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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哥是出来打酱油的     混在1275txt下载     混在1275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一章 失控

    荒草、野地、空屋、街道,大量的脚印、马蹄印都昭示着这里曾经有人来过,说曾经是因为,现在已经空无一人,到处都是一片死寂,除了偶尔窜出觅食的野猫。UU小说,www.uu234.com

    眼前的这一切让张弘范连发作的心情都没有了,他甚至说不清自己是愤怒还是......恐惧!是的,只有这个词才能诠释他内心深处的不安,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一支上百人的骑队会无缘无故地消失掉,离着重兵驻扎的广济县城不过区区十几里。

    他的心里在滴血,事情已经过去十余天了,他一直以为耽搁这么久的日子是因为他们被护送到了鄂州,直到那边来信相询,为什么被释放的其他人都到了,唯独不见解家父子?这才感觉到可能出事了。

    这怎么可能!那支骑军虽然只有百人,可却是他张弘范的直属亲军,每一个都忠心耿耿不惜性命,宋人要做到一个不留地全歼,出动万人大军都未必能成,怎么就会连个报信都没有回来呢?他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

    是的,在他心里,要说谁会这么做只有可能是宋人,什么原因他不清楚,从挑的这个地方来说,不归宋人管,元人又没有力量,可见也是精心谋划的。这一切做得太干净了,让人无从猜想,就像是......张弘范的头脑中突然一个机灵,就像是江州那几起案子一样。

    “扩大十里,一寸一寸地给老子找,某就不信了,会没有一丝痕迹留下!”

    他高据手上抬手下令,身后的三千人马立刻分头行事,按照划分的区域展开搜索,一时间人声马嘶,让方才还荒芜一片的土地多了些人气。

    当然是不可能毫无痕迹的,李十一他们已经尽量做到小心谨慎,将死人、死马、兵器、箭矢通过带来的大车全都运走,可是时间有限,任是谁也无法做到一点都不剩下,于是过了没多久,一个又一个的发现就报到了张弘范这里来。

    “禀万户,镇外一处茶棚发现打斗的痕迹,地上有大量的血渍,据老卒推断,应当就在十日之前。”

    “镇中也有发现。”

    “四周有车辙印,看情形所运之物颇重。”

    ......

    线索一条一条被汇总过来,张弘范站在那处茶棚里,看着到处是眼的竹壁,这毫无疑问是箭矢造成的,这里应该就是他们出事的地方,对方人手要更多一些,他们被压制在了一片小小的区域里,处于被动挨打的地步。

    时间过去太久了,地上的泥土呈现出一种禇褐色,长于战阵的人都知道,这是由于鲜血浸入地下所形成的,到处都是蚊蝇乱飞,空气中似乎仍然弥漫着一股腥气,张弘范却浑然不觉,他在心里试图还原当时的画面,更想找出是哪个天杀的下的手。

    突然他的眼光被地上的一个事物所吸引,顾不得肮脏的感觉,张弘范走过去将它捡起来,**黑乎乎的,然而从缺口看得出这是人所咬的。他伸手擦去上面的泥土,露出了事物本来的颜色,那是一块饼子,正是军中最常见的干粮,事情很明显了,事发的时候,他的人正在进食,所以没有多少防备,而敌人则先攻击了他们的坐骑,让他们不得不固守待援。

    “可是九叔?”

    张弘范的思索被一个叫声打断了,从镇中的方向几骑被他的手下带过来,当先的一个年青人是他认识的,可是见到此人,张弘范有些羞愧的感觉,因为他姓解,是失踪的解氏父子的亲人。

    “九叔,我父兄他们......”

    解呈贵的脸上有着十分焦急的表情,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丝期望,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对亲人的关怀,张弘范有些躲闪他的视线,闻言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二郎,莫心急,还不曾发现他们的......尸首。”

    这种话不知道算不算是安慰,现在张弘范也只能这么说了,他带着解呈贵为他解释方才的发现,对方做得这么干净,不一定就会要了他们的命,没准是掳去了远方,或许某一天就会收到收钱赎人的消息呢?

    “万户,弟兄们在草丛中找到的,你看看。”

    手下递来的东西是一支弩箭,深深地扎进了泥土里,或许正是这个原因,没有被对方带走,方圆二十里居然就只找到这么一只,真不知道是敌人做得太好,还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然而张弘范一拿到手里,脸色就沉了下来。

    这只弩箭就是他军中所用的那种,同宋人的有所区别,上面的金作标志也证实了这一点,这有什么用?不但于事无补,还显得更为扑塑迷离,要是真的找到一只宋人所用的,好歹还能当个借口,张弘范这一刻只想骂娘。

    “此物不是我军所有么?”

    解呈贵惊讶地说道,将他不愿意说出口的那个事实揭露了出来,张弘范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大家都知道的事没必要否认,而要怎么去解释却让他有些苦恼。

    “二郎,此物确是我军所用,不过若是宋人所为,他们当然大可伪装成我军,以此迷惑人心,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事情既然出了,九叔应承你,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他没有大包大揽地说自己一定能救出解氏父子,现在人是死是活都不知道,万一话说得太满,到时候交不出人会造成麻烦,毕竟是自己的人在护送,出了事他有一定的责任。

    解呈贵显得很失望,让张弘范起了些恻隐之心,解家人丁不旺,与他同辈的解汝楫只有两个儿子,当然他还可以再生,前提是如果还活着,眼下解家大房就只有眼前这么一根独苗了,说不定今后就是解氏的族长,张弘范不介意同他更亲近一些。

    “二郎,你可知严家同你们有什么过节么?”

    “严家,哪个严家?”解呈贵不明所以,这倒不是装的,他根本就没听说过江州发生的事。

    “东平严家。”

    根据目前的线索,张弘范有了一个合理的推断,严家也消失了一个人,线索同解家有些关系,而现在解家一下子不见了两个,谁知道会不会是两家之间产生了什么对立,这一刻他倒是希望自己的判断是对的,那样就会少了许多责任。

    解呈贵在脑海里回忆着九叔所说的这家人,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张弘范的思维被带跑了题是他所愿意看到的,可是他无法进一步帮他证实。因为家中还有个老爷子在,这样的谎言太容易被戳破了,解呈贵思虑良久还是摇了摇头,张弘范并没有气馁,也许那是上一辈的恩怨,他不知道也很正常,看起来事情有些失控了,很可能最后要上交到朝廷,已经不是他这个万户能做得了主的了。

第五十二章 筑墙

    泉州围城已经过去了半个月,金明这个广州督府却从来没有踏足过广州,而是将幕府和行辕直接设置在了城下。∑UU小说,www.uu234.com“奉天讨逆”的大旗公开地竖了起来,围城而立的兵营每一天都在扩大,远远地看去就象是一个集市,因为直到目前为止,还不曾有过一次攻城战。

    随着钧命被送达各路、府、州、县,陆陆续续地就有兵马开始向这里集结,哪怕是为了应付差事,多的数百人、少的几十人,金明都是来者不拒,强壮些的编入行伍每日里操练,差一点也不要紧,只要有把子力气充个厢军一样有用处,当然弱得连道都走不动的几乎没有,行军本来就是第一轮淘汰。

    就这样蚂蚁搬家似地,居然也让围城的总兵力超过了五万,只不过一人多,事情就会很烦,调配安置起来就需要更多的人手,金明帐下最缺的就是这类人。不得已,尚在病中的张青云、甚至于路过这里准备去琼州的叶应有,都被他拉来临时充任了幕中文吏。

    “义之,南剑州新到的五百乡兵,仍是按之前议定的法子办理,这登记造册之事,就要劳烦你多费心了,他们的营地在城北,你去的时候带上几只羊,当是劳军之用吧。”

    中军大帐里,金明叫着叶应有的字吩咐道,对方不是他的下属,而且还是正儿八经的公子,因此语气中就带着些客气,不但没有疾言厉色,还会详细地解释一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因为这不是在海司,没有多少认得他的身份,金明不想出现什么不愉快的事。

    不过他这种想法有些多余,经过那次长谈,叶应有已经在努力摆正自己的位置,又有了海司那段时间的历练,虽然还做不到刘禹那样同普通军士打成一片,可他也有自己的优势,那就是天生的大气,事实证明一个文人只要不整天摆出一张臭脸,对于普通人来说更容易赢得尊重,而叶应有恰恰就是这么做的。

    而金明的态度也让他非常满意,在这些天的相处中,他已经了解了对方其实是个心很细的人,就比如说这一次,让他带上东西其实就是给他做人情,军营里的丘八都是现实货,要折服他们要么有过硬的本事,要么就是这种时不时的来点小恩小惠。

    “督帅,那种高地角羊肉质鲜美,京师都等闲难见,不若养着吧。那些兵某看了,虽是乡兵,身高体形比之寻常禁军都不差,某以为他们缺的倒不是吃食,后营中还有些军械,若是督帅同意,某想带些去与他们换装,不知如此措置,妥不妥?”

    叶应有的积极性一上来,上面又没有那个要求极严的老子压着,这些简单的道理自然会想得到,不光如此还时常能够举一返三,提出一些自己的想法,当然这样合理的建议金明也是欢迎的,当下便点头应允。

    乡兵多以弓箭手为主,不像禁军那样对人的要求高,这批兵源的底子不错,金明也有意加以收编,不过现在还不能急,毕竟二者的职能不一样,待遇也就不同,当兵讲求的是自愿,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刺字的。

    金明笑着将他送出帐外,看着叶应有风风火火地上马而去,让他想起了恩公的长子汪麟,也是差不多的出身,一直在军中帮忙,当然还有那个让人又爱又恨的刘子青。

    他的中军大帐位于城南的一处高地上,从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整个大营的情况,城外的坊市都被清理了出来,空地被用于扎营和操练,这支大军人数虽多,可绝大多数是畲人,从来没有过正规的训练,这样的兵是上不得阵的,金明当然不会让他们白白去送死。

    于是现在最重要的工作就是操练,在他的要求下,四万多畲人按照宋军的编制进行了整合,他带来的两千多中军作为中下级军官被安插了进去,而主官则多为畲人各部的首领,这样一来避免了矛盾,让练兵工作得以有序地展开。

    此时,大营内便是这样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畲人能够主动出战,自然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丢掉性命都不怕,平时累一点也自然算不得什么,唯一让人头疼的是,军事技能倒还罢了,军纪却是个伤脑筋的事,想想就知道,一群懒散惯了的人,突然要求他们按时起床、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这不行那也不行,其混乱程度可想而知。

    他的人都是些粗痞,当然不会什么素质教育,看到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手里的鞭子就招呼过去了,嘴里更是骂骂咧咧地不停歇,颇有些后世老美军营的范儿,不过饶是如此,那些歪歪扭扭的军列还是让金明大摇其头,如果这是他的兵,早就亲自抡棒子上了。

    没办法呀,宋军最讲究的就是阵法,几万人的大阵,能够做到列而不乱、行而不散、遇敌不溃的就可称良将了,而这些远远不是喊几句口号就能解决的,全靠着平时一天天枯燥无比地训练,就是比之后世的阅兵集训也不会差多少,做得差的可是会丢掉性命的喔。

    耐心,一定要有耐心,金明不得不在心里为自己打气,他们才从军没有多久,一切都不能同日而语,为此,至少短期内他是不会考虑去攻城的,那样除了白白丢掉性命,剩下的就是打击自己的士气。

    然而城里的人却不得不防,带着数万乌合之众,城中的守军只要稍有能力,就一眼看得出来,这种军队最怕什么?混乱,而要造成混乱,没有比袭营更直接的事了,建康之战的胜利靠的就是夜袭导致的混乱以至于最后全军崩溃,这是金明最大的功绩,他自己现在处于攻城的位置,当然更加不敢轻视了。

    于是,开始围城的第二天,他便亲自带着全军和强征来的民夫一共二十万人,在城下就这么当着守军的面,挖下了一条围着整个泉州城的壕沟。紧接着,在已完成的壕沟后面,总数超过十万的民夫在大军的监控下开始了一项宏大的工程--筑墙。

    结果就是,在大营都还没有建立起来的情况下,一道不算很高的墙壁几乎在一夜之间就出现在了城外,然后这道墙被加宽加高,变成了大营的外围,用的材料就是城下被拆除的坊市,这些民夫除了一日三餐,没有任何报酬,因为他们全都是本地人,同城中的叛军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是一种变相的惩罚。

    封建社会没有什么法不责众,泉州反乱已是事实,想要株连都不需要什么名目,户籍本身就是一种原罪。在朝廷数万大军的眼皮底下,这些本地人不得不俯首贴耳,他们能怨恨的,就是城里那几个将全州拖下水的人,每日里都要指着那边骂上一通,以发泄心里的怨气。

    大营安稳了,才能心无旁鹜地进行大练兵,这也是刘禹对他的提出的,攻城不是目地,泉州是一座坚城,强攻除了牺牲巨大,还会让那些叛军同仇敌忾,绝望之下不得不垂死挣扎,最后即使破城了也会得不偿失,那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敌人没有援军,随着时间的推移士气只会越来越低,这样一条巨大的围墙,对守军的心理打击是很大的,试想一下,人家既不和你打,也不怕你跑,你还能干什么?等死么。

    而金明还有一招杀手锏,等到适当的时候使出来,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眼下还不行,他望着远处的城池,那里已经没有了大宋的旗帜,而总有一天,自己会将它重新插上去,这一天已经不会太远了。

    城外的港湾处,冲天的大火已经熄灭,这场火带来的损失是巨大的,二千多只海船被付之一炬,大半个码头附近的房屋被烧毁,上万的船工和百姓无家可归,泉州港这个大宋曾经最为繁华的通商口岸,实际上已经不复存在了。

    “再下去几个人,撑木还不够,多立上几根,将那几处都补补。”

    杨飞一脸的疲惫样,声音都有些嘶哑了,被大喇叭这么一扩散出来,变得瓮声瓮气地,就连熟悉他的人都未必能听得出来。

    他正在指挥一群人搭建栈桥,没有这个大船就只能用小舟一趟趟地往返,算得上是港口的必备设施。可是如今的泉州码头已经一片狼籍,码头下面到处都是漂浮的残木、灰烬、破帆、碎片,海水则呈现出一种暗黑色,就像是被墨染了一般,他不得不投入大量的人手去做一些基础性的工作,以求能尽快地至少是部分恢复码头的功能。

    这一次收获最大的就要属他了,朝廷新的任命已经通过快马送到了他的手中,现在他成为了新组建的琼州水军都统,这意味着他将有权建立一支完全属于自己的船队。船已经有了,此刻就泊在港外,而人,遍地都是,泉州这里随便抓个人都是优秀的船工,因此杨飞一点都不觉得有多辛苦,一颗心早就已经高兴地快要蹦出来。

    这一切在数月之前根本不可想像,那个年青官员对他所做的承诺竟然全都成为了现实,仿佛就像做梦一般,有了希望就有了动力,而现在杨飞的心更大了,他相信无论多么宏大的构想,只要是那个人的嘴里说出来的,就一定会实现。

    长长的栈桥渐渐成形,修成之后,外面的大船一部分将留在这里做为监视,一部分则会载着那些无家可归的百姓去琼州,他们现在别无选择,因为名义上还属于罪属,官府的力量是巨大的,不想接受的话就只有一个下场,没有人愿意走到那一步。

    这些人中的一部分将成为他的兵员,强迫也好自愿也罢,都比去本地招募要容易得多,反正之前就是做得这种活计,跟着谁干不是一样?

