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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哥是出来打酱油的     混在1275txt下载     混在1275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零五章 北伐(六十三)

    推开陈允平办公室的门,刘禹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老人,穿着一件普通的对襟长衫,头戴方巾,靠在那里闭目养神,侍立一旁的老陈头见他进来,想要叫醒老人,被他摆摆手制止了。m.www.uu234.net

    “小的就在外头,阿郎就交与郎君了。”

    老陈头走出去轻轻把门带上,刘禹站到他方才的位置,看着老人的侧面,原本富态的面颊削瘦了不少,麻点似的老人斑布满整个面部,须发白得如同北方的雪,眼窝深深凹进去,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只有鼻中发出的轻鼾让他提着的心放了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叶梦鼎睁开眼时,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下来,灯火映照四周,倒也不觉太暗,他挣扎着坐起来,发现身上盖着一床毯子,再往左右一看,一个黑影趴在沙发的扶手上,本以为是老陈头,仔细瞧着又不像,分明是那不省心的女婿才对。

    自己竟然睡过去了?叶梦鼎摆摆头,撑着手站起身,走近了才发现,对方的睡姿更是不雅,大半个身体坐在外头,只有胳膊枕着脑袋,偏还睡得更香,他没有去叫醒,而是信步走到窗前,一下子就被满目的灯火吸引住了。

    前前后后来到琼州三回,每回都是来去匆匆,过程也是走马观花,只看了个大概,最大的印象就是楼多、地平、整齐、秩序,此刻站在五层高的州府办公大楼顶层,看着那些楼里亮起的一盏盏灯火,想像每一个百姓家庭在灯火下或做事或亲聊或看书或识字的场景,一种震撼深深地从心底生出,当大宋王朝还在为百姓吃饱肚子而努力时,这里已经过上了家家夜读的日子,这是何等的手段,他根本无法想像,要穷多少心力方能做到,哪怕蒙古人不南下,哪怕自己成为朝堂领袖可能吗?

    千万不要小看这一点,灯油也好蜡烛也好直到二十世纪中期,一直都是昂贵的奢侈品,哪怕在上元那样重大的节目里,临安城可以装饰出同样的盛况,甚至更为灿烂,也掩盖不了百姓家中的况,否则就不会有凿壁偷光这个成语了。

    光明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更多的可分配时间,最大的用处就是读书识字,他早就听闻琼州将识字班办到了每个居民楼的楼顶,更不怀疑在若干的后,这里再无睁眼不识文字的贩夫走卒农人军士,甚至是妇人,他突然理解陈允平所说的那句话,琼州正在经历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这里的人每一个都是参与者,而不是被人施舍,也唯有如此,才会自豪。

    就在他心潮起伏不定的时候,一个声音适时地在耳旁响起,仿佛为此情此景做了一个注脚。

    “截止上个月底,申请安装电灯的百姓超过了四成,已安装完的也有近三成之数,放到琼山这个附廓之县,比例就更高些,约为六到七成,惭愧惭愧,大约要到后年或是大后年,才能初步让全州百姓普及电气化,做到随屋开灯,这一方面是安装施工人员的不同,大量的老工匠随军去了北地,新手培训不易,另一方面也是电力

    供应尚有些瓶颈,还没有成为当地的基础建设,这一点州府已经在下一个五年计划中提出来,今后的每一幢楼不拘建得有多高,电力、自来水、燃气、网络、消防等等基础设施都要提前规划好,以免后来增补,费时又费力,而且不好看。”

    刘禹不动声色地上前扶了一把,老人没有拒绝,他的这些话里头有些不懂的事物,但不妨碍他抓住重点。

    “你们如今做事,都以五年为一个期限么?”

    “正是,从去年开始试行的,第一个五年计划会安排到德六年,目标是完成七百到一千万人口的住房,十个县的基础设施建设、电力装机容量超过一千万千瓦、道路交通到达每一处港湾、环岛高速路实现单线通车、第一期汽车保有量超过五千,机动船队达到一千只的规模,航空港的规划提上日程,电信网络覆盖全州所有的县,无线广播到户、有线广播到楼底,电视信号同步开通,让百姓用得上电,用得起电,经过五年学习的学子初步达到中级技工水平,少数人可以继续深造,成为未来的学科领头人,第一所国立大学奠基并争取在五年后开校,全州人口的生育率要达到三成,成活率不低于九成,再加上如今已经实行三年的强制义务教育,琼州的未来依然是读书人的天下,所不同的是,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

    听着他所描绘的蓝图,强如叶梦鼎也不觉心驰神往,里面的一桩桩一件件无一是大话空话,都有着非常具体的实施细则和时间表,陈允平早就同他说过,只是没有这么详细,而此子说这些话的目地简直丝毫不加掩饰,赤果果一点没有政治家的城府,老人欣慰之余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因为他知道此读书人非彼读书人。

    “你是知道的,老夫没有几年活头了,子青啊,你说的话,老夫都相信,可你想过没有,人一多心就杂,三个读书人尚不能共处一堂,何况是千万个,眼下他们对你俯首贴耳,是因为你带来了如此多的好处,等到好处用尽的那一天呢?你拿什么去满足这几千万颗不同的心肠。”

    在回答之前,刘禹将他扶到沙发上,然后郑重地一揖。

    “泰山老大人在上,小婿有礼了。”

    这个极为自然的动作,让老人又一次感触良多,这么多年过去了,眼前的年青人从一介白身一步步走上方面大员,如今甚至自成一体,不需要看任何人眼色,可他自身呢?却仿佛不曾受到任何影响,与多年前那个上门接亲的男子并无区别,这一点说好听是“心性纯良”,做为女婿简直是上上品质,可做为一个即将登上高位的王者,就有些不合时宜了,可是老人到嘴的话却没能说出口,因为对方的身份毕竟已经不同,再用教训的口吻未必有宜。

    “来,你方才也挨得辛苦,一同坐下吧,咱们翁婿说说话。”

    刘禹在他面前从不假客气,闻言马上在他下首坐下,只听叶梦鼎悠悠说道。

    “十三姐儿这肚子不争气啊,不知道是不是老夫的坏运气带与了她,听陈君衡说,阖州上下都在期盼,连贺仪都准备好了,结果还是个女娃娃,老夫代她向你陪个不是。”

    老人的第一句话就让他差点跳起来,这是哪跟哪。

    “老泰山此言差矣,生男生女乃是天定,娘怀胎十月何等辛苦,岂有一朝生女而责怪之理,休说她才多大还有生的日子,就算日后当真都是女儿,那也不打紧。”

    “这话安慰你家娘子便是,在老夫面前,你又何必言不由衷。”

    见老人不信,他耐心地解释道。

    “小婿说这话是有根据的,盖因方才所说,琼州与别处不同,琼州的女子自然也非他处可比,僻如十一姐儿此刻你老定然认不出了,她手底下管着上万人,是我军首屈一指的电气专家,琼州未来的高科技人才,医院你去过,里头坐诊的大都是女子吧,能动刀子里比比皆是,还有女夫子、女技师、女公士,未来可能会出一位女相国也未可知,为什么就不能出一位女皇帝呢?”

    饶是被他千奇百怪的理论锻炼地,叶梦鼎依然被他的话惊呆了,若是常人这么说顶多算是大放厥词,可他刘子青是什么人,说出去的话就是律法,那是会当真的!

    要说批驳,他有一肚子的话可说,什么“女主当国母鸡司晨”那是信手拈来,盖因这事不光有先例而且太有名了,可叶梦鼎什么也没说,他在等。

    刘禹没让他失望:“国家之事兹事体大,一举一动都牵动万民,适才老泰山问我,千万民心如何收拾?我的回答是给他们一个共同的目标,足够大,大到我有生之年看不到便是,至于以后,又岂是区区人力所能为的,只要天下为我汉人所有,纵然有什么不如意,打来打去的不也是左手交到右手,若是当真子孙不争气丢了江山,那也是命数使数,我才不会为看不到的事情操心呢。”

    “既然你看得通透,老夫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宋室坐拥天下三百年,到如今也是命数使然,非是老夫着相,吃了大半辈子的宋禄,总想着再为他做些事,不然死不瞑目啊。”

    叶梦鼎慢慢说起正事,刘禹也做出一个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的提议,老夫回到德府后与陈与权等人商议了一下,他等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可是拿到圣人跟前却碰了钉子,只推说海上艰险前路不测,一旦倾覆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之前益王落水几乎不保,让他们心有余悸,官家可比益王还要小上两岁呢。”

    这倒是实情,吕宋岛虽然不算远,海上距离也有个几千里,在海上一走个把月,任是谁也会犯嘀咕,难道是想让琼州帮着送过去?

