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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哥是出来打酱油的     混在1275txt下载     混在1275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八章 眼熟

    钱塘驿外的接官亭上,廉希贤望着不远处的官道,那里是这个国家最繁忙的地界,人流密集程度远远超过了北方任何一地,难怪大汗会这么心心念念。

    “忠范,此行全靠你了,大汗亲笔诏令要收好,他可保你一路无虞。两川行院,西川汪良臣那处当无碍处,所虑者,东川在安西王治下,要说动他,需得另寻一人。”

    “尚书说的可是王师李德辉?”严忠范点点头,蜀中情形他并不陌生。

    “某忘了你在成都府呆过,既如此,余话就不多说了,一路之上,山高水长,多加保重。”

    官道之上,宋人的车马已经备好,严忠范将与宋人的一个礼部郎中同行,自荆湖转道直趋重庆府。有宋元联合使臣团的存在,此行应该不会有什么阻碍,可要达成目地,却要看前者的行事效果了。

    他神色如常地给廉希贤施了一礼,心里却是波澜起伏,蜀中是他的折戟之处。三年前他还是兵部尚书,外放后又为一省平章,可却被宋人差点赶出了府城,否则现在又怎么会以一个区区侍郎居于人下?

    使团一行集结之后就上了路,廉希贤目送着他们消失,这支宋元两国各占半数的使团承载着他的希望。他已被告知,蜀中不停战,和谈就将无期,宋人的耐心还有多少他不知道,他自己都快被这些接二连三的变故逼疯了。

    一同送行的礼部尚书陈景行看着这个年轻得不像话的同行,表面上十分平静,不知道其内心是否也是如此。

    廉希贤的视线正好也投了过来,两人各自苦笑着拱拱手致了一礼,都没有说话的兴致,一个要入城一个要回驿站,干脆就在原地分了手。

    保民坊王宅,平章王熵一直呆在家中,这种时辰,去了政事堂也没什么事,他一般都是要到后晌才会去一趟,做一些最后的决断。

    “......来者以两浙镇抚谢大使为尊,陈相遣了一个清客前来,留相也派家人送了礼,浙东帅司、沿海制司、各州县主官皆有到场。至于礼到人未到的,其数不可估量,儿料定京师与浙西等处均是如此,爹爹可不知,好大的阵仗!”

    其实已经回到家有些日子了,王公子不知道为什么老父今天才问他婚礼详情,将自己所见的情形详细述说了一遍,老父亲恍若未觉,连个哼声都没有听到,让他不禁有些疑惑。

    说实话,这场面的确让他有些嫉妒,就像是凭空不知道哪里跳出一个人来,抢了本属于自己的那份风光,偏生老父还颇为看重此子,时常将两人对比一番。

    躺在靠椅上的王熵半闭着眼睛听儿子述说,他想听的当然不是人人都看得到的那些,可最终也没有从儿子嘴里迸出来,失望之余也有些灰心。

    刘禹今年还不到三十岁,已经做到了从四品,官家还有十年才会加冠。而十年之后,政事堂里目前最年轻的陈宜中也才五十余岁,自己若是能活着,肯定已经致仕了,留梦炎也是差不多。

    从这上面来分析,圣人屡屡加恩于他,就有些深意了,以刘禹目前的走势,只要他自己不犯昏,十年之后登上执政之位入政事堂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圣人这是在为官家铺路,同时也是为陈宜中找一个对手啊!

    “你去府门看看,陈尚书到了没有,若是到了直接领过来。”王熵蓦的一下子坐起身体,睁开了双眼,看了看不知所措的儿子,倒底将那些教训的话语咽了回去。

    进入七月份的禁中,满目的繁花似锦,花径之间,一行宫装妇人穿行而过。不像前唐,宋人的宫装比较保守,就是在这大热的天里,也是规规矩矩的丝毫不露。

    “这是粉奴香、卵心黄,那是雪夫人、御衣红......”

    队伍最前面,两个小女孩相携而行,一个看上去更小一些的指着近处介绍道,璟娘心不在焉地点着头,不时地附合两句,思絮却早就飞向别处了。

    倒底身处宫闱,她可以让夫君别担心,可自己的一颗心却怎么也放不下来,太皇太后单独留下他,是为了何事,其间是福是祸?幼承庭训,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如何不懂。

    “十三姐儿,看来这些庸脂俗粉入不了你的眼,走得有些累了,我的住处就在前面,不如去那里坐一坐?”

    她的表情变化没有逃过别人的目光,璟娘回过神来敛首施了一礼,有些不好意思。

    “殿下,如蒙不弃,直乎璟娘之名即可,此番多有叨扰,还望恕罪。”

    “那好,我叫你‘璟娘’,你也莫公主、殿下了,我的名中有个‘清’字,你也直乎便是,不得再告罪。”

    小女孩早知她的反应,出口制止道,让璟娘很是无奈。

    “遵命,殿下。”

    一言既出,小女孩马上瞪了她一眼,却并没有怪罪的意思,而是拉着她的手紧走了几步。穿过这片花圃,一座小小的庭院出现在眼前,院后是一处水阁,璟娘看那上面题着“澄碧水堂”几个字,而落款竟然是孝庙御笔。

    从大太阳底下突然走进来,一股清凉之意迎面而来,只看这个居所,就知道前面的小女孩应该很得宠,一直被她拉到了内室,璟娘看着那些陈设尚算精致,而挂在当中的布仪幔帐却不是新作。

    “这些两年没换过了,不瞒你说,我身这一套也是今年正月里所制,哪能同你相比,不过表面风光罢了。”

    看她注视的方向,小女孩凑过来说道,大宋的公主是个什么情形,璟娘也是首次亲见,却不好亲易开口说什么。

    “殿下是天家贵......”一句话没说完,就被小女孩横了一眼,璟娘赶紧住了口。

    “清......清姐儿。”

    “一天要学那许多规矩,好容易碰上个年岁相当的,要还是这般无趣,这公主不当也罢。”

    内室只有两个宫女站在门口,都低着头,应该是她心腹之人,因此出言才这么没有忌讳吧,璟娘想。

    “你那夫婿甚得大娘娘看重,且放心吧,我闻得有好几次大娘娘都同人提到过他,十分欢娱。”

    小女孩一边让宫女为她卸装,一边宽慰着璟娘,不一会儿,就换上了一身常服。

    “宫里常有些传言,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既然你在此,不妨同我说说,他确如说书那般么?”

    一直记着谨言慎行少开口的璟娘突然听到她这么问,不由得愣了一下,这个“他”是指的夫君?

    “都是些市井之言,以误传误,殿......清姐儿不必理会就好。”想了想,璟娘还是决定藏拙。

    “喔,既然那些话不可信,那你与我说说,你家夫婿的实事倒底如何。”

    小女孩没有放过她,那双无瑕的瞳子里透着一丝好奇,让璟娘怎么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拣了些普通的事迹,璟娘加上了自己理解,说起来有些平淡,可小女孩听得很认真,不时得惊叹一声,确实是个好听众。

    半真半假的故事说完了,小女孩还沉浸其中,璟娘无聊地转了转眼角,无意间扫过房内的琴台,上面的一个事物引起了她的关注,人也不自觉得站起身走了过去。

    “那是我师傅之物,今日她入内庭供奉,我就拿过来把玩,你认得么?”

    璟娘不用拿起来看,也知道是什么,自己的那块摔坏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雉姐儿曾经说过这物只有他夫君才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清姐儿的师傅又会是何人。

    “璟娘,你是个有福的。”

    小女孩接下来的话让她愣了神,这已经是第二次有人对她这么说,还是个相识不过片刻之人,她的心有些乱,那感觉来得如此突然。

    “圣人容禀,相公们所虑不无道理,元人自恃势强,想战就战,想和就和。我等若是一味示弱,只会为敌所轻,最后就算谈下来,也难堵悠悠之口。”

    刘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他将实情一说出,就看到谢氏的脸色沉了下来。

    “圣人也勿忧,元人渴求和谈之心,比我方更甚,只须再过些时日,蜀中战事一停,臣等定与他们达成一个满意的和约,绝不负圣人所望。”

    不管这梦还能做多久,刘禹都不想再去戳破,因为即使他说了,别人也不会信,李庭芝的军报就是个最好的证明,刘禹不认为自己比他还要有权威。

    谢氏的眼睛仍是望着殿外,不远处是重重的宫阙,过了良久,她才重重地叹了口气,面色渐渐缓和过来。

    “罢了,好生去做吧,老身等着你们的消息。”

    看着那个年青人渐行渐远的身影,谢氏还是有些欣慰的,至少此子没有瞒骗她,他只是和议三人组里地位最低的一个,又能做些什么呢?

    数千里之外的大都城宫禁之内,忽必烈的浑厚嗓音响彻殿中,自从伯颜被他打发出去之后,中书省的左右两大丞相就都缺了席,繁重的国事全都压在了他自己的肩上,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

    至于那些汉臣只能备咨询,已经不再像早些年间那样受他信任了,哪怕是姚枢这等潜邸之臣也是如此。

    “告诉王昛,朕不仅要步卒,还要水军,战船、海船,越多越好,不要一味地只叫苦,八月底之前,朕要看到人、物!”

    “女真各部再遣使去催,今年贡物朕什么都不要,只要人马。告诉他们,凡是出人出马的部落,战后都有重赏,明年的贡物一律减半,勇者拔入侍卫亲军听用。”

    ......

    几个汉人文臣,战战兢兢地书写着他颁下的旨意,然后再换人做成蒙古、高丽、女真等各种文字,信使就等在宫门外,做出一封就发出一封,丝毫不敢耽误。

    “你们先下去吧。”正在思索还有什么没有想到的,忽必烈突然听到一个背后女声响起来,殿中的众人应了一声,收拾东西退了下去。

    “察必。”他一转过头就看到了一双温柔的眼睛,心中的那股戾气顿时不翼而飞。

    “天色不早了,国事做不完的,陛下稍稍歇息一下,明日再继续吧。”察必挽住他的胳膊,笑呤呤地说道。

    “嗯,那木罕......”忽必烈有些歉意地说道,话到嘴边却说不下去了。

    “他是大汗的儿子,天生会有一份责任,就算真有什么不测,那也是命。高丽那边,我已经发了书信去给忽都鲁坚迷失,不会误了陛下的事。”

    察必的语气有些低沉,那木罕是她的亲子,如今落在了宿敌手中,虽然还没有坏消息传来,可担心却是难免的,忽必烈将她揽进怀里,两人在殿中相拥无语,就像每次他出征回来一样。

第九十九章 长衫

    清晨,刘禹睁开眼睛的时候,室内已经照进了阳光,帐子里还有些微微的熏香味道,转头看了看,身旁空无一人,小妻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床。

    床前并没有侍候的人,可能正在妻子身边吧,刘禹坐起身扯了件单衣披在身上,从榻上跳下来,这才听到室内有一阵很轻的音乐声,就像被人刻意关小了一样。

    他们的主房很大,前后被一座半高的多宝格木架子隔成了内外两边,刘禹踩着一双木丌走到架子后面,从格子孔里朝外看去,不禁露出了一阵笑意。

    铺着毯子的地上,小妻子和着音乐的节拍做着健身操,一板一眼地很是认真,自己不过是心血来潮的一番话,过后都没想起来,她却一直遵照而行,现在才是到京师的第二天。

    “这样子才有感觉。”刘禹将声音调大,富有节奏的音乐声回荡在室内,听着就有股热血上涌的感觉。

    璟娘的脸上泛着红潮,秀挺的鼻尖上晶莹的泪珠闪烁着,薄薄的黑色紧身衣贴在她身上,将少女正在发育的曲线表露无疑,刘禹知道那下面什么也没穿,可眼中却没有一丝的情~欲,只有单纯的欣赏。

    许是受到夫君眼神的鼓励,璟娘回了一个微笑,仍是坚持将一套~动作做完,才喘着气站起来。一看她疲累的程度,刘禹就知道她肯定是早早就起来了,从听潮的手里接过绵巾,爱怜地帮她擦着汗。

    说来也是无趣,尽管一生下来就是锦衣玉食,可她活动的范围却是小得可怜,以叶府的家教,她怕是从来都没见过府门外是什么样子,只是成亲前才被允许上了一趟京,还差点出了事。

    不过刘禹也没打算带着她去逛街吃饭看电影,喔不,是看瓦子戏,哪怕是男扮女装也不行。临安城的街道很宽,可大部分被御道占去了,普通人是走不了的,因此那些地方就算他想,璟娘自己也未必愿意去,还是安安静静地玩密室调教吧。

    至于要怎么增加运动量,后世的办法很多,不光是妻子,他自己也有这个需要。一想到昨天晚上的表现,他可是大了妻子十多岁,此消彼长之下,怕到时候别让妻子小看了去。

    “今日可能要出门一趟,若是晚了,就不要等了。”刘禹嗅着她的发香,上面有一股草本植物的味道,用的是一种绿色的汁液,效果还不错,也省了他去背洗发水之类的化工产品过来。

    “嗯,夫君若是喝醉就不要赶夜路了,只是......只是......”璟娘只是了半天也没说明白,刘禹知道她的想法,也不去解释什么,烟花柳巷本就是士大夫爱去的地方,只要不把人带回家来,没有哪个正室会为此烦恼。

    这世的女孩子还真是可怜,连吃个醋都是“七出”之一,他一把将璟娘揽进怀里,妻子的身高只到他的肩头多一点,下巴刚好顶着她的发髻,这样的怀抱能让璟娘心安,从开始的不适到现在已经习以为常了,她的双手很自然地环抱了过去。

    “这府里还是冷清了些,平日里无事,不妨去大哥儿那里转转。”知道妻子与叶应及的长女交好,两家隔得近,又是近亲,转念一想刘禹开口说道。

    “夫君要去许多日么?”没想到妻子太过聪慧,一下子就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或许吧。”

    刘禹有些无奈地说道,他这一趟是准备回后世去的,既然要参与和谈,当然要搞清楚对手的资料,这可以说是他唯一的金手指,具体会呆多久自己也不知道,只能先这么敷衍着。

    “那,奴可否将那套锻体之术传与他人?”璟娘似乎想了半天,才问了句让刘禹意想不到的话。

    “一切都由娘子作主。”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脑袋,刘禹再度将她抱紧。

    “三从四德”真是个好品质啊,不用担心她们哪天会翻你的口袋、检查你的手机,一去多日也没有抱怨,只有真切的担心,刘禹的心里有一点点的愧疚,那是因为他没有办法说出实话。

    从停在酒店门口的出租车上下来,刘禹一眼就看到了玻璃窗前那个熟悉的身影,明明只是个员工,他却有种别样的感觉,仿佛就像另一个等待自己归家的女人。

    “叫两份吃的到房间里吧,今天晚上可能要辛苦一点。”等苏微付了出租车钱,他简单地吩咐了一句,就带着她走向电梯。

    借着电梯门的反射,刘禹发现苏微不但没有怨言,反而隐隐地有些兴奋,看起来这也是给憋坏的一个。

    “帮我去订两套这东西,尽量找本地的商家,能马上送来的最好。还有上次那种衣服,来个十套吧,全要黑色。然后查一下这几个人的资料,越详细越好,问问你的同学,有没有关于他们的论文,我会付钱。”

    苏微将他的要求一一记下,老板说得很快,似乎要得很急,这同往日不太一样,可她了只是答应了一声,就转身离去。

    “陈述吗?我刘禹,你那边怎么样了。”没等她走出房门,刘禹就给另一个女人打了一个电话,南岛那边的事也很重要,因为他已经知道朝廷任命了新的提举市舶司事,地点就在琼州。

    不得不说,叶梦鼎的能量还是很大的,这件事他还以为会拖一段时间,结果自己还在回京师的路上,新的主事就已经出了临安府,一点不像他了解的办事效率。

    等那人一到,琼州计划就会开始,这需要大量的物资作为保证,他不得不催促一下,光是签订协议没用,得尽快开工,这其中涉及到拆迁和补偿,搞得不好就会出问题。

    “放心吧,我天天在乡下盯着,咱们的款子打得快,村里的动作也不慢,已经快要到收尾了,施工方最多几天就能进场。”

    电话里的陈述显得很轻松,熟知她性格的刘禹顿时放了心,这姐们是个干实事的,一般不会说假话。

    “好,告诉施工方,要严格按照图纸来,给我保证质量,如果提前竣工我有重奖。”

    其实不是什么大工程,除了一条连接的公路,就是高高的围墙和一个巨大的仓库,陈述很纳闷他为什么要一个那么大的仓库,只怕一辆火车都能直接开进去了。

    “没问题,我会一直盯着的。”陈述很干脆地保证。

    “等事情做完了,你和胖子去渡假吧,地方随你们挑,公司报帐。”刘禹一直记得他们俩连蜜月都没渡过,全都是因为自己的原因。

    “再说吧。”陈述没有多少兴奋之情,语气好像也低了下来。

    “不过,禹子,老娘这一身晒得黑黑得,都没法见人了,你准备怎么补偿?”

