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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哥是出来打酱油的     混在1275txt下载     混在1275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三章 福船

    清晨时分,旭日从海面喷薄而出,在碧面的海面上洒出点点金光,随着波浪起伏荡漾。

    一艘海舟自远方渐渐现出身形,前部高高耸起的船首呈尖锋型,如利刃一般切开波浪,中间稍低的甲板上矗立着三根粗大的桅杆,足有城门大小的硬帆被海风吹起,让整艘船保持了极高的速度。

    船尾同样翘起,二层高的重楼上一个赤着上身的壮汉一眨不眨地盯向前方,虬枝纵横的大手紧握着身前的硬木握把,黑如铁石的股肉块块鼓起,半人高的圆形轮舵稳稳地一丝不动,整个形如雕塑一般。

    “咣铛”一声,重楼下屋的舱门被推开,面色有些苍白的姜宁努力直起身体,走上了中部甲板,看着那些水军们忙忙碌碌,他略顿了顿,转身朝着二层楼梯走去。

    不像大江上的那些高大楼船,这艘海舶可以说显得很寒酸,如果不是重楼上的旗号上写着“沿海制置司澉浦水军第七指挥”的字样,他都不敢相信这会是战船,没有高大的巨石拍竿,也没有投石器之类的远程利器,就连那些水军都看上去杂乱无章。

    只是这船的肚子着实大,下层几个客舱塞了数百人,仍然不觉得拥挤,他自己还得到了一间独室,多亏了它才多少能掩盖自己的狼狈模样。

    “姜老弟,觉得好生些了么?”楼上的壮汉嘴里招呼着,眼睛却没有转动,就像刚才那句话不是他发出一般。

    “多承关照,已经无事了。”姜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回应道,自家事自已知,不过十多步的楼梯,他居然要扶着舱壁才能挨上去,这种感觉就像当初第一次骑马被摔下来一样难受。

    “秃子,你来掌着。”壮汉头也不回地喊了一声,一个体格稍逊于他,同样也是壮实无比的汉子跑上来,接过了他手中的握把,姜才无语地看着那汉子的头,浓密的束发扎成一个髻子,哪里秃了?

    “弟兄们胡乱叫的,某后来才得知,指的是那下面。”壮汉朝那人呶了呶下巴,姜才喔了一句表示知晓了。

    壮汉从一个亲兵手里扯过一条短偈,胡乱披在身上,陪着他走到重楼的女墙后,放眼望去,四面都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天地之间仿佛就脚下这一叶孤舟在奋力前行。

    如果不是身体的不适,这样壮阔的景像原本是姜才最喜欢的,可每每想到前日里那个狂风暴雨的夜晚,他就为自己的潺弱羞愧不已。

    看似巨大的海舟突然之间就像一片树叶,被巨浪随意地抛起又接下,船上的人也像在半空中悬着,上不得下不得。

    当然,要是大家都是一样也就罢了,不说身边的这个壮汉,就连舱下那些普通百姓,都能习以为常地各自抓住东西。

    可他呢,堂堂一军主将,上吐下泄,站都站不稳,风平浪静之后,在舱中躺了整整一天,现在才能挣扎着爬起来。

    “姜老弟。”壮汉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支烟,用火柴点着了,朝着大海吐了口烟圈说道。

    这是姜才的手下送与他的,试着抽了抽,居然很容易,加之他的刻意交结,两部的关系也很快亲密起来,现在他都不再叫姜才的职务,而直呼老弟了。

    “听你口音,是淮地人吧,初次上得海船,有些不适也是自然。某自幼于海边长大,爹爹当年第一回带某出海时,还不如你呢,至少你没尿裤子吧。”

    壮汉很有经验地开导着,姜才明知人家多半是刻意为之,心里也是十分受用,不由得回了他一个感激的笑容。

    壮汉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对这个年青人还是有些佩服的,那日里明明难受成那样,他仍是坚守在外甲板上,站不稳就用缆绳将自己捆在主桅上,一边吐一边狂喊不止,这样的男子没什么值得耻笑的。

    原本他的热情交结是因为对方出自殿前司,手持圣人谕令,想着能攀上交情,经历了这么一遭,倒生出了一些真心。这样的世道,只有对自己狠的人才能活下去,活得好,眼前的年青人无疑就是。

    “说来,你有些属下似乎精通海事啊,某看那人就不错,若不是老弟的部属,某都想着招揽一番,依那厮的能力,提个号头有余,就是舵首只怕也做得。”

    一边说着,壮汉一边指着海舶的前方,姜才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高耸的主桅上,一个灵巧的身形像猴子一样蹲在斗子里,神情专注地凝视着前方。

    自从上了这船,张瑄的心情就没平静过,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能登上大宋的战船,还能随意施为。

    多好的战船啊,他们曾经做梦都想着得到一艘,有了这样的利器,凭他们哥俩的本事,就能在这广袤无垠的大海上纵横捭阖,天下哪里去不得,那将会是何等的快意!

    可惜,现在自己站在了梦想中的地方,另一个却只能在牢狱中等死,想到这里,他真想放声狂笑。早知如此,当初出了狱就直接去投军,至少两兄弟还能活着在一起。

    而现在他一点别的心思都生不出,所有弟兄们的家人,都在这船的下舱中,上百禁军在看管着,只要他们稍有异动,只怕......

    这船上的水军也非等闲之辈,船主那双阴鸷的眼睛像极了他的大哥朱清,他敢断定,此人的本事也在他之上,自己不会有半点机会,更别提那个不惜命的年青人。

    暗暗在心中叹了口气,张瑄停下了那些胡思乱想,将注意力放到海面上,他这处的号斗是全船最高的,也是最为重要的观察哨。

    他已经不记得行驶了多久,这一路上全是他从未到过的地方,而对于目的地,也是早就听闻过,琼海,大宋最远的流放之地,也是自已家人的新居所。

    极目远眺,除了一碧万倾的海面,只有不时飞起的海鸟,和偶尔跳出水面的鱼儿,海天相交处,似乎隐隐有一条黑线,张瑄一愣,随即用手搭出一个棚,想要看清楚些。

    随着海船的快速行驶,远处的黑线渐渐清晰起来,经验告诉他,如果不是陆地,应该就是那个大岛了。

    “这一带是谁家的田产?”琼州县城外,刘禹指着一片良田开口问道。

    如果计算得没有错,从这里穿过去就是他在后世买下的那块地皮,两个时空里,都是上好的田地啊。就算是不懂农事的他,也看得出田里青苗的长势非常好,再过几月就能收获。

    “不知道,你有意?回头进城一查便知,也不知人家肯不肯卖,你要买田也该回京师去买啊,这种地方谁替你种?”姜才困惑地摇摇头,刘禹的思维他总是难以跟上,不知道这一回又想出了什么幺蛾子?

    “恩,查一下,将这一片全都买下,价钱无所谓,只要他肯卖,某有大用。”刘禹卖了个关子,后世都差不多搞定了,怎么能在这里掉链子,好歹姜才也是一岛主官,他才不相信哪个土财主这么不开眼。

    至于田地,他本人没兴趣当个地主老财,可谁让事情就是这么喜剧呢,自己的小妻子现在是个富婆,当然这是后来才得知的。老丈人不知道是怎么核算那些聘礼的,竟然给璟娘陪嫁了一份让他也瞠目结舌礼单。

    金银财物就不必说了,光在临安府就有四进宅院一座、临街上好铺面三处、府内良田四十倾,而在两浙其余地方还有不少,这可是全大宋最富庶的核心地区,寸土寸金都不足以形容其价值。

    结果最后这场婚姻他算了算,自己用一部肾x的钱,喔加上送的那部是两部,“骗”来了一个年仅十五岁的处女媳妇,还搭上了无法量化的财产,对了还有一群随时能下手的女仆,刘禹被自己的无耻深深地倾倒了。

    “互市一事,夷人怎么回说的?”刘禹拍了拍手站起身,顺着田梗向外走去。

    “那黄姓女子居间跑了两趟,大致上已经说妥,如果我们言而有信,他们愿意做向导,甚至出人帮我们。”姜才跟在他后面,将后来的情形述说了一遍。

    刘禹心忖这才是正常的情况,没事谁愿意造反啊,只要不顺利,敌人内部也绝不可能铁板一块,这件事,说不定直接就能政治解决。

    他倒是想让姜才他们进山打一仗,这种山地林间的地形,对手又不算强,拿来练兵再合适不过了,等等吧,把准备好的东西运过来,看看情况再说。

    绕着田地的外围,两人上了马正准备回城,突然刘禹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从腰间拿出对讲机一看,不知道是哪里发来的。

    “什么?你们到了。”听到姜宁的声音,刘禹喜出望外,这都隔了多少天,他已经快忘记这件事了。

    显然一旁的姜才也听到了,虽然极力掩饰,刘禹仍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当下结束了通话,两人扬鞭催马,朝着码头的方向赶去。

    “柁楼三重,底尖上阔,首尾高昂,能容百人”

    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刘禹不由得想起自己在网上查到的记载,这是福船?

第八十四章 海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换个姿势,再来一次!”

    宁海叶府后院,璟娘所居的“梓阁”二楼里,一大清早地就出现了这样的歌谣声。楼下的丫环婆子们虽然纳闷,也只敢在心里腹议,刚刚出阁不过三天的小娘子怎么就像是转了个性子?

    院里的下人谁不知道这位十三娘喜静怕闹,这阁里常年都是悄无声息地,下人们就连做事也非常小心地避免发出大声响,唯恐看到那张冷脸。

    可如今呢,不仅进院的时候热情洋溢地和每个人都打了招呼,现在又闹了这么一出,不过,只要主人好侍候,谁又会去管那些呢,况且那音乐还蛮有节奏的,让人听了心情振奋。

    “啪!”正在努力挺直身子的璟娘屁股上就挨了一下,不轻不重地倒没觉得疼,她讨好地看了小萝莉一眼,谁知后者面无表情得一付公事公办样。

    雉奴被她略带**的眼神盯得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这小女子嫁了人后怎么就变了个人呢?人前还行,人后简直没法说,怪不得禹哥儿要她帮着调教一下。

    不过简单的几个拉伸动作,跟着音乐做就行了,还有带画的教学片放着,璟娘怎么就是做不好?不是动作慢了就是姿势没有到位,她倒是想像军中那样直接上鞭子,可也只能是想想。

    “雉姐儿,我快没力了,歇会再做行么?”没奈何,璟娘只得祭出了终极杀着,可怜兮兮地说道,眼中闪着泪光,雉奴心道:又来了,叹了口气,一把将她拖了起来。

    此刻,屋内的二人都是穿着一身奇怪的连身衣,细致柔滑的黑色布料牢牢地贴合着身体,将体形衬得优美无比。

    衣服是刘禹托雉奴拿来的,小萝莉只当是某种夜行衣,璟娘看了她穿上的样子,死活不肯换上,直到雉奴用了强,才勉强穿在了身上。

    “这衣裳?真是他叫你送来的。”璟娘站起身,对着屋里的一面落地玻璃镜左看右看。

    实在是太紧了,身上的曲线展露无遗,紧身的程度就像是,璟娘想像着,就像是那晚夫君与她袒诚相对,紧紧拥在一起,还有......那双充满力量的手在自己肌肤上游走一般。

    这样的情景让她一下红了脸,这一幕,被刚刚走过去关掉音乐和画面,返身回来的雉奴尽收眼底,这小妮子,又发骚了!

    长这么大她只经历过两次婚事,阿兄娶大嫂时,嫂嫂第二日也是这般春~情满面,难道说每个成亲后的女子都会是这样?她的小脑袋有些拎不清楚。

    “今日还有一曲,一刻钟后开始。”雉奴与她并肩站在镜前,年龄虽然还要小上几个月,长得却要比璟娘高出大半个头,镜子里的两个女孩争奇斗妍、各擅胜场,却是谁也不输谁。

    “好雉姐儿,今日不如就算了吧,少这一次半次的,也不打紧是吧。”璟娘一听她的话就苦了脸,她长到十多岁,何曾这么早起过身,还要做这么累的事?

    “你当我想呢,要不是禹哥儿千叮万嘱,谁会管你。”雉奴无语地横了她一眼,身为大半个军人,她对命令也是无比重视的,更何况那还是禹哥儿亲口吩咐下来的。

    “好雉姐儿......”璟娘搂住她的肩膀,一扭一扭地哀求道。

    “璟娘子,你才是我嫂嫂!”雉奴彻底黑线,面对这样不要脸的,她几乎就想放弃了。

    没办法,刘禹深知这时代的女子运动量太小,而像璟娘这种更是长年累月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自己的闺楼都极少踏出的女子,他只能想出方才的办法。

    年纪小,身体还弱,万一要怀上,简直就是过鬼门关,刘禹没时间去学剖腹手术,那就先从她的身体底子开始吧,先学简单的健身操,再逐步加大力度,她还年轻,效果应该会有的。

    “不必通报了,去吩咐厨房,给璟娘的院子加些菜,那道羊肉羹就不错,多做上两碗。”叶夫人在珠帘后看了一会,抬抬脚就转身下了楼。

    虽然那些动作很怪异,可她明白必定是新姑爷的要求,无论目地是什么,对女儿来说都是好事,不知不觉得又多了几分放心。

    这还是刘禹在本时空第一次看到真正的大海船,传说中郑和的“宝船”有一百五十米长,眼前的这艘大概只有五十米左右吧,在靠上了栈桥之后,依旧给人十分震撼的感觉。

    隔得老远,他就看到姜宁领着一个粗壮的汉子当先下了船,踏上陆地的时候,他有个明显的趔趄,被那汉子一把扶住了,尽管努力维持着平静,姜宁脸色的不佳还是很容易看出来的。

    “见过安抚、太守,这位是海司澉浦水军杨统制,一路之上,风高浪急,还要多亏他的照顾。后仓中载有自平江府接出的百姓九十二人,全部安然无恙,某在此向太守缴令。”

    知道自家爹爹的脾性,姜宁将那壮汉介绍了一下,便向刘禹交待了任务始末,一句废话都不敢多说。

    “杨飞见过二位上官。”连姜宁都要必恭必敬相对的人物,壮汉哪里敢怠慢,赶紧上前见礼,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来人不是自己的下属,不过是帮忙的客军,姜才也没有摆什么架子,满脸堆笑地将人扶住。

    这样的军汉,没人比他更知道怎么应付了,三言两语下来,已经宛如旧识一般,至于自己的儿子,只“哼”了一声便不再搭理。

    刘禹心说果然如此,未来大元海运三雄,除了朱清、张瑄之外,澉浦杨家也是其中之一,发迹之始就是眼前的这位杨统制,现在么?刘禹看着他雄壮的背影,暗暗发笑。

    “一路可好?”姜宁被自家老爹习惯性地无视了,刘禹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谁知力度不大的掌拍居然让姜宁身体摇晃了一下。

    “一言难尽,太守当日所说的话,某是领教了。”姜宁嘴角微咧,笑容有些勉强,在海上漂了那些天,突然踩在岸上,头晕目眩,就像喝醉了酒一般不真实。

    “无妨,在城中休息几日,自然就好了。”刘禹当然明白他此刻的感受,只怕就是姜才这么走一遭,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他现在还能站直,没有上吐下泄,已经算是不错了。

    将运来的百姓交给县城赶来的属吏,他们会按之前就定好的方案进行安置,其余的水军和姜宁手下的骑军都被迎进了县城,吃喝款待自不必说,就连张瑄那十来人,也被当作了军士。

    在接风宴开始之前,刘禹将张瑄和杨飞叫到了一个偏房中,二人都有些不解,特别后者。刘禹明显是个文官,会有什么事找自己这个老粗呢,进房之后,杨飞仍是满脸疑惑。

    “杨统制,认识一下,某叫刘禹,你可能没听说过,但家岳叶公,新掌海司,不知朝廷钦命可曾传到你处?”刘禹想了想,还是决定抬出老丈人这面大旗,怎么说也是此人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威慑力应该足够了吧。

    “刘禹,足下莫非是建康之战立下奇功的那位刘直阁?”让他感到奇怪的是,杨飞对于后面的话没什么反应,但是一听他的名字,就惊讶地反问道。

    “正是,风闻多有不实,刘某愧不敢当。”刘禹有些不好意思地拱了拱手,建康一战的影响,他一直在想方设法地扩大,想不到还挺好使的。

    文官的身份就是这一点好,同武将相处时,哪怕你只是平常的礼数,对方也会认为你是折节相交,杨飞一脸的倾慕样,显然有些受宠若惊。

    “两位都精通海事,某这里有样事物,不妨一起过来参详参详。”略为客气了几句,刘禹说出了将他们叫来的目地。

    一个亲兵将房中的大圆桌收拾了一番,刘禹拿出一个细长的圆筒,打开盖子,从里面取出一卷图画一样的纸来,就在那张大桌上慢慢地展平。

    “我的天,这是......海图!”还没有完全打开,杨飞就惊呼出声,同他站在一处的张瑄则已经目瞪口呆,涎水都顺着下巴流了出来。

    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反应,刘禹神色淡淡地恍若未闻,将那张一比二十万沿海地形图铺好,便站在那里看着二人不敢置信地伏下了身子,几乎要将脑袋贴在地图上面。

    “这是京师,这是嘉兴府,这是平江府,这是定海,这是澉浦,没错,出海约摸二个时辰会遇到一个小岛,天哪,如此精细,是枢府所藏的么?”