    “那以老泰山之见呢?”

    “有人提出福建海外有一大岛名为瀛洲,不知子青有否耳闻。”

第二百零六章 北伐(六十四)

    没有在他身后看到自家爹爹的身影,娘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未等进入客厅,执着他的手就声泪俱下。www.uu234.net

    “夫君,爹爹是前朝老臣,一心为公,无论他说什么,你都看着我与孩子,切切多担待些罢。”

    刘禹不禁愕然:“这话怎么说得,在公老少保于我多有提携,于私他是我的泰山老丈人,长辈说什么,纵然不乐意也只有听的份,哪有得罪的道理,你夫君我看着有那么傻么?”

    “那为何,爹爹前前后后来琼州三次,皆是过门而不入,就连叶府都不踏足,可不是恼了奴?”

    “傻女子,你爹爹这么做,是不想你为难。”

    刘禹揽着她的腰,比起生产前粗了些,不过最多只能说是丰,这就是年轻的优势啊,恢复起来贼快,古人提倡早婚,对女子来说或许未必全是坏事。

    在一众婢女婆子的簇拥下两人步入大堂,客厅里正放着一部动画片,听到熟悉的歌声,刘禹顿时乐了。

    “在那山的那边海的那边有一群蓝精灵,他们活泼又聪明,他们可爱又灵敏......”

    这是属于他自己的童年回忆,在后世早就被淹没在了日、韩、美的综漫大潮中,似乎新华夏唯二的短板,一是足球,二就是动漫了,七八十年都搞不起来,就连这部童年记忆也是舶来货,不过熟悉的配音让人亲切异常。

    刘禹坐到女儿的身边,与她一块儿唱起了这首歌,听得一旁的娘与观海嘴角直抽抽,这形象要传出去,那可全都毁了,她朝后者使了个眼色,观海马上会意地屏退左右,将下人赶出三十丈以外,否则杀人灭口。

    不到一岁的刘思然还说不圆话,就连爹娘两个字都是含含糊糊地,在一旁看了半天,娘总算看出来了,夫君的喜爱是真心的,并不是为了宽解自己,可她怎么也无法融入到父女俩当中,对于电视上那些蓝皮肤的怪异小人更是提不起半丝兴趣。

    玩了好一会儿,陪着女儿看完几集动画片,差不多半个时辰就到了,观海进来将孩子抱上楼,女儿眼皮一边耷拉一边努力望着他,竟然让刘禹有些依依不舍。

    “夫君。”

    娘不依的眼神让他回过味来,一转手便搂住她的腰,俯身亲下去,女子的腰身被压成弓形,一点点地躺倒在沙发上,两人唇齿相交腻了好一会儿,娘气喘吁吁地依偎在他怀里,红着脸体会着方才的激情,“扑嗤”一声笑了。

    刘禹仰头靠在沙发背上,摸着她的秀发问道:“给你留脸面才没在这里吃了你,敢笑为夫?哼。”

    娘连连告饶:“奴不敢了,适才有个疑惑,故而发笑,非是其他。”

    “什么疑惑?”

    “夫君的样儿,倒像是饿极了,莫非雉姐儿没让你吃饱,抑或是没让你吃......”

    没等她说完,只听得“啪”一声,翘臀上便着了一下,紧接着又是一下,让她忍不住“啊”得叫出了声,许是知道不妥,又赶紧拿手捂住嘴,一张俏脸红得似能滴下水,眼中蒙上了一层雾,晶莹剔透,如丝般的眼神如同一汪春水,融化了他的心。

    刘禹早就被她勾起的火再也压不住了,一个翻身按她摁倒在沙发里,两三下扯去身上的衣衫,和身扑了上去,压抑的声音连同浓浓的春意在大厅里弥漫,无边无际,只有从电视里发出的音乐,依然欢快无比。

    “......他们齐心合力开动脑筋斗败了格格巫,他们唱歌跳舞快乐多欢欣!”

    激情过后,两人相互帮对方穿好衣衫,刘禹惊诧于妻子的主动,这可是白天还是自家客厅,虽说下

    人们都被屏退,可毕竟是光天化日下,哪里像是她的做派。

    “你怎么知道我是从京东过来的?”

    “夫君忘了么,你的行程,机宜司都会抄送一份到府上的。”

    难怪,他将娘搂进怀里,摩梭着她的脸蛋,少女的肌肤充满胶原蛋白又嫩又滑,根本不需要任何化妆品的加持。

    “娘,对不起,我要娶她。”

    娘很是愣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谁,脸色一下就变了,声音也带上了颤抖。

    “你要休了我?”

    刘禹的手一僵:“娘子何出此言?”

    “那是和离?”

    刘禹终于明白过来问题出在哪,或许在潜意识里,雉奴与娘是一般无二的,可他忘了,无论在哪一个时代,妻子都只有一个,在后世叫重婚,在这里,也是违背一切法则的。

    他重新改口道:“我想与她成亲,但与别人不同。”

    娘听懂了他的意思,咬着下唇说道:“你待她本就与旁人不同。”

    “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只是不想委屈了她。”

    见他当真有些急了,娘转过身用双手搂住他的脖子,等他俯下身,贴着耳朵轻声说道。

    “夫君想如何做都成,奴早就知道了,何必还要巴巴地说出来,吓得奴还以为是什么不好的事呢。”

    “虽如此,到底该和你说一声,我说过在这里凭谁也越不过你去,你该记得。”

    娘的心头一酸,不过还是笑魇如花:“夫君说过的话,奴都记得呢。”

    这件事倒底还是来了,她虽然早有准备,临到头才发现没那么容易释然,因为对方是不同的,不同于听潮这样的侍妾,夫君越是这般郑重其事地同她说,就越是表明事情的不寻常,这天底下也唯有那个女孩是她争不过的。

    “奴看这府邸还是小了些。”

    刘禹四下一打量,诧异地说道:“你住着不舒服么?”

    “奴哪用得着那么大的地儿,只怕日后不知道还要收下多少人,提前预备罢了。”

    刘禹看着妻子吃醋的模样,撅起的红唇就在眼前,上面还有一层晶莹的粘液,不禁挨上去,这一次来得是那样猛烈,几乎让他透不过气来。

    叶梦鼎离开的消息,是他们第二天才得到的,老人不想惊动任何一方的人,只能如此行色匆匆,娘的伤感没能持续多久,便陷入了一年一度的盛大狂欢之中。

    上元佳节本就是传统节日中的翘楚,又适逢主母大娘子生诞,双重节庆被放大了数倍,成为琼州独一无二的景象。

    这一次的范围更广,所有的解放区都与有荣焉,哪怕身在河北前线的将士也收到了特别的供应,每人至少一小瓶白酒以及从各地征集过来的肉食,牛羊猪肉等等,让他们大块朵颐的同时也有几分好奇,特别是出自北地的军士。

    “主母大娘子的生辰自是好的,为何主君的大日子从未见提起?”

    郑福的嘴上满是油渍,手上还拿着一块排骨,张德全听他问得仔细,想了想答道。

    “主君是何许人,天使降世特为收拾我汉人河山而来,他的生辰便是天机,岂有轻易泄露之理?”

    这话说得真,几个将校都是一点头,郑福也是心悦诚服。

    “可不是说的,瞧瞧咱们身上穿的,手中拿的,嘴里吃的,哪一样不是银钱都买不到的好事物?”

    “还有那吃油

    的铁车,充气就能走的皮艇,飞在天上的铁鸟,不是天人所制,谁肯信?”

    郑福抿了一口玻璃瓶里的白酒,擦擦嘴说道:“咱们以前是猪油脂蒙了心,竟想着与这样的人物作对,如今好在悟得早,可笑那些人还在死地塌地跟着鞑子,死到临头而不自知。”

    众人皆是附和,帐子突然被人掀开,几个身影走进来,郑福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来人的模样,赶紧跳起来,手足无措地招呼。

    “云......云军指,邵教官,你们如何来了?”

    听他一说,余下的人也都站起身,云帆跺跺脚,虽然外面的雪停了,路上的积雪还很厚实,他的靴子自然不能幸免,脱下身上的军大衣,朝他们摆摆手。

    “只管站着做甚,都坐,郑老福你犯军纪了?”

