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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哥是出来打酱油的     混在1275txt下载     混在1275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二十章 北伐(七十八)

    昌平城城头上,张德全籍着千里镜的加持和更高的了望高度,可以获得远比郑福还要大的战场视野,因此,当远处出现大量的烟尘时,他马上便通过通讯器提醒对方。

    “有新的敌情出现,方位在敌军的背后,数目不详,兵种性质不详,距离约为八百到一千步,速度相当快,怀疑是骑军。”

    没等他说完,郑福二话不说伏下身去,贴着泥土静静聆听,片刻之后,又飞快地跳起来,连身上的泥土也顾不得拍一下,急急地发出指令。

    “敌军骑兵来袭,全体都有,立刻停止追击,结阵,结阵,准备抗敌。”

    为了便于指挥,他带着通讯员前往正面的第三和第四都混和部,几乎与此同时,来敌从远处现出真身,果然是黑衣衣甲的敌军骑兵,只看打出的旗号可知是属于探马赤军,出城的三个都近三百名步卒迅速集结成阵,并不是惯常横排多列,而是一种奇特的阵型。

    每个阵型由三个正方形的同心圈组成,当中还有数目不等的指挥人员和散兵,郑福一边盯着远处的敌军,一边向耳麦中发出声音。

    “一千步的距离,能否打一轮齐射,不拘能杀伤多少,遏制一下他们的气势也是好的。”

    张德全只简单签了一个“嗯”,早在发现敌情时,他就下令炮兵队做好了射击的准备,从测距到调整诸元到装弹等等一列动作完成下来,敌军并没有现出踪影,他也只能等待,因为万一是自家骑军,岂不是闹出了天大的笑话,当然,姜才所部如果靠近,一般会先行与他们联系,但万一有特殊情况出现呢?

    于是,等到郑福的命令传来,他毫不迟疑地发出指令。

    “炮兵队预备,距离九百五,方向十一,一发榴弹......”

    没等指令出口,突然从身后传来极大的动静,几个留守的第五都军士大声叫唤着,将他的话生生打断,注意力也转了过去。

    “教员,不好了,城中有变,来了好多人!”

    转过头来的张德全很快就看清了城内的情景,正门左近几个街道突然涌出大量人群,将街道挤得水泄不能,人人都是黑布包头,手中拿着刀叉棍棒等物,没有旗帜也没有甲胄,远远看着就像潮水般,几处巷子里也是人头攒动,根本看不清有多少人数,这种动静绝不可能是一蹰而就,更不可能是临时起的意,而是多方筹划的结果!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巧合,恰恰在主力离开,敌军又是大举进攻的间隙,或许郑福的出击行为,鼓舞起了他们的心气,等到敌军的援军来临,便一举发动,想要从我军的背后夹击。

    想到这里,他猛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就在他脚下的城门洞里,临时搭建的野战医院至少有五十名以上的伤员,加上军医、担夫更是超过了两百人,这是不容有失的,不知不觉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尖锐而刺耳。

    “第五

    都留下二十人,其余的人随我走,火炮队调转方向,三个方向各三门炮,即刻备发,听我号令。”

    张德全一把抄起自己的火枪,带着八十名军士从两个台阶冲下去,赶在叛乱的人群到达之前挡住了正面的城门。

    “全体准备,轮转发射!”

    八十枝火枪分为四排,朝着蜂拥而来的叛贼开火,爆竹般的“”响成一片,冲在最前面的人群顿时削去了一层,这些人的战斗意志显然没有正规军强,在突如其来的打击下,立时就有崩溃之势,不过组织者似乎有些能耐,一番鼓动之后,再度冲上来,而且冲在最前面的,是不知道哪里找来的推车,车子上堆着高高的麻袋,里面装着沙石,被火枪打穿,沙子漏了一地,也挡住了枪子,发现推车有效,后面的人士气大振,嗷嗷怪叫着越来越近。

    “教员,怎么办?”

    身后的城门洞子里全是动弹不得的重伤员,一间临起的帐篷里亮着灯,说明军医正在做手术,张德全咬牙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人头,一迭声发出指令。

    “火炮准备好了没有?”

    “回教员的话,射击诸元计算完毕,请下令吧。”

    “我命令,所有的火炮全力打击城中各处要点,特别是路口、道岔,连续急促射,一定要用最快的速度将他们打散。”

    他的话音刚落,城头上空就响起了阵阵尖利的啸声。

    “咻”

    此时,叛乱者已经冲到不足百步的距离,啸声由低到高、由远及近,让人忍不住抬眼去看,十个小小的黑影几乎同时落下,在密集的人群爆裂开来,上万块均质破片以千步的高速撕开人体,轻易绞碎所有的器官,将方圆百步以内变成一个硝烟弥漫的人间地狱。

    “轰轰轰”

    为了避免误伤自己人,每一发炮弹都落入了人群的后方,经过精确的估算,保证伤害范围恰好不出叛乱者本身,张德全和他的人还是第一次在这么近的距离上看到炮弹的威力,只一轮齐射,就将潮水般的攻势打断,眼前到处都是断臂残肢,那些在血泊中哀嚎的身体,如同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令人浑身发麻。

    紧接着不到十息的功夫,第二轮炮火再次落下,向前延伸了大约五十步,依然落在密集的人群中,连续不断的打击就算是正经的军士也绝不可能受得了,何况是这些临时纠集起来的乌合之众,大队人马立时就崩溃了,一个个扔下手中的武器,没命地朝四处的小巷子奔逃,只一瞬间便逃得干干净净,竟比之前攻来时的速度还要快上许多,张德全没有下令追击,而是让他的人原地警戒,自己掀开帘子进入一间帐篷,里面果然在做手术,除去几名军医,还有一些等待接受手术的重伤员。

    “这个好了,下一个。”

    为首的军医做完伤口缝合,吩咐了一声,她的眉心渗着汗粒,却顾不得擦上一下,马上又有一

    名伤员被人推到了聚光灯下,全军所有的军士几乎都认得她,张德全自然也不例外。

    “赵医士,城中发生大规模叛乱,方才被炮火驱散了,我的人手太少,还要兼顾城外的战事,没法照应你们周全,能不能移步上城楼去,一样可以治伤。”

    赵三娘子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不行,这几个伤者都要立时处置,他们的伤势根本无法移动,等做完了再说,你可以先将别的伤员移上去,不必管我们。”

    “那如何能成,你要出了事,军指非剥了我的皮不可,主君那里也饶不过去。”

    开玩笑,他们这个指挥死绝了,也不能让眼前的这位有失,可是后头下的死命令,级别比军指还要高,张德全一面吩咐担夫去转移已经接受治疗的伤员,一面继续劝说。

    “还是移上去吧。我会尽量小心,都到这会子了,他们一定能撑得住,没有人希望将弟兄们或是他人带入危险中,请相信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么想的。”

    就连正在接受手术的伤者也挣扎着说道:“俺的命不值钱,能在这里痛痛快快战上一场,死了也值,赵医士你是个好人,犯不着为了俺们冒险,听教员的话吧。”

    “移上去吧,俺们撑得住。”

    余下的伤者纷纷出声,赵三娘子秀眉一蹰,不得不开口喝斥。

    “闭嘴,受了这么重的伤,不好生歇息,费那力气做甚,当真不想活了么,我说了不能移就是不能移,在这里就是主君也只能听我的。”

    她抬起手腕看了一下表针:“最多还有两刻钟,你们军指就会返来,凭这些人,守上两刻钟很难么?”

    张德全愕然:“话是没错,可若是有什么差池呢?”

    “我的男人,绝不会出什么差池,去做你的事,不要再来打扰我。”

    赵三娘子赶苍蝇般地将他赶出去,张德全没奈何,只能先将能移动的先移上去,再从担夫中挑选出一批人暂时充当护卫,这些担夫随军之时也练过火枪,至少开枪是会的,他们接过因伤或是牺牲者的火枪,与剩下的军士站在一起,没有被选上的也拿起一切可以挥动的武器,准备应付可能的袭击。

    布置完这一切,张德全赶紧跑上城头,城外的战斗已经进行了一阵,由于要应会城中的叛乱,他不得不将火炮调走,错过了最佳的射击机会,如今两军差不多挤成了一团,哪里还有施展的空间,一切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

    从上面看下去,郑福的人就像盛开的大红花,绽放在黑色的淤泥里,很多时候以为它会被淹没有了,不一会儿,又顽强地抬起头,层层人浪像是永不退歇的潮水,更关键的是,这是一伙斗志十分顽强的敌人,而且全都是骑兵!

    现在真希望主力大军会像赵三娘子所说的准时赶到吧,张德全提着心,默默地祝祷着。

第二百二十一章 北伐(七十九)

    蒙古骑军足足来了五千人!

    其统领金吾上将军、右卫亲军都指挥使不鲁合罕,出身蒙古忙氏,16岁就成为本部落的断事官,如今刚刚三十出头,先前平定过李的叛乱,手下这五个探马赤军千人队全都是本族子弟,一直做为可靠的心腹力量驻守大都城,第一仗就将他们派出来,也是下了本钱的。www.uu234.net

    可是让不鲁合罕没有想到的是,他与前面的李世安部相隔不到半个时辰,后者却连半个时辰都没撑到便崩溃了,逃回来的不到百人,而牺牲步卒拖住宋人火枪手,再以骑军奔袭的策略,自然也落了空,落空便算了,左右听到李世安的回报,前方的宋人不过数百人,经历了血战又有所减员,自己一鼓作气冲上去,怎么也能捡个便宜吧,谁曾想,人家不光士气高昂,而且是严阵以待!

    “那是什么阵型,你可知晓?”

    李世安摇摇头,从荆湖南路的第一仗开始,他也算见识宋人的布阵了,多以横阵为主,一排从数人到上百人不等,讲究的就是火力密度,似这等百十来个人围成圈子,中间还有空隙,当真是头一回见识见识,不得不感叹对方的应变程度,那叫一个层出不穷。

    他们是旁观者,多少也能看出一点端倪,以骑对步,无非就是那几样,要么重骑凭速度和装甲硬来,宋人有着数百年的经验,早就有了对策,要么轻骑袭拢,攻其侧翼使其首尾不能相顾,从而溃散,这也是最常用的战法,以眼前宋人的数量,无论怎么分,都不可能做到圆满,所以不鲁合罕的打算是以绝对优势的兵力吃掉或是拼掉眼前的敌人,最好能拿下一两个活口,缴获他们的火枪,也就算是达到了目地,因为谁都清楚,这里只是一支小部队,后面的大队人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到来。

    他选的时机非常准,正处在宋人追击溃兵之时,以快打慢,相距不到一千步,快马只需片刻即到,五千骑兵分成数股,如水银泄地般绕过那些溃兵,朝着宋人包抄而去。

    在不鲁合罕看来,宋人此刻只能猥集在一起,凭火枪拒敌,他已经做好了牺牲上千人的准备,可是宋人却马上就完成了阵型转换,以百人为一阵,结成了三个相互之间隔着五十来步的空心方阵。

    “掷弹手预备,正前方五十步,掷!”

    正中的方阵指挥者便是郑福本人,他的指挥旗插在最显眼的位置,手持千里镜,将蒙古骑兵的动向看得清清楚楚,当完成阵型转换时,敌人相距已经不到三百步远了。

    上万只马蹄子的顿地之声,足以震天动地,不要说是新卒了,就连他这等历战上千次的老卒也不由得心摇神曳,当了半辈子北地汉军,这样的情形几乎是绝无仅有的,因为宋军想要凑出这么大的一支骑军,可谓天方夜谭。

    好在出战之前早就演练过,该怎么做都写入了操典,此时没有机会退入城中,结阵以抗便是唯一的办法,虽然敌军来势汹汹,郑福并不畏惧,主力就在回援的路上,他只需要拖上一时。

    一声令下,阵中几名

    膀大腰圆的军士马上拧开盖子掏出火绳,将拉环套在小指上,在不大的空地上助跑了几步,然后奋力向前掷出,此时敌军的马队已经冲进了百步左右,那些手_榴弹打着旋落在五十到七十步远的泥地上,与此同时,郑福又发出了第二道指令。

    “正前方,齐射开始。”

    接到命令,第三都的都头马上咬着嘴里的铁哨子,发出一串急促的音调。

    “啾啾、啾啾、啾啾”

    位于方阵最外一排的八名军士马上举枪、瞄准、扣下扳机。

    一面黑色的战旗下,合撒儿死死勒着缰绳,上半身伏在马背上,双腿像罗圈一样紧紧夹着马腹,只露出一双眼睛在起伏不定的马身上望着远处的宋人军阵,那些不大的空心方阵,正面展开还不到十个人,厚度也不过三排,根本谈不上坚固,只是听说他们人人手持可以远射的火枪,这才不得不遵照军令,不得露出上半身,否则,就凭自己所带的这个百人队,也能冲破宋人,作为忙部有名的勇士,他有这个自信。

    合撒儿在心里默算着距离,大约八十步左右时,手上已经抓住了骑弓和一支羽箭,只要一个起伏,便能将箭矢射入宋人胸膛,他甚至已经锁定了目标,正面最右边的中年男子,看着应该是个什么官儿才对,宋人的装束很奇怪,一种紧身的红色上装不像披了甲的样子,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就在进入射程的当儿,目标中年男子突然执起一种细长的圆管子,瞄准了自己,合撒儿迎着对方的视线,心里莫名的有些心慌,这是从军以来从未有过的感觉,糟透了。

    “砰砰砰”

    红色的枪口焰一闪即逝,八颗钢丸毫无阻滞地从枪口飞出,轻易地打入百步远的马头或是马腹部,正在高速冲刺的战马就像被人从正面狠狠抽了一棍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带着巨大的惯性连同马背上的骑兵一起儿向前仆倒。

    在中弹之前,合撒儿本能做出一个低头的动作,也让他错过了亲眼目睹火枪射击时的情景,只觉得胯下的马儿长嘶一声,整个身体便向前翻了出去,狠狠地摔在泥地上,手上的弓箭脱手飞出,眼前冒着金星,好不容易睁开眼,突然间看着一个小小铁锤落在泥地里,尾部的长木柄冒着一种淡黄色的烟,还伴随着一种“嘶嘶”的细微声响。

    “长生天......”他只来得及在心里念出三个字,就看到铁锤在一瞬间爆裂开来,红色的火光耀眼之极,身体猛然一轻,像是飞上了半空,很快失去知觉。

    “轰轰轰”

    直到这时,落在泥地上的67式木柄手_榴弹才轰然炸响,将收势不住的大片骑兵掀翻在地,生生打断了敌人一往无前的冲锋之势。

    瞬间响起的爆炸声和人马的哀嚎让后面的不鲁合罕深深地皱起了眉头,原本只是听闻宋人有了火枪这种利器,心下其实有些人不以为然地,此刻亲眼目睹,才明白之前李世安所形容的不但毫无夸张之处,反而还所隐瞒,冲在最前面的一个百人队尽数笼罩在硝烟中,战旗被炸

    上了天,他便知道。

    合撒儿完了。

    不鲁合罕的心里在淌血,那是一个多么勇猛的汉子啊,连宋人的边儿都没能挨上,他不禁狠狠瞪了李世安一眼。

    后者恍若未觉,前方的战事已经进入了焦着状态,宋人的手抛雷不断在骑兵群中炸响,火枪的“砰砰”声更是响成一片,正面的攻势为之一滞,两个侧翼却冲入了几个方阵的空隙间,没等他松一口气,就看到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左面齐射。”

    “右面齐射。”

    郑福不慌不忙地下达指令,敌军的骑兵悍然不畏死,速度又是极快,人数是自己的十倍,如果按寻常的阵型,一旦被突破就会造成腹背受敌,这个阵型虽然说有些奇怪,却完美地照顾到了所有的方向。

    “砰砰砰”

    左右两个侧面的齐射开始了,还没来得及换向的蒙古骑兵此时正好是侧面对着他们,无论伏不伏低,大部分身体都暴露在枪口下,可以让火枪发挥出最大的威力,更可怕的是,两边的另外两个方阵也同时开始齐射,冲入间隙的蒙古骑兵仿佛置身于一个弹雨横飞的死亡走廊中,能活着冲过去的寥寥无几。

    就侥幸冲过去了,这些骑兵们悲哀地发现,他们所面对的,依然是黑洞洞的排枪,连续不断地吐着灼热的气息,断绝了他们的最后一线生机。

    怎么办?不鲁合罕眼睁睁地看着投入的两个千人队在瞬间就损失近半,一下子急了,抓住李世安领口,厉声问道。

    “宋人如此厉害,你为何早不说?”

    李世安没有挣扎,辩解道:“厉害难道就不打了,久闻不鲁合罕草原上最强悍的勇士,忙部曾经跟随伟大的成吉思汗,战马踏遍天下,这会子怕了么?”

    “呸,忙部没有怕死的人,你这逃回来的蛮子敢胡说,我用马鞭子抽死你。”

    李世安硬捱了几下,抗声说道:“你就是抽死我也赢不了宋人,他们拼了这么久,就是铁打的也该累了,要想忙部的勇士不白白死掉,何不一鼓作气,与他们拼了?”