    “姐姐,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行不?”刘禹呵呵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道,还没等他继续开玩笑,门铃就被人按响了,他只能说了声抱歉挂了电话。

    来的是酒店的送餐服务,因为要做事,刘禹没有要酒,去隔壁房间叫苏微的时候,她也刚好放下了电话。

    “你要的货一会儿就会送过来,衣服也是一起,不过那几个人不怎么有名,恐怕没多少资料,我同学还在想办法。”

    苏微简单地说了下她手上的工作,那种紧身衣一看就是给女孩子穿得,当然不可能是非洲女孩,因为老板从来就没有让她去订过出国的机票,至于实情是什么,她并不关心。

    “陈述的情绪不太对,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刘禹问的问题显然和她的工作无关。

    “述姐?”苏微想了想,好像是有点不对,但是哪里不对,她也说不出来。

    “算了,没事你们多聊聊,她是个要强的人,有什么话也只会藏在心里,没准能告诉你。”刘禹希望那是自己的错觉吧,两个都是他的好朋友,他不希望任何一个有事。

    这一刻,苏微有些羡慕她,老板看上去大大咧咧的,其实很会关心人。

    “你弟的病怎么样了?”接着就轮到了她自己。

    “还算稳定,只不过没法根治,除非......”苏微叹了口气,现在已经不是钱的问题了,没有合适的脏源,人就只能躺在床上。

    “没事的,有机会带他出国去看看,或者会有转机。”

    刘禹的话让她感激地笑了笑,现在其实已经不错了,有了她这份稳定的收入,母亲基本上不用再去打零工,可以专心地照顾弟弟,她很知足。

    两个人吃完饭,商家也把货送到了酒店,由于太重,刘禹将东西寄放了在酒店前台,等走的时候再取出来。

    那边的资料传过来时已经快到午夜了,苏微打印之后送到刘禹的房间,刚刚洗好澡的老板躺在沙发上,一支烟在他里结出了长长的烟蒂,人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那么入神。

    “辛苦你了,现在没事了,赶紧去睡吧。”

    本来以为没多少资料,谁知道又是厚厚的一迭,现在回去有些晚,那边城门反正已经关了。刘禹干脆决定等凌晨的时候再出发,正好有时间看一下这些资料。

    上面除了三个元人使臣的事迹,还有他要求的蜀中战事经过,以及今年所发生的一些大事,他慢慢地翻看着,不知不觉就投入了进去。

    苏微没有回房睡觉,而是泡了杯咖啡放在茶几上,自己坐在一旁看着他,这个男人就像是埋在那些纸里面,不时地嘴里嘟囊一句,手上的笔在飞快地划动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禹觉得有些口渴,下意识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不料却是已经冷却的咖啡,他这才发现苏微就坐在另一边的沙发上,已经歪在那里睡着了。

    这个女孩子双腿蜷曲着,两只手环抱在胸前,波浪型的短发下是一张干净的面容,细长的睫毛轻轻扇动,柔软的红唇微微开合着,发出细微的呼吸声。

    凝视了一会,眼看着天色即将破晓,刘禹起身将带来的一件长衫盖到了她身上,刷刷在纸上写上几句,自己转身走了出去,轻轻地将房门带上。

    苏微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了,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身上的汉服应该是老板的,上面似乎有股淡淡的烟味,茶几上只有一空杯子和一张纸,那些资料都不见了。

    “看你睡得香就没吵醒你,这件长衫你拿去洗一下,然后寄给高教授,早就答应他的,一直没记起来。醒了别急着回房,先去吃个早餐,我先走了,刘禹。”

    看完纸上的话,苏微拿起了那件衣服,样式很古朴,黑色的布料里有不易察觉的暗纹,密密的针脚好像是手工缝订的,凭着感觉她也知道这决不是什么便宜货。

第一百章 调动

    “禹哥儿!”抱着一迭文书的叶应有看着面前的常服男子,有些不敢置信。

    “别看了,只有某一人。”见小舅子还在向身后张望,刘禹笑着推了他一把。

    难怪他疑惑,从京师到庆元府有三百多里,快马一日一夜勉强可达,可眼前的这位衣衫整洁,面目从容,哪里像是奔波劳累的样子?

    “岳父大人可在衙中?”这位小舅子是个典型的书痴,有股不弄清楚不罢休的劲,刘禹怕他纠缠这些,赶紧转开话题。

    “爹爹还在后衙未起呢,要某去通报么?”

    “不急,胡身之呢?”老人家七十多岁了,刘禹没想过这么早去打扰他。

    叶应有指了指身后,刘禹见他的表情,哪里还不明白,这位相府衙内只怕从来没有这么早起过。以胡三省的性子,既然视他为弟子,又是同衙下属,当然不会和他客气,严师才出高徒。

    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刘禹自行向前面走去,不出所料,守衙的官兵多半就是叶府的家丁充任,见到新姑爷都没有阻拦,任他直入堂中。

    “......修葺之事要抓紧,我们自己的工坊不行,就去找本地商家,银钱不趁手,那就紧着受损不重的先来,无论如何,要先让这些船能下水,这也是少保再三嘱咐的。”

    在建康城共事了那么久,胡三省的声音一听就知道,刘禹甚至能想像他的表情,别看他是个文人,一做起事来就浑然忘我了,这点来说,叶梦鼎的眼光还是很准的。

    “非是小的们敷衍,匠人们有两个月未发饷了,前些日子,闹得凶了,才挤出些粮米济之,如今只怕......”一个书吏吱吱唔唔地说道。

    “那是前任的事,尔等放心,少保已经具本参他,粮饷也定会发下来,总之要多加安抚。实在不行,一会少保到来,某与他商量,再济些粮米,让大伙先填饱肚子。”

    胡三省的语气低了下来,刘禹能理解他的无奈,有宋一朝,算得上高薪~养廉了,可贪腐仍是层出不穷,人的**是没有止境的,再加之本朝对仕子的宽容,更是让犯罪的成本降到了忽略不计的程度。

    “子青?你何时到的。”刚转身准备送走书吏,胡三省就看到了堂上一个穿着格格不入的人站在那里,仔细一看,不由得惊喜交加。

    “刚到一会儿。”刘禹走上前来,只见他身前的大案上摆满了各种书册,也不知道是帐目还是别的什么。

    “身之兄,事情要做,人也要保重,还记得你在建康城时是如何对我说的吗?”

    与在宁海会相比,胡三省的样子又消瘦了几分,历史上他可是个高寿之人,刘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让他劳累过度。

    “刚刚交接,诸事繁多,等理顺就好了。”胡三省不以为意地说道,然后抬起手看了一下表。

    “少保此时恐怕还未起,不如在此等候,正好陪陪我。”

    刘禹点点头,随手拿起一封书册翻了翻,上面记载着一些数字,密密麻麻地让他有些头大。

    “适才听你所言,海司可用之船有多少?需要修葺的又是多少。”刘禹放下书册,干脆直接问人。

    “完好者才不过二百五十余艘,损伤不大者一百七十二艘,都是十年之内新造的,余者非大修不可用。”胡三省摇摇头。

    这个数字让刘禹有些吃惊,之前参议陈允平估计能有五百左右,现在看来是将轻损的也算在里面了,这么点船,要守住偌大的沿海,基本上就是做梦。

    “朝廷年年都有拨付,并无短少,这些人都可杀!”能让中正平和的胡三省说出这样的话,他的愤怒自然可以想见。

    也难怪,自从绍兴年金主完颜亮那一次之后,海战就不常见了,一支不参加战斗的军队,又有大笔的银钱养着,如何不让贪官们动心,能撑到现在还有船可用,这些人算得上有良心了。

    只不过,真要杀人,海司从上到下估计一个都跑不了,这样的事,从古自今都是如此,刘禹不是来肃贪的,对胡三省的反应,他也只能是点点头而已。

    “水军官兵呢?实数有多少,缺额多不多。”听了刘禹的问题,胡三省又拿起了另一本册子,厚厚的有点像登载户籍人口的鱼麟册。

    “各路加起来约有一千指挥,庆元府本地就有六百余,多驻于定海县。”

    也就是说总数不下五万人,府内占大头,差不多三万人,当然这只是军册上所记的数量,刘禹知道他还有下文。

    “战船只有这么多,水军只能轮番出海,余者或有操练,你也知道常年累月下来,有多少人还堪用,就不得而知了。”

    刘禹默然,有兵无船也是无用,他只希望这些人不要像御营那些兵一样,垂垂老朽了还占着军额,这个朝廷还真是冤,钱没有少出一分,尽养些废物。

    “澉浦水军有一位姓杨的指挥,名册上可查得到?”过了一会儿,刘禹想起正事,从怀里摸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杨飞,第七指挥,在这里了,你认识他?”胡三省翻了翻手里的册子,这个人他没有印象,应该驻在嘉兴府。

    刘禹也不瞒他,将琼州设司一事说了出来,相应的那边的水军就会扩充,一个指挥五百人,辖船不过十艘,调动起来没有什么难度,他手里的权限就足够了。

    虽然刘禹只说了一个大概,胡三省仍是敏锐地觉察出他应该有什么大动作,这完全是出自建康共事时的感觉,不过具体的他也不想去过问,海司本就是人家老丈人主事。

    告身、调令,胡三省就在案上几笔书成,随手从一旁的木匣子里取出大印,当场就给盖好了,杨飞人还在海上,人已经改了归属。

    “这事物是你带走,还是我遣人送去他的驻地?”

    刘禹摆摆手,他怎么可能为这种小事专门跑一趟,胡三省明白他的意思,将几页纸封好打上火漆,叫过堂下的一个军士吩咐了几句,那人接过东西抱拳而去。

    “老~胡,莫心急,船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这个称呼并不常用,胡三省捉摸着他这句有些不通的话,身边的年青人脸上有着一种云淡风轻的自信,就像鲁港初识那般。

    临安城叶府后院,璟娘遵照夫君的指示前来串门子,没想到府里还有其他人在,她进门时,府中长女珝娘正陪着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娘子说话。

    “小姑,你来得正好,这位是谢镇抚之女。”珝娘高兴地将她迎进来,介绍道。

    “见过叶娘子,我在家中行二,如蒙不弃,就唤我‘芸娘’吧。”原本坐着的少女起身施了一礼,显得落落大方。

    璟娘当然知道谢镇抚就是太皇太后的那个内侄,亲自前来府上宣过旨,而后又为自己的婚事到过场,闻言不敢怠慢,赶紧将她扶起来。

    “芸娘,你也莫娘子娘子了,就叫我一声‘璟娘’吧。”

    不得不说,谢府这个次女长得让她也暗暗佩服,有这样的容貌、家势,如果当今官家成年了,只怕会送入宫里也未可知。

    “咦,小姑,这就是你说的那个什么操舞吧,赶紧放来听听!”珝娘对自己突然之间矮了一辈毫无所觉,一想到船上时小姑和她说的那些,就有些心痒痒。

    没想到会多出一个人,璟娘有些犹豫,可一看芸娘也是一脸的期待模样,就知道这个大嘴巴侄女多半已经告诉她了,只得吩咐一声,随她前来的听潮抱了一个扁扁的箱子,四下里看了看,走到窗下的方案前。

    “我等,真要......这么做?”两个女孩看着屏幕里的影像,那穿着,那姿势,与平时所学的大相径庭,

    屋内充满了动感的音乐,不知道是何种乐器奏出来的,听着就让人跃跃欲试,璟娘让她将多余的侍女们遣了出去,这才取下髻子,打散了头发,用一根束带随意地扎成一个马尾,接着就在二人注视之下脱掉了罩衫,露出了一身紧致的黑衣。

    两人从来没想到一个女子还能这么穿,黑色反光的布料将身体包得严严实实,并没有露出什么,可身上那些线条和凸起,随着璟娘的动作,犹如一条游鱼一般,充满了诱惑。

    “他便是这么教你的?”一曲既罢,珝娘脸红红地问道。

    “什么他,那是你姑父。”璟娘的脸也有些红,不过是运动所致。

    对于二女的反应,她并不吃惊,自己刚开始还抵死不从呢,可自从练了几天,突然就喜欢起来,这并不完全因为是夫君所授。

    “璟娘,这样的衣物还有么?”芸娘摸着她的紧身衣,触感十分柔滑,不知道穿在身上是什么感觉,反正是在闺房之内,就连那些**都没少偷看,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自然,来,我帮你换上。”还好带来了自己的备用之物,璟娘很高兴这么快就拉了一个下水。

    “小姑,你可不能厚此薄彼,我也要。”珝娘眼见着刚认识的闺蜜都从了,赶紧举手示意。

第一百零一章 说客

    庆元府定海县的望海镇一带,海岸线平整,自古就是上好的舶口,后世这个区域是甬城市的北仑港,本时空则是明州市舶司专属码头。

    尽管早有思想准备,刘禹还是被眼前的萧索景象惊到了,寥寥无几的几艘海船停在港内,码头上基本上没有行人,舶司下属的抽检房连个值守的书吏都没有。

    “朝廷明旨还未下颁,风声就已经传出了,如今有门路的都调去了别处,走不了的也在想着法子退出来,再过不久这里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叶梦鼎指着前面说道,刘禹明白他的意思,虽然朝廷要设新司,可地方在哪?琼州!谁不知道那是流亡之处,九死一生的险地,又有谁会愿意去那里任职呢?

    “子青,你现在明白了么?朝廷早就有过这种奏议,却一直未曾实行,原因就在这里,现在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这人手你准备怎么办?”

    老丈人的问题让刘禹无法回答,他的本意原就不在这里,只打算要来一个名义,然后借此控制海峡,至于新司能收多少钱,那也是一年之后的事了,可那时......他不认为朝廷还有余力去管这些。

    “此事还望丈人有以教我。”刘禹转身施了一礼。

    “你今日不是调了一人去琼州,想必也与此人有言在先了,澉浦杨家本就是海事大族,如今明州司撤了,他们若是有眼光,会知道如何做的。”

    叶梦鼎没有明说该怎么办,他当然知道这种事情无法一蹴而就,而海司面临的困境,才是当务之急。

    “丈人,曾唯是你的人么?”后世的资料里关于此人的记载很少,刘禹只能凭结果去猜测。

    “这个么,他是朝廷的人,不过当年他流放琼州,是老夫将其赦回,你想问的是此人可信否吧。宝佑六人中,他不是最先出头的,也不是言辞最激烈的,可却是流放最远的一个,此人不够圆滑,做事还算是勤勉,可以一用。”

    叶梦鼎没有和他绕弯子,直接将自己的判断告诉了他,刘禹从中听出的意思则是,老人不想再市舶司一事上过多讨论了。

    就算是一年之后真能达到刘禹所说的那种收益,也对现在的海司毫无用处,自己亲眼看到的实情让他寝食难安,在其位谋其政,不同于刘禹装逼,他的忧国情怀是真的。

    可是很奇怪,不知道为什么,已经成为老人的女婿了,刘禹对他没法像汪立信那样信任,琼州计划已经在他脑中,却完全不敢合盘托出,至于为什么,他自己都说不清。

    或许是因为老人在贾似道的手里都能全身而退,这样的彪悍的资历说明他决不是一个可以轻易说动的人吧。

    “丈人可知大宋何处所造海船最快、最多?”没办法,他只能一步一步来。

    “南渡之前,此地可称首选,如今么,唯福建、两广等地尔,又以漳、泉、广等地为甚。”

    叶梦鼎没有多想,几乎是脱口而出,这些情况他当然不会陌生。

    “丈人说得不错,福建一地一年可造之船便有千艘之多,当地大海商自有船队则是数千以上,跑上一趟获利何止巨万,我等却还在为工匠银饷发愁,何其荒谬!”

    刘禹只敢把话说到这里,可叶梦鼎是何许人,闻弦歌便知雅意,细想了一番,再看他时,脸上的神色已经有些复杂了。

    “子青,建康之时,你就是这样才赢了鞑子么?”

    刘禹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不得不说老人的感觉很敏锐,倒底是做过宰执之人,他很想说一句“是的”,可是这种理念,能不能让老人理解,进而支持,他有些为难。

    每个人都有自己做事的方法,叶梦鼎是个眼中容不得沙子的人,一言不合连宰执之位都会舍弃,刘禹不希望现在同他闹翻,可最重要的是,他说不出欺骗的话。

    是的,大宋并不缺船,与其像历史上张世杰那样子,临到末路再去抢,还不如现在就下手,对于他的目标人物,刘禹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食宋禄、居宋土却害宋人,难怪宋、元两边都没有他的传记。

    “少保。”刘禹恭身施了一礼。

    叶梦鼎凝神看着他,这小子一开始叫他的官称,就说明他接下来的话不同寻常了。

    “小子今年不过而立,若是按部就班熬资历,又有丈人扶持,就算什么也不做,升到宰执之位可用得十年?”

    叶梦鼎默然不语,以他的能力,的确不用十年,外官三年一转,京官拔擢更快,自己其实能做的很少,光是凭圣人的青眼有加,哪怕明日就有旨签书枢密院事,也毫不出奇。

    “若是盛世,小子大可如此,一边做个闲散京官,一边同璟娘悠游造人,人生如此更复何求,可如今是什么世道?”

    对于他嘴里的新词,叶梦鼎时常能会心一笑,现在却没有丝毫动容。

    “鞑子大举就在今年!”果然接下来刘禹就口吐惊人之语。

    “少保可知,某为何已经任了和议使,还能出京前来此地。盖因鞑子在蜀中大举进犯,至今未歇,通往重庆府的各路交通,已经断了,而他们还在京中妄想着和议!古往今来,翻遍史书,有如此无耻之行径么?”

    “而在襄阳府、鄂州、归德府、宿州、徐州、海州,每一处与大宋接壤之地,元人都在大举征发,秋收在即,战事已停,他们此举为的什么?少保可有教我。”

    “此事朝廷知否?”

    叶梦鼎毫不怀疑他消息的正确性,他现在不过是个从四品的京官,没有必要挟敌自重。这样的消息终于让他动了容,大好形势之下,内里居然会如此,这是倾国之覆啊!

