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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哥是出来打酱油的     混在1275txt下载     混在1275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六章 第二个

    楼最终还是没有烧成,因为随着那帮衣衫不整的女子被赶出门外,都猬集在大街上指指点点,引得不明~真相的群众纷纷围观,人群堵住了整条街道,已经惊动了大兴县。这个时候真要烧起来事情就太大了,还是雉奴自己熄了那个念头,她不想为了一口气,让弟兄们行险。

    “天可怜见,我的晚霞还有亲人在世,天可怜见,刘公子你还......无恙。”刘禹突然间很讨厌这两个字,虽然那是后世一部很有名的装逼电影,他狠狠地盯着那个女人,将她嘴里的字眼逼了回去。

    这是最顶层的一个隔间,整层楼空无一人,刘禹随便挑了一间将人带上来,房中除了他和那个老鸨,还有雉奴同那个管事,老鸨子似乎笃定了自己没有被杀的危险,又回复了几分青楼做派,自来熟地叫上了,只是她没有说错,雉奴确定是人家的亲人。

    “哎,刘公子,你可不知道,当年将她们姐妹买......不,是收留在此,可是花了不少心思的,不信你可以找人打听,那真真是当女儿在待。好吃好喝地供着,还要寻师傅教她们琴舞书画,客人见到了,哪一个不称一声伶俐可人?”老鸨子正吹得高兴,不防刘禹等人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她偷偷地一看就住了嘴,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废话休提,某只问你一句,当年你是从哪里将她们买来的?”

    眼前的这两个算是仇人么?既可说是也可说不是,青楼就是个火炕,这个道理放到后世也没有任何区别,可那老鸨子的话也有几道理,做为楼里的红倌人,她们的待遇在常人看来并不算差,小时候打骂或许是有的,等到一旦人红了,有时候就连这些老妈妈和管事也只能哄着她们,可是那样也无法改变倚门卖笑的娼伎身份。

    “自然是人伢子手里了。”老鸨子看了一眼那个管事,后者想都没想就出声说道,他们这些人才是最早的接手人,当然老鸨子能决定人的去留。

    “人还找得到么?”刘禹紧紧地追问道,雉奴的眼睛也盯在他身上,管事的想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在那一瞬间,刘禹发现对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犹豫,很显然,这个人没有说实话。

    “既然如此,就只能得罪了,找不到他们,就是你们了。”刘禹摇摇头,说完作势就欲抬脚出门,管事的与老鸨子交换了个眼神,都透着些许慌乱,人家说得再明白不过了,不交人出去,就得自己顶上,他们还有得选么?

    “公子且慢,容小的好生想一想,十多年前的事了,乍一时记不清也是有的,公子可否饶上一天,半天也成?”管事的只差给他跪下了,扯着衣襟不让他出门,刘禹盯了他一眼,才讪讪得放开手。

    “没有半天,给你一个时辰,就在这里想,什么时候想起了叫唤一声。若是还想不起,就不用麻烦了,写封书信同家人告别吧,她会陪着你,雉姐儿,咱们走。”

    刘禹指了一下老鸨子,也不待他答话,转身就带着雉奴出了门,这档子事必须要尽快了结,他原本也是临时起的意,不管是谁将人卖来的,都会是那张香案上的一份子,除非他已经死了。

    路过丁应文身边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既然前者愿意做事,刘禹决定让他试试,这件事正好手头没有合适的人选去做。

    “屋里的人若是有了动静,你记下名字和地址,带上几个人去打探清楚了,若是没有动静,就交与他们处置,自己回丁府去吧,有事会遣人去告知你。”说完就疾步下楼,那两个人会如何选择,刘禹已经不想去知道,不过是些小角色,李十一那边传来了消息,他必须要赶去处理。

    丁应文有些反应不及,等到他回过神来,刘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口,他举起手朝天拱了拱,心里一阵轻松,连带着这大半年的烦恼都似乎消失了,好像只要此人一来,一切就有了定数,这就是刘禹带给他的感觉。

    “有人么?我等招了,全招了,开开门。”没有过去多久,屋里就响起了敲门声,两人苦苦哀求着,生怕自己会成为别人的替代品,把门的军士没有直接去开门,而是看着丁应文,后者愣了一会,才强作镇定地点点头,他还没有从熟悉的角色里转换过来。

    此去不远处的一座酒楼,李十一已经等了小半个时辰,消息就在他的脑子里,其实根本没用到一天。因为那件事实在太轰动了,全城的人几乎都知晓,虽然绝大多数都是瞎猜,谙熟内情的总会有那么几个,反正人都已经死了,官府又不再追究,谈论起来也没多少顾忌。

    “查得如何了?”进了房间刚刚落坐,他就开口问道,不然依雉奴的神色可不会有什么耐心,这件事刘禹不准备避开她,以防她又乱去闯。

    “有一些,侍制先看看。”李十一从怀里拿出一卷纸递过去,上面都是传音筒的通讯记录,看得出由于赶得急,他都没时间整理一下。

    这就是有了远距离通讯的好处,哪怕传输距离不够,也能够人工接力,上面消息的来源中,最远的地方已经到了鄂州,刘禹翻了个大概,眉头就皱了起来。

    “此人何时到的鄂州?”事情脱出了掌控,他没想到最主要的那个凶手此刻不在大都城中,而是远赴了鄂州。这一下子就鞭长莫及了,为了他的安全,外面几乎没有留什么人手,全都集中到了大都附近,那可不是个普通的角色,而是忽必烈的宿卫亲兵,一般的宋军都难以匹敌。

    “去了快三个月了,差不多与伯颜同时出的京,据弟兄们的消息,此人一直在阿里海牙行辕里,极少外出。不过最近有了动静,城中据闻有女子失踪,随后便会在城外的乱葬岗发现尸身,其状惨不忍睹,传说就与他的人有关。”李十一指着一份消息说道,刘禹听完脸上已经勃然变色,手指有着微微地颤动。

    “没错,就是这个人渣,那些事全是他干的。”刘禹恨恨地说着,手里的消息被雉奴抢了过去,一言不发地看完,又递还与他。

    “要不,属下带人过去?”

    李十一看了她一眼主动请缨道,刘禹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那里比大都城还要凶险,做为鞑子的前线要地,防卫森严,警惕性也非常高。他们使团一行过的时候都没让进城,李十一虽然这么说,很显然没有多少把握,刘禹不想仓促行事。

    “此人暂时不要动,你们谁都不许去,说下一个。”

    刘禹脸朝着雉奴,郑重其事地下令,后者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了头,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迭刺忽失此人属下倒是见过,总号开业时他着人送过礼,表面上一团和气,冲谁都笑,其实心黑手辣,丁家的产业大部都落入了他手中,前面那个铺子看到没,就是他名下的。”李十一朝窗外一指,那是一个足有三间大小的铺面,不但临街,而且占据了拐角,生意极好。

    “在城中他有三处宅子,都不是主宅,此人来自西域,在朝野上下都有人脉,特别是中书平章阿合马,常常到其府上做客,两人都有一个相同的嗜好,贪钱。”

    李十一细细地介绍道,这人是城中豪客,根本不用过多打听,不过他知道,侍制想听的不是这些表面文章,一笔带过之后,他又接着说道。

    “此人经常出入城中,一年倒有大半都在外,要想下手,并不困难,属下已经命人盯紧了他,据说这两日他在骡马行大肆雇人,料想不日就会有动作,此事包在属下身上,侍制大可放心。”

    “好,此人,某要活口。”刘禹大手一挥就将事情定下,具体如何做他就不管了,相信李十一他们会有妥善的计划,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了,大部分手下都有了经验。

    对方不过是个商人,纵然有些护卫,力量也与怯薛相去甚远,在刘禹的心目中拿他开刀更有把握,事情如果发生在城外,元人一时半会未必会反应过来,危险系数就会小一些,刘禹更希望用此人来分散雉奴的注意力,免得她一会儿又消失了。

    “丁家得来的,你命人去看看,此人应当不常住,先将那宅子的内外地形摸熟,拿出一个稳妥些的方案,等到他露出来的一天,就直接行动。”

    刘禹将丁应文送来的纸条递过去,李十一看了一眼记在了心里,然后将那纸条撕碎了扔进酒盅,仰起头一口喝下。这个人很麻烦,他大部分时候肯定住在宫里,要等到人需要一些运气,刘禹没有强求,只要等到机会,相信李十一他们会一击得手,毕竟现在敌在暗我在明,有心算无心,这些人到死只怕都不知道是为什么。

第六十七章 恶鬼

    桑干水发自河东,当然这是前宋时的称呼,现在则是元人的西京路,流入大都路之后,先后被金人称为卢沟,汉人则叫它“无定河”。

    从大都城出发,不过半个时辰就出了大兴县,渡过桑干水后就会到此行的目地的,宛平县下沟村。李十一策马跨上一座雄伟的石拱桥,跟在他身后的是一百余骑,清一色的汉军装束,除了他左右的两个人。

    “老丁,还有多久?”

    丁应文抬手遮了一下眼帘,试图挡住从上而下的阳光,看了看远处,大致的方向他是知道的。那个村子不大,他曾经带着商队在其中歇过脚,不过已经是数年前的事了,第一次办这种事情,他不敢托大,看了又看,还是决定再确认一下。

    “是不是对面那里?”他发问的对象是个中年男子,正是德庆楼里的那个管事,此刻被架在马上,手脚都没处放,短短半个时辰的路,已然苦不堪言,他何曾受过这种罪。

    “正是,村头有个茶铺子,一般都要先去那里联系,那人不一定会在村里,或许会去了南边也说不准。”他停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几位爷,若是信得过小人,让小的先去打探一下,将人约出来,岂不便宜?”

    “村子大不大?”李十一没有答他,自顾自地拿出一个双联圆筒状事物,贴上了眼睛,丁应文看了那个管事一眼,他的印象不深,怕说不清楚。

    此刻天已大亮,三三两两的行人出现在桥面上,都是去往的大都城方向,大多数人推着小车,上面放着自家田中所出的种植之物,再远一点就有些模糊了,不过远处的确有个布幡挑起,应该就是管事所说的茶摊子。

    “回军爷的话,那村里不过二、三十户人家,你要找人的住在村西口,是一间极大的院落,院墙很高,门口有棵大槐树,极为显眼,进了村就能看得到,还是小......”管事的还想再说什么,被李十一毫不客气地打断了。

    “院里有多少护卫?”

    “一个泼皮,哪来的什么护卫,不过养着些无赖,约摸有七八人吧。”管事的不自觉地转头看了一眼身后,肃杀的骑队让他不寒而栗,原本的说辞也不敢说出口。

    大致情况已经清楚了,李十一在心头合计了一下,自己带的人手足够了,没必要再节外生枝,他们这一回是公开行事,村民即便发现了也不敢有所动作,唯一可虑的只有本地的管民千户,那是一个蒙古人!

    “你带人绕过去,先把那户人家围了,不许走脱一个,仔细搜搜,看看有无暗门、地道。其余的弟兄,散开十里,盯着各个路口,尤其是宛平县城的方向,去吧。”

    被他叫来的一个百户模样的军士在马上抱拳应了一声,朝天打出了一个手势,带着大队人马疾驰而去,李十一则带着十来个人连同丁应文和那个管事,策马走向了那个茶摊子,看上去就像是路过一般。

    “几位客官可要歇歇脚?”一个茶博士掳着袖子招呼道。

    “上壶茶来,姓胡的那厮回来了吧,怎的不见人影?”李十一跳下马打了个哈哈,状似随意地问道。

    “哪个姓胡的,不瞒客官,咱这村里倒有多半都是这姓,就连小的也是。”茶博士提着一个壶走过来,为他们一一沏上,眼睛却滴溜溜地四处乱转,在丁应文和那个管事的身上停留了片刻,便恢复如常。

    “自然是村西头那家,不然你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爷跑来做什么。”李十一大大咧咧地坐下,拍了拍桌子说道。

    “他家啊,客官稍坐,小的差人去与你寻来。”

    说罢,也不待李十一等人答话,朝身后使了个眼色,一个小厮模样的伙计会意地朝外走去,上了路之后越走越快,边走还边回头看了一眼,神色略显慌张。

    “急什么,叫他回来,老子还没发话呢,跑得跟个兔子似的。”李十一笑骂了一句,谁料那个小厮非但没有回头,反而跑了起来,一旁的茶博士也沉着脸站在那里,声都不吭。

    他举起手打了一个响指,两个手下越众而出,抬手就将骑弓抽在了手中,也不催马,就这么慢慢地张弓搭箭,两支羽箭离弦而出,一左一右扎在那人的脚上,当下就是一个扑愣倒在了地上,疼得杀猪也似地乱叫。

    茶博士的脸上变了色,他没料到人家说动手就动手,一点道理都不讲,眼见着那个伙计躺在地上生死不知,叫唤声也慢慢低了下去,心里顿时明白人家不是不敢杀人,而是用这种方式在立威,他哪敢找人去救治,自己都快站不稳了。

    “这个点,姓胡的还没起吧?是不是又带了什么好货回来。”李十一好整以暇地端起茶碗看了一眼,就放在了桌子上,他现在也有些眼力了,根本看不上这种粗茶。

    “是是,前日里才从南边回来,带了十几口子,喔不十多人,都藏在村东头的粮仓里,小的不敢撒谎,愿带官爷去看。”

    人在就好,李十一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也不再多废话,让两个手下押着茶博士去寻他说的那个粮仓,自己带着人上了马朝村子里行去,这会功夫,他的人应该已经完成了包围,该自己出马了。

    “撞开它!”

    村西一处院落外,被近百名骑兵围了个扎实,领军的百户来到正门,正待拿出传音筒告知李十一,就听到门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他毫不犹豫地喝道。一个手下调转马头,从远处开始加速,手上拿了长物,竟然是百姓翻地用的钉钯,就这么举着,冲了过来。

    “砰!”地一声闷响,结实的厚木门连同粗大的门栓倒飞出去,在地上砸起一阵尘土,马儿速度不减地直冲进去,将将就要撞上之时,马上军士猛地一勒疆绳,战马高高跃起,避开了马掌下的一个女孩。

    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因此当百户进去时,里面的情形看了个清清楚楚。地下跪着一个女孩,双手举着一个盘子,眼神惊恐万分,露出的一截手臂细得就像柴火杆,上面布满了伤痕,看模样也就十岁不到。周围站着几个赖汉模样的男子,而在她面前的是个比她更小的女孩,穿着上好的缎面揹子,手里拿着个棒子,正作势欲打,看到方才的情形,她呆了一会儿,突然丢下棒子就朝后面跑。

    “擅动者,死!”

    百户快马飞驰,拔出手上的佩刀,将一个正向里头跑的男子砍翻在地,鲜血扑洒了一路,也许是惨叫声震慑了其他人,所有人包括那个小女孩都停下了脚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策马拦在了前面,长刀上艳红的血珠淋漓滴下,就像地狱来的煞神一般。

    “是哪位爷到了,胡某不曾远迎,恕罪则个。”

    这么大的动静不可能不引起注意,片刻之后,从后院传出一个声音,接着一个五十许的男子走了出来,身上披着件褂子,头上松松地挽了个髻子,一看就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

    前院的情形让他微微皱了皱眉,自己的一个手下躺在上鲜血横流,眼见活不成了,其他的人都抱着头蹲在地上,最小的那个女孩怯生生地抬头见了自己一眼,却不敢有任何动作,唯一站着的反而是那个脏兮兮的女孩,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几位爷这是做什么,胡某招待不周,尽可陪罪,不如先请弟兄们进来,吃上一杯酒如何?”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倒塌的院门外人影绰绰,似乎来得人不只此数,不管怎么样先陪上笑脸,把气氛先缓和一下再说。

    “去那头蹲下,不得出声。”百户却不理他这一茬,带血的刀指了指他,又指向了另一个方向,那里空无一人,竟然是让他一人独自去,男子本欲再说点什么,碰上百户冷峻的眼神,生怕一言不合他就会动手,只得老老实实地蹲了过去,整个院子现出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平静很快被打破了,李十一带着人赶到时,他的人已经完全控制住了这座宅院,前院里蹲着十多口子人,除了几个青皮模样的混混,别的看上去都是那胡姓男子的家人。

    “正主儿是谁?”李十一随意地扫过地下的那些人和尸体,头也不回地问道,管事的跟着进来,猛然看到眼前的情形,心神慌乱之下竟然没有听清这句问话,等到丁应文戳了他一下才醒悟过来,人家问的是他。

    “就是那人。”他躲闪着朝地上一指,正对着那个胡姓男子,没等他跳到李十一身后,两个军士就根据他的指点,将那男子提溜起来,双手反夹着头被高高抬起,以便他们能看得更清楚。

    “姓x的,你敢害老子......”没等他的秽语出口,就被身后的军士给捂上了嘴,反反复复地抽了几十个嘴巴,脸都肿了,李十一才示意停下来。

    “别在老子面前称老子,老子不喜欢。”李十一厌恶地看了这人一眼,继续问道:“是不是他?”