    本是句玩笑话,可听在郑福的耳中,马上变了味,他连连摆手不止。

    “属下就吃了一口酒,不两口。”

    云帆又是好笑又是好气,还是邵成为他解了围。

    “今日是双栖节,不禁酒,不过只有这么多,喝完就没了,天气冷,你好歹留些,这事物可不只是逞口舌之欲,战场之上或许能救命的。”

    郑福松了一口气,讪笑着说道:“教官的话,俺老福都记下了,只喝两口便罢,可莫要再吓俺。”

    一个都头马上揭穿了他的话:“郑指挥,俺见你这瓶儿都快空了,可不只两口吧。”

    郑福暗自踢了他一脚:“俺嘴大,怎得你不服?”

    众人皆是仰倒,云帆也露出一个微笑,等他们都坐下,拿着铁钎子在火堆里搅了搅,开口说道。

    “过节归过节,防火事宜切莫忘了,不要多饮就是怕你们没个准儿,让火星子烧起来,把营房点了倒也罢了,那些火药、炮弹岂是玩的?”

    “属下等记住了,一会就踩熄它。”

    “嗯,到你们这儿不为别的,上头传来信儿,过完节就要做好准备。“

    ”咱们在真定府耽搁太久了,折腾小两月了呢。”

    “可不是,再呆下去都快挪不动窝了。”

    “扯吧你,什么窝还能比得上新娶的小娘子?”

    “怎么你眼红?谁让咱符合条件呢,你呀就等着打进大都城吧,多少小娘子任挑呢。”

    “咋乎个啥,都听云老大的。”

    郑福吼了一声,将那些家伙的话打断,云帆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又不是军议没那么多讲究,方才进来前听你们议得热闹,是在说主君的事么?”

    “可不咋的,咱们这几个一多半都是汉军出身,若不是主君开恩收下,如今的下场,不比那些豪强更惨?”

    “在我琼州出身什么的不打紧,你们都是北地人,了解这里的一草一木,北伐以来出力甚多,早就与咱们成了一体,主君的来历,也是时候说与你们知晓了。”

    见他们都竖起了耳朵,云帆与邵成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点点头,他再度开口。

    “军中传闻,主君乃是天使,这话对也不对,琼州的学问讲究求真务实,不信鬼神,但敬仰天地,崇尚自然,主君是人不是神,可他也并非凡人,而是高祖嫡脉,传承至今已历三百七十四世,如今便是为了收拾汉家江山而来,你们日后该知道如何说法了吧。”

    众人似懂非懂,张德全却明白了大概,这是要统一口径,正式打出自家旗帜了。

第二百零七章 北伐(六十五)

    这个消息在军中并未引起多少震动,再蠢的人也明白这一天迟早会到来,之前的一切铺垫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各军的文化教官在新的课目中加入了类似的教程,让这些传闻不径而走,很快就随着北伐军的脚步传遍了河北大地。www.uu234.net

    “......蒙寇窃居中原凡五十余年,宋室倾颓,今天降圣人于乱世,奋王帅于河朔,拯黎民于水火,举凡有志之士无不欢欣鼓舞,倘能幡然醒悟弃暗投明者,岂无幸乎,与敌决裂反戈一击者,宁无爵赏,冥顽不灵负隅顽抗者,唯有天罚......”

    仿佛一夜之间,无数檄文帖满了大街小巷,农家后院,除了文字,上面还绘着一些图画,那是为了照顾广大不识字的底层百姓,画样浅显易懂,比如解呈贵手中所拿的,便画着一个火枪军士踩着一个蒙古人的身体,明晃晃的刺刀指着敌人的头,对方害怕地眼神是那样逼真,仿佛感同身受。

    令他恐惧的并不是画面上的情形,而是宋人,不现在应该称为“汉人”了,人家的渗透能力,再没有比这样的事件表现得淋漓尽致,令人印象深刻之极。

    在这一瞬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无时不刻地盯着自己。

    “宋人......他们究竟到了哪里,可曾突破保定路?”

    “前锋已过了中山府,怕是不远了。”

    解呈贵想到那位大掌柜所说的话,若是再无表示,就是反正与投降的区别了。

    说起来,对方在真定府停留了一个半月,已经是全路誓死抵抗的结果了,董氏一族几乎全灭,活下来的只有区区几十个妇人和孩童,那可是一个上千人的庞大家族啊,解氏呢?连同庄户在内,也不过几千人,这个残酷的事实击垮了族中耆老们最后的意志,私下里他们已经派出了好几批信使,除了大都方向被全数拦截,并由此抓获一批族内的顽固份子外,其余的无一不是向着保定路各个州县而去,解氏在这里扎根百余年,姻亲故旧遍及全路,只要稍有些家底的人家,七歪八拐地怎么也能攀上些关系,从各地反馈过来的消息,宋人在真定路境内的大规模清剿,已经极大地动摇了他们的决心,毕竟像董氏那样的家族都无法幸免,遑论其他。

    如今,几乎所有的眼睛都盯着路内几个大家族,张氏、何氏、解氏等等,尤以张氏为最。

    “三爷那里怎么说?”

    “听族中叔伯们的话,怕是谈不拢。”

    解呈贵眼中一凛,张氏自张柔故去之后,便由三子张弘略继承了爵位,也承袭了保定路上万户一职,半军半民,有着极大的影响力,私下里,他们都会送上敬称。

    这个坏消息让他无法坐得住,以张氏在保定路内的势力,他们若是当真要顽抗到底,下场或许就会和真定董家一样,这如何能成?

    来到一墙之隔的大房,里面果然已经坐了好些族中叔伯,解呈贵没有声张,悄然坐到下首,听着他们的议论。

    “......大汗方才下了平寇令,人家转眼就出了北伐檄文,直斥那边是蒙寇,针锋相对之势已成,难道咱们夹在中间,要成那玉石俱焚的石头?”

    “你们还是小心些吧,蒙寇蒙寇是你们能说的么,一

    旦泄露就是灭族的祸事。”

    “二叔这话说得真,恼了大汗固然是祸,可宋人一来那是鸡犬不留啊,解氏族人本就不多,长房还在外领兵,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如何是好?”

    “这屋里的人哪一个敢告发,不怕祖宗在上雷劈了他么?”

    “虽是如此,须防隔墙有耳。”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瞟了一眼坐在下首的解呈贵,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大房的解诚在外领兵,老二又是大汗亲兵的一员,要说告发,也只有他最可能,解呈贵对于这些不怀好意的目光视而不见,反而笑了笑。

    “听闻张三叔要亲自领兵去守清苑县城?”

    “可不是么,这年节才过,他家的催兵帖子就送到了堡外,我解家至少一千人,天可怜见,堡内连庄户笼共才多少,这不是要了咱们的命么?”

    “一千人?张家自己出多少,何家呢?”

    “三千,何家也是一千,还有各家数百不等,听闻凑了有八千多人,加上县城的守兵,不下一万两千呢。”

    “那咱们坞堡不守了?这堡中的家眷,是撤入清苑县城还是定兴县城?”

    众人都是一摇头,定兴县城虽近,可那里只有数百残兵,城墙比自家的坞堡还要残破,去了不等于送死么,解呈贵在他们脸上一一扫过。

    “张家这么积极,必是大汗与他们许了什么愿,不妨派人盯着,看看他们的家眷是往哪里送的。”

    一天之后,排出去的人就返回来,从张家坞堡出发的大车队连夜向北而去,前后足有数里长,这个结果让解家所有人都失了声,竟然连送死都有区别,张家的人命就比咱们金贵么?

    “情形很明了了,大汗让张老三死守清苑县城,许他全家撤往大都,而我解氏则只有死战一途,何去何从,诸位叔伯决断吧。”

    所有的族人全都面无死灰,死战也就罢了,能给妻儿留下一份荣耀,终归有些价值,可这算什么?大房的两个男子一个领兵在外一个是大汗亲卫,自然不会与他们一样,同一家还有亲疏之别,如何能忍?

    “不如咱们也走吧,去了大都,难道全要问罪不成?”

    众人眼巴巴地望着解呈贵,后者缓缓地一摇头。

    “大汗待我解家不薄,如此行径只会将他彻底惹怒,到时候恐怕要杀一儆百,我解氏一族就是送上去的肉,诸位可愿?”

    “那岂非没了生路?”

    几个胆小的已经带上了哭声,解呈贵不慌不忙拿出那张檄文。

    “解氏做了几百年的狗,诸位就没想过,有一天能堂堂正正做个......”

    “汉人?”