    不能怪杨飞大惊小怪,他这张图是以后世的海图为基础,再用这个时空的行政区划加以标出,还参考了历史学家和地理学家的研究成果,尽量让海岸线和岛屿的大小贴近真实。

    张瑄的手在微微发抖,别说是这么巨细无遗的海图,就是很大略的粗图对于海上讨生活的人来说也是无价之宝,如果不是理智的克制,他看到后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惜一切代价得到眼前的这张纸。

    不同于杨飞这种官军,他们对于海路更为敏感,几乎路过的每一个岛屿、礁石都记在了脑海中,要用到时也能做到八~九不离十。而现在,脑中的那些记忆都被画到这张纸上,可笑他还一直视若珍宝。

    刘禹静静地打量着二人的神色变幻,所谓“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要收伏这些野心勃勃的海盗式人物,当然要拿出让他们垂涎三尺的东西来,看上去,效果还不错。

    “杨统制,若是通过海司,将你麾下那一指挥水军调到这琼州来,出任琼州水军都巡检一职,你可愿意?”等他们看上去慢慢平静下来,刘禹转向杨飞说道。

    这番话在杨飞心里掀起了巨浪,刘禹的话有二层意思,一是他在海司的影响力很大,调人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二是琼州水军要扩军,干什么不知道,但肯定不是寻常的举动,事关自己的前程和家族的命运,杨飞不得不慎之再慎,他盯着桌上的海图,陷入了沉思当中。

    “张瑄,桌上放着的是大宋国宝,你本是没有资格的,不瞒你说,前日某已设法将你等补入了海司官兵名册中。只要你肯用命,似那般的战船,他日便会是你的乘舟,大宋万里海疆,任尔驰骋,尔可愿意?”刘禹盯着他的眼睛,指着房外的方向说道。

    “上官厚德,张某敢不效死!”张瑄毫不犹豫地抱拳答道,然后一个长揖到地,良久没有起身。

第八十五章 保密

    琼山县城东面,离城约七、八里外,是一处入内极深的小海湾,因为湾内礁石密布,不利于船只通行,故此连渔民也极少驻足,成为荒凉之地。

    从几千里之外的平江府运来的三十余户、九十多口百姓就被安置在这里,地方足够大,离海又近,就算是做往日那般寻常的营生,至少是饿不死的。

    到了地方,大部分人心里的忐忑才算放下,这里并不像传闻中的险恶,看上去和浙东沿海没有什么不同,人烟是稀少了点,可远处抬眼即见的城墙,沿途郁郁葱葱的稻田,无一不是那样的熟悉,到了这步境地,能有口活路,还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田地,现在是没有的,日后会不会有,某也不知道。这里看着是清淡了些,大伙都是苦出身,下把子力气,整饬整饬,盖上几间屋子,今后就是自己的家了。”

    一个大哑门的军汉站在高处拿着喇叭喊道,他的身前站着密密麻麻的人群,不远处还有些本地的百姓在看热闹,一番话说下来,人群里有微微地骚动,除了激动之处还有更多的则是疑问。

    “你们原本就是一个村的,选几个耋老出来,上官的意思,不拘多少户,就编成一保,等安置妥了,再行入籍之事,这是其一。”

    紧接着换成了一个书吏模样的人来讲,看上去他说的是百姓更关心的问题,人群变得安静下来,一个个都关注地看着上面。

    “莫急莫急,这就说到了,既然是官府安置,自然会有些便利,想必各位手头银钱也不多,要盖房子,土石木料都要用钱,可是官府也没钱,送不起也贷不起。”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伸手指向后方。

    “看到没有,高山密林,应有尽有,就像开头那位军爷说的,不过下把子力气。想要盖房子的,自己估摸一下用量,到时会有人前来计个数,这是其二。”

    “这第三点嘛,各户凡有投了军的,官府将一力为尔等修屋,不收任何费用,同样会有人前来计数,到时报上名号便是。”书吏说的第三点在人群里引起了极大的反响,他们先是沉默了一片刻,紧接着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不到四十户的人家,约有一半都跟随张瑄进了水军,正愁家中没有劳力,突然听到这样的好消息,如何不雀跃?

    要知道,他们被解送上船的时候,当地官差说的可是“罪属”,犯的是什么罪,张瑄他们不说,谁也不知道,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军户”,心境就像从地狱到天堂打了一转,一些百姓已经愣愣地说不出话来了。

    离此不远有一间小庙,门外的抬额上写着“灵惠显济嘉应善庆庙”几个字,里面供奉的既不是保佑风调雨顺的“龙王”,也不是阖家安康的“土地”,正中那座小小的彩塑竟然是个云鬓宫装的妇人。

    “神女庇佑,信民一家如能脱此大难,定当广施孝敬、再塑法身。”座前的香火还算鼎盛,密密麻麻的香头插满了铜炉,一个老妇跪坐在像前,口里喃喃有声,不住地合什而拜。

    “娘,原来真的在此,倒叫儿一番好找。”过了一会儿,突然背后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老妇直起身,睁开了眼睛。

    “闭嘴,休要冲撞了神女。”低低地轻叱了一句,老妇没有搭理儿子,对着那座像恭恭敬敬地又拜了几下。

    男子不敢接话,立在一旁等着,直到看她有起身的动作了,才赶紧上前搀了一把。

    许是跪了良久,老妇有些头晕,打量了一下儿子的模样,不由得吃了一惊,以为是自己眼花,揉揉眼睛再看看,仍是一脸的不敢置信。

    “你......你这是?”老妇摸着他那身簇新的衣料说道。

    “儿子入了水军,蒙上官看重,点了押官,同村的弟兄都在一起,今日得了空,特来看望娘的。”

    张瑄伏下身子,尽量让老妇能不费力地摸到他的头脸,宽大的范阳笠靠在门上,一身大红猩猩色的鸳鸯战袄,黑色的皮制革靴踏在脚下,都是普通百姓无法企及的好事物。

    “字呢?怎得没有。”老妇摩唆着儿子的脸说道。

    “上官特许,刺在股间。”张瑄边说边撩起下摆,将大腿内侧露出来,上面果然有一行黑色的字迹。

    “好!好!啪!”老妇连说了两个好字,突然伸手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张瑄被突如其来的耳光打得懵住了,抚着面颊不解地看着她。

    “这一掌是替你爹爹打的,若是早就如此,他又怎么会......”老妇语带哽咽地说道,张瑄想起前事,不由得低下了头。

    “我来问你,为何官府要将我等迁到这里,你等是不是犯了事?为何你现在又投了军。”老妇没有放过他,一个接一个地问道。

    “不是......没有......”张瑄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她,语无论次地嚅嚅道。

    “没有?那清哥儿人呢,还有村里其他人呢,上次你们出海是不是去贩盐?还不说实话,你是想逼死为娘么。”老妇言语如刀,眼神犀利无比,根本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没奈何,张瑄只得将前因后果一一道来,贩私盐、打劫官船、被人擒获、一半的人顶了罪、自己被招揽,所有的事情丝毫不敢隐瞒。

    “清哥儿,孽障啊,他家如今不过孤母幼子,可要怎么活?”老妇静静地听他说完,摇了摇头说道。

    “儿与弟兄们商量过了,大伙一齐凑凑,怎么也要他娘养下。”

    “也罢,如今你既是官身,娘就不说什么了,官家大恩,你须得谨记。如果,哪日娘听到你再犯了事,或者投了鞑子,你也不用去别处找,娘的尸身定会挂在神女座前,你到时自己来收吧。”

    说完,老妇转身便走了出去,再没有看儿子一眼。张瑄愣愣地站了半天,想着她的话语,再看看座中神像那慈祥的面容,竟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县城内的安抚使衙,大堂上摆着一付沙盘,范围大致是琼山县一带,它并不是刘禹从后世带来的,而是姜才命人所制,看上去颇费了番功夫,各种地形都标注得栩栩如生。

    “不错,的确很精巧,这些距离都是实测的么?”刘禹拿起那个木制的城池,也不知道是怎么雕出来的,样子做得很逼真。

    “嗯,某叫他们无事便撒向四方,回来时各自带上图画。下一次再分别转往不同的方向,若是两次画出的图有误,则遣人再探,出错者重罚。”

    姜才简单介绍了一下他的办法,刘禹点点头,这样的激励措施下,画出来的东西当然可信了,人家还是很聪明的,知道举一返三。

    “这些山路,大都深藏林间,没有熟识的向导,很难找得到,画上去的是已经探明的。崖贼的老巢,离此过远,要想打探清楚,恐非一朝一夕之功。”

    看刘禹盯着的地方,姜才补充了两句,那里标出的就是大山一带,离着县城已经有些远了,看样子,仅有的几条山路也应该夷人告知的。

    “某有个想法,不知道那位黄姓女子何时会来,现在能联系到她么?”刘禹只知道她姓黄,叫什么记载里没说,后世的那个称呼也是尊称而已。

    “找她何用?你等等。”姜才听了他的话,朝堂外叫了一声,一个亲兵应声而入。

    “去将黄二娘唤来,就说某家有事相商。”姜才吩咐了一句,刘禹转过头诧异的打量了他一番。

    “她家中行二,因着要沟通消息,平素都是住于城中,身为女子进进出出多有不便,某就让她在衙中后院寻了个厢房住下,闲时也帮着衙中众人做做饭啥的。”

    对于姜才着急忙慌的解释,刘禹不置可否地“噢”了一声,连人家家中事都知道了,动作还真是快。

    再次见到这位历史名人的时候,她一身素布木钗的汉女打扮,就像是个普通的两浙村妇,倒是比夷装要顺眼些,只是在这里呆得久了,肤色都变成了很健康得劳动人民那种。

    “民妇见过上官。”看到刘禹,她敛首施了一礼,神色很平静。

    “二娘,叫你前来是有一事相询,此图想必你也见过了,若是某想在这一片寻一个平坦之处,你可有印象?”刘禹将她让到前面来,指着一个不大的区域问道。

    姜才跟着看了一眼,那里已经离县城有些远了,紧挨着黎母水,与山区倒是很近,周围没有什么村落,他是军事行家,只一转念,就想到了什么。

    “若是奴记得不错,此处便是,不过那一片都是沙石地,种不得粮食,这几处也差不离,只是要小一些。”黄二娘看着沙盘,认真地想了想,在上面标出了一些地点。

    “你是想......”姜才做了一个恍然的表情,脱口而出,不料却被刘禹打断了。

    “二娘,多谢了,你先下去忙吧。”妇人蹲身施了一礼,什么也没说就走了下去。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不见,刘禹这才转身回到沙盘前,看了看上面的几个标记,自己的想法多半已经被姜才猜出来了,具体的事情自然用不着他再去多嘴。

    “你料得不错,某是想引虎离山,诱饵就是榷场,这几处你不妨遣人去查验一下,怎么打某就不班门弄斧了,只有三点,要提醒你。”

    刘禹的打算很简单,贼人也需要物资,粮食、盐、铁器、乃至银钱都是好东西,把声势做出来,不怕他们不动心,所以地点的选择就至关重要了。

    他选的地方离县城比较远,而离山区却很近,又是背着水,防御起来很困难,贼人如果够聪明,肯定会留意到,那时就有文章可以做了。

    “请直言。”姜才露出了一个重视的表情。

    “第一,是保密。”

    “第二,是保密。”

    “第三......还是保密。”

    刘禹平静地说道,他用上了后世那个著名的排比法,相信后者一定会听得明白。

    “谨受教!”姜才果然愣了一下,随即执起手,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第八十六章 笔误

    建康城外燕子矶码头,从大江各处驶来的商船络绎不绝,原本就是江南的通瞿要邑,这样的情景算不得什么。

    可有心之人却能看得出,这些船大都是敞口的平底船,没有寻常商船那样高大的棚仓,看样子船上所载的货物非常密实,沉甸甸地压得舷线几乎与水面持平。

    同样的情形,也出现在了城内秦淮河沿岸的码头上,有些船已经到达十多天了,既不上货也不下货,就这么停在那里,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不知道吧,某可听说了,那些船上装的可都是上好的米粮。”不远处几个百姓围着码头指指点点。

    “你怎知道的?盖得那般严实,莫非你看过。”听者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哪里,某有一族兄在城中粮行做事,据他说,官府现在缺粮,常平、广惠各仓都快空了,所以这些粮船才会到咱们建康来。”言者神神秘秘地说道。

    “怪道米价现在天天涨,官府一点动静也没有,哎呀,刚想起家中快没米了,某得赶紧回家,不说了,告辞告辞。”听者匆匆忙忙地走掉了。

    不过一身寻常打扮,又说得一口的本地话,都只当是城中百姓,谁也没有留意到,他一低头就钻入了码头上街边的一家小酒肆里。

    店里生意不算好,只坐了两三桌客人,靠着窗边的桌子前,一个行商模样的人一个人在那自饮自酌,

    “管事的,打听清楚了,城中米价确实在涨,从咱们进城到今天,已经接近四成了。官府一直没有动作,听说是上次围城,将存粮用光了,他们自己也在四处购粮呢。”

    此人来到桌前,左右看了一下,这才低下头在那客人耳边轻轻说道。

    “四成?太少,某辛辛苦苦跑这么一趟,除去成本、脚力、给码头的份子钱、过关的孝敬,还剩下什么,不过白白跑一趟,再等等吧。”

    客人听了直摇头,脸上就差写上“不满意”三个字了,粮船停在码头上,那是每天都要交税的,还有给城中地头蛇的抽成,如果不是粮价的涨幅比较可观,还真就是白来了一趟。

    像他这样听到消息的粮商为数不少,现在人人都在观望,只是这个时机不好把握,谁都知道秋熟在即,一旦到了那时,官府的赋税收上来,谁还会自己掏钱买粮食?

    其实真正的成本并不像他口中说的那么多,新米入仓,陈米出库,算上损耗,现在出手的话,所赚已经超过了去年。可在商言商,谁也不会嫌利润太低不是?

    现在不确定的就是,官府倒底差多少?建康府是江南腹心之地,辐射的可不只江东一路,一江之隔的两淮,哪年不得从这里调粮,这也是眼下粮船云集的关键所在。

    可令人纳闷的是,现在官府似乎一点也不着急,任城中的粮行每天换一个牌子,百姓都怨声载道了,难道他们不怕御史弹劾么?这个李大帅,真是让人看不懂。

    位于中街的制司衙门仍是一派不紧不慢的样子,从肃立而站的军士脸上,谁也看不出什么来。李庭芝今日不在大堂上理事,而是坐在院中的水阁里。

    “这是今日的米价?”他看着手上的纸,上面记着一排数字,从上到下密密麻麻地。

    别看这么小小的一张纸,那就是最切实的民生,如果只是一方父母,这个数字将决定他的官声前途,说白了就是两个字“平抑”,高了不行,低了也不行。

    “正是,比照昨日又上涨了二十多文,一些大户有自己的商路,供应还算充足,小一点的只能外购,只怕难以维持。百姓们已有些议论,不少人开始屯积,唯恐米价高了承受不起。”

    李庭芝放下那张纸,看了张士逊一眼,眼圈紧凹,皱纹深现,显见着压力不小。这也难怪,他是提出建议之人,现在的结果虽然已经有所预料,可真到了眼前,只要想想百姓的遭遇,又怎么可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慈不掌兵”啊,李庭芝自己也是深知这一点,不管最后是什么结果,百姓花高价买的粮没有办法去作出补偿,但为了即将到来的战事,他只能狠下这个心。

    “你估摸着,现在府内的粮船约有几许?”李庭芝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他相信眼前之人会想得通。

    “下官与属吏们统计了一下,大致在十五万到二十万石之间,最近这些天,来船数量明显增多,甚至有远至两广的行商载粮而来,可见咱们发出的消息已见成效。”

    见他眼巴巴地望着自己,李庭芝哪里还能猜不出他的意思,现在的数量颇为可观,是不是可以收网了?

    “嗯,你带人继续盯着,等到至少有三十万石粮食进了建康府,再来知会本帅。从现在起,任何关于粮食之事都不要送进来,你再次进府之时,便是城中发动之时,明白了么?”

    李庭芝的一番话就像是军令一般,将张士逊说得目瞪口呆,三十万石,也就是说在现有的基础上翻一倍,他无法想像那时城中会是何等景像,百姓知道真相后会不会活撕了他?

    “大帅,使不得啊,若是照此行事,民怨沸腾之下,朝廷那处要如何交待?下官不过一微末小吏,死不足惜,可大帅身系东南半壁,怎能有失,还望三思。”张士逊说完便是一个长揖。

    “本帅知你句句肺腑,可时不我待了,鞑子已在河南、山东等地集结大军,你可知通往襄阳府的路上全是大车,日夜不绝!士逊,你说错了,死不足惜的那个人是某,无论是对百姓还是对朝廷。”

    李庭芝一把将他扶起来,语带诚恳地说道,新消息是探子刚刚传来的,元人的河南等地行中书省参知政事塔出到了归德府,此人也是老对手了,去岁的战事中曾兵出淮西,在安丰军、濠州一线发动攻势,只是没有得逞而已。

    而同时,襄阳府这个去年的出发地,也在大举进行着集结,粮草、军械、人员不断地从后方运来,那些毫无遮掩的行动,根本不用借助任何事物,就能轻易地打探到。

    “下官明白了,大帅放心,我等定会全力以赴,只不过,若是数量达到三十万石以上,府内准备的钱财就不够了,还望大帅早作打算。”

    “只管去做,万事有我,本帅现在连言官弹劾都不怕了,还会在乎官声民望?”李庭芝拍了拍他的肩膀,淡淡地说道。

    这么平静的话语,听在张士逊耳中,竟然有几分狠厉之色,心中突得一凛,顿时想到了一种可能。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眼前的这位李大帅行事似乎有了些当日那位刘太守的影子。走出府去,看了看天上明晃晃的日头,他无语地摇了摇头。

    临安城中,王熵拿起了今天最后一封奏章,准备看完之后就结束一日的公事,这些奏章的内容全是应朝廷所请,对政事、军事、财计等提出的建议。

    当然,其中大部分都是空话,很难看到让人眼前一亮的措施,对此,王熵早已习以为常,原本也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无奈之举,谁叫现在朝廷没钱了呢?

    先看了看名字,是刑部的一个给事中,王熵记得此人,应该淳佑年间的进士,这么老的资格才混成这样子,能力自不必说。

    《为琼州市舶司上书言二三事》长长的标题一入眼,王熵就微微有些奇怪,看了一天的类似文章,其中多数都是关天政事和军事的,财计方面的非常少,更别提靠谱的。

    一个刑部官员,大言不馋地上书,说的却是市舶司的事,让他反而好奇起来,不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

    文章不算长,但是算得上言之有物,并不是虚言唬人,王熵恍惚记得这样的提议似乎哪一朝提起过,后来不了了之了,但琼州的地理位置,正哪文中所说,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

    至于收益,文中写得很含糊,一年约为百万瑉,王熵倒是希望他说的是真的,因为这已经超过了广、明两地,达到泉州的几乎半数。

    明州?庆元府,王熵突然想起来,就在今天,以叶梦鼎出任沿海制置大使、判庆元府的诏书入部归档,其消息也明载邸报广发天下,成为定局,当然也准了他所辞去的庆元府市舶司事。

    看着眼前的这封奏书,王熵隐隐觉得有什么东西没抓住,朝廷已经设了广、明、泉三司,再于别处开埠的可能不大,类似这样的提议,根本就通不过啊?

