口制止了她,然后将身后的几个人让到前面。

    “......就是秦老师最早发现现场的,这是她的团队,具体的事情你们一会儿自己谈,我的级别不够,就不参与了。”

    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多多少少也能扯上关系,简单地寒喧了几句,一下子就热络起来。秦雪初没有想到会是这么大的场面,看样子连同那片没有建成的大楼在内,整个这一片都被封锁起来了,她心里有些不托底,寻了个空子,悄悄地拉了一把钟茗。

    “小钟,怎么回事,现场被人破坏了?”她很了解国内的一些施工单位,为了利益的驱使,怎么野蛮怎么来,不过就算是那样,也达不到这样的级别啊,在她心目中只是一个普通的墓室而已。

    “不是,出现了异常的情况,到了现场你就明白了,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钟茗倒不是有意隐瞒,实在是不知道要怎么形容,她的表情让秦雪初一下子来了兴致,什么样的场景能让一个级别不低的现役军人说出这种话?心中不由得升起了跃跃欲试的念头。

    同这些专家打交道久了,钟茗一看就明白她的想法,碰上自己的心头好,哪还有什么疲劳休息之类的想法?就像是自己第一次出任务,在野地里一呆就是几天几夜,满脑子想的就是任务怎么完成,哪还顾得上其他。

    进入现场的时候,每个人都分发了一顶安全帽,秦雪初将自己的行李留在车上,只套了一件野外工作服,背上随身的工具箱,就走在了头里。那是一条通往地下的暗道,很明显已经经过了一番拓展和加固,不用跪在地上,只需要弯下腰就能勉强通过。

    越往前行,光亮就越大,空间也渐渐变得宽广,不需要再弯着腰了,秦雪初站直了身体,借着被拉进来的灯光看看两边。这一段已经变成了光滑的砖面,保护得很好,几乎没有破损,前面不远处就是一个拐向右边的墓门,从这里开始全都是墓葬的原始状态,她最感兴趣的东西就在那里。

    “您老慢点。”出于礼貌,她没有一个人朝前走,而是停下来稍等了一下,顺便扶了一把跟在后面的老专家。

    “不错,这是典型的宋代墓坑,看这上面还有纹饰,有着北宋的特点,但是这墓制,又有些南渡后的痕迹,从大小看,墓主人的级别不高,里面是什么样子,小秦你带路吧。”

    一路前行,后面的专家们都在低声交换着各自的看法,谁也没有大声说话,里面虽然装了抽风机,但空气显然还是很稀薄,都是有经验的老人,当然知道应该注意些什么。

    墓室没有多大,前面的一间是个陪葬坑,里面已经空无一物,既然这里没有变化,那肯定就是前面的主墓室了,秦雪初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跳,脚步也加快了几分,三步两步冲了进去,那里面还保持着她记忆中的样子,一幅巨大的棺椁静静地躺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到来。

    “这......这不可能!”看到里面情形的一瞬间,秦雪初的声音大得连她自己都没有想到,声音在不大的墓墙之间回荡着,一阵阵地反复奏响。

    “......这不可能!”

    “......不可能!”

    “......可能!”

    帝都xx医院的特护病房里,传说中只有省部级高官才能入住的那个单间,刘禹终于盼来了最后一拨探视者......他的父母,当然还有接他们前来的胖子。

    “禹子!”刘母一看他的样子,就扔掉了手里的包包,眼泪几乎和她的脚步一起滑落,没等刘禹说出宽慰的话,就被她一把抱住,不住地摩唆他的头,嘴里絮絮地说着。

    刘父也没好到哪里去,颤抖的双脚让他身后的胖子心头一酸,赶紧上前扶住,慢慢地挨到了他的床边。刘父制止了胖子帮他坐下的动作,站在那里凝视着被吊起来的那条腿,不敢想像儿子如果残疾了会是什么样子,好不容易克制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爸、妈,别担心,其实没什么大事......”

    “这还不大,你是想躺在那里动不了了才通知我们来收尸吗?”刘父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死老头子,瞎说什么呢,哪有这样咒自己儿子的。”刘母一听不乐意了,一转头将老伴嘴里的话瞪了回去。

    没办法,刘禹只能乖乖地闭了嘴,为人子女,平时打个电话都找不着,突然出现了吧,还是这么一付德性,换了自己只怕也会骂人,好在刘父只是关心情切,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盯着他的脸看看有没有哪里不对劲,胖子很知趣地带上门走了出去。

    “这是医院,不许抽烟。”刚拿出一支还没来得及点上,胖子就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他怔了一下,抬起头就迎上了陈述严厉的目光。

    “你来了?是不是伯父他们到了。”一旁的苏微看着气氛有些不对,赶紧插话。

    “嗯,刚下的飞机,在里头呢。”胖子的声音有些嗡嗡地,头也低了下去。

    “那我不进去了,我去下面看看弟弟,你们聊。”

    苏微受不了似地赶紧抽身跑掉,陈述一把没有拉住,只好原地站在那里,胖子偷偷看她一眼,想了半天才嚅嚅地说道。

    “要不......我们也回家吧。”

    “家?”陈述的嘴角现出一个讽刺的笑,看得胖子不敢同她对视,只听到高跟鞋“蹬蹬”的声音在过道里响起来,没走两步又突然停下了。

    “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门口,记得带上你的证件。”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朝电梯口走去,胖子猛然抬头,望着那个快速移动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叫出来,眼神一下子变得灰淡无光。