第五十三章 问询

    五天之后,第一批船队到达了琼州港,随船而来的是大批眼神呆滞、神情无助的百姓,没有人知道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什么。因为从传统意义上讲,琼州就是一个流放之地,之所以这么说,当然同他们下船之时所看到的有关。

    事实上,不光是他们这些初到琼州的人,就连离开辖地不过月余的琼海招抚使姜才都有些吃惊,就如同后世习惯了慢节奏生活的人,突然来到了某个大城市,发现那里的一切都与想像中的不一样,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他这一趟是奉命回来的,政事堂对弹劾他的奏书采取了冷处理,一方面是叶家摆平了告状之人,另一方面泉州战事正吃紧,这个时候不好让他停职待勘,于是就去函让他接受质询,人选嘛当然是已经到了琼州的黄镛。

    “陈参议,怎好劳你亲自来迎?”

    下了船还没来得及看一看治下的变化,陈允平就迎了上来,两人并没有隶属关系,也算不得相熟的朋友,姜才有些诧异。不过前者面上有些急色,一把将他拖到了边上,支吾了半天,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可是那黄侍郎到了?”姜才试探地问了一句,他想不出陈允平会有什么不好说出口的话。

    “既然你已知晓了,那某便说了,黄器之到了好些日子了,话里话外都有些试探之意,他问了田地之事,还在打探黄二娘的来历,是否东窗事发了?”

    对于陈允平的关心,姜才有些感激,他明白对方担心什么,自己这个主官如果出了事被撤换,前来接替他的未必再会这么上心。人走政息是官场常态,那样的话琼州的发展就会被打断,甚至是倒退,这是陈允平不希望看到的。

    “参议放心,某已接到京中谕令,回来就是找这位黄侍郎的,有什么事情说清楚了便可,还没有到那一步。”

    姜才的话让陈允平放心不少,他知道这种类型的质询其实就是放了一马,毕竟私底下里可操作的余地会大许多,到时候交一份过得去的辩书也就是了,没有哪个相公会再为次派员下来。

    因为临高那边条件太差,黄镛一直都是住在琼州城这边的,隔三岔五的才会去看上一眼,反正具体的事情有别人去做,他只要等着工程峻工即可。

    看到到处都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自己走之前交待的那些事大都变成了现实,姜才的心情很愉快,一边走一边听着陈允平的介绍,后者的确是用了心的,完全当成了自己的事业在做,这让姜才的好感更甚。

    “......上官容禀,奴逃出来之时不过十五岁,哪里认得姜招抚,到了这里之后,生活无计,全靠着夷人收留,这才活了下来,这些事除了上官,奴不曾同任何人说起,又如何扯得到姜招抚头上?”

    “你是说,你的身份,姜招抚并不知情?”

    还没走进招抚司的大堂,二人就听到堂上传出对话声,一个女声正是黄二娘,而发问的男子,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就是黄镛了。姜才不等二娘答话,脚下快步上前,一下子就冲了进去,倒是把陈允平给拉在了后面。

    “这件事姜某知晓,还是让某来答侍郎的话吧。”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堂上的两个人都吃了一惊,二娘看到他面露喜色,黄镛也同样露出一个笑容,站起身走过来,堂上除了他们并无别人,看上去也不像是公堂审问的样子,倒像是在拉家常。

    “姜招抚,别来无恙。”

    “侍郎安好。”

    姜才哈哈一笑,两人其实是见过面的,那还是在建康战后,黄镛做为宣尉使者去点验战功,中间还发生了一些变故,不过大体上没有什么冲突,对于姜才的战功他是认可的。

    “冒昧登门,实非本意,不过朝廷下了旨意,也只得循例来问问,有唐突之处,各位莫怪。”

    “侍郎说哪里的话,都是为了公事,没有什么唐突不唐突的,何况日后还要在一处共事,正该多多亲近才是。等到那边开了埠,少不得还有叨扰之处,侍郎亲自登门,姜才实是欢迎之至。”

    三个男人各自客套一番在堂上坐下,黄二娘自觉地充当起了侍女,为他们端茶递水,黄镛见她毫不避嫌,心中暗暗称奇,这与他所见的江南女子大相径庭,估计正是如此才合姜才这种老粗的味道吧,至于相貌,实在是过于简朴了点,他想了半天才找到这么个形容词出来。

    “二娘之事,京中另有呈报,这是姜某来之前刚刚收到的,侍郎不妨一观。”

    说罢,姜才就把枢府发来的谕令递给他,上面说得很清楚,关于逃人一案,据查已经有了分晓。此女同主家已经没有了瓜葛,身契、婚凭、和离文书俱已交与了叶府,从理论上讲她现在是叶家的人,而叶家放了个侍女在琼州,是为了准备府中二公子的到来,所谓逃人云云都是谣传。

    黄镛当然知道这上面是胡说八道,人家正主刚刚才向她交待了一切,不过事实俱在,就算是伪造的,前主家都已经不追究了,不相干的人又凭什么去管?真是好手段啊,叶府这尊佛,足够罩着他了,解决了这个主要矛盾,其他的那些还是问题么。

    “二娘是吧,恭喜了。”

    黄镛没有再纠缠下去,将手中的文书递与她,这几天的接触下来,他知道对方是识字的。果然黄二娘看过之后,先是不敢置信,接着是喜极而泣,当了十多年的逃人,现在终于有了一个说法,自己终于不再是黑户了,这一切就像是做梦一般。

    “田地之事姜某是用了强。”姜才等了一会儿,接着说道:“不过事情别有内情,地主王家有通匪之嫌,这些产业本当可以直接籍没的,某念在他等是迫于无奈,以公价收了来,这些都有宗卷记录,侍郎若是想看,某这就着人调来。”

    既然姜才这么坦白,黄镛也就估且一看,案子没什么复杂的,就是为了让匪人不祸害自己在城外的产业,王家答应了他们的一些条件,送了些财物等等。这是惯常的做法,可算可不算,姜才的处置,并没有不妥之处,更谈不上强占,黄镛点点头,将卷宗放到了几上。

    “如此一来,事情就清楚了,今晚某就写奏书,招抚也准备一份辩状,明日一同发出去,料得诸公也不会再做计较,某也可安心做些事了。”

    过场走完,黄镛也觉得轻松了许多,这毕竟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搞不好就会影响到相互之间的关系,他在这里一点根基都没有,什么都要靠着姜才这位主官,能不得罪的还是不得罪的好,虽然清高但他也不是一个迂腐之人。

    “不知侍郎对琼州有何看法?”

    “大开眼界,不过如此多的工程赶在一起,人手似乎不足。”

    黄镛一下子就看到了关键之处,琼州本地人口太少,其实是撑不起这么大的基建工程的。可是刘禹也是没有办法,信风将近,蕃商越来越多,留给他的时间却很少,这才不得不大兴土木,否则到时候连个棚子都没搭起来,人家凭什么相信你?

    “人手么,已经有眉目了,这一次某回来就带了不少,之后陆续还会有许多,侍郎且放心吧。”

    “喔,可是泉州......”

    虽然姜才故作神秘,可是黄镛知道他是从哪里来,既然是这样,那人手的来源就不言而喻了。泉州可是个望州,人口超过五十万,哪怕只有五分之一被发送过来,那也是十万之众,有了这么多人手,什么样的工程做不起来?对于他的猜测,姜才没有答话,端起茶遥遥一敬,黄镛会心地回了一礼,一切都在不言中。

第五十四章 送神

    首都国际机场的三号航站楼外,进出港的旅客形成了一道络绎不绝的人流,这里是全球最繁忙的空港,没有之一,每年的行人吞吐量超过了十亿人次。

    王冰和他的小组随着人流走入大厅的时候,并不知道自己也为这一数据做出了贡献,他们此行的目地当然不是哪个国内或是国际的城市,而是前方隔了几十个身位的一个背影,这个人已经被他们研究了快半个月,而今天很可能是最后一天。

    “机场方面已经打好招呼了,你可以直接进去,目标购买的是美国联合航空公司的单程机票,目的地是旧金山,离起飞还有半小时。”

    耳机中传来楚青的声音,王冰知道她此刻正在监控中看着自己,会意地微微一点头,表示自己收到了,目光仍然盯着那个背影上。随着人流过安检的时候,他出示的是一本黑色封皮的工作证,那个有着甜美笑容的女工作人员只看了一眼就放了行,显然早就得到了指示。

    从目标的行程来看,王冰他们的工作已经到了尾声,可是很多意外往往就发生在最后一刻,因此他们并不敢松懈。只有当飞机安全离境的时候,才算是任务完成,局里对此有个专门的名词--“送瘟神”。

    “能不能再拉近一点。”

    机场监控室里,楚青指着当中的一个屏幕问道,目标进了候机大厅就没有过多的动作,而是找了一个坐椅在那里看书。王冰坐在他侧后大约三排的地方,手中拿的是今天的《人民日报》,好笑的是,为了避免太过明显他戴上了一付硕大的墨镜,配上休闲的t恤和牛仔裤,如果再加上一头长发,活脱脱一个摇滚青年。

    调整了焦距的摄像头仍然无法看清书本上的字,只不过从偶尔露出的一侧,可以看到书名《华夏人民抗倭战争实录》。这是宣传部门为了配合阅兵仪式新编的,各政府部门都有强制的订购任务,楚青他们处也有一本,不过很少有人去看,而在镜头里,目标似乎看得津津有味,不时地露出赞叹声。

    除此之外,目标的行李很简单,一个不大的蓝色拉杆箱就是全部了,没有任何的托运行李,似乎跑这么一趟就是为了看阅兵。看他的样子,与王冰他们应该是同龄人,而实际的工作经验却显示此人是个老手,那么他的目的究竟会是什么呢?楚青托着腮,盯着那张侧脸沉思。

    半个小时很快就过去了,当大厅里响起了要求旅客换牌登机的通知,所有候机的乘客都站了起来,目标似乎并不着急,慢慢地合上书本打开箱子放进去。王冰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墨镜后的眼睛里看着这一切,目标站起身来四处望了望,等到大部分旅客都去排队登机的时候,他却拉着箱子走到了王冰这边,小组所有的人包括正盯着监控的楚青都紧张了起来,不知道他打算干什么。

    “可以认识一下吗?我叫......算了,你们肯定知道我的名字,不过,被你们照顾了这么久,我却不知道你们的样子,会很遗憾的喔。”目标一口的台普,就像宝岛电视里那样子。

    王冰默然地看着他伸出的一只手,目标一直知道自己被监视,这本来就是他们有意为之的,临到走了来这么一出,是想叫板么?想了想,他还是决定不接这个茬。

    “对不起,这位先生,我想我们不认识,你的飞机似乎就要起飞了,不怕误了点吗。”王冰站起身,却没有摘下墨镜,也没有回应对方的握手。

    “那真的很遗憾,我只是想表示感谢,到了这么多地方,还从来没有受到这么隆重的保护,是叫保护吧,华夏是个......很不错的地方,我还会再来的,那么byebye喽。”

    目标笑了笑收回手,摆了摆做出一个告别的姿式,依然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他耸耸肩转过身,似乎停顿了一下,紧接着就加快了脚步,方向却不是正在排队的旅客,而是大厅的中央。

    一直跟随着他动作的王冰视线突然凝固了,脸上呈现出一个不敢置信的表情,他的眼神中没有了目标的身影,整个大厅都安静了下来,他努力抑制着自己想要挪动的脚步,努力控制着想要飞奔过去的心。

    楚青在监控里看到,目标快步走向了站在大厅当中的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一袭红色连衣裙,样式很老旧,然而穿在她身上却给人一种清新和活力的感觉,从拉近的镜头上看,女孩子的目光朝向大厅之外,似乎在等什么人。

    镜头里,目标上去同她说了一句什么,女孩子毫不理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在坚持了一会之后,目标才悻悻地离开,一边转身一边摇着头说着什么。而王冰?楚青突然发现,王冰的脸没有朝向目标的方向,而是......对着那个女孩子的身影。

    戴着墨镜的王冰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楚青打消了在耳机里提醒他一句的想法,她有个感觉,王冰肯定认识这个女孩子,不知道是不是出于正在执行任务的关系才没有上前去相认,然而很快她就迷惘了,目标已经走进了通道,他们的任务基本上结束了,而王冰却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那个女孩子也是一样,在这一刻,楚青感觉到天地之间似乎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弥漫其中的不是空气,而是哀伤。

    从王冰的角度看过去,女孩的脸上没有什么泪水流下,她的恬静一如往昔,嘴角微微扬起,王冰知道如果笑起来,那里会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甜得能融化自己的心,那是他既渴望又害怕的。

    如果走近,就能看到女孩的眼睛里闪着光,那里面除了哀伤,还有着无尽的留恋和不舍,任何一个看到的人都会心生怜意。大厅上空响起了最后一道催促的声音,在她转身的一刹那,王冰似乎听到了一声低低的叹息,看着那一抹红影消失在通道后,一种撕裂般的感觉从他心里生起,就像最心爱的东西被人抢走,再也追不回来了。

    “王冰,王冰。”

    楚青的声音就像是从天空中传下来,将王冰拉回到了现实里,面前的通道空空荡荡,大厅里重新堆满了候机的人群,一切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他转过去楚青就站在他的身边。

    “飞机......目标已经飞走了,我们现在要回局里去,你怎么样,没事吧。”楚青的眼神中含着关心,看得王冰心头一暖。

    “没事,走吧,路上总结一下,写个报告交给冯处。”王冰挤出一个笑容,可是大部分都被那个墨镜挡住了,楚青只能看到他的下颌肌肉耸动,又好笑又好气,一把将他的墨镜摘了下来。

    “还带这个,觉得自己很酷么,也不怕走路摔一跤。”

    摘下墨镜的一刹那,她清楚地看到了王冰的眼中有一丝悲痛,不过转瞬之间就消失了,笑容重新浮现在他的脸上,仍是初见之时那个阳光而帅气的大男孩。任务结束了,心情自然轻松下来,两人开着玩笑,走向了航站楼外的停车场。

    中环世贸22层的公司总部,苏微端着一杯咖啡,站在自己的办公室看着窗外,马路上的车流变成了一条条细长的黑线,行人像蚂蚁一般匆匆来去,或许那里曾经有过自己的身影,在仰望着那一层层高楼的时候,都在想什么时候能有自己的一间吧。

    这间屋子紧邻着边上的总裁办公室,与胖子那间总经理的一样大小,从最初的忐忑到如今的坦然,她能想像外面同事之间的议论,就算说得再难听,还能比得过当初打工时的那些吗?苏微喝了一口已经凉下来的咖啡,脑中好像有了一点思路,赶紧转身放到办公桌上,自己拿起笔记下了刚才的所得,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她的工作实际与公司里的不相干,相当于是刘禹的私活,只有需要用到公司的资源时才会同他们打交道,因此平时很少会有人前来找她,原本以为是胖子又有什么活动要她出席,抬头一看却是公司负责财务的赵大姐。

    “赵姐,有什么事吗?”苏微注意了一下时间,还没到饭点,她不禁稍显疑惑地问了一句。

    “小苏......苏助理。”赵大姐将习惯的称呼刚说出口就反应过来,赶紧纠正道。苏微没有理会这个小插曲,她知道对方既然这么称呼,那肯定是为了公事。

    “苏助理,这里有几笔账,原本我是想等刘总来了请他过目的,可是都这么久了,他一直没有出现,只好上你这来,你看是不是......”赵大姐有些为难地开口说道。

    苏微一听就愣住了,这些日子一直在公司上班,大致的情形她也了解了一些,这间公司是刘禹独资所有的,公司的管理上基本上由胖子负责,说正规也正规,要说不正规也行,反映到财务这一块就是如此。

    谁都知道刘禹这个总裁经常性不见,不光找不到人,就连电话也打不通,这么久以来,见得最多的还要数她这个总裁助理,就连胖子等人都比不上她,所以公司才会有那么多流言,私下里已经称她为“老板娘”了。

    “老总怎么说?”