    ......从宗族祠堂走出来,解呈贵突然感觉天都是蓝的,空气里带着一股清香,在灭族的威胁下,那些素来眼高于顶的族人终于低下了头,一致决定拒绝张弘略的调兵请求,这只是第一步,却是最为关键的一步,那也就意味着,蒙古人最为死心塌地的一句狗,打算背叛它的主人了。

    “恭喜二郎。”

    面对对方的恭喜,解呈贵舒了一口气,这是冒了多大的险换来的,他可不想有什么变故。

    “张老三带了六千人去清苑县城,这厮是铁杆汉奸,已经死心塌地要为鞑子卖命,我与叔伯说动了何家等大族,俱不发兵他也无可奈何,接下来,我等打算拿下易州,就从定兴县城开始,作为见面之礼,贵属以为如何?”

    既然下了决心,他也不再拿腔作调,海昌盛的大掌柜也是机宜司河北路的主事沉吟了一会儿,断然说道。

    “易州是保定路最后一道屏障,鞑子如此不惜毁了自家根基也要你们死战到底,明知挡不了多久,拖延时日又是为了哪般?”

    “大掌柜是想探知端底?”

    “恩,近来大都城城防甚严,某的人行动有所不便,机密之事更是难以刺探,你为怯薛千户,身份贵重,不好生利用一番,岂不浪费?”

    解呈贵的眼中阴晴不定,大掌柜并不着急,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只听他重重地一咬牙。

    “也罢,富贵险中求,某这就起程,往大都城走一趟。”

    “二郎功绩,某家定当上报,答应你的,一定不会食言,大都城中还有些人手,缓急之时堪为助力,定能保得你平安。“

    ”既如此,一切就拜托了。”

    解呈贵自知推托不过,索性爽快应下,大掌柜说完便与他告辞,临行前将一件事物交到他的手中,解呈贵打开一看,居然是大汗的诏令,条件与张家的一模一样,只要死守定兴县城,解家的家眷同样可以解往大都城!

    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他一点点地用力,将那张纸撕成碎片,向天空扔去。

    ......

    清苑县城是保定路的路治所在,从易州出发,一路跨过易水、泡河到达遂州之郊的徐水,张弘略看着身后的步卒,面色异常严峻。

    只要渡过徐水就进了清苑县,可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保定路的世家大族不少,其中又以他张家为翘楚,几百年来相互通婚,称得上盘根错节,原以为有了这层关系,再加上大汗的严令,调来万儿八千的兵丁是寻常事,可没曾想,自己都走到徐水边了,后面的援军连个影儿都见不到,他的心里顿时有个不好预感。

    “三爷三爷。”一个亲信从队伍后头赶上来,在他开口前,张弘略使了个眼色,两人来到僻静处。

    “是不是解家不肯发兵?”

    亲信跑得大汗淋淋,喘着粗气答道:“不独解家,何家等家主俱是不从,只推说兵丁稀少还要守自家坞堡。”

    “哼,鼠目之见,宋人大军到来,一个小小的坞堡有何用处?”

    “那咱们还去守城么?”

    张弘略望着远处无声地叹了口气:“别家不去,我张家却不得不去,你也不要留在军中了,替某带封书信去江南,交与老九老十,张家这次若是捱不过去,日后便在他们的身上,明白么?”

    “小的定将书信带到。”

    张弘略将书信交与他,一下跳上马,头也不回地朝队伍追去。

第二百零八章 北伐(六十六)

    对于保定路的百姓来说,今年注定是一个难捱的时节,十五刚过,传说中的北伐大军就从四面八方突进了各州县。顶 点 X 23 U S

    前厢的五个军自中山府安喜县出发,一进入保定路就遇上了重重阻碍,庆都、唐县、完州、满城一直到清苑县城,每一座城池都是坚决抵抗,令中路的进展十分缓慢,别的几路也是一样,让刘禹见识到了敌人的顽固和疯狂。

    “连蒙古人的达鲁花赤都跑了,偏他们死扛到底,究竟忽必烈给了他们什么好处,连命都可以不要。”

    “必然是天大的好处,咱们给不了的那种。”

    杨行潜的手中拿着一撂纸,是前方发来的机宜司探报。

    “老张家将家眷连夜送往大都城,紧接着,当家的老三抬上棺材进了清苑县,一进城就摆出个拼命的架势,这才带动半个保定路跟着上火,那几个县全是张家子弟或是部属在守着,每一个都是铁杆狗腿子,镶金的那种。”

    “哈哈,你老杨也会说笑话。”

    刘禹被他整得笑了:“在老子的大军面前,镶金也不好使,想要给鞑子殉葬,那就成全他们,命令前线将士,加大攻势,不要吝惜弹药,打多少老子给他们补充多少,把这伙铁杆汉奸连同他们的棺材瓢子统统打烂,还想入土为安?做梦。”

    杨行潜记下他的命令,又接着说道:“也不是没有好消息,机宜司多年前布下的棋子有动静了,只要咱们趟过这几个县,后头就是一马平川。”

    刘禹接过消息一看,还是老熟人,闲了这么多年,临到头了才开始发挥点作用,以解家在保定路的势力,不过仅次于张家而已,张家拼了命鼓动半个保定路顽抗到底,解家也能号召剩下那半个路来降,光是起到的示范作用,价值就无可估量,毕竟每一颗炮弹都是要用钱买的,一点也不便宜,能省下军火钱,又可以减少军队和百姓的伤亡,算得上是一举两得的好事。

    “这个解小二也算识实务,机宜司许他的条件我同意了,若是有北地大族想投过来,都可依此例办理,让他们去海外拓展总比与咱们拼命强。”

    杨行潜附和地点点头:“主君说得是,这些汉人若是早有如此血性,北地又何至于陷落数百年?”

    “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朝廷无能,将士再勇又有何用,就这一点而言,大宋是有责任的,他们有怨气不奇怪,可甘心为鞑子驱使却是不该。”

    说归说,战争还得一场场去打,除了战场,还得花大量军力保护供应线,后厢的四个军一万人就在干这事,清剿漏网之鱼,保护后营和文职人员,

    特别是荆湖一带。

    “上个月,荆湖农垦兵团主动出击,占领了袁州境内的萍乡县,不过没有进逼州城,另一路自大江而下,拿下江南西路的兴**全境,主君提及的大冶县也在其中,邻近的江州一日三惊,惶惶不可终日。”

    “他们有把握守得住么?”

    “兴**之兵以江陵府的新附军为主,拥众一万余人,再加上五千火枪自卫队,随时还可得到后厢一个军的支援,纵然不能再进一步,守备当是无虞的,据机宜司的消息,江南的敌军全面收缩中,一部正在福建路、广东路作战,一点在两浙山区与残余宋军周旋,他们坚持了两年有余,人数从上万减至数百,若不是咱们的人支持,一早就溃散了。”

    “是赵孟松领导的?”

    杨行潜点点头:“他以福王从子身份起兵,颇得周边州府响应,开始时声势颇大,鞑子调集重兵围剿,几次下来队伍便散了,后来进入浙东山区,又耐不得艰苦,一时间跑散了许多,好在遇到殿帅苏刘义的残部,两军合二为一,声势复振,最多时曾廓扩十余县,周边上千里之地,鞑子从江西路调来人马,几番进剿,很是大了几场,如今就只这点子人了。”

    “没有根据地,又不能放手发动群众,这样的游击战是无源之水,焉得不枯竭。”

    刘禹简单地总结了一句,比起历史上的碌碌无为,赵孟松这个王府子弟能在敌人的重重压力下坚持这么久,已经是个不小的奇迹了,想到这里,他又问道。

    “张世杰所部的那一千多人与他们会合了么?”