    这人一旦肯定下来,就必须得死,为此他不介意再求证一遍,不过是个小角色,他这么大张旗鼓地做事,为的就是震慑背后的宵小,不管结果如何,能够让他们有所收敛也是好的,那样就有可能会多救一条人命下来。

    管事的暗叹一声,上前仔细地看了看,这张脸已经变了形,眼神中露出一丝恐惧,更多的却是迷茫,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人家要这么对付他,上来不问情由就开杀戒,今天只怕难以善了了。

    “老~胡,你就认命吧,伤天害理的勾当干了二十多年,总会有报应的,莫要怪某,谁让你撞上了呢。”

    听到他一个开青楼的骂人家伤天害理,随行的军士都有些哭笑不得,李十一得到肯定的答复,没有再多说什么,一招手,抓着那人的两个军士立刻将那男子拖起来,准备拉出去做了。

    “军爷、将爷、大爷,胡某倒底做了什么?能否给个痛快话,要银钱还是女人,开个口啊,小的也不过是个做事的,这后面也有你们的人啊,解家?何家?还是张家......”

    “拖回来。”李十一听到他含糊不清的求饶声,心里一动出声吩咐道,人立刻就被拖回了原地,只不过,突然闻到了一股子尿騒味,低头一看,那人的下面流着水,李十一不由得皱了皱鼻子。

    “你说这里头还有张家的首尾?”他故作迟疑地问道,那男子看了心生希望之意,忙不迭地直点头。

    “可不是吗,前些日子小的打襄阳府回来,就见到了九爷、十爷,过保定路的时候,还过府去拜望了大爷,你要不信可去打听打听,小的绝无一句虚言。”男子就差赌咒发誓了。

    “张老大算是什么东西,值得老子去打听,你说你见了老九,个中情形如何,详细说说。”李十一不宵地吐了一口,慢慢引导着他的话头。

    “不瞒将爷,这批货是京中贵人订下的,催得又急,眼见着没仗打了,上哪里去收罗这么些来,还不得靠爷这样的将军吗?别看才十余人,那也是费了老鼻子劲的,将爷是不有什么误会,若是要得急,人你带走便是,饶了小的一条贱命吧。”

    “人暂且不说,襄阳府那边,你是如何联系的,具体找的谁,都说清楚了,老子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撒谎?”

    李十一听完,心中大致有了个数,这条线牵扯的人为数肯定不少,否则千里迢迢的,那可不是运牲畜,能够通行无阻说明背后的势力小不了,虽然大的动作做不得,但那些小鱼小虾,他不介意再收取几颗人头,也算是偿了雉姐儿的报仇之心。

    胡姓男子没有犹豫,命都在人手里了,哪还容他多想,只希望这些煞神看上的是这条路子,哪怕让出去了,也比丢了性命强,不一会儿,一个军士拿着写好的纸张递给了他。

    “照上面的地址发过去,做完之后用匣子盛了送来,货车太慢,发急递吧,军中六百里加急,最迟五日某要看到。”

    李十一说得话在旁人听来有些没头没脑,他的手下却听出了一股杀意,上面的人同这胡姓男子一样,都是当地青皮一类,要取他们的命不用费多大事,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当下应了一声,就出门上马而去。

    “至于这人。”他转头看了一眼那个男子,换了一个冰冷的语气说道:“枭首,送入城中,其他的人,清理掉。”

    男子听得一愣,还没回过神来,一个军士将他牢牢锁住,另一个人拔出佩刀,毫不迟疑地砍了下去,斗大的头颅溜溜地滚落地上,无头的颈腔中喷出一股鲜血,霎时间就染红了地面。

    仿佛一个信号般,所有的军士都动了起来,两人一组就地开始做事,院中哭喊声、惨叫声连连想起,李十一恍若未闻地站在那里抬头看天,丁应文和那人管事吓得脸都白了,一股子酸水怎么压都压不住,低下头呕吐起来。

    不过十个字的一句话,十多条命就此消失,唯一还活着的就是那个小女孩,抓着他的军士提着刀有些犹豫,似乎不知道该从哪下手。李十一正打算上前提醒一声,旁边冲出一个人影,从那军士手里接过刀,双手紧握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就扎了过去,几乎将那女孩捅了个对穿,她拔了半天力气不够没拔不出,干脆放开了刀,蹲在地上放声大哭。

    李十一走过去看了一眼,那个被刀捅的小女孩已经死得透了,仍被那个军士抓着,见到他过来这才清醒一般地丢在了地上,却没有胆子去拔那把刀,李十一的眉头立时就皱了起来。

    “此事过后你就回去吧,去府里找大娘子,让她给你安排差事。”李十一踩着那具小小的尸体一把将刀拔出,在尸身上擦了两下扔给他,说得话却让那军士惊住了。

    “为什么?”他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又瞅一眼地上的尸体,分辨道:“李头,你不能这样,某不是个孬种,手底下有好几条鞑子的性命呢。”

    “某并未说你是孬种,只是不适合干这个,连个娘们都比你强。”李十一看了一眼蹲在地上嚎哭的女孩,瘦得跟着麻杆似的,居然爆发起来有那么大的力气,然后出声制止了那军士的分辨。

    “侍制曾说过,鞑子无比凶残,若是不能将自己变成恶鬼,就没有战胜他们的可能,我等就是那恶鬼,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你还不行。”

    处理完了这些人,他带着人退出了院子,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命人将那个茶博士带了过来,此人无意往大开的门洞里瞅了一眼,就吓得魂不守舍,一头跪在地上,生怕会要了自己的命。

    “这里死了人,若是官府问起来,你会如何回答?”

    “小的不知道啊。”

    茶博士连连叩首,李十一摇摇头表示不满意,他呆愣了一会儿,终于才像是想起什么来,赶紧开口说道。

    “仇杀?”

    “山匪?”

    “大盗?”

    ......

    接连几个答案都让李十一给否了,他脑子里一片浆糊,再也想不到什么,只得巴巴得看着对方。

    “天干物燥的,偶尔走了水也是有的,你说对么?”李十一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他的脑袋,后者现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连连点头。

    “小的这就去安排,深夜失火,烧着了整个院子,连带着隔壁邻居都遭了殃,可怜见的,满屋子人没一个走得脱,大爷,小的可说得对?”

    “有悟性,去做吧。”

    李十一满意地点点头,看着茶博士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整个村子都被围住了,他不担心此人会出什么妖蛾子,不过还是要亲眼看着他们做完才会放心。

    冲天的黑烟冒起来的时候,李十一带着大队人马和解救出来的十多个女孩上了返城的路,这些女孩都是来自南边,大部分是被鞑子新近占领的州县,她们不会进大都城,丁家在城外有些产业,刚好可以安置得下,等到适当的时机就会送回家中。

    “这位贵人!”李十一等那火烧得差不多了,准备拨转马头,突然前面站了一个人,将他拦了下来。

    “你去坐后面的车子,随她们去庄子里,放心吧,不会再有人欺负你了。”李十一尽量用温柔的口吻说道,他突然想起了另一个女孩子,差不多是同样的遭遇。

    “我不跟她们去。”女孩摇摇头。

    “那你想去哪?”

    “我想跟着你们,做恶鬼。”女孩的眼神中有着不容置疑的倔强,语气却冰冷无比,听得人心头就是一寒。

第六十八章 第三个

    “旧社会把人变成鬼,新社会把鬼变成人。”

    刘禹悠悠叹了口气,将手上点燃的香火插到了案台上,姓胡的人头刚刚摆上去,同之前那个并在一块,一付死不瞑目的样子。现在他的心志已经被锻炼地坚强了许多,看着这些东西生不出太大的感觉,腌过了生石灰后连味道都被掩盖住了,所发出的感慨针对的则是李十一的话。

    事情不算大,李十一的威胁是实实在在的,那些村民最终也没有告官,谁知道这帮汉军官府管得了不,万一不成还得搭上自己的命,这个算盘哪个不会算?至于官府作何想,他们懒得去猜,有时候过于激烈的反应,反而能让人摸不着头脑,相应地就会慢上几拍,那正是刘禹等人想达到的目地。

    解救回来的女孩都进行妥善的安置,不过有近将一半的人都没办法送回去,原因很简单,她们并不是走失的,而是被整村屠掉之后掳来的,家已经被毁了,亲人全都死绝,这其中就有那个想做鬼的女孩子,年纪才只有八岁!刘禹完全无法想像一个八岁的女孩子,在后世应该是抱着洋娃娃撒娇的岁数,不但敢于杀人,而且还想当作职业,让他这个穿越者都感到汗颜。

    “怎么,你有想法?”刘禹瞅见李十一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开口问道。

    “倒也不是,属下有时候觉得,女子在某些场合也是能起到作用的,稍加训练也许能收到奇效。”李十一纯属是从专业的角度来说的,他的眼光自然错不了,至于那些人还是童工,这是什么社会?严格来说,雉姐儿也未成年,手里有多少人命了。

    刘禹没有打算向他普及什么,他只是还过不了自己的那一关,不过既然选择了让人家独当一面,他也会尊重对方的想法,闻言转过身来,打算要听听他会怎么说。

    “属下想既然她等无处可去,不若就在这城中寻一处地方,找些人来教授一番,文的武的都学些,将来没准就有大用。”李十一的话让他心里一动。

    “你看中的不会是......”刘禹连连摆手,那怎么可以,刚救人家出火坑,又亲手推下去,那自己同人贩子又有什么区别,对了还是有区别的,还兼职了龟公,一条龙的买卖。

    “让女子去做这等事,实是大宋男儿之耻。”

    刘禹很干脆地否决了,他明白那些女孩子因为自身的遭遇已经扭曲了心志,要扳回来并不容易,但这并不代表自己就能加以利用。不愿回去就不回去吧,可去的地方还有很多,实在不行送到琼州,随便学点什么也能赖以为生,雉姐儿这样的有一个就足够了,要是来一群,他想想头就大。

    “那个色目商人有什么动静?”

    他不愿意再讨论这个问题,转而问起了另一个目标,出了这档子事,目前不适合在城里动手,就是大都附近只怕也不成,已经有了两个祭品,刘禹也不再急于求成,反正还得呆上一阵子,他等得起。

    “雉姐儿领人在盯着,一有消息就会传过来,估计就是这几日的事了,属下看他们已经要收拾停当了,不知道为什么又停了下来,似乎在等什么人。”

    李十一感到有些奇怪,不过是为了什么却是猜不出,照以前的习惯来看,那个人很喜欢自己亲自去做生意,哪怕生意不算太大,似乎是某种癖好,这一回的生意看上去不小,多半是有什么意外耽搁了吧。

    也幸好如此,雉奴才没有跟过去,否则以她的性子,就不是屠了那一家的事了,整个下沟村都跑不掉,那种生意,又岂是一户人家做得下来的。刘禹问了一句就不再多说,事情总要一步步去做,这里的空位子迟早有一天会摆满,相信不会太久了。

    “什么?失火,全死光了。”

    城中的一处大房子里,一个身材矮胖的色目人操着一口不甚熟练的汉话,惊异地叫出了声,前来报信的是个汉人模样的伙计,小眼睛细眉毛瘦长的身体。

    “可不是吗,小的去看过了,一片屋子全都烧光了,听说是半夜里起的火,一个都没跑出来,那叫一个惨哪。”伙计一边形容一边比划,色目胖子连连摇头,不过他可惜的不是那些人命,而是自己的货。

    “那怎么办?没有那么多货,如何同人交待,找其他人有没有办法。”色目胖子挠着大脑门有些烦躁地说。

    “哎呦我的爷,小的一早就去找了,除了他们家,别的都还没回来,要得这么急,怕是不好办哪,实在不行,去窑子里买几个?”

    这主意不怎么样,色目胖子大摇其头,那种地方买来的,价钱上就会贵上许多,一想到要多出那么多的银钱,他如何能舍得?可也没有别的办法,便宜的就只有那一条线,贩子们没有回来,市面上就会缺货,这可不是普通商品,咬咬牙就能生产出来。

    “没办法了,从库里取几面镜子,普通货色的那种,包好了放到商队里,叫他们小心点,那可是有钱也买不来的。”

    色目胖子的表情有些肉痛,仿佛真的有人割了他一刀,可是为了商誉也不得不如此做,毕竟是自己违约在先。

    “那咱们几时起程?”伙计点点头应下,他知道东家说的是什么东西,那是年前好不容易进到的货,听说来自南边的海上,如今货源早就断绝了,留下的这些都是准备将来打点用的,每一面都抵得上好几个人口,所以他才会有那种表情。

    “越快越好,你去安排吧。”色目胖子摆摆手,原本的日程已经被耽搁了,就是为了等那批货,现在货没了,他也不想再呆了,到得越晚就越会引起纷争,那样就会损失更大。

    莫名奇妙的失火让他感到有些不安,刚好又是卡在这个节骨眼上,之前被他看上的丁家铺子,突然让人给抢了去,下手比他还要快。一打听居然还是个汉人世家,听说是大汗得用的人,重要性眼下远远超过他,种种的烦心事都凑到一块,让他产生了离开一段时间的想法。

    监视迭刺忽失府上的一共有四组人,分别堵在了几个路口,雉奴和老狗子在一个茶摊子上装作歇脚,她没有说话,眼睛的余光一直注视着对面那扇大门。老狗子则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当炉的小娘子搭讪,人家也是闲得无聊才会偶尔接接他的话头,大部分时候都他在自说自话,不过他也不甚在意,仍是乐此不疲。

    突然隔了一个街口的另一组人发来信号,一个竹笠被人拿在手中遥遥地挥动了几个,雉奴看了两眼就长身而起,从腰间取出一枚大钱放在桌子上,老狗子浑然不觉得还在同人调笑,她走了两步发现人没跟上来,好气地返回去踢了他一脚。

    “走了,家里娃快饿死了。”老狗子吃痛之下这才反应过来,又听到这么雷人的一句话,险险没有跌倒,忙不迭地同那小娘子告了个罪站起身,惹得人家掩嘴而笑,眉眼间秋波流动,倒是别有一番风情。

    两人来到街口,那里可以远望府中的后门,此刻门口已经有了动静,一辆大车被两匹骏马拉着出了府,前后还有十多个骑马的护卫跟着,马车在出门前停了一会儿,上去的是一个胖胖的色目人,根据相貌描述,应该就是他们要找的人。

    “你留下通知李十一他们,我带人先跟上去。”

    雉奴等的就是这一刻,当下也不客气,直接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吩咐道,扮成百姓的军士没有同她争辩,马上潜入暗处取出了传音筒,而其他的人都随着雉奴加快了脚步,远远地吊着那辆马车。

    “崇仁门?”

    刘禹接到消息就是一愣,那是大都城的正东门,去往的是辽东方向,原本他以为对方会往西走。李十一听完在一张桌子上展开地图,指了指那上面说道。

    “侍制且看,出了大都路就进入了平滦路,他们带的事物不少,此次要么是和高丽人接触,要么就是去往辽东收皮货,两处都有可能。不过那一带我等不熟,连接应的人都没有,只能是相机行事,属下需要带走大部分人手,如此可否?”

    此时的长城早已破弃,后世所见的大都是明朝时期重建的,因此没有什么关内关外的说法,元人在后世的东北一带设置了辽阳行省,在它上面是包含了远东地区的岭北行省,下面则是含整个高丽在内的征东行省,地形偏僻,人口复杂,汉人的成份非常少,李十一的担忧不无道理,可是放弃也是不行,因为雉奴已经带着人跟上去了。

    “二位,某有一言不知当说否?”刘禹还没来得及答话,一旁的丁应文插嘴说道。

    “嗯?”