    “这账就是老总报上来的,除了刘总,我看谁也处理不了。”赵大姐露出一个苦笑,要是胖子能处理得了,她何苦还要走上这么一遭。

    苏微无语地接过账本,虽然现在都普及电子化,可是原始凭证还是要用传统的方法来管理,这上面就是一些需要报销的发票,苏微目测了一下,大概有上百张之张,总数达到了几万块,名目都是“招待费”。

    她不知道刘禹给胖子的额度是多少,但能让财务为难,肯定是个不小的数字,这个数字又只能让刘禹自己来确定,否则到时候就会说不清楚。赵大姐一向是个谨慎的人,她这么做也是出于无奈,不过是个打工的,谁愿意去得罪自己的上司呢。

    很明显,赵大姐这次来不是为了让她做主,而是打听刘禹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可是苏微又哪里会知道,真要说的话她比任何人都更要想。这一回消失的时间有些久,离着上回来帝都,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苏微不自觉得看了一眼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很希望它能感应到自己的想法,可是显然事情总不会永远那么巧。

    “这几笔暂时不要入账,我有机会先问一下老总,把它从总帐里分出来,单独列个明细,以后老总的费用都这么处理,先就这样吧,赵姐。”想了想,苏微还是决定先不要处理,毕竟刘禹和胖子的关系她是知道的,以前者的性格未必会将这些钱放在眼里。

    “好的,我记下了。”

    不知不觉中,苏微的话已经带上了吩咐的味道,赵大姐没有任何迟疑,她只要有人负责就行,至于这个人是不是真的“老板娘”,谁会在乎呢,没准有一天,工资都是从人家手里发,现在的社会不就是这样子。

    “老总上个月的费用是多少?”在赵大姐准备告辞出门的时候,苏微突然将她叫住。

    “三万块。”

    都没有去翻手中的账本,赵大姐就脱口而出,要不是这个月的费用突然翻了几乎一倍,她也不会来自找麻烦,胖子的这类费用每个月都在增加,由于公司的业绩也在增长,这些支出当然是必要的,赵大姐一直都不曾留意过,直到这个月的暴涨,才让她有点担心,因为这已经远远地超过了胖子的工资。

    作为公司的财务,每个人的薪资对她来说当然都不是秘密,面前这个年青的女孩子拿的就和胖子差不多,这不得不让人怀疑其中的猫腻,当然谁也不会公开说出来,公司是人家的,愿意怎么做别人也管不着。

    听到这个数字,苏微明白了她的忧虑,说实话,这个费用也超出了她的想像,胖子一直都有些不对劲,包括和陈述的关系。只不过自己究竟要不要去管,她心里也没有底,毕竟人家是多年的好友,自己只不过是个秘书而已。还没等她想明白,桌上的手机响了,她飞快地拿起一看那个号码,微微有些失望。

    “阿姨,我是苏微,不好意思啊,禹子还在非洲出差,那里太落后了,连手机信号都没有。这次的工程有点复杂,可能要去得久一点,等他联系的时候,我一定会让他给家里回个电话,您别着急,不会有事的,我们公司去的人多着呢,国家在那里也有人,放心吧。”

    刘母的电话不是头一次打过来,而她每一次打来都会同苏微聊上一会儿,甚至大多数的话题都不是刘禹,而在苏微自己身上。这样的聊天,她并不反感,自己的母亲不也是一样,不知不觉间,称呼也从“刘总”变成了禹子,一切都发生得很自然,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瞎话说多了,有时候连她自己也可能相信了,她不知道刘禹身在何处,但是绝不希望他在那个充满内乱的国家,这一刻苏微的心思同刘母是一样的,只要能平安就好,只要能回来就好。

    “报告我收下了,你们这些天辛苦了,休息两天,好好放松一下,两天后准时回到局里,会有新的任务交给你们。”

    小会议室里响起了一片欢呼声,这是一群进入社会还不到一年的年青人,又刚刚经历了这么大的一次行动,虽然没有发生什么激烈的战斗,但心上的那根弦总算能够松下来,回到家洗个澡再好好地睡上一觉,这比什么都强。

    老冯敏锐地发觉到,王冰的脸上尽管有一个笑容,但眼神给他的感觉是冰冷地,能在这种时候保持冷静,老冯很欣赏他的素质,并没有朝别的地方去想,当然他并没有发现,同样的神情也出现在楚青身上。

    对于他们这些安全部门的人来说,工作只能说暂告一个段落,还有无数的目标等着他们去破解,松驰一下是必要的,有些习惯要慢慢地养成,不能操之过急。

    回到办公室里,老冯将那些报告放到一边,他的桌子上放着一份档案,照片上是个梳着短发的女孩,身穿着军装。老冯认得那不是部队文工团的着装,而是野战部队所穿的新式军装,档案上非常简单,可就连这份简单的档案也是他费了不少力弄来的。

    联想到那天老魏的话,这个人的保密级别,连他都无法去查,如果老冯不是身处特殊部门,是肯定看不到的。而整个华夏的特殊部门并非只有他们这一个,想到这里,老冯不仅陷入了沉思,倒底出了什么事,会让这些人眼睛盯上?

    照他目前得到的线索,女孩的背~景自然是假的,档案里也只有从军的经历,之后就是一片空白,他不相信那一次只是偶遇,更不相信那次偶遇是为了某个人,老冯敏感的神经再一次被触动了,他仔细地回忆着这一切的前因后果。

第五十五章 防范

    刘禹曾经无数次试想过重回大都城时的情景,最拉风的当然是带着一支全副武装的某宝大军淹了它,然后在一声轰天巨响中变成一朵绚烂的大蘑菇。史书上大概会用几个字概括“德祐初,有异象,天降惊雷,云升百丈,光耀千里,城池俱为齑粉,人畜尽没焉......”,那样爽吗?自然是很爽的,他只是个小市民,没有那么多复杂的考量。

    仇恨就像种子,早就植在了心中,曾经以为已经淡了,暮了才发现它仍在悄悄成长,不经意间就会迸发出来。要说刘禹与大半年之前的自己有何不同,那就是经历了这么多,他已经学会了如何去面对这世上的残酷,只有直面生死,才能藐视生死,尸山血海铸就的是一颗逐渐硬朗的心,没有这样的心志,如何去吊打位面之子,这世上最强大帝国的主人。

    现实不是演电影,许多时候都不会照着你的剧本走,此刻站在这座巨城之下,看着比当初更为拥挤的人流,刘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初见时的惊艳,尽管它仍是这世上最大的城市,名副其实的世界中心。

    “侍制如此笃定,莫非此前来过?”过了一会儿,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用回头,刘禹也知道他是谁。

    廉希贤知道他不待见自己,却因此更加好奇,这些宋人里面,有惊惶不安者,如礼部、鸿胪寺的几个郎官,有心怀戒备者,如杨磊所领的那群护卫,有欣喜若狂者,如某吕姓副使,有面沉如水者,如枢府的几个随员。唯独刘禹这个正使的表情让他捉摸不透,那是一种看透世俗的平淡,既不冰冷也非炽热,仿佛就像俯瞰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面却是空空如也。

    “自然......”刘禹脱口答道,见廉希贤的面色突得一变,不由得心中暗笑。

    “汉家已失此地三百余年,有志者无不日思夜想,不过梦中所见,却不是这般。”刘禹指着前方的城池,好整以暇地说道。

    原来如此,以为他有多淡定呢,原来玩的还是“诗词强国、地图开疆”的那一套,怪不得大汗总说这些南蛮子百无一用,除了能做些文章点缀朝廷门面,什么也不会。廉希贤点点头,没有追问“不是这般那会是哪般?”,免得让对方又说出什么促狭的话语来。

    刘禹见他住了口倒还略微有些遗憾,这一路上差不多都是如此,每到一处廉希贤就会自认导游,拉着他各种介绍。过蔡州的时候说那是金人覆亡之地,到汴梁的时候说那里曾经如何繁华,可惜对刘禹来讲,不过就是后世的人去故宫浏览而已,百年沧桑对于跨越了上千年的他来说,已经激不起心中任何涟渏。

    这一路上都很赶,元人似乎比他还着急,一个半月的行程只用了大半个月就到了,换来的就是浑身的不舒服。为了不在手下和敌人面前丢脸,刘禹强撑着没有下马,其实他现在最想的就是找个地方洗个澡好好睡上一觉,最好一直到自然醒不用天不亮就起床赶路,而不是在这里装逼。

    好在廉希贤的意思同他差不多,离开了那么久,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入宫去见大汗,汇报这一路上的所见所得,这要远远大过于他对刘禹的兴趣,反正人已经来了,一时半会也跑不了。因此,派了信使先行进城通禀之后,他便自作主张将宋使一行安置在了城中的驿馆内,身为礼部尚书,这本就是他职权范围内的事。

    对于这样的安排,刘禹无可无不可地接受了,没想到元人的驿馆在城内,一旦出了事想要逃脱会很麻烦,当然他指的不是自己,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慢慢再想法子吧。

    入城走的不是以前的顺承门,而是略为偏西一点的丽正门,这个城门正对南下的官道,看上去人流更为密集些,无数的大车从城中赶出去,至于他们会去往何处不问可知,这样的情形一路上到处都是,已经见怪不怪了。

    廉希贤为他们安排的驿馆离着皇宫不远,对面则是元人的官府所在,看上去这一带在城中应该属于富人区,街面上显得很干净,出入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倒不像海子市那样热闹。

    “廉某要进宫去见鄙上,诸位先行安置,有何需要都交与他们,晚些时候,再来与诸位接风。”将宋使带到预定的位置,廉希贤同当地的管事交待了几句,就告辞而去。

    这里的样式倒是同宋人的那边差不多,一座三进小院,最后面的主房是一幢两层的小楼,地方很大,安置他们这些人足够了。都有现成的规制,不必刘禹操心,手下就已经按照品级和职差进行了分配,正副使和几个品级较高的住了正房大间,其余的都在二进院子里,而最外边则护卫的禁军住所,五十多人分散在十多间厢房里,条件肯定要比军中大营里强。

    使团代表国家,虽然不像后世那样经纬分明,也自有一番气派,当然国旗是不让升的。二层楼顶插着刘禹的使节大耗,门口把守的换成了杨磊的手下,他自己则被刘禹叫了去,带着几个人在空无一人的房中翻翻拣拣,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中书,属下带人仔细查过了,没有发现有监听的迹象。”一番搜寻之后,杨磊再三确定了没有异常,这才返身向刘禹禀报。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做,杨磊还是认真地检查了一遍,刘禹只是希望没有什么东西来打扰自己,他当然知道这世上不会有窃听器的存在,要是有也是他自己装的。然而这并不表明本时空的人就不会监听,要知道这时空的建筑可没有多少隔音的效果,配合一些简单的工具同样可以达到目地,他就亲眼看到过那种精巧的设计,一种被称为“铜耳”的声音放大装置。

    刘禹点点头,他的这间房居于二楼,想要不动声色地监听,必须要有非常完备的设施,找起来并不麻烦。既然杨磊他们没有发现,那就应该不存在,这也是小心使然,不这么做上一遍,他是不会放心,毕竟这是在敌人的地盘里。

    “李十一吗,你等是否已经到了,现居何处,有多少人手可用,语毕。”等所有人都出去,刘禹吩咐他们不得打扰,这才关上门,拿出了藏于腰间的对讲机。

    “禀侍制,属下已到城内商栈总号,其余人手分散于各处,城里城外都有,目前加上带上来的,共有四百一十七人,有何差遣,请侍制吩咐,语毕。”

    李十一的声音很快传来,他比刘禹要早一天进城,为的就是召集人手和提前进行布置。刘禹在心里默算了一下,除了留给张青云和杨行潜的那一部分,还要除去留守在各地商栈中的人手,这已经是他能凑出的最大数量了,少是少了点,如果运用得当还是能起到作用的。

    “眼下有几件事要即刻去办,拿出所有的资金,不惜代价,交好把守城门的汉军,官职不必太大,一定要有实权,缓急之时或许用得上。再则,监视城内城外所有驻军,盯着皇城各路出口,务必要掌握他们的行动规律,语毕。”

    “属下记下了,不过侍制,你等住处附近,也须得安排人手,万一有什么动静,属下怕接应不及,语毕。”这些事情,李十一显然是全盘考虑过,对于他来说,刘禹的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这个你自行决定吧,总之一切要小心,不要大意,元人一旦有了察觉,必会全城大索,到时候解家的招牌也是无用的,语毕。”

    刘禹知道元人没有多少防范意识,这个时空就是这样子,现代的谍报工作还要等到一战之时才会有。但这并不表明这样的工作就没有危险,刘禹特意嘱咐,就是为了提醒他们不要轻敌,更不要认为解家会是什么大树,否则付出的就是血的代价,这是他不想看到的。

    至于他自己,且不说有保命绝招,就目前看来,至少廉希贤没有杀他的意思,他的态度肯定会影响忽必烈的态度,那个人能被称为雄主,自然不是心胸狭窄之人,在招揽的希望没有完全破灭之前,他应该没有多少生命危险,再说了这些人心里自己不过是个小角色,还远没有到影响大势的地步。

    得到李十一等人的消息,刘禹已经放下了大半的心,他做这些不光是为了给自己留条退路,还要考虑到使团中的其他人,自己一走了之是很简单,留下的那些就不一定了,元人的怒气只会发泄在他们身上,特别是那些普通的禁军军士。

    人一旦到了目的地神经就会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旅途的劳累、身上的酸痛无时不在侵蚀着他的脑细胞,一种名叫“瞌睡虫”的生物悄悄爬了上来,刘禹只觉得眼皮下沉,人也渐渐地歪到了床上,此刻,天大的事都没有睡眠重要。

第五十六章 蛮子

    “看看我的中都海牙都带回了些什么?”

    忽必烈一脸笑意看着这个年青的臣子,在其心目中已经当成了子侄辈,这句话既没有用蒙语,更不是汉话,而是廉希贤自己都很少用的突厥语。

    “尊贵的可汗,你最忠实的仆人回来了,很遗憾,他没有为你带上任何足以称道的礼物,除了一张纸和几个南蛮子。”廉希贤仆倒在地,匍匐着向前直到忽必烈的脚下,他的突厥语说得有几分生硬,甚至都不像是母语,忽必烈听完了呵呵一笑。

    “起来吧,达甫,说说你的那个和约。”

    拍了拍他的头,忽必烈换成了汉话,和约的条文其实早就通过快马送到了他的手中,他这么说只不过是想听一听和谈的细节。这个条文引起了诸人的不满,特别是最前线的阿里海牙等人,从效果上看,忽必烈也觉得过于宽纵了,同他印象中的宋人不太一样。

    “陛下,宋人之中不乏有识之士,我等的动作已经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其中一个就是与臣同来的那个南蛮子,他是宋人的和议副使,说了一些惊人的话,在说出他的名字之前,臣想问一句,西北是否出事了?”

    西北宗王反乱发生在廉希贤赴宋之后,而之前就已经有过先兆,只不过被他压了下去,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秘密,忽必烈也明白这一点,知道他所问的不光是结果,还有更详细一些的过程。

    “五部断事官刘好礼自谦州逃回,据他所报诸王反乱,拘押了那木罕、阔阔出和安童,事由是什么现在还不清楚。伯颜带着人过去了,目前与他们在阿力麻里一线对峙,叛军得到了海都的帮助,最新的消息是,他们已经联兵逼近了阴山,威胁到了彰八里和别失八里。”

    这是一件让人很不愉快的事,忽必烈的语气有些低沉,他倒不是怕那些人,主要是这个关键的节点上,突然来这么一出,让他很心烦,也打乱了一些原有的布署。

    “原来如此,请问这是何时发生的?”廉希贤对那一带比较熟悉,一听就知道形势不太乐观,伯颜的兵力肯定不足,否则他们不会大胆进逼,只不过到了阴山山脉一带,基本上就是自家的地盘,防守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诸王所部全都以骑兵为主,那里倒处都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想要打出歼灭战几乎不可能,这就是海都为何能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原因,他能理解大汗的烦恼,这人就像是一只苍蝇,吸不死你恶心死你。

    “二个月之前,为什么这么问?”