    “李帅曾有军报上呈,结果是政事堂将淮西总领所移驻到了安庆府。”

    此事邸报有载,他原以为是政事堂见李庭芝事权太重,现在刘禹一说,他才知道还有这样一层内因。

    “若我是忽必烈,当以河南、山东之兵力压两淮,就算不能破关,江淮重兵已无法动弹。大军自荆襄而出,扫荡荆北荆南,就算建康城不易下。从别处直入浙西,威胁京师,到那时,据城以守就成了泡影,为了援京,李帅势必率军出城,后果殊难预料。”

    “少保,建康虽胜,我军损失的全是积年老卒,战后却未得到补充,鞑子损失虽大,可他们上下一心,军势早已远超去岁,若是再来,小子没有任何信心可胜之,到那时......”

    刘禹虽然说的是鼓动的话,也是他内心的真实写照,敌人拧成了一股绳,自己却还在这里充个说客,古人要真像网文里说的没有脑子该有多好!

    “此话你为何不对圣人说?”叶梦鼎话一出口就醒悟过来,这种耸人听闻的话,太皇太后又怎么可能会信?

    “罢了,此事,你打算做到哪一步?”

    叶梦鼎的问题转到了另一个方向上,刘禹看了看他的神情,似乎又恢复平静,觉不出喜怒来。

    “让此地重为宋土,民为宋民,船为宋船,如此而已。”

    对着老人疑惑的目光,刘禹摆出了一个坦然的姿势,他的目的本来就很单纯,就像是上次刺杀夏贵一样,自己最后可没得到什么好处。

    “你可知此事牵连颇广,背后之人遍及朝野,就连宫中......总之,切莫轻动。”叶梦鼎没有把话说完,刘禹马上自行脑补了一番。

    没什么稀奇的,海事利益巨大,自然要摆平方方面面,而那人独掌巨利三十多年,又怎么可能没有一张庞大的关系网。

    “恕小子好奇问一句,丈人在其中有几成分润?”

    叶梦鼎对他的变脸功夫哭笑不得,刚才还一付大义凛然为国为民的模样,这会就猥琐地像个帐房先生一般。

    “不只老夫,你也有。”

    “喔,竟有此事?”刘禹一听之下倒真的有些好奇了。

    “自然,你的贺礼里便有一份,单子在十三娘那里,自己回去看看便知。”叶梦鼎横了他一眼,悠悠然说道。

    表面轻松的刘禹其实内心并非如此,叶梦鼎没有否认,那就说明朝廷上到宰执下至普通文吏,都已经结在了这张网上,至于可能牵涉谢氏一族,同夏贵不一样,光杀了本人是没有用的,他们只需再推出一个就是了。

    反观叶梦鼎,刘禹明白自己并没有真正说服他,这样的行事手段已经颠覆了他的认知,想要马上转变过来谈何容易。唯一可喜的是他的语气已经有所松动,多半会是像前次那样,想一个更为妥善的法子,而刘禹很清楚,那人不是个善茬,甚至可以归到枭雄一类。

    这样就已经足够,只要不是横加反对,到时候大势已成,以他的明悟,自然知道该做出何种选择。自己可以穿越时空利用后世的交通工具,可在这里,出行一趟动动辄以月计,他等不起了。

    “大风浪唷,嗨唷!”

    “覆我舟唷,嗨唷!”

    “直起身唷,嗨唷!”

    “扯紧帆唷,嗨唷!”

    “莫做他乡唷,一水鬼。”

    “家中还有唷,我婆娘!”

    大海之中,一艘曲底尖头海船已经驶过了福建沿海,转入了浙东沿岸,一首简单直白的哩歌在船上传唱着,领头的正是船主杨飞。

    他们几乎与刘禹在同一天出发,借着信风,一路行驶如飞,现在偌大的海船上已经没有什么客人了,除了他的手下还有新招募的那些水军,当然也包括了一心想要出海的姜宁等人。

    杨飞满意地看着那个年青人一天天成长起来,虽然现在还远不如老卒们熟练,但那股子韧劲却注定了他的成功,此刻爬在桅杆顶上的仍是张瑄,姜宁正带着人在下面操帆,粗大的缆绳在他手中就像那杆长枪一样,灵活地转动着。

    这一趟之行,他有着说不出的感觉,所接触的这些人都同他以往认识的不一样,他们身上充满了活力,完全没有普通禁军的暮气,要不要加入,杨飞原本还很犹豫,现在却有些迫不及待。

    琼州所见,也没有他想像的那般荒凉,朝廷如果真的于那处设司,自己调过去,就等于掌握了水路的通行权,这对于家族事业将会是莫大的助力,他相信,说服家里的人不是什么难事。

    “大风浪唷,嗨唷!”想到这里,他握紧了手里的圆木重舵,用粗野的哑门吼了出来。

    姜宁抬起头看了一眼,也学着唱了一句,他的淮地口音很重,可在这些生死与共的弟兄们当中,又有谁会笑话呢?

第一百零二章 转官

    淮东前沿的楚州,既临海又濒江,黄河在此夺淮入海,勾通江淮的运河以此为终点,州城不远还有名为“洪泽”的大湖,本该是天然的水利枢纽。

    南渡之后,楚州成了大宋的抗金前哨,所谓“郡居江北既严护于近畿,路出山东更扫清于小丑,兵卫森罗既作淮壖之重镇,舟师毕集又居海道之要冲”

    淮水南岸,一处偏僻的滩涂后面,张青云无聊地踢着脚下的卵石,偶尔会举起手腕看上一眼,他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水流湍急的江面上仍是踪影全无。

    “先生,有动静了。”一个举着望远镜的军士突然轻呼了一声,他闻言一振,赶紧向前面望去,搜索了良久也只找到一个小黑点,稍不注意就会漏过去。

    军士手上的千里镜他也曾试着看过,镜片里陡然变得清晰的图像让他很不适应,就像远处的人突然之间跳到了眼前一般,因此一般他是不会亲自去操作那个事物的。

    过了一会儿,小黑点渐渐地变大,肉眼可见一叶扁舟正驶向这里,船很小,上面只有一个渔家奋力划着双浆,船头则站着一人,背着手向这边张望。

    “是都头他们。”军士兴奋地叫了出来,张青云带来的人都站起身,跑向前方,挥着手大声招呼着,浑忘了一江之隔的对岸,就是敌国。

    “某来得晚了,让先生久候。”一身富商打扮的李十一拱了拱手,他的变化让人刮目相看,待人接物都有了些模样,根本看不出是个粗鄙军汉。

    划浆的汉子也是他的手下,一些认识的军士都上去迎接他们,李十一好不容易才脱了身,笑着走向落在最后面的张青云。

    “只要能平安回来,等得一时半刻又算得甚,都头一路辛苦了。”张青云面带笑容地回了一礼,言语真诚地说道。

    眼前的几个人都是从重兵云集的敌区而来,看似潇洒的背后有着何等不为人所知的艰辛,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这样的行径让他佩服不已。

    这一趟是他自己主动前来的,刘禹在对讲机里虽然骂得很凶,可一听就知道那满满地都是关爱,李十一等几人是最早追随他的那一批人,一共也没剩下多少,太守这是不想他们再有失。

    “咱们过去说。”李十一看了看周遭,这附近都是盐碱地,没有农田,不远处就是高大的州城,倒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

    “太守有何吩咐?”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站定,李十一有些迫不及待。

    “太守说了,你们这一回干得漂亮。”张青云说的是刘禹的原话,只不过他截掉了“虽然”两个字和之后的话。

    “先生莫要瞒某,太守气得不轻吧。”李十一苦笑着说道,他自知违了令,可这种事并不是一两回了,太守会不会责罚不知道,但肯定不会只有夸奖。

    “都头......”张青云一个称呼刚出口,就被李十一出声打断了。

    “先生若是不弃,就如军中弟兄们那样,叫某‘十一哥儿’吧。”在北地的时候,这个称呼是会要命的,他猛一听到都有些不习惯了。

    “好,十一哥儿,太守此番除了将你等叫回,还有些事物要某带给你,他说‘有了此物,深入敌后的弟兄们就不用担心无传音筒可用了。’东西在城里,少时你带人去领,每一处商号只有一个,用起来不难,可还是要小心些。”

    张青云说的就是手摇发电机,刘禹买的既不是最贵的,也不是最有效率的,他要求的是最耐用的,操作也要尽量简单明了。李十一听了很高兴,虽然不知道是何物,但既然是太守发了话,他当然不会不信。

    他在北地这么转上一趟,除了实地打探军情,还有就是建立消息网,在北方各地以商号为掩护,组成一个固定的情报收集系统,就像元人做的那样子,只不过他们有了这时空最强的利器,效率不可同日而语。

    “这是各处商号地点和名册,请先生务必亲手交到太守那里,这册子只有一份,一旦有失,弟兄们就有性命之虞,还望慎重。”

    李十一拿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递过去,张青云听了他的话,面色变得严肃起来,原本轻轻的册子似乎变得沉重无比,他点点头,取出一方帕子包好,珍而重之地放入怀中。

    “还有一事请转告太守,山东之事有些变故,对方与我大宋有些过节,此事怕是不好办,某还在想别的法子。”

    他望着不远处的楚州,李全就是在这里为宋人所杀,临死前他还一把火烧了原州城,现在的城池是后来新筑的,几十年不断地加固,反而成了两淮第一坚城。

    “嗯,太守让我转告你,解家老二不可轻信,如无必要,在其面前不可暴露太多。对于此人,你有临机处断之权,有任何疑点,你都可以断然处置,不必再回报与他。”

    张青云记下了他的话,同时也转述了一番,李十一点点头,解呈贵目前还算合作,元人虽然加了他的官,可并没有重用的意思,他内心有些不满,现在看来不会对做出对大宋有害的事来。

    “此次一行之后,某可能会离开建康城,江淮这摊事,今后就全由你作主了,太守有言,‘要习惯作一个决策人,而不是执行者’,其意如何,你自己体会吧。”

    本来早就应该离开的,总有些事情绊住了,再加上刘禹一直没有授官,去了也无事可作,所以他才在建康呆了这么久,现在,也是离开的时候了。

    对这一点,张青云早有准备,同家里也说清楚了,能去京师作官,张母哪有不满意的,只有儿子出息了,张家才有振兴门楣的一天,当年再辛苦也要送他去读书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

    “那某在此恭喜先生了,此行必然青云直上、鹏程万里。”李十一用了他名字中的两个字,在这里正应景,张青云也笑着回了一礼。

    此时调他过去,当然是有要事,太守即将会作什么,他们虽然不知道,可是肯定和对岸有关,鞑子在磨刀霍霍,这一点没有人比深入敌后的李十一更清楚直接,一想到大宋的实情,他几乎每天都睡不着觉,不知不觉,刘禹已经成了他心里的依靠,就像在鲁港那时一样。

    楚州离敌境很近,李十一感觉自己站在城头,就能用望远镜看到江那边,这样高大的城墙能不能挡住鞑子?他却是一点底都没有。

    澉浦位于嘉兴府的海盐县境内,本县既名海盐,自然以产盐出名,沿海的几大盐场都是两浙闻名的,不仅供应本路,还能远销江南各地。

    刚刚回到驻地的杨飞就被他的上官找了去,那位姓于的都统面色古怪地将一封文书交与他,之前还上下打量了一番,盯得他头皮都有些发麻。

    “你这小子不错啊,走了这么一趟,就攀上了高枝,他日得意了,可不要忘了寨中弟兄们。”

    听着上官的怪话,杨飞隐隐猜到了是什么事,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虽然同在海司,可这种调动,一般没有几个月是下不来的,如果是升转,还得花费银钱上下打点一番,什么时候海司的那些书吏这么好说话了?

    一个字一个字地读着上面的话,杨飞又是惊喜又是不安,没想到那个年青的文官果真能耐巨大,看看下面的落款日期,当时自己可还在海上。

    “琼州水军都巡检”,这只是个差遣,自己的职官并没有升迁,看上去还吃了亏,可现在谁不知道,琼州设司在即,主官挂着高品的户部侍郎衔,连带着未来的市舶司都高出了一筹。

    此时这个小小的都巡检,很可能就是未来的琼州水军都统,而他现在不过才是一个小小的指挥,这样的逆天运气,怎么不让于都统和知道内情的弟兄们侧目。

    “全赖都统提携、弟兄们推举,杨某才会有今日,没说的,镇上最好的酒楼,今日某做东,寨子里有一个算一个,都烦请饶某一个面子,咱们不醉不归。”

    见他很上道,于都统也不矫情,呵呵一声将他拉起来,马上就称兄道弟地倍加了亲热,杨家是本地大族,诸事都少不了他们,眼下就是个最好的交结时机,他又怎么会错过。

    丝毫不敢怠慢的杨飞第二天就飞速地赶到了海司,从定海回到府城的刘禹都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来了,果然也是个能做事的人,他暗暗有些欣赏此人的果决。

    “宁哥儿他们可好?”刘禹首先问起了这个,杨飞是独自一人前来的,那说明姜宁一行之前就下了船。

    “嗯,一切安好,照他等的意思,某在宁海将他们放下,此刻他等应该在回京的路上,上官请放心。”

    到现在为止,杨飞都还不知道这个人的确切官称,只能笼统地叫道。

    “呵呵,你不知道吧,这位已经升至龙图阁待制、枢密院都承旨,你称他待制便可。”一旁的胡三省听完就知道,于是开口插了一句。

    “待制恕罪。”杨飞大吃一惊,如果待制是什么他不太了解,枢府都承旨已经是他够不着的高官了,一听之下,赶紧重新见礼。

    “你又不是本官下属,有何罪可恕,莫要如此,本官那日所言,你现在信了吧,同家人说过了么,琼州可不是善地,他们会不会阻挠?”

    刘禹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这就是他当日一心要走文臣路子的原因,有了这身皮,就算没有穿越者的光环,办起事来也是事半功倍,大宋毕竟就这么个情形。

    “此事还要多谢待制,听闻某这回转官琼州,俱是欢欣无比,军中原来那些弟兄也羡慕异常,都说某走了奇运呢。”

    杨飞略带夸张地比喻着,刘禹笑着点点头,明白人还是居多,此人也真运气,如果他没有走这一趟,刘禹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所以要说“奇运”并不为过。

    “如此就好,你属下有多少弟兄、多少船只?”

    “回待制,某这个指挥有军额五百,实数四百七十三人,海船一只,就是那时待制所见。”

    杨飞的回话让刘禹吃了一惊,之前胡三省虽然说了海司的情状,可一个接近满员的指挥,只有一艘船,这也太离奇了。

    “嗨,不瞒待制,某这艘船是军中最好的,所以才会被点了差使,军中有的指挥,连一艘能下海的船都没有。前些时日劫匪之事不知待制知不知道,他们就是从嘉兴府下的海,原本这一线天天都应该有水军巡视,可军中实情,恰恰那一日......”

    杨飞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刘禹和胡三省对视一眼,都是摇摇头,从这点来说,前任海帅去职还真不冤枉他。

    “老~胡,能不能想办法让他们补充些海船,从别处挪一挪也行。”刘禹的要求让胡三省有些为难,杨飞所说的在军中已经是常事,没有一处有富余,他到哪去挪出来呢。

    “待制,某有一言不知当不当说。”杨飞看着两人的神色,突然抱拳插了一句。

    “但说无妨。”

    “待制可知道,我杨家也算得上一个小海商,家中便有船队,如海司同意,杨某愿代家中捐出海船九艘,以补军中缺额,这些船,某可保证全数都为近造。”

    像是生怕刘禹他们不同意,杨飞又添了一句,二人一听,胡三省的神色更为复杂,刘禹却是想到了什么,面露欣喜之色。

    杨家也不笨,这船先不说就在杨飞自己手里听用,一旦转为官船,做什么都更加便利,这时代的海船可没有十分严格的区分,商船兵船也就是个称呼,转换起来十分方便。

    但是不管怎么说,杨家这番示好,是一个很重大的决定,说明他们已经决定了要在琼州投入资源,刘禹当然要欢迎了。

第一百零三章 野心

    沿海制置司的水军大寨位于昌国县所在的翁洲岛,也就是后世的舟山群岛的主岛,寨子周围岛礁密布,水路四通八达,但是如果不熟悉航线,极易在某处搁浅或是撞上暗礁。

    整个海司直属的三万多水军官兵、数百艘战船就遍布在以此为中心的海岛上,单就地势而言,不得不说宋人还是很有眼光的,若是据险而守,这里根本不怕任何方向上的偷袭。

    选择这里,原本也是为了拱卫临安府,可历史上,元人三路并进,从海上切断了朝廷的退路,逼得他们奉表出降,海司却连出战都没有做到。

    刘禹站在叶梦鼎的座舟甲板上,这艘船应该是前任留下的,不但很大,而且很新,里面装饰得就像是大富之家,让他想起了贾似道的那艘楼船。

    不过大有大的好处,行驶起来十分平稳,海面上风浪不算大,在前异船的接引下,没过多久就靠上了岛上的舶口,从高高的海船上望去,岛上一览无余,看样子就像一个巨大的军营,只怕除了水军,就只有些家属了。

    “老夫要去升帐聚将,你就自便吧,军营之中不好随意走动,你跟随此人好了。”

    下船之后,叶梦鼎对着他吩咐了一声,便带着幕僚和属吏走向前来迎接他们的军将们,刘禹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走过去,码头上响起了一片请见之语,和那些人身上的甲胄发出来的铁叶撞击之声。

    “我们也走吧,带我去船场转转。”叶梦鼎留给他的是海司的一个书吏,看样子也是经年胥吏了,一付熟门熟路的样子。

    水军下属的船场紧挨着大寨,不过因为水寨和军营占地很大,他们走了好一会儿才到地方。当看到眼前的情景时,刘禹还以为置身于后世某个小渔村里,这也太简陋了。

    “上官不知,早些年这里还并非这样,海滩那里,光是千料大槽就有三条之多,全场可同时建造七、八艘大船,上千船匠同时开工,那是何等的气魄。”