    “丁家行商多年,那条线一年也要跑上几次,老丁头就是走惯了的,地形人头都熟,还会一些各方土话,不若让他带路,保准不会有失。”

    刘禹当然知道老丁头这个人,当初来这里的时候,正碰上人家的商队从辽东返回,车上载的就是皮货,闻言看了李十一一眼,后者会意地点点头,同丁应文一块走了出去。

第六十九章 追踪

    丁应文没有说错,老丁头的加入给整个队伍带来了极大的便利,不要小看了这一点,在人生地不熟的区域,每天的行程都不好掌握,特别是过了滦河进入平滦路之后,人烟开始稀少起来,就算有地图在手,那远近不一的村镇也会让人挠头不只,因为根据脚程,很有可能下一站就会宿在野地里,将会带来无穷的麻烦。

    “官人,前面约摸十余里有一处寨子,老儿同他们打过几次交道,寨主是个和善人,谁都不会得罪,不如让老儿去套套话,看看那些人过去多久了?”

    这里不同于中原,土地广袤人口不多,而盗贼山匪却是常见,因此很少会有散落的村子,大都是某个地主豪强自建的石堡,里面居住的就是附近这些田地的租户或是主人。对于陌生人,他们的戒心要更重一些,特别是李十一这样不像商人,又没穿官服,人人皆有兵器,只怕连寨子门都进不去。

    而老丁就不一样了,他常带着商队来往,沿途都会结个善缘,谁知道路上会遇上什么,保不齐就会是一条救命的路子。为此,偶尔也会给这些寨子带去他们需要的生活或是生产资料,收购他们产出的多余物资,一来二去大家就熟络了,一般的消息他们是不吝给与的,当然那是在看不到大队人马的份上,轻易地他们决不会卷入任何纠纷。

    李十一答应了他的要求,在等待消息的过程中,命大伙都下马稍歇,他们可不像蒙古人那么奢侈,一人双马甚至更多,如果不节省马力,人还没追上,只怕马就要累死了。

    这一带的景色其实不错,有一股苍莽的味道,做为后世著名的粮仓,几条大河形成的冲积平原将这一带变成了黑色的沃土,李十一随手捧起一把土,那地力就了然于心,这是上好的土地啊,可惜居然都没有人去耕种,在江南来说是难以想像的事情,土地肥沃、水力充沛,种上南边惯用的占城稻,一年两熟甚至三熟都是可期的。

    没过一会儿,老丁头就骑着马儿回来了,马身上驮着半拉羊肉,正好能给他们的干粮加点肉汤,只不过带回来的消息有些不妙,倒不是目标跑了,而是雉姐儿那几个人不见了。

    “她们没有打这一路过?难道循别路了,还是跟丢了。”李十一有些纳闷,传音筒里没有任何回应,不知道是没开呢还是超过了传输距离,这两样结果都是很要命的,因为那就意味着她们将得不到自己的支援。

    “这个寨子至少管着周围二十里的地界,若是不走这条路,那就绕得远了,过去就是广宁府路,从这里一直到辽河都是这般模样,不好找到下手的机会。”

    地图就在老丁头的脑袋里,以前做为商队,他满心考虑的就是全队人的安全问题,因此哪一处比较险要,哪一处容易逃脱都烂熟于胸,如今换了个角色,成为了捕猎者,反而碰上了难题。

    这里离着海岸线不算远,滦河的入海口就在附近,一直到老丁头所说的辽河流域,都是平原地带,这就意味着难以用地形的特点去伏击。在广大平原上四通八达都是路,若是目标化装潜逃,就凭他手下这二百来人,基本没有追上的可能,而且就这些天追踪的情况来看,目标显然很警觉,尽管不一定知道后面有人在追踪,但是从不在野地里过夜,不是找个寨子就是进入城镇,让李十一他们无从下手,只能这么一路跟着。

    现在离着大都城已经有远了,再找不到下手的机会,只怕就要进老林子了,那里到处都是靺鞨人、女真、以及高丽人的部落,这点人手还不够人家吃的,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刘禹是严禁他们这么做的,哪怕再多等上一段。

    可是李十一既然出来了,就没想过要空手而回,侍制不是说过吗,“没有机会就去创造机会。”他一边听着老丁头的话,一边看着地图,如果过了辽河,就会进入长白山区,这可能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了。

    只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雉奴一行已经远远地将他们甩在了后面,原来她们一出城就直接跟上了目标人物的前哨,从开始的跟随到后来直接超越,甚至比他们更快一步。结果,李十一等人还在平滦路的时候,她们已经进入了广宁府路的锦州城,除了两个监视的手下,别的都在客栈里好吃好睡,雉奴的心思很简单,她不相信以目标的身家会过城而不入,只要他们进了城,那就有机可寻了。

    “雉姐儿,他们的人来了。”听到房外的轻呼,雉奴一个翻身就下了床,她连衣服都没脱,为了就是行动迅速。

    “来咱们这儿了?”雉奴所在的客栈是城中最大的一家,她相信对方一旦进城肯定会选这里,因此分别开了几个房间,把住了各个楼道的出口,谁料老狗子却摇了摇头。

    原来那厮在城中有一处商铺,后面就是一个很大的院落,足够他们那些人的吃住。雉奴并不气馁,让老狗子带着摸了过去,谁知道那里人喊马嘶地,到处都是人,根本没办法混进去,雉奴她们四下里转了转,仍然找不到什么好办法,硬闯又根本不可能,对方人手太多了。

    迭刺忽失却管不得这许多,这几天天天猛赶,就是为了早日到这里,当然他并不担心这里会有什么危险,城中的千户几乎就是自己人,而最主要的,他是来等一个人。

    “脱不花,没想到你比我还先到,怎么样来了几天?”还想着要洗洗早睡了,手下就前来通禀了一个消息,他一听之下,顾不得浑身疲惫,就连步子都轻快了几分,一点都看不出身体上的臃肿。

    “迭刺忽失,我此行带来了大汗的问候,什么时候你能去那边就好了。”对方是个典型的蒙古汉子,身材不算高,双腿有些罗圈,那是长久骑行形成的,他笑着张开了双臂,如同多年不见的好友一般拥抱了一下。

    “那是我的荣幸,请相信,迭刺忽失一定会去的。”

第七十章 马贼

    九月的辽东,草长鹰飞,辽河水夹带的泥沙在出海口的两边形成一道道红褐色的沟渠,由于土质肥美引得各种植物丛生,间接地养活了无数以草为食的动物,野兔、獐子、黄羊大群大群地在其间觅食,偶尔被什么惊动了,便会一轰而散。UU小说,www.uu234.com

    “真是可惜啊。”雉奴伏在一个小坡上,看着那些美味可口的肉块叹了口气,作为一个用箭的好手,发现猎物而不能去打是很难熬的,她摘了一朵无名野花放到嘴里,咀嚼出一股甜汁,连同那阵**一起吞了下去。

    老狗子伏在稍靠前一点的地方,其余的两个人则牵着他们所有人的马趴在后面,马嘴上都套上了蹶子,以防发出响动。马身上挂满了兵器,从一丈多长的大枪到强弓劲弩,应有尽有,也亏得他们大老远地带到这里。

    从雉奴的角度看过去,老狗子的样子有些好笑,撅着屁股低着头,配合他那粗壮的体形,就像一头拱地的猪,她此刻却没有看笑话的心情,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的谷地,那里通往锦州城的方向,如果目标要过来,这片河谷就是必经之道,因为不远处就是这附近辽河上的唯一渡口。

    “来了!”突然老狗子冲天比出一个中指,这个手势是刘禹定下的,意思就是敌至。雉奴不由得精神一振,前方的河谷地带,隐隐地响带了马蹄声,最先感觉到的并不是手持千里镜的老狗子,而是那些四散觅水吃草的小动物们,它们先是警觉地竖起了耳朵,接着就朝着反方向飞速地逃窜,不一会儿就跑得干干净净。

    “这是在你自己的地盘上,是不是太过小心了?”

    一个骑在马上的蒙古男子望着前面的开阔地,一直到远处的大河,除了偶尔飞过的水鸟,就只有被惊得四处逃窜的活物,四周连个起伏的丘陵都没有,哪有什么可能藏下伏兵,用得着几十个骑士呈扇形展开搜索么?

    “脱不花,我迭刺忽失能把生意做得这么大,除了过人的勇气,就只有无时无刻的小心,至于说到精明,你和你的那位大汗才是这世上最杰出的,我的朋友。”色目胖子骑着一匹高大的西域骏马,不过显得有些狼狈,再好的马儿也不如坐车舒服。

    迭刺忽失语焉不详,脱不花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他知道事情肯定不像自己想的那样简单,这里离着锦州城已经有些远了,前者并没有寻求官府的力量,似乎是胸有成竹,他也就姑妄看之吧。

    在他们的身后,是排成一列的驮马队,拉出去很长一条,两边都是骑马的护卫,人马为数不少,看上去没有什么可担忧的,因为他们已经快要接近渡口了。

    “大汗还是希望得到你的帮助,你大可放心,将来如果事情成了,你一定会得到足够的回报。”脱不花同他并马而行,缓缓地走在队伍的边上。

    “你要知道,我的大汗就住在大都城里,他掌控着一切,说句实话,我看不到你们有成功的可能,你们的人数太少了,而且心也不齐,想知道为什么我还愿意帮助你吗?”迭刺忽失没有等他答话,摇摇头接着说道:“战争会让我赚更多的钱,没有人会嫌钱多,可是如果威胁到了我的生命,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迭刺忽失的话让脱不花闭上了嘴,前者说得是实情,他不过是个商人,逐利是他的本能,可是绝不会拿命去冒险。任何一个明眼人都看得出双方实力上的巨大差距,这也是脱不花亲自走上一趟的原因,而他所见的一切都显示,情况要比他想像得还要糟糕。

    整个队伍已经到达了渡口,一路上都没有任何动静,前方的马队已经开始上船,渡口上的船支不多,两只船在来回穿梭着接送,而一只船上只能过两匹马,队伍不得不停下来等待,渐渐地都聚集在了渡口前的谷地上。

    “好吧,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大都城里的那位薛禅汗,会突然征发那么多士兵,他究竟想干什么?”眼见一时半会走不了,脱不花跳下马扔给手下,自己却来到迭刺忽**前,将他肥胖的身体扶了下来。

    “大汗的心就像海水一样宽广,容得不只是你们,明白么?”迭刺忽失依旧一付神神叨叨的样子,对此已经习惯了的脱不花凝神思索,细细品味他的话,不光包括自己,那就是还有别人了,想到这里他的眼神转向了南方,那里有一个庞大的帝国,一个延续了三百年抵抗了无数次侵略的国家,一个在他们口中可笑而懦弱的蛮子国家,难道忽必烈的目光在那边?

    “伯颜去西北之前,是从南边败退回来的,听说死了不少人,我的一个汉人朋友,叫做董文炳的,就再也没有回来,大汗发怒了,这一次你们都要小心一点。”迭刺忽失只能说到这个份上,其他的就要靠后者自己去脑补了。

    董文炳是什么人脱不花岂能不知,几乎位极人臣的一个汉人,如果连他都战死了,这场败仗就肯定小不了,忽必烈不退反进,接下来的动作只会更大,脱不花的脸上有了一丝笑意,至少他这一趟没有白来,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消息。

    “别得意太早,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迭刺忽失不得不提醒他一下,一旦南边顶不住,大汗就会拥有更多的资源,接下来可想而知会怎么做,如果海都的眼光就只有这么点,那自己是否要离他们远一些?

    “不不不,谢谢你我的朋友,我想到了一些别的事。”看得出来脱不花的感谢是发自内心的,迭刺忽失也微微颌首,他之所以今天破例说了这么多,是因为对方让他欠了一个人情,而这个人情是否用得上,马上就要见分晓了。

    整个队伍仍然在缓慢地渡河,渡船全靠人撑,速度自然快不起来,迭刺忽失并没有催促的意思,反而隐隐有些期待,这个表情被监视他们的雉奴等人看在眼里,心里又急又恼,李十一等人怎么还没有赶过来?

    雉奴没有起身,原地趴着转过了头,身后的两个军士正在摆弄着传音筒,里面除了千篇一律的“沙沙”声响,就只有死一般地沉寂,看到她询问的眼神,军士无奈地摇摇头,谁叫他们前出得太远,事前又没有同后面的大队人马沟通。

    无奈的雉奴只能回头去继续观察,一边眼睁睁地看着渡过河去的驮马越来越多,一边在心里暗暗骂着李十一这个蔫货,跑得比乌龟还慢,就在这时,前方不远处的老狗子,突然打出了第二个手势,两根手指并立,然后分开成一个倒八字,这个意思是?雉奴歪着脑袋想了想,有兵马至,但不确定是敌是友......

    因为距离的原因,老狗子用千里镜看到的时候,渡口那边已经得到了消息。一个哨骑大呼着飞马冲到迭刺忽失等人站立的地方,指着后面说了句什么,就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他的背上插着两支羽箭,一个手下走过去探了探鼻息,朝着他摇摇头,然后一把拔出一支羽箭,也不顾箭头上滴着血,就这么递了过来。

    “果然是他。”迭刺忽失看了看箭杆,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见一旁的脱不花有些不解,便将箭标递过去,后者接过来一看,上面用刀刻了几笔,就像一只鸟儿展开了翅膀。

    “没什么,一伙马贼而已。”迭刺忽失解释了一句,就开始向他的队伍发出各种命令,没有渡河的驮马都被拆散,上面的货架被一个个卸下打开,里面装的根本不是什么用于交换的普通货物,而是一把把的长刀、一捆捆的箭矢、一转眼,那些赶马的伙计就变成了全副武装的骑士,一个个虎视眈眈地转向了哨骑过来的方向,在他们的视线里大股的烟尘已经清晰可见,风中带着一种杂乱无章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是鬼叫一般。

    “原来你早就知道他们会来。”脱不花这才明白他的用意,故意慢慢地在这里拖时间,就是为了引他们上钩。

    “不,我并不知道他们会来,除非有人告诉我,是不是,温都儿赤?”

    迭刺忽失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一个手下,那人被盯得低下了头,握着疆绳的手微微发颤,突然他猛地一夹马肚,打算要冲出去,不料被早有准备的几个人悄悄围了过来,其中一个人从马上飞身扑了过去,就要加速启动的他一下子滚落下来,慌乱中不及站起来,几双镶着铁掌的马蹄就落到了身上。

    脱不花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活人被踩得看不出模样,惨嚎声让人不忍卒听,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抽搐,他第一次见识了此人的狠辣,偏生还长着一个人畜无害的模样,笑起来让人觉得有些呆笨,只怕那样理解的人才是真正的傻瓜。

第七十一章 圈套

    “上当了。”

    马贼头子老北风在看到那颗血肉模糊的头颅时,心里想的就是这么一句话,原本指望的内应被人砍下了脑袋,原本看中的羔羊变成了尖牙利齿的恶狼,该如何做不难选择,他将左手扬起,准备下达撤退的命令,不过那句“风紧,扯呼。”还没出口,就被淹没在了大队的马蹄声中。

    蹄声从几个方向同时传来,除了正面的点子和侧面的辽河,所有的退路上都出现了骑军的影子。在那一瞬间,他同手下的脸色都变了,没料到对方并不只是想要吓走他,根本就是存了聚歼在这河谷里的打算,老北风的脸上露出一个狰狞的表情,狠狠地抽出了腰间的长刀。

    “格老子的,兄弟们,跟他们拼了!”长刀在他手上转了一圈,引得众人纷纷相和,像他们这种悍匪,越是险境,越能激发出凶性,类似的事情他们不是没碰上过,现在还活着的全都是生死相随的好兄弟。

    跟在他身后的约有三百多骑,人人都是一付拼命的架势,不管眼前的敌人是什么人,肯定不会放过他们,不然也不会摆出一付不留余地的架势,密密麻麻地骑影迭现,怕不有上千人之多。

    老北风大呼一声,三百多骑如狂风卷地,声势竟然不弱于对方,他选择的目标就是正前方的商队,当然现在不能叫商队了,已经变成了一大队骑兵,对方同样排出了冲击的阵型,不过数息的功夫,两股烟尘就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啊!”