    “还在寻找,他们一路长途跋涉,所经之处山林密布,就算是咱们的探子也不好找到,上回收到的消息,刚刚到达临川、宜黄一带,离浙东边境已不算远,听闻是山中信号不好,一时或许联系不至的缘故吧。”

    “他们的存在,能牵制鞑子的精力,对于咱们巩固荆湖地区有好处,为了避免刺激塔出,荆湖方南不要再主动出击了就在大冶、萍乡一带筑防,先把路修出来,形成一个煤铁电联合体。”

    杨行潜将他的吩咐一一记下,以潭州为中心的煤电联合体正在建设中,如今又扩大了一倍有余,将江南西路的边缘包进来,未来的钢铁集团,必然建设在沿江一带,利用当地丰富的铁矿资源,打造南华夏规模最大的钢铁厂,为此,负责铁厂选址与前期建设的负责人叶应及已经带着为数超过千人的学员团队从琼州出发,前往这两个刚刚拿下来的地区,像钢铁集团这等超大规模的企业,所需要的工人数以十万计,能极大的消化周边富余的劳动力,特别是荆湖成立农垦兵团之后的富余,十多万产业工人加上他们的家属,再加上周边配套设施,一个初具规模的钢铁、电力、煤炭、化工联合体,最终可能达到百万之巨,辐射的地区就更加广大了,工业这个巨大的吞金兽,同样会吃掉海量的人口资源,因此,生育问题将是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琼州的国策。

    如果说钢铁只是基础性的上游产业,那么接下来的一系列中下游工厂企业就是以之为原料形成的加工产业链,从一开始的布局就必须要考虑清楚,尽量避免对于环境的破坏,毕竟在这个时代,发展并不是一个迫在眉睫的事情,没有必要做出太大的牺牲。

    “做为向主母的

    献礼,钦州到静江府的公路全线贯通,荆湖南路境内已经修到了衡州,下一步便是直接沟通至岳州,湘水跨江大桥的桥基已经开始落桩,咱人的筑路大军已经成为一支令人生畏的工程力量。”

    这便是刘禹敢于只在荆湖两路的广大地区只放一个军的底气,逾五十万人的筑路大军,排出来足有上千里,以多段同时施工的方法来进行的话,足以从衡州通到岳州,为此奔驰在已通车路段上的汽车都,每天都要将海量的食物、建材送到各地,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所花费的不过是一些汽油桶而已,这五十多万筑路工人里头,近三十万是半岛上的青壮,他们先是被元人强行征发,又在大战中落到琼州军的手中,好在对方待他们要好上许多,并没有什么苛待,除了越往北方,天气越来越冷稍稍有些不适应,别的都还能坚持,在这样长久的合作劳动中,慢慢地培养出纪律性,再加上经常性的军事化训练,这支大军其实就是一只准军事力量,哪怕只用手中的钢锹他们也有与敌人的一战之力,何况全队还拥有的近二十万只火枪!

    筑路大军进入荆湖北路,也就等于他的后方彻底无忧,接下来,他们会沿着大江和汉水一直向北进发,一路朝着河南腹地而去,巩固目前的解放区。

    “河南暂时不要去管它,咱们的目标,始终放在鞑子的重兵集团上。”

    “大都来报,鞑子一直在招兵买马,大都城周边尽是军营,怕是不下五十万众了。”

    “越多越好,一次把他打残了,后面会少很多麻烦。”

    杨行潜合上册子叹了一口气:“咱们也动员了不下百万之众,从南到北绵延近万里之遥啊。”

    “所以说这是国战,民族存亡与复兴在此一举,将断掉的脊梁再接起来,将那些不怀好意的窥视和觊觎彻底打掉,让所有的异族人一看到汉人就发抖,连头都不敢抬,老子不要什么以德服人,只要他们敬畏,有了畏惧才会有敬意,此乃千古不易之理。”

    刘禹的眼神中充满了冷酷,心里浮现的却是神州数次陆沉时的惨状,在人类数千年的文明史上,没有任何一民族经历过这么多苦难,又从一次次地苦难中昂起头,而最为彻底的一次就发生在当下,在这个时代,无论是宋人还是汉人,都还有一种难得的血性存在,没有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杨行潜悄然退下,过了没一会儿又返身回来,迎着刘禹探询的目光一拱手。

    “刚刚收到机宜司前方呈报,鞑酋在大都城外秘密研制火器,已经做出了成品,中书省各地所有的铁匠都被强行征用,超过了三万人,他们同时在四处收缴铁器还有硝石,甚至连军中的兵器都被熔毁。”

    “噢?”

    刘禹的表情看上去更多的不是惊讶而是好奇,难怪忽必烈扔下江南大军快速回京,难怪河北的抵抗会如此激烈不惜玉石俱焚,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这位小强还真是......有点意思。

第二百零九章 北伐(六十七)

    大都顺承门,进出的人流排成一条长龙,一直延伸到城下的外廓。www.uu234.net

    接到仆役的回报,丁应文从马车上下来,看着眼前这座雄城,一晃近两年过去了,他终于又回到了故地,恍如隔世一般。

    “丁大当家。”随着仆人过来的是一个汉军,上前就是一抱拳。

    “吴百户。”丁应文打量了他一眼,改口道:“这是升千户了?恭喜啊。”

    “在大当家面前,这点子升迁算得甚事。”

    吴百户,应该是吴千户看着他身后插着丁家旗帜的一长溜车队,比起当年出城时规模大了何只十倍,不禁惊讶万分。

    “大当家这是发了财吧。”

    “休要乱说,这里头有一多半都是宫里的,某家不过三成,瞧你这架势,莫非城里出了什么事,还要搜捡一番不成?”

    吴千户赶紧赔上一个笑脸:“那是对旁人,大当家的货,哪个敢动?”

    当年他不过是个区区百户,如今已经升上了正经的守城千户,原因并不是立下什么大功,而是原来的上司被调去了军中,此刻就驻扎在城外。

    由于进城的速度过于缓慢,丁应文干脆也不坐车了,同他一块儿向前走,越看越觉得蹊跷,不光排队进城的人数多,城外的附廓到处都挤满了人群,许多人看着穿着还挺不错,不像是逃荒的百姓,见他充满了疑惑,吴千户好心地解释道。

    “河北遭了兵灾,这些都是逃来躲避的,先前还能进城投靠亲友,后来大汗下了严令,只能让他们在这里暂避一时,如今的城中,就属粮食金贵,这两个月涨了三倍有余呢。”

    丁应文暗地里吃了一惊:“什么兵灾?”

    “大当家的在外有所不知,宋人的大军打进河北路了。”

    吴千户将声音放得极低,几乎贴着他的耳朵说道,丁应文的心思转了转,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那大汗可有应对?”

    “呶。”吴千户眼神向外一转,丁应文顺着看出,在城外的远处,是一片片的营帐。

    “这么多人?”

    “不下五十万。”吴千户低声说道:“如今城里到处都在征集人手,从16到60的男子无一幸免,大当家这会子进城,怕是也要登记造册,贵东的这些部属,或许会直接编入军中待命也未可知。”

    丁应文摆摆手:“无妨,他们不光是我丁家仆役,也是西边的大汗部属,想动他们,只怕要大汗亲自点头才成。”

    吴千户顿时吃了一惊,与两年前相比,对方身上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神情虽然淡淡地,却有着说不出的倨傲,他暗自打量了一番后头的马队,赫然发觉,其中一多半,竟然是深目高鼻的色目人!

    这年头,一个汉人能让色目人当奴仆,必然有着不一般的背景,他不敢再问什么,恭恭敬敬地对方引入城中,全然不顾排队百姓异样的目光。

    大都城里笼罩着一种紧张的气氛,位于城门附近的骡马市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校场,那些明显是被强征来的百姓一队队送到这里,经过简单的挑选之后,合格者马上被

    编入军中,拿着发下来的衣甲和兵刃被人带走,令丁应文称奇的是,衣甲连皮子都没有,兵刃更是只有一杆木枪,只枪头勉强是铁制的。

    “大汗严令,城中铁器尽皆征用,连铁锁都给撬了去,你这货物里头若是有铁器,不妨赶紧报备,省得发觉了一文钱都得不到。”

    “无妨,都是些皮子或是金银,西边才缺铁呢。”

    丁应文按摁心中的好奇,不动声色地同他套着话,吴千户不疑有他,将近日的变化一一道出,听闻硝石这些事物时,他暗暗记在了心里。

    大约半个时辰,他的马队才全数进城,从顺承门到海子斜街,一路上商辅八成都关着门,与印象中的热闹大相径庭,到了自家铺子,竟然也是一样。

    “当家的可算回来了。”

    自大伯故去后,丁家几百口子全都指望着他,这一趟走了近两年,再次见到亲人,竟然无比陌生,家中男子看着便少了一半多,不必说也知道是被强征了去,以丁家在城中的地位尚且如此,可见上头那位大汗已经疯狂到了何种地步。

    安抚住家中的妇人和老弱,丁应文带着老丁头出了门,后者负责辽东一带的事宜,比他回得要早上一些。

    “咱们的大军已经进了保定路,不日就将打到城下,主君让小的告诉当家的,直沽方面,需要人手接应,小的打算自己跑一趟,大都城中的一切,就要当家的多操心了。”

    “主君?”这个怪异的称呼让他一愣,老丁头解释了一句。

    “咱们正式打出了旗号,如今上下人等都是这么称的。”

    丁应文恍然道:“应该,名不正言不顺,你去吧,这里的勾当,某来做。”

    “当家的小心些,最近城中查得严。”

    老丁头应声而去,他年过了六十,不在征发之列,来去要自由一些,又熟悉地形,是接应的最佳人选。

    送走老丁头,丁应文没有去管自家马队的上下货,而是去了不远处的另一家铺子,镏金的匾额上镶三个大字。

    海昌盛。

    西山火药场,占场达千顷之多,可以容纳十万工匠的庞大工场已经初具规模,从中书省各地征集来的铁匠、药师甚至是道士加上守备的怯薛亲军,多达五万人形成了一个不亚于城镇的聚居地。

    换上一身精良甲胄的解呈贵是昨天才从易州赶到的,离着军中给的假期恰好差了一天,大汗不仅没有责怪,反而嘉勉不已,因为与张家将家眷尽数迁来大都不同,解家只回来了他一人,号称要与易州同存亡,为此,他马上就被树为了楷模,回营不到一天,又不辞辛苦地亲自领兵来到这处要地把守,更是得到包括一众蒙古同僚在内的交口称赞,“河北庭柱”果然名不虚传。

    此时,与他年纪差不多大,却只得一个普通怯薛身份的董士秀便是这种眼光,他是董文炳的第三子,两个哥哥全都跟着大汗去了江南作战,老大董士元更是在同李庭芝的江北一战中身先士卒最后战死,家人俱在真定路的他,便是因为这个原因特旨拔擢进了怯薛。

    “老三,没杀过人吧?”