    不鲁合罕的马鞭子停在半空中,他知道对方目前很得大汗看重,自己是不可能当真下手的,见他有几分犹豫,李世安又劝说道。

    “咱们在昌平县城还有内应,拿下这里就是大功一件,如果此时撤退,放宋人进城,只怕大汗过后会追究。”

    “可你怎知他们的援军会不会到?”

    “他们有援军,咱们也有,如果你信得过,我愿意回大都搬救兵,大汗一定会恩准的。”

    不鲁合罕狠狠地一咬牙:“好,你去告诉大汗,不鲁合罕就算拼光最后一个人,也一定会将宋人留下。”

    等到李世安走后,他在马上挥动马鞭子,大吼着发出指令。

    “吹号角,全军出击!”

第二百二十二章 北伐(八十)

    元人的号角一响起。顶 点 X 23 U S

    郑福明显感到压力陡然增大,骑兵不比步卒,冲刺的速度极快,又有一匹马儿为倚仗,火枪甚至不能保证一枪能将奔马击毙,一旦他们不畏死般地开始冲锋,就需要更大的投放量才能加以制止,不用等他下命令,位于城头上的迫击炮率先开火,一发接一发的杀伤榴弹落入后方正准备蓄势待发的马队当中。

    不鲁合罕的脸都绿了,那些从远处飞来的圆柱状弹体,分明来自城中,宋人竟然还有不逊于手抛雷的远程火炮!

    “退也是个死,不如冲上去,与他们的步卒绞在一处,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忙的勇士们,长生天在上,就让我们光荣地战死在这里,成为草原上人人传诵的故事吧!”

    他将手中的弯刀高高举起,咆哮着快马加鞭,冒着不断落下的炮火向前冲去,忙部黑色的战旗下,近三千骑兵黑压压地席卷而上,在这样的情势下,什么战法都不好使了,人人眼中只有那面飘扬在空心方阵当中的红色指挥旗。

    “砰砰砰”

    已经被团团围住的空心方阵四面齐射,军士们按照操典的要求,不停地做出那几个分解动作,四面八方隆隆的蹄声盖过了一切,就连尖利的哨子也听得不甚分明,只能机械地装弹、发射,再装弹、再发射,眼前的敌人如潮水般退了又来,仿佛没有尽头,心理承受能力稍稍差上一些的,手脚就会慌乱,一乱就会打断节奏,陷入恶性循环。

    位于方阵最内圈的往往都是新近加入的补充兵,有些甚至是进入河北路后才加入的,没有经历过之前的几场大战,骤一遇上强敌,顺风时还好,突然发现敌人的数量这么多,心中不免有些打鼓,恰恰此时炮声又停了,敌人的攻势更猛,一排排地倒在阵前,又一排排地往上冲,不时还有冷箭袭来,方阵中已经出现了伤亡,便愈加紧张,手脚似乎不听使唤,平时练得纯熟无比的动作,怎么也做不好,好不容易将钢丸捅入枪管,举起枪扣下扳机,“啪”得一声,火药室却没有冒出火光和白烟,更没有那种火药燃烧后的推力和撞击肩膀的反作用力,心下便知道糟了,忘了装火药。

    此时,这个方向上的鞑子骑军已经突进到了二十步以内,举着明晃晃的弯刀准备下劈,眼见刀光就要落在第一排的老卒头上,一枝火枪从他的肩头伸出去,“啪”得打响,震得他耳膜发馈,嗡嗡作响,然后只听一个声音响起。

    “继续装弹。”

    郑福说完,看都没看战果便收枪下蹲,与手下的军士一样一丝不苟地装弹,他一个人的精力毕竟有限,堵住了这头堵不了那一头,随着伤亡的增加,阵型不得不被迫收缩,所有的掷弹手全部补充进了火枪队,才能勉强保持火力的持续性。

    短短的一会子功夫,郑福的脚边就堆了七八枝火枪,全是牺牲的军士留下的,眼下他们的遗体只能放弃,能将这些火枪抢出来,已经是极限了,他手脚不停地为每一枝火枪装好弹,递给前面的军士,再将他们递来的空枪装好弹,如此反复。

    时间在一点一点地过去,城头上的张德全已经看不清下面的军阵,三个空心方阵被大队骑兵团团围住,尽管枪声响成一片,他依然能想像得出战斗的白热化程度,怎么办?敌人在炮火的打击下没有溃散,而是拼死上攻,便是算定了他在这种情况下不敢开炮,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伤亡殆尽?

    他从来没觉得,两刻钟竟是如此地漫长。

    “北口方向可有动静?”

    身后的通讯兵摇摇头,消息没有断过,可再催也不可能飞过来,说是两刻就是两刻,明明问过好几次,再问又能如何?能赶得这么快,已经是脚踏车的功劳了,他能想到主力肯定在不顾一切地赶路,可就是忍不住。

    就在这时,通讯器里突然传出郑福那个标志性的北地话。

    “老张,炮火准备。”

    “什么?”他差点以为听错了,焦急地说道:“使不得,两军交错在一起,我无法保证你们不中弹。”

    “顾不得了,这些鞑子不要命般地冲锋,光凭火枪挡不住,老子连最后一发手_榴弹都用尽了,奶奶的,今日这百十来斤怕是要交待,见不到老子娘了。”

    “一刻,不,只需半刻,云老大就能带人返来,老郑,撑住啊。”

    通讯器里没了声响,张德全急得冷汗直冒,又不敢催问,在城头上踱了几步,突然一拳擂在城砖上。

    “火炮预备。”

    炮兵队的队正是个南方人,听了不禁一愣神:“往......往哪里准备?”

    “城下。”

    “可那里有咱们的人啊。”

    “叫你预备就预备,只管鸹躁做甚!”

    队正从没见过教员如此发火吼叫过,一时有些不适应,赶紧跑过去,命令手下的炮手测距调整角度,将炮弹准备好,却迟迟没有听到发射的命令。

    郑福感觉自己撑不到半刻钟了,鞑子骑兵不要命般的攻击,每一骑都越来越接近他的军阵,有时候,火枪甚至是顶着人或是马的身体射出,饶是如此,面对潮水般涌来的敌人,还是免不了伤亡渐增,百人左右的空心方阵已经减员到不足四十人,队正以上的军官伤亡殆尽,连第三都的都头都身中数箭,当场就咽了气,他也不得不执起枪站到了后排,成为火枪兵中的一员,阵中唯一的自由人员,只剩下背着通讯器的通讯兵,和那杆极为醒目的指挥旗。

    宋人的火枪渐渐在削弱,骑兵队中的不鲁合罕敏锐地感觉到了,之前冒死冲锋,一排排地人马倒下,看得他心中直淌血,短短的一会子攻击,在炮火、手抛雷、火枪的打击下损失了多少,已经无数胜计了,好不容易围紧了敌人,城中的炮火首先停下来,紧接着手抛雷也没了声息,只余了火枪还在不断地吐着火光。

    “头人。”

    一个千户奋力挤过来,将一枝细长的圆棍子递与他,不鲁合罕面上一喜。

    “这是宋人的火枪么,如何得来的?”

    “死了上百个族人拼来的。”

    不鲁合罕转手将火枪交与亲信:“带上一队人,把这火枪送到大汗驾前,告诉他,忙部今日的牺牲换来了什么。”

    说罢,转过头,那个千户开口说道:“头人,再打下去,咱们的族人要死光了。”

    不鲁合罕盯着那面刺眼的红旗,恶狠狠地说道:“宋人也要死光了,再加把劲,屠了他们,大汗会赔与咱们十倍的草原和人口牛羊!”

    手上的弯刀一指:“带上你的人,我要那面旗子。”

    千户一咬牙,鞭打着胯下的马儿转身离去,进攻的号角再次吹响,余下的鞑子骑兵喊着谁也听不懂的口号往上冲,渐渐压过了新军越来越被削弱的火力。

    “啪”

    郑福一只手抓住箭尾,将插在肩头上的羽箭拗断,顾不得包扎一下,又一次举起手中的火枪,阵中还能射击的不过二十余人,已经从空心方阵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实心方阵,紧紧守护着插在当中的指挥旗,他的通讯兵就站在边上,同样成为了火枪兵。

    “砰”

    扣动扳机,将一个露出头来的鞑子骑兵掀下马来,他没有再次去装弹,反而从腰间拔出军刺套在枪头,扭头对着通讯器大吼了一声。

    “开炮!”

    “什么?”

    张德全凑过去,只听又一声大吼传来。

    “张德全,老子命令你他娘的向我开炮,快!”

    张德全的心里一紧,连忙向城外望去,只见那面小小的指挥旗在黑色的骑兵中时隐时现,已经快要消失了,他明白郑福的打算,无论如何军旗是不能被敌人拔去的,那会是奇耻大辱,整个第一军都抬不起头来。

    “炮兵预备,目标指挥旗,三发急促射!”

    “是,目标指挥旗,距离三百五十二,方向九十一,三发榴弹。”

    张德全有点不敢看,这是玉石俱焚的做法,接到命令的炮手也是面面相觑,下面还有自己的兄弟,甚至包括了指挥使,难道要连他们一块儿炸死?可军令就是军令,没有违逆的余地,所有人发动起来,按照事先就计算好的射击诸元,调整好角度和距离,然后双手抱起一枚炮弹,倒着放到炮口处,只要一松手,便能击发出去,就在这时,他身后的通讯员突然大叫着喊道。

    “军指,军指回师了!”

    张德全猛然转头,只见城池的两侧出现一队队快速移动的身影,头上的红缨被风吹得摇曳不止,双脚踏在复合材料的踏板上,铝合金一体的车轮飞速地转着,豆大的汗粒从头脸冒出来,当先的一面大旗被风吹得烈烈作响,侧面的白边上从上到下写着“前厢第一军”几个字,硕大的旗面上绣着金黄色的图案,正是代表射声新军的。

    两把交叉的火枪。

第二百二十三章 北伐(八十一)

    当昌平县城发生遭遇战时,刘禹正带着他的幕僚班子进驻良乡县城,他的主力除了前厢以外,其余的三个厢全都沿着广阳_水、桑干水和卢沟河展开,封住了大都城以西的方向。www.uu234.net

    这里离大都城只有不到两个时辰的路程,是他一早就选定的前敌指挥所。

    甫一进城,通讯和保障都便开始了工作,高频天线架设在城中的最高点,一座有着几百年历史的辽代佛塔。

    “这里被全数征用了,你们可以带走随身物品并登记寺院的所有财产,如果事后有什么损坏,可以向政府索赔,所以请保存好所有的清单,并保证它的完整性,包括签名。”

    寺院的住持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僧人,看着眼前的这些军士,有着完全不同于元人的装束和行为,他们并不显得咄咄逼人,只是态度十分强硬,手中拿着的也不是闪光的刀子,而是一种细长的圆棍子,将寺院里所有的僧人赶出来,紧接着他便被带到了为首的面前,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宋人的首领不光年轻,还是个女子。

    桃儿穿着一身笔挺的文官制服,头发扎成马尾束在军帽后头,代表职务的肩章和领章让她显得严肃而干练,不自觉得便会忽略年龄。

    “贵官是?”

    “我是总部直属通讯都通讯工程师,从七品文林郎姓刘。”

    “刘施主,贵部征用我的寺院,我无力反抗,但请不要为难我的徒儿们。”

    “那是自然,除非贵徒有欺男霸女伤害人命的不法行为,他们只需要安份守已,过后都会无事。”

    “感谢施主的慈悲。”老僧在几张清单上一一签好字,翻到最后突然发现少了什么。

    “寺中田契似乎遗漏了,应该放在藏经阁中的第二层,有个泛黄的匣子......”

    不等他说完,桃儿便出口打断了他的话:“不是遗漏,按照战时管制法,所有的田地都被......充公了。”

    老僧愕然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略带稚气的眼中有着不容置疑的神情,周围的那些火枪步卒似乎有意无意地盯紧了他们,细长的圆管子微微抬起,他的心里一颤,赶紧在最后一张签上字,按下手模。

    “多谢方丈的配合。“

    桃儿使了个眼色,让军士将这些僧人带出去,随后大队的保障人员和施工人员进驻了寺院,将巨大的铁制天线安放到佛塔的最高处,无数条线缆从塔上落下来,牵往设在厢房的各个部门,一台台通讯器材和电缆线被安放在房间里,有的直接利用僧人们的炕床或是念经台,再将线缆拉向城中的指挥机关,巨大的发电机组首先调试完毕,随着开关被人合上,发出一阵刺耳的轰鸣声。

    房间里的吊灯一盏盏亮起来,桃儿带着人四处检查,保障都的电力工程师大多数都是一年前就毕业的学子,里面还有不少是学堂的夫子,有志于深造的从而学到更多专业知识。

    “一号机组工作正常。”

    “二号机组工作正常。”

    “三号机组工作正常。”

    桃儿手持通讯器,从电机房走出来:“电力供应正常,试机开始。”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一部部通讯器材被打开,指示灯由红变绿,很快就接到了第一个信号,正是来自于昌平县城,听到里面的呼叫,桃子头也不回地问了一句。

    “总部的线路接通了没有?”

    手下摇摇头:“管技师在那边指导,大约还要一会儿。”

    设在县衙的临时行辕,最外围是吴老四的亲兵都,四个角的哨楼上架设起班用机枪,几个硕大的探照灯安放在楼顶,门口设置了障碍,同样由身背56半的亲兵守卫。

    原本用来审案的大堂被清理一空,当中摆放着几张方桌拼接而成的指挥台,当刘禹等人走进来时,他的亲兵已经将一张高比例的地形图在台子上铺开。

    “前厢到位没有。”

    他的身后是总指挥使马应麟和几个厢指,还有一群特殊的人员,他们没有穿制服,而是各种普通的装束,听到他的问话,马应麟首先答道。

    “截止昨日为止,前厢的第一军进驻昌平,第二军在怀来以西,第三军接近龙庆州,第四军正向石槽、牛栏山一带进发目的地是顺州,第五军到达榆林镇后便没有动作,如果一切顺利,他们会在今明两日完成布署,切断鞑子的北逃之路。”

    “北边只放一个厢,会不会有些单薄?”

    出言之人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操着一口北地汉话,正是半岛战役中率先投向琼州的上万户郑镇国,他是阜平人,家乡位于真定路的西部边界,在进军河北的过程中,他主动说动了家中放弃抵抗,使得半个真定路不战而降,也赢得了刘禹的信任,与他一块儿的几个男子有着同样的背景,是半岛大军中几个投诚的汉军万户,家小俱在河北各路,都为新军的解放行动立下功劳,被刘禹集中起来,以幕僚的身份参与军机,有点像是后世的参谋班子,取得就是他们熟悉北地形势,虽然没了军权,能站在这位新主人的身边,他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如今的形势已经渐渐明朗,最后的决战即将到来,他们都是经历过半岛战事的,见识过琼州军的真正实力,又在琼州呆了一个多月,亲眼看到了那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新奇事物,早就在心里倒向了对方,只是一时间没有机会进入核心圈子罢了,眼下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

    刘禹没有答话,马应麟接口说道:“老郑有所不知,前厢是射声军中最能打一部,只有将他们放到北边,才能截住北边的通道。”

    郑镇国指着地图说道:“方才听老总的话,他们的速度很快,必然已经引起大都方面的注意,以某家对大汗......鞑酋的了解,他们的反应一定会很快,前厢的几个军分散在各处,相距不近,恐怕压力会不小。”

    刘禹盯着地图,头也不抬地问道:“通讯接过来没有?”

    一名亲兵跑出去,很快就带来了一个人,纤细的身材包裹在紧身的制服里,竟然是个女子。

    尽管抛头露面有些日子了,被这么多大人物齐唰唰地盯着,管道升还是有些紧张,匆匆来到刘禹的面前,向他一拱手。

    “主君,昌平县的通讯接通了,他们已然与鞑子接战。”

    刘禹接过消息,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顺手递给马应麟。

    “好家伙,一出动就是五千骑,忽必烈当真阔气啊。”

    马应麟看完递给郑镇国,几个人全都站到他身后一起看着那份消息。

    “事情有些不对。”郑镇国看过之后,马上趴到地图上。

    “何事不对?”

    “数目不对,主君来看,昌平县城距离大都不过百里,骑军半日可达,步卒赶得快一天一夜也尽够了,按消息上所说,第一军从进驻县城到敌人来袭,不过两天而已,这么长的时间,缘何只派出了

    一千步卒五千骑兵?”

    “老郑,你担心他们还有后手?”