    喊杀声同惨叫声差不多同时喊起,老北风的长刀劈倒第三个敌人的时候,自己的马速也降了下来,这在冲阵的时候是致命的,前路被堵住,后面的敌人逐渐围了上来,他们这些人就像浪花一般消失在水中。

    “凶名赫赫,也不过如此。”

    刚开始还被这些马贼的决死冲锋吓了一跳,等到已方完成了包围,任谁都知道他们的失败只是个时间问题了,迭刺忽失才放下心来,而一旁的脱不花却比他看得更清楚,这群人的为数虽然不多,可个个勇悍无比,就在这短短的一刻间,已方的伤亡几乎是敌人的一倍,其中大部分都是他的人,虽然有些心痛,面上却是不显。

    凭心而论,这些马贼的功夫相当了得,缺乏的只是正规的作战经验,相必他们一般不会打这种消耗战,大部分时候都是出其不意,一击纵然不中也立即远遁,哪知今天陷入了人家的算计,被围在了这样一个不利的地形,下场可想而知。

    “脱不花,这个情我记下了。”

    迭刺忽失郑重地对他说道,参与围攻的人手中,属于他的只有二百来人,其余的五百多都是脱不花的手下,这些来自海都帐下的蒙古骑兵称得上身经百战,才能用不多的人多,死死围住了纵横辽东大地的这股马匪。

    形势已经很明朗了,等到他们的气势一尽,人数又陷于劣势,就会变成待宰的羔羊。迭刺忽失原本没有一鼓而灭的计划,他只是想迷惑对方,让他们扑个空,在得到了脱不花的襄助之后,才临时改变了主意,现在这个计划就要大功告成了,他不由得露出了一个笑容。

    混战中的老北风一直注意着这边的动向,他无力地看着兄弟们各自为战,一个个地陷入重围中,然后不甘心地倒下,心中伤痛无比,眼前一片血红。又瞅见那个正在发笑的胖子,老北风怒气陡生,他大怒一声长刀格开两个敌人,反手一鞭抽在马后,战马长嘶一声奋力前冲,竟然被他冲开了一个口子,疾驰着朝迭刺忽失这边扑来。

    “格桑,杀了他。”迭刺忽失见只有他一个人,毫不在意地转头吩咐了一句,一个浑身黝黑的色目人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从头盔里哼了一声,缓缓地策动了战马,举着三尺长的一柄铁骨朵,就像一座铁塔般压了过去。

    “砰!”金铁相交的碰撞声中,老北风的长刀生生被撞断,一股巨力将他从马上震翻下去,还没来得及爬起来,那个高大的黑影就笼罩过来,铁骨朵带着劲风呼啸而下,他勉力举起手中的残刃去挡,结果被震得手臂失去了知觉,半截长刀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头脑中嗡嗡作响,心知大限将至,他狠狠地一咬下唇,逼着自己清醒地看着那个黑影再度压来,死亡离得如此之近,它的味道是甜的。

    “看箭!”黑骑士正准备上前取那个马贼的性命,突然身后一声断喝,虽然没有听懂是什么意思,心头的警兆响起,他蓦地转身横扫,铁骨朵准确地将一支羽箭击飞,不及收势,重重地枪影在身前现出,生生将他逼得连连后退。

    在生死之间打了一个转,老北风的角度正对着来人,所有的变化尽收眼底,让他无比诧异的不是来人他根本不认识,而是这位救下他性命的英雄,居然是个女子!而且面相相当年轻。

    雉奴却在心里暗叫了一声可惜,方才为了及时来援,她来不及施展连环射,只得拿出了刚学不久的枪术,大枪没有弓箭那般得心应手,以暗击明也不过才将那个黑大汉逼退,却不曾伤到他分毫,而自己这些人却暴露了。

    他们一共才四个人,对于近千人的厮杀来说连个水滴都算不上,之所以要冲出来,是因为雉奴看到了那个马贼头子即将丧命,他一死,余下的那些手下肯定就再无战心,因此她决定无论如何也要拖上一拖,哪怕自己以身犯险。

    只不过他们的意外出现还是让敌人产生了一些混乱,至少身边没有多少人的迭刺忽失等人就显出了明显的惊慌,居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有另外的人在埋伏,如果不是人数太少,他简直无法想像这会是什么后果。

    “杀了他们,一个都不要放过。”

    迭刺忽失定下神之后,恶狠狠地吼道,不管来得是什么人,都不会让他们活着,这一回他是动了真火,什么小蟊贼都敢打他的主意,以后还要不要出去混了?

    老狗子等人的压力陡增,护卫雉姐儿是他唯一的使命,现在这种情况下,只能用身体去挡,片刻之间他已经不知道身上多了几处创口,却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只要还能挥得动刀,就没有人能伤害他身后的那个女孩。

第七十一章 诡异

    “头儿,是雉姐儿。”

    李十一沉着脸没有答话,他不用手下的提醒也早就看到了,情况发生了变化,他的计划只能随之改变,目标可以不要,雉姐儿是不能有失的,这是原则问题。

    “兵分两路,你带人去护住雉姐儿,其他的人,随某上,旗号都打出来,用张家的。”

    他没有任何犹豫,二百多骑兵分成两路,一路直接冲向了雉奴所在的那一边,另一边几百人在混战不堪,李十一没打算去管他们,而是将目标对准了迭刺忽失等人。这是一个稍纵即失的机会,他和手下全都换上了汉军的装束,这样能迷惑对手的判断,但是也仅限于这一段空间,一旦陷入厮杀就真相大白了,成与不成他只能姑且一试。

    果不其然,由于他们的动静很大,正在交战的双方都产生了片刻的困惑,迭刺忽失等人看清了来者是汉军骑兵,并没有多少惊喜的感觉,因为这里还有一大部海都的人,万一起了冲突不知道怎么收场。而马贼则越发绝望,对他们来说,形势无疑是雪上加霜,唯一感到欣喜的就只有雉奴等几人,因为这方圆百里不可能出现别的汉军,李十一那个王八蛋,终于爬来了。

    “张?”

    迭刺忽失认得的汉字不算多,可这个字他是知道的,因为张家同样与他来往密切,而据他所知,张家并没有商队在这一带,怎么这些汉军会突然出现,而不是他以为的锦州驻军?

    “出了什么问题吗?”脱不花心里有些不安,他的身份不能公开,带来的这些手下也不能暴露,否则落到忽必烈的手里,死倒是没什么,大汗的事就给耽误了。

    “很奇怪。”迭刺忽失说不清楚,又看不出什么不对,因为这些骑兵不像是伪装的,他们的样子倒是没错,一看就知道是军士出身,这一点瞒不过他的眼,但是心里却不怎么踏实,这些人怎么会突然出现的,来得还这么巧。

    他是个谨慎的人,目前自己一方占着上风,任何的变数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哪怕到来的是友军。在这一刻,他甚至忘了脱不花的身份,但这不代表脱不花会忘,反应更快的则是他的手下。见到数百汉军骑兵径直地冲向自家的统帅,正在围攻马贼大队的蒙古骑兵立刻分兵试图拦截,还未接战,羽箭就从阵中射出,这才是蒙古人最擅长的方式,虽然短短的距离不足以支撑他们射出第二轮,仍然给李十一他们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然而现在已经顾不上了,李十一选择的路线能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贴上去,从而发挥他们最擅长的近身肉搏。之所以敢这么打,凭的就是前面的地形,不远处是辽河,空间本来就不大,而在这么小的空间里还有数百人在混乱,蒙古人根本打不出放风筝来,李十一以逸待劳,打得就是出其不意,付出一些伤亡也是值得的。

    只不过这么一来,形势就彻底乱了,迭刺忽失当他们是友军,马贼当他们是敌军,蒙古人当他们也是敌军,后两者又互相是敌人。最后搞得迭刺忽失自己也不敢上前相迎,反而将周围的手下集中起来,这样一来被围的马贼压力大减,反而缠住了蒙古人,将腹背受敌的他们赶向了李十一他们的方向。

    “喂,死没死,没死就赶紧起身。”老狗子乘隙一脚踢在马贼头子身上,老北风踉踉呛呛地爬起来,一只手臂仍然没有知觉,身上也摔得七荤八素疼痛不已,只是这些都无足轻重了,混乱的形势才让他乍舌不已。

    “好汉恕罪,那是?”汉军居然同蒙古人打成了一团,这种情形让他看得目瞪口呆。

    “那是咱们的人,管束好你的手下,千万莫要自相残杀。”老狗子没有看他,视线仍然放在阵中对峙的两人身上,看上去这个插曲只是延误了一会儿,两个人都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吼!”黑骑士看都没看围上来的敌人,反手拔出一把弯刀,刀锋在阳光闪着异彩,那是上好的乌兹钢所打造的,弯刀和沉重的铁骨朵在他头上相交,发出沉闷的响声,向他的对手发出挑战,就像战争的号角被吹响。

    雉奴看着自己的对手,超过自家兄长的身高,胯下的骏马也不是低矮的蒙古种马,而是身高腿长的大食马,整体几乎比她高出了一倍,加上从头到脚的一身黑色锁子甲,如同一个死神一般。可是现在她脸上的是一个淡淡的微笑,没有丝毫地畏惧,战局发生了变故,她的对手拒绝了主人的召唤,她则将大枪插在地上,从马后的背囊里拿出一个铁盔戴在头上,然后将马身上多余的东西扔在地上,连骑弓都没有留下,她想知道的是,自己有没有与这种悍将正面一拼的能力。

    两人几乎同时发动,战马如同他们身体的一部分,都感受到了主人的战意,从鼻间发出低沉地呼气声,咆哮着挥动四蹄,以求尽快地将速度加起来。雉奴的眼中,那个高大的对手已经变成了一团黑云,转眼之间就压到了头顶,铁骨朵被他单手挥出了一个大圈,带着马速扫了过去,劲风一直吹到了周围人的脸上,看得老狗子等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而那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没有发出相撞的声音,两个人就各自换了一边。

    雉奴没有出手,大枪被她单手提着,略略一低头,铁骨朵的扫击就落了空,同时她也试出了对方的实力,这一击就算是兄长在此,都可能只是堪堪接下,而她肯定是不成的。

    换边之后,她没有勒停战马,空着的那只手轻轻一拔,马儿速度稍减地转了一个圈,她不待马头对正,双腿猛力一夹,马儿后蹄一使劲,前蹄腾空而起,片刻间就形成了冲击之势,而此时她的大枪已经交到了手上,双手紧持、枪尖上扬,眼神则狠狠地盯住了那个黑影。

    由于惯性的原因,黑骑士的调头就没有这么迅速了,等他勒转马头,对手已经加速冲了上来。恍惚中,眼前飘起了一团红影,随着影子渐近,突然变成了一朵红云,当胸而至,黑骑士凭着本能一扬手,左手上的弯刀挥出,红云飞起,连同枪头一块竟然被他削了下来。

    “扑嗤!”一声几乎充耳不闻,雉奴沉腰下坠,已经偏离方向的大枪在手上斜斜地一兜,双马交错的一瞬,没了枪头的硬木杆子,顺势贴着肋间捅了过去,铁环打造而成的锁子甲急速地收缩,阻力与冲力激烈地交互着,直到雉奴的手上忽地一松。

    这一枪力道何等之大,枪杆透体而出,将背后的衬皮连同锁甲一块顶起,然后在瞬间撕裂开来,就像是背上突然长出了一截,淋漓的鲜血顺着杆子滴下来,滚落到红褐色的泥土中。

    黑骑士不敢置信地看着身上还在微微颤动的木头杆子,似乎在奇怪它为何会出现,片刻之后才猛然大叫一声,扔掉了右手的铁骨朵,一把抓住杆子前端,左手上挥,将长长的木杆砍断抛在地上。

    回到原地的雉奴从老狗子手中接过一杆大枪,转头将枪尖指定那个黑影,露出一个挑衅的浅笑,黑骑士大怒着想要冲上去,却引得腹部一阵剧痛,他恨恨得盯了雉奴一眼,突然拨马转了另外一个方向,两个马贼拍马扬刀想要将他拦下,却被他连人带刀砍落马下,接着毫不停留杀了过去,犹如虎入羊群,当者纷纷披靡,不一会儿就到了自家主人的身边。

    雉奴没有追赶,身旁的老狗子看得很清楚,她执着枪的手已经不如之前那么稳,胸口微微起伏喘息有些急促,豆大的汗珠从铁盔里落下,很显然方才那一击已经用尽了全力,却依旧没有击中对方的要害处。

    “格桑,为我断后。”迭刺忽失眼见自己最勇猛的武士都败了回来,哪里还有之前的信心,聚拢在他身边的手下不过百人,再投进去也未必能讨得了好,他是个生意人,这样的账一算就明白,眼下要保住自己,而唯一的退路就在身后,只要上了船,神仙也难追到他,当然这就需要有人牺牲,而这个忠心耿耿的护卫已经身受重伤,虽然还在勉力撑着,但是迭刺忽失已经不再看好他,干脆废物利用好了,此刻他的勇猛还是很有威慑力的,至少那些马贼已经不敢再逼上来。

    “雉姐儿,可有关碍处?”李十一将指挥权交与属下,自己带着人来到了另一头,战事还在绵延,不过已方已经渐渐占了上风,数百蒙古人沿着江岸被赶向了出海口的方向,目标人物和不到一百的残兵在渡口负隅顽抗,击破他们只是个时间问题,他最担心的就是雉奴的安危,不得不亲自来看一看。

    “贼人要跑。”雉奴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然后指着远处说道,那个该死的胖子已经跳上了渡船,眼见着就要离岸而去,她有些着急,却也明白,已方现在没有什么办法阻止,这一趟只怕要功亏一篑。

    “想跑,那倒未必。”

    谁料李十一呵呵一笑,轻蔑地说了一句,雉奴从来没有见过他这付神叨叨的模样,实在想不出他还能怎么办,一双大眼睛充满了疑惑,却不想再问下去,去满足这厮的神秘感。

第七十三章 搅局

    渡口的战斗还在继续,一百多汉军和几十个马贼在围攻总数不到五十的护卫,而最主要的目标就是那个铁塔一般的黑人,他既不是蒙古人也不是色目人,更像是唐人笔记所载的那种昆仑奴,混身上下漆黑如墨,唯有一口牙齿闪着白光,看上去就像魔神一样,说不出地诡异。UU小说,www.uu234.com

    “嗤”地一声,一支羽箭扎入了他的右臂,不是他反应不及没有避开,而是正面一个汉军,侧面一个马贼正在合力攻他,不大的地方马匹已经没有用处,双方都下了马贴身肉搏。渐渐地黑骑士感到了有些吃力,这是平生罕见的一种感觉,让他很不习惯,腹部巨大的创痛也在吞噬着他的体力,过多的失血让他眼神有些涣散,平时轻灵无比的钢刀变得沉重起来。

    “快,走!”他奋力将当面之敌逼退,朝着身后大吼了一声,这句当然不是汉话,迭刺忽失的心都在滴血,一百个奴隶也比不上眼前这个,可是他也明白,此人一退,渡口就失守了,到时候可能连自己都走不了。

    不大的渡船上挤了二十多个人,船舷几乎平了水线,艄公用力地一撑,长长的竹蒿弯成了一个弓形,才勉强将船撑离岸边,被抛弃的护卫们眼里充满了绝望,一个个不要命似地扑了上来,竟然同人数远超自己的敌人打成了平手。

    “让我去!”雉奴有些急了,她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到手的目标逃脱,船还没有走远,她想利用快马直接跃上去,心里已经存了不惜一切也要留下对方的念头,可是不管怎么催动,胯下的马儿都在原地打转,一低头,李十一的双手紧紧抓着笼头,眼神无比坚定,就是不许,急得她举起大枪就要打下去。

    “姐儿,杀了某,你也走不了。”李十一站到了马前,丝毫不避对方那杀人一般的眼神,紧接着,老狗子等人都站到了他的身后,挡住了唯一的通路,雉奴看着这些浴血的弟兄们,特别是老狗子,身上还有没有拔出的箭矢,高举的大枪缓缓放了下来,她可以不珍惜自己,却不能不珍惜这些人。

    这是一场意料之外的战斗,对方不但早有准备,人数也远远超过了他们,如果不是马贼的搅局,落入陷阱的可能就是他们,再有黑科技,毕竟不是间谍卫星,没办法看到每一个角落,弟兄们都已经尽力了。

    就在僵持的当儿,一道巨大的尖啸声在上空响起,让所有在场的人都勃然变色,尤其是李十一带来的这些汉军,准确的说应该是宋人。他们非常熟悉这种声音,因为这是床弩破空所发出的声响,而它们本应该被架设城墙上。

    响声落地,正在奋力搏杀的双方都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耸立在渡口前方的那道黑色高塔突然不见了,只剩下了半截身躯,各种脏器和着血肉突突直冒,就连他的对手看到了都忍不住想吐出来。

    泥地上,一柄巨大的投枪深深地扎进了土里,如果把它拔出来,前端应该是个平口的铲形。而那具高塔的前半截,就仆倒在不远处,身躯的主人还在徒劳地挣扎着,鲜血染红了白牙,脸上被疼痛扭曲地变了形,仿佛一个正在向外爬的厉鬼一般可怖!