    解呈贵撇了他一眼,那种躲闪又带着渴望的眼神像极了当年的

    自己。

    “二叔说,进了怯薛,就是要见阵的,临来前,我亲手宰了一条狗呢。”

    董士秀挺起胸膛,解呈贵用马鞭子拍拍他的肩甲,一付我看好你的眼神。

    “你来得早,当过几天值,知道里头是什么么?”

    “俺知道是火药还有铁子。”

    “知道就藏在心里,莫要说出来,小心走漏了风声,大汗那里须饶不过。”

    解呈贵吓了他一句,领着人在场门外下了马,里头严禁骑马,据说连大汗敢不例外,将马匹交与手下,他带着几个人走进去,这里面有许多间屋子,每一间都紧闭门户,连窗子一块儿封死,只有浓郁的硝烟味,充满了耳鼻间,走不多远,就听到一个汉人的声音,焦急地传出来。

    “各地的硝石有多少都要,海外的高丽、倭人、漠北各部、西北的产地,不拘是哪里,只要有货,都要买下来,一旦开战,就再也运不进来了,银钱算什么?输了便什么也没有,让你的人赶紧去找!”

    “不行,二十万斤够什么使的,一柄火枪用铁逾百斤,还是成品,你自己算算,这能打几枝?”

    “哎呀我的都监,这些日子,咱们拼了命的到处收括铁器,连百姓家中的铁锅子都没落下,也只有这点货,河北的几处矿日日都在烧炉炼制,一日不过数百斤,就这已经是连库存的兵器铁甲尽皆炼化的结果呢,你还不满意,咱们也没法子啊。”

    “非是本官逼你,大汗严令一万枝火枪必须尽快造出来,你这差得太远,本官交不了差,只能拿你们去顶罪,到时,你们自去大汗驾前分说吧。”

    郭守敬扔下他们甩袖而去,解呈贵认得被他斥责的是宫里负责采买的一个大宦,上前叫了一声。

    “王都知。”

    “是解千户啊。”

    天气并不热,王都知冷汗直冒,解呈贵好笑地递了一块擦布过去,对方接过来一边擦一边感激地冲他笑了笑。

    “你都听到了,这是要逼死人啊,咱们费尽了心力,得罪人了多少人家,才堪堪弄来这些货,他不满意,不满意又能怎么样,把咱家这一百来斤化了?也做不出火枪来。”

    “郭都监也是急了,这才口不择言,都知不必计较,你的辛劳,大汗是看在眼中的,断断不会降罪。”

    “哎,都怪咱家运气差,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差事呢,如今可上哪去弄这么多铁来。”

    “郭都监怕是在诓你呢,什么枪要一百斤铁,那么重谁能使得?”

    “你不懂,他那枪是三人一齐使的,枪口有这么粗,要塞进这么大一枚铁子,可不得一百斤重么。”

    王都知比划了一下,解呈贵记在心里,面上却是惊讶地说道。

    “难怪呢,加上铁子火药,怕是一百斤也打不住啊。”

    “可不是咋的,哎,不同你说了,咱家还得去寻铁器呢。”

    “都知慢走。”

    解呈贵与他拱拱手,仍然朝着工场的内部走去,越往里面越是热,“叮当”的敲打声响成一片,显然那里才是最要紧的地方。

第二百一十章 北伐(六十八)

    大德殿内,所有的内侍全都被屏退左右,皇后察必带着真金等几个留下的儿子进去时,除了忽必烈的背影,便只有放在地上的几样火器。顶 点 X 23 U S

    这种传说中的武器,就连察必也是首次得见,真金倒是看过几次,不过样子似乎比之前的小了些。

    “大汗。”

    察必叫了丈夫一声,当忽必烈抬起头时,她差点没能掩饰心中的惊讶,几乎就要脱口叫出来。

    不过短短数日,龙精虎猛般的丈夫竟然满头白发,散乱的发丝也不在结成一缕缕辫子,而是随意地扎在一起,只有那双眼睛依然透着无尽的威势。

    忽必烈背着手扫过自己的妻儿子女,停在真金的脸上。

    “你来试试,拿不拿得动?”

    真金依言上前,俯身抓住一只铁管的两端,奋力想要抬起来,结果只离地不到一尺就发觉力有不逮,赶紧放下,沉重的铁管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

    “儿子不成,太重了。”

    “你们两个一起来。”

    忽必烈目视另外两个稍小一点的儿子,两人一前一后分别抬起两端,好不容易举起,没有一会儿功夫就坚持不住,只得放下。

    “这是火器监刚刚打造出来的,用铁一百零三斤,成品重九十七斤,装药一斤七两,铁子重五斤三两,点射后可打出千步远,三层铁甲都挡不住,人体只要中上一发,无论伤在何处都只有死亡一途。”

    察必面色一喜,上前恭贺道:“有了这样的火器,来再多的敌人也不怕。”

    忽必烈没有看她,向真金问道:“你觉得呢?”

    真金摇摇头:“太重了,据逃回来的李恒之子李世安所言,宋人的火枪可以直接背在肩上,击发时双手平举,单手执起毫不费力,与普通的长矛一般无二。”

    忽必烈谓然长叹:“两个月的功夫,咱们的人绞尽脑汁,做出来的就是这样子,没有实物,只凭想像,郭守敬布伯他们已经尽力了,我也不好苛责,可就算是这样的火枪,如今不过得了九百余枝,宋人足有二十万大军,人人都是这般装备!”

    他的声音陡然放大,在空空的大殿内回响着。

    “河北诸路,坚城利堡不计其数,宋人一天拔一个,广平路的李成、真定路的董氏,都与宋人战到了一兵一卒,可那也不过多挨了几个时辰而已,宋人把檄文贴进了大都城,咱们的人却连他们是从哪里来的都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对手,长生天要抛弃蒙古人吗?”

    所有的儿子全都匍匐在他脚下,察必扯着他的袍角,大声劝道。

    “忽必烈,你是我们的首领,全蒙古人的大汗,在你的带领下,我们前所未有地强大,纵然有一些挫折,也只是暂时的,宋人拥有这样的火器不是一天两天了,不还是被我们打进了江南,连皇帝都逃得不知去向,这是多大的功绩啊,你怎么能失去信心呢,就算我们失去北方,丢掉了大都城,还有辽阔的草原,蒙古人依然是天底下最强大的主人。”

    忽必烈的身形一晃,察必赶紧将他扶住,缓缓在殿阶上坐下。

    “察必,忽必烈此生最大的荣耀不是征服了多少土地,也

    不是成为全蒙古人的大汗,而是成为你的丈夫啊。”

    “察必的丈夫,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他将带领我们蒙古人,走上伟大的征途,就像成吉思汗那样。”

    察必握住他的手,只觉手上十分冰凉,她的心下一紧。

    “无论如何,你都需要一个强壮的身体,可不能在敌人面前倒下。”

    “说得对,连敌人的面都没看着,忽必烈可不能成为草原上的笑话。”

    他伸出手,在儿子们的头顶上一一摸过去。

    “真金,你是我的长子,按照草原上的规则,是要走出家门,用自己的双手开拓家业的,可是现在你是大元的太子,用汉人的话来说,是帝位的天然继承者,因此守住祖先留下的基业是你的责任。”

    “阿玛,我......”真金愕然抬起头,忽必烈没等他说下去,便毫不迟疑地打断了。

    “带上你的母亲和弟弟们,去哈拉和林,在那里竖起汗旗,召唤草原上的部落,伯颜赶不回来了,我把他留给你,你母亲说得对,失去汉地没什么,草原才是蒙古人的天下,去吧,无论大都城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领兵回来,这是我最后的旨意,听明白了吗?”