    “一千步卒应该是试探,五千骑兵是突袭,可若是我军不出城呢?岂能无步卒押后,昌平县城只有一个指挥的兵力,连城墙都站不满,这个消息必然有内应告知大都,某料定这支步卒不会少两个万人队,或许更多,目标就是第一军。”

    刘禹渐渐回过味来,打仗不是玩战略游戏,敌人的应对不是电脑设定好的,而是有着极大的变数,他所面对的是这个位面最强的家伙,不是什么蠢人,前厢的五个军摆得那样开,可想而知人家会不会利用?这里的百姓心向何方,只看如临大敌的良乡县城便可知一斑,他不能将所有百姓都关起来,又没有力量截断所有的通道,因此在大都路,敌人在情报方面,不会逊色他多少。

    “那就电告前厢各军,向昌平县城方向靠拢,左厢。”

    马应麟身后的一名男子抱拳应道:“末将在。”

    “你的左厢动作要加快,向马安山、麻峪口一带进击,以备策应。”

    “末将这就去。”

    男子“镫镫”跑下堂去,刘禹又看向另一名男子。

    “右厢。”

    “末将在。”

    “你的人立刻压向宛平县,最迟明日拿下卢沟桥,做出大举渡河攻击的姿态。”

    “末将领命。”

    两人很快离开了,刘禹指着大都城以北的地图说道:“京东方面的联系要加强,若是通讯不畅,可以考虑派出骑兵,通讯都也可以派人过去,帮助他们建立指挥系统。”

    管道升在一旁请命道:“属下愿意带人过去。”

    “你......”

    刘禹犹豫了片刻,后者赶紧解释:“属下会骑马,也会打枪,不会出事的。”

    “也罢就是你吧,吴老四。”

    “属下在。”吴老四从堂外跑上来。

    “分出一伙人,护送她和她的人前往河间路,那里没有人烟,只需要提防盗贼便是,挑机灵点的,最好有北方人。”

    “属下这就去挑。”

    管道升兴奋地跟着出去,刘禹摇摇头:“消息来源还要加强啊,不能等到前边的将士都接火了,咱们才知道,机宜司要想法子。”

    这里面没有机宜司的人,马应麟只能自己开口:“昨日杨参谋还同属下说呢,机宜司在北边的力量不弱,大都城内戒备森严,特别是咱们大军压境,盘查犹其加紧了许多,再加上通讯不畅,一时有些来不及也是有的。”

    刘禹突然想起来:“杨参谋人呢?又去后营了。”

    这话听得众人都笑了,如今营中都知道杨行潜的意中人就是刘府大娘子的心腹侍女,为了提高她的地位,被主君认做了义女,只等年岁一到便能成亲,正说着,就看到一个身影匆匆跑进来,可不正是杨行潜本人,刘禹笑着打趣了一句。

    “后营安顿好了?”

    “安顿好了。”

    杨行潜顺口答道,众人俱是宛尔,他有些莫名其妙,又不知道笑点在哪里,只看着刘禹。

    “属下不是从后营来的,机宜司送来了消息,鞑子有大动作。”

    笑声嘎然而止,刘禹从他手中接过消息一看,面色顿时凝重起来。

第二百二十四章 北伐(八十二)

    前厢五个军沿大都城北面展开,为的是切断敌人的北退之路,第一军占据昌平时,第二、三、四等军还在往更北面的怀来、龙庆等地穿插,为的是形成一个战略纵深,而不是一条平行线,毕竟他们只有一万二千五百余人,加上辅军也没到两万之数,如何挡得住那么长的战线,还不如以内外古长城为依托,守住各个要地来得实在呢。m.www.uu234.net

    可这样一来,第一军就显得太过于突前了,离敌人京城不到百里的昌平县城,几乎就是大都城的北方门户,为了避免腹背受敌,云帆这才带着军中主力向居庸关、南口、北口一带的古长城进发,只有拔除了这些钉子,昌平县城才能无后顾之忧,同时也能与更北一些的第二、三、四等军遥相呼应,谁知道才两天功夫,鞑子就直奔着县城而来,人数还不少。

    急切之下,他亲自带着第一指挥往回赶,好不容易到了南口,收到了更准确的消息,鞑子前部一个步卒千人队被击溃,后头紧接着便是大队的骑兵,显然是有备而来,并非试探性的攻击。

    于是,连吃食饮水都顾不上,便再次踏上归途,这一路可没有平直的官道,全是凹凸不平的土路和山道,极度考验脚踏车的质量,好在这批新产品经过了改进,总算没有出现大量的抛锚。

    半个时辰后,他终于带人赶到了昌平县城,一个指挥的步卒分成两股,从县城的两端疾进,城门都没入,造成一种主力大军回援的气势,直接出现在敌军的两翼,大有包抄歼灭之势,当两边密集的排枪声响起时,本就到了强弩之末的敌军立时就崩溃了,不鲁合罕一声长叹,心里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就是天王老子也收拾不得,只能带着大旗与手下一路狂奔,头也不回地朝外逃去。

    “你带上两个都继续追赶,不必太急,只需持续施加压力便可。”

    云帆嘱咐了第一指的指挥使一句,马上和其他的手下打扫战场,回过头,整个战场的全貌顿时凸显在眼前。

    自城外三十步开始,一层层的尸体堆得密密麻麻,从他们倒下的方向,云帆甚至可以想像得到战况的激烈,先是一个千人队的步卒冒着密集的排枪发起冲锋,到了五十步以内,手_榴弹将他们的攻势打断,不得已,敌人只能分散成小股或是单兵在地形的掩护下向前突进,当这样的攻势被拙败后,便轮到骑军登场了,他们来得极快,当郑福所部完成阵型转换时,已经到了两三百的距离,城头上的火炮杀伤了一些,倒在最外头的便是,然后便是排枪,第一次对阵骑兵,显然有些紧张,两百步左右的开火效果有限,因此这一区域的战果不大,而到了百步左右,大量的马匹或死或伤,很显然是由于几百枝火枪组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火网,敌人在这一区域丢了上千人手,还有许多没有死尽的人或是马在血泊中哀嚎。

    当进入五十步左右时,战况已经不能用激烈来形容,尸体一层叠着一层,堆成一个小小的山坡,被这片山坡围在当中的,就是他的第三指,那面插在泥地里的指挥旗千疮百孔,上面的图案已经难以辨认,旗帜下同样是一层层的尸体,绝大部分都是他的人,唯一还能站着的只有九个,人人背靠着背倚在一起,双手紧紧握着上了刺刀的火枪,从头到脚全是血污,根本看不出谁是谁,嘴里依然在不停地冒着话。

    “来呀,狗鞑子,爷爷不怕你。”

    “老子够本了,拼一个都是赚的

    。”

    云帆摆手制止了其他人的靠近,很明显,这些人已经失了神智,根本分不清敌我,就在这时,一个嘶哑的声音吼了起来,让他的心头一颤。

    “张德全,开炮,你他娘的开炮呀。”

    他们的地上有一堆碎片,一看就知道为了防止落入敌人之手,早已经将通讯器踩烂了,云帆用力大吼一声。

    “第三指指挥使郑福。”

    那人条件反射般地立正答道:“到。”

    “整队!”

    “是。”

    一个血人走出来,转过身去,向余下的人发出号令。

    “第三指集结。”

    余下的八个人立刻收起枪,一个挨一个地排成了一排,郑福让他们报了一回数,转身正色答道。

    “第三指集结完毕,总数五百五十二人,实数九......”

    郑福的声音突然间停了下来,嘴唇不住地颤抖着,眼中渐渐有了一丝焦点,云帆上前接过他的火枪,这个六尺高的北地汉子一下子瘫到在地,差点就没扶住。

    “军指,军指,我对不住你,老六、柱子、崇武......还有那么多弟兄,全都死了!”

    “我看到了,他们都是好样的,咱们第一军,没有一个孬种。”

    云帆一边安慰他,一边检查身上的伤处,光是折断的箭杆就有三根,一道道明显是刀伤的口子纵横交错,有些血都凝固了,有些还在不停地往外冒,抓住他的那只手渐渐滑下去,声音变得越来越微弱。

    “止血带,药粉,快。”

    一个手下赶紧打开急救包,一股脑儿递过去,余下的人也是个个带伤,被他的人七手八脚地扶住,就地实施紧急包扎,眼见厚厚的止血带缠上去,鲜血依然往外渗,他急得想要将郑福背在身上,后者虚弱地说道。

    “老福不成了,临了还能挣个烈士,不亏。”

    “放屁,你这身子骨跟头牛似的,老子死了你都不会死,一会儿让嫂子给你扎两针,一准儿活蹦乱跳。”

    郑福咧嘴想要笑一笑,却眼前一黑,栽进了他的怀里,云帆的心里一沉,背起他就往县城的方向跑,没跑上几步,一群身影迎面而来,领头的正是自己的妻子。

    “快,救救他。”

    云帆顾不得同她打招呼,焦急地喊道,赵三娘子赶紧让后面的担夫上前将人解下,平放到担架上,搭着脉瞧了瞧,语速极快地说道。

    “脉搏很弱,是失血过多所致,须得立时输血。”

    她从郑福的脖子上扯出一块白色的金属牌子,找到最下面一行,上面印着一个小小的“甲”字。

    “让所有甲型血的军士到城内集中,把人抬过去。”

    云帆马上发出指令,输血不是什么稀奇事,早在南洋战事时,他就有过类似的经历,两人也因此而结缘,很快幸存的军士就被担架抬进了城中,除了符合要求的军士,其余的人仍然在城外打扫战场,将遗落的火枪和弹药收拾起来,以免被鞑子拾去。

    统计的结果很残酷,第三指

    五百五十人,除了留在城中的第五都和炮队,活下来的只有十三个,包括三个都头在内战死了三百二十一人,还有轻重伤员八十余人。

    战斗力最强的第三指算是完了,此刻云帆还来不及去感伤,甚至来不及掩埋那些战死弟兄的遗体,一个惊人的消息从总部传来,就在这支骑军的后头,跟着至少两个万人队,此刻离县城只有不到半个时辰了!

    “第一指停止追赶,所有人退回城中,放出飞行器,搜索周边三十里的敌情。”

    云帆一迭声地传下令去,一刻钟之后,他的搭档邵成带着三个满编的指挥首先赶到,也让他心里有了底,又过了半刻钟,第一指的指挥使将两个都的追兵带了回来,同时带回了大军来袭的消息,也从正面印证了总部的消息,然而等到飞行器将画面传回来,他们才知道,所有的估计都太轻了,鞑子这一回出动的,并不是两个万人队,那只不过是前部,后头还有一眼望不到边的行军队伍,步骑皆有,单单数出来的万户旗号,就不下八面!

    李庭与南边那位著名的李相公只差了一个字,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虽然被归入了汉人的种类,还有一个明显的汉名,却是个如假包换的女真人。

    最早跟随阿里海牙驻防鄂州,后者南下之后,他先是奉调去了淮西,京东路闹得太凶,他又做为宿将被召回大都,在忽必烈回京前,便于中书省招募新卒,等到阿塔海撤围返来,几十万大军重新编整,他便成了其中一部的统领,以蒙古汉军副都元帅的官衔成为阿塔海的副手之一,麾下有八万汉军两万探马赤军,新卒老卒各半,战斗力相当不俗。

    忙部的五千骑便是其中之一。

    “五千人,连一个时辰都撑不到,折了些兵马事小,撼动我军心士气,却该如何处置?”

    不鲁合罕正处于惊魂未定之时,从决死冲锋到无奈溃逃,心理上早已经处于下风,乍一听他的话,这是要拿自己开刀么?不由得赶紧分辨。

    “忙部五千勇士你看看还剩了多少,宋人火器厉害,我们以十人换一人都不见得能成,就算这样,也差一点就拿下了他们的旗帜,只是没想到他们的援军来得太快,这才功亏一篑,虽然没能取胜,我们也尽了力,还拿到了完整的火枪,大汗驾前也有话说,不知道元帅想怎么处置?”

    “顶得好。”李庭冷哼了一声:“力战不敌,还立下功勋,要是当场处置了你,难免有人不服,可若是这么放过了,这仗不打也罢,来人,绑了。”

    不鲁合罕没想到他当真敢动手,又惊又怒,挣扎着喊道:“你敢杀我?”

    李庭看了一眼左右,那些蒙古人也好,汉人将校也好,都拿眼睛瞅着自己。

    “忙部力战不假,你未能拖住宋军,只知死拼,致使咱们的谋划落空,这却饶不得,你的人头,不是某家要的,而是军法无情,就是到了大汗驾前,也是这话。”

    不等他再说什么,一摆手:“砍了,首级挂到路边给所有人看,忙余部编入前军,待罪立功。”

    众将眼睁睁地看着刀光落下,当场就行了军法,看着那颗死不瞑目的人头,人人都是噤若寒蝉,心知这个汉人是发了狠,谁的面子也不好使。

第二百二十五章 北伐(八十三)

    老天欲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顶 点 X 23 U S

    刘禹如今是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自从大军进入河北路以来,抵抗就越来越激烈,许多城池都战到了每一幢屋子,守将与城偕亡者比比皆是,其中多数还是汉人,这样的情形就连当初北宋亡国时都不曾出现过,等进了大都路,突然沉寂下来,涿州这个门户要地兵不血刃便落入骑军之手,房山、良乡等县也未经战斗,守臣不是跑了就是逃了,有什么区别么?

    还真有,算算日子,他带着后厢进入大都路有十天了,一路所见到的百姓面上都是一个表情,惊恐中带着些冷漠,远没有河南、京东等百姓的兴奋,甚至也不像河北一带,给他感觉就像是坐在火山口上。

    就以指挥行辕所在的良乡县城为例,市面上一片萧条,大部分商铺都关了门,只有一些挑担子走街串巷的小贩在四处走动吆喝,看到军士便赶紧避开,唯恐给祸害了,其实新军的军纪还不错,虽然达不到后世解放军的标准,在这个时空,应该是首屈一指的正义之师了,无奈人家不相信,也不给个表现军民鱼水情的机会,只能是井水不犯河水而已。

    通讯指挥系统搭建完毕,一条条的消息便从四面八方传过来,他的整个幕僚班子都被鼓动起来,尤其是以郑镇国为首的那批新晋人员。

    “主君请看,大都城西北面,桑干水和卢沟河可谓天然屏障,前厢渡河去往昌平等地却不曾受到任何阴挡,事情恐怕有不对。”

    另一个原汉军万户名为褚怀远的也接口道:“确有蹊跷,前厢出兵时,天气尚寒,河水多有封冻,哪里都能过去,防守不易,如今却是开春时节,河水渐次解冻,水流又冷又急,故此,河上的几处桥梁便成了关键之处,主君昨日令左厢袭取卢沟桥,实是见识卓著,可别处就不同了。”

    刘禹听着他们的说辞,目光在地图上打着转,这个时代的地形地貌与后世大相径庭,不能拿后世的来套,一切都是在北地的机宜司探子经过几年的详细打探绘制而成,他再拿到后世去做精修,勉强可以用作军事。

    卢沟河是大都左近的一条大河,后世改名叫做“永定河”,历史上曾经多次因水患而改道,眼下它的走向大致上是由北而南,在良乡县境内拐了个近似九十度的弯,成为大都西面和北面的天然屏障,河上除了大名鼎鼎的卢沟桥,还有四五处石桥或是木桥,还有十多处渡口可供来往,元人定都之后,商业渐渐发达,对于交通的需求大增,这些桥和渡口倒有多半都是新修的,全都被一一标注在地图上。

    “二位请继续。”

    郑镇国等人得到了鼓励,胆子也大了起来。

    “主君,打仗无非就是调兵遣将,可调多少,去哪里却有些说道,便是兵书上的知己知彼,当初在半岛上,我军虽众却是两眼一抹黑,被主君一路调遣,自蹈死地,连个拼命的机会都不给,这样的仗方是上乘。”

    怀远在一旁笑道:“老郑说溜嘴了,哪里是我军?”

    “是,说顺嘴了。”郑镇国见刘禹并不在意,接着说道:“咱们在河北诸路耽搁了近两个月,打了多少场硬仗,说句不好听的,败仗打得多,学也学会了,如今咱们突破了涿州,反而没了声息,前厢孤军突进数百里,连昌平县城都轻易拿下,任咱们从容布置,这岂非失了先机

    ?”

    “说下去。”刘禹隐隐觉出了不对。

    “若某是那鞑酋,明知不敌,如何肯把仗放在明面上,诱敌深入、断其粮道或是击其侧背才是正理,在这里,咱们处处是敌,消息也不如以往灵通,这就是可乘之机,主君请看,前厢与主力相距三百余里,又被隔在了桑干水和卢沟河以北,他们知道咱们只有一万二千余人,会放过这个各个击破的机会么?”

    “你的意思是?”

    郑镇国等人显然有过讨论,肯定地说道:“鞑子对昌平县城的攻击,很可能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有意为之,若是这般谋划,必定要阻断咱们的增援,特别是桑干水和卢沟河,各个渡口和桥梁只怕已然不保,就是各个要处,也难保不被窥探,咱们的人少,不可不防啊。”

    不得不说,这绝不是杞人忧天,一直以来的顺利和不断取得的胜利让军中滋生一种骄傲是难以避免的,就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只等着一仗定天下,宣布改朝换代了,殊不知,敌人是不会自己退出历史舞台的。

    仿佛是为了印证对方的推测,没等刘禹说什么,大堂外头响起了一阵喧哗声,吴老四匆匆跑进来,连礼都没行,急急地开口说道。

    “城中生乱,到处都生起了火头,看不清有多少人,也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只怕是冲着主君。”

    吴老四的目光有些不善,手中的56班枪头大开,微微对着地面,刘禹看了一眼堂外,不知不觉天色竟然已经黑下来了,大堂上吊着一盏led白光灯,照得众人脸色阴晴不定。

    “不对,他们选择这个点暴起,肯定知道咱们这里戒备森严,佛寺那边呢?有多少守卫。”

    马应麟在一旁接口:“从后厢拨了一个都看守。”

    “不够,吴老四你带上一个伙去加强那里,无论用什么法子,不能让一个人有失。”

    吴老四一愣:“那如何能成?贼人肯定是冲着咱们这边来的。”

    刘禹冷笑了一声:“就怕他们不来。”

    吴老四被他赶出去,刘禹又同马应麟说道:“平叛的事交与你,后营有许多女子和民夫,一定要确保他们的安全。”

    “属下也走了,主君怎么办?”