第八章 暮色

    楚州,扼淮水下游,占据了大宋整个两淮防线的差不多四分之一强。早在北宋崇宁年间户口就超过了八万之多,经过一百六十多年的发展,特别是南渡之后两国隔河相对,北人不断来投,总丁口已经接近了四十万,淮东各州中比之路治扬州都不差,事实上有一段时间楚州就是淮东安抚使司所在地,更由于曾为韩蕲王驻阰之所,一向都是沿边重地。

    除开被分出去单独置军的涟水县,原本下辖山阳、淮阴、宝应、盐城四县,州治山阳县已经抵近了淮水之侧。而更为突前一些的淮阴县,则被一分为三,一部划归了独置的清河军,一部被新设为新城县,原来的县治被李庭芝迁到了清口,正顶在黄、淮相交之处,成为楚州的第一道屏障。

    此刻,夜色墨黑如漆,原本毫无动静的淮水南岸竟然到处都是火光,远远地望去还以为是某个繁华的通城大邑,谁不知道这是前线所在,一入夜就等同宵禁,行路都是不被允许地,何况还是喧哗,难道是北边的鞑子打来了?在百姓们的疑惑当中,一行打着火把的骑军飞速接近了淮阴县城。

    “是你们太守的旗号,快开门。”

    城楼之上,一个布衣文士仔细辩认了一会儿,断然下令,站在他边上的青袍官员才是本县父母,对于他的话却不曾有任何的迟疑,一迭声地传下令去,不一会儿,沉重的大门就缓缓打开了。

    “叙之先生!”为首的是个甲胄齐整的武将,一下马就冲那个文士抱拳行了个礼。

    “刘防御,漏夜前来,可是军情有变?”文士却没有功夫同他客气,迎上去急急地问道。

    “上去说。”来人没有答他,看了一眼周围的人,指指城楼说道。

    “下官去与太守安排住处。”跟在文士身后的淮阴县很是知机,寻了个空子将随着人都带下楼去,借着安排食宿的机会,将城楼留给了他们二人。

    当先领着文士上了城楼,宿州防御使、知楚州刘兴祖一言不发地凝视着远处,文士诧异的望过去,那里黑漆漆地没有任何动静,只有水流急湍的拍击声,然而他心知,对方不过是在酝酿说辞罢了。

    “叙之先生到此有些日子了,事情办得可还趁手?”文士没有想到,他一开口还是方才的客套话,不由得就有些不悦,想了一想还是拱手作答。

    “某行于大帅幕下,职不过七品,位不过参议,此来并未得大帅之令,不过是因大帅忧心沿边防御,故而前来一窥,并无插手之意,若是防御担心某会掣肘,直言便是,何必作此虚应之语?”

    刘兴祖一听就知道他误会了,这也难怪,没有哪个主官会喜欢上面来的人指手划脚,更何况是打着大帅的旗号,不过此时哪有这个心情,闻言就摆了摆手。

    “先生多虑了,本官绝无拿大之意,自先生来后,便襄助良多,刘某只有感激之情,哪有怪罪之理。”文士听了他的话没有什么表示,心知肯定还有下文。

    “这个县的百姓已经撤得差不多了,明日一早某便会带人将这城墙拆了。”接下来的第一句话就听得文士一愣,怪道身后还有源源不断的灯火在接近,感情是为了这个。

    沿边清乡令早于一个多月前就下达了,原本近十万人口的淮阴县走了差不多七成,这个成绩已经很了不起了,其中就有这位叙之先生的功劳,做这种事情,文人本来就比武将有优势,刘兴祖的感激之语倒也不是同他客套,可是为什么突然这么急要拆掉县城?文士前后一联系,心里陡然一惊。

    “情况有变?”

    “两个时辰之前刚到的,先生看看吧。”刘兴祖点点头,从怀里摸出一个圆筒子,也不打开就此递了过去。

    看到那个圆筒的一瞬间,文士就知道事情小不了,这个事物他太熟悉了,并不是什么朝廷谕旨,可是却远比那些更为紧要,因为全都是深入敌境的探子们,九死一生得来的珍贵消息。这些探子的来历他都只是隐隐知道一二,当下不再多说,接过来就熟练地扭开来,从里面倒出一个不大的纸卷,就着城楼上插着的火把光亮,细细地读了起来。

    “啊!”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一看之下他仍然忍不住惊呼出声,这的确不是小事情,而是攸关生死的惊天霹雳。

    一国使团,带着已经达成协议的和约,在敌国的都城被屠戮殆尽,尸首悬于墙上,首级挂在军前,接下来的会是什么还用得着说么?对于那位被大帅尊崇备至的祈请正使,原本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酸意,此刻只有满满地敬服了。

    “此事一出,楚州便是首当其冲,鞑子随时可能进犯,按部就班已不可取,刘某守土有责,先生却不必留下。带着这个消息,明日一早便赶回去吧,大帅那里想必还不知情,早一天与闻就能多做一些准备,替某带一句话与大帅,淮水之侧,楚州城下便是某埋骨之所,鞑子想要过去,除非踏着我两万军民的尸首。”

    刘兴祖的面容隐在铁盔之下,从侧面只能看到坚毅的嘴角和凛然不可犯的眼神,文士看着他的身影,将那纸卷原样封好,放入了自己的怀中,执手深深地一揖。

    “防御放心,话某一定会带到,走之前还有一言要提醒防御。”刘兴祖不防他会如此,赶紧将他扶住。

    “先生请讲。”