    “来人,去将信国公的那封辞章取来,就是前几日的那一封,快去。”王熵叫来一个直舍,吩咐了一句,这些已经处理过的奏章都放在皇史宬,离此到是不算远。

    取出已经作出批示,盖上大印的辞章,王熵盯着上面那个标题《请辞庆元府市舶司事》看了半天,又对照着刚刚手上的那封奏章,沉默了一会,突然醒悟了过来。

    “这个叶镇之,把所有人都涮了!”王熵摇摇头苦笑着自言自语。

    原因很简单,叶梦鼎写的其实都不算是辞章,他是要求朝廷裁撤庆元府市舶司,而并不是自己辞职,因为那标题里面,没有“提举”二字!

    现在怎么办?朝廷不但准了他的奏,而且已经上了邸报,这能怪谁?过手的所有人都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层,倒底是叶梦鼎有意为之,还是别的什么,现在说都已经晚了。

第八十七章 心志

    到了晚上,刘禹就离开了宾馆,他没有时间在这里过夜,等不到按部就班地建好仓库了,为了配合制订的计划,马上就得运一批物资过去。

    开着租来的东风五吨平头中型自卸卡车,刘禹缓缓行驶在沿海公路上,不远外就是海岸和沙滩。根据勘测,这一带在那个时空根本没有人烟,他只需要找一个合适的机会就行了。

    在同一片区域的另外那个时空,姜才带着人再一次清理了现场,确保没有人出现在这里。经历了建康之战,他的部下也算得上见多识广了,因此,当一个闪着白光的庞然大物突然出现在眼前时,只是略略惊愕了一下。

    “拿去分给弟兄们,你自己也少吸点,又不是饭食,别跟不要命似的。”见他们打着火把,刘禹熄了车灯,从座位上抱了一个大纸箱子打开车门跳了下来。

    不用说,箱子里全是香烟,这点量对以姜才为首的大烟枪来说,估计撑不了一个月,刘禹不得不提醒他们省着点,这也是为他们的身体好。

    姜才一只手拎过那个箱子,转身递给了亲兵,然后吩咐了下去,他带来的人开始上前卸车,一麻袋一麻袋的大米、食盐等物被抬下车,再用事先准备好的大车往县城拉。

    由于等下还得把空车开回去,刘禹便和姜才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卸车,后者是个直肠子,有什么情绪都会写在脸上,刘禹马上就感觉到他似乎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果然没过一会儿,姜才就有些犹豫地开了口。

    “......若是以往,某少不得要教训他几下,可这一回,某倒觉得这臭小子说得有几分道理。子青,你说实话,他是那块料吗?”

    姜才的话让刘禹惊讶了一会,他没想到,经过了那样的航程,姜宁仍是不死心,居然直接报给了他畏之如虎的父亲,而姜才看样子已经被他说动了,这倒是件稀罕事。

    “嘿嘿,说起来,这小子与某一样,都有几分犟性。当年某教他骑马,他嫌小马不够劲,背着俺爬上了一匹烈马,不知道被摔下来多少回,人都几乎半死,可倒底还是驯服了那马,恐怕这一回,就算某不答应,他也难罢干休。”

    接过刘禹递来的烟,姜才自行取出火柴点着了,深深地吸了一口说道。从他的话语中,刘禹能感觉到一股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的自豪感,没想到这大海还挺有魅力的,让他起了征服的心思,这当然是件好事,可是其中蕴含的危险性也是巨大的。

    “既然说到这里了,某以为,此事并无不可,宁哥儿的表现,某从杨统制口中有所耳闻,他也是极佩服的,无非是个适应问题,只要多跑跑,行船不比跑马难,这一点某深信不疑。”

    “只是所虑者有二,其一,他与雉姐儿的亲事怎么办?金指挥那处,某可不敢打保票,雉姐儿倒是问题不大,以某对她的了解,就是迟些再过门,也是无妨的。”

    说完,刘禹看了姜才一眼,这不是小事,当初这门亲事也是姜家先开的口,突然出现这么大的变故,自然要想个好点的措辞了,姜才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脸上的神情变幻了一下。

    “事情颇为怪异,某将这一层说与那臭小子听时,他直嚷嚷着要先建功,说如此才配得上雉姐儿,否则令可不婚?你说可气不可气。”姜才有些悻悻地说道。

    刘禹也是无语,这俩人其实都还处于懵懂的阶段,并不知道情为何物,他突然想起姜宁那些日子有些反常的表现,难保不是受了什么刺激,还别说,以雉奴的性子,这样事她做得出来。

    转念一想,刘禹这才发现,一直以来,他们就忽略了雉奴的感受,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意。金明、姜才等人忽视也就罢了,刘禹觉得自己不应该啊,还枉说是人家的兄长,他突然觉得有些惭愧。

    “此事暂且不提,其二,海事颇多凶险之处,可比不得陆上,老天爷的脸可是说变就变,一个不小心,就是船覆人亡,老姜,别怪某没提醒你,你可就这一根独苗。”

    这话并不好听,可刘禹还是得说出来,他知道姜才是面冷心热的人,别看平日里非打即骂,内心里却是极疼儿子的,古人的传宗接代观念又强,这一条就足以说明一切了。

    果然,话一出口,就听到姜才长长地叹了口气,很明显他纠结的也是这一点,被刘禹这么直白地一说出来,顿时就有些犹豫,说话的语气也结结巴巴起来。

    “子青,不瞒你,某就是为此发愁,若是强令于他,只恐变生不测,到时更为难做,可......若是金老弟那处......”听着他吞吞吐吐的话语,刘禹马上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老姜,恕我直言,莫说金指挥那里,你这打算就在某这里也通不过,还是不要提了,某迟些去看看宁哥儿,再做打算吧。”刘禹不待他说完,就很干脆地出言打断了。

    看着姜才无奈地摇摇头,刘禹没有任何同情他的想法,雉奴还没满十五岁,若是这时候成亲,就算侥幸有了身孕,如果姜宁出了什么事,她这一辈子怎么办?这样的主意,他绝不可能赞同,相信金明也是如此,所以还是不要说出来了。

    宋人并不禁止寡妇再嫁,可生下的孩子是带不走的,金、姜两家,前者更像他的亲人,后者只是朋友,心会偏向哪一边,对刘禹来说并不什么难题,如果不是怕委屈了她,哪会让她跟着别人?

    谈话到了这里,两人都没有再说下去的兴致,默默地边吸烟边看着军士们搬东西,好在一车的东西并不算多,来的人手不少,一人几袋很快就搬空了,刘禹让姜才他们先回城,自己随后就到。

    县城的安抚司大堂上,姜才命人抬来一张大桌,将刘禹运来的事物各取了一些,分别摆好,然后着人去将后院的黄二娘请了来,让她看看这些即将互市之物合不合适。

    上得堂来,黄二娘刚刚看到盛在盘中的大米,就吃惊地睁大了眼,这种去除了谷糠的精米,颗料饱满,晶莹如玉,只有殷实的大户人家才会有,就在大宋的两浙之地也是不菲之物。

    “这是盐?这是糖?”在姜才的示意下,她小心翼翼地用小指各蘸了一点含~入嘴里,那种纯正的味道是她这一辈子也不曾吃到过的,盘子里的细物在烛灯的照耀下闪着银色的光,

    “这叫雪花盐,那个叫雪糖,二娘觉得可能入眼?”姜才指着盘子解释道,黄二娘没有回话,继续向前看去,几把铁器躺在那里,看形状分别是菜刀、斧子等物。

    本以为黑黝黝地并不起眼,谁曾想开口处寒光四射,她对铁器没有多少经验,但也深知这绝不是普通器具,只怕军用也要得。

    看着满桌子的好东西,她不由得迟疑了,夷人的寨子里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事物,只有自编的贝吉布、山林产的桐漆和一些猎物的毛皮,可与眼前的东西比起来,要怎么换才算合适?

    “这些事物不用某说你也知道,就算是在大宋境内,都当得起一个‘好’字。那些精米、精盐还有那些器具,真的要换,某还得先去换成寻常之物,一来一去,就不知道要多少日子了,想必你那寨中也等不得了吧。”

    姜才看着妇人的脸色,缓缓说道,诱饵抛出来了,人家接不接却是难说。很明显黄二娘听懂了他话中的意思,抬起头来,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地说道。

    “上官有何吩咐,请直言,小女子当尽力去做。”说完,黄二娘蹲身行了一礼。

    刘禹将车子开回后世,就停在来的那条公路上,给苏微打了个电话,让她找人开回去,自己独自又穿了过来。

    自从到了琼州之后,姜宁就一直住在城外的军营中,休息了几天,人已经没什么事了。刘禹找到他所居的军帐里,他那里还有一个人在,两人看上去关系还不错,老远就能听到一阵大笑。

    “杨统制,幸会啊。”刘禹拱拱手说道,这两人也不过同行了几天,竟然就此结下了友谊,说不定姜宁有这个心思,此人没少撺擣。

    “直阁来看虞侯?正好,某那处还有事,就此告辞。”杨飞笑嘻嘻地告了罪,将空间让给了他们,这人的眼力的确没得说,难怪能与姜宁聊到一起。

    两人将他送出帐外,刘禹暗中打量了姜宁一番,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没有那天看上去的苍白模样,行动上也已经如常,可见恢复能力还是不错的。

    约摸十六、七岁的年纪,在后世也就是个高中生,打架、逃课、泡妞、坠胎,在大银幕上,所谓的青春期不外乎就是这些。可眼前的人却已经是一军主将,志向更是远大到要征服大海,刘禹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对他说了。

    “太守是受爹爹所托吧,想要某打消此念?”姜宁等了一会,见他不说话,自己先开了口。

    “先坐下,你的事,你父亲的确同某说了,来此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如此而已。”刘禹挥挥手,两人在帐中坐下。

    “太守请问?”姜宁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你是如何看这大海的?”

    姜宁没有料到他一开始问的居然是这个,愣了一下,刘禹也不催他,只静静地等待着。

    “海纳百川,广袤无垠,某记得太守说过,大海何只万里之遥,某就是想去看看,它是否真如所说的那样无边无际,在它的尽头会是何等情景?”

    在心里组织了一下,姜宁抬起头来,有些憧憬地说道,说实话,刘禹很羡慕有理想有追求的人,他们往往义无返顾,会为了心中的目标全力奋斗,眼前的这个显然就是。

    “那你又是如何看待雉姐儿的?”刘禹接下来的问题让姜宁回到了现实,他嚅嚅地动着嘴唇,头也再次低下去。

    “某与雉姐儿约定了,一年之后,若是仍是入不了她的眼,这门亲事就将作罢,从此各不相干。”

    果然是这样,刘禹看着他的样子有些无语,在这个时空,私订终身是违法的,同样,私自毁弃婚约也是违法的,年青人一冲动起来,就不管不顾了,这在哪个时空都是一样的。

    “某不管你二人有何约定,此间事了,你先回京师一趟,到时候,二人有何话当面说说,婚姻是大事,岂能儿戏!”

    刘禹才不管他的征途是星辰还是大海,他自己一个现代人都老老实实地成了亲,这小子还能翻上天去?丢下一句话,刘禹起身便出了军帐,将不知所措的姜宁扔在了里面。

第八十八章 守株

    琼州可能是大宋所有州府中面积最大的一个,因为它根本就没有边界,整个琼海一州三军,全都是沿海而设。至于中部的山区,按照“普天莫非王土”的原则,那也算是宋土了,可里面居住的大都是被称为“夷人”的化外之民。

    当然,传统上宋人的统治区域只到大山的附近,再远就力不能及了。黎母山是这些大山的统称,就像是那条沿山而出的黎母水一样,其名得自于夷人心目中的神祗,自古以来口口相传,便延用了下来。

    大山深处,由两座巨崖相夹而成的峡谷里,清澈的溪涧缓缓流过,两侧都是巨石嶙峋的峭壁,看上去连路都没有,人畜更是罕至,从而被夷人称为“鹿回头”。

    崖顶是一处天然形成的岩洞,开口极大,洞里到处都是冰柱一般倒悬的石柱,一条通路蜿蜒而进,路旁的石壁上每隔一段便插着一只松明火把,直到一处很空旷的去处,内里很阔就像是厅堂一般。

    厅中高处,摆着一张不知从哪抢来的木椅,上面铺着一张兽皮,看着有几分气势。一个夷人装束的汉子立在椅子前面,皱着眉头看着下面乱哄哄的景像。

    “那些夷人怎么说?”看到一个亲信匆匆忙忙跑了进来,等他走近,汉子沉声问道,说得却是一口汉话。

    “叫苦,一个劲地只冲某叫苦。”亲信摇摇头,跑得太急,气都还没喘匀,叉着腰答道。

    “这帮墙头草,老子迟早带人灭了他们。”汉子恨恨地说道,一掌拍到木椅的扶手上,发出“啪”地一声响。

    亲信无奈地叹了口气,这话也只能是说说而已,大山本来就是人家的地盘,真的惹恼了,谁灭谁还不一定呢。

    “头领,某暗地里查探了一番,他们说的也不全都是托词,官府封了山,就是想换也换不着了,山里不产粮食,就是还有些也不过是往日里存下的,咱们犯不着为这点事物和他们翻脸。”

    曾经叱咤大半个琼海的崖贼大头领陈明甫听了亲信的话黯然不语,几个月前他们还是风光无限,虽然没有占领州城,可也令宋人闻风丧胆了,没曾想现在给堵在这山里动弹不得。

    强盗也是要吃饭的,更别说都是不事生产的山贼,这林子里隐蔽倒是隐蔽,一天到晚鸟都没有一只,呆上几天还好,十天半个月的就肯定腻歪了,说好的大秤分金、大块吃肉呢?

    眼瞅着一天不如一天,就连山里的野味也难打着了,如果再没有什么进项,怕是真要去喝风饮露了,最盛时曾接近两千人马,现在不过七、八百,但烦能跑的都跑了,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不是没有试过,可这回来的官兵完全不一样,隔得老远就被发现不说,前来追赶的居然都骑着马,要不要这么欺负人的,自己的手下多半还拿着木杈子呢,自制的弓箭连人家的甲胄都射不穿,想到这些,陈明甫不由得仰天长叹,“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了。”

    至于招安,陈明甫想都没想过,他算得上是惯匪了,咸淳六年就曾和夷人一起造过反,在官府那里挂过号的。自己的这颗首级,只怕也是价值不菲,就是宋人主动前来,他都不敢轻易答应。

    “头领,某在一处寨子听到一个消息,不知道真假。”亲信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来,放低了声音说道。

    “喔,是什么?”陈明甫见他的样子,不由得来了兴致。

    “头领可记得多年前,夷人曾经收留过一个汉女?”

    “记得,那又如何?”陈明甫想了想,确实有这么个事,那女子听说是个逃人,官府容不下,才不得已进了山。

    “某听说,他们命此女下山,与官府商谈互市之事,已经有了些眉目,不过某等了好几天都不见人,却不知道究竟怎样。”

    亲信的话让陈明甫重视起来,如果官府真的允许互市,也就是解除了封山,这对他们当然算是个好消息,与其在山里和同样穷得底掉的夷人抢吃食,还不如出去搏一把,官兵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

    “你带上人,去摸一摸,如果消息确切,回来报与某听,咱们再作计较。”他将亲信叫过来,附耳吩咐道。

    能活到现在还一直安然无恙,都要得益于他的那份小心,陈明甫目送着亲信的背影消失在洞口,仍是不动声色地同属下打着招呼,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离着琼山县城约二十几里外,黎母水在此转了一个小弯,形成了一处不大不小的滩涂,前面不远就是高山密林,附近连农田都没有,显得非常荒凉。

    满是鹅卵石的地面上,一群夷人站在那里,不断地四处张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为首的中年人长得有些胖,一直盯着上游的方向。

    “来了!”随着一声惊呼,从县城的方向开过来十几艘小船,船上没有插任何旗帜,离得近一些,却能清楚地看到,上面走动的全是宋人的军士。

    本就是荒凉之地,也没有什么码头可供停靠,来船看看快到目的地了,都将速度降了下来,船头的军头招呼了一声便甩出一股缆绳,岸上的夷人一把接住,将小船直接拖上了滩涂。

    “那便是我们寨主。”随船而来的黄二娘跳下来,向身后的宋人将校介绍道,这一回不过是确实地方,再做一些基础建设,带队的是施忠,姜才等人并没有亲来。

    “寨主,这位是施统领。”一转头,她又将施忠介绍过去,中年夷人带着一个客气的笑容迎过来,施忠也淡淡地拱拱手加以回应。

    双方都含着一丝戒备,这是可以想见的,夷人势弱戒心就要重一些,只是现在有求于对方,不得不表现得更加主动,他们在中年寨主的带领下,一齐上前,开始从船中卸下各种木桩、绳索等物。

    “他们在干什么?”离此不远处的密林中,一个脑袋悄悄伸出半边,看着滩涂的方向,有些不解地说道。

    “急什么,看看再说。”另一个脑袋从别处露出来,正是陈明甫的那个亲信。

    从他们的角度看过去,船上解下来的事物一目了然,原以为是宋人与夷人的互市之物,谁知道全是些木头绳子和器具,看着那些夷人和宋人在石头地上忙忙碌碌,两人都面露疑惑之色。

    渐渐地,两人看到滩涂上的人开始清理地下的石头,每过一会,就会有人在清理出的地方打上一根木桩,桩子有大半个人那么高,不但被敲进了地下,还用绳子捆作了一起,亲信和他手下对视了一眼,都明白了什么。

    在这些人的努力下,没过多久,滩涂上就出现了一个半圆形的寨子,前后都留出了位置,供人出入以及船只停靠。两人看着这几乎是凭空出现的寨子,都是吃惊地说不出话来,以往宋人互市时也没搞这些名堂,他们是想干什么?