    马应麟的目光在郑镇国等人的身上扫过,意思再也明显不过,那种若有若无的猜疑让郑镇国等人极不舒服,却什么也没说,只听刘禹摆摆手说道。

    “我就守在这里,若是让这群乌合之众得了手,还妄谈什么天下?”

    “属下遵命。”

    马应麟无法,只得自行离去,刘禹转过头,对郑镇国等人说道。

    “这里人手有限,每个人都要用上,诸位出身军伍,想必学会火枪也不是难事吧。”

    郑镇国等人相互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惊愕,原以为,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又是叛乱,他们纵然不会被看管起来,也应该是软禁于某间小黑屋,等着事件平息了再放出来,可是没曾想,人家不光没有这么做,反而还要将火枪发到手中,那是何等的信任?

    刘禹静静等了一会儿,只见郑镇国当先一拱手:“早就见识了火枪的

    厉害,若是能亲手一试,也不枉走了这么远的路。”

    “那就多谢诸位相助了。”

    与其分出人手来防备,不如将他们推上前线,成为自己的助力,这个道理刘禹怎么会不明白,何况他也会有所准备,至少防弹衣之类的装备是不会拒绝的,其实,他所担心的并不是良乡县城会如何,而是数百里外的昌平县城。

    ......

    几乎在良乡县城出事的同时,昌平县城内也是风潮涌动,云帆拿着千里镜站在城头,面色凝重已极。

    他手中只有四个满编的指挥和一个打残的第三指,连同辅军在内也不过二千三百余人,其中还有八十多个轻重伤员,无法动弹的重伤员就有近六十人,包括昏迷不醒的郑福。

    而城外的敌人,两个万人队的汉军步卒已经在扎营,夜空中反遇出一片红彤彤的火光,而根据飞行器的探知,后面至少还有七、八万的步骑,最多一个时辰就能赶到,至于征发的民夫,怎么也不会少于三万,敌人这是玩真的,要在援军赶到之前,一举端了昌平县城和自己这二千多人。

    原本料敌先机,打不过他也可以跑的,可那些轻重伤员,就算抬上担架也必然跑不快,脚踏车的速度已经赶不上快马了,再加上这么一出,敌人只怕巴不得他们放弃城防,在行军的过程中袭击自己。

    从军这么久以来,云帆第一次面对如此的形势,镜头里黑沉沉得,元人的大营里没有什么动静,可他却不敢有丝毫小觑,身后传来一阵“蹬蹬”的脚步声,不必回头他也知道是谁。

    “修己,军中如何?”

    “还算稳定。”邵成犹豫了一下,云帆放下千里镜,转过头来。

    “出了什么事。”

    “伤员们不肯治疗,想让......咱们撤离。”

    邵成艰难地说出口,云帆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的脸,缓缓说道。

    “修己以为,咱们当不当走?”

    “你是主官,这个决心须得你来下,职责所在,某要提醒你一句,如今咱们被隔绝在昌平县城,最近的援军要两日方到,城中暗流涌动,已经乱过一次,可咱们却没有时间去斟别,城外至少有八万敌军,他们一定会强攻,咱们的弹药情况也不容乐观,火炮只有三个基数,只有枪弹还算充足,可是伯益你也知道,这一回的敌人不同于以往,他们不畏死。”

    “弃了他们逃走么?”

    邵成劝道:“咱们也不怕死,可是咱们所有人的命加在一块儿也比不上弟妹一人,这是抚司下的死命令,你护着她离去,是军令不是逃走。”

    他压低了声音:“弟妹有了身子,你难道想让恩师家中绝后么?”

    听他说到父亲,云帆的身子一晃,伸手扶住城砖,没等说出话来,只听城中轰然作响,将二人的注意力全都转移过去。

    “不好,城中怕是有变。”

    邵成的脸色很难看,云帆赫然转过身,只见黑沉沉的元人大营中也有了动静,一声声嘹亮的号角刺破夜空,两人对视了一眼,心下都是了然,如今的形势,就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北伐(八十五)

    “桑干水中下游数百里之地俱已解冻,水流湍急倒也罢了,几处渡口竟是一只渡船也无,好些木桥只剩了桥桩子,涉水之处只有当地老人才知晓,一时哪里探得出?”

    县衙大堂外呐喊声十分响亮,通红的火光直冲天际,隐隐还能听到“哒哒”的枪声,应该是从佛寺那个方向传来的,县衙外没什么动静,刘禹一脸平静地站在阶前,看着那些如临大敌的亲兵们,头也不回地说道。顶 点 X 23 U S

    “咱们不是有橡皮舟么?”

    杨行潜慢声答道:“河对面有敌军的步骑一直在盯着咱们的行踪,显是打算半渡而击。”

    刘禹被他一提醒顿时明白自己思虑不周,既然都做到这个地步了,哪能没有后手,左厢北渡桑干水就是为了接应前厢,敌军将前厢放过去,却意图阴截左厢,目地已经十分明显了。

    “右厢拿下卢沟桥了么,不会也拆了吧。”

    “那倒不曾,只是桥头的争夺十分激烈,桥面不宽,咱们的火枪施展不开,敌军早有准备,以厚木夹石板为墙,死伤惨重也不后退,双方打了两三个时辰,咱们的人还没能拿下石桥。”

    杨行潜的话让他想像出战斗的激烈,卢沟桥是石拱桥点火无用,拆起来又麻烦,再加上自己的人动作快,这才保存下来,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按照最新的战报,射声军三个厢都在战斗中,再加上良乡县城的这摊子事,敌人不动则已,一动就是大手笔,。

    “前厢撑得住么?”

    杨行潜叹了一口气:“第一军驻防昌平县城,被两万步卒围攻,后头还有五、六万步骑,他们只有二千余人,之前的战事,一个指挥几乎打残,连指挥使都重伤昏迷,不知道能不能救过来。”

    “就这样,没了?”

    杨行潜拿着那张纸翻来覆去,疑惑地说道:“还有什么?”

    “我却不信,忽必烈排出这么大的手笔,会放过昌平县城?”

    杨行潜一愣:“主君的意思,他们也同咱们这般,城中有叛贼作乱?”

    刘禹一点头:“围城夜战,利弊不好说,若是没有倚仗,他们又何必如此,咱们终归还是小看了那位位面之子啊。”

    杨行潜默然,这个推断并非没有理据,昌平战事的整个过程,无不喻示着敌人已经掌握了县城的虚实,既然如此,又怎么可能放过县城这个要害,想到在这黑夜之中,外有大军登城,内有叛贼作乱,以两千残军,要如何撑过今晚?

    “属下方才在前头听郑镇国等人议论,鞑子此番动作,意在第一军固然不假,可若只是为了二千余众,未免有些小题大作,怕是昌平县城只是个幌子,转的却是别样心思。”

    围城打援?刘禹微微有些吃惊,这是极有可能的,桑干水一线布防,便将前厢截断在了大都城以北,而敌人却可以从容调兵,如果昌平县城只有七、八万人马,桑干水一线摆个四五万人也尽够了,忽必烈手中至少还有三十万步骑可用,只怕还不只。

    “前厢各军到哪里了。”

    “最快的第二军接近内长城,明日可抵居庸关,最多夜里便能到达城下,第三、第四军要晚上半日,第五军离得远,至少还有三

    日方到。”

    “电告第二军,进驻居庸关后暂且不要动,等第三、第四军集结一处再出发,至于第五军嘛,也不要再连夜赶路了,慢慢向昌平靠拢吧。”

    “那岂不是要迟上半日?”

    “第一军撑得住。”

    刘禹想到那个外表文弱,内心刚强的男子,断然说道:“电令左厢各部,某不管他们用什么法子,一定要突破桑干水,威胁敌军侧翼。”

    杨行潜“嗯”了一声:“要不要调羽林军?”

    刘禹想了想:“隔得太远,来不及了,还是让他们肃清官道,打通与忠武军的交通吧,这条线上是不能有失的。”

    射声军大举进入大都路之后,姜才便带着骑军转向大都城南面,一方面是掩护主力侧背,一方面是打通京东一线,因此他才会放心让管道升只带了十几个护卫便赶往河间路。

    忽必烈大军压境,全力对付隔得最近的射声军,也从侧面表示忠武军还没有逼近大都城,给他们以压力,特别是水路,也不知道此刻行船到了哪里,有没有在直沽口上岸,不得不说,对手选择了一个最好的时机,出手又准又狠。

    “哒哒哒”

    外面突然间响起了连续不断的枪声,刘禹已经有了些经验,一听就知道是56班特有的节奏,叛贼倒底不会放过这么显眼的目标,杨行潜暗暗有些心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主君,只见灯火下的身影岿然不动,只在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个阴冷的笑意。

    ......

    县城外的广阳_水边,一座座营帐连绵不绝,除了后厢的四个军一万兵马,还有后营的医院、通讯、保障、宣传等部门,连同北上以来搜罗的女子,足有近五万人之多,光是女子就超过了三万,大都是在河北各路抓来的,超过半数都是获罪的官宦子女,因为没有地方安置,只能随军行动,平时做一些洗衣做饭、浆洗缝补的活计,换来一顿饭食。

    早在大军进入河南时,听潮就接过了后营的事宜,将杨行潜从繁琐的事务中解放出来,她本就在琼州做过这些事,此刻自然是轻车熟路,当下按照军中条例,将后营管理得井井有条,反而忽视了本职工作。

    主君的暖床侍妾。

    这也难怪,自进入河北路战事就没有断过,好不容易到了年关,主君又不知去向,失踪了足足半个月,直到出了宵方回,来不及与她温存几日,大军便进了大都路,眼见决战在即,哪里还顾得上她。

    听潮是个稳当的,并不觉得自己受了冷落,反而将全部心思放到后营的事务上来,这里女子众多,她的身份正好适宜,从后厢的军士到后营的女子,无不把她当成主母在看待,哪能不尽心呢。

    城中火光冲天,映红了黑夜,听潮不免有些担心,好在通讯没有断,知道夫君有所布置,并没有多少慌乱,马应麟带走了后厢的四个军去平叛,她便组织受过训练的男女拿起火枪自卫,也不出击,只扎紧了各个营寨,自己带着一队火枪手四下巡视,弹压那些想要趁乱生事的,特别是女人。

    董秀贞本是睡下的,听到动静又醒过来,帐子里的几个女人都在说话,让她想听不清也不成。

    “听闻大汗动手了,城里且不说,外头还有大军

    呢。”

    “谁说不是呢,如今集结的大军没有一百万也有八十万,就这么压过来,可怎么得了?”

    “咱们前前后后加上女子也不过七八万,那不是螳臂当车?”

    “咱们都是被掳来的,家中毁了,亲族还在那边,若是当真败了,怕是没脸再回去。”

    ......

    她听得五味杂陈,说是掳来的不确实,宋人其实没有怎么管束,有一阵营里每天都会少上几个,不必说是偷跑了,可人家既没有捉拿也没有连坐,反而告诉她们,要走可以直接说出来,还有路引和吃食送上,这么一来,反而再也没人走了,那里必竟是河北,离着大都颇有些距离,这里可不一样,眼见着大都城就在眼前了,她的大伯董文用可是当朝的兵部尚书,也不知道会不会带兵来剿?

    消息越来越不确实,等到后厢的军士整队离营,偌大的营地只剩了一群女子和辅兵,除了一部分配与了军士,还有大半都是如她一样的罪属,也是做事的主力,做了这么久,每日里缝缝补补之外还能教孩童女子识字,日子比不得闺中,却胜在安稳,乱世之中,似她这样的女子,能保得一条命已是极难,哪里想得到,会有安稳日子过?

    她心里的一惊,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把这里当成了安稳之地。

    胡思乱想中,帐子里的女人已经停下了议论,只听得外头传来梆子声,纷乱的脚步渐渐远去,她从榻上坐起,发现帐子里的女人都在收拾细软,一个接一个默不作声地溜出去,心头不由得大骇,掀开被子披上衣服站起来,整个帐子里已经没剩下几人了。

    趁乱逃跑?

    董秀贞有些不敢相信,这里离着大都城是很近,或许走上个一天一夜就能到,到了以后呢?大伯会收留自己么,可若是留下,会不会再次成为元人的俘虏?想到那些蒙古人,她突然感到了害怕,他们还会像外头的军士一样待自己么?

    帘子被人掀开,一盏手提马灯朝里面照了照,几个人影冲进来,为首的女子拿着灯在她面上瞧着,同时也让她看清了对方,竟然是传说中的主母。

    “她们都走了,你怎么不走?”

    “我.....我怕。”

    董秀贞的话让听潮有些好笑:“怕什么,跑便跑了,又不会去捉回来。”

    “我怕外头的乱兵。”

    听潮将马灯从她脸上挪开:“你倒是个聪明的,实话同你说吧,从这里到大都城,到处都在交战,就算要走,也该等战事平息了,咱们进了大都城再说,这会子黑灯瞎火的,不是找死么。”

    董秀贞愣愣地看着她们统计一下人数,帐子中原本住了十个女子,一下子跑了七个,余下的三个除她之外,竟是没睡醒的,否则只怕就剩了她一个人也说不定。

    在听潮出去之前,突然听到她问了一句。

    “咱们能打进大都?”

    “当然。”

    听潮头也不回地走出去,跟在后头的几个女子都是嫁与了军士的,她们人人身上背着一种细长的管子,董秀贞认得,正是这种火枪,夺去了她好些亲人的性命。

第二百二十八章 北伐(八十六)

    “嘣”

    云帆一脚蹬在敌人身上,顺势拔出刺刀,一截高大的身影“扑通”倒栽下去,连哼都没哼一声,他马上蹲下身体,听着从头顶上飞过去“蔌蔌”声响,那是城下的敌人弓箭手在盲射,因为没有光亮,准头是谈不上的,但是威胁依然存在,也给守军造成了伤亡。

    云梯上没有动静,想必这一波的进攻退下去了,他赶紧坐到城垛下,背靠着女墙喘了口气,顺手拿起一个铝制的水壶,摸黑扭开壶盖,往嘴里倒了几滴,如今没有铺兵,只怕不会有饭食饮水送上来,必须要省着点用。

    把盖子扭紧,他赶紧摸出火药,摸着黑打开枪身上的火药室,将定装火药倒进去,又卸下枪头上的刺刀,放入一颗钢弹,用铁条使劲捅进去,腰间的牛皮袋子已经空了一半,由于满装是二百,不必数也明白,袋子里的钢弹不足一百了。

    这可不是栓动步枪,上一次弹要好几个步骤,两百颗的携弹量,差不多可供一个月的用量,寻常的战事,哪怕是攻城战也用不了多少,如今才不过一个晚上,便用去近百颗,可见敌人有多顽强。

    此时他还有两枚手_榴弹挂在腰间,全都摸出来,一个一个拧开盖子,将火绳和拉环抠出来,放到脚边顺手的地方,偏过头,从垛口处往下看,大约百多步外,一块块盾牌插在泥土中,后面打着松明火把,那些弓箭手不时地从盾牌后现出上半身,张弓搭箭射向城头,这个距离很尴尬,大部分箭支都飞不过城墙,可火枪的枪弹打在盾牌上也未必能击穿,显然是经过了精心的设计,再加上城头上熄了火把,仅有的箭枝也不过是飞上半空,不知道落到了哪里,不过威胁依然存在,至少他们无法再直起身自如地瞄准,刚开始,守兵还会在敌人退却的间隙瞄准那些弓箭手射击,后来次数一多,就没人再这么干了,效果一般不说,趁这功夫不如吃口东西喝口水歇一下的强,因为只须再过上一会儿,新的攻势就会到来。

    云帆收回头,将身体靠在城墙上,城内的各处还在冒着火光,不时响起的排枪声,显得格外刺耳,好在听声音都离着很远,说明叛贼已经被击退,自己的人正在追击,也让他稍稍放心不少。

    一个黑影向这边移过来,明显是弯着腰,他本以为是自己的搭档,走近了抬起头,墨如漆点的眸子让他的心一下子温暖起来,赶紧摸上前去捉住了她的手。

    “这里危险,你如何来了?”

    赵三娘子的头上换成了军士的圆盔帽,也不知道是哪个伤员的,反手握住丈夫的手,只觉有些湿滑,一股血腥气扑鼻而来,心惊不已地开口。

    “你伤着了,让我瞧瞧?”