    “诚然,此县之民只余下十之二三,却多数都是淮水边上的渔户,鞑子一旦擒获他们,不但能得到过河之船,内中虚实也能探知个八九成,这是其一。”

    “其二,从这里一直到海边,沿途数百里,处处设防便是处处无防,可是如此门户大开,谁知道撤走的是百姓还是元人的探子,某料定这里的动静,对面已经知晓了。防御切切记得某的话,楚州城中,不可放一人入城,让所有的百姓都往高邮、扬州去,如此方可保前线无逾。”

    “先生大才,刘某受教了。”

    这是真正的肺腑之言,全都是为他在着想,刘兴祖不由得还了他一礼,文士摆摆手也不待他相送,就径直下楼而去,刘兴祖追赶不及,只能目送他离去。原以为他会回城中安歇,谁知道,下了城楼之后,文士直接同几个随从上了马,就此从洞开的城门疾驰而去,竟然是打算连夜赶回去。

    “来人!”

    他看了看天色,干脆也不睡了,叫过一个军校,在他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军校一听就愣住了。

    “若是他们不愿走,属下怎么办?”

    “顾不得许多了,去县衙找熟识的衙役带路,让知县开具文书,就说官府出面具保,他们损失的船只财物,等到了扬州一应加以补偿。人,走便罢,不走也得走,抗命不遵者,皆以通敌论处,到那时就不必走了,留着与这土地为伴吧。”

    从太守的话语里,军校听出一丝杀意,哪里还敢再多嘴,马上下去召齐手下,一队队打着火把如同红龙一般,分散着朝各处河岸而去。过不了多久,风声中就传来了嘶喊之声,让人不忍卒听,刘兴祖的面上铁青一片,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握上了刀柄,他很想拔刀砍向这黑幕,因为眼前这一切就像他的心,已经彻底黑了。

    若说楚州为淮东屏障,两淮就是建康屏障,建康则是京师屏障,而眼下,执掌整个江淮的大帅李庭芝正如刘兴祖所说,还没有接到来自前方的消息,他的府中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任忠!”

    对于这位曾经短暂归于自己麾下的勇将,李庭芝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喜好,就算如今人家已经贵为三衙之首,只差一步就能登上殿帅之位依然如此,一得到通报就亲自迎出大堂。

    “大帅!”

    苏刘义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军礼,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不说这份军功就是出自对方的手中,只凭当日放任自己离开这一点就值得他的尊敬,李庭芝含笑受了他一礼,然后一把拖起,就往大堂上带,一点都不见外。

    虽然客气,李庭芝也知道他这一来肯定不是为了看望自己,做为名义上的殿帅,出京这么大的事,自己事前没有听到任何消息,更没有接到正式的文书,本身就透着不寻常,那么这个来意,就值得揣测一二了。

    “看吧,你来得突然,本相一点准备都没有,底下的人要是怠慢了,尽管说来,这些杀才,越发惫懒了。”

    听到李庭芝这么说,苏刘义只能暗自苦笑,政事堂有所顾忌,这回连正式的行文都不敢通过驿传送达,偏要他这个当事之人随身携带,生怕一个不小心被打回来,丢了朝廷的面子不说,事情还难有转寰的余地,可是自己哪有那么大的面子,就一定有把握能通过么?

    不过已经来了,总要有个结果,于是陪着寒喧了一阵,他还是寻了个空子,将话题转到这上面来。

    “不瞒大帅,三衙如今就是一个空架子,早知道如此,当初还不如跟在大帅身边,好歹也不失一军统制。”

    “任忠也学会客套了啊,不过这话本相爱听,说实话,当时真是舍不得你,可不成啊,那样会误了你的前程。这不,一回来就是太尉之选,再假以时日,建节封侯也是寻常事,不可限量啊。”

    李庭芝顺着他的话头接下去,似乎就想看看他还能憋到什么时候,这种扯皮拉筋的事,于他不过是小意思,可对于苏刘义这样的大老粗,就过于为难了,无奈之下只能决定直言相告。

    “京师无兵终不是办法,属下同陈相商议了一下,想到大帅这处想想办法,不知道大帅意下如何。”苏刘义小心翼翼地开了口,一边还观察着李庭芝的脸色。

    原来是这样,李庭芝一听就明白了,同样的花销,在京师那种富庶之地能招一个兵的话,在两淮之地就能招到三个,素质可能还会更好些,陈宜中倒是好算计啊。

    “政事堂是想调兵入卫?可本相这里也有些难处,要防御这么大的地方,眼下这些兵实在有些捉襟见肘啊。”他装做为难地一皱眉,看得苏刘义心里就是一紧。

    “不不。”苏刘义连连摆手,只能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你想在淮地招兵?打算要多少人。”李庭芝等他说完,收起了之前的神情,这件事对于他来说也许不是坏消息。

    前方的坚壁清野已经展开了,陆续就有不少的百姓会撤向后方,他只能消化其中的一部分,如果朝廷再能解决掉一些,就能余下更多的粮食,以应对即将到来的战争。

    “二万?一万也成。”苏刘义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一点一点地试探他的底线。

    “你呀。”李庭芝摇摇头,苏刘义心中顿时凉了下去。

    “政事堂的制书在你身上吧,拿出来,本相这就与你批下,你直接去扬州,一万也罢,三万也罢,只要你招得到,只管带回京师去,不过动作要快一些。”