    “若是臣说,差不多那个时候,便有一宋人预知了所有的结果,大汗相信么?”廉希贤的话让忽必烈吃了一惊,他信的是长生天,那些鬼鬼怪怪的东西并不放在心上,他当然知道廉希贤不可能说谎话,这既没有必要也没有意义,一时间,忽必烈陷入了思考中。

    “你是说他在二个月前就知道诸王叛乱了?”

    “不光是这样,他还准确地说出了那木罕等人的名字,以及大元与其他汗国之间的关系,比如说海都等人不听调遣,屡次作乱,都哇为其羽翼,蒙哥帖木儿阴奉阳违,等等,这种事情从一个南人嘴里说出来,大汗认为可能吗?”

    廉希贤将刘禹那天的话复述了一遍,说出这些人的名字并不奇怪,可如此谙熟内情,连他们相互之间的关系都了如指掌,那就不得了了。要知道,这些关系就算是忽必烈自己也只能通过零星的情报去推断,甚至很多时候消息是滞后的,因为他们经常性地反复,忽叛忽降,真实的历史上终他一世都没有搞定任何一家。

    “也许此人是从旭烈兀那里过来的也说不定。”忽必烈只能去照自己理解的推断,不过他也知道不太可能,伊尔汗国虽然有许多汉人在那里做事,可是极少会有人通晓这些,更别说他还去了宋人那里。

    “不会的,此人是建康之战的功臣,至少半年之内不可能同时出现在别处。”

    廉希贤摇摇头,他就是想不通这一点,诸王叛乱不管是从哪一天开始的,刘禹都不应该在那里,除非他有很发达的情报网。可是一个宋人万里迢迢地跑到西北去,神不知鬼不觉地打探消息,就是为了在半年之后摆自己一道?说出来鬼都不会信。

    “是个武将?”一听到功臣两个字,忽必烈首先就想到了武人。

    “文人,但不是一般的文人,据臣观察,此人于经书上未必有多大的造诣,不过却精于实事,是一个极为罕见的南蛮子。”

    廉希贤面带苦笑地介绍了自己的遭遇,他倒是没有埋怨张弘范的意思。那种情况下,他们做出那种反应是可以理解的,未必就是真想要了他的命,只不过事情没有成功而已,事后张弘范很郑重地向他道了歉,廉希贤却反过来安慰他,这种事情他不是第一次碰到了,不过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也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江州是在这里么?”忽必烈注意地却是另一个方面,他在地上随手划了几划,一条歪歪的线就代替了大江,鄂州一带他很熟悉,当年在那里征战过很长时间,大江下游就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不过位置大致上是没错的。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又陆陆续续添加上别的地名,整个地图一直沿着大江划到了建康。回到江州的位置上,忽必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显然那是个很关键的地方,刚好卡在了南下的通道上,与隔江的安庆府一起扼住了大江的两头。

    “这件事臣有欠考虑,不过和议之时宋人以此为条件,不可更改,否则便谈不下去,时间紧迫,为了换回咱们的人,臣只能应允了他们。”

    其实这一切都缘于一个人,在交割江州的时候,廉希贤才发现了宋人的企图。这也难怪,没有人样样精通,他长于谋划,却拙于战略,本以为是个权宜之计,哪知道宋人已经有所准备,这也是他原谅了张弘范举动的原因之一。

    “算了,不过一个小小的城池,朕相信它还挡不住朕的大军,好吧,现在来说说你带来的那个蛮子,他叫什么?”忽必烈扔掉了随手捡来的一截树枝,拍拍手问道。

    “回大汗的话,此人姓刘名禹字子青,年纪与臣相当,已经在宋人那里做到了四品,此次宋人的使团就是以他为主。”

    刘禹?忽必烈有一种在哪里听过的感觉,想了想又不得要领,他现在忙得焦头烂额,能够抽个空子见一见廉希贤已经算是放松了。既然想不到,那多半也不怎么要紧,忽必烈甩甩头,廉希贤今天带回的消息有点多,他还要需要慢慢消化才行。

第五十七章 微服

    “什么,伯颜不在大都城?”

    听到这个消息,刘禹有些吃惊,之所以会有这种反应,是因为他知道这人是攻宋的主帅,也是忽必烈最信任的人之一。UU小说,www.uu234.com眼下元人正在大举征发,他这个主帅的动作就要格外引人注意,刘禹担心的是,他会不会已经提前到达了某地,那就预示着战争将要爆发。

    “属下仔细打探过了,此人是三个月之前回的京,在城中呆了不到半月就带着人走了。据留守的弟兄得到的消息,鞑子的西北地区发生了叛乱,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伯颜等人就是前去平叛的,不过一直都没有捷报传回来,看来情况不妙。”

    他们两人身处的是大都城内的一处酒楼,元人并没有禁止他们的行动,在确定了忽必烈不会马上召见他们之后,刘禹便带着随从微服走出了驿馆。不出所料,身后跟上了几个人,不过一点也不像是监视,因为离得太近做太明显了,估计元人是怕他们惹出什么麻烦吧,刘禹也没把那些人当回事,他知道还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这些人。

    进了酒楼之后,身后的那些人就停在了门外,刘禹带着人直接上了二层,一间临街的大房被他包了下来,紧邻着的就是李十一所包的一间,他要比刘禹早来半个时辰。酒菜上齐之后,楼里的伙计就被赶了出去,李十一则瞅了一个空子来了到刘禹的房间,一切都像谍战片里地下党接头那样,这已经被刘禹写入了他们的训练手册中。

    “西北......”刘禹一边嘴里重复这两个字一边用手指敲着桌面。

    这个西北可不是指后世的陕甘地区,而是更远一些的边疆省,甚至到了由前苏朕分裂出来的原中亚某个加盟共和国境内。实在是太远了,他不可能为此再建立一条通讯线路,根本没有足够的人手,再说了,谁愿意去那种地方啊,连语言都不通。

    西北动乱是他早就知道的历史,可是为什么现在就发生了?之前他忽悠廉希贤时,是希望扮演一个神棍的角色震震他,天地良心,他当时真不知道这一切,因为照史书记载,这本应该是明年才会出现的事情。

    看来是自己的到来改变了什么,不过从大局上来说,这对大宋是有利的,至少现在忽必烈也面临着两线作战,他会不会改变初衷呢?刘禹想了想又摇摇头,这个人最大的执念就是征南,历史上在动乱发生之后,他一直忍到了伯颜班师回朝,才命他率军西向,而这时叛军已经截断了河西走廊,目标直指蒙古人的根本之地--哈刺和林。

    在客观上,那些叛军现在成了大宋的盟友,但是刘禹知道他们不是伯颜的对手,成败的关键在一个叫海都的人身上,历史上他袖手旁观,坐视拖雷一系的子孙们自相残杀,错失了最好的举兵机会,从而被伯颜各个击破,轻易地就平定了这次叛乱。

    自己可以做些什么呢?刘禹看了身边的李十一一眼,让他着人跑上一趟,说明大宋有意支持他?自己倒是可以以使者的名义写一封信,可这种空口白话谁会相信呢,而且现在他连战争进行到了哪一步都不清楚,说不定明天伯颜的捷报就到了大都也未可知。

    消息知道得太晚了,早知道历史已经改变,他肯定会提前做出布置,虽然有些不甘心,刘禹还是压下了心里的念头,他不能让弟兄们为了一个不靠谱的猜测去冒险,如果可能他倒是想自己去,不过那也是一种冒险。

    “记下这个名字,若是以后在哪里听到,千万要留意,如果能有机会牵上线,就去做,不必另行请示。”

    没有笔墨,刘禹用手指蘸着酒在桌子上写了两个字,这只是音译,但是大致上肯定差不多。李十一认得这两个字,东家已经说了是某个人的名字,他在心里默念了两下,然后朝着刘禹点点头。

    “城里新到的兵很多么?”刘禹顺着窗外看去,这一带已经到了普通居民区,各色人流穿行街中,其中有许多都是军士打扮,有的手中还拿着武器。

    “很多,具体的数目还没有统计出来,不过昨日就到了三千人多人,有蒙古人、女真人还有高丽人和鞑靼人。据说数月前就开始征发了,一些部落隔得较远,这些天陆续才抵达,后面还有更多,都是来自辽东各行省。”

    刘禹默不作声地听着,几个穿着半截皮袍的人正从窗下走过,生得十分高大,光溜的脑袋上顶着一摄小辫子,与后世烂大街的某朝影视剧的造型不一样,倒像是宋人的小男孩幼时的样子。

    忽必烈看来是用上了全力,那么多的汉军还不够,连这些山中野人都不放过,像这样毫无节制的征发,除了增强军力,只怕还有翦除内患,任其与宋人互相消耗的意图吧,刘禹不无恶意地猜想。

    “商栈的皮货是否来自辽东?”刘禹随口问道。

    “嗯,不光是咱们商栈,城中大部分皮货都来自那里。从这城中运去盐、铁等物,到了他们那里再换成皮毛、山珍、海味,马上入秋,正是补充皮货之时,再过些日子就会有商队出发,侍制可是有货要入么?”

    “等商队出发时,嘱咐他们着意打听一下各个部落的情形,少了这么多青壮,他们的日子应当不太好过吧,看看是否可以拉拢一些。”

    刘禹对皮毛没有兴趣,不过这些拿到后世,应该算是珍稀品种,说不定能值上大价钱,只是他现在还没功夫去做这种生意。这些女真人征发时,肯定被许下了重诺,他们就像是金人开国之初那样子,战力凶悍,破坏极大,如果能反过来,他们对于元人来说也是一样的。

    “此事属下倒是有耳闻,那些部落穷得很,元人又肆意压榨,心怀不满的不在少数,只是元人目前势大,无人敢动而已。这一次征发,族中大多数青壮都从了军,就更加不敢说什么了,侍制此意,只怕难以达成。”

    李十一摇摇头说道,忽必烈的这招的确够狠,看来他已经防到了这一招,青壮一走,部落里尽是老弱,要想干什么都不可能。刘禹却毫不气馁,这些人桀骜不驯,历朝历代都很伤脑筋,他就不信了会全都服服帖帖。

    “先打通关节,用不用得上再说,这事不急慢慢来。”

    他明白李十一的忧虑,眼下自身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不愿意多分出人手去干别的事,可刘禹无法跟他明说,其实自己的安全是有保障的,也只能是先按下来再作计较。

    这次出门只是试探性的,刘禹不打算在外面呆得太久,吃过饭后两人便分了手,他循着原路返回驿馆。而李十一则转身去了相反的方向,侍制的布置还有些需要调整,人手始终还是个问题,几百人听着是不少,可撒在一座人丁近百万的大城市里,就不够看了。

    海子斜街一带商铺云集,这里算得上是一个贸易区,来来往往的除了达官贵人还有更多的普通民众,任何人都能在此找到心仪的物品,因此商铺的生意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店面也是千金难求。

    “怎么着啊,你们东家还是没有回来?”

    一个汉军百户打扮的小校操着一口不甚地道的北地话嚷嚷道,“啪”得一声把身上的佩刀连鞘扔到台面上,唬得店中伙计立马就抱头蹲下,柜台后面的掌柜也是战战兢兢,哆嗦着嘴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来得不只他一个,身后的三名军士也是一脸的凶样,骂骂咧咧地挤开了正在挑货的客人,一见到这阵势,谁还敢光顾。不过片刻,店里就变得空空荡荡地,只剩了他们这些跑不掉的人。

    “这位将爷,东家去北边入货了,一时半会儿的可能回不了,要不你先歇会喝口茶,今日弟兄们所有的听戏逛园子,小的都包了,如何?”

    倒底是做惯了开门迎客的生意,掌柜打开柜门悄悄地塞过去一卷东西,嘴里也说着软话。百户斜眼一看,簇新的中统宝钞,估摸着有一贯之多,既然人家会做人,嘴里也不好太难听,骂了几个手下两句,和他们一块坐到了边上。

    “我说你们东家也是的,守着这么个鸟不拉屎的铺子,能下蛋还是能当饭吃?咱们看上你是你的福份,别给脸不要,咱们上头那位也不是好脾气的,知道后面是谁么?”百户喝着他亲自端上来的茶,一边吱着嘴一边教训他。

    “知道知道,将爷说得都在理,可小的就是一个管事的,东家不在做不了主啊。你抬抬贵手,千万给通融几日,东家一回马上就去拜访。”掌柜像个小厮一样侍候着他们几个,一张脸笑出了花,见他这付德性,俗话说“伸手不打笑面人”,几个人顿时就停止了喧闹。

    好不容易将人打发走,掌柜站在阶下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街角倒拐处,这才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想恨恨地吐上一口唾沫,临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挑帘子进屋,他脚步不停地直入后厢,看都没看堂上那些目瞪口呆的伙计一眼。

    “走了?这回怎么说。”

    “还是那话,想要与东家面谈。”

    一个身着长衫的男子头也没抬地问了一句,他的手里把玩着一个事物,晶亮晶亮地,时时发出“嘀哒嘀哒”的声响。

    “什么来路,打听清楚了么?”

    “清楚了,都是解家的人。”掌柜擦了擦了头上的细汗,将之前打听来的情形述说了一遍,男子静静地听他说完,半晌都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在听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解家......”

    男子嘴里嘟囔着,他当然知道这两个字的份量,在北地另可得罪蒙古人、得罪色目人,也别得罪这些汉家将门,那都是实打实的军功堆起来的,眼下大汗正得用的人,人家确实有嚣张的本钱,而自己呢?男子忽然抬头,仰天爆出一阵大笑。

    “来吧,都来吧,看上了什么,都拿去,都拿去......”

第五十八章 乌合

    “一群乌合之众!”