    云帆摇摇头:“不是我的血,不妨事的。”

    赵三娘子哪里肯信,抓住他的手腕搭搭脉,觉得气血充足才略略放心,云帆心里一动。

    “城楼里的伤员满了?”

    “嗯,我同几个医师商量过了,分头出来寻伤员,就地医治,他们往其余几个城门去了,我负责这一面。”

    原来如此,云帆知道时间很紧,没有再同她寒喧,只是握着她的手,温柔地叮嘱了一句。

    “动作放小些,万万不可直起身,也不可太过用力,若是觉得不妥,切莫乱动,叫一声,我自听得到的。”

    隔得近,黑暗中夫君的脸庞已经隐隐可见,满是血污的样子显得十分狰狞狠辣,与

    温柔的口气形成鲜明对比,赵三娘子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低低地回了一句:“你是医师我是医师?”

    说着,挣脱他的手,转身向前走去:“我走了,你也要保重。”

    云帆目送妻子远去,再次回到墙边坐下,由于辅兵都被武装起来,随军的两个医师和几个医护兵只能自己动手,刚开始还能将伤员拖回城楼,随着敌人攻势加大,他们的力气也是有限的,城楼很快就住满了,他们只能出来就地救治,不能动弹的先放到马道上,等到医药用光了再回去拿。

    邵成过来的时候,云帆的视线还不曾转过来,邵成自顾自地拿起他的水壶喝了一口,用军服袖子擦擦嘴,叹了一口气。

    云帆扭头问道:“伤了几个?”

    “一百多个当场就没了气,第一指的两个都头,第二指的一个都头,第四指的四个队正,第五指......”

    “第五指如何了?”

    “老余挂了彩,好在命保住了,某打算过去接下指挥,来同你说一声。”

    云帆默默地拍拍他的胳膊:“你不擅作战,切莫冲在前头,只督军便是。”

    第一指是他亲领,指挥使同样受伤给抬起进了城楼,否则要么是他亲自去带,要么把指挥使拍过去,眼下却只能这样,邵成入军中不过半年,虽然一直跟着训练,倒底是半路出家,像这种硬碰硬的肉搏战,什么情形都可能发生,他自己身上也有几处小伤,好在自己包扎过,早就止了血,否则是逃不过娘子圣手的。

    邵成四门转了一圈,全军减员五分之一,战死一百多,伤了近三百,重伤失去战斗力的也是一百多,就算没有受伤的,这么连番攻击下来,力气也耗了许多,再加上一夜不曾睡眠,精力的损失也是不小,他们没有可以替换的,敌人却能一阵接一阵,上来的全都是生力军,两人不约而同地看着天际,墨黑的天色似乎掩着一层红光,离天亮不远了。

    “某走了。”邵成弯腰站起,向前几步又停下来:“张德全干得不错,几个冲锋打垮了城中的贼人,得保城门不失,不然咱们还有更大的麻烦,后头传来的消息,咱们至少还要坚持一个白天,你可千万要保重。”

    他走了没多久,“呜呜”的号角声又一次响起,云帆收敛心神,抓起怀里的火枪,转身蹲起,眼都不眨地盯着城外,只见大片的阴影在黑暗中起伏,慢慢朝着自己扑过来。

    ......

    城中十字街的中心位置,张德全带着由辅兵临时形成的军阵四下警戒,天色还没有亮起,周围的民居紧紧关闭房门,屋檐下的灯笼竟然没有一盏点燃的,仿佛说好了一般。

    十六岁的少年正在长身体,眉眼间也有了一些乃父的痕迹,略成方正的脸颊露出粗粗的胡茬子,倒是显出几分老成,厚厚的嘴唇紧抿着,眼神凝重而专注。

    他是全军第一批文化教员,先是分到了虎贲军,又转调射声军,因为功绩不显,并没有升迁,依然是在云帆麾下,第一军再一次成为全军楷模,他也与有荣焉,此次北上,又见到了父亲,连最后的一点遗憾也没有了,心里只剩了建功立业,第一军是前厢的主力,第三指又是第一军的尖刀,眼下,尖刀折断,只剩了百十来人,身后的这些铺兵,大都是第一次用火枪杀人,刚开始面对黑压压的人群,排枪并不齐整,如果不是其中有十几个轻伤的军官押阵,他又身先士卒作为表率,总算压住了阵脚。

    好在第五都的刺刀冲锋从气势上压倒了贼人,一百多人赶着上千人四下逃窜,总算将大部分有组织的抵抗粉碎,而小规模的贼人,也在他的火枪齐射面前溃不成军,如是三番五次打下来,城中再无一合之敌,总算是稳定了形势,那些溃散的贼人或死或逃,他们人手少也无法追击,顺着主街来来回回清剿了数次,街面上已经看不到明显的活人,只有远处传来阵阵枪声,那是第五都的追击队伍。

    “预备。”

    新卒是仓促成列的,还没有学会哨音行事,他只能靠吼来调度了,好在夜里本就寂静,声音能传出很远,听到他的话,身后的辅兵马上动作起来,前一排半蹲于地,向前方举起火枪,街面上的脚步声杂乱而密集,很快就接近了他们的阵型。

    “放!”

    “砰砰砰”

    火枪的枪口冒出一阵白烟,火光一闪即逝,密集的弹雨水一般地泼出去,百步左右远的人影顿时倒下一片,大队人群的脚步微微一滞,又被什么驱赶着继续前行,张德全的声音冷得像冰。

    “预备。”

    第二排火枪平举起,枪身在辅兵们的手中轻轻一抖,又是一阵密集的枪弹飞出,将人群削下一层来,紧接着是第三排,等到三排火枪打完,第一排的装弹也差不多完成了,纵然没有正军那么干净利索,相距也不甚远,这个时候,人群离着他们已经到了五十步内,面对黑洞洞再次举起的枪口,终于彻底崩溃,无数贼人扔去手中的刀枪,四肢投地嘴里告饶,直到这时,一面不成形的军旗才出现在众人面前,赶着贼人大队的第五都军士举着明晃晃的上了刺刀的火枪冲上来,将这些没了战心的贼人打倒,稍有不对便是一刺刀捅上去,血淋淋地将首级挑起在枪尖上,便是最好的威慑。

    “教员,这些人怎么办?”

    老都头身上有几处伤口,看着不甚要紧,只是在城里跑了几圈着实费劲,气息有些不平。

    张德全扫了一眼被集中在一块儿的贼人,怎么也有五、六百之多,要是绑起来找个地方关押,少不得还要分出人手看守,可如今城中最缺的就是人手,正迟疑间,老都头朝他使了个眼色,两人走到一边。

    “咱们内外皆是敌,根本收容不得,不如立时处置了吗。”

    张德全一听眼神收缩了起来,他也算是在军中时日不短了,如何听不出其中的意思,不过却没有犹豫,开口说道。

    “如何做?”

    “一绳子捆了到城边,拿刺刀挑了便是,一人也就分到四、五个,要不了多少功夫。”

    老都头轻描淡写的描述,却让他的心里一跳,那可是四五百条人命啊,张德全听着耳边传来的阵阵号角声,一咬牙断然说道。

    “去做吧,我来签署命令。”

    老都头没想到这个年轻的教员如此有担当,向他一抱拳:“属下遵命。”

    在辅兵的帮助下,贼人被绳子拴起来,一队队地带到远处,风中隐隐传来的哀嚎让他的心更硬上了几分,一旦被敌人破了城,自己和那些动弹不得的弟兄,会不会有这么干脆的下场还不一定呢。

    张德全压下心底的那一丝软弱,视线的尽头,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金色的光芒在云层中越来越盛。

    天亮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北伐(八十七)

    “再上!”

    李大椿一挥手,又一支步卒千人队消失在黑夜中,在他的身后,是无数从前方退下来的步卒,每一个千人队都不满员,最少的已经不足半数,一夜的战斗下来,他的两个万人队至少没了三成,具体的数目,还要等天亮才能清楚点算。www.uu234.net

    攻城战开始才三个时辰,所有的千人队全都轮换了一遍,后来不得不将两到三个残部拼起来,才能凑出一个完整的千人队,刚才出发的就是其中之一,李大椿想不通,整整一夜下来,他的进攻几乎没有间隔,拼到后来,守军的手抛雷已经不多见,就连云梯都很少再去顾及,据退下来的步卒所说,他们几乎登上城头,却被守军赶下来,双方已经拼上了刀子,原来宋人的火枪还能装上刺刀当短矛用,使起来又快又准,捅在身上就是一个血洞子,止都止不住。

    当天边第一抹朝霞升起时,就连拼凑起来的千人队也差不多轮完了,逃回来的步卒七倒八歪地铺满了整片地方,他再是心狠也明白,手下已经尽力了,再逼只怕会起到反作用。

    可是这话要反过来看,攻城的还能有个歇息的间隔都累成了这付模样,城头上那二千守兵战了这么久,难道会是铁打的不成,不由得嘴角一紧,手上长刀急挥。

    “都起来,他们就要撑不住了,这会子放过,前头的人不就白死了么!”

    被他再三催促,那些步卒才不情不愿爬起来,等他们勉强排出阵型,李大椿这才发现,原本整齐的军阵几乎缺了一半,就算加上前头的弓箭手,损失也至少在七、八千人,差不多已经失去了战斗力,他的心都在打哆嗦,这两个万人队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不像别的队伍那样掺了一半新卒,几乎全是宿战经年的老卒,也只有这般强悍的队伍,才能在惨烈的攻城战中始终不坠,整整战了一夜,哪怕后来多少有些敷衍,那也是再也正常不过的,这样的队伍,放在往日就是纵横天下的无敌雄师,可如今只能白白成为消耗品,因为不是如此,根本起不到疲敌的作用,饶是如此,他也明白,这一轮怕是最后一次上攻了,再逼下去,不是溃逃就是反戈,不会有第三个结果。

    看着排成攻击队形的步卒再次上前,李大椿下意识地回过头,他的人离后队主力大军不过两个时辰,可从攻战开始到此刻,都过去五个时辰了,便是爬也该爬来了,若是这次攻击不成,他就不得不暂时收兵,让城中有了一个喘息之机,那扔在城下的那些人手,不就当真白死了么?

    城头上,那面鲜艳的大旗在刀戈箭矢中已经有些破损了,云帆一边听着耳边传来的号角声,一边机械地做着装弹的动作,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看着那面旗帜,敌人的攻势越来越弱,往往装模作样地打上一阵子就如潮水般退下去,可是再弱的攻势也要打起精神来应付,因为你不知道,敌人是不是在故意示弱,以麻痹守军的意志。

    这就是守城的劣势所在,如果他有机动兵力,绝不会干等着挨打,而是会趁着天黑发动反击,将敌人的攻势打断在萌芽状态,也能给守军争取一个喘息之机,可问题是他没有,残余的第三指只有一百来个正兵加上一百多个辅兵,应付城中的叛贼守住城楼的伤员已经是极限,哪里还有多余的人手可供驱使,因此,他盼着天能早些亮,白天视野开阔,更有利于火枪的发挥,也更接近于援军的到来。

    当号角声渐渐发紧时,他收回了目光,转身半蹲举枪瞄准,“砰”地一声,将百步左右的一个步卒掀翻,那人仆倒在地,手上的云梯沉了半截,被后头的人接过来,继续向前冲去,他飞快缩回身体,摸出定装袋子用牙齿撕开一个口子,倒进火药室,“啪”得推上罩门,将一颗圆圆的钢弹捅进枪管,又从腰间拔出刺刀套在枪口,根据经验,打完第二发就该拼刺刀了,经过一夜的拼杀,他已经爱上了这种刺杀,不过最简单的一捅一收,却往往让人防不胜防,那些倒在城下的累累战果,倒有一大半都是这么来的。

    不到一会儿的功夫,城头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喝”之声,守军人人直起身,与站在云梯上的敌军步卒拼刺,由于身形被挡住,下面的弓箭手无法瞄准,反而更安全,云帆挑开一把长刀,他的对手马上举起一面木牌遮护上半身,便要揉身上城,他的火枪去势已老,再收回出枪已经来不及,干脆顺势下挫,倒着一枪托砸在那木牌上,重重的枪身连同大力压

    过去,本就只有双脚踩在木梯上的敌军步卒顿时站立不稳,向后栽下去,露出下面的人头来,云帆已经收回枪,直直地对着那人的头盔扣下扳机,只听“砰”得一声响,硬皮制成的头盔凹下去一块儿,连血都没溅起几点,整个人一下子萎顿下去,从高高的云梯滚落,连带砸倒了好几个人。

    云帆下意识地低头蹲下,头上果然挨了一下,重重地砸在帽盔边缘,这一箭射得极准,不可能来自百步之外,只有可能是云梯下面的射手所致,他不敢再露头,反身躲到了女墙后头,就在这时,一个黑黑的身影从垛口处现身,手上的长刀被光线打在墙面,现出一个长长的阴影,云帆没有马上现身去挡,而是稍等了片刻,那人或许没想到这处的城头竟然空了,两三步攀爬上去,顺着垛口就要往下跳,只见眼前一花,一个矮矮的身影从身边闪过,心里知道不好,待要挥刀下戳,下体一阵刺痛传来,整个人竟然被挑起,手上力气渐消,长刀慢慢地脱落掉下。

    “嗬!”

    云帆奋力向前一挑,将步卒挑下城头,身体却没有站起,静静地等了一会儿,云梯口没有动静,便知道这一波攻击结束了。

    他赶紧坐到墙角下,只觉得双臂有如千斤重,连拿水壶的力气都十分艰难,靠在墙上大口呼吸了几下,一面颤抖着双臂去拿水壶一面从怀里摸出一个纸筒,用牙齿撕开口子,里面不是定装火药,而是行军口粮,由于时日过久,米饭变得有些硬,菜也冷得失去了香味,如果能用炉子热一热,再加上一勺汤水,味道会十分可口,可如今么,他一边倒了口水进嘴里,一边鼓动腮帮子使劲咀嚼,连喝带咽地,显然是饿极了。

    照经验,一般吃上两三口,号角声就会再度响起,可他都咽下一半的军粮了,号角声却迟迟不曾响起,难道是力有不逮后继乏力了?

    只是很快就知道了答案,城外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闷雷般地一阵接着一阵,他的面色一下就变了,顾不得再往嘴里塞吃食,扭过头从垛口往外望,只见远处烟尘大作,无数面旗帜在尘土中显现。

    敌人的主力大军到了。

第二百三十一章 北伐(八十九)

    赵孟并没有认出她来,只隐隐觉是对方是个女军人,不敢多看多望,也没有冒然去认识,因为他们都知道京东路的主事者本就是个女子,军中有女军人不是再也正常不过的么?

    因他们是客,对方站到一边把路让了出来,他们俱是低下头匆匆走过去,轮到赵孟时,一个低低的女声让他停下了脚步。m.www.uu234.net

    “可是赵家七郎?”

    他微微一惊,一边拱手作礼,一边在脑海中搜索这个声音,似乎有几分熟悉,但怎么也想不起来。

    “不敢,尊驾是?”

    “吴兴管氏二娘,七郎可还记得?”

    赵孟吃了一惊,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手上还保持着致礼的姿势,此刻,两人相距四步左右,他比对方高出半个头,而因为这个礼,变成了平行相视。

    那是一张微红的脸庞,乌黑油亮的秀发束成马尾扎于军帽之后,少女的肌肤细腻如瓷,却没有往日白,两条明显的汗迹垂于双颊,眸子黑白分明,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他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眼中从上到下闪过一身简洁的制服,束身皮带系在腰间,更显得纤细盈盈,修长的双腿笔直挺立,长长的马靴一直包裹到了小腿,整个人英姿勃勃,哪里还有半点江南女子的羞涩温婉。

    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那个倚门半露的清秀少女,曾经在心中泛起的涟漪,仿佛是上辈子的事了,却不曾想会在这个时辰、这个地方遇见。

    “二娘,怎得会是你?”

    管道升的眼中升起一道水雾,这么多年了,曾经无数次在梦中出现的画面,与她想像中的有一点不一样,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是我。”

    简单的两个字,让赵孟无端端心头一跳,他站直身体,先是给了了同伴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他们在外面等等,然后对她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管道升也向引路的军士告了个罪,随他来到园中的一处凉亭,不过谁也没有坐下。

    “二娘你投军了?”

    只剩了两人相对,赵孟才有空细细打量,只见她的制服上领口和肩头都绣着一方印章,形制与京东的忠武军相同,但图案却不一样,是一个白色的云朵,下面镶着三条金色的斜杠,他曾经问过,知道代表职务和级别,三条至少也是个从七品,金色则代表了属于技术兵种,若是真的,可比自己还要高些。

    “前年鞑子大军打到建康府,家母带着我跟随族人踏上逃亡之路,先是到了京师,本以为可以安稳渡日,谁知三个月不到,便听闻鞑子攻破了浙西诸州,直逼独松关,官家圣人先后上了船,接着便是各个官府、豪门大户,整个京师人心惶惶,等到家母发觉不对想要出城时,已经乱作了一团,与族人尽皆失散,只能混在逃难的队伍中向南去走,这一路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只记得第二个月,母亲就病倒了,我万般求告,花光了身上所有的盘缠,发遣下人,一路磕磕碰碰,好容易强撑着挨到广东路,离德府还有半日的路程,母亲咽下了最后一口气,那时候,当真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啊。”

    管道升的声

    音细细柔柔,听得赵孟心惊肉跳,手上不自觉地捏成了拳。

    “是他们救了你?”