    “大帅......”听到这话,苏刘义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眼神有些不敢置信。

    “都是朝廷的治下,本相又不是那夏贵,还未进食吧,先陪我吃饭,明日就不留你了,料你也呆不住。”

第九章 拷问

    一串黑色的手链在苏微的手中捏着,金属般的材质一片片地做成了贝壳状,穿在一条打着结的链子上。奇特的是,用不着对着阳光,就有一股光彩水一般地流动着。她忍不住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感受到的是冰凉而又滑腻,还有一丝丝的酥麻感,摸上去甚至能看到它们轻轻地扇动,就像在呼吸一样。

    相处这么久,她曾不只一次看到boss戴着它,就连洗澡都不曾脱下来,可见是如何地珍视。以她的眼力看不出究竟是什么做的,只知道非金非银,更不是钻石翡翠,那么会是某种特殊意义的纪念物么?

    “小微,我要去上工了,你照看一下弟弟,饭我在家里做好......”苏母一边说一边朝手臂上套着袖子,见她好像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于是抬头看了一眼,女儿坐在医院过道的椅子上,举着手傻傻地发着愣,皓腕上戴着一串黑色的手链,衬得肌肤晶莹如玉,而被她注视着的那串链子,让苏母的眼神一下子凝固了,脸上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表情。

    “妈,你说什么?”苏微注意到了母亲就在身边,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手。

    “别动,你手上的是什么?让我看一下。”苏母没有重复之前的话,反而靠着她坐了下来,一把抓起她的手,指着那串链子说道。

    “这个,不是我的,是我们老板的,怎么样很漂亮吧。”苏微解下来交给母亲,后者没有接她的话,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越看神情越是古怪。

    不同于苏微那种大面上的看看,苏母一片片地将那些黑色的贝壳放在眼前,神情专注地观察着上面的色彩变幻,掂量着它们的份量,除了摸,甚至还用指甲去划,看得苏微心惊胆战地,生怕不小心就给弄破了,她上哪赔去?更让她不解的是,母亲的这份专注,她曾经在很小的时候见到过,那时候的母亲,每天都是神采飞扬地,哪是现在这个样子......

    “不对啊,这怎么可能,你的老板从哪儿弄来的?”放下手里的东西,她做出了一个思索的表情,好像在脑海里回忆着什么,点点头又摇摇头,嘴里喃喃自语。

    苏微摇摇头,她要是知道来历就不会坐这儿发愣了,倒是母亲今天的表情让她很奇怪,难道以前见过?她儿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不堪,甚至不愿意去回想,母亲以前从事的是什么工作,一点印象都没有,当然决不是目前的钟点和保姆。

    “不知道就算了,把它收好,一会儿还给人家,千万别弄丢了。”苏母停止了思索,将手链放到她手里,郑重其事地嘱咐了一句。

    “这个很贵吗?”苏微看了一眼,仰起头愣愣地问。

    “傻孩子,不是钱的问题,你不懂。”苏母没打算向她解释,帮女儿理了理头发,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他父母不是来了?如果你们都有这个心,要不就把事情说透吧,不然离着那么远,下一次见面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妈,千万不要。”苏微像是突然被烫着了爪子的猫,一下子跳了起来。

    正好有人从走廊上经过,两个人都停了口,苏母将女儿拉回到身边,让她靠在自己的肩头,女儿的心敏感而脆弱,还有着无法掩饰的自卑,这一切是怎么造成的?不全都源于自己和那该死的婚姻吗。

    “妈,你是不是有点恨我,不愿意看到我,一有机会就想赶我走?”过了一会儿走廊上重新安静下来,苏微低低的语气像是梦呓,听得苏母心头一颤。

    “傻孩子你胡说什么?妈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觉,你更愿意和弟弟呆在一块,有时候你看到我的脸,会偷偷跑到房间里哭,我就在想,你一定是讨厌我,长大以后才明白。”苏微就像自言自语,一点都没给母亲插话的余地。

    “明白什么?”不知不觉,苏母的语气竟然有些颤抖。

    “还记得大学毕业那天我们拍的照片吗,就在弟弟的病房里,那一天你是真的很高兴,就好像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摆脱我一样......”苏母一把抓住她的手,不让她继续说下去。

    “你怎么能那么想,不是的。”

    苏微坐起身,直直地凝视母亲的眼睛,清澈的眼光看得苏母又是心酸又是痛惜。

    “妈,虽然大家都说我和弟弟很像,其实,弟弟长得像你,而我,更像他对吗?”

    苏母被她的话惊呆了,就像一直隐藏在心里的那个秘密突然大白于天下,她的眼神中有了一丝慌乱,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女儿的质问,说实话如果不是女儿提起,她都记不起自己曾经会那样做过,可是......

    “妈对不起你,但真的不是那样,你......和他是像一些,但更主要的,一看到你就想起那些美好的记忆。你太小可能不记得了,可妈却没法忘记,那些日子是妈最难熬的一段,我......我。”苏母说不下去了,她感觉潜意识里,自己可能真得像女儿说得那样,不愿意见到那张脸。

    “妈,有时候我真觉得你不想要我了,所以感觉特别地孤独,想着不如自暴自弃算了,你姑娘长得还不错,说不定就能找个有钱人卖了,只要能让你和弟弟过上好日子,是不是你就不会恨我了......”