    海都悻悻地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语,不过这个词却是来自于他最不屑的汉话,都忘了倒底是谁教给他的,也许是安童经常挂在嘴边的?谁知道呢。

    远处是连绵起伏的群山,同华夏国内的那些青山不一样,呈现给人的是一种灰蒙蒙的色彩,山上到处都是低矮的灌木丛。路倒是不算难走,翻越过去就是彰八里,大元的边防要地,也是他曾经折戟的地方。

    在得到他的帮助之后,叛军稳住了阵脚,伯颜虽是名将,也只能同他们斗个旗鼓相当,原本双方在阿力麻里一线对峙着,都没有挑起决战的意思,就看谁先撑不住,谁知道海都策动了察合台汗笃哇来援,形势一下子就倾向了他们。

    伯颜的反应很快,一得到消息就连夜拔营,并留下所有的骑兵断后,虚张声势地样子拖住了诸王的脚步,当他们就要不要追击争论出一个结果来时,伯颜的大队人马已经渡过亦列河回到了元人的统治区内,倚着边境上的几座城池同他们周旋,双方再次形成了对峙。

    诸王反叛之时人马有将近十万,打到现在仍有八万之多,海都不过带了五万骑兵,对方虽然尊他为盟主,可是实力决定话语权,在意见不统一的时候,他很难用强力去推行,要知道双方不久之前还是死敌呢。

    当然这一切在笃哇的加入后就发生了变化,察合台大军足有十万人,已经超过了叛军总和,笃哇本人又是唯海都之命是从,因此海都总算拥有了较高的领导力,尽管依旧会吵闹不休,但对于他制定的计划,诸王已经不敢再违逆。

    阴山脚下的草原上,到处点缀着蒙古人的军帐,远远望去就像是春天里草原上盛开的野花,这是海都目前为止能集结到的最大兵力,足有二十多万,而且全数都为骑兵,比当年成吉思汗全盛之时也不差多少,可是他对胜利一点信心都没有,因为对手也同样是蒙古人,了解他的一切,包括弱点。

    “笃哇,我的朋友,要不是你及时到来,我现在还在阿力麻里听他们唱歌呢。”听到脚步声,海都转过身展开双臂,露出一个笑容。

    对于这个自己一手扶持上去的察合台汗,海都没有多少客气,两个人轻轻相拥了一下就分开了,从对方的眼神里,海都看出了一些别的东西,他的情绪也有些低落。

    “出了什么事吗?”这是自己最可靠的盟友,实际上在他的心目中,已经当成了自家的一份子,双方的友谊超过了二十年,看样子还会继续下去。

    “不花刺那里来了阿八哈的信使,他想要同我们讲和,如果我答应他,他会把从哥疾宁、起儿曼到申河的所有土地都交给我,还想让我出兵支援他。”笃哇的语气很平静,但是海都知道他的内心肯定不是这样。

    “好大的手笔。”这个消息让海都也无法淡定,他知道那块土地就是察合台汗国与伊儿汗国之间纷争的根源,土地肥沃、物产丰富,阿八哈这么做,明显是带着很大的诚意来的,根本让人无法拒绝。

    “他准备对马穆鲁克人动兵,听说已经集结了不下五十万人,蒙哥帖木儿那边也派了人,这一回应该是真的。”

    笃哇知道海都的想法,可是他并不想两边为敌,而且都是强敌,察合台汗国的疆域并不算大,人力和资源也相当有限,这么做只是自取灭亡,他们现在最主要的敌人实在太强大了,有着几乎无限的人力,这一回仅仅派了十万人来,就让他们进退两难。

    “那就答应他。”海都知道自己不能阻止,对方倒底不是自己的下属,他必须要站在盟友的立场上考虑他的利益,阿八哈的目标同他们没有冲突,也无法帮助他的宗主,那位大都城里的大元皇帝陛下,让笃哇专心跟着自己,这比什么都要强。

    “可是...”笃哇刚想说什么就被海都出口打断了。

    “我的朋友,你的眼光应该放到那边。”海都指着远处的群山,那里除了起伏不大的山脉,就是一望无际的草场,蒙古人最看重的不是城市、人口、田地,而是这些祖祖辈辈就为之疯狂的东西,没有了草原、牧群,就没有了蒙古人的根。

    笃哇何尝不知道那是上天恩赐的沃土,从这里一直到整个漠北,都成了忽必烈的囊中之物,他们这些同样是成吉思汗的子孙,黄金家族的骄子,却只能统治那些话都听不懂的色目人,可是谁让形势比人强呢。

    “蒙古人已经成了一盘散沙,这样下去,先祖的荣光不在之后,迟早有一天我们会被赶走,到时候可就再也回不去了。”

    海都指着身后的大帐说道,那里面传出的吵闹声很大,即使他们走了这么远还是能听得出来。这只是一个缩影,经过了几代人,蒙古人早已不像开国之初那样团结,哪怕同一家族也相互举起了刀枪,推举大汗制度名存实亡,这一切又怪得了谁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思,他笃哇又何尝不是一样。

    他很清楚海都的想法已经不切实际了,忽必烈掌握的资源要远远超过他们,类似于这样的骚扰性打击根本撼动不了他分毫,如果不是后者的目光一直盯着南边,他们早就被连根拔起了。

    “我让脱不花去了那边,忽必烈为什么只派了这么点人来,我不相信是因为兵力不够,或许他们闹出了什么乱子,如果是那样,也许我们的机会就来了。”

    脱不花是他的必阇赤,相当于元人的丞相,算得上是左膀右臂,笃哇相信他派出此人的目地绝不会只是为了看看,当然他也不会去追问什么,海都的计划会到哪一步他并不关心,自己能从中得到些什么才是最关键的,

    “那是谁?”突然看到不远处的草原上,两骑骏马相互追逐而来,马上的骑士很年轻,都没有着甲,穿得像个普通牧民,不过却没有任何人去阻拦他们。

    笃哇的疑问没有得到回答,海都望着来人,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两人在离着几十步就停下了马,一齐走上前来,朝着海都行了个礼。

    “斡鲁思,我的孩子,记得吗,和你的宽阇是同一年。”

    “记得记得,都长这么高了?”

    笃哇露出一个惊喜的表情,他知道这是海都正妻的儿子,用汉人的说法就是“嫡子”,没准就会是以后的汗王,至于另一个,长得同他有些像,难道是弟弟?

    “忽秃仑,我的月牙儿,来父汗这里。”没想到那个年轻人直接扑进了海都的怀里,红扑扑的脸蛋有着细小的汗珠,弯弯的睫毛忽闪忽闪地,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满是笑意,竟然是个女孩子,虽然作男子打扮,但是一看就知道生得极美。

    “怎么样,能配得上你的宽阇么?”

    海都现出一个父亲的骄傲,得意地向笃哇展示着,不过他怀里的女孩一听这话就分开了身,目光直愣愣地盯着笃哇。

    “阿瓦,要我嫁也可以,除非他能打过我。”她扬起头,一脸挑衅地说道。

    两个大人听到这话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放声大笑起来。

第五十九章 产业

    大都城中街一处拐角,刘禹终于看到了自己的产业,巨大横匾上写着三个镏金铜字“海昌盛”,正好对应了他在后世的公司名。同样的牌匾还挂在北地的各个州县上,但是都没有这处气派,因为这里是总号,这里是大都。

    不像海子市,这条街上往来的人群以异族居多,汉人虽然也不少但一看就是有身份的人,因此街上的商铺主打的就是高端消费人群,在伙计们殷勤的恭敬声中走进门里,地上踩的是纯手工的波斯羊毛地毯,就算是不懂行,刘禹也知道那不是后世的化纤产品能比的,足以进入博物馆珍藏,就算在这时空,贩到临安也是富人们趋之若骛的好东西。

    既然是高端,店里的客人自然不会多,每个人都被伙计们招呼着,在柜台前挑选自己心仪的商品。刘禹正想打量一番屋里的布置,一个伙计笑着迎了上来,等看到了他的脸之后,突然现出惊喜之色,

    “官......人,请这边来,让小的为你介绍。”刘禹微微摇头,让对方很快反应过来,如同其他客人一样,伙计将他领到了一个半隔开的小间里,那里面放着桌椅等物,专门为他们这样有身份的人设计的,这倒不是刘禹的首创,而是这世上通行的规则。

    “可要通知掌柜的?”伙计左右看了一下,低下头小声请示道。

    “喔,你们李头不在?”刘禹知道他说的掌柜不是指外面的那个,而是说的李十一。

    “去了斜街,在海子市那一头,应当是去谈一桩买卖,听说咱们会在那边开一处分铺。位置已经挑定了,联系了许久,对方才答应见上一面,今日便带人去了。”

    表面看上去,这只是正常的商业行为,伙计们基本上都知道。刘禹在听到地址的时候就已经愣住了,伙计以为他不知道地方所在细细解释,他却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脑子里嗡嗡地,似乎有些东西正在拼命地挤出来。

    离开了总店,刘禹谢绝了伙计带路的请求,他不想让后面跟着的人感觉到什么,这一带他从来没有来过,不过大致的方向还是知道的,难得有这样子公开逛街的机会,当然不能错过了,再说闲着也是闲着。

    从中街一路前行,到处都是商铺、酒楼、客栈,就眼前所见的情景,各种肤色的人都有,各种版本的语言交杂着,无论是人流还是建筑,都有了些后世帝都的风范,更准确的来说,就是一个国际大都会的模样。

    就这么走着逛着,偶尔还会在某间铺子里停留片刻,刘禹也会饶有兴致地拿起某件商品,犀角、象牙、玳瑁、珍珠,上面似乎还粘着动物的血迹,这些在后世已经绝迹或是濒临绝迹的东西,此处却是毫不稀奇,就连路边摊上都摆得是,人类还处在与大自然争夺生存权的时代,只是地球上的住客之一,还远远没有成为唯一的主人,用句装逼的话来说,“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

    “丁掌柜!”

    斜街上一处铺子里,李十一穿着一身缎面长衫,头戴一顶笼纱襥头,翘着脚坐在靠椅上,手里把玩着一个翠绿的扳指,眼神琚傲地打量着对方,嘴里的口气越来越严厉。

    “某遣人来此数遍,都说你出外未归,那也行,等呗,谁叫某家有诚意呢?这街上铺面数十家,某偏生就看中了你这处,好心与你商议,怎么?你觉着,某家像是待宰的羔羊,任你等下刀子么?”

    “李大东家也说了,这街上铺面甚多,哪一处都强过了某这小铺子,为何就紧着某家这处不放呢?实不相瞒,此铺是家中饭食所在,先祖传下来的,子孙纵有不肖也不敢轻出,大东家恕罪,还请高抬贵手。”

    一名男子站在他身边不停地作礼,貌似恭敬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着,似乎在强忍着某种冲动,同他站在一起的店中掌柜则不停地说着好话,生怕自己的东家控制不住说错了话,那就是不测之祸。

    “看来你还是没明白啊,某就与你说说吧,五个月前,你家中在这条街上还有七间铺子,不错那些铺子每一间都比这处大。其中的四间是你们着人白白送到人家府上的,一文钱也没有要,还怕人家不肯收下,某没说错吧,余下的三间,分别于数月之内出了手,卖了多少你心里清楚,某家也知道,如今开的这个价钱,你拍着胸脯说一句,公道不公道?怎么着,你觉着某家与那些人相比,要矮上几分么。”

    李十一的话声量并不算高,可是却像刀子一样戳在了男子的心上,人家已经摸清了自己的底,自然知道自家没有什么后台可依,他今天知道轻易过不了关,可是没想到才片刻功夫,自己就不得不要做出决定,是死保着祖上的产业呢,还是先顾着全家的安危。

    对方说的话没错,到了这个关口,成与不成已经由不得他了,对方给出的自然不会是什么公价,仅仅比之前那些人家多了那么几分,他能不答应么?正想再开口哀求一下,哪怕是缓上几日,让店里多出点货收回点本钱,对方已经不耐烦地站了起来。

    “事情就这么着吧,话已经搁到这里了,要成就即刻去交割,某还有事要忙,没时间跟这儿瞎耽搁功夫,余下的事就交与他们好了,今日就带着你的人点算东西,也就是天子脚下,换了别处你试试?”

    李十一抬脚就走,根本不待对方回话,借着解家的招牌,生意已经做到了全国各地,到处都在交结着关系,哪怕就是离了解家,这也是一个错综复杂的人脉网,权钱交易才是这世上最通行的标准,纯粹的商人是不可能做大的。

    男子还想要追出去解释什么,立马就被一把半出鞘的佩刀给拦了下来,深寒的刀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人家已经没有耐心同他讲道理了,过来不过是为了通知他一声,更不会容他拒绝,否则的话?男子不敢再深想,只能照人家的吩咐去做。

    “茂源祥”

    刘禹在对面默默地看着这块招牌被人拆了扔在一旁,紧接着一行人从店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大包小包,各种家伙什儿,甚至还有一口大铁锅,领头的那个有些不甘心地回头看了一眼,就是这一回头,让刘禹看清了他的面容,比大半年前相去甚远,似乎一下子老了十多岁,哪还是他记忆里那个风流的公子哥儿。

    他没有看到李十一出来的情形,可却认得出在那里干活的全都是自己的亲兵,没想到搞了半天,李十一看上的店面居然就是这一处,真不知道是不是天网恢恢呢,还是天意弄人。

    是的,刘禹倒现在都不知道当初那件事是为了什么,丁家没有任何理由出卖自己,因为那样他们也得不到什么,反而会失去一个重要的货源。所以他既然回到了这里,就一定要弄个明白,倒底是谁在幕后主使,所有的人,哪怕那个人是忽必烈,他也绝不会放过。

    此刻,他没有打算上前去质问,除了后面还跟着几个尾巴,还有就是他不想这么快就让人察觉出来,元人能干一次就能再干一次,宋使的身份起不了什么作用,忽必烈已经下了南征的决心,自己说不定就是他预计中出兵时的祭品。

    得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或者是利用暗地的手段,这就是同以前来的时候不一样的地方,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力量,虽然还不够强大,但可以做一些事了。对面的男子已经被他的伙计们拖走了,刘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不过能想像出他的心情,相对于他可能的靠山来说,解家就像是一座搬不动的大山。

    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和梦里的一模一样,那间铺子曾为他带来了无法估量的财富,同时也导致了不堪回首的遭遇,那些曾经痛彻心菲的记忆渐渐清晰了起来,让他忍不住有种想要逃离的冲动。

    在附近挑了一处酒楼,刘禹找了个临街的窗口边吃边等,没有过多久,李十一就跟了进来,他得到通知的时候,还在这条街的附近,正打算回总部去。

    “交待你的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

    刘禹没有问他今天干什么去了,那是他自己的安排,没有必要事事同自己请示。

    “正要准备同侍制说呢,一早就有弟兄传来消息,说是那个胡同找到了,不过那户人家已经被烧成了白地,附近的房屋都有波及,说是数月之前的一场大火,人一个都没逃出来。某方才亲自去看过一,那一带据说官府打了招呼,没有人再敢去起屋居住,就这么撂荒了,除了些倒塌的痕迹,全是半人高的野草。”

    李十一将他的所见所闻一一道出,刘禹拿着酒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为了掩饰他站起身朝向了窗外。这就是他吩咐李十一去查找的消息,但并没有告诉他原因,在李十一看来,这也许是东家认识的某户人家,遭了灾祸才会如此,根本联想不到刘禹本人头上。

    “听弟兄们说,那处已经无人居住,若是东家想要,可以直接买下来,花不上几个钱,过去这么久,官府也不再去管这些事,那处的位置挺不错的。”

    “你看着办吧,不过,买了来不要做任何改动,原来如何还是如何。”

    刘禹的吩咐让李十一疑惑不解,都荒成那样了,不整理整理买了有什么用?可是他也不敢打听,只能是先应下来。

    “听说你在这附近买了个铺子,打算要做什么?”

    “侍制问这事啊,你看这条街,虽然往来的达官贵人不多,可有钱的富人也不少,这样一间铺子,等闲是买不到的,若不是打听了那家的背~景,某也是不敢下手的。侍制知道,咱们的生意越做越大,开销也是不老少,有这几间铺子的支撑,做起事来会方便些。那里的生意原本就不错,等拿到了手,再整勅一番,那就么个小铺子,一年所得不比中街那处要少......”

    刘禹听了个开头就知道怎么回事了,说倒底支撑一个庞大的情报网,自然要花不少的金钱,他没空去做生意,弟兄们却是要吃饭的,更别说还有活动经费。李十一搞这些可不光是为了掩护身份,赚钱也是实打实的事情,特工也是人,不会像影视剧里那样只知道整天耍帅,有着用不完的钱。

第六十章 混入

    “是何人要找杨某?”

    离着驿馆约摸三个街口的样子,杨磊被手下引到了一处街角,他不由得心生警惕,如此偷偷摸摸,又不肯表露身份,难道是对使团有所不利?正因为想到了这一点,他才会应约而来,冒险总比被蒙在鼓里的好。

    “虞侯可识得某?”