    真金的嘴巴动了动,察必万万没想到他竟然说出这样的话,忽必烈反握住她的手,眼中有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她定定神开口说道。

    “真金,带你的弟弟下去准备吧。”

    “额吉......”他还想再说什么,被母亲严厉的目光制止,只能从地上爬起来,带着几个弟弟走出去。

    “出了什么事?”

    忽必烈疲惫地摇摇头:“陕西行省来报,京兆府失陷了。”

    “什么!”

    察必吃惊地捂住嘴,京兆府不保也就意味着关中平原落入了宋人之手,想多一层,他们是由南向北打,那就肯定要经过蜀中,蜀中、关中接连失陷,向西去的道路被掐断,伯颜大军想要回京,便只有绕道塞外一途,难怪会在此时安排真金撤离大都,这是在做最坏的打算啊。

    “我留下来。”

    忽必烈拉着她的手说道:“如果我战败了,你留下来要么成为宋人的俘虏,在羞辱中死去,要么你自尽,徒增一条性命,如果我战胜了,将来还能再回来,察必,真金的性子太软,草原上全是虎狼,他需要你。”

    察必不再坚持,只是靠在了丈夫的肩膀上,静静地听着他说话。

    “把乃颜的土地和族人都还给他,辽东全境都由他主事,高丽人不可靠,让忽都鲁坚迷失小心一点,必要时可以先下手,这些都是小事。”

    “海都是个不安份的,一定会想方设法进攻哈拉和林,可都哇和脱脱蒙哥都未必想打仗,拉拢他们孤立海都,你们才能在草原上站住脚,宋人想要的不过是他们的故土,江南、河东、山西都没平定,他们不会出塞,你们至少会有两年左右的时间,把火器监里最好的工匠带走,用马匹去换铁器和火药,两年之内建立起一支火枪队,打垮海都他们,与阿八只联成一片,如果还不行,就向西去,宋人的兵力不多,未必能控制那么大的地方,记住,这是你们最大的倚仗,一定要保住秘密。”

    “那你呢?”

    忽必烈扳过她的头,正色说道:“我若是一走,这里就完了,宋人将兵不血刃拿下大都城,轻易接管上百万汉人,他们会在一天之内扩充无数倍,到那时,咱们蒙古人还有活路吗?”

    “我会带着他们拖住宋人,最不济也会让他们血拼到底,无论谁把谁杀死,这世上都会少一个汉人,你带着真金他们这两天就走,趁夜离开,千万不要回头。”

    “我会的。”

    明白了丈夫的决心,察必不再多说,只是静静地闭上双眼,感受这难得的相处时光。

    离着宫城不到十里的街面上,丁应文从巷子里走进侧门,开门的伙计看了又看,才确信没有看错人。

    “老丁,你可算回来了。”

    海昌盛的大掌柜紧紧握住他的手,丁应文一时还不太适应这种热情,“嘿嘿”一笑。

    “你们在这里撑得很辛苦吧。”

    “还成,打着解家的招牌,一时倒也无人敢来生事,就连之前的大征发,他们也不敢在咱们这里拉人,你家中有些子弟从征,如今全都分在外头的营中,这倒未必不是好事。”

    “某刚打西边回来,情形不明,这里的事情如何安排,全听你的。”

    大掌柜却没接这茬:“你是上头任命的主事之人,我们该如何做,除非接到上头的直接指示,否则还是以你为主,目前最要紧的两件事,一是搞清楚鞑子的意图,二是他们的火器秘密,后者我已经找到人在查,料想不久就有消息,前者还要你老丁想想办法。”

    听他这么说,丁应文心里有了底。

    “我这就进宫去,从皇后那里打探一下。”

    “那就静候佳音了。”

    丁应文说走就走,大掌柜将他送出去,回头看着桌上那杯没有动过的茶水,招手叫来一个伙计。

    “你跟在后头,看看他究竟是不是进了宫门,然后守在那里,有什么异动,赶紧回来报个信。”

    伙计沉默地一点头,出去的时候,正巧碰上匆匆赶回来的解呈贵,他身着一袭极为普通的灰色皮袍,大半张脸被皮帽子遮住,见他也不打招呼,径直闯了进去。

    由于跑得辛苦,当看到桌子上没人动的茶水,端起来“咕噜”便往嘴里灌。

    等他喝完,大掌柜才开口问道:“慢点,什么事跑得这般急?”

    “他们在造火枪,有这么粗,这么长,差不多一百斤重,需要两个大汉抬着,还要一人上药,使用极为繁琐。”

    大掌柜收敛了神色:“数量呢,有多少了?”

    “近千枝,每天至少能出过百,只是铁料的供应跟不上。”

    “难怪他们全城在搜捡铁器,连门锁都不放过。”

    大掌柜赞许地拍拍他的肩膀:“敌人越是疯狂,就说明他们越是接近灭亡,你要做的就是继续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不必着急回报,只需要记下来就好。”

    解呈贵松了一口气,看来这点数量,并没有放在别人的眼中。

第二百一十一章 北伐(六十九)

    “一百多斤?确定不是炮。www.uu234.net”

    接到消息,刘禹饶有兴致地看着纸上的图样,机宜司的探子显然花了很大的心思,画出的图栩栩如生,甚至还有使用详解,他敢肯定,仅仅是这个图样就能在后世当成文物来卖。

    杨行潜凑过来看了一眼:“这不就是突火枪的放大之作?”

    刘禹深以为然,突火枪的全套图样如今已经摆进了故博的档案馆,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宋版图,专家们得以真正了解这一领先世界的武器全貌,没有熟悉的枪柄和扳机,药室呈葫芦状,火绳从尾部牵出,甚至还留有爆炸时产生的烟气排孔,说明当时已经将这种武器制程化了,可毕竟是个初始的发明,存在太多的缺陷,在实用性上比不得弹臂弓这类的远程武器,或是由于火药、铁产量的限制,没能大规模列装。

    如今元人在自己的启发下,竟然将它做出来了,最大的难题枪管一项也得到了初步的解决,比起竹管,铸铁卷管显然更可靠一些,不过由于加工工艺的原因,为了防止炸膛,他们使用了很厚的铁板,卷的圆管直径极大,刘禹粗略估算了一下,至少有2公分,这正是枪与炮的分界线,再加上一步半的长度,难怪整枪重达百斤呢。

    看到图的一瞬间,他甚至有些欣赏这些人的脑洞,毕竟他们没有得到实物的参考,所依据的只有那些侥幸逃回去的荆湖、河南、河北等人守兵的描述,口口相传加上恐惧之下的夸张,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相当出色了。

    由于距离足够近,类似的消息每天都会从大都城传过来,在河北路的第一座通讯塔建成之后,这个速度被无限加快了,差不多达到了即时通讯的水准,大大提高了情报的传输效率。

    如今的琼州军,无线通讯配备到了每一个都,这种老式的装备是后世压箱底的库存,被他捡破烂一样地扫了个干净,连现役的极少数大功率团属无线通讯器都没放过,这一举动被陈锐戏称:是为解放军的现代化进程做出了突出贡献。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通讯卫星一天不能上天,他就只能靠着原始的手段在地面上建设基站,可是解放区太大了,电力又跟不上,想要普及也没辙,保证军队的供应线已经是个极限,谁让人手就这么点呢?

    好在装备虽然老旧,效果却是不错,本来就是为大规模战争甚至是核战条件准备的,用料十足抗干扰能力强功率大,这些缺点如今全都成了优点,唯一的麻烦就是有点重,团属器材得用马车拉,班用的也需要几个军士扛着,特别是那种蓄电池,哪怕从镍镉变成了铅酸或是锂离子,也有差不多五十来斤重,赶上鞑子半枝火枪了。

    云帆一点也不觉得有多重,因为他的人配备了特种山地车啊,这种车子比起之前的那种脚踏车又前进了一步,整个车子在轻便性、坚固性和抗震性都做出了巨大的改进,更关键的是,这种车子的后座上挂着两个锂离子电池组,坐板下安装着一台小型发电机,当脚踏转动的时候,会同时带动连杆给电机提供能量,也就是说,它能一边前行一边给蓄电池充电,这可太方便了,云帆专门安排了两名身强力壮的军士轮流侍候它,以保证通讯器的指示灯时时都能亮起。

    “喂,第二指,怎么搞的,还没有突破城防?再给你一刻钟,看不到城头上的旗帜,你这指挥使就别干了,去后头当马夫吧。”

    “第三指,郑老福,你他娘的跑那么快干嘛,扫清了沿途街垒没有?”