    女儿一付平淡的表情,就像在讲述一个与已无关的故事,苏母听得冷汗直冒,泪水潺潺而下,她没有料到女儿居然曾经这样想过,那是何等的绝望啊,自己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就连这样的交心都没有过几次,否则怎么会一直发现不了,要等女儿说出来呢。

    “小微,你不能那样想,都是妈不好,妈对不起你。”她将女儿紧紧抱住,苏微的眼眶也变得湿润起来,因为她看到了母亲脑后的白发,这原本不应该是她这个年纪有的,母亲说得对,她承受的压力要远比自己更大,如果不是因为坚强,早就撑不住了。

    “妈,我不怨你,真的从来没怨过,你不要逼我嫁人好不好?”苏微反手将母亲抱住,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我以为你们两个都......好了,妈不提了,再也不提了。”

    苏母突然醒觉,对方就是一个有钱的人,这么上赶子去提,不就是女儿所说的卖身吗?已经欠了人家那么多了,这最后一步只能靠他们自己去做,也许水到渠成呢,女儿骨子和她是一样的,倔强而自尊。

    苏微依偎着没有说话,她其实还有一个疑问没有说出口,那个他,倒底是个什么人?为什么会导致这一切的发生,她那时太小了,记忆里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那是一个草绿色的身影,高大而魁梧,但是面相一点都不记得了。

    可是现在她问不出口,那是母亲心里最重的一道伤痕,她无法狠心去撕开,今天的谈话已经够让母亲伤心了,二十多年都过来了,总有一天会知道一切的,再说知道又能怎么样,人又不能重活一次。

    隔着一层楼的病房里,刘禹也在接受着母亲的拷问,可怜天下父母心,无论是儿子女儿,那颗牵挂的心都是一样的。

    “这是小微送给你的吧,手真巧,这里面,是她的头发吧,想不到这个女孩子还挺怀古的。我们那个年代都不时兴了,说是四旧,老刘你还记不记得,这是什么?”

    “那是人姑娘送给儿子的,你激动什么,当年你倒是想,有那技术么?”刘父抬头看了一眼,笑着刺了她一句,刘母嗔了他一眼,也不着恼,一辈子都是这么过来的,老伴老伴,不拌拌嘴还叫伴么?

    刘禹哭笑不得地看着父母耍花枪,又没法解释,这个香囊就是他们儿媳妇亲手绣的,里面的青丝还有她所用的头油味,也不知道那个小女孩还好不好,说起来有两个多月没见了,还真有些想念啊。

    “依我说,既然好了,就赶紧定下来,我和你爸可等着抱孙子呢。”刘母没有搭理丈夫,顺势提起了心里的话。

    “那是你想,别拉上我,不过小微这姑娘真不错,爸也建议你抓紧了,好姑娘可不等人。”刘父虽然喜欢和她对着干,关键的时候还是会补刀的。

    “死老头子嘴倔,不知道谁说的,自从哥俩都大了,就闲得无聊,想找个下棋的都得去外边。”刘母嘴快,话说完了才反应过来,提了不该提的事。

    果然,她的话一出口,刘父就沉默了下来,罕见地没有反驳,低下头的一瞬间,刘禹发现了父亲略显混沌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不由得暗叹了一口气,弟弟的事成了家里的一个禁忌,至今都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活生生的一个大小伙子送出去,生死不知连尸骨都找不到,还有比这更悲催的么?

    “苏微的弟弟就在这医院,楼下316,你们有空了不如去看一眼,她母亲这会可能不会在,我这事一出,还要害得她两边跑,人也挺不容易地,反正我现在没事了,不如你们几个一起去帝都逛逛吧,都说好了的。”

    “那感情好,这姑娘我一见就喜欢,人勤快不矫情,嘴巴也甜,模样也不错,听你爸的话,别又错过了。”

    刘禹的头点得像是小鸡啄米,反正但凡是个女孩子,她都是这样的评价,就没听到过别的词儿。刘母把玩着那个精致的绣囊,对于绣工赞不绝口,直言从来没见过这么用心的,翻来覆去地看了一会儿,突然停住了。

    “噎,这是什么?”她从里面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刘禹一下子紧张起来,不是什么私房话吧,那样要如何解释?

    “你们俩还挺浪漫,走了,老头子,楼下看看姑娘去,你儿子真有福气。”没想到刘母打开一看,就笑了出来,将那个绣囊连同小纸片一块儿塞到他手里,招呼了刘父一声,两人一起出门而去。

    可怜戴了这么久,刘禹从来都没想过看看里面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妻子居然还留了一手,他展开那张小纸片,娟透的字迹直透眼帘,就如同小妻子站在他的面前,低语轻吟着。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欢娱在今夕,嬿婉及良时。

    征夫怀远路,起视夜何其?