    “哈哈,来了,狗日的终于来了。”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李十一,他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而最先看到整个情形的则是高距马上的雉奴,她望着远处,喃喃自语,都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威!”

    “震!”

    “四!”

    “海!”

    四个字被几千人一齐喊出口,其声势有如排山倒海一般,而这一切都比不上渐渐现身的高大船身,其头如刀,其尾如柄,整条大船就如同一柄倒置的弯刀,披波斩浪,直摄心神。

    精赤着上身的姜宁在二层的女墙后长嘘了一口气,自己来得不算晚,战斗还没有结束,至于这余下的敌人,已经不被放在心上,除了他,身后还跟着两条同样高大的海船,在看似宽阔,实则如小河沟一般的辽河里,他们就是无敌的存在。

    “不必降帆,冲过去,各人自行发射,都给老子看准了,莫要伤到了自家人。”装逼的呼喊声稍停,他就大声传下了指令,巨大的海船直冲过去,涌起的江水形成了浪涛,扑向两岸。

    此时那艘满载的渡船如同一叶小舟,被推得忽上忽下,眼看着就要被撞上,那位见机不妙的艄公则干脆纵身入水,只留下了船上一干人等,惊恐不已地睁大了眼,站在船头的迭刺忽失不由自主地双手朝天,跪了下来,口中不停地诵着“真主阿拉”。

    这就是李十一晚到的原因,他深知凭自己这点人手,很难在一片平原上追上并歼灭一支熟知地形的敌人,哪怕对方只是一支商队,于是才想到了这个外援,姜宁的船队在宁海州接上联络之后,便被他调往了大都路附近的内海,也就是后世俗称的“渤海湾”一带游弋。

    而在大队人马追着迭刺忽失一行出城时,姜宁也被告知了行程,一路追赶一路调整,辽河已经是最后一道防线,再向前就进入了山地林区,来多少人都不会有作用,就算这样,误差仍然不可避免。因为他们落在了后面,如果不是马贼意外地出现拖住了敌人,迭刺忽失一行早就渡过了辽河。

    受到双重打击的那些护卫立刻就崩溃了,大部分直接放下了兵器,少数顽抗的则当场被格杀或是射倒,就连沿着海岸线一路奔逃的蒙古骑兵也不例外,海船上的石炮、巨弩射程非常远,让人有一种无论怎么逃也逃不出去的感觉。

    至于姜宁自己的座船,轻易地就碾翻了那条渡船,上面的人在水里呼喊着,箭矢毫不留情地收割着他们的性命,被打捞上来的寥寥无几,其中就有那个体貌特征十分明显的色目胖子,因为刘禹下过指令,这个人,要活的。

第七十四章 费解

    “唉。”接到呈报,刘禹叹了一口气,一场原本以为轻松的剿杀变成了强攻,伤亡当然无法避免,他只是个普通人,论打仗还不如李十一这些老军痞,从过程来看,李十一的布署没有什么缺陷,换了他可能会更遭,因为他是当事者,不一定会做到客观清醒。

    阵亡二十多、伤者三十多,总数高达五十多人的伤亡已经占了全部人马的近四分之一强,考虑到对手的人数远远超过了事前的估计,刘禹实在是生不出指责的心思,这场战斗是为他打的,但也不仅仅是为他。在信仰没有建立起来之前,维系军心士气的就是兄弟之情泡泽之义,他刘禹的仇自然是大家的仇,这一点无庸置疑,这个年代的人对生死有一种非常超脱的理解,没有人会指责这样的伤亡意义何在?

    让他感到欣慰的是,李十一的全局感在增强,调用姜宁所部不是他的指令,可前者因地制宜地设计了这一切,取得的效果是非常好的。如果没有水军的支援,别的不说,那三十多个轻重伤员就是一个极大的负担,眼下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了,船上本来就配有郎中,所有人都得到了及时的治疗和休养,没有出现一例战后死亡,这不得不说是个很大的成绩。

    姜宁的成长更是显著,光从“威震四海”这个名号就能看得出来,他们不光能在外洋上与鞑子周旋,就是大都门户所在的内海湾,也基本上能来去自如,这说明海图已经绘制得接近了真实的地理情况,相比这一点,船队从一只发展到了十余只都算不得什么了。

    “晚霞,如果你在天有灵,看看这些害你的人吧,他们尸首分离,或许永世不能投胎。更有甚者,有的人已经家破人亡,他们的恶行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那些始作甬者,一个个都会陆续到来,放到这里,哀求你的宽恕。”这一刻,刘禹分外怀念吃烤串喝啤酒的日子,那种简简单单的快乐,只怕很难再有了。

    刘禹的手中拿着一木头盒子,盒子里的事物已经摆上香案,那是一颗汉人的头颅,尖嘴猴腮,年纪应在四十许。如果李十一的消息没有出错,这个人就是当年的那个拐子,襄阳府中的一个混混,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死后却得到了不寻常的待遇,元人的最高级别马急递,上面打着水军上万户的火漆印鉴,不料送的却是一个无名小卒的首级。

    杀其人、毁其家,背后有什么故事,刘禹并不关心,据之前那人的供述,这条线运作了二十多年,当时襄阳府一带还是宋人的地头,他们就敢勾结不法之徒,掳掠自己的同胞去异国。从暗中下手到明目张胆地抢劫,不知道多少百姓家庭无辜被毁,多少类似晚霞这样的少男少女被卖作奴仆,所以无论手下怎么做,刘禹都不会说什么,死有余辜者就会累及家人,这才是上天应有的态度!

    他没有能力解救所有的被害者,但是既然撞上了就不会不管,哪怕让那些人重建时多花费点时间,也会少一些受害之人,他能想像出手下听闻后的愤怒,就算因此冒了些风险,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鄂州城,元人新设的荆湖行中书省行辕所在,宽大的议事堂上只有区区五个人,平章阿里海牙、中丞廉希宪、水军上万户解诚和他的孙儿新近升了副千户的解呈贵,而立在当中的那一位,则是个头戴笠帽、身穿长袍的蒙古人。

    “失踪?什么原因,何人所为,就这么一句话,你让我去呈给大汗?多少天了,这就是你们最终的结论,阿里海牙平章、廉中丞,如果是这样,我回去被责骂不要紧,解家上下......”他停了一会,视线扫过解诚祖孙,接着说道:“你们打算要如何交待?”

    被人点到了名,实际上的荆湖前线统帅阿里海牙却没有任何抱怨,他同廉希宪对了一个眼色,两人都看到了对方神情中的无奈,可这种事情,是他们愿意看到的么?

    难怪对方会生气,全部被俘的人员中一共就只有两个万户,解汝楫这个解家嫡子,事实上的家主,连同嫡孙一块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消失了,还是发生在自家的地盘上,他们都能想像大汗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可自己等人已经尽力了。就在此刻,两个新到的蒙古人骑军万人队不经休整就直接开进了蕲州,分成数股展开了波斯地毯似地搜索,而在这之前,数万汉军早已经将全州掀了个底朝天,可除了引得百姓骚动难安、搅得各县鸡犬不宁之外,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找到,那两个人连同护送的一个汉军百人队,竟然消失地无影无踪,就像从来不曾走过一般。

    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们能说什么?蕲州名义上是在元人治下,可是新得不久,中下层的官吏全都是原来的宋人,谁知道其中有多少是心怀异志。再说了,从广济县以东,基本上同大江对面的池州一样,人烟俱无,偏偏案子就发生在两县交界之处,难保与宋人无关,但是宋人要他们父子做什么?

    “必阇赤长。”还是廉希宪开了口,他到这里还不到一个月,怎么算责任也轮不到他的头上,因此要辩解的话也只有他来说最合适。

    “此事确实有些突然,当日发现不对,平章就遣出了大军前往,无奈这帮贼人像长了翅膀一样没了踪影。前线驻军的几个主官被论了罪,当事的广济县被锁拿,蕲州管民万户带塔儿停职待勘府,是否同此事有关还在追问中,眼下虽然没有多少线索,但也没有发现与贼人有何勾结。”

    廉希宪的话是说给解诚二人听的,这种事情,大汗顾忌的也是解家的态度,毕竟人家忠心耿耿为国效力,历经劫难又不知所踪,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交待,寒的就不只是解家一门的心,南征就要开始了,最大的倚仗还得靠这些汉人,总不能让蒙古人自己往里头填命吧。

    “解老万户。”廉希宪转到了解家二人的身上,他是行省政事总领,这也算是刑事案件了,自然有处置之权。

    “属下在。”解诚脸色平静地答道,从他眼睛里看不出有任何焦急之色,不过身后的解呈贵却发现了,同之前相见的那一次比,这个大父明显苍老了许多,六十许的年纪,发鬓已是斑白一片。

    “解万户可有什么不合之人,无论是军中还是朝中。”廉希宪这句话的主语则指的他的儿子,两人都是万户身份,虽有恩荫的关系在里头,可是四处征战的功劳才是最主要的,这也是他们被大汗看重的原因。

    廉希宪的话听得解诚一愣,这是再也明显不过的暗示了,趁此机会,将平素里有些看不过眼的人拉下水,无论结果如何,大汗都不会轻易放过,这算是慰抚么?解诚思索再三,还是缓缓摇了摇头,他不能不考虑解家的将来,战事一完,朝堂争斗就会成为主流,那时候,解家的荣耀将变成众矢之的,事情已然如此了,再多结个仇家又有什么用呢。

    “诸位上官容禀。”

    眼见堂上气氛尴尬起来,解诚赶紧拱手作了一礼,除了后面那个孙儿,这里每个人都位在他之上,人家尊重他,他却不能不讲礼数,因为他心里很清楚。

    别看之前的那个蒙古人话说得很重,其实压迫的并不是阿里海牙等人,而是他们解家。这件事人家做到了如此地步,已经是想无可想,他解家如果还是不依不饶,事情闹到了大汗座前,故然大汗肯定会偏向于解家,可那并不是好事,得罪的也不光是平章和中丞,这些人想要的是什么,解诚如果此时还不明白,那也就枉活了这么多年。

    “解家一门得大汗及诸位看重,属下等莫不铭感五内,大郎父子出了事,不论是何人所做,解氏都与他们不共戴天。”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扫了身后的解呈贵一下,后者恍若未闻地恭身谨立,一脸地悲戚模样,就连眼眶都是红通通地。

    “不过既然蕲州境内搜索无果,为大汗计,属下以为都不宜再大动干戈,若是他们还活着,总会有消息传来,若是不幸......我解氏也只当他们是为国捐躯,那些并无牵连之人,属下在此斗胆求个情,就放了吧。”

    他的话让堂上的三人都松了口气,这么关着门,费尽口舌又许下好处地说了半天,不就等的这一刻?解家自己都松了口,就算事情到了大汗那里,他们身上的责任也会小得多,那个蒙古人赞许地点点头,脸上一片和蔼。

    “大汗多次说过,解家乃国之栋梁,之前我还不肯尽信,今日得见老万户如此高风亮节,方才佩服。你放心,今日我就会回京,料必不久大汗的旨意就会传来,你家这个二郎,得过大汗亲口赞许,一定会前途无量的。”

    蒙古人的许诺不要钱似地送出,他说得倒也不全是夸大之辞,这种事情一出,解家无论如何都会得到安抚,最大的好处莫过于给这位二郎加官,反正解家少的是一个万户加一个千户,怎么算都是赚的。

    “必阇赤长说得是,虽然解老万户为国分忧,不愿多作牵连,可我这个中丞不会擅罢干休,此事颇为蹊跷,蕲州既然没有,说不准就同宋人有关,我这就行文宋人那边,责成他们全力揖捕,或许会有所收获。”

    廉希宪当然不会把话说死,如果真是宋人所为,他们哪里会认,他只是希望用这种态度去压迫对方,哪怕交出几个替罪羊也好,从心底里讲,在座的除了解氏,没有人认为那些失踪的人还会活着,所做的这一切都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而已。

    再次谢过之后,解诚带着孙儿告辞出府,他的大营就在鄂州城外的汉水边上,而解呈贵则要返回襄阳府去,跨上自己的坐骑,解诚深深地看了马下的孙儿一眼,此时他的表情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平静,仔细地看甚至有些愤怒在里头。

    “那些日子,你身在何处?”突如其来的问话让解呈贵一震,不知道哪里被看出了什么,他一边装作回忆一边作出一个悲切的表情。

    “孙儿不知道大父在说什么,若是大父心中有疑,那无论说什么也没用,孙儿的行踪,军中自有记录,大父可遣人去查,但有不实之处,任得你处置便是,孙儿决不敢有任何怨言。”

    解呈贵越说越是激动,恰到好处地展现出一个被冤曲又无法申辩的孝子形象,解诚眼神复杂地看了他半晌,终是一言不发地策马而去,他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因为那真相很可能是他承受不起的,同样的,解家也承受不起。

    “走!回家。”

    看着大父绝尘而去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尽头,解呈贵收起了之前的表情,慢慢地嘴角上翘,露出一个讥讽的眼神。他其实根本不怕解诚知道什么,事情到了这个样子,自己成为了长房唯一的继承人,他还有得选择么?家族的利益高于一切,解呈贵不相信他会冒着全族失宠的危险,那样的话他才是解氏一族的罪人。

    阿里海牙比他们要晚走一刻,他要回的是阳逻堡驻地,那个蒙古人却推掉了廉希宪的盛情挽留,执意要与他同行。阿里海牙心里当然明白,作为大汗的心腹之人,他这次前来,绝不会是为了处理人口失踪之类的烂事,至于是为什么,自然也不会蠢得直言去问,两人没有那么深的交情。

    “阿里海牙平章,你方才一言不发,是不是另有隐情?”蒙古人没有辜负他的期望,一上路就问起了方才的事,可是阿里海牙却显得有些为难,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隐情当然是有的,张弘范的消息早就到了他的案头,其中的推测让他根本不敢上报,要说什么?自己人狗咬狗,还弄得尽人皆知,大汗听了会怎么想,因此,之前他没有说话,而眼下,阿里海牙略一思索,就有了主意。

    “严忠范此人,必阇赤长认得么?”阿里海牙的蒙语还算流利,可他依旧选择了汉话,因为越是深入,就越是能感觉汉话的魅力,有些不好言明的东西,用汉话表达起来会更方便,对方显然也清楚这一点。

    “此次前来就有查问的意思,这个人不也是失踪的?”蒙古男子有些疑惑,严忠范同解氏父子一样,也是人不知鬼不觉地就没了踪影,消息传回京,严家上下都难以相信,他看了看阿里海牙的表情,心里突然一动。

    “平章是说......”阿里海牙点点头,这件事情当然不会瞒他,告诉他也就是将来说给大汗听的,都是汉人世家,都是朝廷高官,处置起来都不会那么简单,当然这是大汗要考虑的事,他们只需要将所知所想传达上去就可以了。

    阿里海牙同他一起并马而行,两人都没有加鞭,看似任马儿自己走,实则暗自掌控着方向,这并不比飞驰更容易,阿里海牙见识了对方的功力,这个男子虽然不是怯薛,却是掌着宫中宿卫的,简单地说那些骄横无比的怯薛歹都是在他的掌管之下。

    “......事情是张弘范查出来的,他没有偏向任何一家,不过这些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可以说都只是推测。必阇赤长要我拿出什么证据的话,请恕阿里海牙做不到,正因为如此,事情我才没有上报,你这次回京,请将我的话带给大汗,以陛下的睿智,应该能看出点什么。”

    阿里海牙的语气显得有些无奈,但是该说的话还是得说,真相究竟如何只有当事人才知道,这两家哪一个更有理,只有大汗才能评判,他们这些臣子,最不愿意碰的就是类似这样的事,蒙古男子一听也觉得十分为难,因为没有任何实据,大汗会相信么?如果相信了,要怎么处置,这些都要考虑进去。

    “这件事我会禀明大汗,你也不必忧心,倒是乃木贴儿那厮,到你帐下也有几个月了,他没给你惹事吧。”男子状似无意地问道。

    “你说呢?”