    书吏显然猜到了他心中所想,指着不远处的海滩解释道,刘禹能想像他说的情景,这里可算是国营工厂,国家有钱的时候,当然吃喝不愁了,而现在嘛,也只能是做些缝缝的事情。

    此刻,一艘海船正沿着搭好的木头滑道被军士们拉上来,它下面是一个非常大的坑,看那架势,有点像后世汽车修理厂的那种。刘禹立刻明白了他们会怎么做,果然一群普通装束的人拿着工具围了上来,还有几个直接就跳下坑去。

    “这处不得用了,要换,还有这里,如果有料一并换了,若是没有,打个楔子也能将就一时,你们再看看别处如何,记好了一并报上去。”

    刘禹走到他们后面,听着一个老工匠在那里统筹指挥,这些人都各有分工,一切显得有条不紊。

    “老人家。”刘禹看了一会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工匠转头一看他的服饰,立刻就有些手足无措。

    “这位是朝廷上官,有什么问话,你只管好生答就是。”书吏轻轻地说道,并没有训斥,看样子这个老人还颇有威望。

    “老人家,我来问你,修好这艘船,需要些什么?要多少时日。”刘禹指了指船身问道。

    “回上官的话,小老儿适才粗看了一下,船身并无大碍,若是木料、铁钉、桐漆、布匹、绳索这些不缺,只需几日便可修好,再过些天就能下海。”老工匠恭身答道。

    “不必多礼,若是你说的这些料都不缺,新造一艘,所需多久?”刘禹摆摆手示意。

    “若是一应俱全,再给小老儿足够的人手,像这样的四百料大船,三月可成,五月便可下海。”

    他的答话让刘禹沉默了,眼前海船只是一般,就这样还要好几个月才能造出一艘,不行太慢了,他闻言摇了摇头。

    “上官若是要得急,可去寻民间船场,他们不缺人手材料,日夜赶工,应该要快些。”见他的表情,老工匠以为他不甚满意,于是又出了一个点子。

    刘禹的目光转向了后面,那里是一排排的房屋,看上去像是工匠们的居所,出入的还有妇人,就像一个村落。

    “多谢老人家提点,听说私人船场工钱更高,你为何没走?”他突然记起书吏说过这里最盛时有上千工匠,而这里的所见的则远远不够。

    刘禹的问题让他为难地看了一眼旁边的书吏,后者背过身只作未见。

    “小老儿是军籍,走不得。”老工匠掀起额头,一排隐隐的黑色字迹现了出来,不知道刻了多少年,已经完全看不清楚了。

    “听说海司还欠着你们饷银,这些天可曾拨下粮食?”刘禹点点头,现在留下的只怕都是同样的情况,自古有手艺的人到哪里都饿不死,他们原本犯不着这样的。

    “嗯,每家发了两斗米,上头说了欠银不久就会补齐,多谢上官关心。”老工匠小心翼翼地说道。

    刘禹不再发问,这些事和他没有关系,至少现在叶梦鼎主了事,他们的日子应该会比以前好过些,挥挥手让他自便。刘禹带着那个书吏站在一旁,看着他们爬上爬下地做活,老工匠则用个墨笔在自己的手背上指指划划,记下所有的发现。

    “嗨唷嗨唷”突然响起一阵哨子声,刘禹转头一看,几十个军士扯着绳索奋力地拉拽着另一艘船,试图将它弄上沙滩,而当先的一人是他认识的。

    “张瑄!”刘禹等他们做完活,边走过去边喊道。

    “恩......恩公。”张瑄不知道是突然看到他有些发愣,还是刚才用力过猛没喘匀气,语气结结巴巴地。

    “你自去吧,本官碰上熟人了,让他跟着便是,叶公那处,我自有交待。”刘禹对着书吏吩咐道,书吏看了看他们,举手称是,自行朝着水寨走去。

    “军中点卯,你等为何在此?”这些人就是新募的那一批,全是他的同乡。

    “小的们都是新人,照军中规矩,自然要干这样的活。”张瑄倒是一脸的理所当然,这大概也算是职场潜规则吧。

    其实刘禹到这里来,一就是杨飞调动之事,二就是看能不能说服叶梦鼎,三嘛,张瑄这步棋放到哪里,他一直还在思量,别看此人貌不惊人,放出去会怎么样,谁都不知道。

    “想出海吗?”刘禹带着他走向海边,这一片在后世是旅游胜地,阳光沙滩不输国外的那些著名岛屿。

    “小的这点心思,瞒不过恩公。”张瑄扯着嘴角笑笑说道。

    “去过高丽一带吗?”刘禹随意地指了个方向,也不知道是不是。

    “不瞒恩公,原本小的们就打算出海讨生活的,大宋这边容不下,自然只能往那处跑,只需跑上一回,这路子就能趟下来。”

    “说得不错,本官以前就曾说过,你的前程,不在这军中,而在海上。记住,本官要你干的,就是你们以前想的那种,现在尔等背后靠着大宋,若是给你船只,你能不能将鞑子的海面搅得不得安生?”

    刘禹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听得张瑄目瞪口呆,简直就像做梦一般,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生怕前者是在试探或是玩笑话,可看着刘禹一脸的严肃样,他心里波涛翻滚,激动地语无伦次。

    “恩公是说,我等可以去鞑子那边打......打劫他们的船?”

    做着大宋的将校,干着海贼的勾当,里子面子全都有了,这样的好事,他当然不敢置信。

    “当然,不只如此,你还要联合其他人,最好让他们听你调遣,干得越大越好。名义本官可以给你,告身本官也可以给你,能做到哪一步,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刘禹当然不会只让他做个普通的海盗,历史上他们横行山东沿海,甚至深入渤海湾,以山东和辽东半岛之间的沙门岛为基地,逼得元人不得不招安,现在嘛,自己给他更大的支持,至少不会比历史上更差吧。

    “恩公是让小的......”

    “不错,只要你有本事,就是这海面之王,如何,敢做吗?”刘禹很清楚他的野心,一旦被点燃了,说不定就会是熊熊烈火。

    “若是有船,小的和弟兄们定不负恩公所望。”张瑄激动地拍拍胸膛,眼睛却撇向了另一处。

    刘禹顺着他的视线一看,水军大寨的码头上,一艘高大的海船停在那里,如同一座大山一样,不禁哑然失笑,这家伙还真敢想!

    从炎热的外面走进开着冷气的酒店大堂,苏微长长舒了一口气,她刚才出去是为了将那件衣服快递给帝都的高教授。

    而对于两旁繁华的街面,琳琅满目的商店,她连看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将事情一办妥,就只想快一点回到这里。

    “小姐,这位小姐。”走过柜台的时候,一个女声突然在身边响起,她下意识地转头看了一眼,服务员好像就是对着她来的。

    “请问你是住在1105房的苏小姐吗?”服务员一边看着她,一边瞅了一眼电脑屏幕。

    “我是,有什么事吗?”苏微点点头。

    “是这样,你前天放在我们服务处的东西一直没有取走,我们经理让问一下,你打算什么时候要?你也知道,那些东西太大了,放在那里很不方便。”

    苏微愣了一下,她已经忘了这件事,老板不是应该当时就带走了吗?等看到了实物,她头都大了,这放到哪里也不合适啊。

    在几个男侍者的帮助下,苏微将这些东西抬进了客房,这一趟累得她手脚发软,眼看着天色暗了下来,她却连下去吃饭都不想。

    “喂,苏微,我放在下面的东西怎么让你给搬上去了,一会儿我要带走呢。你还没吃饭吧,赶紧下来,咱们先吃饭,等下再把东西搬下来,喂喂,你在听嘛?”

    要死了,杀了我吧,苏微无语地呐喊着,真想把手机扔到地上,可一看上面的logo,还是算了,这可是肾x,很贵的。

第一百零四章 忠诚

    大宋初期,六部基本上形同虚设,其职多为虚衔,只做定品之用。

    元丰改制之后,各部逐渐恢复之前的职能,虽然其主官照例还是不坐衙,可下属的各司渐渐成为统治庞大国家的中心机器,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南渡之后。

    不过就算这样,兵部也应该是各部中权力被驳夺得最多的一个,因为有西府的存在,大部分与军事有关的职能都直接归属了前者,从面成为了名付其实的清水衙门。

    作为清水衙门中的最轻闲部门主事,兵部职方司郎中孟之缙很晚才走上去当差的那条路,左右无事又没有马骑,他干脆带着个随从沿街步行,一路之上像他这样清闲的官员还为数不少,遇到了也能打个招呼结伴走走。

    过了太庙、白马庙,就是俗称“三省六部”的大片建筑群,大宋最繁重的政事都在这里得到处理,庞大的办公区域一直沿伸到城池的另一侧。

    这一带除了一个个大门和门前谨立着的卫士,没有任何的商家,因此少了些京师惯有的喧热,显得宁静而肃穆。

    “各位军爷,求求你们让俺过去吧,俺真有要事。”

    与同行的一位工部职官分了手,孟之缙和他的随从则拐向另一边的兵部衙门,突然听到门口传来的拉扯声,他定睛一看,一个柱着棍子的男子被几个军士推搡着往外而来。

    这是不寻常的景象,宋律虽然不禁平民来此,可一般来说,穿得这么破烂,看上去就像个乞儿,又怎么可能逃过守门军士的眼?

    “俺确有要事啊,误不得,误不得啊。”本打算绕过他们的,结果听到男子不住得重复这句话,倒是勾起了孟之缙的一丝好奇来。

    “出了何事?”既是守门卫士,又怎么会不认得他是谁,见他发了话,两个军士停下了动作。

    听到军士的禀报,这个男子一早就出现在了这里,开始还以为就是个要饭的,驱赶了几次之后他非但没走,反而越靠越近,现在直嚷着要见官,所以才变成了现在这样子。

    打量了那男子一番,此人看上去四、五十岁,虽然穿得不堪,模样也有些狼狈,身上还有股怪味,可眼神却很端正,完全没有一般乞儿见到官员的那种惊惶样。

    “你叫什么,从何而来,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孟之缙摆手制止了军士们继续驱赶的动作,决定自己过问此事,反正他进了衙也是无事。

    “小的叫刑忠,欲寻兵部主事,故此才找到这里,却不知上官任职何处?”男子看了他一眼,似乎在确认他的品级够不够。

    “大胆狗才......”他的随从怒喝一声,正准备痛骂一番,被孟之缙挡了下来。

    “拿本司的信牌与他看。”男子神秘的作派让他兴趣更盛,如果真是个骗子,他也想知道此人会做什么。

    随从有些不情愿地掏出个牌子来,磨磨蹭蹭的样子让孟之缙又瞪了一眼,这才用手执着牌子,将有字的那一面展露给男子,嘴里嘀咕着“也不知道这人识不识字。”

    看到牌子上的“兵部职方司”字样,男子蓦得脸色一变,扔掉了手中的棍子,伸手从怀里摸索着,一旁的军士和随从都面露紧张之色,生怕他欲行不轨。

    “随本司来。”拿到那个事物的一瞬间,孟之缙的脸色也变了,两个军士没看清,他的随从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那也是个牌子,不过似乎很陈旧了。

    他的部门在兵部大门左厢靠后一点,与其他三司一样,也是一个独立的院落,这里没有什么大堂后室之分,进了院门,正对的就是他的房间。

    “属下职方司京东路执事刑忠,见过郎中。”房间里只有他们二人,就连自己的随从也被打发了出去。

    京东路!孟之缙听着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地理名词,心中五味杂陈,那是南渡之前的叫法。自从北地被金人所占后,淮河以北就分别被改成了山东东、西路和南京路,现在么,元人又将其改为河南等处行中书省。

    也只有在自己的这个部门,这些名词仍被保留了下来,以示不忘根本吧。眼前的这人竟然是从敌区那边过来的,这一路上还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

    “刑忠,本司来问你,你是何时出外的,当年主官是谁,有何具体事务?”孟之缙看着那个牌子,上面的漆早已经磨光,露出了硬木的原色,好在字是刻出来的,倒是还能认得清。

    “禀郎中,属下于宝祐四年被外派京东路,先后在归德府和徐州,负责当地地形、道路、河流、桥梁及驻军等事务的勘探,开庆二年曾遣人回京报过消息,之后便再未接到指令。”

    刑忠思路清晰地回报,孟之缙心中暗惊,宝祐四年那已经是十八年前的事了,那时候的理宗皇帝刚刚经历了端平惨败,国家对蒙古人正由攻势转为守势,他们的外派实际上毫无用处。

    “那此次你返回是为了?”

    “军情,十万火急的军情,非是如此,属下也不会那般冒昧。”

    刑忠解开发髻,从里面拆出一卷纸,孟之缙展开一看,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小楷,没想到此人还写得一手好字,可内容却让他越看越心惊,如果全都属实,这已经不是自己能处置得了的。

    “你先稍事歇息,照例本司要查证一番,再作道理。”

    孟之缙是个谨慎的人,在上报之前,他必须保证消息来源的可靠。

    和各部一样,职方司也有自己的档案室,各种各样的文书分门别类地堆积着,上面落着厚厚的灰尘。

    “将宝祐至开庆年前所有的文书都找出来,查一查这个人是否属实。”孟之缙在纸上写了个名字,吩咐了属吏一句,现在司里没有什么事,大部分人都在闲着,正好派上用场。

    有了名字和职事,在属吏们的努力下,几份泛黄的文书被找了出来,刑忠所说的并无错处,他那个方向上派出了十多人,有些后来返回了,有些再也没了消息,而他当年才二十多岁,现在看上去就像个五十多岁的老农一般。

    人也很容易查实,他并不是孤儿,户籍上显示他自幼丧父,家中还有寡母和兄弟姐妹,地方也不算远,最多一天就可来回,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一想到他带回来的消息,孟之缙再也坐不住了,必须要赶紧上报朝廷,一急之下他连一天都不想再等,就这么带着东西出了门。

    “人现在何处?”同知枢密院事吴坚看完之后沉默了一会,方才开口问道。

    “就在下官那里,经查实,他所说的全都属实,前往其家乡的快马已经派出,最多明日就可返回。下官以为,此事多半属实,故此特来报知。”

    孟之缙怕他怀疑消息的正确性,赶紧解释道。

    谁知道吴坚看了他一眼,无语地摇了摇头,类似的消息他们接到过不只一次了,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而是怎么办的问题。朝廷上下都盯着这次的和谈,变故已经是一而再再而三,政事堂诸公也好、圣人也好,都不会再希望看到又来一次。

    “不必查证了,此人有功于朝,你下去拟一个褒奖的帖子,直接送到老夫这里来,不妨厚一些,莫要亏了他。”

    还没等孟之缙应承下来,吴坚就做出了一个让他目瞪口呆的动作,他竟然将那张写满消息的纸,伸到桌旁的烛台上,就这么给点燃了。

    孟之缙浑浑噩噩地走出枢府大门,回首看了一眼,门口的两个貔貅张着大嘴回盯着他,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说来惭愧,入京时某回乡打了一转,才得知家母已经于七年前故去了,逆儿不孝啊,临终都未能侍奉于床前。”

    “老刑,你在那边娶了妻还生了子,如何还会回来。”

    “职事在身,又有何法,原本家中要出一丁,为了走上这一趟,某那十五岁的小儿不得已顶了上去,婆娘寻死觅活地差点就投了河,等回去了,再想法子要一个吧。”

    “你还要回去?”

    “消息送到,某已尽了职,家中还有妻儿,如何不回去。”

    听着自己的房间里传出来的对话,孟之缙将伸出去的脚又缩了回来,看看眼前的朗朗乾坤,他似乎有满心的愤懑之意却无处宣泄,在胸膛里堆积着直似要爆炸一般。

    临安府余杭县内的禁军大营,就座落在县府之交,离着京师很近。因此,清晨时分,正在营中指挥军士们操练的金明接到了刘禹的通话请求,立刻带着人赶了过去。

    “这是何物?”金明一手一个将两个加厚包装的纸箱提了起来,让刘禹无语地看了看自己的小胳膊,人和人之间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遣几个人送到我那府上便是,你怎的亲自来了?”刘禹没有说那里面是什么,本来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一解释又要半天,他才不想费这劲。

    “左右无事,便来看看。”金明似乎有什么事,刘禹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了,正好自己也有事要同他说,干脆叫军士们去送东西,他们二人则沿着湖岸慢慢走着。

    这时刻的西湖很安静,湖面有一层薄雾,显得朦朦胧胧,如果弄一艘画舫,带着璟娘在这上面游玩一番,会不会有些醉生梦死的感觉?刘禹折下一根柳条,在手里无意识地挥动着。

    “枢府前些日里加了某的官,不知道是何用意,你来帮着参详参详。”金明的脸上没有多少升官的欣喜,刘禹却是细细地琢磨了一回。

    他原本就是侍卫马军副都指挥使,现在成了侍卫马军都指挥使,看似加了官,其实品级还是一样。三衙现在无兵,这时候让他成为马军司主官,刘禹实在想不出其中有什么深意。

    “可有言让你整饬马司?”