    “你留在这里,某回去禀报头领。”亲信又看了一会,不再犹豫,吩咐了一句就低下身子慢慢往林子里退去。

    “人要跑了,跟不跟?”另一边的树丛中,藤蔓编成的草圈动了一下,下面露出两个闪着光的镜片来。

    “不必,肯定是回去报信的,一会你告诉城里,鱼儿盯上饵了。”

    旁边响起一个低低的声音,现在还不到时候,贼人非常小心,山上情况不明,未必讨得了好,万一被识破,就打草惊蛇了。

    现在还只是开始,把声势先作出来,让贼人心动,才能将他们最终引出来,具体的方案是姜才他们制订的,就是夷人也不明究里,只说让他们帮忙修建一处榷场以供交易之用。

    接到报告的时候,刘禹正和姜才在城外的军营里,他随口说了一句“知道了”就关掉了机器,然后将消息通报给了姜才,后者也只点了点头,眼睛仍是盯着前面的方向。

    军营正中的空地竖起了两根高大的木杆,看上去像是船上的桅杆,用了几根绳子拉伸固定在地面,不过在刘禹看来,还是一摇一摇地随时像要倒下来一样。

    “张瑄。”杨飞叉着腰站在前面,看了看木杆,似乎确定它不会马上倒下,朝着后面叫了一声。

    大声应了个诺,只穿了单衣的张瑄朝手心吐了口唾沫,看都没看那木杆,一低头就窜了出去,在下面众人的喝彩声中,一个灵巧的人影手脚并用,越爬越高,不多时就只剩了个黑影。

    刘禹举起望远镜,看着他已经快到顶了,速度的确很快,木杆子在风中摇晃着,刘禹看着都眼晕,那小子就像浑然不觉一般,一转眼,人已经坐到了杆头,还得意地朝下面打着招呼。

    不愧是牛人啊,暗暗看了看手表,刘禹记下了他的成绩,等到他溜下来,杨飞上前赞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便转向了另一处。

    “姜老弟,爬杆是行船基本之术,今日只作熟习,能上多高就上多高,不必勉强,也不可心急。要决就是,用力要匀,一心攀爬,别低头向下看,记住了吗?”

    姜宁点点头,一把扯掉身上多余的衣衫,就像张瑄那样只着了单衣,一言不发地走近木杆处,伸手摸了摸木面,脱掉了靴子,双脚用力一撑,人就窜了上去。

    下面几乎所有的人都在为他鼓劲,刘禹暗暗看了一眼边上的姜才,这位不苟言笑的父亲手上握成了一个拳头,嘴里喃喃地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在爬到大约一半的时候,姜宁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在刘禹的头里,他抬头看了一眼,突然狠狠地咬住了下唇,看样子,这犟劲又上来了。

    刘禹朝着自己的亲兵使了个眼色,他会意地转身而去,过了一会,一张很大的渔网被几个军士扯开了抬出来,为了防止力度太大被冲破,渔网套了两层,几双眼睛看着木杆上的身影,作好了随时接住的准备。

    姜才给了刘禹一个感激的表情,这种事情他是做不出来的,众目睽睽之下,哪怕是儿子跌死,也只能是认了,可刘禹想做什么却是他管不了,这片好意当然也无须推辞。

    第一次爬这么高的杆,姜宁并没有登顶,不过也算很好了,至少,他没有用到那张渔网,当然,如果要达成他的志向,这只是第一步,还有数不清的难题在等着他去克服。

    “如何?”从人群中挤出来,姜宁一眼就看到了自家老爹和刘禹,于是朝着这方向走过来,刘禹等他站定,笑着问道。

    “迟早有一天,某一定会超过他。”姜宁指着张瑄的背影,自信地说道。

第八十九章 待兔

    “风紧,扯呼!”亲信见手下搬得差不多了,提着刀大喊一声,贼人们抬的抬、扛得扛纷纷退入山林中。

    脸长得有些胖的夷人寨主气得脸色铁青,却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他们所为,不仅如此,他还用眼色制止了寨中年青人蠢蠢欲动的打算。

    谁叫他们几乎没有准备呢,原本以为此处离山林近,宋人又很大度,只派了些押船的军士,整个榷场连护卫的事情都交给了他们,处处表现得诚意十足,可谁知,却让这帮崖贼钻了空子。

    面对几百名手拿刀枪的贼人,他们不但人数不到人家的一半,就连趁手的兵器也没几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洗劫了营地,抢走了宋人送来的第一批互市之物,连自己带来的那些全成了人家的战利品。

    “寨主,拼了吧,那都是兄弟姐妹的心血啊。”一个年青的夷人眼看着贼人就要退远了,急得直跳脚。

    “闭嘴!都不许动,除非我死了。”胖寨主眼中冒着火,紧咬着牙齿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还好这一回带的只是一小部分,第一次交易嘛,双方都有试探之意,损失虽然有点大,但还不值得赔上年青人的性命,这个梁子就算是结下了,报仇,以后有的是机会。

    “多谢寨主,我们当家的日后一定有所回报。”亲信朝四下扫了一眼,宋人的影子都看不到,江面上也没有船来的迹象,得意地拱拱手说了一句,然后带着人闪入了林中。

    宋人的援兵到来得很晚,差不多在贼人全数退走的一个时辰后才姗姗到来,大队的骑兵沿河而行,十余艘小船满载着弓~弩手,气势倒是很足,可惜已经是白费功夫,胖寨主和那些夷人看着他们都是苦笑不已。

    “三百五十二人,贼人也不笨啊,知道投石问路,这还不到他们总人数的一半,怪道能作乱这么多年。”

    县城府衙内,刘禹放下对讲机,将一个小小的旗帜插在了沙盘上,由衷地夸赞了一句,姜才听了他的话,头都没抬,盯着那个地方沉默不语。

    虽然还不知道老巢在哪,贼人的大致数目已经摸清了,这一回不过是个诱饵,不管他们会不会倾巢出动,都不会去动他们,因为刘禹的目标不光是他们。

    “子青,你如此煞费苦心,不惜送上大笔财物,其意不只如此吧,莫非是项庄舞剑?”

    过了片刻,姜才抬起头,带着不确定的口气问道。

    难怪他会这么想,以贼人的装备训练,称为“乌合之众”都算是抬举了,根本就是刚刚放下农具的百姓。以姜才的想法,直接用互市为条件让夷人带路,直捣他们的老巢就行了,何必要搞得这么麻烦?

    “老姜,你来看看这个。”刘禹拿出一付地图,直接铺在了沙盘上面,姜才凑过去一看,正是整个琼海的地形图。

    “你看看这里,还有这里。”刘禹用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个大圈,将整个大岛的中部划了进去,那上面没有任何的州县设置,只标着一个个的山名、河流。

    “琼海这个地方,我们从汉代起就开始来到这里,千年以来,也不过能占据这些边角之地。你休要小看了这些大山,里面有无数的宝藏,就在这里,有一个铁矿,很大很大的一个铁矿。”

    刘禹指着那些地方一一解说道,姜才听得迷迷糊糊,山里虽好,可不能种田,对汉人就没有吸引力,自古以来便是如此,他这么说倒底是何意呢?

    “山里面,是夷人的天下,他们或是自给自足,或是与宋人互市,不愿意接受官府的管辖,视我等为外人。我们呢,也视他们为蛮夷,从来就是利用和欺压,所以才会时不时地掀起叛乱。”

    “现在,有这么一个机会,让夷人看到我们有可能成为他们的朋友,双方建立互信,然后再以利诱之、以礼仪教之,他们就有可能成为真正的宋人,从而与我们并肩作战。”

    刘禹缓缓地说道,他没有指望姜才一下子就能接受,虽然长年被北方邻居欺压着,可在宋人眼里,仍然瞧不上这样的蛮夷,年复一年得就是平叛、复返、再去平叛,双方都不厌其烦。

    既然现在要视这里为退路,当然最好能避免这样的事,夷人也是人,没有人天生喜欢流血,只要不是特别顽固的,和平共处不难做到,最起码井水不犯河水吧。

    “某不管你作何想,定下计来,照做便是,这些弯弯绕,某就不去想了,厮杀才是我等的本行,到时候你呆在这里,万不可上前。”

    反正也想不明白,姜才甩甩头,文武殊途并不是说说而已,二者考虑问题的角度都不一样,他一个武夫想不到那么深,刘禹那么说,他就那么做罢了,反正最后还得自己上。

    大山中的崖贼据点内,宽大的洞厅堆满了刚刚抢回来的事物,雪白亮眼地让几个月来半饥半饱的贼人们放声高呼,陈明甫也是一脸笑意站在当前,拿起了一把刀具左看右看。

    他心中充满了不解,这里的事物对于一个夷人寨子来说不算少了,可非但他们没有什么准备,就连宋人也没有派出一个军士守着,怎么看怎么透着一丝诡异。

    手里的刀具看似不起眼,可那闪着光的锋口一看就知道不凡,宋人居然如此富庶了么?拿这么好的精铁去做砍柴刀。

    “头领,某后来打听了,夷人与官府约定了,那处只让他们守卫,所以咱们才杀了个措手不及,宋人得到消息赶过来的时候,咱们都已经快到家了,任他有骑兵又如何,还不是干瞪眼。”

    亲信见了他的神情,自得地说道,撤退的时候,他多留了个心眼,遣了人盯在后路,所以才知道得那么详细,陈明甫一听之下,表情顿时放松下来,如果真是这样,宋人也没什么可怕的。

    “只是这一次惊动了他们,下一回就没这么好运气了,就怕他们换地方,再加强戒备,唉.....”亲信叹了一口气,抢得东西不算少,可这里也有七、八百号人,一分就剩不下什么了。

    “把那个寨子给我盯死了,还有那处,都不要放过,你手下的人全都撒出去,看看他们下次会如何交易。”陈明甫看着眼前的这些,狞笑着说道,只要有下次,还怕没有机会?

    “来人,把这些都做了,让弟兄们吃顿好的,下回某亲自带你们去做买卖。”接着,他指着那些猎物大声吩咐道,顿时将洞里的士气鼓到了顶点。

    请见的时候,黄二娘心中有些忐忑不安,第一次交易就出了事,宋人是完全照着他们的条件来的,主动权全都给了,没有派出一个军士。人家现在一点责任都没有,还损失了那么多事物,要怎么解释呢?

    “你先坐下,事情某已经知道了,你们寨主打算怎么办?”姜才指了指座位,从他的脸上,黄二娘看不出喜怒,问得又这么直接,让她更是不安。

    “寨主有言,都是他们不小心,让上官蒙受了损失,他们愿意赔偿,如果上官还愿交易,下一回,时间地点都由我们来定,他们绝无异议。”

    姜才诧异的看了她一眼,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不知不觉间,这个“他们”“我们”在她嘴里已经调换了。

    “二娘,某来问你,若是官府出兵剿灭那些崖贼,你和那寨子中的人愿是不愿?”姜才问了一个黄二娘没有想到的问题,让她愣了一下。

    “不瞒上官,这次贼人不顾道义,抢掠寨中财物,寨主他们都是气愤异常,如果官府有此意,他们皆愿相助,就算是出人上阵,也无不可,只要上官还愿意互市。”

    黄二娘有些无奈地说道,到了眼下这个情势,不低头也不行了,寨中已经是人群汹涌,与其让他们私自去报仇,还不如联合官府呢,至少表面上,这位上官还算是有诚信。

    “那好,你去通知寨主,到时候我们如此如此......”姜才见她应允了,便把计划大致同她说了一遍,地点还是不变,交易的东西数量将会更大,而表面上,那里的守卫仍然是夷人,当然要武装起来,做出全力以赴的样子。

    “贼人的洞穴奴知道怎么走,不用别人了,奴带你们去。”黄二娘想了想,望着姜才下决心似地说道。

    接连过了几天,陈明甫一直如临大敌地四下警惕着,谁知道不但没有官兵来,就连夷人也毫无所动,似乎并不想报仇的样子。

    而探子们传回来的消息更让人不解,宋人和夷人不停地在那处榷场加强防卫,竖起了寨门和哨楼,看样子是不准备换地方了。要说那里的位置的确是不错,离着山很近,又有水路,真要是立了寨还是个麻烦事。

    “什么时候,你可问仔细了?”听到亲信的来报,陈明甫一下子来了兴致,交易将在明天进行,而宋人已经用船将东西在往那地方拉了,看样子是桩大买卖。

    “应该没有错漏,寨子中几乎所有的男人都下了山,抬着各种事物,怕是他们全部的库藏了。可就是点子扎手,那地方都快修成军营了,咱们怕是吃不下。”

    陈明甫放下心来,如果这是个圈套,那也是一个很有诱惑力的圈套,他担心的只是宋人的骑兵,至于区区夷人还不放在他心上。

    “你估计那处会有多少人把守?”

    “大概四百多夷人,没有看到宋人的军士,他们送了东西就离开了。”亲信想了想答道。

    “如果是举火为号,宋人的骑兵要多久会到?”陈明甫问到一个关键地方。

    “来得快,约摸半个时辰吧。”亲信不确定地说。

    半个时辰,要想攻破寨门和搬走东西,肯定是不够的,陈明甫摸着颌下的硬茬思索着,时间太紧了,现在去搞个调虎离山之类的计策恐怕是来不及。

    “来人,叫弟兄们抓紧时间吃饭,吃完之后,我们连夜下山。你现在就派人去县城军营外盯着,看看宋人的骑兵在不在,不论结果如何赶紧来告知,你的人不到,某不会发动,明白了么?”

    陈明甫的眼珠子转了几转,扯过亲信嘱咐道,他这一回是倾巢而出全力一搏,容不得半点闪失,如果宋人要耍花样,怕是提前埋伏在某处,他得先排除这一条。

第九十章 智取

    位于琼山县城不远处的军营,并没有多少戒备森严的样子,只在四周用稀疏的木桩围了起来,既没有常见的濠沟也没有鹿角拒马等物,普通百姓都能远远地看到营中的样子。

    倒也不是故意为之,这岛上威胁最大的本就来自于叛乱,如果贼人强大到能够攻击军营了,那就说明形势已经岌岌可危,就像是六年之前的那一次。

    同往常一样,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营中已经响起了号角声,过了不久,人喊马嘶打破了一夜的宁静,早起下田的百姓们都知道,那是军士们即将开始一天的操练。

    不过几百人的队伍,可是配上了马匹长枪,便自有一份肃杀之气,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在百姓们的眼中,就像是大海中的巨浪一般,勇往直前无坚不摧!

    “张瑄,你这厮,说了多少遍,腰间用力,双腿下坠,你老是摇晃个什么劲?风浪里不是坐得挺稳的吗,怎么上了马就这熊样。”

    姜宁毫不留情地挖苦着眼前的小个子,将这些天被打击的信心一分一毫全给找了回来,让跟在一旁充作副将的杨飞暗笑不已,他虽然也是水军出身,骑个马慢跑做做样子还是没问题的。

    是的,现在留在营地中的人全都是杨飞部属和新招募的那些水军,再加上姜宁的百余人所扮,好歹看上去像是一支骑军,当然前提是不能离得太近,否则破绽还是很明显的,比如正被姜宁训斥的张瑄等人紧张地样子。

    至于营中原来的人马,已于昨晚连夜出发,远远地绕过那处榷场埋伏在了山林中,他们此行不但躲过了贼人的眼线,就连榷场中的夷人也并不知晓。

    无论贼人会不会前来,陷阱都已经布置好了,就算他们这一回不中计,也只当是练兵而已,迟早有一天会用得上的。

    “恩,知道了,继续盯着,注意贼人的耳目,语毕。”起得太早还有些迷糊的刘禹得到了前方的消息,马上恢复了精神,用小旗子在沙盘上标识了出来。

    “老姜,贼已出洞,大胜在即,你没必要走上这一遭。”将情报通知了姜才,刘禹最后劝了一句,其实他也知道,不过是徒劳而已。

    此刻的姜才一身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夷人装束,戴着一顶盘头尖脚帽子,只要不开口,任谁都猜不出他本来的身份,对于刘禹的劝说,他回了一个感谢的笑容,眼神却含着不容置疑地坚定。

    “有子青坐镇城中,某便可以放心了,此贼肆虐多年,别人管不着,既然某来了,定当一举成擒,这才不负当日圣人赐旗之举。”他向着临安的方向拱了拱手说道,这样的大义之辞立刻让刘禹闭了嘴。

    转眼看到了同样夷人装束,却作男子打扮的黄二娘,刘禹走到她面前,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又看,后者并没有心虚气怯,一双眸子清澈无比,让他稍稍放下了心。

    “二娘,此番你不惧艰险,深入虎穴,本官会具实上奏朝廷,你之前的那些罪名,决不是什么问题,他日若想风风光光回乡,全在你一念之间,明白了么?”

    以姜才的勇武,刘禹并不担心正面之敌,只要不是落入圈套,就算竟不了大功,全身而退肯定不会有问题,眼前的妇人算是个变数,刘禹不知道为什么姜才这么信她?