    参辰皆已没,去去从此辞。

    行役在战场,相见未有期。

    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了,两个时空交错着,让他分不出自己身处何方。

第十章 灵异

    “这些都是陪葬品?”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拿着一柄放大镜看了又看,一脸地不相信。UU小说,www.uu234.com

    秦雪初点点头没有答话,当初发现的时候她也不敢相信,那时候的安保还没有这么严,就连保密协议都是后来补签的,哪可能像现在一样惊动这么多部门呢?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这里位于市中心,原本是某一级政府的办公场所,集体搬拆之后改为了商业用地。奇怪的是,打了那么深的地基都没有任何发现,直到地面楼层快要封顶了,开始扩充地下车库,突然凭空冒出了一截保存完好的砖砌墓道。

    当时秦雪初和几个同事在浙大作交流,一听到新闻报道就被邀请参与了进来。直到这时大家都还只是认为,这是一次很普通的考古发现,既没有填补历史空白也没有找到国宝级的文物。

    随着挖掘的深入,培葬坑和主墓室一一呈现,出土了一些瓷器、钱币、人物立俑、彩绘器皿等物件。经过多方考证,大致确定了是座宋墓,时间在两宋交替之间,墓主人应该是从北方逃亡的人士,而棺椁的形制为少见的夫妻合葬,就连衣料都保存完好,除了里面的某些随葬品。

    “你确定当时没有被盗的痕迹?”老人收回眼光,看着秦雪初问道。

    “没有,鉴定书上不仅有我的签名,还有吴主任和其他一些专家的意见,后面附有完整的照片,我们小组仔细地勘探了每一块墓砖,就连自然条件下的坍塌和损坏都没有发现,之前您老也看到了,整个墓室就像是......”秦雪初挥挥手,想要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就像是一座新制的古墓?”这句话有些逻辑不清,但正好表达出了秦雪初的想法,对于老人的补充,她只能点点头,事情本来就有些蹊跷,这只是最不起眼的一处而已。

    “乱弹琴,本来我有一个国际学术交流会议要去参加,就连机票都买好了,被你们无端端拉到这里来,说是什么国家机密,结果就是这样一个东西。小秦啊,做研究要严谨,不能标新立异,更不能哗众取宠,那样是很要不得的。”

    老人有些生气地说,秦雪初满腹委屈,她才不想来呢,有几天假放,去哪里玩不行,非得跑这里来找骂?不过老人毕竟是前辈,又是这一行的权威,说出来的话,就算不中听也只能受着,一旁陪同的吴主任见她有些窘迫,上前几步帮她解了围。

    “您老说得是,不过这话啊,把我也骂进去了,当初做结论的时候,我也是签了字的,虽然有些疑点,但是我认为大体上还是正确的......”

    “正确什么?将近一千年前的宋墓里面,出土了一块制造精密的机械手表?”老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指着橱窗里的东西质问道。

    “如果是真的,那要恭喜你了,这是全球考古界迄今为止最伟大的发现啊,改写了人类的科学发展史。”

    都说权威的脾气大,老人的讽刺张嘴就来,丝毫没有给他们留一点面子,两人只能是相对苦笑,这么简单的道理他们何尝不知道,可是实情就是这样子,这也是出于严谨的治学态度。

    “x老,那您的结论是什么?”到了集体讨论会的时候,钟茗参加了进来,她并不在意过程,要的只是一个结果,而实际上结果早就已经明确了,这一趟不过就是为了进一步论证而已。

    “如果小秦他们前期的工作没有失误的话,我们几个老头的意见是,这有可能是一座假墓,制造者的目地是什么不得而知,但现场勘查的结果来说大致就是这样子。当然还应该做一些分析,比如碳十四检测以及土质样本对比等等,但是就我们这些人的经验来看,基本上是可以下定论的。”

    钟茗有些失望,这样的推测中规中矩,可以说无功也无过,专家们爱惜自己的羽翼,不敢大胆假设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这样一来,辩证的目地就达不到了,一想到上级领导的嘱托,她只能看着秦雪初,而后者显然也想要发言,等到老人们的话说完,就像上课一样举起了手。

    “秦老师有什么补充的?”

    “x老和几位专家说得很详细,作为最早的发现者,我有一些不同的看法,请大家看大屏幕。”说着她站了起来,走到长桌的最前方,打开投影仪,然后操纵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开始放一些图片。

    “请各位看,这些都是最早的挖掘现场相片,入口、墓道、墓室、发现的陪葬坑原始现场,这一张是棺椁,这是打开之后的棺盖,请大家看里面的情形,墓主人和他的妻子。”最后一张图片一放到大屏幕上,几个发言的老人就变了脸色,一个个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如同秦雪初之前看到时的那个样子。

    “为了明确,现在我把咱们之前下去后的发现也同时发一下,大家可以做个对比。”说完她又将一张图片放到了上面,和刚才那张并列在一起,一时间会议室里安静了下来,半晌都没有人说话。

    在前一张照片中,是非常典型的古人遗体,经过上千年的埋葬,尸体失去了水份,干枯驳落,做这一行的都如同家常便饭,没有谁会惊奇,和天天同血案打交道的法医比,这只是小儿科罢了。

    而在后一张照片中,原本快成骸骨状的遗体,竟然变得栩栩如生,不但肤色饱满,面容红润,就连眼睛都像是有神一般,这哪是下葬了千年的古人,简直就是刚刚换上民族服饰的横店群演嘛,难怪秦雪初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惊呼出来,因为她是知道最先开棺时的情形的。

    除了参与过第一次挖掘的秦雪初等几人之外,后到的所有专家都有一个同样的想法,是不是两张照片的顺序搞反了?要说古尸不腐,这是有先例的,别说不到一千年,就是二千多年前的墓葬里,也曾经出土过皮肤还有弹性的古人遗体,可是如果保存不当,破坏了之前的密封结构,最后的结果就会是第一张照片所展示的那样子。

    但是现在情况却是恰好相反,谁听说过这尸体还能越来越鲜活的?这简直比古墓里出土一块机械表还要让人觉得不可思议,几位老人在震惊之余,都互相交换了一下看法,流露出的表情依然是难以置信。