    见金明摇摇头,刘禹更加困惑了,自从汪立信故去之后,金明在朝中就再无什么靠山。他的战功已经偿了,这么短的时候突然加官,难怪他自己也想不明白。

第一百零五章 国殇

    回到府上,刘禹才知道小妻子并不在家,一问之下居然进宫去了,这样也好,总比闷在家里强。

    然后他就发现,这府里最悠闲的就要属杨行潜了,自己天天地在这忧国忧民,他这个总管每日里还能泡泡茶、赏赏花,日子过得真是逍遥。

    “先生好兴致。”找到他时,他正在前院中品茶,刘禹也不客气,端起一杯就喝上一口。

    “东主。”对于他突然回府,杨行潜没什么可惊讶的,他多少已经习惯了。

    打完招呼,刘禹就将金明之事说了出来,他知道杨行潜一直在收集京师中的各种消息,像这种消息不可能逃过他的眼睛。

    “此事么,确有一个因由,东主可知,与金指挥同时提拔的还有一个,亦是三衙中人。”果然杨行潜立刻说道。

    “喔?”刘禹放下杯子,等着他说出结果。

    “马、步军都虞侯苏刘义升至侍卫步军都指挥使,亦是那一天。”杨行潜说的这个名字刘禹并不陌生,当初也曾一同作过战,只是后来他负伤先一步去了杨州,最终归于李庭芝部下。

    “为何会如此,你可知内情?”刘禹还是不太清楚,这和金明被升迁有何关系。

    “来源不多,某只能猜测一二。”杨行潜却摇了摇头。

    从他得到的消息来看,二者虽然都是由枢府提的名,苏刘义的背后好像有那位陈相公的影子,而金明则似乎只是顺手为之,因为他不过才提了半级,前者却是超迁。

    在他二人之前,这两个位置都没有实际上的主官,侍卫步军都指挥使更是在死去的夏贵身上,再加上殿前司都指挥使张彦带兵出了京,一去就再没回来,三衙主官全都成了虚衔。

    此刻这样的提拔,或许就有些深意了,刘禹想到即将来临的战事,难道这会是朝廷最后的努力?

    “这只是第一步,下一回,谁先一步做到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就会是未来的新殿帅。”杨行潜最后做了一个总结。

    刘禹点点头,张彦已经外放了路臣,他的所部也成为了御营驻军,京师现在极度空虚,任命一位新的殿前司都指挥使也是题中应有之义,历史上这个位子正是苏刘义担任的,他也成为了大宋最后一位殿帅,只可惜有职无兵,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现在么,金明已经与他在同一个起跑线上,而前者是不会去争的,刘禹不确定要不要去推一把,这个位置虽然很高,现在只是个空架子。

    而接下来,他们的交谈就被几位访客打断了,刘禹这一次回京,不仅升了官,还有新婚之喜,照例应该宴请宾朋的,可他刚刚出去了一趟,这不人家只能主动登门了。

    好在人也就这么几个,自己的大舅子叶应及,一共患过难的孟之缙,以及后来才认识的宗正少卿、权起居舍人陆秀夫。

    “子青,某那小女亦入了禁中,听说是晋国公主相邀,只怕一时半会回不来,如此也好,咱们可以畅谈一番。”

    叶应及同他解释了一番,刘禹这才知道小妻子这些天在干什么,还不只她们两个,谢堂的次女也与她们一道被请了去,他不禁笑着点了点头。

    “君实,别来无恙。”再一次看到陆秀夫,刘禹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变化,那种感觉很难准确形容,此前他一直做着杨行潜那样的幕僚,有些恭谨,现在却是神采奕奕,举手投足也更洒脱了几分。

    “子青,新婚之禧,又得朝廷重用,叫人好生羡慕,某特地上门来讨一杯酒吃,也好沾沾你的福气。”

    刘禹哈哈大笑,难得能从他的口中听到戏语,可见现在过得还不错。

    “老孟,你这是遇上何事了?”孟之缙的面色有些隐隐的不虞,他不是一个善于掩饰的人,就连刘禹都一望而知。

    “一言难尽。”

    他虽然是衙内出身,有个异常牛x的爹爹,可因为是武门,在这京中并没有多少谈得来的朋友,现在是为的喜事登门,烦心的事自然不好说出来,可就是遮掩不住。

    好在众人也没有追问,反正都是熟人,眼见将近午时,刘禹干脆将桌子摆在了院中,就着树荫,没有房里那般阴暗和气闷。

    “子青,朝廷此次和议,究竟可不可行?”

    熟不拘礼,几个人也不等菜上齐了,先是一齐举杯贺了他一回,接着就开始胡侃起来,陆秀夫问的问题其实也是他们想知道的。

    “难,朝廷已经遣了使者前赴蜀中,那里情形如何,还不知晓,等到他们回返......”

    刘禹摇摇头没有说下去,几个人都明白了他的意思,蜀道何其难也,这一来一回,又得耽误多少时辰。

    “唉,某现在担着起居事宜,时常能面君,眼见官家不过冲龄,已经能诵诗书,聪颖灵秀,实为大宋之福,若是真能谈下来,该有多好。”

    陆秀夫一边说,一边端起杯子遥遥举起,刘禹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在幻想没有彻底破灭之前,这样的想法是人之常情,只怕也是朝堂上下的共识吧。

    “和谈?没有和谈了,那全都是臆想,政事堂诸公、还有你我,都在做梦,遥不可及的美梦!”

    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杯,孟之缙看上去已经有了些醉意,他挥着手口中喃喃地说道,一开始就觉得他有些不对的刘禹,赶紧站起身使了个眼色,府中下人一个不剩地全都退了下去。

    “老孟,慢些喝。”

    “某无妨,吃几杯酒又死不了人,可朝廷......”孟之缙眯缝着眼,呵呵一笑。

    “就在昨日里,职方司一个细作返京,全身上下破烂不堪,几千里路,他一路都是乞讨而来的。”

    “你们知道吗?他在北地呆了整整十八年,那时候家父刚刚故去,某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不肖子,哈哈,十八年,一生有多少个十八年!”

    孟之缙的笑声中带着悲怆,在座的众人都呆在了那里,包括被后世间谍片子熏陶过的刘禹,没想到在这个时空,还能听到这么一个潜伏故事。

    “你们又知道吗?他已经在当地娶妻生子,为什么还会冒着风险跑回来,因为元人大举征发,为了告知朝廷这个消息,他让年方十五的独子顶了兵役,自己却......”

    今日一早,前去他家乡的快马就已经返回来,带来的消息毫不出奇,此人家中还有一个兄长在,一个妹子早已出嫁,家中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没想到人还活着。

    “可这么冒死得来的消息,枢府吴同知只看了一眼,竟然就......竟然就一把火烧了,还说什么此人是忠义之士,要赏赐他钱财官职。”孟之缙说到这里不住地摇头。

    同在座的众人对视一眼,刘禹看到了他们眼中的叹息,对一个细作来说,最大的恩典就是自己辛苦得来的情报有用处,这样的处置,人家还有什么可恋的?

    “今日某问他,他却说自己什么都不要,只想返回家中,因为家中还有妻儿在,他不得不归。”

    或许是说出了口,孟之缙的声音越来越低,陆秀夫脸色铁青,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叶应及沉默地摇摇头,就连作陪的杨行潜都面露不愤之色。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座上的空气停滞了一会,突然响起一声低吟,陆秀夫用著敲着瓷碗,和着调子唱了出来。

    这样的事不只一回了,刘禹以前就听过他们在席间即兴唱歌,大都唱的是那些有名的诗词,或是自己所作,或是传世的名篇,这也难怪,古诗词本就含着韵律,只不过他不会而已。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紧接着,余下的几个人也都跟着唱了起来,一边唱一边打着拍子,虽然没听懂唱的是什么,但自有一股苍凉大气之意。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女人是个感性的动物,她爱上你可能只需要几秒,或是一个精彩的投篮,或是一个漂亮的铲断,又或者是别的什么。

    苏微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对郑灏云动心,是在高校辩论会上,作为主辩的他在最后时刻以精彩的语言、无可指摘的逻辑赢得了胜利,那一刻,苏微眼里的他,浑身都充满了光彩。

    现在,尽管她走出校园才一年多,生活的艰辛早已经让她变得成熟,再也不可能有什么肆无忌惮的爱情和飞扬跳脱的青春了。

    许是两人相处日久了,同吃同住一同操练,感情也越来越好,雉奴的粗性子与她正好相补,知道在前者那里讨不了好,往往不待她说,自己就

第一百零六章 失窃

    临安府位于城南,背靠府学,左邻教场,从不远处的清波门出城就是西湖之滨。

    由于知府兼着浙西安抚使,因此府衙也与安抚司在一处,占据了大半个坊市,仍是不敷使用。于是便将府狱设在了吴山脚下,与禁军大营毗邻,也含着以侧万全之意。

    做为京师重地、天子脚下,府内的治安一向还不错,偌大的府狱经常显得很空,里面关押的也很少有什么江湖大盗或是穷凶极恶之徒,多半不过是小偷小摸之类。

    而自从建康之战献捷仪式后,这里突然就加强了防卫,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充当狱卒的不再是府中衙役,而是换成了全副武装的御营禁军。

    紧挨着府衙的中和坊,临街的一座酒肆二楼小间,从这里推窗就能看到对面的情景,包括那座府狱大门。

    此时一个穿着富贵的年青人正在楼中饮酒,他拿着杯子,满桌全是菜肴,眼睛却一直盯着外面,两个身高体壮的豪奴立在他的身后,眼睛警惕地看着四下里。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街道的另一侧,府狱门口,一个人正试图同守门的军士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从门后出来一个军校,两人靠得很近,那人塞了一个什么过去,却被军校给推了回来。

    看起来事情不顺利,年青人摇摇头,转过身将手里的酒一口饮尽,边上的豪奴立刻为他斟满。

    “大郎,人回来了。”过了一会儿,门外有人挑帘进来,向他禀报了一声。

    随后进来的人身着长衫,看上去像个帐房先生,他怀里抱着一个包裹,神色有些沮丧。

    “怎么说?”年青人似乎想到了结果,也没有多少生气的样子。

    “只见到了一个小头目,连百户都不是,某想用银钱让他帮着搭个线,也只是推说不行,看情形,宋人颇为小心,怕是轻易难见到。”

    这人看样子还有点地位,年青人点头示意他坐下,他将手里包裹放到桌上,发出的竟然是清脆的金属撞击之声。

    “大郎,咱们在此地没有根基,就算手里有银钱,也使不出去。这些天到处打点,连那座大门都没进得去,依某说,实在不行,不如......”

    “某何尝不知,可廉尚书他们不也被关在驿站吗,和谈还未开始,他们不得自由,行踪只怕处处受宋人监视,现在去找,还不到时候。”

    年青人端着酒杯站起身,走到了推开的窗前,眼神阴蛰地看着那个方向,自己的父亲就在大门的后面,隔着不过百十步的距离,偏生就是见不到,他实在是有些不甘心。

    可又能怎么样呢,这里是大宋的京师,家族的名字根本没用,随便一个不知名的小人物,就能让他们寸步难行,若是放在北地,谁敢?

    “不过听那小校说了,里面都是重犯,他们也不敢怠慢,吃喝都是足的,一旦身体有恙还会延请郎中,想来万户应该无事。”

    背后传来的安慰话语,却没能稍解他的烦恼,真恨不得带兵冲进去,一把火烧个干净,方才能泄心头之恨。他仰起头猛地将手里的酒喝了下去,一股火烧似的感觉冲了上来,就连眼睛都被染得通红。

    兴庆坊的宅子里,璟娘悠悠地醒转,发现自己睡在大床上夫君的位置,身上只着了小衣,也不知道是何人所换,莫名地她突然想起那一次的误会,似乎已经恍如隔世。

    床前的地板上已经被清理过,没有任何污秽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兰花的香味,正是自己最喜欢的那种。

    璟娘寻了件中衣披上,想着唤个侍候的人来,刚走出几步远,就传来了一阵声响。站定了细细一听,却是夫君发出来的,那粗野的喘息声,可不就是意乱情迷时萦绕耳畔的那样,她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璟娘有些不知所措,要不要回到床上接着装睡?

    “还有多久。”突然间听到夫君说了一句话。

    “快了,还有两分。”女子的声音应该是听潮所发,语气平平淡淡地,没有丝毫情~欲,让她不禁疑惑起来。

    蹑手蹑脚地走过去一看,璟娘倚着门框自失地一笑,夫君正在卖力地蹬个什么事物,双脚上下使着劲,身体前倾,两手握住了一个半圆形的曲把,嘴里喘着大气,就是她刚才所听到的那样。

    而那个事物则被架子悬在空中,前后两个轮子飞速地转动着,夫君一圈紧似一圈地用着力,气也越喘越大,似乎就要支持不住了,一旁的听潮则紧张地盯着手里的什么事物,不时地抬头看上一眼。

    “好了,时辰到了。”片刻之后,听潮轻呼了一声,那感觉比她的夫君还要劳累。

    刘禹停下了动作,坐直了身体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很久没有这么锻炼过了,猛地一来还有些吃力,好在定时不长,只有一刻钟,还是坚持了下来。

    “我来吧,你去打盆热水。”听到小妻子的声音,他转过头看了一眼,接过了她递来的绵巾。

    “这又是何物?”璟娘摸着金属质地的扶把,上面还有一层细细的颗粒感,夫君坐在一个三角状的座子上,穿着一身奇怪的衣物,上身有点像短偈,不过没有系带,下身则像亵裤裁掉了一半,要多怪异有多怪异。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如何?像不像。”

    刘禹本来想弄个跑步机来的,可那玩艺得用电,用量还不小,他总不能在这里搞个发电站吧。因此最后选了这种室内健身自行车,试了一下效果还不错,十多分钟下来,累出了一身的汗。

    要说像马,还真有几分,璟娘含笑点点头,她已经明白这事物的用途,就是供人操练的,能想到这样的法子,也不知道夫君是从哪里弄来的。

    “日后你除了操习,也要熟习此物,同为夫一样,每日一刻钟。”刘禹的话让她有些吃惊,自己也要像刚才那般?

    “不过你放心,只要在家,为夫会同你一样练习。”说完,刘禹就从上面跳下来,接着一把将小妻子抱了上去,陡然坐得那么高,让她吓了一跳,好在有夫君扶着,倒也不怕掉下来。

    “对,就是这般,双手握紧,双脚用力,慢慢来。”这个用起来比健身操简单多了,就是姿势摆好了再用力就行。

    刘禹帮她调成了低阻力,这样她就不会像自己刚才那样费力了。璟娘踩了几圈,发现其实很轻松,于是很高兴地越踩越快。

    “今天只是学一学,明日换了衣服再开始吧。”就这么一会儿,她的额头已经见了汗,刘禹轻轻拍了拍她的身体,示意她慢下来。

    “夫君可是担心日后有变?”坐在架子上的璟娘和刘禹的个头差不多高,两个人这样子说话倒是更轻松些。

    “还记不记得成亲之前,你与我说的话?”刘禹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自己在这个年纪可没这么聪明。

    “君往何处,妾往何处。”璟娘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

    “嗯,日后路途艰险,你要跟得上,现在就要多操练方可。”

    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小妻子现在太娇弱了,不得不想办法让她强壮一点。璟娘听了默然不语,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郎君,大郎刚刚来访,人已经到了前院。”端着一盆热水的听潮走了进来,这个时候,叶应及前来肯定有什么事。

    “大郎脸色如何,可有惊惶不安?”与璟娘交换了一个眼神,刘禹一边擦拭身上一边问道。

    听潮摇了摇头,刘禹略略放了心,为怕大舅哥等得久了,他抓紧时间梳洗完,进屋换上了常服,赶紧出门而去。

    “什么,军器监失窃?”听了他的话,刘禹有些吃惊,他吃惊的并不是失窃本身,而是这样的事情,为什么巴巴地跑来告诉他。

    “倒底丢失了何物?”一旁的杨行潜问道。

    等叶应及细细述说了一遍,他们才知道贼人并没有动别的地方,只是将监内所藏的军械图样偷了一些,全是近几年的新造器物,有一些还只是图纸,并没有用于实造。

    三人相视一眼,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贼子目标明确,行动迅速,偷的又是这种东西,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性!

    “以前出过这类事么?”刘禹想了想开口问道。

    “没听说过,至少某入军器监这些年,未发生过。”叶应及摇摇头。

    那就没错了,还是建康之战那档子事,鞑子在建康城苦寻不得,只能将主意打到了京师,这里是大宋的中心,如果这里也没有,那就无法解释建康之事了。

    “所失图样,可有投石器一类的?”