    刚刚说的这番话,除了隐隐的威胁,更多的却是画了一个大饼,给她一分希望,刘禹相信,只有希望才会让人不至于铤而走险。

    “多谢上官,奴定当竭尽全力,以助将军功成。”黄二娘显然听懂了他的意思,蹲身行了一个汉礼。

    “到时辰了,我们走吧。”姜才举起手腕看了一眼,毫不犹豫地下达了指令。

    不过百人的小队伍,各自分散出了城,在琼山县城中显得一点都不起眼,站在安抚司的立阶前。刘禹的目前扫过院中高杆上那面火红色的战旗,金色祥云围住的一个“姜”字随风而动,如同狂潮怒卷一般。

    山间日晚,陈明甫望着远处的木头寨子,心里有些举棋不定,数百步的距离,出了林子,就是毫无遮掩的滩涂地带,手下弟兄是个什么德性没人比他更清楚,围个村子打劫个商队还行,这样的攻坚,那是一点底都没有。

    天还没有大亮,寨子只现出了一个黝黑的身形,面朝自己这边的大门两旁竖着哨楼,不用说会有几双眼睛盯着这个方向,要动手只能现在,等到天一大亮,就变成强攻了,万一不顺遂呢?他有些不敢再想下去,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头领,人回来了。”亲信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陈明甫轻轻地“嗯”了一声,一个瘦小的汉子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了他的身后。

    宋人的骑兵一直在营中,县城看上去也平静如常,一切都符合他之前的预计,这样的好消息没有让他感到丝毫欣慰,反而“突突”地心跳不止。

    四下看了一眼,几个大头目都眼带希冀得瞧着自己,仿佛前面不是一处寨子,而是一块滴着油的肥肉,让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撤退的话。

    “给老子上,先攻进去的,好事物随他挑,怕死不敢上的,照规矩处置。你,带人在后押阵,告诉弟兄们,里面没有官兵,都是些山夷子,咱们人多,怕个球。”

    恶狠狠地朝地下吐了一口,陈明甫压低了声音说道,箭已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就像是输红了眼的赌徒一般,一股脑地将筹码全都推了上去。

    没有时间作试探,随着他一声令下,身后的贼人们跟随着各自的头目,一个接一个猫着腰出了山林,黑压压地像潮水一般向前涌去。

    站在哨楼上的夷人青年是寨子里最好的猎手,虽然是下半夜才换上来的,无聊地盯了那么久,到了这会也有些懈怠了,他们的目光机械地扫过那片山林,正准备下意识地移向别处时,突然感到了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

    这会的天色正是最黑暗的时候,月亮躲进了云里,原本被照得发白的滩涂一片漆黑,青年揉了揉眼睛,希望那是自己产生的错觉。

    “崖贼上来了!”当认定了那一大片黑影确实在移动后,两个哨楼上同时响起了凄厉的叫喊声,在平静的清晨中显得异常突兀。

    因为放着大批物资,寨子里并没有点火,叫喊声首先惊醒了靠在木桩后的夷人,一个青年人赶紧敲响了手中的铜锣,一直睡得不踏实的胖寨主一下子跳了起来,刚刚爬上木墙,外面的情景就让他目瞪口呆。

    “顶住大门,放箭,快放箭。”清醒过来的寨主大喊一声,木墙后的夷人纷纷举起弓箭,朝外面射击,几个青年人推着大车,猛地顶到了寨门后面。

    虽然天色还很黑,可外面的贼人实在太多太密集,乱遭遭的箭矢射出去几乎都能命中,几声惨叫过后,贼人一下子加快了推进的速度,不多时就抵进了寨子前,将几架粗制的木梯子架了上去,眼见攻势顺利,贼人们都士气一振,吼叫声不绝于耳。

    “贼人真拼哪,要不要告知太守?”藏在树丛中的探子其实是被喊杀声惊醒的,没什么光亮,望远镜也看不太清楚战况,他有些担心地说道。

    “夷人为数不少,没那么容易攻破的,急什么。”另一个声音显得很镇定,贼人现在气势正旺,过早地出击不但不合算,还有可能惊跑了他们,这并不是计划中的要求。

    浓密的山林间,一支队伍正在艰难前行,一个矮小的身影走在最前方,看着好像没有路的,让她七转八转一下子就转了出去,哪怕是在黑暗中。

    包括姜才在内的军士们都紧跟着前面人的步伐,低着头没有一个人说话,静寂的环境里只有靴子踏在落叶上发出的“沙沙”声,突然姜才只觉得眼前一亮,他们已经钻出了密林,来到了一处山梁间。

    远处的天边,霞光驱散了黑暗,太阳正努力地想跳出身体,云层慢慢地变白,一条小路在脚下伸展着,通往最高处的山顶,天色已经破晓了。

    “那里就是‘鹿回头’,崖贼的据点所在,前面可能会有暗桩子,我等要小心些。”黄二娘有些兴奋地指着远处说道,姜才“嗯”了一声,慢慢地拔出了腰间的屈刀。

    这个小妇人让他有些佩服,黑夜之中还是山路,她不但没有掉队还行走如飞,到了这里,除了额头上渗出的细细汗珠,一点都没有力尽的迹象。

    “你等去前面探路,二娘,跟住某,不要乱跑,此间事了,某定要护得你周全。”朝着身后的亲兵吩咐了一声,姜才大步上前,将黄二娘挡在了身后。

    两个亲兵同他一样拔出了刀,灵巧地摸向前方,姜才带着人不疾不徐地行进着,没过多久,一道粗制的石墙出现在前方,挡住了前方的去路,姜才看了看它的高度和上面寥寥无几的人影,掏出了怀里的对讲机。

    “我等已到贼穴,施忠他们可以开始了,语毕。”低声说了一句,便关掉了手里的机器。

    “搭索,上。”姜才朝着身后一挥手,几道人影越众而出,朝着石墙潜过去,这样的地形,就算是来了大队人马,也是施展不开的,难怪贼人盘踞了这么久,屡屡打退官兵的进剿。

    滩涂上的木寨前,战斗已趋白热化,贼人三面攻打,多次攻上了木墙,寨中的夷人拼死抵抗,双方在墙头短兵相接,就连胖寨主也砍翻了好几个。

    “撑住,援兵马上就到!”胖寨主不住地鼓舞着士气,他已经顾不得心疼寨中的死伤了,到了这个地步,除了拼到最后,贼人一旦破了门,等待他们的必然是惨烈无比的报复。

    陈明甫不动声色地慢慢退回了山林中,夷人不要命地守着寨子,他的弟兄们已经拼尽了全力,看样子还是破门无望,而他最担心的宋人,不知道现在哪里,心中升起了一阵莫名的恐慌。

    前方突然响起一阵呐喊,他的手下兴奋地大声鼓噪,不知道取得了什么样的进展,陈明甫从树身探出头来,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看看,就在这时,从远处另一边的山林里,传来密集的脚步声,紧接着熟悉的汉人口号如催命符一般地震响在他脑子里,宋人,竟然从山林里杀了出来!

    “休要走了贼人,给老子杀!”施忠按捺不住兴奋的心情,怒吼着举刀冲了过去,贼人杂乱无章地堆在滩涂上,前面就是大河,这一仗的结果已经注定无疑。

    “走!”陈明甫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弟兄被宋人赶鸭子一样地追杀,无尽的悔意涌上心头,真想就这么跑去拼死算了,却被几个下属死死拖了回去。

    也罢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起起落落不只一回了,这样的挫折尽管很大,只要自己保住了性命,肯定还会有再起的一天,陈明甫咬咬牙,不再去看前面的惨状,一狠心钻入了林中,再也没有回头。

    一番奔逃,山洞已经在望,陈明甫总感觉留守在寨中的那些人情绪不高,而他自己都是垂头丧气的模样,哪里还会想到那么多,带着几个人刚刚跨过石墙,身后的寨门就“咣铛”一声关上了。

    “陈明甫?回得这般迟,倒叫老子好等。”

    从洞中走出来的姜才轻蔑地看了他一眼,那目光就像盯着死人一般,叫他的心里一股寒意缓缓升起,手脚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穿林海

    跨雪原

    气冲霄汉

    抒豪情

    寄壮志

    面对群山

    愿红旗五洲四海齐招展......”

    刘禹哼着小曲儿,轻松地躺在靠椅上,战果已经不用他去担心了,自己在这里呆了太久,也该回去了,要知道,他还是新婚!

第九十一章 去向

    未兰国际机场的候机大厅里,刘禹正和前来送行的苏微、陈述二人告别,这一次他将一个人去宁海,而苏微随后会自己飞余杭。

    “陈述,这里都交给你了,你就劳神多盯着点,等事情上了轨道,再招个管事的来,要不胖子该骂我了。”他笑嘻嘻地说道,谁知陈述听完淡淡地,不过轻轻地“嗯”了一声。

    “苏微,咱们就用不着说什么了,反正不久就能见上,我说你俩这什么表情?舍不得我。”刘禹挠挠头,转向了另一个女人。

    到了宁海后,因为有了新婚妻子,一路上只能他亲自陪着走,要么水路要么陆路,所以才会在这里分开走,感觉到两人都有些奇怪,向来大嘴巴的陈述也惜字如金,他实在有些不明所已。

    “去吧,要过安检了,一路顺风。”苏微笑着将他赶了进去,看看时间也确实快到了,刘禹朝她俩招招手,返身走了进去。

    等他消失之后,两个女人没有往机场外走,苏微的飞机在半个小时以后,她们就在大厅里找了个位子,沉默地坐了一会儿,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对方。

    “有古怪。”

    “不对劲。”

    两句话几乎同时脱口而出,然后各自笑了,这一趟的南岛之行,刘禹表现得心情不错,而越到后面,那一脸喜色简直是毫无掩饰,不但心思细腻的苏微感觉到了,就连一向大大咧咧的陈述也不例外。

    “女人?”陈述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一般来说,男人只会为两件事高兴,一是事业,二就是女人,南岛上那点事谈不上成功,就只有......

    “不会吧,他的衣服上什么都没有,香水味、口红印、陌生人的头发,而且他都是到了宾馆才洗的澡,不像是事先处理过的。”

    苏微边想边喃喃地说着,过了一会,没有听到回应,一转头,陈述正带着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打量着,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你也知道,他根本不会照顾自己,屋里的烟头一个月都不带扔的,衣服袜子也是随手塞到角落里,我不是他秘书吗......哎呀,述姐!”

    陈述得意地看着她在那里语无论次地解释,越说脸越红,直到受不了她的目光,苏微才用双手死命地捂住。

    “你呀,也是个傻瓜。”陈述一把将她揽过来,本以为会被取笑的苏微诧异地放下手,只见她的目光直愣愣地看着前面,表情是那种少有的深沉。

    宁海县叶府,叶梦鼎在书房里踱着步子,老陈头亲自把守在门口,任是谁来都不见,就连府上的新夫人都被挡了驾。

    朝廷的邸报已经明发天下,这意味着他说什么也得去任上一趟,当然作为三朝老臣,不必严格遵守制度,就算之后呆在老家,也不会有哪个不开眼的御史会去挑刺。

    然而老陈头却很清楚,少保心烦的并不是这件事,府上的新姑爷上次回门之后,就将十三娘丢在了这里,自己却一去就杳无音信,至今已经快十天了。

    说是去了庆元府,可刚刚从那边传来消息,不管是府城还是市舶司所在的定海县,甚至周边的慈溪、奉化等地,都无人见过他的踪迹,这人竟然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般。

    不怪他们多想,刚刚出了劫匪的事情,刘禹看上去也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万一真的碰上了,谁都不敢想像会出什么事,让叶梦鼎犹豫的是,要不要以官府的名义再来一次大搜捕?

    多事之秋啊!叶梦鼎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悠游山林这么多年,本以为什么都看淡了,临到头还是难以镇定,两次了都和那小子有关,他寻思着是不是找个道士来驱驱邪?

    府里藏不住秘密,他只能严令向一处地方封锁消息,那就是十三娘所住的“梓阁”,现在胡三省和他的小儿子叶应有都已经赶了过去,名义上是去制司赴职,实际上却是布置人手暗中查探。

    “嗯,好了,先做到这里吧,歇息一刻钟。”雉奴抬手看了一眼说道,轻巧地站起身走到了那面大镜子前。

    刚开始的时候,璟娘还想着能拖就拖、能赖就赖,后来慢慢地,她越来越自觉了,往往不用再督促,就会主动去做,动作也越来越到位,让雉奴轻省了不少。

    璟娘从毯子上爬起来,接过听潮递来的绵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迹,却没有同往常那样去镜子前照照,而是走到了桌前,手里抓了个什么事物,看着窗外的明媚阳光发呆。

    透过穿衣镜的反射,雉奴看到了她的举动,宽慰的话早就说过了,看上去没起什么作用,也就只能是听之任之。从认识禹哥儿到现在,这样的情形并不少见,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天刚刚擦黑,刘禹就迫不及待地穿了过来,他心里有些忐忑,将新婚才三天的妻子扔在娘家,一去就是这么多天,没有蜜月没有鲜花,甚至连个交待都没有,放在后世那就是分分钟民政局见的节奏。

    因此,顾不上歇口气,他赶紧找亲兵寻了匹马,带着他们连夜朝着叶府飞驰,两个亲兵举着火把在前面开路,没过多久,叶府宽阔的院墙就出现在视线中。

    “坐吧。”叶梦鼎看着眼前的年青人,急匆匆地显然是刚刚赶到,早先想说的那些话到了嘴边,最终只吐出了两个字。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此子仍一付坦荡荡的样子,目光毫不躲闪,如果真的是作伪,那他也肯定是个天才。似这样的人,叶梦鼎这一生只见过两个,另一人就是他的死对头,那位权倾朝野的太师、平章军国重事贾似道!

    “你可知老夫适才在写什么?”他走回书桌前,拿起一张纸说道。

    “可是......海捕文书?”刘禹的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

    “哈哈!你小子......”明知这人在搞怪,叶梦鼎还是笑得很爽朗,心里仅余的少许不快也随着不翼而飞。

    接过老人递来的纸,那上面只写了几行,墨迹都还未干,抬头标题赫然是《庆元府诸县缉捕盗匪公事》,刘禹歉意地笑了笑,正待开口。

    “余话不必多说,想必你此去应有要事,回来就好,天色不早了,你一会就将十三娘接走吧,府里就不留你了,还有些功夫,你再看看这个。”

    叶梦鼎摆摆手,又拿起一封文书递给他,刘禹抽出来一看,同上次的一样,是京师送来的消息,看看日期到了有两天了,他顺着竖排的文字读了下去,略过那些朝政事务,终于找到了关于自己的消息。

    “与元人的和谈在即,与其去各部蹉跎琐事,不如照他们的安排,无论如何,这也是大胜之后。老夫的意思,你不妨考虑一下,接了这个差遣吧。过几日,你等回京之后,老夫也要去海司赴任了,国事艰难,我等勉力为之吧。”

    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此举很有可能也是圣人的意思,他心里清楚刘禹一直认为和谈没有意义,可说句功利的话,在官场上,不能太过特立独行,有时候随波逐流也是一种策略。

    刘禹明白老丈人是为了他好,举起手恭谨地谢过,看看天色确实很晚了,他也不再停留,很干脆地起身告辞而去。

    离开书房,老陈头本想让他在大堂上稍等,自己去通知璟娘她们下来,刘禹却坚持让他在前面带路,就算解释不清楚,诚意还是应该要做足的,再说了,他还从来没有进过妻子的闺房。

    敲开院门,刘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打开门的观潮张大了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院里的人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可他的身份谁不知道,妇人们都很自觉地让开了道,任新姑爷“蹬蹬”地上了楼。

    “呯!”看着挑帘进来的那个男子,璟娘就像是做梦一般,手上的事物掉到了地上,砸得碎屑四溅。

    刘禹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她拥进怀里,妻子好像是刚刚沐浴出来,身上带着一股清新的花香,低头看时,她的一双亮丽眸子里满含泪水,直直地望着自己,不由得怜意大盛。

    “夫君,不要在这里。”刚刚俯下身,刘禹的嘴就被一只柔软的小手挡住,怀里的小妻子含羞带怯,媚眼流波,让他心头一阵火起。

    “好,随为夫回家。”说完,他一把将妻子打横抱了起来,就这么径直下了楼,璟娘闭上了眼,任他这么抱着,一双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胳膊,头脑里已是一片空白。

    随着他上楼的观潮等人不敢多看,赶紧收拾屋子里的东西,事情有些突然,所有人都手忙脚乱地,房里顿时响起了一片翻箱倒柜的声音。

    听到动静,稚奴从里间走出来,捡起地上的事物一看,正是璟娘须臾不曾离手的那块男式表,本就裂开的玻璃盖子被摔得七零八落,一只表针也不翼而飞,不禁摇了摇头。

第九十二章 纠结

    “......今国之不敷,则掠之于民,民若不至,则掠之于商,此唯不敢苟同也。”

    大殿之中,一人正侃侃而谈,面对圣人在座,满朝朱紫,虽不过一袭绯袍,却丝毫不见局促,顿了一顿,他又接着说道。

    “明司自设立以来,所承客商大致以高丽、倭国为主,咸淳五年,高丽没于北虏,与国朝绝贡。而后数年,元人攻倭,海面被封,商路难行,此后明司税入便一年不如一年,几同鸡肋,故此朝廷才会有裁撤之举。”

    “明州司去年税入几何?”帘后的谢氏等他稍停,出声问道。

    “回圣人,咸淳十年明州税入约为二十八万七千瑉,已不足最盛之时半数。”留梦炎记性很好,不需要去翻户部账册,一张嘴就来。

    “如此么,也罢了。”谢氏点点头,今年的情形只怕还不如去年,所得减去司中官员的俸禄、各项日常开支,如果已经是入不敷出了,那也就只能是裁撤一途。

    因为太皇太后开口咨询,问对被打断了,奏事的官员见大殿之上突然安静下来,一时之间不知道要不要继续,于是将目光投向了坐在头里的平章军国重事王熵,后者等了一会,见帘内没有动静传出,回头朝他颌首示意了一下。

    “臣于宝佑年间编管远地,曾亲至琼州,其要处扼东西之咽喉,又通南北,远及大食、注辇等国。每至八、九月间,蕃商客船均要入港中修葺、中转,如今已成常例,既如此,何不如于那处开埠,岂非两相便宜?”

    “你叫什么?”一语稍停,帘后又传来一声问,奏事的官员显然没有准备,一时有些错愕,片刻之后才整了整衣冠作礼。

    “臣刑部给事中曾唯见过太皇太后。”他恭恭敬敬地说道。

    今天的议事是在崇政殿中举行,参与的也都是各部侍郎以上的高官,主要是征询对于国政的意见、建议,曾唯自己都没想到一封奏书会被公然在圣人面前讨论,看上去还很重视的样子。

    他是太学出身,同陈宜中、黄镛一样是当年的“宝佑六君子”之一,流放之时就数他被发配得最远,算是殿中所有人里唯一到过琼州的人,因此这一番说辞下来,就是有心想驳的人也举不出比他更实际的例子来。

    当然他的这层经历瞒不过别人,王熵就很清楚,此人与陈宜中并无太多瓜葛,这番举动应该不是他授意,特意将其点出来,也含着考较之意,财政窘迫,哪怕是“死马当活马医”呢?