    到了地方,一个男子转身同他相对,听声音就有些耳熟,等他取下包头,杨磊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赶紧松开了已经放到刀柄上的手。

    “你不是狗蛋么?怎会来到这里。”

    来人他怎会不认得,好友金明的贴身护卫,几乎就是他的家奴,走到哪里都离不得的,如果狗蛋在这里,难道说......可是明明他已经上船去了南方,还是自己亲自送上船的,杨磊一时间糊涂了。

    “虞侯莫怪,某并非同指挥来的。”老狗子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赶紧解释道,杨磊听了不但没有释疑,脸上的惊异之色反而更加重了,一个宋人的都头,不远万里地跑到元人的都城来,如果不是奉了密令,那就只会有一种可能性,想到这里,他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虞侯莫急,不是你想的那样,听某慢慢道来。”

    眼见杨磊的手又摸上了刀柄,老狗子苦笑着摆摆手,走过去在他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杨磊乍一听就要发作,似乎这个消息比老狗子投了鞑子还要让他受不了,对方似乎猜到了他的反应,一付任你处置的模样。

    “好生糊涂,这不是要命么!”

    生气归生气,这一下终究还是没有下得去手,且不说对方不是他的属下,就那个小姑奶奶,只怕金明本人来也是无可奈何,又岂是老狗子他们能管得住的?

    “人在哪里,速速带某去。”杨磊没有办法,只得先找着人再说,一路想着一路头大,这是在鞑子的都城,万一发生什么事谁都罩不住,真要是有个好歹,他要如何去面对金明这个好友,更何况他本身也当人家是妹子看的。

    由于距离的关系,雉奴到得要比李十一还要早,进城之后便缩进了一家客栈,只让随行的老狗子去打探消息,自己强忍着一颗好奇的心,一步都不敢踏出去,生怕又惹出事来给别人带来麻烦,她当然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杨大哥,你们一路可好?不曾发生什么事吧,鞑子有没有为难,为何他......为何你等会上这里来。”

    进了房,没等杨磊装出生气的样子板起脸教训她一番,雉奴就冲上来一通乱问,好像他才是偷跑出来的那一个。杨磊被她又快又急的问话弄得莫名其妙,再一对上她那双大眼睛,顿时什么气都没有了,只余了满满的宠溺。

    “你呀!”

    金明这个妹子是他们这群老粗的掌上明珠,身为一个女孩子,原本就要比男孩子更宽容一些,加之她常在军营中厮混,嘴上又甜,每每犯了错被金明责罚时,哪个会不护着她?那双大眼睛都不用流出泪水,只要闪忽几下,铁打的老爷们也心软了。

    人都已经来了,再赶回去他自己心里都不会踏实,想来想去暂时在这里呆着,等使团返回了再一路走,应该算是个稳妥的法子。杨磊一边回答她之前的那些问题,一边慢慢地安抚她,在这里闯下祸事可不是责罚就能了的,他就是想护也未必护得住,所以必须要安她的心。

    “某看此处还算干净,不若就在此呆些日子,左右不过半月功夫,我等就应该会回返,到时候再混入团中,充个军士,弟兄们大都认得你,不会传出去的。”杨磊的想法很简单,只要平安回去就算交差了,可是雉奴一听就摇摇头。

    “你知道我的性子,来了这几日已经忍得好辛苦,一步都不敢出去,好容易来一遭,又怎能白白回去,万一哪天管不住自己了,说不定会连累了你们,不若......”

    杨磊见她如此中肯地评价自己,又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当下频频点头,可是等到最后,发现她的眼中闪着狡黠的光芒,立马有了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这怎么行,可不是玩的,就在此等着不好么。”听了她的话,杨磊的头摇得像泼浪鼓一般,只是不许。

    “杨大哥,求求你,看在兄长的面子上,看在雉奴自幼就失却双亲、孤苦伶仃、受尽煎熬......”雉奴摇着他的胳膊,泪光点点地看着他,那屡试不爽的一招又来了。

    “打住打住。”

    杨磊心知扛不过,想想放她一个人在外面也着实有些担心,还不如好事做到底,放在自己身边看着也好。于是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答应了她的要求,看着小女孩雀跃不已的身姿,杨磊一点都搞不懂她在高兴什么?

    驿馆的最高层是一幢二层的小楼,一共只有三间房,当中最大的一间自然归了刘禹,没有人敢和他分享。使团中的几个高层自副使吕师孟以下分享了其他房间,当然是几人合住的,因为房间不够,他们也不可能去同下边的随从们挤。

    三间大房外各站着一名禁军军士,每个人站三个时辰,全队的所有人轮流来。这种护卫大都是象征性的,真的有什么事,根本起不到作用,不过平时如果这些高层有什么需求,自然会着落在他们的头上,就像是饭店的服务员。

    “看什么,赶紧走。”

    亥时刚过,城中响起了梆子声,前来换班的军士分别接过了之前的三人,当中大房的那名军士有些诧异地看了看自己的接班人,个头才到自己的肩,殿直禁卫何时会招这么矮的?没等开口发问,就被一个声音训斥道。

    口气和声音都太熟悉了,军士马上就想起了这人是谁,他强忍着笑意退下去,不知道哪个家伙又要倒霉了。

    雉奴按着刀站在门口,就像以前常做的那样,至于里面的人,知道他无恙就好,见不见得又有什么打紧。

    大都的夜很静,除了秋虫的鸣叫就只有偶尔传来的梆子声,雉奴望着繁星满天,只觉得心中无比地踏实。隔着一道门,似乎听得到某人的心跳声,还有梦中的呓语,慢慢地她的脸色就变了,耳中传来的声音有些不对,她分明听到了一声低低的惊呼!

第六十一章 软弱

    冲天的火光中,刘禹能感受到那份令人窒息的灼热,一抹红色在他眼前舞动,看似很近却怎么也无法触及,他努力想看清,视线里却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

    “公子恕罪,奴来迟了,自罚一杯。”

    “奴家会什么,一会公子自然知道。”

    “大郎,若是此刻便死了,奴才不枉这一生。”

    “奴唤作‘盼儿’。”

    “大郎不来,奴绝不苟活。”

    “奴先走一步了,君且记住,黄泉路上,切勿相忘。”

    记忆像一幕幕的电影,逐格逐格地呈现在他的面前,刘禹伸出手轻抚着这张魂系梦牵的脸,指尖的触感是那么真实,让他无法分清自己身处何地。

    红衣轻转、舞步飞旋,大火及身的女子如同烈焰中跳跃的精灵,脸上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而是带着一个明媚的笑容,就像初见时的那一刻,让他怦然心动。

    “不要,不要去,啊。”刘禹的周身被火点燃,剧烈地疼痛让他无法起身,忍不住哼了出来,人也不由自主地蜷缩到了地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团红影远去,泪水打湿了眼眶,慢慢地流了下来。

    这是要死去了么?刘禹感觉自己快失去思考的力气了,意识一点点地远去,他甚至有些欣慰,就这么随她去吧,那样就没有痛感了。在失去知觉之前,他隐约觉得一双手揽住了自己,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雉奴冲进房间时,顺手带上了门,她不想让别人看到禹哥儿的样子,两个守卫的禁军虽然有些奇怪,但是谁都没有出声,谁知道那个小姑奶奶又要出什么妖蛾子了。

    “禹哥儿。”

    雉奴轻手轻脚地走到他身边,试着唤了两声,却没有得到回应,她点燃了房中的烛台,这才看清楚屋中景象。只见刘禹整个人都滚到了地板上,眉头紧皱满头大汗,身体蜷作了一团,还在不住地颤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雉奴握住他的手,一股热感传来,她没有想那么多,只希望能让他好过一点。

    “禹哥儿你莫怕,我在这里。”

    俯身下去一边握住他的手,另一只手则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她的呼唤,刘禹的身体慢慢平静下来,头慢慢地靠向了她,雉奴干脆坐到了地板上,倚在榻边,将刘禹的头枕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刘禹像个孩子一样地睡得很熟,缓缓地发出了鼾声,雉奴看着那张满是泪痕的脸,心里一阵阵地发疼,她想起了鲁港初阵时,禹哥儿也有过不适的反应,似乎自那以后,就成了百姓口中传诵的少年英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什么样的困难都不在话下,只有雉奴知道他心里有根刺,随时都有可能会刺痛他的心。

    也只有在这一刻,雉奴才明白他从来没有忘记过,只是那种伤痛太过深刻,才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隐藏起来,为何会突然发作?雉奴心里猛地一惊,难道这城中就是姐姐的葬身之所?她无意识地抚着禹哥儿的头,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咱们这是在地府么?”不知过了多久,雉奴被一个声音惊醒,她抬起头,禹哥儿的脸近在咫尺,正用一种无比痛惜的眼神望着她,说完,便抬起了手轻轻地掠过她的鬓边、额头、脸颊、最后停在了嘴唇上,雉奴从来没有见过那种眼神,一种莫名的酸楚凝聚在眼中,很不争气地模糊了视线。

    “莫哭,我不是来了么,不会让你一个人走的,死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说不定咱们还能穿去一个更好的时代,最好是回到我那里,到时候,带你见识一下......”刘禹的声音越来越小,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终于感觉事情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样子,好像认错人了。

    意识到不妥,刘禹赶紧直起身,他这才发现自己几乎就躺在人家怀里,雉奴抱着双膝坐在那里,眼泪不停地涌出来,刘禹有些手足无措,他不敢直接伸手去擦,只能拿起挂在一旁的官服,将袖口伸到了她面前,雉奴却抬起了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

    “姐姐她......葬在何处?”这个简单的问题一下子把刘禹问倒了,他暗叹一声坐到了雉奴身边,就像建康守城时的那些个日夜一样,雉奴很自然地将头靠了过去,她方才为了不吵醒刘禹,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式,早就觉得身上僵硬无比了。

    “那还是在去年的这个时候,我第一次到这里,原本只是想着做点生意赚些银钱,因为是在鞑子的地面上,我不想直接同他们打交道,于是就找了城中一户商家,让他们帮我出货,也就是这个时候,认识了你姐姐......”

    既然都到了这里,刘禹决定将真相告诉她,如果不这样,以这个女孩的性格,肯定会自己去打探,那样的话风险就会成倍地增加,他再也无法承受得起失去一个......怎么说呢,算是亲人吧,这样的后果了。

    自幼被拐、长大了被卖入青楼、被救出来没多久就遭祸而死、甚至连个坟茔都没有,饶是雉奴有了心理准备,一听之下也怔住了,泪水潺潺而下,不得不要手掩住才能避免发出更大的声响。

    “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不合生了病,姐姐也不会走失,更不会遭此横祸,惨死他乡。”雉奴唔咽的声音从指缝里流出,露出了少有的软弱,也只有在禹哥儿面前她才会如此,就像后者从不避她一样。

    她的话让刘禹惊到了,他记得金明也说过她一直为此感到自责,现在又听到了一个残酷无比的事实,不望而知会做何种想法。

    “雉姐儿,你是想让你姐姐去了也不安生吗?她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唯一的愿望就是再见你们一面,要说错,是我这个男子没有用,连个女人都保护不了。”

    刘禹用仅见的严厉目光盯着她,这种念头一旦生了根,会产生很严重的心理问题,他另可让自己担上,因为这本来就是他的责任。雉奴从他的肩头仰起头,满是泪水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几乎同他贴在了一起,从刘禹的角度,已经近得能看到肌肤上细细的绒毛,一股气息在两人之间流转,这是雉奴从未体验过的,以往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可是今天,她的心突然一下子就慌了。

    这是何等相似的一张脸啊,刘禹的心中没有任何**的成份,只有深深地怜意,凝视了片刻,他就转过了头,两人重新回到了之前的状态,相互倚靠着坐在一起,过了良久都没有人说话。

    “带我去看看。”

    “嗯。”

    “要做什么,莫忘了我。”

    “嗯。”

    “我学了一种很利害的枪法呢。”

    “嗯。”

    “月姐儿本想跟来的,我嫌她慢没让,你告知李十一那厮一声,有郑叔照应着不会有事。”

    “嗯。”

    “这袖子太硬,擦不利索。”

    “嗯,啊。”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大部分时候都是雉奴在说,他在听,当窗外的黑夜渐渐变白,第一缕晨曦透进来时,刘禹赫然发现,倚在他身边的女孩已经睡着了,手里撰着他的半拉官服袖子。

    男式的发髻被布包着、一身红祅轻甲,大致上就是初见之时的那个样子,年龄只有自己的一半、身高才刚过自己的肩头,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在最无力时候,将自己带出了梦境中的死亡,他至今仍然清晰地记着那些耳语。

    “禹哥儿你莫怕。”

    一个在后世都会称呼他大叔的女孩,握着他的手叫他莫怕,刘禹突然觉得自己充满了能量,有些事情应该要了结了,“十年太久只争朝夕”,他不想再等,梦里的人也是一样,哪怕是一天。

    大都城海子市附近的一处巷子,在夜色中显得十分低矮,与周围整齐划一的布局格格不入,就像一块豆腐被勺子挖去了一块,对于四下的百姓来说,这是一个充满传闻和恐怖的所在,哪怕是在白日都尽量会绕着走,更何况是在夜里。

    “东家仔细些,跟着小的步子。”

    巷子口出现了几个身影,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到处是倒塌的土块、瓦片、梁木,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路了,可是他们似乎对这一带很熟悉,虽然走得不快,但左拐右拐地并没有什么阻碍,更奇特的是有些人手中还提着挎篮。

    “应该就是这里了。”

    在一处勉强还能看出形状的空地中,当先的一个老仆四下打量了一番说道,随后的几个人开始从带来的篮子中拿出一些东西,元宝、蜡烛、香火、纸串,竟然全都是拜祭用的事物,似乎是为首的一个中年男子任他们行事,眼神怔怔地看着当中的一株枯木,好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东家,这四下里虽然没有巡兵,可咱们还是要小心些,万一给人看到也是了不得的事。依小的看,火就不必点了,尽尽心也就是了,东家动作快些,天要亮了。”

    “嗯。”

    听到老仆的话,男子才回过神来,他接过老仆手里的香火,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噌”得一下子点燃,火光霎时照亮了周围。老仆脸都白了,想要抢过来,却没敢动手,叹了口气任他去了,自己同几个人散开几步,目光警惕着四周。

    将香火插在长满野草的地上,男子从篮子里拿出一个酒壶和盅子,盛满后却没有放到嘴边,而是慢慢地洒在了地上,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什么。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老仆有些着急,正想再去劝上一句,突然看到了十多条人影朝这边逼过来,没等他叫出口,就被一把长刀架在了脖子上,眼睛的余光里,其余几个人也是一样。

    听到异动的男子拿着酒壶转过身,发现他的手下已经全数被人制住,那些人个个黑袄白缨,都是标准的汉军军士打扮,心下已知不妙。奇怪的是并没有人动他,好像在等什么人,男子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等待着自己的命运,直到一群人朝着这处走来,被他们拥在中间的是个年青的汉人,可是装束却与自己截然不同,随着来人的走近,男人的瞳孔陡然放大,嘴也不由得张开,就像是......见了鬼一般!

    “砰!”

    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地上响起,他手里的那个细瓷酒壶已经变得四分五裂,酒水四溢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第六十二章 缘由

    “晚霞,我来了。”

    刘禹轻声呼唤着,眼神无比温柔看着前方,似乎下一刻就会有一个女子推开房门迎向他,笑语盈盈地叫着“大郎”。然而想像终归是想像,前面本应是正房的位置,已经成了一片白地,倒塌的墙壁下还残留着燃烧过后的灰烬,除此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

    他的手下纷纷拔出佩刀,将杂草和其他东西收拾了一番,也包括之前男子带来的那些,不大的功夫就清理出一片空地出来。两个军士不知道从哪里抬来一张香案,放在了当中,然后在上面放上两个烛台,上面插着红色的喜烛,乍一看还以为是要拜天地之用。

    接着,一个巨大的木牌被摆在了正当中,木牌带着一股清漆的味道,上书着“刘门金氏盼奴之位,夫刘禹谨立”几个字,字体上的金粉一看就知道是新涂上去的。男子被两个军士按倒在地上,努力抬起头想要说些什么,一看到那几个字,脑子里顿时一片空白。

    “晚霞,我知道你不喜欢素色,记得咱们成亲的那天,满眼都是红色,今天我给你带来了,你会喜欢吗?”刘禹用打火机点了红烛,像是回应他的话,火光在风中欢快地跳跃,一如那个红色的精灵。

    “你放心。”刘禹撇了一眼地下的男子,转头盯着木牌说道:“害你的那些人,不管是谁,我都会将他们的首级摆在这里,我知道这才是你最想要的祭品,对吗?”