    “有,不过是鞑子所用的那种石炮,建康之时用过。”

    原来大宋也曾仿制过“回回炮”,只是数量不多,除了京师这边有几架样品,别处都不曾见到。

    这样就没什么可担心了,刘禹在想如果图样传到大都,忽必烈看到了,会不会以为就是“回回炮”的放大版,只不过这得放多大才行啊,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微微一笑。

第一百零七章 接风

    在后世,渝都市因为地处西部,又曾于抗战时期做为华夏的临时首都,因此被立为国家第四个直辖市,从而拉开了耗资万亿的西部大开发序幕。

    同后世一样,这个时空的重庆府城建筑在涪水与大江交汇的三角地带,旧址为三国时期李严所筑的江州,宋蒙交战之后,西川陷落,东川以合州为前线,重庆府城也经过了多次加固,其险峻不下于合州钓鱼城。

    涪水南岸,几个身着甲胄的军汉将身形隐在一处从林之后,当先的大汉方面短须,凝神注视着远处,涪水在那里汇入大江,形成一个丁字形的水面,而依山而建的重庆府城就在那后面。

    “节帅,只要冲破那几道浮桥,末将就有把握杀入城中,将人马送进去。”说话的将领操着一口蜀地方言,他的身材稍矮一些,体形也是十分雄壮。

    “万犊子,元人在江上架了三道浮桥,破一道易,那时你的船就失去动力了,看到两岸的炮没有,他们就是在等那个时机。”

    张珏指着江面说道,因为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他们都刻意压低了声音,而他的声音更显得有些沙哑,眼圈发黑,忧虑之色就写在脸上。

    这次出援,身后的几万兵马就是整个蜀地最后的倚仗,而敌人却多出不只一倍,他不得不慎之再慎。

    根据探报,前面围城的是元人东川行院所属之兵,因为敌人的侦骑遮蔽,具体有多少无法探得。

    对此,张珏并没有加以责怪,这些属下已经尽力,能在野外与鞑子侦骑抗衡,放眼整个大宋,也是为数不多的。

    远远地看去,涪水两岸遍布着军帐,各种攻城器械就在营中竖立着,看着就让人心惊,而更远一些的重庆府城被大雾笼罩着,什么也看不到。

    “莫心急,你怕莫得仗打么?这里的鞑子只有一半,还有一半在泸州,这一次,只能一举功成,不然就是腹背受敌。”

    拍了拍爱将的肩膀,张珏的目光瞧向了大江的另一头,泸州到这里不算远,沿着大江而行,只怕就在一两天之内,他的时间不多了。

    “先回去,法子总想得出的。”没什么可看了,张珏收回视线,转身向后走去。

    “龟儿子的,老子不信搞不脱。”走在最后面的都统张万不甘心地看了一眼,随手握住一根树枝,“啪”得一声折成两断。

    与此同时,大江另一头的上游方向,一支大军刚刚过了合江县城,这里还是泸州境内,远远看着他们行进的百姓们神情木然,有的人暗地朝地下吐了口唾沫,眼露不屑。

    “汪知院,兵贵神速,这样走,不知道多久才能到重庆府,只怕那时......”

    大军中段,一个身着常服的男子向着帅旗下的枢密副使、西川行枢密院事汪良臣拱了拱手,语带焦灼地说道。

    “昝签书,你为何如此笃定张珏会离开合州天险?”

    汪良臣毫不在意地说道,西川行院此次出兵,先是败昝万寿于嘉定府,继而降之。眼前这个降将,三年前还是蜀中心腹大患,曾兵出成都府,差点夺了府城。

    现在,他的大军已经接连拿下了叙州、泸州眼看就要与东川所部会师于重庆府城之下,反观东川行院,师出无功,顿兵坚城之下,只要不出大错,这平蜀大功已经稳稳地拿在手中了。

    至于那个让前任大汗和其兄丧命的合州山城,汪良臣打心眼里不想去碰,现在张珏主动率兵离开险地,不是正中下怀么?为何此人一脸的忧虑,他有些不解。

    “张珏与他人不同。”昝万寿苦笑着摇摇头,他是经年宿将,又岂会不知道汪良臣心中所想,自己在嘉定府就是因为出城中了埋伏,才不得已降了,现在他们又想故技重施。

    有什么不同之处,昝万寿没有说,汪良臣也没有问,隐隐地他甚至还希望东川有所挫折,因为那里名义上的统帅是大汗第三子安西王,两院分治之后,都是各展所长,以求一举功成。

    如果张珏真像他所说的那样,也没什么不好,野战汪良臣自信不怕任何宋人,身边的这个降官以前不也是宋人眼中的良将,现在呢?

    劝说的话已经讲过了,主帅不听,昝万寿也没有办法,他自认尽到责了,大宋一年不如一年,他们这些人在蜀中支撑了这么久,朝廷没有派出一个援兵,听闻江南也行将失陷,怕是改朝换代已经是不可避免了。

    蜀中离得实在太远,刘禹没想过去干涉,他正在府中迎接一个客人的到来,张青云夫妻到京了。

    为怕东家等得急,两人没有走水路,而是选了官道,所以才来得这么快,等他们拜会了府中的女主人,刘禹便将映红交给了妻子,自己带着张青云到了前院。

    “愚夫妇来得迟了,未能赶上东家新婚。”女主人的背~景刘禹简单同他说过了,这样的联姻对于前途自然是有帮助的,他也很为之高兴。

    “你坐镇建康,帮我看着那帮混小子,我才能在这里安心地结婚。现在又要你们匆匆赶来,令堂不怨我就谢天谢地了。”

    原以为他和映红一个是文弱书生,一个是妇人,就算来也不会那么迅速,谁知道两个人都挺能吃苦的,让刘禹的心中又高看了一眼。

    “东家说笑了,儿子有了前程,母亲只有高兴的。”张青云摆了摆手,接着便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来。

    “这是李都头托我带给东家的,他说这事物只有一份,让我务必亲手交与东家。”

    刘禹接过来,打开信封看了一眼,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李十一在北方组建的谍报网,他人手有限,只渗透到了一些要地,文书上列出了这些人的住址和身份,确实非常重要。

    对于李十一的进步,刘禹也是看在眼里,这个当初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禁军军士,如今已经隐隐有了些模样,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合格的情报人材。

    “他还说了什么?”

    “都头言及,山东之事不太顺遂,对方有些不相信大宋,只怕要另僻犀境。”张青云想了想回答道。

    “解老二呢,可还老实?”

    山东是刘禹选的第一个地点,那里濒海,可以很方便地从水路支援,而且本身地面上就不太平,元人在那里的统治未必有多得力,偏偏他离大都还很近,称得上是元人的统治核心地带。

    因为不了解详情,张青云也只说了一个大概,刘禹只能暂且放下这个问题,转而问起了解呈贵。

    “都头没有明说,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还在掌控之中。”

    张青云按照自己的理解说道,解家老二是个关键人物,东家有所担心也是正常的,毕竟这关系到数百个弟兄的性命。

    刘禹点点头不再发问,本来就是给张青云接风的,工作的事不需要太着急,正好杨行潜也从府外回来了,两人又各自寒喧了一番。

    “宁哥儿也到京师了,不过他现在去了城外的禁军大营,多半是去找金指挥,某便先行回了府。”

    算算日子,姜宁也确实应该到了,他们之所以会在宁海下船,是因为将马匹放在了那里,这些都是从禁中借来的,自然要归还。

    既然姜宁没有回城,刘禹也不用去等他,三个人就在前院开了一席,女眷自然有她们的去处,不必他来操心。

    席间,刘禹还向张青云询问了建康和江淮那边的事情,对于李庭芝等人的动作,后者并不知晓,只是建康城里的异常状况,却是路人皆知的。

    “......大致就是如此,某动身之时,城中米价还在涨,好在家中还有些积蓄,提前买了粮食,倒是不虞,可城中那些贫寒人家就难说了。”

    张青云有些郁闷,这件事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事先一点预兆都没有,官府上下也都是袖手旁观,令他殊为不解。

    要知道官仓中并不是没有粮,不久之前他还亲自领人往相邻的太平州送过赈济粮,更加知根知底的刘禹琢磨了一下,马上就想到了什么,往席上一看,杨行潜也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

    看起来,李庭芝还是有所动作的,他此举很有可能不只顾及建康城一地,看来鞑子给他的压力要比预料中更大,从而才刺激出他的如此动作。

    刘禹没有什么可说的,如果是自己处在那个位置上,只怕要更为激烈,他不懂打仗,可却知道战争是怎么回事,为了胜利些许手段又算什么,要不怎么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呢。

    “东家,唤某前来,倒底有何差遣,可否透露一二。”张青云一付心痒难耐的样子,刘禹和杨行潜不由得相视一笑。

    “确有事要你去做,不过你二人方才到京,这几日好生休息一下,想到何处玩耍,只管前去,一应开销找杨先生便是。”

    张青云听过便知道很可能又要出行,东家现在不说也是为他们好,让他们心无旁骛地在这繁华之地玩几日。这番好意他自然心领,闻言不再多问,一心只喝酒吃菜胡侃一通,倒也宾主尽欢。

第一百零八章 好事

    “......知道吗,上船伊始,某连站都站不稳,一到了甲板上,腹里就翻腾不已。那种感觉不同于马上的颠簸,双脚就像踩在软泥中,不知道何处是虚何处是实。”

    “不怕你笑话,那一刻,某自己都觉得心虚胆怯,看似那么高大的楼身,在如山一般的惊涛中忽上忽下,就像随时可能倾覆,船上的弟兄全都在奋力而为,到了那种境地,跑也无处跑,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姜宁述说着自己的经历,他没有说书先生的口才,就这么平铺直述地,也让身旁的人听得津津有味,那些日子给他的印象是如此之深,以至于每一处细节都历历在目。

    “后来呢?”

    雉奴见他停了下来,转头看了他一眼,此刻姜宁不知道在想什么,神情专注地望着远处,嘴角有一个淡淡的笑容,似乎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原本她以为此人是来吹嘘自己的功劳,结果他一点都没提擒贼之举,反而尽说的是在海船上的糗事,因为不曾经历,雉奴也就当是个故事听了。

    “后来,某实在抗不过了,便用绳子将自己捆在了船桅上,学着他们,嘴里不住地乱骂,这才不那么害怕。”

    这是他第一次出海,狼狈之处可想而知,可雉奴发现,他的那些自嘲之语,并不是沮丧退缩,反而带着某种自信。

    再见到他,雉奴能感觉到他身上有了些变化,比如到军营找人的时候大大方方,看自己的眼神也不像之前那么躲闪,可能还有些别的,人黑了些?

    “现在呢,还敢上船吗?”

    “这次回程,某便是同他们一道,在宁海方才下的船,若不是要送回这些马,某真想坐着船直入京师。”

    “大海有时候很平静,你坐在船头,人吊在半空中,海水就在身后被劈开,鱼儿在前头飞跃,眼前一望无涯,不知道会驶向何方,似乎天地之间就只有一舟一人。”

    姜宁边说边用手比划着,那是他最真实的感触,那一刻就连心胸也开阔了许多,而这样的经历,他一下船就想着同人分享,眼前的这个女孩,是他唯一愿意的。

    在这之前,他最大的成就感就是能得到老爹的一句赞许,为此每战必先,身上那些伤痕不下于营中任何一个人,可在老爹的眼里,好像永远都不够。

    现在,他找到了另一个目标,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像杨飞那样掌控一条海船,去到任何一个想去的地方,当然如果有人陪着那就更好了。

    “太守说过,沿着风向一直走,会到一处大洲,比大宋现有的国土还要大,那里到处都是森林、草原和我们从未见过的事物。”

    从刘禹这个二把刀嘴里听来的,姜宁一直都深信不疑,当然现在他还远远不行,不过自己还年轻,等得起。

    “如果......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愿意同我一道么?”

    不知不觉,姜宁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他已经鼓足了勇气,话一出口,自己脸色就先红了。

    原以为她可能会起身就走,甚至恼怒,可没想到过了半晌也没有动静,侧头一看,雉奴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平静无波。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姜宁所描述的那些对她的吸引有限,这样的邀请就像军中弟兄相约吃酒看戏一般,引不起她的任何情绪。

    “天色不早了,你既是刚回来,便多加休息吧,我先回营了。”

    雉奴从一块大石头上跳下来,不待他说话,便招招手返身向大营走去,这里离着军营不远,军士们的操练之声清晰可闻,

    在这一瞬间,姜宁心里有些失望,他甚至希望女孩干脆地拒绝,也不想这样子平淡,就像自己说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而人家根本没有听到那样。

    临安城内,刘禹刚刚完成了健身运动,泡完澡出来,只觉得神清气爽,璟娘还有一套健身操要做,他换好衣服看了一会儿,便带上门出去。

    似乎这时空的人都习惯了很早就起来,院中的仆役自不必说,住在前院的杨行潜已经在和张青云下起了棋,对于这个他连略懂都谈不上,自然没什么兴趣,同二人打了个招呼,就准备出府。

    “东家今日可有事?”张青云突然站起身问了一句。

    “嗯,出城一趟,你若是想与娘子出去逛,让杨先生安排一下,多带上几个家丁。城内的几处瓦子还算热闹,城外就不必说了,湖上游船赏荷花,正是应景之时。”

    刘禹以为他问的是这件事,很热心地介绍了一番,临安城的大瓦子应该是这时空世上最大的戏棚子,紧挨着他以前居住的教睦坊。不过他从来没进去过,人多是一个原因,那些戏法他不怎么喜欢,后世就是如此,连电影院都没进过几次。

    “东家好意某心领了,昨日里与娘子商议过了,还是给某安排些职事吧,否则我二人都有些惭愧。”

    略看了一眼,刘禹觉得他这话应该是真心的,现在这个年纪,没什么比建功立业更放在心上了,杨行潜在一旁毫不惊奇,显然早已经知道了他的想法。

    “非是某矫情,此次你若一走,可能又会离开很久,他日映红急了,找某要人,那要如何是好?”

    琼州他肯定要放一个人,市舶司这样的事,普通军士又怎么可能上手,所以他才将张青云调过来。杨行潜原本也可以,可他在京城有些人脉,这里更需要他坐镇。

    “不瞒东家,京师虽好,可一想到鞑子行将南下,某就如坐针毡,如何还能游湖赏花?欲遣某去何处,东家直言无妨,娘子只会为之高兴。”

    张青云恳切地说道,刘禹摇摇头,这也是个劳碌命,他拗不过,只好回身来到他们下棋的石桌前,杨行潜知道他想干什么,先一步将棋子棋盘收好拿到了一旁。

    “想必杨先生与你说过,朝廷前些日子已经决定于琼州开埠,这事是某那岳家推动的。那里现在姜防御治下,原本有些匪患,已经为他所平息,最终某要你去那里,掌控市舶司事,而在之前......”

    刘禹停顿了一下,给他一个思考和消化的时间,显然张青云没想到会是这样子,一时盯着桌上的地图发了愣,琼州对于宋人来说不吝天涯海角,他算是明白了东家为什么极力要他休息几天。

    “这是之后的事了,刚开始会由朝廷任命的官员去做,而你,则带人先去这里。”刘禹指着另一处说道。

    “泉州?”张青云愕然,这两处相距甚远,他有些不明白。

    “恩,就是此处,那里有大宋最大规模的市舶司,你前去有两个目地,一是看看他们是如何运作的,也算是学习吧。”

    听到东家讲到具体的任务,张青云开始集中精神,这第一条毫不出奇,既然最终目地是那样子,自己此前又不通庶务,当然要有一个学习的过程了。

    “其二嘛,盯住一个人,这才是你最主要的任务,务必把他盯死了,一举一动某都要知晓。”

    “蒲寿庚,你不知道他不要紧,这里有些他的资料,看熟了或许对你会有帮助。”刘禹说完拿出几张纸,这是后世对于这人的研究资料,据说还是个倭国人所作。

    接过那些纸,张青云一言不发地收了起来,东家最终想干什么他不知道,可一听就知道自己的任务很重要,能参与这样的大事让他有些兴奋,表面上却很平静。

    “既然如此,某早些出发吧。”

    地图上看,从京师过去隔着两个路,要穿过整个浙东,两浙境内还算好,官道修得不错,可一进福建,那里是多山之地,只怕就没那么好走了。

    “好吧,三日后出发,你的身份是江南富商,家中在当地还有些势力,此去为考察海事。要带哪些人,你自去亲兵中挑选,以二十之数为准吧。”

    见他如此心急,刘禹也就不再坚持,都是早就制订好的计划,他说得没错,以这时空的速度,光是花在路上的时间就很可观,早一步出发也对。

    “东家勿忧,昨日里安排居处时,某就发现他那娘子有些不妥,方才已经遣人去请郎中了。”

    看着张青云一脸喜色地告辞回了房,见刘禹的神色有些无奈,杨行潜在一旁说道。

    “那怎生是好?”刘禹吃了一惊,在这里生病可不是小事,他不是大夫,就算后世有什么好的治疗方法,也施展不出来。

    “东家放心,是好事,只怕他们年青未曾注意到,究竟如何,一会郎中来了便知。”

    紧接着,杨行潜的话就让他转忧为喜,这么明白的意思他如何不懂,算起来这二人成亲也有近两个月了,张青云这小子还真行,这么快就有好消息了。照这里的规矩,一旦真的确认,二人就不能同房了,也好,那就让他出去做任务吧。

第一百零九章 破围

    寅时,正是日夜交替、阴阳平衡之期,从涪水到大江的上空都升起了一团浓雾,此刻就算是打起火把,也照不出一尺见方。

    正在跨江浮桥上巡视的军士,一个个都努力分辨着脚下的行进方向,以求不要走偏,这样的天气里,万一掉入水中,同伴就是想救也没有办法。

    他们是刚刚才换班上来的,不少人还打着哈欠,这也难怪,本就是一日里睡得最熟的时分,陡然被人叫醒,谁不心烦,无奈军法在上,不得不强打精神,只求应付过去。

    都说宋人来援了,刚开始还如临大敌一般地戒备,可整日整日地下来,总会有个松懈的时候。譬如现在,黑夜加上大雾,寻常的走路也十分困难,就莫说行军了。

    这队巡兵沿着浮桥堪堪走到江心,耳边除了靴子踩在木板上的“咚咚”响,就只有江水流过的“哗哗”声,而走在最后面的一个军校却仍是听出些不一样的声音,“噼噼啪啪”地像是枝条烧着了一般,他疑惑地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里是涪水的上游。

    随着声响逐渐靠近,漆黑中一团红光朝着他移过来,目瞪口呆中,红光已在眼前现出了形状,一艘小船顺着湍急的江水直冲而下,上面空无一人,除了熊熊燃起的大火。

    “嘣”地一声巨响,船头猛地撞上了浮桥,而倒霉的军校来不及将“敌袭”两个字叫出口,就被巨力推开,连同脚下的木板一起掉入了江中。

    “前面得手了,发信号,跟着老子冲过去!”听到前面接二连三的响声,张万兴奋地搓搓下达了指令。

    他的脚下是一艘五百料的战船,在大江之上也许只算得平常,可在这里就称得上“巨舟”了。听到他的命令,船帆被高高地拉了起来,借着风势开始缓缓加速,几声急促的号角吹响,一艘接一艘的战船蓄势待发。