    “是谢家的芸姐儿救了我,我随她到了琼州,在那里上学堂,习数理,毕业后她准我从军,就是为了随军北上。”

    虽然管道升没有说北上干什么,他又岂能不知,赵孟的爹娘死得很早,家中没什么人口,因此没有经历数年前的那场劫难,可淮东最多的就是逃难而来的百姓,他是楚州的司户参军,经手过无数起那样的人家,内中情形如何?绝不是她轻描淡写的那个样子,心里又是疼又是愧。

    “那你如今可还好?”

    管道升淡然一笑:“好不好的你不都看到了,听闻七郎要去见主君。”

    或许是“主君”这个字眼让他一怔,赵孟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们如今还当自己是宋人么?”

    管道升有些答非所问:“我作宋人的时候,走了几千里路,家人死绝,卖身为奴都无人问津,一路所见你根本想像不到,多少养尊处优之辈成为路边枯骨,最后护住百姓给他们容身之地,一口吃食的,不是大宋。”

    赵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有一事,可否如实告我?”

    “你说。”

    “朝廷是否已不复存在?”

    管道升似乎没有料到他问的是这个,思索了片刻:“大军启行之时,听闻德府已经沦陷。”

    赵孟心头一震,他此行的目标之一就是弄清消息的真实性,在京东路打听到的和如今听到的都是一般无二,只怕传闻非虚。

    “我有官差在身,不便久留,今日便要上路。”

    管道升平静地说道:“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看到你平安无事,我便放心了。”

    赵孟的话让她心里一酸,面上挤出一个微笑。

    “路上保重。”

    “告辞。”

    男子恭谨行礼,动作行云流水煞是好看,转身离去的背影是那样熟悉,她站在原地呆了好久,直到引路的军士找来,诧异地问道。

    “怎么了?”

    “没什么,我困了,有地方睡觉吗?”

    管道升淡淡地一笑,跟着他走向相反的方向。

    ......

    蓟州五县中,渔阳县不近不远,正在当中的位置,距离大都城200余里,谁也没想到这么远的地方,竟然也落入了宋人之手,看着那面赤红的大旗,百姓无不是惊疑交加,因为旗面上既不是某个熟悉的汉字旗号,也不是惯常的草原图腾花样,而是一朵盛开的蔷薇花。

    滴着淋漓的鲜血!

    这些年以来,京东一带闹出的兵灾,只隔了一个渤海湾的蓟州又岂能不闻,传说中是个女将领的头,带着一帮子泥腿子,攻下大半个山东东西道,自称什么“宣抚使”,将那些缙绅大户一网打尽,有恶迹的砍下头颅挂在

    城门上,家人充军流放到海外,不知道在哪个荒岛苦苦渡日,这些事迹都不用刻意宣扬,被那些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人家一传,立刻传遍了乡县州府,如今哪个不知道,那是个凶神恶煞般的女罗刹。

    “再哭,就叫罗刹捉了去!”

    一时间,“红娘子”的大名在整个北地犹如平地惊雷般滚过,可以止婴儿啼哭之效,如今,这位大名鼎鼎的女将就在城中。

    雉奴一身簇新的戎装,外罩一袭深色呢子大衣,大步跨入院中,一排将校整齐地肃立两旁,一齐抱拳拱手。

    “恭迎老总。”

    她在众人簇拥下步上大堂,自从换了旗帜,她的正式职称便从京东两路宣抚使变成了忠武军总指挥使,全路上下便齐齐改了口,再也不用那劳什子宣帅,全都改称了“老总”,

    忠武军正军也是五个厢,其中前、后、左、右四个厢装备新式火枪,由郑老爷子率领自运河经河间路直逼大都,她亲领的中军坐海船在直沽一带登陆,先是拿下沿海的芦台镇,然后沿东潞水攻入蓟州境内,截断了向东的去往关外辽东等地的退路。

    大堂上已经清理一空,县衙里的家伙什都扔到了院子里,当中的大案上铺开一张硕大的地图,其中的一部分是新近才绘制完毕的,还带了许多修改的痕迹。

    雉奴走到上首站定,也没有什么客套话,眼珠子在渔阳到平谷、遵化一线扫过,那一带是关防要地,不比这里守备空虚,寻思着要多少人手才能一鼓而下,只听“蹬蹬”一阵脚步,一个声音适时地响起。

    “老总,咱们与老帅的消息接通了。”

    “喔。”雉奴抬起头:“快说。”

    来人抱拳答道:“老帅已近抵武清县,大军依卢沟水展开,由东向西攻击前行,沿途的鞑子层层阻截,俱被击破,前锋过了永兴屯、枣林镇,快到高庄镇了。”

    他每说一个地方,雉奴就用手指点到一个地方,几个地方连成一条线,全都位于卢沟水以北,这条线在大都城南,与西面的北伐大军相距很近,她的心里一动。

    “老帅有没有说,他们的意图是什么?”

    “老帅有言,主君亲自来电,让他们加大攻势,分担大军的压力。”

    原来如此,雉奴心里有数了,一直以来,双方的行动只是遥相呼应,并没有直接指挥,其中有通讯的原因,刘禹既然这么做,必然是那边的压力很大,这么一想她很快便有了决断。

    “不必去管那些边边角角了,咱们的人这就出发,今日便要拿下三河县城。”

    几个厢指、一群军指都是一惊,这进城还不到半个时辰呢,一个厢指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咱们要打到哪里?”

    雉奴也不答话,拿手指在地图上点了点,众人围过去一瞧,那是离着大都城极近的一个所在。

    通州。

第二百三十二章 北伐(九十)

    昌平县城。m.www.uu234.net

    或许是知道了守军的底细,这一波攻击异常猛烈,密密麻麻的步卒从四面八方冲向城门的方向,大有一举拿下城墙的气势。

    攻了一夜的那批步卒尽数撤下去,也包括了弓箭手,云帆终于能在城头上站直了身体,用千里镜观察下面的一切。

    他们为了增大气势和加快速度,竟然排出了密集队形,此时的天色已经大亮,无风无雾视野很好,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炮兵都,准备好了么?”

    “军指,你就瞧好吧。”

    整整一夜的战斗,炮兵们全都被赶下城头,无论形势有多危急都不曾动用,就是为了这一刻。

    养足了精神的炮兵们将一门门迫击炮搬上城墙,弹药手扛着50斤重的弹药箱跟在后头,一个木制弹药箱装标准榴弹20发,一个基数三箱60发,按一个指挥十门炮的编制,全军一共配备了50门63式60迫击炮,寻常备弹三个基数,供全军一个月作战之需,进入大都路后作战强度不高,只有第三指消耗了大约半个基数的炮弹,此刻包括他们在内的20门炮布置在了正面城墙,因为有现成的射表,炮长只微微测量了一会儿风速等自然因素,便将射击诸元标定。

    云帆一扬手发出指令:“开始吧。”

    “啾”

    一枚枚纺锤形的杀伤榴弹从炮口中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椭圆形的孤线,落到城外五百步左右的距离上。

    第一排炮弹落下的时候,敌军的第一波步卒刚刚到达五百步的攻击线,按照之前的经验,接下来就应该分散开,以避免火枪的杀伤,大约一个千人队的步卒排成将近一里长的横队,还没来得及散开,打着千户旗的旗手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大棒槌落到眼前的泥地里,鼓鼓地像个萝卜,脚下一滞,整个队形也随之稍稍一顿,一下子慢了下来,人员前后相挤,显得更加密集。

    “轰轰轰”

    一道道红光闪过,两斤半重的炮弹骤然炸开,650克炸药形成的爆炸威力,将上千块均质破片以千步左右的速度推出,笼罩了这片三十多步范围的空间。

    弥漫的硝烟在一瞬间升起,人声的惨叫夹杂在烟雾中,隔着很远都清晰可闻,由于事发突然,大队步卒依然还在向前行进,就在这时,又一批炮弹当空落下。

    几乎在原地,炮弹落入密集的人群中,效果有如教科书般地精准,半截旗杆连同残破的千户旗飞上半空,没等落下,又被巨大的气浪掀起,飞上了更高的空中。

    “轰轰轰”

    没有校射,一开始就是连续不断的急促射,一枚枚炮弹飞出炮筒,将五百步外的那片空间炸成一片血海,然后迅速向前延伸。

    “距离六百,角度21,三发速射。”

    “距离六百五,角度24,三发

    速射。”

    “距离七百,角度31,三发速射。”

    ......

    徐进的弹幕像长了眼睛一般追着步卒的脚步,将附近的人体撕成碎片,硝烟过去后的土地犹如被铁犁犁过一遍,到处都是残破的肢体、破烂的衣甲兵器,在这样猛烈的打击下,第一波攻势立刻就瓦解了,被炮火赶回来的幸存者面色惊惶,身体抖个不停,说话更是语无伦次,眼睛不由自主地朝后看,仿佛有一只恶魔在追赶着。

    “元帅,你也看到了,弟兄们不是不拼命啊,宋人的炮火太厉害了,咱们......咱们挡不住啊。”

    李庭在后面目睹了一切,此刻说不清是气愤还是惊异,原以为经过一夜不间断地猛攻已经消耗了宋人的精力和弹药,却不曾想,他们还有如此的利器,一下子便给打懵了。

    他想起李世安曾多次叮嘱过,宋人的炮火才是他们致胜的最**宝,却因为之前儿子的话而忽视了,竟然会排出密集阵型,造成如此惨重的伤亡,这一顿炮火下来,至少没了三个千人队,逃回来的也士气全无,已经影响到了军心。

    看着伏在地下的几个千户,他出人意料地叹了口气。

    “唉,是本帅的疏忽,没有提醒你们宋人的厉害之处,累得弟兄们死伤无算,你们辛苦了,去后头歇着吧。”

    几个人抬起头本以为元帅会拿他们行军法,没想到会这么轻轻放过,忙不迭地爬起身,带着残兵退下去,李庭朝自家亲兵头子使了个眼色,低声叮嘱。

    “派人将他们的营帐守住,不得放外人进出,你亲自去办。”

    打发了这些残兵,他望着远处的那片空地,心下有几分犹豫,宋人的炮火如此厉害,想要接城势必付出不小的代价,若是等到夜里,或许会和昨夜一样,可那也意味着宋人守军得到了喘息之机,万一他们的援兵到了,只这两千余人已经如此难缠了,再多上几千的话?他的心中一凛,已经拿定了主意。

    “吹号角,各门只上一个千人队,分成十排,各行相隔不得少于八步,挨上城墙者便是功绩,赏十千钱,当场兑现,想要发财的,就拿命去换吧。”

    号角“呜呜”响起,一个千人队从一千多步外便完全打散,一排只有一个百人队,也是远远隔开,人人低头俯首,向着城门的方向摸过去。

    云帆站在城头上身形挺得笔直,硝烟被风吹散飘到各处,空气中浓浓得有些呛人,可他的左右,全是抱着火枪靠在女墙后头熟睡的军士,连如此大的动静都无法让他们醒来,因此,哪怕之前的战果异常辉煌,炮兵们也都闭口不出声,甚至愈加放轻了动作,以免打扰了步卒弟兄们的休息。

    而他的困意早就不翼而飞了,镜头里的敌人改变了策略,明显是为了消耗他的弹药,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极歹毒的做法,就算打得再准些,一发炮弹最多能消灭三、四个敌人,一个千人队就能消耗两百五十到三百枚

    炮弹,他根本用不起,敌人的集结地超过了一千五百步,已经在迫击炮的最大射程之外,敌人显然早就防到了这一招,怎么办?

    一旦他们挨到城下,架起云梯哪怕人再少,守军也不得全力应付,而那时由于距离太近,迫击炮已经失去了射界,无法再为他们提供火力支持,夜里,他们是靠着手_榴弹撑过了大半夜,如今一早就消耗殆尽了。

    他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天空,日头还在冉冉升起,离午时都有很长一段时间,援军无论如何也得好几个时辰才会赶到,再说了,敌人只派出了步卒,还有至少两个万人队的骑军去哪儿了?还用得着说吗。

    必须要争取时间,眼见敌军步卒越逼越近,尽管再不忍心,也只有将只睡了不到半个时辰的手下叫醒了,否则再晚就迟了,就在准备开口之际,站在一旁的火炮都都头拉了他一把。

    “让弟兄们再睡会儿吧。”

    “你有法子?”

    都头朝城外望了一眼,朝手下招招手,几个弹药手抬着一箱子炮弹跑过来,他从里头拿起一枚,笑呵呵地说道。

    “就算没那炮管子,咱们炮兵也不含糊。”

    术业有专攻,云帆果然地交出了指挥权,都头将所有的弹药手全都召集起来,按一门炮一个基数三人三个基数便是九人,二十门炮一共一百八十名弹药手,每人揣上两枚60毫米杀伤榴弹,把住城头的各个垛口。

    城下的敌军步卒千人队很快接近城墙,一架架云梯被搭上去,由于要蚁附攻城,他们再也不可能像之前那般分散开,每架云梯下至少也聚集了十个人,见宋人没有反应,甚至连火枪都没放,顺利得异乎寻常,反而有几分踟蹰,只听得阵后的号角声紧促地响起,他们不得不一个挨一个,举着木盾往上爬爬。

    为了躲避下头的弓矢,都头好整以瑕地坐在他之前的位子上,慢里条斯地将手里的炮弹尾部保险帽拧下来,然后一个反手,从垛口处扔了下去。

    在重力的作用下,炮弹直直地朝下掉落,重重地砸在泥地上,由于目标的反作用力远远大于切断销的最大抗力,顶帽和击针向后运动,击针刺发火帽,火帽引爆雷_管,弹体猛地炸开,迸发出大片火光,浓郁的硝烟在一瞬间弥漫四周,腾腾地直往上升。

    “轰”

    云帆的眼睛都直了,这玩艺还能这么操作?它可比手_榴弹的威力大太多了,只见那架云梯整个矮了下去,完全消失在火光中,至于那下头的人,他已经想像得出是个什么惨状。

    “轰轰轰”

    城头上各个垛口处都响起了剧烈的爆炸声,敌军这个千人队几乎完全折在了城下,连一个报信的人都没逃回去,甚至连伤者的哀嚎都听得不十分真切,如果四个城门都是相似的情形,也就是说,他用了四百余枚炮弹,消灭了整整四个步卒千人队!

    用时还不到五息。

第二百三十三章 北伐(九十一)

    火炮是云帆最大的倚仗,否则他根本不会守上一夜,早就趁着黑暗突围了,而火炮最能发挥的时间是白天,因此这一段最难熬的日子,需要靠全军三个基数一共九千枚60迫击炮撑过去,他记得主君说过,一枚炮弹等于一个家庭一个月作工的收入,也就是说,他们的身后,是九千个琼州五口之家辛苦一个月的劳动成果。www.uu234.net

    现在他需要把这些劳动成果变成实实在在的战果,变成每一个鞑子的性命。

    敌人的攻势折在了硝烟里,城头上的炮兵没有丝毫兴奋,只是坐下来掏出另一枚炮弹,这种炮弹的引信是“迫-3”型,作用原理就是为了两用,在刘禹的采购清单上,专家给出的选择就考虑了战场的极端情况,而这样的改进,是解放军战士在抗战和解放战争时用鲜血总结出的经验,甚至延续到了五十年代的高丽战场上。

    “军指,你闭会眼吧,有咱们守着,绝不会让鞑子登城的。”

    云帆摇摇头,他的睡意被自己生生压下去了,此刻大脑思维活跃,正处于旺盛期,就会闭上眼,一时间哪里睡得着,白天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飞行器可以升空了。

    因为隔得太远,李庭只能隐约看到城下被一团团的烟雾笼罩住,当中还夹杂着火光,心里已然觉得不好了,在他的人逼近城墙的过程中,宋人始终不曾开炮,结果到了城下才发动攻击,等了很长时间,逃回来的幸存者还不足百人,听完他们的叙述,李庭面沉如水,却没有什么好法子,他可以在接城中过程中分散队形以躲避炮火,却不可能让攻城者一个一个去爬梯子,那样就太过儿戏了,宋人根本不必动用炮弹,拿火枪就能轻易解决他们,更关键的是,他必须要给守军足够的压力,持续不断地压迫,否则时间可不在自己这边,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了。

    拿人去堆。

    “呜呜”的号角声犹如催命的鬼符,一个又一个千人队离营而出,远远地散开仍旧以散兵队形向城墙接近,此时的正面城外已经是尸山血海,就是积年老卒看了都心惊不已,越是接近城墙,这种感觉越是强烈,原本经过了一夜的攻城战,尸体已经堆得到处都是,又被剧烈无比的爆炸所致,让人看上一眼都想呕吐,脚下不是踩着一截断臂就是粘稠的血水,梯子架着没有人扶都得打滑,更有甚者,那种爆炸后产生的大坑,不知道是怎样的利器所致,若不是军法在后,父母妻小俱在京城,只怕一早就溃散了。

    缘着梯子向上攀爬,一个接一个地头脚相连,没到一半就看到头顶砸下来一个个黑影,那些步卒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胖大的铁坨坨栽到泥地上,尾部还有铁制的翼片,巨大的轰鸣声掩住了一切,震得整段城墙都在摇晃,而他们这些早就飞上了半空,变成城下血肉模糊的一团。

    “再上!”