    刘禹的眼神让男子不寒而栗,他的样子与记忆中已经大相径庭,不再是生意场上的雏儿,更像一个手握生杀大权的权贵,男子感觉他盯着自己的目光就像是看一个死人一般,奋力挣扎了两下,将头朝着了他。

    “贤......刘公子,你还活着?”

    “怎么丁大东家似乎很奇怪刘某为什么没死?”刘禹的语气透着一股冷咧,眼神轻飘飘视他如无物,男子连连摇头,正想要解释什么,突然一个身影跑了进来,看样子是个身材不高的年轻男子,可那面相让男子“啊”得惊呼了一声,浑身战栗不停,比之方才看到刘禹还要害怕。

    雉奴来得只比刘禹晚一刻,几乎是在刘禹出门之时她就醒了过来,这已经成了一种本能,循着踪迹一路追到这里,这条巷子里的情形让她心里一紧,等到进了这个不能被称之为院子的院子,看到那块牌子上的字,立刻就泪崩了。

    “盼姐儿,雉儿来晚了,救不得你,我该怎么办?禹哥儿,怎么办。”

    眼前的情形让她心碎,刘禹昨夜所说的那种惨状被放大了无数倍,真真切切地呈现出来,她一想到姐姐身受的那些煎熬,就无法不产生自责,刘禹听到了她的无助,拿起一束香火,递到她的手上。

    “给你姐姐上柱香吧。”

    说完就来到了地上的男子身旁,丁应文的样子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还不到一年的时间,竟像是苍老了十岁,憔悴的脸上有了皱纹,眼中布满了血丝。

    “放开他。”刘禹开口吩咐道,他这么做并不是出于怜悯,而是不想蹲下去同他说话。

    “为什么?”

    等他站起身,刘禹这才问出了一直藏在心中的问题,从结果来看,两家都没能讨得了好,那丁家这么做的目地又何在,他当着晚霞的灵牌问,也是想给死者一个交待。

    “不是某做的。”丁应文似乎早就知道他会这么问,摇摇头说道。

    “那是你的哪个手下?”刘禹也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推托,语气里已经带了一些不屑,敢做不敢当的人他很是瞧不起。

    “不是,是丁家......”丁应文嚅嚅地说道,他知道这件事是瞒不过去的,就凭人家现在的手下都是一个汉军百户,要想打探什么,谁敢阻拦?更何况他已经在这群人当中认出了领头的那个,就是之前去他店里威胁的李掌柜,由此可见刘禹此行的背后,有着多么大的一个靠山,怪不得能光天化日地来到这里。

    “丁东家是说,不是你做的,是你们丁家的人做的?”

    刘禹被他的回答绕得有些头大,但是大致还是清楚了他的意思,那么问题又回到了之前那个,为什么?

    “是,也不是,总之,一切都是丁某人的错,刘公子想做什么,都冲某来吧,与他人无关。”

    丁应文突然之间全都应了下来,言语间有种决然,刘禹不想探究他的心路历程,丁某也好,丁家也罢,都会是这桌上的一份子,他现在只需要发泄,没有什么比鲜血更为合适了。

    “是这人么?”

    雉奴转过身,手上的香火已经插在了案上,换上了一把牛耳尖刀,被她倒执在手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丁应文,语气却像是杀一只鸡。

    “刘公子,刘公子,且慢动手,听小的一言。”

    没等刘禹点头,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转头看去,是被压在一旁的老仆发的话,而这个人有些面善。

    “公子还记得小的不,当日是小的带公子进的大都城。”

    这么一说刘禹立刻想起来,是那个赶着商队的老丁头,是他穿越的开始,也是这一切祸端的源头,他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给了老丁头一个分辨的机会。

    “胡说什么,都是某的首尾,与他人无关,还不闭嘴。”丁应文呵斥道,狠狠地盯了一眼,将老丁头的话头打了回去。

    “莫管他,你继续说。”

    刘禹踢了丁应文一脚,制止了他的动作,然后走到老丁身边,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来。

    “是,公子,小的这就说来,那日里东家得了信原本是想着去知会公子一声,最不济让你带着人先躲一躲的。谁知道被家中族长拦了下来,我等二房的都被看住了不得脱身,此事丁家上下无人不知,公子可遣人一查便知,我们东家绝无害公子之意,他为此内疚不已,偷偷来此已经数回了。”

    “你们族长为何要这么做?”这个答案不出刘禹所料,是真是假他不感兴趣,丁应文也是丁家的人,出了事自然有他一份责任。

    “内情小的实是不知。”老丁头先回答了一句,然后转身丁应文那一边,说道:“东家,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可瞒的,不说与公子知道,难道他不会去打听么,东家!”

    老丁头有些急了,几乎是吼了出来,他感觉到了刘禹心中的杀意,那绝不是轻易能够打消的,以他们丁家现在的势力,死个把人根本不算什么,只怕他们这些下人都要跟着一块儿遭殃。

第六十三章 交待

    居然会是这样!听到丁应文的说辞,怒极的刘禹甚至有种想笑的感觉,为了这么一个荒谬的理由,就付出了四条人命的代价。对来自后世的他来说,无法理解这些人对生命的漠视,人若是如蝼蚁,可以随意践踏那和畜牲有什么区别?

    “......此事不过是个引子,他们瞧上的是丁家的产业,至于抓人杀人,都是宫中的指使。此事过后,丁家散尽家财,也只能保得苟活一时,公子若还想找人出气,都应在某身上吧,与他人不相干。”

    丁应文语气萧索,眼神涣散,说完之后似乎连力气也失去了,摇摇晃晃地随时都可能倒下,不待刘禹吩咐,两个手下就扶住了他,雉奴红着眼睛踏前一步,刘禹伸手拦住了她,此人最多是个帮凶,他还有话要问。

    “都有哪些人,某要他们的名字。”刘禹沉声追问,同时朝着李十一打了个招呼,后者会意地上前来,站在他们的边上。

    “那个百户名为乃木贴儿,就是他带人做下的这一切,其后的主使还有几人,其中一人公子应该记得,就是采买了许多镜子的那个色目商人,叫作迭刺忽失,宫中出面的是一内侍总管,叫什么某不清楚,不过家中叔伯应该知道。”

    刘禹没有见过那个色目人的正面,只记得是个体形有些臃肿的胖子,令他印象最深的自然是那个百户了,那个峥狞的表情早就印在了脑海中,如今终于知道了名字,他当然知道自己该干什么。

    “李十一,记下了么?”

    “都记下了。”眼见着那个对着自己时眼角恨不得翘上天的大掌柜,此刻温驯得像只小猫,丁应文再次见识了他的能量,不过这里是什么地方?元人都城所在,城里城外驻军数十万,他们想干什么。

    “给你三天,老子要知道他们的一切,可做得到?”刘禹的心里也是存着疑问的,人手再多也无法同鞑子相比,他就算能不顾一切,也要考虑弟兄们的承受能力。

    “侍制也太小看咱们弟兄了,明日入夜之前,若不能查个水落石出,不劳他人动手,李某自己抹了这脖子,将首级放上去。”

    李十一看了半天,哪里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怪不得东家特意吩咐买下来不得轻动,这可是主母的灵位,可能比不得临安城里的那位,但肯定是之前就相识的,在东家的心里位置不轻,更何况那是指挥的妹子,雉奴的亲姐,他们能不尽心么。

    丁应文被他们的对话惊到了,人家根本就没把这大都城放在眼里,解家会有这么嚣张?他眼见过无数豪门权贵的起落,哪一家不比解氏显贵,可是若不是如此,他们是哪来的底气。

    没等他想明白,就被一道仇恨的目光锁住了,丁应文知道那是谁的,可却不敢抬头看上一眼,那张脸!天哪,如果不是这青天白日,如果不是她自承身份,丁应文肯定会以为这二人都还活着,回来讨债来了,现在帐算完了,要轮到自己了么,别看方才说得慷慨,临到头了,恐惧仍然悄悄潜入心中,让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你回去打听一下,那个什么总管是何人,在宫中任的何职,可有家宅在城里,亲族、朋友任何线索,某通通都要。至于你们丁家?”刘禹顿一下,接着说道:“你去告知那个族长,就说刘某要他一个交待。”

    刘禹决定将这件事交与丁应文去做,要怎么处置,他还没有想好,此人说得是否属实也要去查探一番才能相信,现在除了自己这些人,他不敢轻信任何一个,至于丁应文是否会跑,刘禹相信李十一他们会知道做的。

    “啊!”

    丁应文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人家现在不杀他,仿佛就像从地狱中走回来一样,他的后背都被汗水浸湿了,太阳穴突突直冒,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丁东家,我家郎君的话可听清了?也是明日入夜之前,某会遣人去你府上,你今日会住在哪里,居仁坊?还是帽儿胡同。”

    李十一轻描淡写地在他耳边说道,听得丁应文心中便是一震,居仁坊是他的府中所在,帽儿胡同则是一处别院,安置着一户外室,这是不久之前新买的,家中所知的不过三五人,居然也被这位掌柜查到了,丁应文感觉自己就如同砧板上的肉,如何切割已经由不得自己了。

    “是,是,丁某定当效命,明日就有消息。”

    刘禹看都没看他一眼,随手一挥,手下就将他们几个人都放了,他将还有些不甘心的雉奴揽过来,任她在自己的怀里宣泄泪水,簇新的长袍霎时变得泪迹斑斑,他这才想起袍子是璟娘新制的,上身不过数日。

    丁应文跌跌撞撞地被人搀着朝外走,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些汉军已经四下里散开,偌大的庭院里就余了两个倚在一起的身影,这一幕曾是那样的熟识,熟悉得就像发生在昨天,可惜一切都不复存在了,这里毁了,丁家也毁了。

    “刘禹?好啊,此子终于回来了。”

    大都城居仁坊,丁家在这里有数处相连但又各自独立的宅院,最大的一处则属于丁家长房所有,这一任的族长就出自其中,是丁应文的大伯。如今要称老伯了,因为这大半年的种种应付,他也像丁应文一样,一下子老了十岁,发须大部分都白了。

    “事到如今,你还不后悔那样做么?”丁应文发现这位老伯一点都不奇怪刘禹为什么还活着,反而有一种乍见失散亲人一般的欣喜,让他觉得莫名奇妙,忍不住出言冒犯道。

    “后悔?若是他当日死了或是被元人捉去了,有什么可后悔的,眼下既然活着回来了,自然是有些后悔的,可那又有什么用,难道你认为他会放过我丁家?”

    丁老伯用一种“你怎么还那么幼椎”的目光瞪了侄子一眼,丁应文有心想反驳,但那种积年而形成的威压让他习惯性地住了口,眼神却是一付不服输的模样。

    “你见过他了?他没为难你,那就好,还来得及。”紧接着丁老伯就说了一句让他再次感到莫名奇妙的话,丁应文想到那天的事,心里陡然一惊,人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还要去做那等事?万万不可,会害......”他急得忘了礼数,可是丁老伯没有等他说完,就出口打断了。

    “坐下,多大的人了还一付毛毛臊臊的样儿,这个家如何能交托到你手上?”丁老伯恨铁不成钢地喝斥了一句,丁应文应声坐下,却发现那话中有些问题。

    “你呀,莫急,你见到他之前,老夫接到了消息,他没有告知你身份吧,想知道么?”

    丁应文抬起头,刘禹的确没有表露身份,可是他猜到应该是投靠了解家,但是听伯父这么一说,似乎不是那么回事,他有些疑惑了。

    “宋人和我朝议和了,他们的使者前日里进的城,住在城中的驿馆里,一行六十余人,为首的官居四品,是宋人那里的四品。”丁老伯特地加重了语气,见侄儿还是一付不明白是何意的样子,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个四品使臣就是刘禹。”

    “什么!”

    丁应文惊得差点儿跳起来,来之前的一幕已经足够让他吃惊了,可是现在听这个消息,哪怕刘禹告诉他自己原本姓解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刘禹之前就告诉过他自己是南人,可后来据丁老伯派人查过,那边根本没有这么一个人,因此丁应文一直以为他是隐藏了真实身份,其实就是个北地汉人,当然也是由于他一口地道的北地话。

    是宋人也就罢了,居然是个四品官儿,在宋人那里能做到这个层次,他做为商人当然知道会有多么不容易,熬资历也得熬多少年,可刘禹分明那么年青,这就说明此子有过人的背~景,唯有如此才能解释那些奇货的来源,没想到自己居然交结了这么一个人,不是交结,丁应文暗自神伤,是结仇,而且是血海深仇!

    “你说什么?解家。”

    丁应文将自己的遭遇合盘托出,这一下轮到丁老伯吃惊了,他打探的消息是公开的,而李十一等人却是在暗中活动,一般人是无法探知他们关系的,丁家也不会例外。

    方才还装淡定的丁老伯一下子站了起来,在厅中踱着步子,似乎有什么难以下定的决心,来回走了好几圈,他才在丁应文身前站定,一双眼睛闪着精光,完全不复方才的老态。

    “若是如此,那之前计议的就不够了,少不得老夫要亲自走上一遭,你即刻去召集族中各房掌事,还有耆老们,无论如何要在明天赶到城里,若是太远就不必了,要快明白吗?”丁老伯的语速很快,让丁应文更为迷惑,这一天他感觉自己就像个傻子,什么都听不明白。

    “侄儿这就去,可是大伯要去何处?”走到厅门口,丁应文募然惊醒,转过身停下脚步,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痴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是说他要咱们丁家给他一个交待么,老夫这就亲自去给他交待。”丁伯父跺着脚挥挥手,将他打发了出去,自己却愣了一会儿,片刻之后仿佛下定了决心,眼神中变得坚定。

第六十四章 交待(下

    不是刘禹讲道理,在仇恨最深的那一刻,他甚至想到了核平大都城,这并不是完全不可能的,电影里不是经常那么演么?可是最终他没有选择那么做,因为人不是独居动物,他在后世有牵挂的人,不能为了一已之私置他们于不顾,真的那样做就等于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任何一个国家的情报组织都不会无视一颗核弹的下落。UU小说,www.uu234.com

    眼下也是一样,铲除丁家不是什么大问题,让他们灭门也就是他一个眼神的事,相信李十一他们会干得十分漂亮,可是这样一来就会惊动鞑子,难保会有什么蛛丝马迹为人察觉,那样的话会害死很多人,他才决定先处置最直接的那些人,丁家是跑不掉的,不管他们如何选择。

    此时的刘禹已经忘了自己的使命,什么和议、什么觐见都通通见鬼去吧,忽必烈想晾着他们,那就晾着好了,他现在连个过场都不想去走,爱他妈的谁谁。

    “将这里全都围起来,对外就说要建成仓库,不必让人守着,隔三岔五地来巡上一回也就是了。”走出巷子,刘禹左右扫了几眼,一个行人都没有,看起来那天的事倒现在都仍在产生着影响,这样也好,无人会来打扰。

    “是,属下这就找人去做,官府那头已经打过了招呼,契约随时可以签订,眼下不管咱们做什么都无妨的。”

    李十一应声答道,这一片大约有四、五家的样子,围起来哪怕什么也不造,都是一处极好的隐蔽之处,藏几个人就跟玩似的,拿下来几乎不用花费什么,不要白不要。

    到了这里双方就应该分别了,李十一带着汉军打扮的手下去做他吩咐的事,他则带着几个换成便衣的随从返回驿馆中,其中还有男装的雉奴,在出来的那一刻,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泪迹,除了眼睛还有点红,神色肃穆地警惕着四周,这几乎成了本能。

    沿着另一个方向出去就是斜街的入口,刘禹的样子同之前相比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从气质到扮相都很难让人认出来,不过他以前就深居简出,几乎不与他人打交道,除了丁家的那几个,也无人会想得到他同之前会有什么联系。

    转过街角,一个老者带着个下人迎面走来,双方交错而过的时候突然停在了他的身边,刘禹还没反应过来,雉奴已经插入了两人当中,用怀疑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如果不是对方头发大部花白了,她肯定直接就会将人推开,不过饶是这样,刘禹已经看到她的手摸上了插在腰间的刀柄。

    “可是刘公子,老儿姓丁,欲同公子一晤,不知可否?”老者的声音很低,几乎要用力听才能听得清,好在此时大街上已经人流如炽,倒是没有人会注意到他们。

    “前方有处酒楼,二层里间说话。”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刘禹也不同他啰嗦,丁家的人这么快就找上门,他是有心理准备的,既然如此干脆见上一面,看看这个人会说出什么来。

    同之前李十一的安排一样,两边都各自包下一个房间,还没有到吃饭的时候,酒楼里的客人不算多,倒也不失为一个清静之所。片刻之后,老者被他的手下引了进来,房门关上的时候,里面就剩了三个人,他和留下来的雉奴。

    “老儿是丁应文的伯父,冒昧前来叨扰,只为之前发生的事,全是小老儿一人所为,丁家上下都不知情。应文本不情愿,却为老儿所阻,他心里极为看重你的,为此几乎不再同老儿来往,刘公子,要杀要剐,都在老儿身上,这便是丁家的交待,不知公子还满意否?”