    他们当然知道,这是做不了假的,除非有人买通了军队和警察,布置这么一个变化的现场来,谁会那么做?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对他们来说,这已经超出了考古的范围,应该归于灵异一类了。

    钟茗是第一次看到墓室里的真正变化,而让她无比吃惊的,并不是变化的本身,而是那个墓室主人的脸,一个长须的遍布老人斑的面容,就像是之前那张照片里遗骨的精确还原,这一刻她才明白了此次事件为什么会兴师动众。

    “能不能将那一处放大一下。”一个老者指着照片上的某个位置说道。

    秦雪初看了看他指出的位置,在电脑上操作了一下,那是一个长条形的柱状物,上头是个小小的兽形钮头,下面是长方形,秦雪初知道这是一个印鉴,可惜印文却被磨掉了,分辨不出上面写的是什么。

    “就是这个,刚才看实物的时候我就有个疑问,现在看来,的确是它。”老者指着那个小小的长条印介绍着,看来他是研究这方面的专家。

    “大家可能都知道这是一个印鉴,在古代就是身份的代表,特别是做官的人,而你们现在看到的这个印,挂在女主人的腰上。结合宋制,这是一枚金印,又叫册宝,颁给的是有身份的女子,皇族或是命妇。”

    “再看兽头,这个形状叫做‘螭’,按宋制,这应该是随册颁给帝女的,也就是公主。看到正面的磨痕没有,如果我没有看错,那里隐隐留了个‘臣’字,从位置和大小来推断,它应该处于xx公主的‘主’字上,说到这里,x老,你是大家,猜出我的意思吗?”

    “你是说它其实应该是个‘姬’字?”被他叫到的就是之前教训秦雪初的那个老人,思索了片刻,猛然抬头,开口说了出来。

    “对,我猜测也是个‘姬’字,大家都知道,有一段时间,宋朝的公主被改称为‘帝姬’,正好发生在你们断定的两宋之间。当然由于历史的原因,我们无法确定她是不是,或者说是哪一位,甚至这个金印是如何得来的,都要打个问号,但是这个印如果是真的,这个墓室还真得不简单。”

    当然不简单了,钟茗听着专家们的分析,在心里频频点头,然而重要的并不是女主人的身份,钟茗的注意力始终放在男主人的脸上,事情发生得很诡异,但并不是无迹可寻,只不过个中的真正原因,没有办法向这些专家说明,因为那才是真正的国家机密。

第十一章 措施

    屋里的讨论还在继续,有了权威大牛的加入,各种细节都被挖了出来,然而会议的主持者钟茗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房间,她的任务不是参与这种学术活动,在得到自己想要的讯息之后,就悄然掩门而去。UU小说,www.uu234.com

    “首长!”

    房间的两个出口,王冰守着后门,由于良好的隔音设备,关上门后听不到任何的动静,见到钟茗走出来,他上前敬了一个礼。军警虽然不是一个系统,但既然被借调过来,这个年轻的女孩子作为他的上级,制度就是制度,没有妥协的余地。

    “辛苦了。”钟茗点点头还了一礼,转身朝着楼梯口走去,她能看得出这个男子的眼中充满了疑问,但也相信即便自己什么都不说,他们都会认真负责地执行每一项工作。

    楼上的一间办公室前,掏出钥匙打开门刚要踏进去,她突然停下脚警觉地按住了腰间的枪套,如果有任何的异动,只需要不到半秒就能完成拔枪、开保险、射击的动作,而首发的准确率更是超过了七成,当然她没有做这一切,因为房间里的灯被人打开了。

    “你听到了呼吸声?我觉得掩饰得挺好的啊,看来人一老啊反应就是不行了。”

    “首长,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没人通知我?”钟茗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就放松了下来,敬礼的同时还不忘打探一下。

    要知道这是一幢独立的小楼,前后都有武装人员把守,每个角落都装了摄像头,二十四小时有人值守,她相信自己的手下,没有人会偷懒,那么就只余下了一个可能。

    “猜到了吧,我的那些学生中就属你最鬼机灵,要不然这么大的事,怎么会交到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身上。”来人笑了笑,一直到开灯为止他都坐在当中的沙发上没有动弹。

    “您是跟着我们的车子进来的?不会吧,那多脏啊,楼里有地方洗澡,一会儿给您安排一下?我说怎么闻到一股子机油味呢。”钟茗也乐了,甚至还开起了玩笑,其实她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更没有闻到,完全就是凭着一种直觉。

    “小鬼头,我是顺便考察一下你的安保措施到位没有,现在啊,只能给你打六十分,这还是因为你是我的学生,徇了私的。”

    来人丝毫不以为忤,笑着打趣道,在钟茗的眼中已经完全不是记忆中那个严厉得被称为“魔鬼”的教官,不过即使在学员时代,她也没有怕过,谁叫自己成绩好又听话呢。

    不过老师没有说错,从实际的情况来看,楼里的安保措施并没有达到密不透风的程度,那是由于整个计划是对内而不是对外的,严防的是泄密而不是潜入。今天老师的行为给她提了个醒,在事情没有明确之前,什么可能都会发生,不能一厢情愿地思考问题。

    当然她也明白一点,老师的突然到来,肯定不会这么简单,这说明上级对这件事的重视程度又加强了,不然日理万机的他怎么可能千里迢迢来戏弄自己这个学生?