    这一回,李庭没等前头的幸存者返来便断然下

    令,又是几个千人队拔营而出,再怎么着战况就在眼前,又岂能尽数封锁得住,眼见前头的攻势毫无结果,只听得城下轰声如雷,连返来的人数也极少,再是精锐兵卒也会心动神摇,而元帅将他们一队队地往前赶,竟像是不要命一般地填进去,军心慢慢开始动摇起来,早有他的亲兵知晓了,赶紧上前禀报,李庭面色如铁,一沉声说道。

    “遣人去寻脱万户,将骑军放一半在营外,听我号令。”

    亲兵心中一惊,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显露,飞快地退下去,不多时,大营周围就响起了阵阵马蹄声,大队探马赤军沿着营帐展开,明晃晃的刀子执在手中,眼神有意无意地盯着大营的中步卒,给人一种极具的压迫感。

    他的营中有八个满编的步卒万人队,若是一次派出四个千人队,可以发动二十次进攻,他绝不相信,宋人会有足够的弹药一直用下去,而他的儿子手中还有八千左右的残兵,可以做为后备可用,更不必说,李世安此刻已经回到了大都城,会将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告知大汗,就算是拼死一半以上,只要能将这伙宋人留下,他也能向大汗交待了,反知,若是劳而无功,哪怕保存下来一些力量,又有什么用处?

    持续不断的攻击一波接着一波,汉军步卒顶着猛烈的炮火拼命上前,城墙下的尸体堆得越来越高,到后来,几乎不需要梯子就能冲上去,炮弹的威力不减,杀伤范围却越来越小,从一次能杀伤十余人,变得最多倒下三、四个,效果大打折扣,用量自然节节上升,眼见一个个木箱子空了扔在一旁,弹药手们也累得大气直喘,云帆心里明白,炮兵的极限快到了,否则当真用光了炮弹,可就连一点后招都没有了,万一要突围什么的,没有火炮可怎么成?

    毕竟一发60mm迫击炮_弹重2.5斤,甩出去也是要费很大力气的,他掳起袖子看了一下表针,午时已过,阳头开始偏西,大约快到午时末的样子,暗暗叫过一旁的通讯兵。

    “第二、三、四军到哪里了?”

    他没有提出第五军,因为他们隔得太远,没有三五天功夫根本就指望不上,通讯兵脸色不好,微微一摇头,他低声喝道。

    “直说。”

    “第二军停在了居庸关、南口一带,三、四两军稍晚一些,最多还有半个时辰就能赶到。”

    云帆一愣:“他们停下了,为什么?”

    “南口一带发现大量骑军,只远远地盯着,威胁他们的侧后方。”

    这倒是个问题,来攻的敌军足有两个骑军万人队,攻城没用上,自然是有别的用途,攻城打援不是什么新鲜战术,若是行军队列,一个军包括辅兵前后相隔几里地,又是骑在脚踏车上,一旦遇袭,很难在短时间内集结成伍,也就难以抵挡骑兵大队的突袭,敌人显然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并没有极力强攻,一

    定是在等待机会,骑兵强在机动力,存心袭扰的话,会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第二军停在居庸关,想必是为了会合三、四两军,三个军多达七千五百人,便可以从容行事,或以一部牵制骑军,掩护其余两军前进,也可以三军齐头并进,让敌军有所顾忌,不至于一个冲锋就垮了。

    他在心里默算了一下,三个军会合至少需要大半个时辰再出发,两地相隔已经不算远了,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到,考虑到强敌在侧,把时间放宽松些,两个时辰是必须要撑到的,此刻炮兵们为他争取到了半个白天的时候,剩下这两个时辰,睡了差不多三个时辰的守军们,需要自己来。

    “第一军的弟兄们。”

    做为大军主力中的主力,他们的战时无线通讯配备到了每一个都,云帆打开通讯器,像里面喊话。

    实际上,被近在咫尺的爆炸连续不断地惊扰,早在半个时辰前守军大都已经醒了,就是没醒的也不过是身体太过疲累躺着养精神罢了,被他在通讯器里一吼,那些个都头、队正、指挥使等将官首先凝神去听,紧接着军士们便依队或是都的建制围拢过来,他的声音被放大后,听得军士们精神一振。

    “从回师开始,咱们第一军已经守在这昌平县城近两个昼夜了,城外的鞑子尸体没有五万也有三万,余下的不过五、六万,已近破胆之势,咱们从琼州上船一路从南到北走遍了中土大陆,何曾有过在敌前败退之时?”

    “不瞒弟兄们,友军还有两个时辰才能赶到,这两个时辰,咱们要牢牢地钉在这里,不让鞑子前进分毫,炮兵弟兄为了让咱们睡一觉累了许久,现在我命令你们,打起精神,全力以赴,枪弹射得准些,让我看看你们的本事,究竟睡醒了没有。”

    通讯器里传来哄然大笑,大笑能赶走瞌睡,云帆很满意,就在这时邵成的声音蓦得响起,让所有的笑声嘎然而止。

    “你们熟睡了三个时辰,你们军指可是连眼都没闭呢。”

    对于火枪而言,光线视野是相当重要的,夜里对于双方都有阻碍,但损失最大的还是守军,他们不光没有了火炮的支援,火枪也只能是盲射,效果自然是大打折扣。

    如今天色大光,日头又偏西,连刺眼的光线都在敌方一边,可谓是最佳时机,于是守军们精神百倍地半蹲于地,举枪对准了城外汹涌而来的大队敌军步卒。

    “砰砰砰”

    沉寂了整整一小个白天的城头突然间枪声大作,数千颗钢丸飞出百步远,居高临下又是光线充足,准头立刻上升了好几个百分点,促不及防的敌军步卒陡然倒下一片,而接下来,是更多的敌军扑上来,显然,他们也得到了援军即将到达的消息,变得愈加疯狂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北伐(九十二)

    赵三娘子是被喧杂的脚步声惊醒的,从前天到凌晨近两个昼夜,她做了一百多个救治,大点的外科手术就占去了三成多,截下来的五条腿七只手来不及送走就扔在一旁的大筐里,看得许多老卒都是暗暗心惊,更不必说那些辅兵了。

    好在白天守军小睡了一会儿,她也坐在地上靠着楼壁阖了会儿眼,阵阵爆炸震得城墙发抖,习惯之后如同摇篮般晃悠,倒是睡得更香了,她本就经历过南洋等战事,见过了尸山血海,也睡过幕天席地,该怎么调节保持精力全在心里,此刻哪怕耳边伴着阵阵炮声,也能酣然入睡,这份功力,不禁让几个同僚佩服,那些新军老卒也是心服不已,难怪是军指的心尖子,就连主君都点名表扬过好几次的巾帼翘楚。

    睁开眼,楼间已经忙碌起来,几个铺兵背着担架跑出去,一个用木床临时搭起来的手术台上,躺着一个刚刚送到的伤员,她用手在地上一撑,一骨碌便爬起来,或许是蜷着腿坐得久了,腿上一个打晃,赶紧在墙上扶了一把,险险没有跌倒。

    “赵师,你再睡会儿吧,咱们应付得。”

    同行的医师是她的后辈,出身良家,因为仰慕她的事迹在学堂毕业后主动投身医护事业,此次能在偶像身边工作,也算遂了心愿,对于她而言算是以老带新。

    赵三娘子微笑着拍拍她的手:“我知道,左右也醒了,便走动看看,你们忙吧。”

    昨天夜里没有辅兵帮忙,她们和几个医护兵只能自己出去拖伤员,后来拖不动,就在马道上就地医治,付出的精力不比守军少,再加上她已有身孕,同伴是知道的,自然不肯让她多劳累,赵三娘子四处看了看伤员,这会子战况还不算很激烈,送来的伤员不多,伤得也不重,无非是些清创缝合之类的,暂时用不着她插手,正好让她们练练。

    楼间是那种大殿式建筑,高拱垂檐,约摸百十来个见方,里面或坐或躺着近两百个轻重伤员,一小半都是第三指的,像指挥使郑福那样的只能用睡袋裹了躺在地上,地面早就用石灰水清洁消毒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极重的味道,其中还夹着血腥之气,因为没有窗,只在向城内的方向开着一扇门,保持空气流通,如今差不多已经到了极限,一些伤势稍轻一点的只能移出去,或是直接补充进守军里,然而很快,楼里头的面积就不够用了。

    见惯生死的人了,赵三娘子早就褪去了诸如羞涩、惊惧、晕血等等情绪,看一个伤员和一头猪也没甚分别,可是今天,她莫名地有几分害怕,若是下一个被送进来的那个是夫君,该怎么办?

    城头上的枪声大作,战况已经趋于激烈,不断有伤者被放在担架上送过来,她站在门口做初次诊断,若是伤势不重或是处理简单的,便抬抬手放过去让同僚处理,当初在南洋,陈老爷子就是这么做的,把一些简单的伤员交给她们处理,自己只在一旁指导,碰上需要动刀子的,也会让她们在一旁做辅助,一边工作一边学习,在实践中成长,本就是自己的经历,她自然是照搬照用,因此,也

    只有在琼州,男妇医师往往只学了些基础理论就能直接上手,动刀子也是极平常的事,哪个地方比得上战场,有这么多的素材用呢?

    “......箭头入肉三分,用一号手术刀沿侧壁开口剜出,注意下刀时不要碰到骨头,箭头有铁锈,注意把肉剔去一层,再用盐水细细洗上一遍,0号线缝合。”

    “刀伤,没有触及心脉,给他输血一个单位,按牌子上的血型,一时找不到就去寻丁型的来,但不可泛用。”

    “这个伤了脏器,要动刀子了,我自己来。”

    遇到复杂一些的,她才会自己上手,先用毛刷和皂粉清洗手部,换上干净的手术服,无菌环境是不可能了,只能尽量做到清洁,人手不够用,连二助都没有办法配,一切都要靠自己来,将一排手术刀和各种针线等器械放到顺手的位置,就着应急灯的光线,拿起一个针管子,找出伤者手臂上青色的血管,又快又准地扎进去,等待麻醉药起效的空当,在心里规划了一下手术的大致流程,心下已是一片清明,什么喧闹叫喊都被排除在外,只剩下了眼前的躯体。

    离着楼间大约两百步的城头,云帆撕开军裤,一道泛红的口子露出来,翻着肉渣子和鲜血,这是一把长刀划过所造成的,还好他退了一步,入肉不算深,也不曾伤到大血管,否则此刻已经成为娘子手中的肉块了。

    从医药包里摸出伤药,嘶着冷气往上倒,疼得他直冒汗,感觉刀子砍上来都没这么疼,时间太紧了没办法缝合,只能先这么对付着,等伤药渗入伤口,便用纱布裹上几层,紧紧地扎成一个结,试着动了动,腿上稍稍有些紧,好在行动无碍,他扶着火枪站起来,先是朝城下看了看,这一波攻势暂时是退下去了,从城头到城下又堆起了一层尸体,垫出一个斜斜的长坡,如今敌军根本不需要再架长梯,便能咱着长坡冲上来,也抵消了一些守军的优势。

    而再看城头,在敌军不要命一般地攻击下,守军的伤亡也是免不了,特别是他所在的正面这一段,垛口已经站不满人了,他的手中还有一百八十人的弹药手,四十人的炮手是不能动的,他们算是技术兵种,不到万不得一,不能这样子填进去,而弹药手干的大都是力气活,平时就是火炮都里的护卫,自然是会用火枪的。

    想了想他叫来火炮都的都头:“留下八十人,分出一百人去西门,教官那里怕是更缺人。”

    这些弹药手也算是休息了一阵,当下便拿起火枪补上了空缺,这个时候,城外的号角急响,又一波攻势到来了。

    一千五百步外,李庭站在一个小山包上,目送又一个千人队冲向城门的方向,上一个退回来的千人队残兵不到三百人,也就是说,超过七百步卒扔在了城下,宋人的炮火早就停了,他并不敢有所轻视,依然让手下小心再三,在接城的过程中分散队形,远远地看去,当城头开火时,会有一阵明显的红光,枪响之间的间隔有些长,大约在十到十二息的样子,这应该就是火枪的射击间隔了,这个时间比训练有素的

    弓箭手要长,一个好手十息之间能射出三箭,可是这样的好手,须得训练两年以上,还得有相当的身体,而宋人的火枪,就连女子都能轻易上手!

    身后的大营里已经送出了五个万人队,回来的不知道有没有一万人,短短一个上午加个把时辰,竟然丢了四万多人在那城下!

    他突然浑身一阵战栗,这里才二千余人,就挡了他两个昼夜,宋人的编制他是知道的,一个厢足有一万二千人,需要多少人才能挡得住?宋人又何只一个厢。

    骑军已经将宋人援军到达居庸关附近的消息送到了他手中,离这里不过一、两个小时辰的路,他们却停滞不前,或许就是瞧破了他的打算,无论如何,若是不能在一个时辰内破城,只怕这一趟就要劳而无功了。

    想到这里,他微微动摇的心境又硬了起来。

    “传令,加大攻势,下一个队伍,于一刻之后开拔,无论前头有没有退下来。”

    悠长的号角声响成一片,一部又一部兵马拔营而出,向四个城门的方向开去,那一面面的万户旗渐渐在减少,他身后的将校也慢慢消失,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件大氅披在了肩头,他本以为是亲兵所为,想要转头呵斥一句,却没料到是自家儿子。

    “你怎得醒了?”

    李大椿的眼中满是血丝,嗓子也有些嘶哑:“睡不着,想了许久。”

    李庭紧了紧身上的大氅:“有什么可想的?”

    “儿子在想,宋人只放了一个厢在北边,便让咱们手忙脚乱,他们可有十个厢呢,咱们又有多少人可以死的?”

    李庭沉默下来,宋人的军号到目前为止一共出现了三次,除了只有数千人的骑军,其余的两军都有几个厢号,那也意味着他们的步卒不下十万人,经过一天一夜的战斗,他已经对宋人的战斗力有了最直观的认识,以一挡十是极有可能做到的,他们可没有百万大军了。

    “你想到什么?”

    “就看咱们的后头了,打通了这条路,才会有路可退。”

    李大椿说得很隐晦,他却听得通透,宋人进入大都路的消息一早就传到了城中,可直到昌平县城陷落,大汗才突然发动起来,这一发动就是大动,在他们出击的同时,几个方向上的阻击也同时展开,往深里想一想,他隐隐有几分明白了,脸色顿时一沉。

    “这话到此为止,以后想也不要想,无论后头有没有人来,咱们的命就在这里,哪怕把人拼光了,死便是,旁的心思,这会子再生,谁也容不得,你听到么?”

    李大椿心中一凛,低声抱拳答道:“儿子明白了,等他们打完了,儿子带后营的人上。”

    李庭转过头没有再说话,眼神紧紧盯着远处的城池,看似摇摇欲坠,却又坚不可摧,像是一头怪兽,张着嘴,在不断地吞噬着他的人手。

第二百三十五章 北伐(九十三)

    实际上,城中并没有他想像般那么轻松,云帆的手里还有大约半个基数的火炮,这是最后的倚仗,不到万不得已都要留到最后,心里隐隐存着哪怕就是战死,也一定要护着妻子等人逃脱的念头,到那时,只有火炮才能突出重围。m.www.uu234.net

    敌人的攻势越来越激烈,打法也越来越聪明,他们不再直愣愣地往枪口上撞,也知道躲避和遮挡,因此,每一波的攻势下来,退回去的残兵越来越多,而他们的枪弹却越来越少。

    一颗标准钢丸重6克,一袋子两百颗就是1200克,连同牛皮袋子一块儿重三斤左右,加上火药袋子足有七、八斤重,挂在腰间沉甸甸的,可如今已经感觉不到重量了,他伸手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摸到一颗,等到装好弹,已经过去了二十息,举枪瞄准,大约五十步左右,一个壮实的北地汉子正恶狠狠地冲上来,脚下踩着战死者的尸体,显得有些虚浮,手上平端着一根粗木铁棒,棒头镶齿,也就是俗称的“狼牙棒”,猛然瞅见黑洞洞的枪口,那汉子马上做出了一个谁也料不到的动作,只手提起脚下的一具尸体,横挡在身前。

    “砰”

    枪弹出膛,重重地砸在那尸体身上,汉子身体微微一颤,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竟然没有异样,心中暗呼侥幸,马上扔了那尸体,大步踏着向前,只一瞬间就冲上了城头,人还没到风声先起,铁棒当头砸下来。

    一击未能奏效,云帆也微微怔了一下,此时再来装弹已经来不及了,好在刺刀已经安上,并不畏惧,一边双手持握一边紧紧盯着对方的手臂,来人力气极大,舞起的劲风呼呼带响,他自知不可力敌,双腿一前一后交错而立,略略后退一步,避开铁棒的下落,只待对方招式用老,胸膛露出的一刻。

    那汉子用力极大,铁棒的棒头重重砸在墙砖上,冒起一溜火花和尘土,他的上身向前稍稍倾斜,一只脚踩在垛口处,正要踏进来,闪着光亮的刀尖自斜下里直直地刺过来,眼前就到了胸前,他双手使力向上一扬,粗木长柄磕在枪刺上,双方都顿了一下。

    云帆抽枪回拉,预备再一次前刺,身形却是丝毫不退,因为一让开,敌人就会从这个垛口冲进来,他的对手狂吼一声,铁棒横扫,想要将他逼退,云帆只能挺枪去挡,一股大力相交,他的腰腹用力挺住,不料却牵动了腿上的伤口,身形一个趔趄,那人眼见有机可乘,又是一棒劈下,砸得他虎口大震,火枪几乎拿不住,他从军不过两年多,之前就是个书生,再怎么训练,力气上总要差上一些,对手的蛮力,若是换成野战,总有一个挪腾的空间,用不着招招力敌,可眼下却是躲不得,这一下便吃了亏,那汉子一招得手步步进逼,铁棒连连挥舞,云帆连挡几下,受伤的那条腿终于支持不住,向内一弯,整个人矮下去,半蹲在地上。

    “铛”

    那汉子重重一棒砸在枪身上,硬木制成的枪身受力过猛,一下子裂开“啪”地断成两截,他的手中只余了一截枪管子,以及串在上面的刺刀。

    “南蛮子,受死吧!”