    “你是欺刘某不会杀人么?”刘禹冷笑连连,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做什么。

    不过他明白这个老者所言非虚,应该就是丁应文嘴里的那个族长,一付低眉顺眼任他宰割的样子,可越是这样,他就越觉得难以下手,就连一旁的雉奴也是一样,

    “公子说得是,老儿已是大半身子入土的人,就算不动手,也活不得许久。当日所做实出无奈,若不答应他们,丁家上下数百条人命今日便不复存在,小老儿说这话非是要辩解,只盼着公子杀了我之后,不再迁怒丁家其他人,如此便感激不尽了。”

    “宫中那人,是谁?”刘禹没有答他的话,而是问了另一个问题。

    “都总管李仁辅,他与那两人合谋做下的事,元人的本意是想要你,杀人越货都是他们私下里的打算。据之前结交的王都知所说,他们是想一谋你的货,二谋丁家,三谋他在宫中的位置,故此才凑到了一块儿,上面掌总还有一人,只闻得是大汗身边的亲信,却不知叫什么。”

    “是个汉人?在城中有居所吗。”总算不是一个拗口的名字,刘禹默默在心里记下,接着问道。

    “他是高丽人氏,很早就随了元人,据说一直跟在皇后身边,在宫中权势极大,城中有没有居所,老儿并不知晓。但那王都知应该清楚,若是公子能多容老儿活上一时半刻,我愿为公子打探来。”

    放他回去也没什么,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在这酒楼里杀人,丁家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其实刘禹也没想清楚,对丁应文他没有了杀意。对这个直接出卖了他家地址的丁氏族长,他暂时也下不了手,对方给的理由还算充份,他不由得点了点头。

    若是那个总管在城里另有居所,只要派人守候,总能等到他出宫的时候,毕竟那是守卫森严的皇宫,不可能让李十一他们去冒险,这个人的顺序被刘禹到了后面,先解决了之前的两个再来收拾他。

    “公子心善,老儿惭愧无状,若是当初......算了,多说也无益。总之老儿应承公子,此事一定会给公子一个交待,血债血偿,丁家人做错了就该付出代价,小老儿先去了,晚些时候就会前来回报。”

    居仁坊丁家大宅里,除了各房的掌事之外,还有一些族中老辈人,突然召集大家前来,又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所有的人都在议论纷纷,猜测着事情的可能性。

    “人都到齐了,老夫也不想耽误大伙的功夫,此来只有一件事,丁家这些日子迭遭祸害,族中产业十不存一,老夫这个族长已然不堪用,世道如此,我等不如推一个年轻些的出掌,诸位以为如何?”

    回到家里,丁老伯完全没有废话,直接就宣布了这个消息,让大多数人的猜测都落了空,他的目光一一扫过去。众人虽然没有什么准备,但他说的本就是实情,丁家在走下坡路,对他这个族长不可能没有怨言,既然他主动退位让贤,也就无可无不可地点点头,至于这个年轻一些是谁,所有人都看向了站在他身旁的长房长子,子承父业是理所当然的事,没人会同抢这个位置。

    “既然诸位都没有异议,那老夫就斗胆推举一位了。”他在确定了众人的意见之后,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子,见他面有得色,不由得微微摇头,转向了一边的二房,那里没有老辈,丁应文就是家中最年长的男性,因此也站在了最前面。

    “老二家的,今后丁家这付担子,就要靠你担起来了,族中叔伯俱在这里,你同大伙见个礼吧,一会随我前去取钥匙及帐册,该转过去的,今日便都交与你,反正也所剩无几了。”

    丁老伯出人意料宣布道,不但众人一愣,就连当事人丁应文都惊呆了,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个人选就是自己。可是丁老伯根本没有给众人消化的时间,直接就拍板定了下来,他掌族事数十年,这点积威还是有的,众人虽是不解,却也明白事情已成定局,纷纷上前向丁应文表示恭贺。

    等到丁应文从人群中挣脱出来,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他懵懵懂懂地来到大伯的书房外,只听到里面有许多人,而说话的只有一个声音。

    “你们日后都要安份些,丁家现在不比往日,只有应文坐在那个位置上才能保着丁家能撑下去,换了你等,行么?好了,吾意已决,都出去吧。”

    大房的人一个个从他身边走过,目光里都有些不善,但是没有人同他争执,事情已经成了定局,得罪未来的族长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

    “老二,你知道么,在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你大父就曾属意他,记得你大父这样评价我,‘谋算有余,决断不足。’,老夫当时还很是不服气,如今看来,他老人家的眼光何其准确,我不如你父,你堂兄也不如你,丁家,便交与你了。”

    说着他叹了口气,摆摆手制止了丁应文的说话,在书桌上写了一行什么字,将它拿起来吹了几下,然后递与他。丁应文一看,上面是城中的一个地址,他从来没有去过那里,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将这个拿与刘公子,还有......老夫的首级,切记得。”丁老伯拿起书桌上的一杯酒一口饮了下去,然后抓住丁应文的手,将他拖到身边,在他耳边说道:“他要丁家做什么,你就去做什么,哪怕是在这大都城中造反,明白么?答应我。”

    不一会儿,鲜血就从他的嘴角、鼻孔中流出来,丁应文哪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哭着跪了下去连连叩首不止,等到抬起头,座上的人已经歪在了靠椅上,再也没有了生息。

第六十五章 窑子

    第二日,那张香案就摆上了第一个祭品,一颗白发苍苍的头颅,是由刚刚接任族长的丁应文亲自送过来的。他身上穿着一件素服,头扎白带,神色戚然,却没有了前日里的惶恐。

    “......大伯说这只是其一,丁氏上下此后将唯公子之命是从,水里火里只管吩咐,以赎当日之过。”丁应文将那颗首级简单整理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捧到一个盘子里,一点都没有忌讳的意思,刘禹等人默然地看着他做这一切,心中五味杂陈。

    真是个老而成精的东西,居然能对自己这么狠,原本还以为他会籍故拖延,谁知一天不到就成了这样子。还将丁家全族送上,这么低的姿态让刘禹纵然想狠心都不成,因为人家比你做得还要过,你还能怎么着呢,灭族?他又不是变态杀人狂。

    丁家对他来说有用么?当然是有了,这是一个在城中盘据了一百多年的家族,可称得上是地头蛇,他们之前被打压是因为对手太过强大,就算这样也没有被打死。丁家的能耐刘禹从他穿越的第一天就有了体会,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被堂而皇之地带入城,守兵连问都没问一句,出面的不过是丁家一个下人,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现在是丁家最低潮的时候,丁老伯用他的生命,给丁家换来的不光是一个缓冲的时间,而且将一个原本足以毁灭自己的对手变成了助力,这份算计,刘禹自愧不如,他对生命有着无限的眷恋,哪舍得轻易去死。

    “准备何时出殡?”面对丁应文恳求的目光,刘禹下意识地避开了,他的问题自然表明了立场,这个交待他收下了。

    “三日之后,此......这个就放在此处吧,这也是大伯生前的吩咐,寿木中我等用香檀雕了一个补上,不会耽搁他入土。”丁应文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那颗首级,只能含糊带过,毕竟是自己的亲人,他无法做到熟视无睹,可是这个选择是老爷子自己做出的,他开始也想不通,现在却有些理解了。

    既然已经付出了生命,当然要物尽其用,人头放在这里,就能消了刘禹的怒气,让他生不出报复的心思,丁家才会得到真正的安全,只要达到这个目地,尸首分家又有什么关系,此刻丁应文能明显感到刘禹的情绪变化,对自己已经没那么痛恨了。

    刘禹不知道该同他说什么,也没有什么想法要吩咐他去做,丁应文像个下属一样低头站在那里,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刘禹也只能随他去了,自已点了一根香,插在香案上。

    现场有些尴尬,刘禹静静地看着那块牌子,三个人在这里喝酒聊天的愉快记忆被那场大火烧没了,那个他曾经以为会发展成铁哥们的人成了罪人,忐忑不安地等着自己处置,刘禹很不喜欢这种气氛,想要开口让他先回去,一个手下匆匆过来,在耳边说了句话。

    “什么?窑子。”

    刘禹有些哭笑不得,雉奴不在他身边,一早就出去了,做什么却没同他说,眼见事情不对了,手下才回来通知他,刘禹看了一眼丁应文,这个窑子还是此人当年带他去的。

    大都城东的德庆楼,离着斜街有段距离,丁应文为什么会喜欢来这儿,当然是想离得远些,免得被人骚扰。此刻,楼门洞开,一块门板歪在地上,一看就知道是被人用脚踹开的,现在连午时都没到,姐儿们都还在睡美容觉呢。

    “你......你......”二层的某个房间里,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坐在地上,直愣愣地看着对方,嘴里半天没有吐出一句完整话,眼神里的惊恐挡都挡不住,直像见了鬼一般。

    不能怪她这般失态,试想一下你从睡梦中被人拖出来,一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开骂,面前的那张脸就是你以为已经死去多时的熟人,任是谁都会恐惧不已吧,更何况是做着娼门这一行的老鸨子,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的。

    此刻的雉奴穿着一身汉军百户的装束,没有顶盔,只是戴了一顶襥头,可人家老鸨子何等眼光,一眼就看出了她本是个女子,这种惊恐就更甚了,如果不是鬼魂来索命,那就是现世阎王来讨债了,结果会有什么区别么?

    “看什么,都滚进去!”

    同来的军士一阵暴喝,将那些闻得动静出来探头探脑的女人都赶了回去,热闹再好瞧,那也不能丢了命不是?做生意最怕的就是不讲理的人,而在大都城,另可得罪官爷也莫要得罪军爷,后者恰恰就是不讲理的。

    “这位将爷,小的是这楼的管事,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姐儿们虽然都还未起,若有看得上的,小的拼得得罪人也定为将爷叫来,一应吃喝都在小的身上,各位看如何?”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忙不迭地跑上来,头上的髻子是匆匆扎就的,衣服连带子都没系,一上来就连连作揖,口里只喊“得罪”,他当然不清楚状况了,可自家是什么生意,上门的除了这个还能干点啥。

    “你是管事?进来说话。”房中传出的声音分明是个女子,管事的吃了一惊,却什么也不敢说,偷偷打晾了一眼,顿时也像地上的老鸨子一样愣在了那里,那张脸太过相似了,配上表情简直一模一样,他顿时觉得事情难以善了了。

    管事的丝毫没有怀疑他们的身份,这个女子即便不是汉军百户,能这么大摇大摆地前来,家中势力可想而知。所带那几个军士的做派,一望而知是做惯了这等事的,有些东西装不出来,更瞒不过他这种老江湖的眼,现在问题来了,他们打算干什么。

    “这位将爷,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小的。”人家爱玩换装,那他也不可能蠢得去揭穿,不过心里隐隐有个感觉,只怕同之前走出的那位红倌人有关系。

    “那个女人说不清楚,你既然是管事,那便不要废话了,片子上这位,是你们楼里的吧。”雉奴拿着一张薄纸片与他看,上面的女子栩栩如生,他当然认识,可是......管事的点点头,等着她的下文。

    “叫她来,陪爷吃酒。”

    紧接着一句话就将他难倒了,有些吃不准人家是不是故意找茬,那件事影响很大,这附近谁不知道前因后果,人早就被赎出去了,这空口白牙地,让他上哪找去?

    “将爷要吃酒,楼里的人随你挑,只是这位姐儿委实不在,小的不敢撒谎。”管事的不敢刺激她,小心翼翼地选择着字眼。

    “不在是什么意思?”雉奴却不依不饶。

    “不在就是......去了,求将爷放过小的吧。”管事的这时如果还看不出人家是来挑事的,那他就白在这楼中呆了十多年。

    雉奴看都没看一眼跪倒在地的中年男子,她的眼神中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冷然,这里的一切都她生厌,完全不敢想像姐姐曾在此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恨意就像野草一样杂生着,脑中已是刺红一片。

    “去,将所有人都赶出来,看看是不是找不到,若真的交不出人,就把这楼点了,官府那边报个不慎失火,叫他们派水龙车来,不着急慢慢走。”

    要出事了,手下几个对视了一眼,抱拳应了一声就出了房,一个腿脚快的赶紧下楼去找东家。别的人照她的吩咐开始行事,直接取下佩刀挨着房间一个个地砸门,不一会儿就搞得楼里鸡飞狗跳,管事的见他们来真的,脸都吓白了。

    可是他敢拦么,德庆楼的后面算是有些势力,地面所在的官府由大兴县管着,一个得用的师爷有半成的干股在里头。可人家一开口就直接去知会官府,只怕连大都路衙都有路子,那他还能去找谁,正急得跳脚的时候,一行人从楼外走了进来,其中一个他认得!

    “丁公子,丁大爷,救小的一命啊。”管事的连滚带爬扑下楼去,直瞅着后面的丁应文而去,后者的神思却有些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

    两人再次联袂而来,却没有了“一起嫖过娼”的深厚情谊,同雉奴的感觉一样,刘禹的心里也充满了厌恶,自己如果没有踏足过这里,故事可能会是另一个结局,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

    “雉姐儿,想烧就烧了它,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头叫李十一去打个招呼,咱们先出去好不好?”

    走进二层的房中,刘禹一心都放在雉奴身上,这楼的背~景他早就查过,后面没有元人和色目人的事,否则那个百户也不敢在此当众行凶。既然如此就当是解恨吧,只要不弄出人命就好,他却没有注意到,地上的女人盯着他,脸上现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是刘公子,天哪,你还活着!”

    老鸨子掩着嘴低声惊呼,刘禹这才转过头,不耐烦地盯了她一眼,难道人人都盼着自己死?操蛋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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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1275介绍:
21世纪宅男刘禹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可以通往13世纪的双向传送门,本来只想倒卖东西赚点钱的他,却被人出卖而惨遭追杀,被逼武装自己以求报仇的主角,投入历史的大潮中。建康,临安,扬州,静江,崖山,民族的末路来临,他是否能力挽狂澜面对21世纪国安特工和…混在1275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混在1275,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混在1275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