    听他提到这件事,阿里海牙就没有好气,他实在不明白,大汗为什么要打发这么一个人到这里来,明说是在自己帐前效力,可谁能真正去调遣他,再说了,他能干什么?专门扰民么。

    不过一个百户,其实并没有放在阿里海牙的心上,如果他犯了军法,自己说杀也就杀了,大汗不会有任何的怪罪,这一点阿里海牙很清楚,可是任何事情哪会那么简单,自己身为数十万大军的统帅,又在这前线之地,君王突然给你派了一个职务不高却是身份特殊的人来,任谁心里都会犯嘀咕吧,难道其中没有监视之意?阿里海牙并不敢再多想,联想到这个形同钦使的男子亲自发问,言外之义就更不必说了。

    “阿里海牙,你是个聪明人,有些话不需要说透吧。”男子轻声说道,阿里海牙听着这没头没脑的话,心里一愣,随即就是一震,他当然是个聪明人,上下一联系就想到了什么。

    “你是说大汗要......”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男子的语气变得有些冰冷,但言辞却是不容置疑地。

    “我什么也没说。”

第七十五章 大鱼

    “补要吓我!”

    “老子没功夫吓你,一会给你一个痛快的。”

    军士横了他一眼,这个身材不高的蒙古人似乎有些身份,穿得要比其他人好些,被灌了一肚子水之后拖上了甲板,嘴里就一直嚷个不停,他那二把刀的汉话听得人蛋疼,军士感觉他要再这么烦人就直接用刀把子敲晕算了。

    脱不花听了他的话差点没直接翻白眼,没文化真可怕,自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怎么就是听不懂呢?没奈何,事关自己的性命,他只能边比划边嚷嚷:“不稀吓,稀虾!”,军士愣愣地看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做着抹脖子的动作,这才恍然大悟。

    “想死啊,还要刀?自己跳到水里去呗,狗鞑子就是麻烦。”脱不花这回是真得翻了白眼。

    辽河上停泊着几只高大的海船,桅杆上的硬帆已经降下,沉重的铁锚被扔进河底,将船只牢牢地拉住。渡口的吃水不够深,它们没法直接停靠,只能这样泊在河中央,然后用船上的小舟一趟趟地来回运送。

    “那些挂了彩的弟兄们暂时先送到你的寨子里,待伤势好些再说,所有被俘的除了那个色目人都归你处置,杀也好囚也好,你瞅着办吧。”

    河岸上,李十一同下了船的姜宁站在一起,看着他俩的手下忙忙碌碌,这一仗的结果有些侥幸,让李十一得到了许多经验和教训。也提醒了他,在鞑子的地盘上做事,无论怎样的小心都不为过,稍有不慎就会付出难以想像的代价,阵亡的每一个军士他都认得,其中甚至还有最早跟随刘禹的那批老兄弟,因此心情就不怎么高兴。

    “余下的人里面,雉姐儿同大部分弟兄跟你走,把他们放到直沽口,那里有自家人接应,到大都城不过一日功夫,那个色目人是侍制指定要的,中途喂他些吃食,莫要饿死了。”

    “怎么你不一同回去?”姜宁有些诧异,事情已经办完了,目标基本上达成,他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还有些旁的事,可能要用到你的船队,这一带海岸你熟不熟?”李十一没有正面回答,姜宁当然不会追问,不过对于他的提问,姜宁取出身上的海图,指了指这附近。

    “大致上没有问题,你想去哪里?”

    “某不坐船,从陆上过辽河,是元人的东京路,穿过这一带就会进入林区,某此去要同当地人打打交道。若是有需要,你能不能派船循此江而上,就像今日这般前来接应?”

    姜宁看着海图沉默不语,海船入内河不是不可能,但是在不熟悉航道的情况下极易搁浅,因为江河没有大海那般深。此次入辽河,他也只敢到到这入海口不远的地方,再上去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了。李十一说的那条江他知道,同后世的名称一样,叫做鸭绿江,原是在高丽的境内,元人征服高丽之后,这一带被划了出来,这条江的上游居住着许多游民部落,大部分是女真人,也有别的族人,估计就是李十一口里的当地人。

    “不妨事的,某只是去同他们做生意,收购些山珍、皮货之类,卖些布匹、铁器与他们。这是商队做惯的一条线,有熟识的老人领着,出不了什么事,回程的时候,坐船会快些,到那时你再来接某便是。”

    事情还没有定论,李十一当然不会全都说出来,姜宁也不疑有它,前者的公开身份就是商栈的大掌柜,眼下已经到了收皮货的季节,这么做也是应有之义,他点点头,算是答应了李十一的请求。

    再想要说点什么,突然被一个吵吵嚷嚷的声音给打断了,两人转头一看,都是哑然失笑。

    “恩公,恩公。”

    马贼头子老北风被他的两个手下搀住,围着雉奴不停地打着转,嘴里的称呼让人哭笑不得,雉奴都不知道如何回应他,有心撇开脸不理他吧,结果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你这厮好没理,乱叫唤什么,起开。”打着吊带的老狗子没有随伤员上船,他认为自己还能站着,就不需要被人扶着或是躺下,看到这种情形,果断地肩负起自己的职责,插到了马贼头子的身前。

    “好汉恕罪,某等只是想表示谢意,若不是恩......娘子今日相救,某和这些兄弟今日就要栽在这处了。”老北风推开两个手下,抱拳唱了个诺,雉奴回了他一个军礼,却没有答话,她的心思很直爽,救他本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并不是在意这些人的死活,在她心目中贼人就是贼人,并不比鞑子强到哪里,可这话怎么说得出口呢。

    老北风的感激是真诚的,他同人家素不相识,人家却是舍命来救。那个黑煞神的功夫他是亲身领教过的,自己在他手上一回合都未能撑住,而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娘子,居然能全身而退还伤了他,识英雄重英雄,他只是单纯地想结识一下。

    “这位当家的不知如何称呼,在下姓姜,某看这位娘子有些累了,不如咱们亲近亲近,别处说话去?”

    姜宁拿出绿林的做派,一手将老北风揽了过去,同时朝雉奴打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脱身,两人一直没有功夫说话,不过雉奴会搭他的船返回,一路上有的是机会,姜宁并不着急。

    “阁下就是威震四海的大当家?想不到今日得见,某家报号‘老北风’,姓名不瞒大当家的说,是某心中之耻,早已忘了个干干净净,绝非在下拿大,还请姜大当家的见谅。”

    这个马贼头子说着一口略显怪异的北地汉话,一头乱发用带子扎在脑后,两鬓却剃得透亮,这既不是蒙古人的做法,也并非女真人的头样,姜宁听他这么说,就知道其中肯定有什么隐情,当下也不计较,哈哈一笑,两人就朝着李十一那头走去。

    “这位是李掌柜,在大都城做着买卖,今后这条线上,还请当家的高抬贵手,当然惯常的孝敬,是断断不会少的。”姜宁拉着他给李十一介绍道,老北风一听就连连摆手。

    “大当家说笑了,若无你等施援,在下早就变成了一抔黄土,什么孝敬不孝敬地今后再也休提,看得起在下的,来去的时候打个招呼,某家亲自送你们过境,若能稍停两日让在下做个东道,那就是天大的面子了。”

    开玩笑,老北风现在都还没搞清楚,这个所谓大都城做生意的掌柜,怎么会带着一群如狼似虎的汉人骑军?为首的几个还是正宗的百户装束,在辽东的地界,有哪个商人敢这样穿,那只能说明人家背后的势力不可小觑。

    他虽然是个马贼,可也不是什么人都抢,大部分时候他针对的都是有油水的西域豪商,而附近走惯了的商队则以收取过路费为主,那样才能保证细水常流,同时也不会引起官府大规模地清剿。至于这一次则是中了人家的算计,哪曾想买通的内应会被识破,还反过来设了一个陷阱给他,更没料到的是,对方并不只有一百来个护卫,更是埋伏了多达五百以上的蒙古骑军,这才让他们吃了大亏,事后点算下来,三百多马贼只余了不到八十个,其余的都变成了这红土里的一份子。

    “当家的客气了,某家与那个色目人有些旧怨,眼见有得便宜可赚,便趁火打劫了一把,恩不恩地也莫要再提起,能与当家的交个朋友便是某的幸事。姜大当家的有事须得返回,不嫌某叨扰的话,想去当家的那里讨一杯水酒吃,不知可否?”

    李十一的做派是真的像个商人,说话滴水不漏,但是老北风何等机警,所谓讨酒吃肯定是假,只怕有什么事要麻烦自己才是真。可是方才大话已经说出了口,此刻也不可能收回去,他只能盼得对方的要求在他的能力范围之内,当下拍拍胸脯就爽快地应了下来。

    不过对他来说,能交结一个有力的汉人势力,也是求之不得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再说对方的商人身份也是很有用的,马贼抢来的东西大部分都不能吃喝,全要靠这些商人才能换成自己所需要的事物,就这一点来说他也不会拒绝。

    此行李十一并不打算带上太多的人,他更关心的是大都城里刘禹的安危,这一趟离开怎么也得十来天,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变故都说不准。因此雉姐儿等人需要马上回去,姜宁心里也很清楚,简单地打扫了一下战场,不得不说这一战还是有所收获的,战场上多了数百匹无主的战马,其中还包括了迭刺忽失那匹神骏波斯马,以及十多匹高大的大食马,遗憾的是这些马都有着明显的特征和印记,李十一他们不可能拿去在北地用,只能便宜了那帮马贼,不过那匹波斯马却被老北风死活地推给了他,李十一便半推半就地收了下来,他准备留给刘禹将来用,暂时就寄放在姜宁的那个岛上。

    “某这就走了,掌柜的多保重。”收拾停当,姜宁抱拳冲二人笑笑说道,没等李十一客气两句,一条小舟从海船上放下来,上面的人远远地就冲他们招着手,将将靠上河岸,那人就冲下了河,李十一认得是一直给他们带路的老丁头,心中不禁有些困惑,这是一个看着很稳重的人,什么事才会让他变成这样子?

    “李......掌柜,大......大鱼,大.......鱼。”老丁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了一句,听得三个人都有些莫名其妙,顺着他指的方向,难道在河里?

第七十六章 证实

    老丁头嘴里所说的大鱼当然不会是辽河里的鱼,他方才奉了李十一的命令上船去挑人,除了那个色目胖子,余下的落水被俘的人里头,就这个蒙古人有点像是色目人的亲信。于是他上前将人拍醒,先是用突厥语然后换成了蒙古话。脱不花愣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一把就抱住了他,激动得热泪盈眶,谢天谢地,终于有个正常说人话的出现了!

    同姜宁一块上了船,李十一一眼就看到了老丁头说的那个蒙古人,身材不算高,留着一撇八字胡,两腿战战地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全身湿透了在发冷,就这么个其貌不扬的家伙,会是什么大鱼?他心里头有些嘀咕,不过对方的第一句话就让他重视起来。

    “头儿,他说他和那个色目人不是一伙的,他打西北来,是个什么大汗手下的官,什么大汗?海都,他愿意出钱把自已赎回去,价钱随我们开。”老丁头一边听一边翻译,他其实也是个二把刀,不过磕磕碰碰的大致的意思还是听懂了。

    西北、海都,李十一没有听后面那些话,这两个关键词让他立刻明白了,事情比他想像的还要神奇,这人的确是一条大鱼,不过是肥鱼还是鲨鱼,就要看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了。

    “宁哥儿,还要耽误你一时半刻,帮忙找间清静的舱室,某要与他说说话。”根据李十一的要求,姜宁很快领他们去了船尾的一个大间,里头陈设很简单只有床和桌子,三人进去之后他就退了出来,反手带上了门。

    “你说你从西北来,有证据么?”时间紧迫,李十一也不想同他废话,很直接地问道,脱不花不需要人翻译就能听懂,他只是自己说的时候有些废劲,闻言在身上摸索了一阵,从腰间掏出了一根带子,一头系在腰带上,另一头是个小小的金钮。

    “他说这是他的印信,可以用来证明。”可惜的是,歪歪曲曲的蒙古文字不但李十一看不懂,就连老丁头也不会,他只会听和说不懂写。

    “你此行所为何事,在大都有人接应么,那些人都是你带来的?你们是从哪里过来的,你同那色目人有何勾连,他打算如何助你。”

    李十一的问题全都是在验证此人的身份上,只有确保了这一点才能谈其他的事,这里是辽东,照理来说西北过来不会是这个方向,他们绕上了这么大一圈,难道就是为了帮人打马贼?

    脱不花知道自己能不能保住性命全都在这个汉人身上,对于这些问题他当然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只是心里头有些打鼓,这些人都是汉军,他们会不会将自己交给忽必烈?他是海都的近臣,身上的秘密可不只那一点,到时候只怕想死都难了。

    “你大可放心,在证明你没有说谎之前,我们不会杀人的,不过要委屈你一阵子。他们会送你去一个地方,在那里呆着,一旦我们查实了,就会放你出来,到时候我们再来谈赎金的问题,在这之前你和你的人都不会死,明白吗?”

    对于他的辩解,李十一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他们是为了绕开元人的封锁才会转道漠北,兜了一个大圈子到的这里,按照约定在锦州城里同迭刺忽失接上了关系,至于攻击马贼则是后者临时起的意,因此不光是马贼没有想到,就连一直吊着色目胖子的李十一他们也被迷惑了,这才造成了辽河边上那场激烈的厮杀。

    “他想求咱们一件事。”李十一问出了想要的东西,就打算离开,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想在这里耽误时间,还没跨出门口,老丁头的声音就响了起来,他转身没有说话,只是看着那个蒙古人。

    “无论如何,请不要将他们交到元人手里。”老丁头一字一句地翻译过来,李十一听完没有任何表示地走了出去。这件事他做不了主,所以也给不出什么承诺,只能保证在他返回大都之前,这些人还会活着。

    二层的女墙后面,雉奴有些新奇地东看西看,她不是没有坐过船,可这种大海船却有着截然不同的魅力,船上的许多军士都认得她,一见之下纷纷上来打招呼,感觉就像回到了军营之中。

    “那一箭是谁发的,这么远,可不容易。”雉奴攀在女墙上,指着下面甲板上的一架床子弩说道,正是那一射打掉了敌人顽抗的决心,让所有的人印象深刻。

    “还能有谁,我们船主呗,别看这距离有些远,可是江里不比海上,没有那么大风浪,射出去的箭自然有准头。你是没看到,那日里咱们同一伙贼人打,风高浪急,船儿忽上忽下地,人都站不稳当,就莫说作战了,要不是当家的一箭将他们的大桅射倒,最后胜负如何都难说哩。”

    雉奴当然知道他说的人是谁,当下就没了言语,任那个军士在耳边乱吹,种种危险处要比本人说得多得多,无意中一回头,一束关怀的目光就对上了视线,姜宁笑着走上前,将那个大吹大擂的军士一脚踢开。

    “滚蛋,别听他胡说,都是没影的事。”将人赶得远远地,姜宁双手攀着木头垛子,雉奴倚在女墙上看着他,眼神里平静无波,她看得出来,这些军士是真心地拥戴他,而在军中,除了实绩没有任何东西能够让你得到这些,姜宁所付出的可想而知。

    “怎么样,没伤着吧。”姜宁说这话的时候没有转头看她,他的侧面同老爹已经有了几分相似,颌下粗壮的短须让他平添了几分豪气,刚毅的线条隐隐成形,晒成了古铜色的肌肤上伤痕累累,这些都显示了一个男子的成熟。

    雉奴也不管他看不看得着,摇了摇头,不管怎么样,她很感激姜宁的及时出现,让那个害死了姐姐的元凶没能逃脱。可是除此之外,她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姜宁几乎每一次看到都会有所不同,而自己呢,她觉得从来就没有变过,这感觉太复杂了,让她无法判断好还是不好。

    “一会你去我的舱里住,只有你一人,进了海里会有一些颠簸,若是觉得不适的话不要硬撑着,船上有郎中,让他给你开些药丸,吃下去肚子里会好受些,就算再不想也要吃些食物下去,否则会受不了。不过几日的路程,忍忍就到了,想当初......”姜宁还在絮絮地说着什么,不防被雉奴一下子打断了。

    “宁哥儿。”

    “嗯?”他转过头看着雉奴,露出一个和熙的笑容,就像这九月里的阳光一样,照在身上热腾腾地。

    “多谢你。”雉奴还给他一个笑容,姜宁分明在她的大眼睛里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那些东西是从来没有过的,为此更让他多了几分心疼。

    “李十一下去了,咱们也要走了。”姜宁转过头,面向船头站直了身体。

    “弟兄们!”他大吼一声,让所有的军士都看向了上面。

    “拔锚、升帆,我等......回家!”