    “赵安,你当头阵,等鞑子把注意力放到了江上,再作全力一击。”

    江岸上,张珏领着部众目送船队消失在大雾中,开始分派任务,鞑子以浮桥联接涪水两岸,一旦浮桥被破,就将首尾不能兼顾,他并不贪心,只要能击破任何一部,这围城也就解了。

    “末将得令,定不负所托。”赵安抱拳答道,虽然水军先与敌交战,可只有步卒才能斩将夺旗,他没有任何不满。

    随着张珏的命令,一队队步卒离开了出发地,顺着江岸向前摸去,大雾虽然让敌人视野变小,但是已方也会有诸多不利,能不能达到战前的计划,谁都不知道。

    命令一旦发出,战争就已经开始了,再想什么都毫无益处,他的中军也开始行动,手执刀枪的大宋将士在大雾中小心翼翼地行进着,速度并不算快。

    蒙古上万户、东川行枢密院事合刺被人唤起来的时候,才刚刚睡了不到半个时辰,他也算得小心了,衣不解甲地盯了好几天,谁想该来的还是来了,还来得这么突然。

    为了防备可能的偷袭,他们停止了攻城,而是将注意力全都放到了上游方向,浮桥上日夜都有军士巡视,可由于没有水军,这样的动作连警戒都算不上,只能是聊胜于无罢了。

    该死的大雾遮住了一切,合刺站在岸边也只看到了浮桥上燃起了大火,而且还有蔓延之势,军士们不停地提着木桶冲上去,可火势还是越来越大,很明显宋人在火船上浇了油。

    陆地上不用他担心什么,一接到军报,几个汉军千人队就面朝上游列出了防御阵形,他念及的除了江面上,还有对岸的那一部分,要不要亲自过去一趟,还没有拿定主意。

    “知院小心!”突然,合刺被自己的亲兵推了一把,他趔趔趄趄地几乎倒在地上,还没站定脚,就看到一支羽箭斜斜地插在自己刚才站着的地上,好险!可这箭是从哪射出来的呢,他疑惑地张望着,直到一艘高大的战船出现在江面上。

    “可惜。”张万暗暗握了下拳,那是他从雾里看到的第一个目标,火把下看得不甚分明,但肯定是个不小的官儿。

    江面上,原本横锁两岸的浮桥已经被烧得七零八落,他的座舟毫不废力地就过了第一重,而鞑子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前面的第二道浮桥约有半里的距离,他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减速放火船怕是要耽误不少功夫。

    “全军戒备,不要停,继续加速。”水流的推力加上满张的风帆,张万的大船越来越快,就在鞑子的眼皮底下冲了过去,女墙后的军士们各执弓矢,紧张地盯着江岸,只有看到目标时才会射出手中的箭,不过命中率并不高。

    “给老子撞过去。”

    张万说出这句话时,大船离第二道浮桥已经近在咫尺了,那上面竟然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也不知道是在这里防守还是从这里过江的,伴随着巨大的动能,船身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撞在了浮桥上,落水的军士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被铁索拉着的浮桥陡然向前伸去,宛如一张拉开的大弓。

    如果只有这一艘船,用巨石固定在江岸上的粗大铁索就能挡住它的去路,可紧接着,一艘接一艘的战船撞了上来,已经被拉直的铁索再也承受不住这种巨力,深入土里的铁钉被拉得冲天而去,和江上的铁索一起掉入了水中。

    “威武!”顺利冲破了第二道浮桥,船上的军士非常振奋,不禁地大声欢呼起来。

    原本降下来的船速在挣脱了束缚之后,又开始加了上去,张万面色不变地站在二层甲板上,前面还有一道浮桥,可是以现在的船速,只怕不会像刚才那样顺利了,因为他已经隐约看到了那桥的影子。

    果然,这一次的撞击,只是让浮桥下面的船只被打散,铁索却没有断开,眼见着自己的战船就要被挡下来,张万提起脚下的一把利斧,几步就下了楼。

    “弓~弩手为某掠阵。”他头也不回地吩咐了一句,就翻身从船头跳了下去,刚好落到一只渡船上。

    “放箭,压住他们!”直到他开始举着斧头朝铁链子劈下,船上的军士们才反应过来,他的副将大吼着指挥弓手,羽箭如下雨一般射向江岸,那里已经有鞑子的射手在同他们对射。

    张万奋力劈砍着铁环结成的链子,粗大的铁环被他砍得火花四溅,飞矢不断地在身边掠过,他却浑然不觉,大船已经接近停下,一旦鞑子反应过来用投石机攻击就会十分危险。

    “拉某上去!”终于将链子砍断,变成两截沉入江中,张万拍拍手扔掉已经满是豁口的斧子,扯着船上放下的绳索叫了一声。

    大船在江中缓缓起动,回到船上的张万急声催促着,现在整个船队都慢了下来,要不是有大雾挡着,这几乎就是取死之道。

    刚刚将速度加起来,一块石头就从天而降,打在离船不远的水面上,看来鞑子也是急了,不管看不看得清,都先打了再说。

    “晚了。”张万看都没看岸上,浮桥已经全部被破,船队在他的座舟先导下,毫无阻碍地冲向了前方,这些箭矢石块不过是为他们送行而已。

    越往前行,江面越开阔,这里是涪水与大江的交汇处,重庆府城背山面水而建,随着天色渐亮,大雾行将散去,巍峨的城墙出现在了视线里。

    “万胜!”破围成功的军士们激动地纵情高呼,张万却知道这不过是第一步,要打破鞑子的围困,还有大战要打。

    临安城外的禁军大营里,刘禹和金明相对无语地坐在后者的大帐中,姜宁忐忑不安地站在下首,他刚刚的一番陈词,让二人又好气又好笑,还有几分无奈。

    “你父亲如何说?”金明沉声问道,自家妹子是个什么德性,他当然清楚,于是自动忽略了那一部分,这种事还是得听长辈的意见。

    “家父有言,一切但凭指挥作主。”

    姜宁的回答不出所料,倒不是说他不负责任,而是人家自知理亏,摆出了一个任凭处置的态度,金明点点头就欲开口。

    “你先出去吧,此事容后再说。”

    刘禹突然出声说道,金明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却没有提出异议,姜宁怔了一会,依言抱拳而出。

    “事关雉姐儿终身,还是问她一句吧。”刘禹一直就觉得她的情绪不对头,怕出什么事,金明两口子都是心粗之人,未必会顾及得了。

    “她就在营中,你打算何时去?”

    金明不疑有他,反正他肯定不会去的,刘禹既然出了头,他也不会阻拦,说倒底还是一片关心之情。

    在亲兵的带领下,刘禹来到雉奴的帐前,在踏入的那一刻,他其实都没想好要怎么同她说。

    看上去,帐子的陈设与军中其他营帐没有任何不同,这个女孩宁愿睡在这里也不愿意回城,可见早已经习惯成自然了。

    “同我说句实话,你是否不喜宁哥儿?”

    想了想,刘禹还是决定开门见山,雉奴听到这个问题,似乎有了片刻的慌乱,她匆匆地一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

    刘禹心说果然如此,她心里现在根本还没有多少男女之情,就连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姜宁对于她,或许只是一个可以相交的战友居多吧。

    “你可知,宁哥儿这一走,便是万里之遥,大海有多凶险,相信你也清楚,而他本来不需如此的。”

    既然姜宁有这个决心,刘禹便准备让他和张瑄同一条船,一方面是锻炼,一方面也能更放心,他们不会有支援,只能靠自己,不过刘禹相信这样对他的成长是最快的。

    “既然有一年之期,那也好,你也可以多思量一下,倒底做何想,如果真不愿意,那便罢了吧。”

    雉奴一直抿着嘴唇不说话,刘禹只得叹了口气说道,这种事不能勉强,她如果不想嫁,那就不嫁又如何,反正也不是养不起。

    让他没想到的是,雉奴对着一向严厉的兄长不说话还情有可原,可换成自己也是一样,就有些郁闷了,难道要找妻子来?

第一百一十章 突营

    在这个时空,如果说除了探子还有能够传递消息的,那就只有商人了,这些人走南闯北,是天然的散播者。

    建康之战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了,做为失败方的元人当然不会昭告天下,因此,位于蜀中的两川行院从来就没有收到过正式的文书,可消息还是传到了大军云集的重庆城下,自然要拜那些商人所赐。

    这一回出兵,两院各自为阵,颇有较量一番的意味,然而不幸的是,东川行院所驻的果州正对着合州防线。原想着绕过去了会好一些,可没曾想重庆府一样难下,围了数月也不见守兵有崩溃的迹象。

    眼见着师老无功,几个统帅商议了一番,又决定分兵去打上游的涪州,以求截断宋人自外路的来援。因此,当张珏的援军大举而至时,城下的兵马已经不足原来的一半,无意中他选了一个好时机。

    “王傅,宋人已经入城,这个时候撤兵,对岸的人马怎么办?”

    眼睁睁看着宋军从水路突破,将他们拦腰截断,合刺别无他法,只能先回大帐商议,没想到这个汉人一开口就让他吃了一惊。

    “知院,唯今之计,只能命他们沿路退却,我等没有水军,就是想去救援也没有法子,此事须得当机立断,因为宋人有可能会大举来援。”

    一身汉人长衫的安西王相李德辉叹了口气,宋人的援军不仅人数众多,而且勇猛敢战,再拖下去,只怕会像传闻一样,再来一场大败。

    “王傅这话是什么意思?”合刺不解地问道。

    “从涪州那边传来消息,有传言说,朝廷此次南征,被宋人所挡,已经收兵回去了。”

    因为是从宋人的嘴里得到的,李德辉并不相信会败得那么惨,但南征之举已经结束肯定不假,他只能猜测是不是受了什么小挫。

    这么一说合刺就明白了,既然江南那边的战事结束了,那宋人就有可能腾出手支援这边,本来就有些捉襟见肘的兵力,到时只怕围城不成反被围。

    “那涪州?”

    “已经遣人过去,命他们撤回,等他们的人马一到,我们也就该走了。”李德辉的话彻底打掉了他的侥幸之心,好不容易出一次兵,就这么无功而返?合刺实在有些不甘心。

    可他深知,眼前的汉人代表的是名义上统领两川的安西王,自己这个东川行首也只能听命,否则回去了也讨不着好,谁不知道安西王对此人言听计从,直以“师傅”呼之。

    他现在已经不关心战事的胜负了,对岸的万余人马,无数的辎重器械,难道真要这么丢弃?他的脸上阴晴不定,迟迟下不了决心。

    李德辉也没有去催他,在出征之前,他就对两川各有统属,互不相应颇有微词。现在东川兵马陷入困境,西川那边却根本不知道进展,如果两院齐心,宋人就是有天大的能耐,又怎么可能轻易杀进城去。

    只是现在多说也是无益,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撤兵,只要不伤元气,下次再来就是,何必非要在这里耗着?

    “不好了。”正当大帐中陷入微妙的沉寂时,突然从帐外传来一声惊呼。

    “何事惊惶?”合刺不耐烦地怒喝一声,他正是气不顺的时候,一听这样的言语,立刻便要炸了。

    “禀万户,宋人在那边动手了。”

    一听军士的禀报,帐里的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合刺也顾不得同他置气,赶紧抽身出去,刚刚从帐中钻出来,就听到震耳欲聋的呼喊声,正是从江岸那边传来的。

    忙不迭地骑上马跑到岸边,对面军营里已经乱成了一团,看样子正在奋力抵挡着,他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却只能站在这里干着急。

    “速速下令吧,如某所料不差,城中马上就会有所行动。”李德辉的话语在耳边响起,合刺望向远处的山城,刚刚将手举起,就发现那里也有了动静,宋人大开城门,从城中杀了出来。

    “晚了。”他在心中哀叹道,前后夹击之下,大营失陷也只是个时间问题,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能逃得出去,这一仗算是打到头了。

    “传令,全军拔营,将那些都烧了。”

    合刺不再犹豫,对面已经不保,宋人士气正高,一旦同城中的兵马汇合,下一个目标必然就是自己这一边,现在只能先撤了,不过走之前,他没忘记一把火烧了那些器械,免得像对岸那样落入宋人之手。

    由于上次的劫匪一案,姜宁和那一百多人都被归入了侍卫马军司,因此他的调动事宜就只需从那里开始,而这样一来事情就简单了,因为侍卫马军司的主官正是都指挥使金明。

    不过一个小小的虞侯,这样品级的武官根本引不起枢府的注意,金明在他的司衙里出具文书,再到枢府去报备一下,姜宁同他挑选出来的几十个水性好又自愿去的军士便正式转入了沿海制置司。

    “海里不比陆上,凡事要多加考虑,自己保重吧。”对于这个准妹婿,金明最终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刘禹和妹子的意见都一致了,左右不过多等一年,也算不得什么。

    “虽说你很努力,但是要成为一个合格的船长,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有些东西光是勤奋没用,还得靠悟性,现在他们比你强,你就要多问多学,只有这样你才会有超过他们的一天。”

    离别在即,刘禹更多以鼓励为主,他能做的也就是写封信去老丈人那里,看看能不能拨出一艘船给姜宁。不同于别处,他们马上就将北上,没有船可不行,当然如果实在不行,他准备出钱去私家船场买一艘,可那是民船倒底不如战船好用。

    “你要切记,在船上,能相信的只有你自己,能依靠的则是所有人,听不懂没关系,记下来慢慢体会。”不等他答话,刘禹又接着说道。

    “太守所言,某当铭记于心。”姜宁确实没听明白,可他也知道人家是为他好,这样的提点就是自家老爹也不曾有过,他当然感怀于胸。

    之前刘禹已经同他说过了这一行的目地,对于在鞑子境内行事,他没有什么异议,除了攻击平民这一点,不过身为军人,服从指令已经深植在心中,路是自己选的,是好是坏都要接受。

    “这张海图,你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中,标出来的那些海岛,都去走一遭。其中未必全都属实,但大致不会错的,一旦证实了就注明,他将是你的立命之所。”

    刘禹之所以同意他的请求,也是担心张瑄他们有反复,因此这条船上,姜宁才是船长,而至关重要的海图当然也掌握在他手上。这样的嘱托,让这个年青人激动不已,此行之后他将真正地独当一面,这是梦中才有的。

    “指挥、太守请放心,某定当竭尽所能,不负期望。”姜宁将图纸郑重地收好,朝着二人抱了个拳,朗声说道。

    这里是临安城外的运河渡口,他们这几十人将坐船沿水路而行,走得就是刘禹回京时的反方向,顺风顺水的话,到庆元府也就两天左右。

    话别之后,两人挥挥手将他们送上了船,同时来送行的还有一些军士的家人,倒底是出海,凶险之处实难预料,就连刘禹也不敢打什么保票,好在这样的任务所获必然颇丰,在一些人的脸上能清楚地看到兴奋之色。

    “走吧。”金明也有日子没回府了,今天的事情都办妥了,他也能趁机回趟家,两人便一同骑马准备入城。

    这时刘禹不经意地发现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转身离去,真是“少年不识愁滋味”啊,他暗暗在心里叹了口气,手上轻轻加了一鞭,催马朝着前面的金明赶去。

    “嗯,夫君!”

    到了夜里,刘禹突然发现妻子格外地缠绵,比平日里都来得主动,就连动情时的娇~吟声也异常地婉转,让他欣喜之余也隐隐有些疑惑。

    璟娘还远远没到如狼似虎的年纪,出现这样的变化,自然会有原因,他在一番激烈地运动之后,并没有马上从妻子身上下来,而是紧紧将她抱住,直到她的喘息声平复。

    “怎么了?”抚摸着妻子嫩滑的脸蛋,刘禹俯下身子问道。

    “红娘子已经有了喜信,他们不过成亲月余,奴想......奴想着......”

    两人都光着身子,璟娘不敢同他对视,将头埋在他的胸膛里,细若蚊声地说道。

    刘禹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映红,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原因,这封建社会的传宗接代思想还真严重,这不,刚成亲多久就有危机感了。

    说起来,映红其实年岁也不大,才不过十八、九岁,可在这里已经属于大龄产妇了。刘禹的手指在妻子的青丝上绕着,这具身体太小了,他根本不敢想像怀孕生子的后果。

    “我同岳父大人说过了,不必着急要孩子,一切都顺其自然,这府里又没有公婆压着你,为何你会这么想?”