    “曾唯,你觉得若是朝廷果于琼州设司,一年可税入多少?”谢氏接着问道。

    “回圣人,臣于奏书中说过,以琼州之地利,果然开埠,一年所得不吝于百万瑉,再多便不敢妄言了。”对这个问题,曾唯倒是早有准备。

    这个数字在大殿中引起了一阵议论,如果真的裁掉一个年入不到三十万的明州司,换来一个百万左右的新司,这么简单的换算没有人会不明白,可问题是他哪来的这么大底气?

    帘后的谢氏的确有些心动,这条建议最大的好处还不是增加的数字,而是它不扰民,这样首先就能排除最大的一个阻碍,那就是舆论。

    王熵等人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他们更明白这其中的利害之处,市舶司直接与诸蕃通商,其间的利益关系错综复杂,背后牵涉到的人更是难以想像,就连他们自己有没有族人参与其中,都说不清楚,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见政事堂三相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议论了一番的各部堂官也渐渐安静下来,面对大殿之上突如其来的沉寂,谢氏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都是在等着她做决断。

    “今日便到此吧。”谢氏摆了摆手,其中有什么说道她还不甚清楚,又怎么可能去轻易做主。

    正待走出大殿的留梦炎没想到自己会被留下来,奏书是王熵提出来的,人又和陈宜中是同年,说什么也轮不到自己啊,看着二人若有所思的目光,他实在想不通圣人这是为什么?

    “依你所见,此事可不可行?”从帘后走出的谢氏没有拐弯抹角,很直接地问道。

    “可行,不但可行,还要即刻实行。”留梦炎断然说道,全没有往日里不偏不倚和稀泥的样子。

    “这却是为何?”谢氏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圣人可知,明司已经被裁撤了?”留梦炎拱了拱手。

    “什么时候的事,老身为何毫无印象?”谢氏有些疑惑,这种事情虽然不算大,可肯定是要经过自己之手的。

    “臣也是刚刚才想通,圣人可还记得信国公接下海司之职时,曾附上了一封辞章?”留梦炎有些无奈地摇摇头,王熵今天的举动他开始也很奇怪,后来才猛然想到了这一层。

    朝廷已经准了叶梦鼎所请,也就是说在制度上,庆元府市舶司也就是俗称的明州司根本就不存在了,朝廷不可能朝令夕改地马上又去恢复它,那么准曾唯之奏就是事在必行了。

    接着,留梦炎干脆将叶梦鼎的辞章背了出来,他是神童,自小便有过目不忘的本事,背完之后解释了一通,谢氏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的那位老乡玩了一个文字游戏,当然她也不会想到这本就是有意为之。

    “原来如此,那你认为,曾唯此人,可用否?”谢氏点点头,继续问道。

    “恩出自上,非臣所能置喙,不过臣以为,若是用他,则须定下一个数目,就以他奏书所写为据吧,明年若是达不到,当治以妄言之罪。”

    照例客气了一番,留梦炎说出了一个主意,他并不想牵扯太深,这么一说,既回应了圣人,又撇清了自己。

    “也罢,就如你所言,不过百万之数太过,明州司最盛时,其数几何?”谢氏听出了他的那点小心思,却没说什么。

    “这个么......臣记得是七十万瑉。”留梦炎回想了一下说道。

    “就以此数为准吧,你下去之后就拟诏,曾唯加户部侍郎、提举琼州市舶司事,即刻赴任。”谢氏接过他的话头,不容置疑地说道。

    “臣谨遵圣喻。”留梦炎暗暗苦笑不已,这么一来自己便脱不了干系了,任谁都会以为是他的推举,曾唯才会一跃跨入了紫服之列。

    琼州是偏远之地,寻常的官员都不会愿意去任职,市舶司虽然利大,可现在是新设,结果倒底如何,谁又能知道。因此这个职位,让曾唯自己去做再合适不过,如果他真能打开局面,到时候自然还会有一番争夺,那就是后话了。

    “与元人的和谈在即吧,你说,刘禹那个小子,现在到哪里了?”留梦炎正在斟酌诏书的用辞,冷不防听到谢氏说了这么一句,“刘禹那个小子”,在圣人的心目中,已经亲近至此了么?他不禁有些恍然。

    宁海县中胡村新宅内,刘禹刚刚从腐朽的封建主义生活中爬起来,他爱怜地在熟睡的小妻子脸上亲了一口,替她捻了捻被角,然后毅然决然地起了床。

    “温柔乡是英雄冢”啊,昨夜一番折腾,还是因为顾虑妻子年幼,不敢太过放肆,就算这样,他现在也感觉有些腰膝酸软,不过看到璟娘甜美的笑容,自己辛苦一些也没什么,要不怎么说“小别胜新婚”呢?

    “你自去歇息吧。”被他的动作惊醒过来的听潮放下手里的羽扇,刚准备上前来侍候,刘禹摆摆手说道。

    这时空没有空调、电风扇,豪富之家就想出了这么个办法,整整一夜,四个大丫环轮着来,为他们夫妻驱蚊、祛凉,一有什么动静还要赶紧回应,实在是太万恶了。

    刘禹没有想去普及众生平等这类后世都难以实现的伟大理想,如果你不让她们做,她们会以为自己被降了等,当然侍寝这类事就算了,现在他还没有坠落到那个地步。

    “行潜,要辛苦你走陆路了,京师有什么变故,随时联系,某与家眷大约两日后起程,咱们到时候临安府见。”

    早饭时,刘禹让杨行潜带上两个亲兵先行,他自己则要同叶梦鼎一起先赴庆元府,再从那里坐船,顺着运河到临安,那也是最便捷舒适的一条路线。

    杨行潜点点头,如果不是担心东家的安危,他早就自行回京了,离开了这么久,那边的情形全然不知。对于和谈,朝廷是个什么章程也没人知晓,因此他面上便有了一些担忧的神情。

    “这些天想了想,老泰山说得对,反正也是要谈,没有比某更合适的人选了,元人既然想要拖,某就陪他们玩玩,倒要看看,他们拿什么去赎人?”

    属下的想法刘禹心里明白,这个和议使不过是个临时的差遣,一旦和谈完成也就结束了,反正没有别的好选择,那就先干着呗,至少级别已经给提上来了。

    “某明白了,东家放心,京师之事自会料理,不过,若是娘子到来,咱们要不要再置一所宅子?”杨行潜拱拱手准备同他告别,现在天色还早,日头还没有起来,正是赶路的好时候。

    本是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却把刘禹给问住了,妻子在临安有一座大宅,她也提过了不妨就住在那里。可是长这么大,自己还没尝过软饭的滋味,是从呢还是从呢还是从呢?刘禹有些纠结。

第九十三章 归途

    位于纽约第五大道的大都会博物馆,看上去和世界其他各地的类似建筑并没什么区别,高大的拱门、单调的廊柱、深邃的穹顶,就连刚刚完成翻建的馆前广场也毫不出众,观赏树木、音乐喷泉还有供游客小憩的仿古式长椅,一切都显得保守而刻板。

    高铭成站在一个方形的玻璃框外,静静地看着里面的那件艺术品,下面的铭牌用英文写着“十二世纪华夏彩绘人物俑”。为了保护文物,上面没有打出灯光,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观察细节。

    这是一个宋代妇人的坐像,九梳翟冠上珠饰的样子清晰可见,暗红色的朝服用金线纹出漂亮的鱼鸟图案,丰腴的面容正是那个时代最标准的审美观,谙熟历史的他当然知道这不是一般的贵妇人,而是一国之母-皇后。

    “让我猜猜看,she'sthequeen?对吗。”突然一个男子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不标准的汉语里夹杂着一句英文,高铭成诧异的看了看,是一个年龄有点大的老外,而他并不认识。

    他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人,英语的词汇太贫乏了,这个单词可以是女王、女皇,也可以是皇后,或是王后,而这些词在中文里特别是古语里有着截然不同的含义,弄错了会有杀生之祸的。

    “好吧,也许它并不准确,认识一下,我叫托玛斯,纽约州立大学教授,东方文化研究会成员。”老外的一口汉语算不得标准,可流利程度却让高铭成吃惊。

    “高铭成,帝都大学教授,很高兴认识你。”出于对陌生人的警惕,他只简单地报上了自己的身份。

    这一趟出国之行,他是应对方的一个学术组织邀请来做交流访问的,日程安排得不算很紧,于是就抽了个空来到这里参观,怎么说也是闻名于世的四大著名博物馆之一。

    让他有些失望的是,馆里的华夏文物并不算多,也没有单独陈列,而是夹在了远东艺术馆里,就像他面前的这个人物俑,周围都是些别国的文物,虽然也很精美,可他却一点兴趣都没有。

    “高教授,你的演讲我听过了,非常精彩,不介意的话,可不可找个地方坐下来,互相探讨一下?要知道,我对十一到十三世纪的东方历史很感兴趣。”这个叫托玛斯的老外诚恳地说道。

    高铭成不认为他能真正听懂自己讲的那些,为了照顾友人,他的用语已经尽量贴近现代,可仍然有大量的古代语言,也就是所谓的文言词汇,无论怎么翻译都很难准确地表达出真正的含义。

    不过有句话叫做“盛情难却”,一个老外这么诚挚地邀请自己,要和自己做专业领域内的学术交流,他觉得自己很难拒绝,再说了他也想听听这老外倒底会和自己说什么?

    托玛斯选择的地方是附近的一家咖啡店,古老的装饰风格一看就知道有年头了,两人找了一个靠窗的角落,既不被人打扰又能浏览街景,这样的安排让高铭成很满意。

    而让他更满意的是,这个老外并不只是说说而已,两人的交流还真是围绕着他最感兴趣的课题,从他的一些提问就知道,此人对那段历史是认真研究过的,每每都能恰到好处地接下话头。

    “高,华夏有句话叫做‘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你现在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在整个欧洲陷入黑暗的中世纪时,你的祖国就像一座璀璨的灯塔,照亮了人类的文明,了不起!”

    托玛斯竖起一根大姆指发出了由衷的赞叹,让高铭成顿时有了一种知音难觅的感觉,不知不觉两人的关系开始热络起来,都省掉了称呼后面的那些敬语。

    “托玛斯,你太客气了,你是我碰到的第一个对华夏历史真正有研究的外国人,如果不是在咖啡馆,我都想请你喝一杯了。”

    “为什么不呢?我的家里就有好酒,那可是真正的十九世纪法国货,高?你不会拒绝一个朋友的邀请吧。”

    面对人家再一次的盛情邀请,高铭成这回没有犹豫,反正自己身上也没什么可让人惦记的东西,而托玛斯所说的好酒,则勾起了他的馋虫,他家里的珍藏应该不会是假货吧。

    庆元府治所在的鄞县,后世被称为“甬城”,有着华夏首屈一指的商业集装箱港口,而在这时空,它不仅是史上真正意义的海军司令部所在地,而且还有最古老的对外通商口岸-明州市舶司。

    县城内,余姚水穿城而过,通过运河连接着大宋的京师临安府,今天是少保、观政殿大学士、信国公、沿海制置大使、判庆元府事叶老相公到任的日子,一溜盛大的仪仗远远地排开来,几乎占据了整个官道,让人称羡不已。

    “贤婿,你我就在此处作别吧,朝堂那潭水~很深,看看就好,别让自己陷进去。有何变故,给老夫来个信,在宫里见了圣人,也替老夫问个安,十三娘若是有不是处,多担待些。”

    路旁,叶梦鼎下了乘舆,同刘禹一行说着话,他知道一进城就是各种推不掉的应酬,还不如索性就在这里告个别算了。

    这一回送走的不光是刘禹这个新女婿,同行的还有他的长子叶应及一家子,供他们乘坐的大船已经准备好,就在县城外的码头上,倒底是内外有别,这番细碎的嘱咐也只能同女婿说,至于儿子,看上一眼就不错了。

    坐在牛车里的妇人们早已经哭作一团,刘禹和叶应及一齐作了个礼,便带着他们的人转了向,朝着城外的码头走去,眼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叶梦鼎正准备返身上舆,身后一骑飞驰而至。

    “少保,这是刚刚才到的,某怕耽误了,赶紧给送了过来。”老陈头喘着粗气跳下马,将一封书信递给了他。

    打开一看,叶梦鼎喟然而叹,裁撤明州司,新设琼州市舶司的制令已经颁下,又被这小子料对了。

    “要追上去告知姑爷吗?”老陈头轻声问道。

    “不必了,他回了京自然会知晓。”叶梦鼎摇摇头,转身就上了乘舆,远处的城门外,各级文武官吏分成两排,恭敬地等着他的仪仗入城,这一趟耆龄出任,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叶府的大船行驶在余姚水的宽阔江面上,除了两艘专供家眷乘坐的之外,四艘战船前后左右护卫着他们一行,作为海司的主帅,这点便利之处算不得什么。

    这条江与不远处的海岸线平行,倒是不愁风力,船帆大张之下,大船快速而平稳地在水面上滑行着。沿岸的景色宜人,满眼望去尽是郁郁葱葱的稻田,农夫弯着腰在辛勤地劳作,偶尔也有骑着大水牛的牧童吹着悦耳的江南小调。

    原想着能搂着妻子喝喝小酒看看风景的,谁知却被叶应及的长女,那位比他妻子还要年长的珝娘给赶了出来,好男不跟女斗嘛,刘禹只能是悻悻地腹议了一句,转身就出了舱。

    “雉姐儿,江风吹久,明日会头疼得起不了床。”看到站在船头的身影,刘禹走上前去轻轻拍了拍她的铁盔,好像很久没看到她穿这一身了,不知怎的今天又换上了。

    “怎的没去陪你家娘子?”雉奴回过头朝他说道,明亮的大眼睛里含着一丝轻笑。

    “唉呀,一言难尽,还要多谢你,这些日子照顾她。”刘禹同她并肩而立,一艘宋军制式快船在前面开路,甲板上人影绰绰,似乎很戒备的样子,他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

    “你是怕,有劫匪?”出过那样的事,官军的小心是可想而知的,不过这光天化日之下,他还真没有担心过什么。

    “小心些总没有大错,这不是你平日里总说的吗?”雉奴轻轻地“嗯”了一声,视线不时地扫向两岸。

    看着她的样子,刘禹有心要问一下她和姜宁的事,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按计划,此刻姜宁应该在杨飞的船上,他们将走海路回临安,当然肯定会晚一些。

    “怎么不穿女装了,那日我看你穿在身上很不错啊,要不让你嫂子多做几件?”刘禹有些没话找话。

    “算了,我还是喜欢这样的装束,那样的衣裳,也只有你家娘子才合适,还是不用费心了。”雉奴摇摇头,很干脆地结束了这个话题。

    这样一来,刘禹更不知道要怎么同她说了,或许先回临安问问金明?他想了想,不再说话,同她一起静静地站在船头。

    “听你这么说来,那位雉姐儿倒是个奇女子,敢做敢为,叫人好生羡慕。”

    从船身中部打开的窗口伸出一个脑袋,看了一眼前方,又马上缩了回去。

    “小姑,你似乎与先前不一样了。”珝娘看了看身旁的新妇,她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相貌还是那个相貌,就是眉目间多了些风情,人也变得恬静了许多,好像一夜之间长大了。

    “你成了亲也会如此的。”璟娘微微一笑,想到那些男女之事让她有些羞涩,不过更多的却是甜蜜。

    成亲?珝娘一下子就沉默下来,爹爹会为她找一个什么样的人家,连她母亲都不知道,见过了小姑的婚姻,她突然觉得大宋那些骄傲的读书人一下子都变得无趣,也让她从之前的憧憬变成了徘惶,就像是璟娘上京那时的模样。

    将似懂非懂的侄女一把搂进怀中,璟娘无意中将头偏向了窗外,夫君的身影映入眼帘,这一刻她倒是真有些羡慕,站在一旁的那个人如果是自己该有多好。

    距曼哈顿约二十四公里的肯尼迪国际机场,高铭成结束了他的出国之行正准备登机回国,前来送行的除了一些老朋友,还有那位托玛斯教授。

    “高,祝你一路顺风,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你的大作,将会登在最有影响力的学术刊物上,非常期待你下一次的光临。”

    礼貌的同他握了握手,高铭成转身告别而去,他的心里有些疑惑,这样冷门的研究怎么会让西方重视?还特地向自己约了稿,不过怎么来说,看上去都是件好事,这一趟的收获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

    “托玛斯,我不明白?这个人不过是个普通的历史学者,他对我们很重要吗。”从机场出来坐上自己的车里,托玛斯的助手兼司机问了一句。

    “你当然不会明白,要知道那是一个有着几千年历史的国家,你真以为去偷几项资料、拍一些照片就能让他们解体?历史!只有历史。”

    托玛斯突然加大了音量,手臂有力地挥动着,仿佛前面站着千军万马。

    “要让他们怀疑自己的英雄,怀疑自己的历史,然后自然就会推翻头脑中的那些信念。失去了这些,那个国家再强大再富有也不会对我们有丝毫威胁,明白了吗?”