    那汉子狞笑一声,双手高举铁棒当头而下,云帆等得就是这个时机,手上的枪管子猛

    得挥出,直取他大开的胸腹,这一刺犹如闪电般戳穿他的牛皮甲,那汉子只觉下身一痛,竟然在刻不容缓之间,伸手抓住了还未完全刺进去的枪管,此时两人都是单手,云帆马上加上一只手,奋力向前刺去,谁知道被一股大力挡住,丝毫不得寸进。

    “老子宰了你!”

    那汉子乍然受伤,狂吼着单手挥动铁棒,直直地扫向他的头脑,云帆此时已经躲闪不及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影当头而至,心里居然一片清明。

    “”

    熟悉的火枪声擦过耳边,那汉子犹如被一柄铁锤砸在胸口,整个身体向后翻去,手上的铁棒竟然还没有松开,只是角度一偏,从云帆的头顶扫过去。

    “军指!”

    张德全一击得手,飞快地跑到他面前:“你挂彩了?”

    云帆拉着他的手站起来,只见他的身后是几十个第三指的弟兄,恰好补上空隙。

    “谁让你们上来的,城中怎么办?”

    “方才我让老方带人又细细扫过一遍,抓了几户人家当众处置,一时半会儿,他们不敢有所动作。”

    他从张德全的手中接过火枪,柱在地上看了看,如果不是他们的及进支援,好几处垛口都将被突破,守军的体力和精力都接近极限,就连枪弹都见了底,如果敌人的攻势再猛烈一些,他要么动用火炮,要么只能肉搏,可拼体力或是技巧,如今的他们都很难再与敌人匹敌,怎么办?

    “张德全,你们还有多少人?”

    “正兵七十七人。”

    “弹药呢?”

    “火枪三百枝,弹药一半以上。”

    “留下一百枝火枪和一千发枪弹,带上你的人,掩护医师和伤兵撤退,火炮都全数交与你。”云帆抬起头,瞅着那面旗帜。

    “把咱们第一军的旗子带出去。”

    张德全心里一惊,愕然道:“军指,你呢?”

    “我和弟兄们挡住他们,替你们争取时间,敌军有骑军,你们一定要把炮火用在最要紧的地方,只要冲出二、三十里地,一定可以与援军碰上,从西边走,最好把邵教官带出去,咱们不能都死在这里,连点种子都没剩下。”

    “可是......”张德全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他的吼声打断了。

    “这是军令,没时间扯了,第三指文化教员张德全听令。”

    “属下在。”

    “快滚!”

    张德全含泪退下去,他的人算是生力军,也只有生力军才有可能突出去,因为城外还有数万骑军,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为了提高成功率,云帆将全部火炮和剩余的炮弹全都交给了自己,相当于断绝了最后一条生路。

    “我不走。”

    谁想到,赵三娘子一口便回绝了他的提议。

    “这是军指的铁令,属下必须要护着你离开,否

    则我第一军的牺牲就白饶了。”

    赵三娘子手脚不停地将一管针药配好,淡淡地说道。

    “我们野战医院直属主君,不归前厢管,论军中级别也在他之上,命令不到我,你把他们几个带出去,重伤的走不得,还有一百来个轻一些的,有些伤在手上蹬车应该是无逾的,把他们带出去吧。”

    她不走,别人焉能走,就连伤员也一齐拒绝离开,人人相互扶持着走出去,张德全无奈,只能去找云帆,云帆听完并不意外,看了一眼那些轻重伤员。

    “既如此,咱们便死在一块儿吧。”

    他朝着通讯器里大吼一声:“开城门,全体上刺刀,火炮都准备,咱们出城之后,把所有的炮弹都打出去,咱们杀他个痛快!”

    城门突然被打开了,正面城墙守军只剩了一百八十人,加上勉强能拿得动枪的轻伤员也不过近三百人,迎面一个敌军的千人队正向城门冲过来,猛然发现宋人竟然出城了,赶紧上前阻截,结果被扑而而来的火炮打个正着,丢下几百具尸体后四散溃逃。

    “出城?”

    李庭首先想到的是宋人的援军是不是到了,前头骑军的消息来得没那么快,一时间根本无法判断,他只犹豫了片刻便做出决断,无论宋人想干什么,都必须打垮他们。

    大营中的号角声大作,一个满编的万人队分成几部,从几个方向向前推进,为了加大力度,他还从骑军中分出了三个千人队,以便在宋人出城后,切断他们的后路。

    云帆站在最后一列,身边就是第一军的军旗,这一列已经站不满员,他的边上突然人影一闪,云帆转过头,不由得怔住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妻子手持火枪的样子,加上枪刺,她的身高还抵不过火枪的高度,云帆的心里一痛。

    “你好狠心。”

    “娘子的心更狠。”

    炮声隆隆,敌军的步卒被一片片地削倒,更多的人却冒着炮火冲上来,等到炮声停下的那一刻,不光云帆明白,看了一个白天的李庭也知道,宋人已经弹尽粮绝,不由得大喜。

    “再上一个万人队,堆也要堆死他们!”

    到了此时,再也不用顾忌什么炮火了,敌军步卒密密麻麻的身影从地底冒出来,如同潮水般涌向城门口的小小军阵。

    最后的时刻来到了,云帆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妻子。

    “对不住了三娘子,为夫护不住你。”

    赵三娘子笑了笑:“我不能让夫君一个人上路。”

    云帆没有再说什么,一家人死在一块儿,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了,张德全与第三指的残兵站到第四排,他们还有一些弹药,因此没有上刺刀。

    他用力咬下嘴里的铁哨子,尖利的哨音脱口而出,却被一阵更大的轰鸣声给掩盖住了。

    云帆和所有军士抬起头,眼中全是不敢置信的表情。

第二百三十七章 北伐(九十五)

    在巨大的欢呼声中,直8-f缓缓下降,直接落在满地尸体的战场上。www.uu234.net

    这也是无奈之举,因为整个方圆十里之内包括了昌平县城全都是一样的情形,根本找不出一处可供降落的空地,近二十吨重的大家伙压下来,巨大的轮胎足足陷进去三成,浮上来的尽是血水和说不清道不明的事物。

    前后四个机舱门被打开的同时,尾部的货舱门也放下来,亲兵们在吴老四的带领下以机身为依托,向外摆出一个警戒阵型,刘禹强忍胃部的不适,尽量不去看脚下的一切,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前走去。

    云帆早已经带着手下列队站好,自己迎向前,身体站得笔直,一丝不苟地抱拳行礼。

    “前厢第一军,恭迎主君。”

    刘禹早就撇见他的腿部有些不适,语带关切地说道。

    “挂彩了?”

    “蹭破了点皮,不妨事。”

    刘禹拍拍他的胳膊:“弟兄们伤亡大吗?”

    “阵亡一千一百余人,伤了一多半,还能站得动拿得起枪的,都在这里了。”

    在他的身后,陆陆续续有军士从城中跑或是走出来,还有一些是相互搀扶着的,也都一瘸一拐地走进队伍,慢慢地越来越壮大,粗粗一数差不多有四、五百人,刘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待着,邵成带着西门的剩余守军来了,其余几个门的先后到达,等到过了好一会儿,再也没有人加入,他从这些守军的脸上一一扫过,用眼神与几个女医师和医护兵打了个招呼,向云帆摆摆手。

    “入列吧。”

    云帆在第一排的军旗边上站定,刘禹看着这些战士开口说道:“全体都有,报数。”

    “1、2、3、4、5......732、733、734。”

    声音停下来,最后一人是个辅兵,连他们在内,只剩下了这些人还能站得住,刘禹正待说什么,忽听得城头上响起了声音。

    “主君,还有咱们呢。”

    全身包裹像个棕子般的郑福撑着一把火枪出现在城头,后头还有一些人,他们是重伤员,每人都发了一把刺刀或是别的什么,加起来大约五十多个,这就是前厢第一军的全部人手。

    战前拥有两千五百正兵、两百多火炮兵、一百多辅兵、二十多个医护兵的前厢第一军,活下来的还不到八百人!

    “战士们。”

    刘禹没有用上大喇叭,不过他的声音很大,能让多数人听得到,就算站得远的,也能听个大概,他的话让所有人都站直了身体,目不斜视地看过来。

    “感谢你们用巨大的牺牲拖住了敌人的主力,我要告诉你们的是,眼下的敌人不过是很小的一部分,他们的大军就在后面,直奔咱们前厢而来,妄图凭借数量上的优势分割包围,聚而歼之,那是做梦!”

    “围绕大都城,一场决战已经是箭在弦上,咱们内线得到的消息,敌酋倾尽全力所聚之兵不下五十万,这是最后的疯狂,粉碎它,我们就能解放全中土,为此,射声全军和忠武各厢都在向这里集结。”

    他将手一挥,高声喝道:“决战,就在今天!我们将万众一心,去争取最后的胜利。”

    “消灭蒙寇,光复汉土!”

    在云帆、邵成等幸存将校的带领下,所有人振臂高呼,丝毫没有去管还在拼命奔逃的元人军士。

    两刻钟之后,第一只援军抵达了昌平县城,这是前厢的第二、三、四军主力,一天之后第五军赶到了战场,至此前厢主力全数集结完毕,又过了一天,突破桑干水防线的左厢赶到,彻底稳定了昌平一线,也断绝了鞑子的北逃之路。

    大都城中,无数的流言斐语在百姓的口中飞快地传递着,宋人已经近至城北的昌平,不光意味着北逃的退路被截断,同时表明了城池被人家四面围困的现状,反映在生活上,就是粮价一天比一天高,到了昌平前线逃回的军士带来的消息被证实,就变成了一天几个价,翻着跟地往上涨,许多粮铺子受不了挤兑直接关张,看这架势谁知道战事会发展成什么样子,存点粮给自家用也好吧,乱世什么最贵,不是金银田地宅院,而是粮米。

    大户人家口子多,平时就有储粮的习惯,一般总会备着超过一个月的吃用,只每日的菜蔬是当日采买,一时倒也无逾,可架不住城里人心浮动,他们的消息又要灵通些,总能得到一些别人轻易不知的内情。

    在这里扎根数百年的丁家便是如此,战火进入大都路的那一天,所有的铺子都结束营业,大部分伙计打发回家,族人之间无论平时有什么纠葛,这时都只能聚集一处,也就是丁氏的长房院落,巴巴地看着丁应文这个挂名族长。

    “老二家的,你大伯临终时,可是将族人尽数托付于你了,这些年来,你长年在外头奔波,不知家中生计艰难,好在天从人愿,总算是满载归来,还搭上了宫里的路子,眼见咱们家里人也能在城里抬起头来,这当口的,可得再拉大伙一把啊。”

    “说得是啊,外头兵荒马乱,流言四起,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宋人若是当真打进来,会不会洗城?”

    这个说法让所有人都为之心惊,一直以来,对于敌国的都城,就算不是屠得精光,抢掠一番也是应有之义,原因很简单,胜利者拿什么用来奖赏追随者,没有比它更简单粗暴加有效的了,城里有什么可劫掠的,小民小户的家中能有几个余财,不都是冲着他们这些大户来的么?财帛倒也罢了,人口子女都要任人宰割,搞不好就会一家绝了后,哪里还坐得住?

    丁应文静静地听着他们一言一语地诉苦,也不接话,直到所有人停下来,“咳”了一声,让所有人的视线转过来,这才好整以瑕地开了口。

    “诸位叔伯兄嫂,这里的情形是明摆着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大汗有令,地无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敌之责,咱们丁家自是要响应的,这不官府的征调令已经送到了府上,按三丁出一男,丁家有口一百二十七,需要出丁四十二,看在区区的薄面上,零头抹了,只需送四十人,时间紧任务重啊,两天之内交不出人,咱们就要吃上官司,这件事,分摊到各个房,谁去谁不去,诸位叔伯不妨议一议,拿个章程出来,某也好交差。”

    此言一出,满堂大哗,本就是为了这事来拆苦的,谁知道人家轻飘飘一句话,就给定了名额,更有甚者,说不定被抹去的那个零头,就是人家大房的,这上哪儿说理去?

    “三丁抽一?”

    ”这是要绝户啊!"

    “大汗这是疯了么?”

    “住嘴,祸从口出,俺看你才是疯了,尽给族里找事。”

    一个老者喝止他们,转头对他说道:“老二家的,没得商量了么?”

    丁应文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人数没法减了,人家也要交差,不过差使可以商量,某尽量让族人留下,不跟大军上前边去就是,”

    老者松了口气,感激地冲他点点头:“还是你有路子,能这般也算不错了,需要什么打点,咱们各房分摊一下,定不教大房亏了去。”

    “好说好说。”

    丁应文交待了几句便起身离开,留下他们在那里争吵计较,出了家门,早有一乘小车在外面等着,他掀起帘子坐上去,低声吩咐了一句。

    “去顺承门。”

    此时的大都城,街面上的人家大都关门闭户,在外头行走的,除了他这样有些路子的,便是明火执杖的军士,有许多人连衣甲都不甚齐整,穿着各异也就罢了,手中连片铁都没有,竟然是削尖的木棍子,一看就是新近征召入募的百姓。

    到了顺承门附近,这种情况更是明显,沉重的包铁大门紧闭,城头上的守军如临大敌,他一下了车就看到了吴千户的身影。

    “老吴。”

    “丁大当家。”

    吴千户忙不迭地跑下城头,将他迎进一个屋子,这里原本是税吏核算之处,如今充作了军营,味道并不好闻,他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你这里的人走了多少?”

    吴千户苦着一张脸摇摇头:“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上司提了万户,带着原来的人手去充军用,留下的你也看到了,除了某原来那个百人队,全都是城中拉来充数的,有些连棍子都拿不稳,莫说去守城了。”

    “某家那四十个人,你费费心。”

    丁应文扔了个袋子过去,吴千户拿手一捏,面色稍稍好一些。

    “都是姻亲,某省得,不过如今某自家也难保了,只怕未必能如你所愿。”

    “你也要调走?”

    吴千户压低声音:“有个人看中了某的位子,想要调某出城,以前不过是个苦差使,避之唯恐不及,如今倒成了个香饽饽,为了不去打仗,什么脸也顾不得,哼。”

    丁应文不动声色地说道:“你们都不愿随大汗出征?”

    吴千户左右看了一眼,再度放低声音:“自然,你不知道,前几天有人从昌平逃回来,刚到城下就被捉了去,某是守将看得真切,人都跑得没了魂,嘴里混说什么天惩地罚之类的,竟像遇上的不是宋人,而是什么妖魔鬼怪,你说说,这仗如何还能打得。”

    “既如此,守又能守得多久?”

    吴千户叹了一口气:“能晚死一会儿也是好的,再说了,实在不成,还能......”

    他捂住自己的嘴,丁应文也没再问下去。

    “可知那人的底细?”

    “是个权贵的衙内,用钱怕是做不到。”

    丁应文淡淡地说了一句,让他后脖子直发凉,愣在那里很久。

    “钱不成,就用别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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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世纪宅男刘禹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可以通往13世纪的双向传送门,本来只想倒卖东西赚点钱的他,却被人出卖而惨遭追杀,被逼武装自己以求报仇的主角,投入历史的大潮中。建康,临安,扬州,静江,崖山,民族的末路来临,他是否能力挽狂澜面对21世纪国安特工和…混在1275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混在1275,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混在1275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