    “奴想为夫君生一个。”

    璟娘扬起了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坚持,刘禹看着那张红潮还未褪尽的小脸,轻轻地将它捧起,慢慢地吻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陷阱

    实际上,涪水南岸的这部元人并不那么好打,尽管处在腹背受敌、援军不继的境地,他们的依然顽强地节节抵挡着,直到从对岸传来的退兵号角响起。

    在得知不会再有支援,只能独自退却之后,元人便开始分散突围,志不在歼敌的宋人也没有多作阻拦,顺势将他们赶向了大江以北的山区,两路宋军成功地在重庆城下会师。

    相对于张万的兴高采烈,陆路先锋官赵安却没有多少得色,因为他手中没有几个有分量的鞑子首级,就连一面千户级别的将旗都未曾斩获,这种心情在看到对岸的鞑子井然有序地撤退之后更加明显起来。

    “龟儿子的,跑得倒是快。”张万同他并肩而立,望着那边脱口说了一句,自方士气足可一战,又背靠坚城,敌人却不接招,他也有些遗憾。

    “节帅到了。”听到军士们的呼叫,两人转过身来,只见张珏的大旗正向着这处移动,一路都是山呼海啸般地高喊。

    骑在马上的张珏一边扫视战场,一边同将士们招手致意,战事的顺利出乎他的意料,敌人几乎是自己退却的,原因虽然不知道,但能破围就算是成功。

    此刻,除了小队的侦骑仍在追赶逃跑的敌人,余下的步卒都开始停下来打扫战场,看着营中堆积如山的粮食、器械,要说这是有意为之,只怕谁都不会相信。

    “节帅不辞辛劳率军来援,阖府上下莫不感佩于心,如今一举破敌,某等为大军贺。”

    前来迎接的四川制置使、知重庆府赵应定郑重地施了一礼,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这座城池新主人的张珏没有怠慢,赶紧逊谢着回礼不迭。

    而随后,他就婉拒了前者的入城提议,这不过是个小胜,元人的退却有些蹊跷,他害怕会是一个圈套,军中所有的侦骑都被散了出去,沿着大江上下搜索。

    “都说说看,鞑子这是何意?”

    江岸边,张珏在自家将领的簇拥下,望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对面鞑子大营,举起手里的马鞭问道。

    “节帅担心鞑子有诈,故意诱我等到此?”赵安首先开口答道。

    “说不通啊,那些事物他们运来也颇费功夫,就这么舍下了,日后再要攻城,岂不是更为困难?”

    另一人指着身后的战场,从城中出来的民夫正全力搬运着那些缴获,有了这些物资,就算他们现在退回合州,这一仗也算是相当值了,因为他们原本就是来送这些的。

    “万犊子,你咋不开腔捏?”张珏踢了爱将一脚,这一次破围,水军功劳最大,这家伙胆大心细,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样粗豪。

    “不对头,从那边的样子看,鞑子好像是主动退却的,而且退得干干净净,要不然,他们就不会烧那些了。”

    张万摇摇头,远处的敌营里,一架高大的楼车被大火包围着,烧得噼啪作响,周围还有些类似的器械。这样的事物并不好造,大都是因地取材,而城下并没有多少树木,也就是说它们是鞑子从自己那里运来的,现在一把火就给烧了,就连他们都看着可惜。

    在鞑子退远之后,从城中派出的小股队伍进入了废弃的营地,一番搜寻,没有发现陷阱之类,营中确实已经空无一人,鞑子把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带不走的就放一把火给烧掉。

    “事出反常即为妖”,张珏不认为自己带的这点兵力就能将他们吓走,掌握的消息太小,不足以让他做出可信的判断,但接下来要怎么办,却需要他来决断。

    想想出援之时,自己是抱定的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现在人就在城下,他却没有多少欣喜之色,众将见主帅神色如此,一时都沉默无语。

    “走。”多想也是无益,张珏带着众人返身走向战场,几具尸体倒在营门口,脸上还带着震惊的表情,不像是作伪,他站住了脚,正想到了什么,突然几骑飞驰而至,方向却是他们出发那里。

    “哪里?”听到他们报上的消息,张珏又多问了一遍,因为他有些不敢相信。

    “我等赶来之时,他们刚刚接近江津县的马骢镇,看情形今日应该会宿在那里。”为首的军士喘着大气重复道。

    确认之后,张珏露出了震惊的神色,他在出兵之前就得到了泸州出降、鞑子正兵发重庆府的消息,正因为陷入了绝境他才会这么孤注一掷地出援,可是现在,自己已经打完了,泸州方面的敌人才刚进重庆府,这怎么可能?

    从江津到这里,不过半日路程,如果催促急行,用不了两个时辰,不同于围攻重庆府的鞑子,这支大军是得胜之师,如果这一切是个陷阱,那现在就要作出决断了。

    “你等为何笃定他们会宿于江津?”张珏没有理会众将焦急的目光,他心中隐隐有个感觉,但还需要些佐证。

    “禀节帅,某与弟兄们从泸州便一直盯着他们,他们走得不快,逢城必入,逢镇必停,故而有此判断。”军士想也不想地应声答道。

    张珏点点头,他的目光扫过几个人的脸庞,赵安面有急色,多数人与他一样,都认为这是鞑子的诡计,只有张万若有所思,他心中一动,已经有了定计。

    “时间紧迫,就不升帐点将了,传本帅将令,让弟兄们加快速度,以一个时辰为限,一个时辰之后,本帅要看到这个营地如战前那般。”

    在众将期待的目光中,张珏开始发布命令,第一条就让大伙疑惑不解,可却没有人敢多说,一个亲兵恭身应诺,将此令传了下去。

    “赵安,本帅命你为先锋,领所部人马即刻出发。”

    “末将领命,但不知要去往何处。”赵安抱拳答道。

    “渔洞,一个时辰之内你须得赶到那里,但不得入镇中,而是伏于山间,鞑子如果到了,先不要攻击,遣人回报。”

    自家主帅的话让他吃惊了一下,连接令的话都忘了说,张珏仿佛知道他会如此,淡淡地一笑。

    “尔等是否都以为鞑子是故意示弱,以诱我等在此,然后聚而歼之?”

    不得不说,如果真是这样子,鞑子表现得很像,不怪众人这么想。

    “不过也有一个可能,如果两部敌军之间并无联系呢?”

    张珏缓缓地说道,时间太紧了,他已经来不及去多做验证,只是敏锐地感觉到这是一个不小的可能,而如果是真的,那就有了一个机会,一个重创鞑子西川所部的机会。

    他深知,蜀中到了这个地步,已经离失陷不远了,鞑子就算这一次退了回去,下回必然还会再来,就凭合州加上一个重庆府,怎么也不可能挡住两路攻击,所以,他才有了这个大胆的想法。

    如果这是鞑子的诱敌之计,那现在撤走的那一部敌军肯定会在某个时刻突然返回,他已经遣出了最得力的探子前去,就算是鞑子真有什么动作,也能及时作出反应。

    在他的命令下,除了赵安一部出发前往别处,余下的军士全都加入了清理战场的行动中,他们加快了运送物资的速度。而在原来的鞑子大营中,尸体被抬走,倒下的帐篷被重新支起来,砍倒的旗子又竖立好,一切都显得有条不紊。

    临安城中,刘禹再一次送人出城而回,今天是张青云上路的日子,他与选出的二十名军士将骑马赶往泉州,此行他不但有个商人的身份,而且还有一个官身,刘禹为他弄了个“沿海制置司”管勾的职事。

    回府之后没多久,就来了访客,除了自己的大舅子叶应及之外,还有一个不速之客,太皇太后谢氏的那位内侄,谢堂。

    “升道兄,哪阵风把你吹来了,怪道今日一早喜鹊登枝,原来是有贵客要到。”

    刘禹叫着他的字,两人早就叙过了同年,正当平辈论交,谢堂听了不以为忤,反而哈哈大笑。

    “谁叫你这小子回了京这么久都不愿登门,某不得已,只能厚颜自己找上门了。”

    谢堂的话倒是实情,刘禹倒不是不愿意上他的门,可人家倒底是国戚,要如何相交,他实在拿捏不好分寸,这方面就是叶应及也帮不上什么忙,再加上诸事一忙,结果就给忘了。

    不过这一次,他们二人是自己来的,没有带上家眷什么的,刘禹暗忖,这只怕不是一次普通的拜访,应该是有什么事。

    “这宅子也算不错了,不过凭你的身家,应该别寻个大些的才是正理。”

    果然,这货一开口就点到了刘禹的痛处,他才不信人家不知道这是自已妻子的陪嫁之物,这是明说自己在吃软饭么?心知肯定还有下文,也不答话,就这么看着他要说什么。

    “你也知道京城居不易,到哪里都要用银钱,似我等这样的人家,若是只靠那点俸禄,怕是连妻儿都养不起。”

    谢堂说得倒是事实,他大舅子叶应及是正六品的军器监,以宋人的薪金,在临安城里不要说叶府那种地方,就是寻常坊间租一个刘禹之前的那种院子,也是负担不起的,更何况还要养活家人仆役。

    而他的岳父老大人,致仕之后仍是享受着正一品的顶薪,还有国公的爵位在身,实封几千户的食邑收入,仍然要弄灰色收入来供养家人,否则连她妻子的嫁妆都凑不出来。

    同宋人打交道久了,刘禹当然知道这些人说话都是旁敲侧击,徐徐而进,这货既然说出了这样的话,那他来的目地就很明显了,肯定与财货有关!

第一百一十二章 计划没有变化快

    “某闻得,琼州开埠,有子青你的一番首尾?”

    果不其然,谢堂接下来的话,便转到了这上面。

    只是让刘禹有些奇怪的是,这件事自己并未参与其中,他又是如何得知的?目光转向叶应及,后者微微点了点头。

    “休怪令大兄,昨日里,某的一个亲信自庆元府而回,带来了令岳的一封手书,言及此事需得找你,故此某才求了筠用,一同跑上这么一趟。”

    谢堂说完拿出书信递给他,刘禹大致扫了一眼,叶梦鼎的话很简略,只说让其来找自己商议,不管什么结果,叶家都无异议,具体什么事,却没有说。

    “既然如此,升道兄,有话不妨直言。”

    人就眼前,刘禹也懒得去东猜西猜,端着茶杯遥遥一敬,这些都是本时空的产物,反正他是喝不出来有什么区别。

    “爽快,那某就不客气了,市舶之利不说你也知晓,实不相瞒,琼州那地方,商人罕至,一年之期想要完成朝廷交托的数目,除非神仙相助,不知子青以为如何?”

    这话刘禹却不好接,他的本意就不在这上面,再说了完成完不成也不关他的事,出于礼貌,他还是点了点头。

    “不过既然是朝廷之事,我等深受国恩,自当为国分忧,某与人议了议,若是联合一些大商家,赶在今年信风之期前往,或许还能有些交易,到时就算数目上差些,也能有个交待了。”

    谢堂的话说得晦暗不明,刘禹却听懂了,这货好大的口气,一出手就要垄断琼州市舶司贸易。他知道那个数目是多少,七十万瑉的纯税入,交易额怕不要过千万?其中利润有多少,自然不难想像。

    看来明州司的撤销,触动了一些人的利益,这是前来找补的,老岳丈为什么要把自己推出来?刘禹很想知道这个答案,当然不是现在。

    “升道兄,广、泉那等巨利,尚不足么?休说琼州司还未建成,就是开了埠,也不过蝇头,如何能入得兄的眼。”

    刘禹这话带着试探的味道,马上要做的事,针对的就是泉州,他想知道这后面有没有他们在内。

    “蚊子虽小也是肉嘛。”

    谢堂哈哈一笑,十足的商人嘴脸,却是默认了。

    国之蛀虫啊!刘禹面不改色地看着他,心里却是波涛起伏,国家入不敷出,他的亲姑姑天天穿着旧衣服,这些人锦服美食犹不知足,那么远的地方也要插一足。

    官商勾结,还不犯法,世上还有比这个更容易赚的钱吗?如果是盛时,腐朽坠落的美好生活唾手可得,刘禹会欢天喜地的同他勾结到一起,可现在么?

    从他的话可以看出,他也不光是代表谢家,后面应该还有一大群,这是一个利益阶层。之所以同自己商议,也是因为叶家,唉,自己不也是其中一员么?刘禹突然醒悟过来。

    “那么,比照泉州如何?”

    他当然不知道泉州利益是如何分配的,想了想,刘禹再次放出试探之语,谢堂听了之后脸色却有些不太自然。

    “那处如何能同泉州比,真要拉上那么多人,可就真成蚊子肉了,某想着,就咱们这些人足矣。”

    果然如此,刘禹并没有自己也是这一小撮人当中的荣幸,他已经有些意兴阑珊,原来趴在国家的尸体上吸血并不是一件多有成就的事。

    “依升道兄之见呢。”

    “荣邸、秀邸、你、我几家各占两成,禁中一成,还有一成供打点之用。”

    看上去,这四家就是主要的分润者,当然那个你指的是叶家,并不是他老刘家,别的刘禹就不知道了,这个方案应该是考虑到各方面了,他又能说出什么?

    两成,就算一百万的利润也能分到二十万,坐地分赃,还没什么风险,想想自己穿越以来的辛苦,权力真是个好东西啊。

    “某这里没有问题,今晚就去信庆元府,最迟后日就可敲定,时间上应该来得及。”

    刘禹三言两语把事情交待完,他倒底不是叶家人,能做决定的也只有叶梦鼎,看叶应及的样子也不怎么关心这种事,既然是这样,他才不想掺和进去。

    将二人送出府,刘禹在前院找到了杨行潜,除了叶家和谢家,其余两家是谁,他只听了个名字,为什么他们会排在太皇太后的家族之前?

    “这个么,荣王府和秀王府,东家不知么?”

    杨行潜想了想说道,原来是两位皇室宗亲,还是第一等的王位,刘禹恍然大悟,难怪可以垄断一地贸易,加上太皇太后的亲族和叶家,这样的势力谁能相抗?

    “荣王乃是先帝亲父,当今大父。”

    为怕他不知道其中利害,杨行潜又解释了一句,刘禹默然不语,他已经想到,这么硬的背~景,要动泉州,只怕不容易了,怪不得叶梦鼎一直在提醒他不要轻举。

    没办法了,箭在弦上已是不得不发,反正也就几个月时间,到时候形势会变成怎么样,谁知道?刘禹的眼神变得狠厉起来,杨行潜了解计划的内情,一看就明白他下定了决心。

    重庆城外的军营内,张珏在自己的大帐中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他是同前部先锋赵安的探子一起来的。

    “......情形就是如此,现在泸州之民盼节帅之师,犹如大旱之望云霓,还望速速发兵。”

    由于事关重大,此刻帐中就只有张珏和几个亲信将领,来人的话让他们又惊又喜,只是这个诱惑虽大,风险也是不小,他不得不多加考虑。

    “城中之兵几何,其中汉军多少?蒙古人有多少。”

    “不足两千,为首的是个鞑子的千户,唤作熊耳。城中原有之兵被鞑子带走了,都编入了新附军中,归在降人昝万寿麾下。”

    来人毫不迟疑地说道,张珏看他目光坦然,毫不躲闪,心想这人如果真是细作,也是个有数的高手。

    “你方才说你叫什么?”

    “回节帅,小民刘霖。”

    “刘霖,你自鞑子所占城中而来,叫本帅如何能信?”

    看打扮,不过是个普通的百姓,可他却一口就说出了鞑子的虚实,如果所言是真,那么前来重庆府的西川行院所属之军人数已经越过了他们,按原来的计划行事,很可能会打成一场混战,这是张珏不愿意的。

    而现在,有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鞑子的后路空虚,泸州州治所在的神臂城几乎无人,只需要一支不多的队伍,就能在内应的帮助下夺下此城,如果那样,西川军就将陷入前有坚城、后无退路的境地。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绝大的诱惑,可就是因为这样,张珏才更觉得不可信,仿佛正饿得快死了,天上掉下馅饼一般,会有这么巧的事?

    “小民......小民......所言句句是实,如有虚言,叫某断子绝孙。”

    这个叫刘霖的人有些急了,以子嗣的名义指天发誓,在这个时空可算得非常毒的了,张珏的神色有一丝松动,对他来说这是一个赌局,他只能尽量让自己多些筹码。

    “节帅若还是不信,可将小民留在军中,一旦有变,任凭处置。”

    “那要如何联系城中内应?”

    这倒是个办法,人皆惜命,除非他是个死士。

    “小民可以书信一封,使人带入城中。”

    刘霖见事有转机,赶紧说道。

    在张珏的授意下,他就在大帐中开始写信,在众人的注视中,一封书信很快书就,整个过程都看不出什么破绽,张珏在心中暗暗作出了决断,这一回他想赌上一赌。

    神臂城同重庆府城一样,都是背山而建,前临大江,易守难攻,如果没有这个机会,他就是全师而上,也没有破城的把握。

    根据探报,鞑子的西川大军昨日里一直宿在江津,一早才开始拔营起行。照此估计,大约两到三个时辰后就会到达这里,他没有多少时间了。

    “世昌。”看了看帐中的亲信,张珏叫过一人。

    “末将在。”都统王世昌抱拳答道。

    “你带所部马上出发,与前部赵安汇合后,循别路直插泸州,不要与鞑子照面,一定注意避开侦骑,明白么?”

    他将刘霖刚刚写好的信交给王世昌,两将加起来差不多有五千人,用于偷袭足够了,要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人数倒是其次。

    现在计划已经改变,成功的关键就在于他们奇袭的结果,只要拿下了神臂城,就截断了鞑子大军的后路,到时候一切都在自己的地盘上,想怎么打都可以,那样付出的代价就会小得多。

    至于他的人,也要找个地方隐藏起来,等到敌人知道消息,士气低落的时候,再发出致命一击。从这里到泸州的地形都在他的脑海中,选择哪里作为战场,张珏已经有了个初步的想法。

    “你带所部同水军一道留在城中,告诉赵帅,某不日即回,那时再入城与他相会。”

    他转身拍了拍张万的肩膀,把爱将留在重庆府,也是为了安他们的心,张万的水军到时候可以从水路出击,不怕没有用武之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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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1275介绍:
21世纪宅男刘禹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可以通往13世纪的双向传送门,本来只想倒卖东西赚点钱的他,却被人出卖而惨遭追杀,被逼武装自己以求报仇的主角,投入历史的大潮中。建康,临安,扬州,静江,崖山,民族的末路来临,他是否能力挽狂澜面对21世纪国安特工和…混在1275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混在1275,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混在1275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