    “可为什么,他们会怀疑自己的英雄呢?”助手十分不解。

    “谁知道呢,他们有句话叫‘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这么做我们一个美分都不用付出,自然会有大把的人心甘情愿地去做,这可比情报局的那帮蠢材强多了。”

    托玛斯耸耸肩,拿出一支雪茄点上,助手不再多问,发动引擎,向着高楼林立的纽约市区开去。

第九十四章 难题

    崎岖的山路上,一辆青蓬马车逶迤而行,赶车的汉子是本地人,时不时地高歌一曲,倒是让车后厢里坐着的人没那么烦闷。

    “好大山!”李十一掀开帘布朝外望去,一座高山雄峙眼前,气势雄伟磅礴,直入云间,与四周的平原地势格格不入,就像是硬生生地拔地而起一般。

    自从离开了大都城,他便转向了青州,在济南府与那里的弟兄会合之后,又随着一个俘虏的指引来到了此处,准备进山去见一个人。

    这里仍是元人中书省辖地,中统三年,李璮之乱平后,便撤销了原本的益都行省,将其分成几路并了进来,再往前去则是河南等地行中书省,已经与大宋的两淮路接壤了。

    用刘禹的话说,这里是对敌工作的又一处重点地区,原因很简单,山东自古多响马,元人的直接统治才不过十年,之前那场大乱的影响都还没有完全消除,目前仍然实行的高压管制,其民生之困苦,不难想像。

    “几位官人,前面没路了,某只能送到这里,稍停自会有人前来接引。”

    过了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赶车的汉子冲他们几人告了个罪,解释了一番。李十一也不以为意,带着一个下属和那个俘虏跳下车,那汉子说得没错,再往前只有一条小径,仅供一人可行,马车是万万走不了的。

    看样子这里是山脚下,高大的山体一眼望去看不到顶,难怪他们会选这么个地方藏身,离着济南府不过数十里,几乎就在鞑子的眼皮子底下。

    一声响哨之后,从林中钻出几个猎户模样的男子,一个手里拿着猎叉的汉子警惕地打量了他们一番,赶车的汉子上前附耳对他说了什么,他这才点点头。

    “山里的规矩,得罪了。”那人掏出几块黑布,李十一等人接过来蒙在了眼睛上,然后手里就被塞了一断绳索,三人摸索着紧跟那些猎户的脚步,一齐走进了密林之中。

    他这一趟并不算是心血来潮,河北一带有解家做招牌,做起事来比较方便,而这边没什么根基,与他人合作就成了当然之选,经过了这许久的锻炼,他的思维已经从一个单纯的探子转向更全面的情报工作上,不过自己没有意识到罢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尽管有绳索牵引着,脚下的路很不好走,三个人还是跌跌撞撞得费了很大的劲才能勉强跟上,直到突然听到了人声,估摸着应该是到了。

    “山里人无礼,怠慢各位贵客了。”被人示意之后站定,李十一刚刚解下蒙布,眼睛还没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就听到一个声音。

    说话的是个中年汉子,比自己还要高上一头,一身农夫的打扮,双眼炯炯有神,身体站得笔直,李十一不知道要如何称呼,转过头看着同来的那个俘虏。

    “郑叔!”那个俘虏带着不敢置信的眼神出声喊道。

    “你是......林哥儿?”郑叔打量了他一番,同样露出吃惊的表情。

    李十一没有去管他们的相认,而是抱着胳膊四下巡视着,这里看上去像是一个深谷,四面都是峭壁,谷中盖着些木屋,看数量住的人家大概也就一、二百人,屋前屋后的空地上开出了农田,应该就是他们的主要食物来源。

    这样的地形,难怪能藏身十多年不被发现,李十一暗暗在心里盘算着,从地理位置上来看,还真是不错,济南府近在咫尺,一旦有变,就连大都城都难以安稳吧。

    “郑叔,这二位都是自南边来,某能活着回来,还要感谢他们的不杀之恩呢。”俘虏向那位郑叔介绍,因为不知道他们的计划,便有些语焉不详。

    “某姓李,在家中行十一,故名李十一,在大宋做个小小的都头,这位是某的弟兄,敢问尊姓大名?”李十一拱拱手先开口说道,对方的年纪一看就比自己要大,他并不介意放低姿态。

    “都头,你们是宋官?”郑叔听了他的话,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李十一不明所已,疑惑地看向俘虏。

    “郑叔,以前那些事,同他们无关。”俘虏的话让他们更加不解了,以前发生过什么事?

    “也罢,你等随某来。”郑叔看了看他们的神色,叹了口气说道。

    跟着郑叔来到一处木屋里,眼前的景像让李十一有些发呆,正中的供桌上摆着许多木牌,一看就知道是灵位。

    “四十多年前,大帅死于宋人之手,十多年前,少帅起事附宋,宋人不过加了些虚衔,却坐视济南府被鞑子围了四个月之久,最后城破身死。就连四娘子,也被他们屡屡加害,侥幸才逃出生天。”

    “这桩桩件件,可能并非出自你等,可你们既是宋官,又岂能与之无关?”郑叔指着最大的几块牌位说道,脸上充满了义愤之色。

    他说的这些事,李十一来之前就做过功课,李全父子一个叛宋一个叛元,他们的身死要说与宋人有关,也并不为过,可站在官府的角度,全都是咎由自取,一时间他倒是不好说什么。

    “某叫郑德衍,曾为四娘子属下一小校,事败之后逃来此处,不过苟活而已。你等为何而来,某不想知道,欲行何事,某也不想听闻,看在林哥儿份上,谷中不为难你等,天色不早了,就此下山去吧。”

    郑叔客气而又坚定地下达了逐客令,李十一心知此事不能勉强,唯有徐徐图之,也不多说什么,拱拱手告辞而去,仍是像进来时的那般蒙住头脸,只是把那个俘虏留了下来。

    此时,刘禹一行走水路已经过了绍兴府,临近傍晚时分,船队驶入了萧山县城,同上次一样,在这里歇上一晚,明日上午就能抵达京师。

    将女眷们留在船上,刘禹叫上叶应及在码头旁找了一处干净的酒肆,这还是他成亲以来第一次请大舅子喝酒。

    “子青,如何?”两人分头坐下,叶应及看了看停靠在码头上的自家大船,笑着说道。

    “能得此佳偶,还要多谢筠用兄。”刘禹也不矫情,知道他问的是什么,点点头就应了下来。

    有了这层姻亲关系,两人的交情又加深了不少,有些事就不用客气了,叶应及的军器监可以说是军队中最要害的部门,对战事有着无可估量的作用。

    “筠用,你久在军器监,不知道对于海船,有何涉猎?”刘禹朝嘴里扔了一块点心,状似无意地问道。

    “海船?你说的是海战吧,不外乎弓弩、火箭、炮石而已,造船某可管不着,庆元府自有船场,只是国计不足用,这几年都未曾开工而已。”

    说到具体的技术问题,叶应及马上就来了兴致,说起来头头是道,听得刘禹频频点头,他是一点都不懂,自然没什么发言权。

    “若是,将建康城那种投石器装到海船上,你以为会不会有用处?”

    听了刘禹的话,叶应及一愣,他知道前者所说的是可以及很远的铁制投石器,并不是守城用的木制多梢那种,在心里想了想,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子青,海上不比陆地,浪涌船动,几乎没有平静之时,纵然能打远处,可那准头......若是打陆上大些的事物,或许还有些用处。”

    叶应及的话很容易懂,的确是自己想当然了,就是后世,没有火控系统,舰炮的准头也很低,更不要说现在了。

    这时空的海战还是以近战为主,火攻、弓箭、跳帮才是主流,这方面来说,数量要比质量更重要,只要主帅不太差,宋人的海军在这时空是首屈一指的。

    可造海船不但要钱,更要时间,刘禹并不打算按部就班地来搞,他倒是有个更好的主意,只是还需要谋划一番,刘禹笑着结束了这个话题,端起酒杯敬了叶应及一下。

    不远处的临安城里,结束了一天的公事,正准备从政事堂回府的左相陈宜中,突然看到两个人急匆匆地走进了自己的这一边,当先的那人却是目前的枢府长官,同知枢密院事吴坚。

    “彦恺,出了何事?”朝他后面看了一眼,陈宜中认得那是礼部一个郎中,月前出京去蜀中宣诏的,怎么看样子像被打劫了一般,样子非常狼狈。

    “陈相,一言难尽,还是让他自己说吧。”吴坚今年也有六十多岁了,这么紧赶慢赶地跑了一趟,汗如雨下,气也喘得很紧,陈宜中赶忙将他让进屋中坐下。

    进了房内,那个郎中一边擦汗一边细细地述说了一番,听得陈宜中吃惊不已,他没想到,建康之战已经结束了快两个月,元人的使者一心要求和议,可在蜀中战事竟然还没有停,不仅没停还有扩大的趋势!

    “......就是这般,下官出京时属员有十余人,护卫五十余人,如今只有下官一人回来了,非是惜命,实是为了告知朝廷一声,不预为元人所蒙骗尔!”

    郎中说得声泪俱下,他们一行自大江缘水路到了忠州就被迫下了船,因为前面的涪州已经有有鞑子的身影,一番努力,折损了不少人还是没有过去,直到鞑子围了城,只余他一人才不得已返回了京师。

    陈宜中缓缓地将他扶起来,此人已经尽力了,没有什么可指摘之处,他说得不错,如果不是活着回来报信,朝廷现在还不知道这情形,蜀中会变成怎样?陈宜中根本不敢相像。

    “你是说,你回来之时,涪州还未失守?”陈宜中等他平静下来,命人倒上茶水。

    “正是,鞑子一围城,前路就断绝了,下官不得已,只能回返。”

    “那重庆府呢?合州呢。”陈宜中紧接着问道。

    “未曾到,下官不敢断言,不过曾听过路的客商说起,重庆府也被鞑子围住了,落没落城,无人知晓。”

    郎中回忆了一番说道,陈宜中点点头不再多问,合州一线堡垒云集,只怕不易轻下,又有张珏这等骁将在,应该还能坚持,至于别处就不敢奢望了,怎么办?又是一个绝大的难题摆在他的面前。

第九十五章 吕家

    临安城丰豫门外,到了晚饭时分,丰乐楼的人流也达到了一天的最高峰,各色人等接踵而来,将楼前的大街堵得水泄不通。

    “......某说过了,先挂着,听不懂话么?”一楼出门的口子上,一个男子被几个楼中仆役档住了去路,边上还站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

    男子一身常服,看上去喝得有些多,说话卷着舌头,人也有些摇晃。仆役们并没有用强,只是搀着他,身体挡在了前面,管事一脸的苦样,不住地低声相劝。

    “吕大官人,小的不过一个下人,求大官人饶过这一遭,好歹结些银钱,让小的对上头有个交待就成,这都四、五回了,小的实在担待不起了啊。”

    “你也知道老子姓吕,去临安城打听打听,某会短了你这些许酒钱?笑话,赶紧给爷让开,否则叫人打杀了你们这些狗才,也只是个白死!”

    男子跳着脚大嚷,引得食客纷纷侧目,看起来他们已经这样子僵持一段时间了,在一楼用餐的客人们对着这边指指点点,议论不已。

    “吕府?哪个吕府,莫不是吕老国公府上。”一人想了想,突然间记得了什么。

    “可不是,唉,当年老国公何等英雄,谁料子孙如此不肖,真是丢尽了家门。”他的同伴摇摇头唏嘘地说道。

    “听说前些日子,朝廷锁拿了吕氏家人,收缴了府第、家财,人也流了远州。”

    “那也是报应,谁叫他们投了鞑子,还兵败身死了呢,都没钱了还在这里充大爷,呸!”

    另一人不宵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知情的人纷纷附合,谁不知道吕氏已经失了势,再不是以前那个满门忠烈的武将世家了。

    被楼中管事拦下的正是吕家目前在朝中唯一的实职官员,那位陈宜中亲自提拔的枢密院都承旨吕师孟,本就过得不如意,谁料就连这个职事,前几日也被除了去,现在只能顶着一个中散大夫的虚衔渡日。

    他自己心里很清楚,这一回朝廷不会再纵着吕家了,流放的流放、抄家的抄家,自己的去职也是迟早的事,现在不过来这里赊下几个酒钱,就这么不依不饶的,吕师孟酒劲上头,一股愤懑之情涌上来,举起手就要打出去。

    “噎!这不是吕承旨吗?某来得晚了,他用了多少,都算在某的头上,这般拉扯成何体统,不欲做生意了吗?”

    眼看就要闹大,管事正没奈何间,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他转身一看,一个满身华服的胖子正走下来,一只肥手上还摇着把扇子,后面跟着两个豪奴。

    “王掌柜,你来得正好,快劝劝这位官人,都是贵客,小的哪个也得罪不起啊,可某也有人要交待,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管事的听了他的话,转忧为喜,有人认帐就行,不然真的动了手,且不说吕师孟身上可还挂着五品的官衔,吕家倒底风光了那么久,谁知道会不会什么门生故吏的看不过眼来找麻烦?丰乐楼虽然也是官营,可那级别还真不够看的,最后指不定会是哪个倒霉鬼被推出来背黑锅呢。

    “你这杀才,恁得没眼力,不过几个酒钱,就值得这般动粗?他差了多少,连同往日的一并算了吧,可说好,某身上没有现钱,要不你着人随某去家中取?”

    “王掌柜,莫要折煞小的了,有你老一句话就好,看你方便,哪天都行。”管事的打着哈哈,一边使了个眼色让仆役们让开路,一边不住地陪罪。

    “去,架上吕大官人,楼上走,去我那厢吃酒,你等将好酒好菜只管上,再叫几个粉头来,先前那样的庸脂俗粉就不必,打量着某无钱会账么?”

    原本以为他们会一同出楼而去,谁知道王掌柜一声吩咐,身后的两个家仆上前架住了吕师孟,一转身就上了楼,他自己走在后面,又多嘱咐了两句。

    被人这么扶着,吕师孟的嘴里还不住地骂着“狗眼看人低”之类的话,直到进了二楼一个大间,看内里还不只一人,当中摆着一张大桌,各色酒菜已经动了不少,几个妇人或是一边劝酒,或在边上抚琴弄曲。

    见到人被带了进来,桌上的几个人都停了著,当中的一人十分年轻,穿着平常的仕子长衫,就像个赶考的书生。他打量了一番吕师孟的醉样,朝着里间示意了下,两个家仆立刻将人搀了进去。

    “你等在此慢用,只管吃喝,动静越大越好,琴曲也不必停。”大元礼部尚书、佩金虎符廉希贤简单地扔下一句话,便起身朝着里间而去。

    “出去吧,叫人送一盅醒酒汤来,再打一壶茶,无事不得入内。”廉希贤摆摆手,将二人打发出去。

    吕师孟迷迷糊糊地看着来人,他一点印象都没有,刚才那么一闹,酒其实已经醒了一小半,只是头还很晕,脑子有些混乱。

    过了一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醒酒汤被灌了下去,吕师孟长长地打了一个酒嗝,眼前的情景慢慢清晰起来,他知道这里是丰乐楼最大最好的一个楼间,往日自己也曾来过,花销不菲。

    “吕承旨,不,应该叫吕大夫,某知道你想问什么,不急,先喝点茶,把这封书信看看,看完了,你自然知道一切了。”

    廉希贤从袖笼中取出一封书信,放在了他的面前,自己却端起茶盏,慢慢地品着。宋人的茶水是他十分喜爱的一项事物,不仅能解渴,而且就这喝的过程也透着一种文化。

    疑惑地拿起书信,吕师孟就着房里的烛光打开来,熟悉的字体一入眼,就将他余下的那几分酒劲全都惊走了,这字体没有人比他更熟悉,那是自己的父亲吕文福的亲书!

    “你是元......”吕帅孟猛地站起身,指着眼前的年青人,脚下还有些虚浮,显些就没有站稳。

    “不错,某是大元和谈使者,莫急,先坐下,看完信再说,如何?”廉希贤压压手示意道。

    吕师孟脸上阴晴不定,他可以想到元人找自己干什么,以现在吕家在朝中的形势,若是有机会,他也想干脆投过去算了,可朝廷很明显不可能让自己外放了,在这临安府里,他又能做什么?再说了,阖府的老幼怎么办。

    因为自己的缘故,尽管自己的父亲吕文福在年初降了元人,可上次的清算,并没有涉及到他的家人。只收去了父亲原来的府第,和以前府中的一些浮财,人却是保了下来,他可不想像六叔他们的家人,被流放到远州。

    “你以为,就这般蛰伏下去,宋人会饶过你们?如今连个酒楼管事都能肆意折辱了,下一回呢,寻个错处扒了你身官衣,不难吧,再然后呢?”廉希贤轻轻撇了撇盏中的浮沫,不紧不慢地说道。

    他的话就像一根刺扎入了吕师孟的心头,片刻之前的那番情形涌到眼前,满楼的客人好像都在嘲笑着吕家,这个元人说得没错,在这大宋之地,已经没有他的立身之地了,吕师孟的手无力地垂下来,人也颓然坐到圆凳上。

    “吕氏为我朝所做的,大元皇帝陛下都记在心里,令叔吕文焕,殁于阵前,已有旨意加封国公,荫一子为千户。令堂兄吕师夔,死战不退,追为大将军,荫一子百户,他日天下一定,吕氏族人不管在何处都会得到恩赏,以彰其功,这是吾皇亲口所言,你不妨想一想,比之宋人,我大元待你等如何。”

    廉希贤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不动声色地缓缓说道,吕师孟的脸色渐渐变得正常,眼神中也不再有挣扎,他拿着那封书信,一字一句地看了下去。

    “令尊如今已是我大元江州总管,若是平定江南,还会论功行赏,此乃天赐良机,大丈夫建功立业,正其时也。这样昏庸的朝廷,天弃之,民亦弃之,足下何不早弃?”

    父亲的来信加上眼前这人的鼓动,终于让吕师孟的心防打开了,只要改朝换代,自己就是新朝功臣,岂不强过在这里被人唾骂?到时候,今天的折辱,他日必会千倍万倍地讨回来!

    “尊驾欲要某行何事,不妨直言。”下定决心之后,吕师孟回复了神智,他朝着来人拱了拱手说道。

    “如此甚好,他事先不提,某闻得你曾久于枢府任职,可曾认得此物?宋人是何时做出的,现在又置于何处?”

    廉希贤从怀里摸出一张对折的纸,放到了他的面前。吕师孟打开一看,上面画着一幅图,看样子像是投石器,可这种事物他知道元人那里有更强大的,便有些不明所已。

    “这么说吧,建康之战,宋人曾有非同寻常的大炮用于阵前,吾皇特命我等查之,若是你能打探到确实的消息,便是大功一件。”

    吕师孟听着他的话,眉头渐渐皱了起来,建康之战的所有文书都经过了他的手,自己还曾亲自去过建康城核查战果,可除了六叔和堂兄那两颗死不瞑目的首级外,根本就没有此人所说的奇怪事物。

    “无妨,你记下这桩事,回去后慢慢想办法,你倒底是宋人,比我等便利,多下些功夫。需要银钱的话,去找方才那位王掌柜,一旦有了消息,也可以与他联系,明白吗?”