    军士们轰然应诺,一大群人喊着哨子将沉重的铁锚扯了出来,同时巨大的船帆被升了上去,在风力的作用下,大船缓缓开始转动,李十一驻马立在河岸边,手里拿着那个蒙古人的金钮,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们远去,心头若有所思。

第七十七章 遣送

    “龙图阁侍制、中书舍人、赴元和议祈请正使臣刘禹谨奏:臣奉诏出使,自德祐元年八月始,至二十七日方入城,风尘苦旅不辞王命,披星戴月岂惮辛劳,然元人不以臣尽心竭虑,极至敷衍塞责之能事,国书上呈已近旬月,仍无丝毫音讯传来,臣别他法,唯有......”

    大都城中驿馆二层楼间,刘禹的居屋内,一位青袍文吏正在书桌前奋笔疾书,他当然不是刘禹。其本人正在窗前负手而立。文吏书写完毕,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定无误之后,放下笔墨,拿起纸张轻轻吹了一口,起身来到了他的旁边。

    “中书,奏书已拟定,你给看看,可有不妥之处,下官好再改改。”刘禹接过来随便扫了一眼,基本上只看了个大致意思,他连错没错字都挑不出来,哪还有什么意见,装模作样一番之后,就递还给了他。

    “就是如此吧,封好后立即发出。”刘禹没有回头,从这扇窗子看出去,侧面远处是元人新修的皇城,偶尔有宫阙的影子浮现出一个边角。那是毫无疑问的汉式风格,飞檐上蹲着吉兽,那是千年传承积淀下来的,象征着威压天下的权力,元人想籍此做什么,是显而易见的,可惜的是,这已经被历史证明是最为行之有效的手段。

    “中书,封好了,要下官去叫人来么?”文吏拿着封好的大信封,站在他的身后,声音有些怯怯地,刘禹回身接过那个信封,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走到了书桌前。

    文吏跟在他身后,眼睁睁地看着他拿出打火机点燃一根烛台,然后取出一枚火漆,在烛火上反复烧烤,直到表面开始熔化,才小心地粘到封口处,然后取出自己的印章盖了上去。

    “你在枢府?所居何职。”就在文吏看着他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冷不防听到了一句问话。

    “下官忝居编修之职,中书当日过府时,下官还曾见过你,只是中书未必记得。”文吏苦笑着说道,他不过是个正八品的编修,而刘禹当日任的是五品的都承旨,而且一日都没有去坐过堂,唯一去的那一回还是转职,哪里会记得他这么小小的吏员。

    “此奏就交与你了,一会我会交待杨虞侯,让他派遣两个军士相随,不是什么急务,你们一切如常行路即可,时候差不多了,下去收拾一番就起程吧。”

    “中书的意思是让下官......”文吏拿着手上的信封,似乎有些不敢置信,说话都有点颤抖,这虽然是他的愿望,可一旦达成了,就像是做梦一般地不真实。要知道使团中那些个随员,他的官职没有优势,年龄也没有优势,怎么突然就落到了自己身上呢。

    从到达大都城的第一天开始,刘禹就遣了随员以报信的方式返回,这是正常的外交行为,元人自然不会阻止。到今天算起,已经是第三批了,每回都是一样,一个随员带上两个军士,开始大伙还不怎么在意,到了现在哪里还不明白,这是刘禹在变着法地在做撤离呢。

    按正常的行程看,回去大约要一个半月左右,走得稍慢一点,就是两个月以上的时间,等到了临安府,朝廷也不会再让他们返回去了,因为事情无论是何种结果,都肯定结束了。待在这样的虎狼之国,对方又在明目张胆地做着战争准备,他们这些身在敌国都城的使臣们,最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想想被自己人扣了十多年的郝经就可以知道,元人,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你家中有老母幼子,娘子又怀着身孕,让你先走,本官早有考虑,不过放到了今日,也算适得其时吧,一路上好生保重,到了京师。”刘禹摆摆手制止他的感激之语,接着说道:“与本官的府上传个话,就说这里一切都好,叫他们不必担心。”

    “中书......这......下官......”文吏有些语无伦次,面上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论年纪他比这位刘中书还要大些,平时里与同僚议论,多半也不会有什么太高的评价,没想到这一番接触下来,为人中正平和不说,对上对下都十分照顾,眼下又用这样的方式让他们先行离去,不吝于救了他们一命。

    刘禹拍拍他的胳膊示意不必如此,实际上不光是他们这些随员,就连杨磊手下的殿直也十分感激,因为他们同样有家有口,并不愿意白白牺牲,能有机会返回哪会不乐意,而在刘禹的计划里,那些家中独子或是负担较重的都排在了前头。

    这样回去,事前要在元人那里开具通关文堞,才能凭此在元人的驿站中歇息和换马,当然还有顺利地通过各处关隘,否则便只有暗中行事,那是万不得已才会使用的办法。

    “人走了?”文吏下去不久,杨磊就走了上来,房门没有关,他直接进了房中,刘禹见他满腹疑问,又不知道怎么问出口,于是先出声说道。

    “嗯,挑了两个新婚不久的,还没留下种,弟兄们都没有异议,这会出城,赶得快的话,今夜里应该就能过滹沱河。”

    刘禹一听他的话就有些不尽不实,这种事情关系自家性命,怎么可能没有争议,不过是他威信高硬压下来罢了,只是不管怎么选都是人家的事,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实在不行,只能是抽签子了。

    “中书,你打算何时走?”杨磊顿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听得刘禹便是一愣。

    “我暂且走不了,老杨,你可能也得晚一些,若是你走得过早,那些弟兄们就会心散了。”他以为对方是拐着弯打听自己的安排,却不料杨磊听了之后便是摇头不只。

    “中书说哪里话来,杨某身为一团总制,岂能言走?不过下一回,能不能将雉姐儿劝回去,某是说不动她了,中书的话她也许会听。”

    原来如此,刘禹却无法给他一个明确的答复,要是劝得动她,当初就不会让她来了,可人家还是跑来了,你又能怎么办?这世上能用强的,估计也就金明一个人了吧。

    再说了,一切真相她都已经知道了,如果这个时候逼她回去,难保路上就会出什么变故,襄阳府那里还有一个始作甬者,刘禹怕她会直接找过去,这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那样的话还不如放在自己身边的好。

    杨磊见他没有说话,便已经知道是什么答案了,两人男人相对苦笑无言,实在不行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然这样的名额,作为副使的吕师孟是不会去争的,他在看到了这一切之后,也学着刘禹换上了一身常服,悄然来到城中一处院落中,而在此等候的,正是他的老相识,元人的礼部尚书廉希贤。

    “恭喜尚书得偿所愿。”吕师孟进门就看到他手里拿着一个赤金虎符在把玩,以为是新近赏下的,上前恭贺说。

    “坐吧,那人在做什么?”廉希贤也无意同他解释什么,淡淡地招呼了一声,这里是廉家的一处产业,地方不大,但胜在清静,用来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正好。

    “今日又发遣了一人回去,说是你们有意拖延,他要向朝廷问计。”明面上这个理挑不出什么来,元人现在的确没有见他的意思,要见不过就是为了谈和约之事,可眼下那张纸在大汗的心里还有用么?

    虽然那一天廉希贤有意提到过,但显然并没有放在大汗的心上,甚至都没有让他去劝说一番的打算,廉希贤没有再进宫去追问,因为他亲眼看到了整个朝廷是如何地忙碌,战争的车轮已经转动了起来,根本不是哪个人能逆转的。

    而那个人似乎也有了明悟,这么频繁地将人遣回去,肯定就是在做着最坏的打算,那么他自己呢?廉希贤很有兴趣知道,真的面临生死关头,他还会不会像之前那样镇定。

    “这几天他外出没?”

    “前些日子倒是出去得多,这两天都在驿馆里,哪儿也没去。”吕师孟只知道他出去却不知道他去了哪,廉希贤知道他去哪儿了,却不知道他去干什么,是有意还是无意。

    表面上没有什么可疑之处,逛了城中各种热闹之处,在几处酒楼上用了酒菜,甚至还去了一处青楼看热闹,十足一个瞧新鲜的外地人做派,可事实真是如此么?廉希贤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不敢肯定。

    那一次在临安城的钱塘驿,他主动找上门,说得似乎话里有话,让廉希贤一直不敢大意,那就是朝中是否有高官与之相通?但是这些天一路跟下来,并没有发现暗通的痕迹,同时用饭的那些人当然会有某个高官府里的下人,可是范围之大,根本无从下手,廉希贤这才将吕师孟找了来。

    “你先回去吧,注意盯着他,一有消息即刻来报。”问了一会儿,没有问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廉希贤也就没了兴致,想要打发此人回去,吕师孟却有些迟疑的样子,一付欲言又止的表情。

    “怎么你也想走?”廉希贤顿时就有些不悦。

    “不不,尚书误会了,某是想问问,下官的事,尚书可向陛下说了?”

    吕师孟连连摆分辨道,廉希贤明白他的意思,这个陛下指的是城中的大汗,而不是南边的小皇帝。

    “陛下已有耳闻,放心吧,你吕家为大元所作的一切,都会得到应有的回报。”廉希贤拍拍他的肩膀,温言说道,后者一听眼中就发出了光彩,有如饿狗闻到了骨头的香味一般。

第七十八章 勾结

    “锦州?”

    老北风听到李十一的说辞,差点没跳起来,他没想到对方提出的要求,居然是攻打一座重兵把守的城市,准确地说不是攻打,而是偷袭,可这和找死有什么区别?

    这时的锦州不同于后世,自唐时以后,整个辽东就先后落入了契丹人、女真人和蒙古人之手,随着战乱的频仍,人烟越来越稀少,此时不要说同中原相比,就是偏于一隅的高丽都有所不如。

    然而老北风本就是这一带的豪强,城内驻扎着一个汉胡杂处的千户所,他在最盛之时也从未想过去打那边的主意,更何况是这新败之后。虽然带去的三百人马不是他的全部,可大部分都是跟随多年的老兄弟,这份损失是无法弥补的,他还想着要躲被窝里舔舔伤口呢,谁知道这位李掌柜一出口就是惊人之语,直叫他喘不过气来。

    李十一端着一个粗瓷大碗,里面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茶,不过是白水而已,他眉头微皱地小口抿了一下,就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开始打量这处的陈设。说实话,这样的土匪窝子他还是头一次来,那兴致勃勃地样子,倒好像是真的。

    此处位于松岭之内的一处山凹中,虽不是十分险峻可路却是极难找,进来的时候人家根本没有蒙住头脸,李十一当时还以为是对自己的客气,没曾想走过一遍他才明白过来,就那个绕劲,自己只怕根本就走不出去,四周全都是一模一样的参天大树,完全没有任何地参照物。

    不过这处议事厅倒是显得很简陋,没有什么牛b轰轰地虎皮大椅,当中摆着一张粗木方桌,上面的树皮都没有刮干净,显然是粗制乱造的产物,四壁插着几支桐油火把,屋角放着一些弓矢刀牌等物。

    “李掌柜是说真的?”看到他这么一付悠闲的模样,老北风疑心更甚了,忍不住出口相问。

    “大当家的,在说这事之前,李某有个疑问不知道能不能提?”李十一将视线收回来,看着他着急的样子笑了笑。

    “掌柜的但讲无妨。”

    “那李某就不客气了,此番出去,大当家应当是乘兴而往的吧,寨子里的弟兄无不翘首以盼,可结果呢,某不说也罢,如此下来,于大当家的威名可有益处?”

    李十一的话说得很委婉,但意思很明确了,绿林之中都是强者为尊,顺风容易逆风难,他相信任何地方都是一样,打了这么大一个败仗,怎么可能让人心服,老北风闻言眼神就是一暗,显然说到了他的心里。

    “既然如此,李某就直言了,大当家眼下需要一场胜仗,若是能在这锦州城中干他一票,最后满载而归,那还会有谁计较之前的事?”李十一左右看了看,放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道:“说句难听的,少几百个人,不是也少了许多分钱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最后那句打动了他,老北风的眼神突然有了光彩,人家这么劝说,那就说明有了一定的把握,对方说得没错,他现在的确需要一场胜利,越大越好。

    “可是......”老北风的心动了,他现在想知道的是,李十一打算让他怎么做。

    “大当家有意,那在下就可分说了,锦州城并不算大,但要是强攻是肯定不行的,城中有多少兵马你比我清楚。但你不清楚的是,鞑子正在四下调兵,城里原来的那个千户所已经开拨去了大都,剩下的戍兵加上衙门里的差役还不到五百,且多是步卒,由一个蒙古人的达鲁花赤领着。”

    李十一胸有成竹地为他分析着,这些数据都是来之前刚刚收到的,他先将眼前的形势摆给人家听,打消后者对于鞑子兵力的忌惮,见老北风渐渐产生了兴趣,才把事先预定好的计划说了出来,老北风听完了只感到一阵惊讶,如果真像李十一所说的那样,还的确有成功的可能,但是......

    “大当家是不是想说,既然都算到如此地步了,为什么某不自己去做,反而平白无故地将这份大礼送上?”见他迟疑不定的样子,李十一干脆帮他说了出来,老北风有些无奈,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他也想听听对方会怎么说。

    “原因很简单,你是马贼,而某是官军,这件事,马贼做得,官军做不得。”

    李十一的话很直白,他需要一个伪装,当然也不算是伪装,因为对方是货真价实的马贼,就是这件事情要看上去为马贼所为,不能让人联想到别处,如此而已,说不好听地就是官匪勾结。

    老北风点点头算是认可了这种说法,不过仍没有一个准话,他在担心什么李十一猜到了,却不打算再代他说出来,事情总要分个主动被动,强扭的瓜儿也不会甜,他相信对方是个聪明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掌柜的,你如此推心置腹,某家也不是不识好赖之人,可毕竟关系到寨子里数百个兄弟们的性命,不得不谨慎一些。某这条命是掌柜的所救,就算丢给你也是无妨,可还有旁的兄弟,他们未必会如某一般想,话有些不中听,掌柜的莫怪。”

    过了一会儿,老北风先起身告了个罪,再低着头轻轻说道,话没有点透,但意思出来了,相识不久,人家不敢就轻易相信他,正因为他们是官军,李十一也不以为忤,这是实情,任谁都会这么想,万一是个圈套那就是一网打尽了。

    “那依大当家的意思,李某要如何做才能取信你手下的这些兄弟?”

    “这个容易,某斗胆请掌柜的一同前往,尊屈扮作某的左右,如此事情便可成了。”

    老北风面上有些为难,话说完了也不敢看他,这个要求的确有些无礼,他生怕对方一言不合便拂袖而去,生意做不成也就罢了,忘恩负义的名声可就传开了,他老北风丢不起这个人。

    “呵呵,你倒是好打算。”李十一笑了笑,果然不出他所料,对方的意思就是拿他当人质,如果顺利就算了,不顺利他就是刀下亡魂。

    “也罢,事情是某提出的,你有疑虑也是平常,就依大当家之言,不过城中所得,某只要那个色目商人的全部货物,别的都归你。”

    “一言为定。”

    老北风嘘了一口气,赶紧应承下来,锦州城是货物集散之处,南来北往的商客都在城中设有商栈,那个色目人的货物虽然不少,可相比全城的就是另说了,自己已经占了便宜,至于得罪那些商家,此时他还顾得上那些?