    “坐吧,说说这里的情况。”等到钟茗倒了一杯茶放到他的手边,来人点起了一支烟,指了指边上。

    “是,首长。”钟茗端端正正地坐下,背挺直双膝并拢屈成九十度,收起了刚才的嘻笑模样,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严肃表情。

    “专家们还在讨论,不过结果已经确认无误,这回的变化异乎寻常,不能用现有的科技来解释,应该就是之前我们所作的猜想。”钟茗的说法仍旧很谨慎,来人有些不满地看了她一眼。

    “小钟啊,‘应该’这个词不能出现在我们的嘴里,领导做出这样的安排,不是为了得到一个模棱两可的结论,因为那不能称之为结论,还是我们之前说的猜想。”

    “首长说得对,这是二张对比照片,请您先看看。”

    钟茗没有急于反驳,而是从随身带着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夹子里除了书面材料,还有一些很大的照片,她抽出两张递了过去。

    第一张照片就是墓室男主人的大幅上身照,拍得很清楚,所有的细节一览无余,而紧跟着的那一张,让来人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将原来拿在手里的茶杯放到茶几上,一只手拿着一张,左右相互地对比着,嘴里喃喃自语:“像,真像啊。”

    放下照片思索了一会儿,来人明白了钟茗的意思,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似乎有什么决断不了的事情,钟茗静静地等待着,她知道接下来的谈话才是对方过来的真正目地。

    “东西还在那个人手里吗?”片刻之间,来人将照片递还给她,身体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搭在扶手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动着。

    “在,每次他的行为都有记录,目前没有发现出格的地方。”钟茗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

    “这件事的本身就已经很出格了,一旦出了事,我们都担不起责任,小钟你想过没有?我们的权力是国家给的,可是却要受到人民的监督,一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啊。”

    “请首长指示。”

    “点子是你出的,我也是签了字同意的,你不必怀疑,更用不着试探,作为你的上级和老师,这点担当还是有的。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是,这么年轻就把你放到这个位置上,局里是作了保证的,也希望你能交出一份圆满的答卷。”

    “不要急着表态,听我说完。”来人制止了钟茗的动作,接着说道:“一定要让他在你的监控范围之内,必要的时候,所有的资源你都可以调配,但是有一点,绝对不能让他落到敌对势力的手中,一旦那样对整个国家都是灭顶之灾,如果发生了那种情况,你是个军人,应该知道怎么处理吧。”

    “首长,如果是那样的话,我需要空间部门的配合,他的行动毫无规律,光靠探测器,很难准确定位,还有一点。”钟茗停了下来,直到来人朝她点头示意了一下才继续开口。

    “我担心这样下去,迟早会引起国内其他部门的注意,是不是请局里出面......”钟茗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不行,小钟,刚才我就和你说了,我们的权力是受到人民的监督的,这里面就包括了其他的部门,当然如果到了一定的程度,局里可以出面协调,但是你不能用特权去压制,那样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明白吗?”

    “再说了,那些人的鼻子比狗还灵,你让我们去打招呼,不是提醒他们要引起重视吗?哪怕就是安全部门,也不都是可靠的,别忘了那件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钟茗知道再争取也没有用,他们毕竟不是一手遮天的特务组织,行事还是有很多顾忌的,今天老师的谈话有许多都需要她好好消化,突然之间感觉肩上的担子沉重起来,脸色也不知不觉沉了下去。

    “别愁眉苦脸的,你可是个乐天派,你刚才说的空间部门,我一回去就帮你协调,时候不早。给你半个小时,去把材料准备好,我就在你这里眯一会儿,到时候叫醒我。”

    “现在就走?”

    “不然你以为呢,这个点,上级领导也没有休息,都在等着我的汇报,所有的材料都不能进网,这是铁律,一旦下面结束了讨论,要把痕迹清理干净,我们的敌人比你想像的聪明得多,不能给他们留下一丝可乘之机,在我们的辞典里,没有‘和平’这个单词。”

    她了解老师的习惯,答应一声就赶紧去准备材料,除了专家讨论出来的结果,还得要加上自己的总结。半个小时并不宽裕,不过命令就是命令,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一旦自己完成得不好,那个沙发上坐着打盹的老师,就会露出他“魔鬼教练”的真面目,一点都不会留情,钟茗很清楚。

    就在他们深入交流的时候,楼下房间里的讨论接近了尾声,门被打开了,一个个专家学者陆续走了出来,年级大的那些都难掩疲惫之色,王冰和楚青赶紧上前,指引他们进入已经安排好的房间休息,而他们两个却不能马上停下不,因为最后的清理工作就是由二人完成的。

    “这位小同志,你没收了我们的手机,那我可不可以申请给家里打个电话?”一个老者走在最后面,突然停在王冰面前,问了他一句。

    “您老知道规矩,打电话没有问题,值班室那里就有,不过我们需要录音,这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请您谅解。”王冰的语气里带着歉意,脸色却没有任何变化,更没有妥协的余地。

    “行啊,老头子给小孙女打个电话,哄哄她睡觉,你们随便吧。”老者摇摇头,并没有争执什么,王冰朝楚青示意了一下,后者会意地跟了上去。

    到了现在他们二人都明白了,叫自己过来不是为了防止敌人搞破坏,而是监视这间房子里的每一个人的行为,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他们要做的就是防患于未然,从源头开始加以阻截。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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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1275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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