    廉希贤见他没有印象,也不气馁,已方多处打探,最终也没有确实的消息,眼前的这人行不行?他也只能是试试看吧,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即将到来的和谈,宋人会有什么样的条件,才肯放回那些俘虏,都还是未知数。

第九十六章 波澜

    “包龙图打坐在开封府

    尊一声驸马爷细听端的。”

    看着手里的制书,刘禹突然想起以前爷爷最喜欢的这出京戏,自己听得多了,也能哼上那么两句,当时一直以为这就是包黑子的名字呢。

    “恭喜夫君,日后要以‘待制’呼之了。”璟娘一句话把他拉回了现实,自己还差着一级,称不得“刘龙图”,让他感觉有些讪讪地。

    “龙图阁待制、枢密院都承旨、和议副使”前面的都是定的级别,最后四个字才是实职差遣,他将与充为正使的礼部尚书陈景行、第一副使礼部侍郎王应麟组成和谈三人组,负责与元人的谈判。

    按照所谓“封妻荫子”的规则,璟娘也得到了五品“令人”的封号,以及相应的朝服。托在盘中的这套衣冠,在家中除了嫁给张世杰的五娘,就连同在京中的大嫂也不及她,夫君为何不怎么满意呢?

    “娘子放心,他日为夫一定为你挣一个‘夫人’回来。”刘禹拍着胸膛向她保证道,璟娘抿着嘴边笑边点点头。

    与“相公”一样,在大宋一朝,“夫人”也是一个专用的称呼,只有宰执一级的正妻才能得到。那已经是二品以上的大员了,以刘禹的年纪短期之内绝难达成,因此璟娘也只当他是立下一个志向而已。

    当然,就算是没有主角模板和逆天光环,在三十多岁进入二品之列的也并非绝无可能,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岳飞就做到了,他是以超卓的战功被简拔的。刘禹自己也是以战功著称,而现在的战争激烈程度绝不下于绍兴初年,只不过朝廷撑不撑得到那一天,却是很难说了。

    他二人所处的宅院就是妻子的陪嫁,与叶府赐第一样,都位于众安桥一侧的兴庆坊内。当然,这院子没有叶府那么大,不过以他二人的丁口来说也算是很宽敞了。

    这一带赐第云集,岳飞、韩世忠、张俊、周必大无一不是名臣将相,只可惜刘禹对历史没什么兴趣,能与大舅子一家比邻而居,没事还能去蹭个饭啥的,让他挺满意。

    内宅就交与了璟娘,外宅则托给了杨行潜,他目前还是个幕僚的身份,就连刘禹想为他请一个郎官都婉拒了,一心一意地要当他的家臣,没办法也只能是随他去了。

    这样一来,原本教睦坊那处的宅子就让给了金明一家,许久没听到金涂氏的大噪门,冷不丁的让他有些不习惯。

    “这是明日进宫所带的礼单,夫君看看可有不妥之处?”正在院中充大爷的刘禹突然听到妻子的声音,一封册页被一只小手托着递到了他的眼前。

    展开那册页一看,刘禹就笑了,上面列的东西大都是他之前送到叶府的聘礼,没想到全给陪嫁了过来,现在又要送进宫里去。

    “那面大镜子你不喜欢么?”别的倒也算了,不过是些普通的日常用品,牙膏、牙刷、香皂、塑料盆子、碗什么的,那面落地穿衣镜太大了,从后世运来也是个麻烦事,刘禹没准备上量。

    “兹事体大,非人臣所能享用,还是送入禁中吧,正好圣人千秋将至,我等也不必再费心准备礼物了。”璟娘摇了摇头,她不是不喜欢,那事物太招眼了,指不定会带来什么麻烦,自家夫君正在上升期,还是能免则免的好。

    刘禹点点头不再多说,从这份礼单上,看得出妻子是用了心的,数量覆盖了大部分的宫中主位,而这多半还是出自老岳父的特意提点。

    他二人的主房已经收拾好,刘禹对生活唯一的要求就是一张大床,舒服的大床,别的他不关心,房间里摆什么,怎么摆全都任妻子去张罗。

    许是因为布置自己的小窝,璟娘显得很是投入,就像一只被放归天空的小鸟,不停地叽叽喳喳,一张小脸红扑扑地,煞是可爱。

    “圣人云:‘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娘子,不知你意下如何?”刘禹一把揽住她盈盈一握的小腰,笑着在耳边说道。

    “圣人何时这么说了?”璟娘被他熟悉的气息弄得耳朵发痒、心跳加速,身上也瘫软了几分。

    “孤陋寡闻了吧,为夫说的是诗圣,皓月当空,良辰美景,不如我们去那处探讨一下人生,可好?”刘禹指了指里间,璟娘马上就明白过来。

    “夫......”话还没说完,她的嘴就被一双热唇堵上了,璟娘瞪大了眼睛,窗外的日头都还没有落下,哪来的月空?

    抱上瘾的刘禹不顾她微弱的反对,双臂一用力,小小的身体就横在了自己的怀里,他没有直接进里间,而是先到了门口,一脚将房门给踢关上。

    “外面的人听着,你家娘子累了,要小憩一下,余者先不必管,热水烧上一桶侍候着。”顺嘴朝着门外叫了一声,倒让那些丫环婆子听了一怔。

    “来来来,久闻娘子技艺又精进了,为夫要好好与你交流交流,看看究竟进步了几分。”

    照例被夫君的无耻行径折服,璟娘只得闭上眼睛装作不知,就这么被他抱着朝里间走去,边走还一边哼着些歪诗,让她羞涩之余还隐隐有些小期待。

    “那位刘禹刘子青到了京师没有?”距此不过数里之外的禁中,政事堂几位相公再次聚首,再加上枢府长官吴坚、贾余庆,礼部尚书陈景行、侍郎王应麟等人,为的自然是那件为难之事。

    留梦炎突然提到的这个人让房中的诸公都有些奇怪,不知道他为何要特意这么说。

    “应该是今日入的城,制书刚刚着人送去,还没有回复,这事就不必惊动他了吧。”陈宜中接了一句,刘禹接了都承旨,虽然不指望他能到堂当值,好歹也算是枢府一员。

    “倒底是圣人亲点的和议使,若是他明日入宫面圣,圣人问起,岂不又是一桩麻烦?”还是留梦炎想得深一些,他的话一出,居中的老平章王熵就点了点头。

    “咱们先商量一下,一会遣人去他府上知会便可,现在他们一行才刚回府,立时将人找来也不合适。”

    王熵的话为这个小议题划上了句号,屋里的所有人一想到陈宜中带来的消息,都满脸难色,好不容易定下来的议程,现在又起了波澜。

    “蜀中不靖,鞑子不退兵,这和议之举,那是绝无可能。”

    见没有人说话,王熵不得不自己开口,他所说的是大前提,谁也不会有异议,众人都是点点头,可然后呢?

    “那蜀中怎么办?要不要出兵救援,从何处调兵,人数多少,如何去救,咱们也得有个章程。”

    陈宜中接着提出来,这是他分管之事,建康战事一结束,他就一直在想方设法调整各地军力,个中情形如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现实就是朝廷打不起仗,可又不得不打。

    “枢府怎么说?”王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目视吴、贾二人。

    “难,若是调最近的荆湖一路,元人正虎视眈眈,一旦荆北空了,后果不堪设想。而若是别处,也就江淮还有些余力,可相隔太远,只怕走过去,已经济不得事了。”

    吴坚整了整思路,他的这些判断并不出奇,王熵自己也是心知肚明,本朝不像南渡之前,京师常年驻着百万禁军,眼下临安府周围,只怕连一万人都凑不出,否则又何致于屡屡下诏勤王。

    这番话让屋里沉寂下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是马上招募,那也是要钱的,而这恰恰是眼下最缺的。

    “各位相公、执政,下官有一言,不知当说不当说。”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众人一惊,各自看了一眼,才发现是礼部侍郎王应麟开的口,他却是这屋中品级最低的一个。

    “伯厚啊,有话只管直说。”王熵朝他点点头,众人都想想看看他说什么。

    “下官以为,元人此举,不论那些使者知不知晓,都要着落在他们身上。平章说得对,战事不停,和议便不可行,不妨遣人严辞斥之,让他们查清此事,再作道理。”

    “伯厚之言可行,让那位廉尚书遣使走一趟,他不是自称奉元人皇帝之命么,不会连停兵罢战都做不到吧。”

    王应麟的话音刚落,留梦炎就连连点头称是,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果元人听命罢了兵,那蜀中也至少能保一时无虞,否则......谁也不敢去做深想。

    “那此事就交与下官吧,某去催促姓廉的,若是他肯应允,我等不妨也派人为使,一来是看看结果倒底如何,二来朝廷的封赏不是还未送到么,顺便一并送去。”

    陈景行主动接过了这个差使,他与元人那个使者打交道最多,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

    “既然如此,那此事就议定了吧,除此之外,枢府也要做好调兵的准备,一旦事有不谐,该出兵的还得要出兵,蜀中,不能有失。”

    老平章做了最后的总结,将事情定下来,各人齐齐称是,分别出去行事,陈宜中走出政事堂,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满天的繁星闪烁在当空,看样子明日又会是个大晴天,真希望一切就像这天气一样顺顺利利,那该多好!

第九十七章 嘱托

    书信送到府上之时,刘禹正躺在一个巨大的木盆中泡着澡,这个盆子足有普通的三个大,已经非常接近后世的浴缸形状,而且还自带按摩功能,当然是人工的。

    盆子放在里间的后面,不远处就是那张供他颠鸾~倒凤的大床,小妻子赖在床上不肯起身,刘禹能大概猜到她的想法,干脆随她去了,反正这盆子里一次装两个人还是有点挤的。

    “郎君可要先看看这个?奴去拿盏烛台来。”听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手上却丝毫未停,力道也是恰到好处,刘禹都快被她弄睡着了。

    “唔,顺便将我长衫里的事物一并拿来。”后面的女子应了一声便起身离去,他从桶里坐直了身体,从窗外看去,已经入了夜,不看表也不知道现在是几时了。

    房里只有她一个侍女,刘禹不想让自己的身体被一群异性围观,无形中也加大了她的工作量,好在她把这个看成了一种特殊的待遇,非但没有丝毫不悦,反而喜色连连。

    “嗤”地一声,刘禹点燃手中的烟,美美地吸了一口,无数柳絮状的烟雾和热腾腾的水汽纠缠着,在他的眼前上下飞舞,身心在这一刻都达到了最舒服的状态。

    太腐朽、太堕落、太消磨意志了,刘禹无数次地暗暗吐槽着,却又每每乐在其中不能自拔,怪不得要说“老婆孩子热坑头”呢,把前面那句省掉就是混吃等死一辈子的节奏啊。

    就着听潮手里的烛光,刘禹被书信里的竖排文字拉回了现实,消息看上去不太好,字里行间都透着一股子焦急的味道,他不禁陷入了沉思中。

    一直以来,刘禹从来没有担心过蜀中那边,因为按照历史,张珏要到一二八零年才会兵败身死,而那时候连崖山之战都已经过去很久了。

    正因为知道结果,所以他并不了解蜀中的实情,今年他们打了没有?打成什么样一概不知。让他困惑的是,自己的穿越之行会不会影响了原本的历史轨迹,从而发生了不为人所知的变化。

    照理来说不应该啊,历史上没有建康之胜,蜀中早早地就孤悬一地,在断绝了一切外援的情况下,仍然还有余力反攻甚至取得了不小的胜果,难道现在这种局面下反而会不好?他思考着各种可能性,手里的烟蒂越来越长,直到自然地落到地下。

    突然背上一热,一只小手舀着桶里的热水在后面擦拭着,不用回头,刘禹也知道那是谁,她做不了按摩的活,就连擦背也是很不专业,那双手也许只合适弹琴书画写字吧。

    “怎的起身了?不多睡一会。”将那只柔软的小手拉到嘴边,身后的人顺势靠到了他的肩上,刘禹嗅着妻子的味道,轻声地问道。

    “睡足便起了,夫君似有忧愁,可是为国事烦心?”从璟娘的角度看过去,自家官人的侧脸充满了线条感,眼神深邃无比,再配合不时吐出的烟圈,有种让人无法企及的魅力。

    后世有句话:“男人认真工作的时候最帅,掏钱包买单时的动作最可爱”,换到这时空,那一脸的忧国忧民,秒杀妻子这种闺阁小娘子不要太轻松,就连一旁执灯的侍女听潮也看得心跳不已。

    “唉,没办法,谁叫大宋离了你家夫君就不行了呢?”刘禹这句极具装逼的话破坏了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意境,倚在他肩头的璟娘忍不住“扑嗤”一声笑了出来。

    “啊!”恼羞成怒的刘禹一把将她翻过来,结结实实地扔进了水里,措不及防之下,璟娘不由得惊呼出声,**地还没抬起头,就被他一下子抱进了怀里。

    听潮手里的烛台摇曳了几下,墙上的人影被拉得忽长忽短,她当然知道主人们接下来会干什么,赶紧低下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第二日,刘禹携着小妻子如约来到禁中,这一回没有什么人插他的队,在那位胖胖的黄内侍接引下,一到了慈元殿外,就有人入内通禀。

    一身簇新的绯袍、精心修过的面容,缓步上前的年青男子看得谢氏暗暗点头,再瞅一眼边上的盛装女子,好一双“郎才女貌”的璧人!

    “臣龙图阁待制刘禹。”

    “臣妾叶氏。”

    “参见太皇太后,圣人万福金安。”

    夫妇二人跪坐在内侍准备好的锦垫上,一齐伏身而拜,谢氏笑呤呤地看着他们行完大礼,礼毕一起身就招呼璟娘近前来。

    拉着她的手,谢氏细细地瞧着她的面容,嫩得出水的脸上透着红润,眼神中除了羞涩还有遮掩不住的甜蜜,手上的肌肤一摸便知道滋润无比,这一下笑意更盛了。

    “好孩子,老身当初就说了你是个有福的,此言不虚吧。”谢氏拍了拍她的手背说道。

    “圣人爱重,臣妾愧不敢当。”璟娘感激地称了谢,她明白谢氏话中的意思,就算是到现在,她每每想起那些惊险的日子,仍是后怕不已。

    刘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脚下,殿中奏着一支琴曲,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在哪里听到过,那个女子的身影已经许久不曾在他脑海中想起了,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殿中包括内侍总共也没几个男人,既然妻子成了主角,他很自觉地当起了背~景板,一边听着若有若无的琴音,一边想着可能的奏对。

    “你这孩子,来就来了,还送什么礼。不过世人皆知叶府豪阔,老身也想看看你带了什么来。”

    谢氏接过璟娘递上的礼单,略略扫了一眼上面的几行字,突然露出了一个诧异的表情。

    “璟娘,你没拿错吧,这不是你家男人的聘礼单子么?”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就连那琴曲也稍稍滞了一下,璟娘情知是谢氏在与自己开玩笑,脸还是一下子就红了。

    她没想到,夫君当初的大手笔,就连远在京师的圣人也有耳闻,可这震惊乡野的“红妆十里”,偏偏自己却没看到。

    圣人这话不好回答,上面的东西的确有一大部分都是夫君送来的聘礼,虽然看谢氏的样子不像是怪罪,璟娘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的。

    “也罢,就将那面镜子抬上来,让老身看看是何等奇物,会传得那般沸沸扬扬。”

    听了谢氏的发话,座前的女官立刻走到了殿门口,外面立着一只队伍,虽然没有那天那么夸张,可那密密麻麻的礼品担子仍然显得很扎眼。

    两个内侍抬着被红布扎起的挑担,小心翼翼地上了殿,上面盖着一方绸布,还看不清真实模样,等他们放下担子揭起盖布,谢氏也离了座走到殿中来。

    璟娘同一个女官将她左右搀扶着,谢氏看着镜中的自己,满头银发,皱纹遍布,再看看一左一右的两个年轻女子,娇嫩得如同花儿一般,顿时一股韶华已逝的悲哀涌上了心头。

    “大娘娘,儿臣是不是来晚了,错过了什么?”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响了起来,刘禹抬起头来,似乎就是上回入宫时偶遇的那一位。

    “二姐儿啊,来得正好,带上叶家娘子去各处转转,把这个,收入库中吧。”谢氏指了指镜子说道。

    出去之前,璟娘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这宫里没有长君,刘禹倒是不担心会发生什么奇奇怪怪的女频事件,谢氏的目光一直伴随着两个女孩退出去,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

    “刘禹,对于这次和谈,你可有想法?”谢氏的话仿佛从天边飘过来,在空荡荡的大殿上显得导常通透。

    “下臣不知,请圣人赐教。”刘禹恭身施了一礼。

    “你是个聪明的,大宋打不起了,早一日签下和约,哪怕只有十年,官家就能长成,到那时,老身就是死也能去见先帝了。”

    谢氏的眼神中透着伤感,官家才刚刚五岁,宫里最年长的就是刚才那个小姑娘,也不过十一岁,可以说是满屋子的孤儿寡妇。那面镜子将她最真实的一面展现了出来,自己都不知道还有多久可活,一旦先去了,这江山怎么办?

    “臣定当竭尽所能,不负圣人所托。”刘禹暗自叹了口气,不能说谢氏和政事堂的人太天真,国势已然如此,大家不过就是抱着,拖得一刻是一刻的心态吧。

    历史上,大规模的投降潮正是从今年开始的,一个五岁的孩子在这么危急的关头成为新君,主少国疑,妇人当朝,敌人若是不趁着这个时机欺负你,那他也就不用叫孛尔只斤.忽必烈了!

    十年?只怕十个月都没有了,刘禹不忍心去揭破她的美梦,整个朝廷上下都指望着这次和谈。就像是绍兴年间那一次,哪怕不惜自废武功杀了国之长城,也不过换得区区十来年和平,国与国之家,从来讲的就只有实力,哪来真正的和平?

    此刻,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昨夜那么晚了,政事堂和枢府还会巴巴地送一封书信到他府上,就是因为知道他今天会进宫面圣,想要借他的口告诉谢氏,事情又有了波折,和谈之事一时半会恐怕不能实行。

    刘禹的头有些大,谢氏一脸的期待和赞赏,让他怎么去开这个口?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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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1275介绍:
21世纪宅男刘禹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可以通往13世纪的双向传送门,本来只想倒卖东西赚点钱的他,却被人出卖而惨遭追杀,被逼武装自己以求报仇的主角,投入历史的大潮中。建康,临安,扬州,静江,崖山,民族的末路来临,他是否能力挽狂澜面对21世纪国安特工和…混在1275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混在1275,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混在1275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