第七十九章 迁怒

    辽东的夜有些自己的特点,暮色将近的时分,天空还是一片蓝白色的模样,四周的黑色就像帏幕一样升了起来,日头悄悄地隐去,将最后一片云彩染成金色,就着这点余光出窝的马贼们,挨到山边的时候,上空已经是繁星点点。

    “月黑杀人夜。”

    “风高放火天。”

    换了一身装束的李十一同老北风相视一笑,他真如之前所说的扮成了马贼,带着几个手下跟着老北风,让后者放心了不少。干脆一咬牙将寨子里能用的都派了出来,成败就这一锤子买卖了,再要出了事,就直接散伙得了。

    辽人所建的锦州城已经有三百多年的历史,城墙最近一次修葺已经是五十多年的事了,由于地处辽东的缘故,并没有太大的战争风险。当然正如李十一说的,再烂的城垣也不是他们这样的马贼能撼动的,因此城墙上的守卫虽然谈不上松懈,也并没有多严密。

    “什么人?”城头上一个军士就着火把的光亮往下瞧,城门刚刚才关上,要是真有什么没赶巧的,能通融的还是要通融,毕竟这一路大都是客商,进进出出地谁不会打点一二?

    “不认得?叫你们百户来说话。”城下的人影绰绰,后面人的还堆着大车等物,看样子像是一行返回的商队,眼下是收货季节,这种事情不少见,听到来人的口气很大,军士不敢怠慢,当下就将守门的百户找了来。

    “吴管事?你这是打哪来啊。”一个百户装束的汉军在城头瞅了半天,才勉强将人认出来,不过让他奇怪的是,他们明明是前两天才出的城,怎么会这么快就回来了。

    “迭刺老爷谈成了一笔买卖,我等连夜回来取货,老王,赶紧的吧,一会还得赶路呢,放心少不了你的辛苦钱。”

    百户见是熟人,原本就没有多少的戒心完全放下了,迭刺老爷是什么人?大都城里的豪商,在这个小小的锦州城里,是高得无法企及的存在,连管民千户和达鲁花赤都对此人客客气气地,他一个小小的军头哪敢得罪。

    城门打开的一瞬间,吴管事的脸上没有了笑容,他知道自己这是干什么,可是有什么办法,自己的东家落在了人家手里,自己的命又被人家捏着,稍有个不对,后面的人就会取他性命,结果迎出来的百户看到的就是一张略显僵硬的脸。

    “我说老吴,不就是赶个夜路嘛,看把你愁得,还以为死了老子娘。”王百户自以为开了个很幽默的玩笑,没想到吴管事听他这么说神色就是一黯。

    “对不住了,老王。”

    “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王百户一时没听明白,下意识地追问了一句,不过再也不会有人给他答案了,商队的人见到城门大开,守兵毫无防备,当先的一个“唰”地抽出长刀,双腿一夹,他的坐骑猛地跃起前冲,将一个猝不及防的守兵撞倒,手上的长刀顺势挥出,王百户瞬间就变成了一具无头尸身。

    “北风!”

    “狂啸!”

    大队的马贼一边高喊着口号,一边从洞开的城门杀进去,为数的守军还没有从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中反应过来,便纷纷被砍倒在地,没死的则亡命地四下里逃窜。马贼们也不追赶,顺着大街一冲杀,同时将手上的火把扔进了临街的房舍里,不一会儿,就燃起了冲天大火,伴随着百姓们的逃命和呼救声。

    “马贼进城啦,大家伙快逃啊!”

    “是老北风,亲娘哎,跑吧。”

    ......

    黑夜里,恐惧会被无限放大,原本人数还占优的守兵也跟着崩溃了,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精锐,哪会有什么与城携亡的决心,来的可是凶名在外的马贼,不跑难道等着入伙么?

    李十一带着人找到迭刺忽失在城中的商栈时,城里已是一片混乱。好在这本来就是他们的目地,将人吓跑就可以了,没必要赶尽杀绝,至于其中有多少人在逃跑的时候被撞倒又或是踩踏,那就没有办法了,贼就是贼,你不能指望他们会有多守纪律。

    “赶上这些大车,咱们走。”

    按照事前的约定,迭刺忽失存在这里的货物都归他所有,这些东西是前者打算用于贸易的,可惜如今都便宜了李十一,这一趟进山他不可能什么都不带,有了这些货物,对于完成刘禹交待的任务是十分必要的。

    至于这锦州城,李十一估计是完了,大火被风一吹,已经有绵延之势,黑夜没有人来救火,不用烧到早上,全城就基本上没了,这对他来说不过顺手为之。因为这里除了是个商运中转之地,还是鞑子的重要枢钮,能给忽必烈制造一点麻烦,他又怎么会放过。

    带着手下的人推着大车向着辽河的方向进发,李十一没有再去找老北风等人告别,估计这会他也不会有空了。离城很远了再回头望去,远处的城池已经变成了一个醒目的火球,这一刻,李十一甚至担心这些马贼会不会跑不出来,根本用不着人报信,附近的应该也看得清楚了,要是再不走,只怕就会有大麻烦。

    由于事情就发生在中书省,离着大都城不过数日的路程,没有人敢于怠慢。仅仅隔了一天,海匪肆虐深入内海、马贼猖獗火烧锦州的紧急呈报就递到了忽必烈的案头,惹得他雷霆震怒,群臣噤若寒蝉,怒火之盛是西北叛乱那等大事都无法比的,因为几乎就是在眼皮子底下。

    “......即刻派员下去,一查到底,这么大的匪患就藏在身边,没有人与之勾结绝不可能,不管涉及到谁都就地锁拿,锦州那两个跑出来的,通通下狱论罪。沿海各州府要严加防备,水军呢,水军在做什么,是不是要等海贼打到了大都城下,你们才会醒觉?”

    忽必烈的咆哮声响彻在大明殿的宫宇之上,事情本来不算很大,可又一次打乱了他的计划,让他的心情异常烦躁,所以才籍故发泄了出来,下面的臣子无论是哪个种族的都不敢出声,以免自己成为那个倒霉的出气筒。

    “阿合马。”忽必烈坐在一个高高条座上,他不喜欢汉人为他打造的所谓“御座”,更愿意这么舒服地想坐就坐,想躺就躺下,至于威信,下面黑压压的一片人头,谁还敢抬起来?

    要不怎么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呢,坐得高就离得远,离得远就看不清,他伸手指来指去,仍然只能挑选前几排的那些人,阿合马就很不幸地中了枪,虽然他并没有躺着。

    “臣下在。”大汗发了话,不可能装没听见,阿合马抬起头侧身出列,恭敬地屈身答道。

    “你上次所说军费筹措之事,还有哪里地方没有如数缴齐?”忽必烈突然转了一个话题,阿合马先是一愣,随后马上反应过来,大汗的怒火还没有平息,需要他提供一些倒霉的替罪羊。

    “......自从大汗晓谕臣下,事情倒也还算顺利,大多数州县都及时上缴了,不过还有几处,至今都没有缴齐。小臣派下去的人,费尽口舌,无奈他们总是摆出一付为难的样子,只是推托,说什么百姓生计不易,却不体谅朝廷的难处,反而处处刁难小臣的人。”阿合马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时不时地抬起头看一下大汗的表情,面色越来越阴沉,心知火候差不多了。

    “哪些人?”忽必烈不耐烦地打断他,低低的音调里有着抑制不住的杀气。

    阿合马一口气报出了十多个名字,大至一路宣抚,小至一县知事,其中多半倒是汉官。听着他的嘴里一个个的名字被说出来,站在右侧的姚枢等几个汉臣暗暗对视了一下,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忧心。

    “好,顶得好,看来他们把朕的宽仁当成了软弱,既然他们爱民如子,就替治下的百姓交了吧。传旨,上述人等一律撤职查办,家产充公,有贪墨不法者,下狱拷问、家属充军,阿合马这件事你去办。”

    十多人的前程性命就此决定,甚至都没有让刑部和大理寺等机构介入,阿合马不由得喜形于色,大汗这么说,就等于赋予了他无上的权力,到时候谁有罪谁没罪,还不是他一言而决。立在阶下的太子真金眉头一皱,就欲转身劝说,可是他的汉人太傅却微微一摇头,这个时候公开劝谏,只会火上烧油,于事无补不说,反而可能引起更大的诛连。

    元人的这一番折腾没有影响到大都城内的宋人使团,却着着实实地给姜宁的船队带来了麻烦,哪怕只是做做样子,沿海的防务开始加强了许多,虽然即使碰上了他也不怕,可毕竟船上还有那么多的伤员和军士,能不引起冲突就尽量要避免。

    于是,原本的计划有所改变,登陆地点选在了离直沽口约十多里的一个偏僻处,这还是岸上接应的弟兄好不容易找到的,要知道那可是后世的京津地区,想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渡何其不容易。

    “雉姐儿,这一走不知道何时才会再见,你千万要当心,某隔得太远,只怕护不得你,若是......”姜宁还想再嘱咐什么,雉奴摆摆手制止了他。

    “谁要你护着了?”她先是嗔怪地一瞪眼,接着换了一个口气说道:“我不会有事,倒是你,海上多艰险,莫要太逞强,”

    一喜一嗔之间看得姜宁心神荡漾,忍不住一把握住了她的手,雉奴怔住了,不过她没有翻脸,而是缓缓地抽了出来,伸手在他肩了拍了一下,便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只留下后者惆怅的身影,久久不愿离开。

第八十章 血祭

    一旦平安上了陆,返回大都城就是很容易的事情了,伤员都留在了船上,他们可以做到轻装而行。≧UU小说,www.uu234.com离开了这些天,每个人都归心似箭,恨不得插上翅膀,两三日的路程也仅仅用了一天两夜,等刘禹得到消息的时候,他要的人已经被送进了城里,等候着他的发落。

    再一次微服出行,刘禹耐心地带着后面的尾巴东转西转,直到他们懈怠了,才突然从一个酒楼的后门转入小巷中,此时跟着的那几个人还在前门口蹲守着,没有人起疑心,因为他经常这样子,一顿饭会吃上许久。

    “弟兄们辛苦了,一会事了之后,在城中包几处地方,大伙只管尽情地耍子,一应开销都去帐上支应。”接到了人,刘禹首先笑着同大伙打了个招呼,人家为你卖命,连酬劳都没计较,但他不能不做表示,听到东家的许诺,众人的脸上都有了喜色,多少冲淡了一些失去二十多个弟兄的低落。

    依旧是在那个被烧毁的院子里,所不同的是,周围已经砌起了围墙,从外面看,就像是某个大富人家的花园,在便与隐藏的同时,也能做一些自己的事情了,比如现在,几辆大车就被直接赶了进来。

    “怎么样,海上坐船,还习惯么?”到了最后,刘禹才将雉姐儿拉到一边,看她的脸色还算正常,没有晕船后不适的那些症状。

    “船行得快,又没碰上风浪,倒和江里头差不多,不过那海上真是宽广,怨不得宁哥儿要去跑船。”刘禹注意到,她在提到那个名字时,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心下有些无奈。

    “事情我都知晓了,你呀,为何就不能听听话,若是你有个好歹,叫我如何去见你兄长?”没奈何,刘禹只能抬出金明来,原以为雉奴会反驳什么,不料她听完了低着头,一付乖乖女的模样,倒叫刘禹不好再继续说下去。

    刘禹问了她一些战事的经过,呈报毕竟不会太详细,哪有当事人亲口讲述那么真实。事情的曲折性出人意料,当刘禹听到对方多出来的那些人全都是蒙古骑兵时,心里不由得一动,这件事因为太过重大,李十一并没有上报,而是嘱咐雉奴亲自同他说。

    “人在城外的庄子里,何时相见他没有说,李十一带人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叫我等先回来,他是怕你会有事。”雉奴并不了解详情,刘禹没有告诉她就是怕她会冲动,闻言点了点头。

    他知道李十一是个谨慎的性子,这么做肯定有他的考虑,现在贸然相见只怕未见得好,毕竟双方离得太远,就算合作都还有得商量,并不一定是谁求着谁。

    “你打算如何处置那厮?”雉奴指了指后面的一辆大车,大车上装着一些麻布袋子,看上去就像普通的货物,不过其中一个要特别大一些,鼓鼓囊囊地,刘禹一看就明白了,那就是他要的东西,对只是一个东西。

    大车随着他们这些人堂而皇之地入了城,由于丁家的关系,守城的汉军连抽查的功夫都省了,就像那一日老丁头带他入城一样,让手下的军士们都捏了把汗,这里毕竟是大都城,解家的招牌还不够硬。

    “解开看看。”刘禹只远远地看过他的背影,印象中是个胖子,为此他专门叫了丁应文前来,后者是直接同他见过面的。

    迭刺忽失一直保持着清醒,哪怕经过了海上的颠簸,他清楚地记得袭击他们的既有马贼,也有后来的海匪,至于那支打着“张”家旗号的汉军,他依然没有想明白,倒底是敌是友,直到被人从麻袋里拉出来的那一刻。

    熬过刺眼的阳光之后,他惊奇地发现自己身处某个院子里,四周除了倒塌的墙壁,就是半人高的野草,而站在他身边的那些人,一个个是毫无疑问的汉字打扮,这让他不禁疑惑了,难道真是张家下的手?

    “是这人么?”刘禹指指横在地上的胖子,对比后世里的那个朋友,此人才是正宗的胖子,身材圆滚滚地,硕大的脑袋,几乎看不出脖子,鼻梁呈钩壮,一看就是西域人种。

    丁应文低下头去,一股屎尿的臭味扑鼻而来,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不管身上如何,面相还是认得出的,丁应文同他不只打过一次交道,身家大部分落入了此人之手,只恃就算化成灰,也能一眼认出来。

    “你......你是丁......”没等丁应文答话,色目胖子抢先指着他大叫,这一下连刘禹都皱起了眉头,他不是嫌味道不好闻,而是怕这声音动静太大,会惊动别人。

    “不妨事,弟兄们在外面布了线,声音传不远,隔了一个路口就听不到了。”一个手下似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附着耳朵轻轻说道。

    既然是这样,刘禹还有什么可怕的,他活捉此人,就是不想让此人死得太容易,整个事件中虽然不是他亲自动的手,可是却是主谋之一,这样的人,一定要慢慢弄才能解气,可悲的是这个人根本就不知道人家为什么捉他来,哪怕看到了牌子上的字。

    “老丁,此人夺了你丁家多少铺子,你就划上几刀,敢不敢?”从丁应文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刘禹立刻准备动手,而他挑选的第一个人,就是丁应文本人,当然这也是一种考验。

    “狗日的鞑子,你也有今天。”发现平日里只能仰视的大人物,突然间就在自己的手里撰着,丁应文心里升起一种报复的快感,他从一个军士的手中接过一把短刃,慢慢地朝着被拖到了香案正当中的色目人走去。

    “我......给你,我......什么.......都给你,求求......你,不要杀我!啊。”直到第一刀落到了身上,迭刺忽失才好像醒悟过来,人家是真的准备要他的命。

    “这一刀是为了前街的那个,这两刀是为了海子市上的两间,这一刀......”丁应文一边数着一边落刀,其实他用力不重,每一刀都只是在那人的身上划了一个小口子,死肯定是死不了的,但疼痛就难忍了,色目人开始还在不停地求饶,慢慢地就只剩了哀嚎。

    丁应文的眼睛通红,这种场面他在梦里无数次地试过,可是哪有现在这么过瘾,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慢慢地就变得疯狂起来,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在那人的身上划了十多道口子,他家并没有那么多铺子,别的都是被敲诈的银钱,或是东西。

    被拉开的时候,两个人身上都沾满了血迹,看起来十分狰狞,单纯的杀戮让刘禹看得兴致缺缺,不过他也没有叫停,任那个色目人在地上翻滚嚎哭,其状之惨让下手的丁应文本人都面露不忍之色,而刘禹仍是静静地看着那块木牌,似乎在等待某种裁决。

    “雉姐儿,你来了断吧。”等到那人的声音渐渐变得弱了下去,地上已经被鲜血浸满了,刘禹这才朝着雉奴说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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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1275介绍:
21世纪宅男刘禹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可以通往13世纪的双向传送门,本来只想倒卖东西赚点钱的他,却被人出卖而惨遭追杀,被逼武装自己以求报仇的主角,投入历史的大潮中。建康,临安,扬州,静江,崖山,民族的末路来临,他是否能力挽狂澜面对21世纪国安特工和…混在1275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混在1275,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混在1275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