    ......

    借助天上的飞行器,他可以实时掌握手下五个指挥的进展,并进行即时的反应和调整,这种好处只有一线的高级指挥员才能体会,整个战场变成了一付巨大的棋盘,他便是那个奕者,一种掌握一切的快感由然而生,打这样的战斗,不就是兵书所说的:“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么?”

    与云帆的快意相反,身在前方的郑福不只不觉得好,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烦燥,因为他的指挥权相当于被上头给剥夺了,能做的只有极少的事情。

    看着通讯兵背着的那个铁皮箱子,恨不能一脚给踢进河里去。

    当兵这么多年,何尝有过这么憋屈的时候,连个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借口都找不到了,一旁的张德全将千里镜递给他。

    “老郑,军指是为咱们好,你看看,别的城门还没有实现突破,咱们孤军深入,虽然能拿下头功,可伤亡肯定小不了,第三指已经被主君点过名了,你老郑是个不怕死的,可将士们的命精贵啊,咱们可就这么点子人,你还想不想打进大都城了?”

    郑福一言不发地看了又看,终于相信了他的话,前线的指挥使都只能看到眼前的一片,哪有军指掌握全局,敌人的失败只是个时间问题,急切之下增加伤亡没有任何必要。

    “张教员,老福是个老粗,比不得你们文化人,日后还要多提点才是。”

    “都是同僚,你客气了。”

    张德全淡淡地说道,文化教员可不是教书先生,担负着掌握一军思想动态的重任,他们的任务就是深入到每一个都、队、伙里,切实了解每个军士的需求,为他们解决实际困难,这是在发生枪击案之后的举措,却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那就是军队的掌控力,前所未有地大。

    这一点,郑福也是心知肚明,发发牢骚可以,但绝不能玩真的,否则等待他的就是战场纪律,相信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一个会站在他那边,哪怕是平日里称兄道弟的几个将校,因为他们同样受着制约。

    “各都加紧肃清残敌,遇到躲在壁垒后的,按照野战条例,可以呼叫炮火支援。”

    速度放慢没什么,郑福毫不客气地行使自己的权力,分配给他的炮兵都成了最繁忙的一群人,随着一个个壁垒被攻克,他的指挥开始慢慢向城中推进,后营的保障人员在几个城门之间川流不息,将弹药等军需物资源源不断地送上来,以保证火力的持续性。

    清苑县城的战斗持续了两个半时辰,比平均水平高出一半,原因是敌人获得了一些防御火枪的办法,如果不是炮火的支援来得又快又准,伤亡可就难说了,毕竟是巷战,敌人有可能从任何一个地方射出冷箭。

    与其他城池一样,云帆没有摆出“围三阙一”的打法,而是以四个指挥分别攻打四门

    ,留下一个指挥做预备队,力求全歼守敌,结果与他的战前设想相去不远,守城的敌军一万余人无人漏网,守将张弘略在保定路总管府放在了一把火,赶在炮弹落下前将自己烧成灰烬,当枪炮声渐渐平息下来,胆大一些的幸存百姓走出家中,看到形同废墟般的城中升起了一面赤红的旗帜,上面的国号让他们既感到熟悉,又是那样地陌生。

    就在步卒一座座拔除那些顽固的钉子时,得到补充的姜才所部骑军已经跨过徐水,绕过釜山,直直地插向易水之滨,易州,这个曾经大宋的心念之地,就在他的眼前。

    而越过易州便是鞑子的都城,大都路所在。

    “老总,前方施厢指来电,他们已经顺利接管定兴县城,解氏旧属在我方人员的带领下打开城门,他请示是否要在城中驻防?”

    军部的通讯员同样背着那种沉重的铁皮箱子,箱子上头撑着两根细细的铁线,据说是用于接收信号之用的,姜才接过话筒,朝着里头大吼道。

    “施彪子,赶紧告诉老子你究竟到哪了。”

    “嘿嘿。”话筒里传出一阵干笑,然后便是施忠的大嗓门。

    “什么都瞒不过老总,我的人快到祁沟关了,请了解家的子弟带路,那里只有一个百人队守着,我打算让人骗开关门,一举拿下这个大都路的门户。”

    姜才又是好笑又是好气:“既然你都行动了,为什么还来请示什么驻防县城?”

    “那是关教员的意思,依老施,先把关城夺下来再说,战机不可失啊,咱们只有这点子人,不可能封锁所有的消息,鞑子一旦听闻易州有失还不赶紧加强守备,那样一来,还有什么法子,只能当真驻防县城了呗,某是想先干了,可关教员说必须的得告知你一声,请老总指示。”

    “你他娘的先斩后奏了,老子有个毛的指示,就按你说的办,出奇不意拿下祁沟关,打开大都路的门户。”

    “遵命。”

    施忠兴奋的答道,他的手中有一个军二千五百人,装备又是一等一地好,姜才并不担心有失,眼下步卒还在徐水对岸,指望他们赶上来,战机肯定会错过了,也就枉费了解氏倒戈带来的好处,他带着骑军往直插,可不是来当步卒用的。

    打发走了施忠,前方也传来了好消息,同为汉军世侯之一的何家在多方权衡下交出了易县县城,再加上同为解家控制下的涞水、新城两县,易州在一日之内全数反正,向他们打开了通往大都城的最后一道屏障。

    既然如此,姜才也不着急进城,他看了一眼身后那面新制的大旗,一扬手传下令去。

    “电告后方,我军已经拿下易州,正向大都城挺进。”

    在易州百姓战战兢兢的目光中,他们只是简单地补充了一些吃食,便沿着官道浩浩荡荡向前方开去,整齐的阵列、壮观的军容和那面火红的旗帜,无不令人心生感慨,汉人的军队终于再一次踏足这片故土,这一等就是将近。

    四百年!

第二百一十二章 北伐(七十)

    “去海子斜街。”

    走出宫门,丁应文快步走近自家的马车,低声吩咐了一句,便钻进后面的车厢。

    车夫应声挥动马鞭,在长长的吆喝声,健马缓缓前行,丁应文靠在车厢壁上,回想之前的所见所闻,依然有些不敢置信。

    虽然他的商队打着皇后的旗号,可在此之前,根本没有见过那位皇后的面,这次不光见到了,还说了好一会儿话,从他西去的经历到一路上的风土人情,事无巨细一一垂问,语气温和毫无盛气凌人之感,若是换作三年前,他只怕会感激涕零受宠若惊,如今有了些经历,自然不会再那么天真,反而看出了些许端倪。

    自己身上有着三大汗国的加成,固然会让人多看一眼,可是以大元的威势,双方又是敌对的关系,顶多算得上是个见识广博的商人而已,哪里值得皇后亲自接见?这么想来,其中的深意就值得多想上一层了。

    回到海昌盛总号,将这些消息告知大掌柜,后者也有同感。

    “你是觉得他们与西边的三大汗国有和解之意?”

    “从道理来说也当是如此,咱们已经兵临城下,若是在此刻海都等人提兵东进,威胁他们的故地,那便会断绝了退路,听皇后说,近在咫尺的辽东,他们也不再追究乃颜所部的罪过,反而要与他们联姻,不过十来岁的年纪便以夫妻相称,还将抢来的土地人口牛羊尽皆归还,不就是害怕他们在东边夹击么?”

    大掌柜点点头:“这个消息要立即上报么?”

    “不,如今还只是推测,我需要更多的实据。”

    “你想怎么做?”

    “调集人手,盯着宫门的动静,我再从旁打探一番,看看还有什么蛛丝马迹。”

    不知不觉,丁应文已经有了些说一不二的决断,做为机宜司在北方最大的头目,他的话就是命令,城中所有的人手连同丁家的亲信全数出动,连他本人在内,每日都是四处打探,尤其是几家主要的关系。

    内侍省王都知就是其中之一,他在外城的宅子还是当年丁家亲手送上的,经历过一番起伏之后,也算得上是患难之交了。

    “丁大官人,咱家听闻你返来,正想上门拜候呢,你却大驾光临,这怎么好意思呢?”

    嘴里说着不好意思,眼睛却在他身后的礼物上打着转,丁应文微笑着一拱手。

    “早就该上门的,先是进了趟宫,蒙皇后殿下看重,有些要紧的差使要办,一时便没有来寻都知,万望见谅。”

    “哎呦,瞧你说得,咱家能同皇后比么,你能抽个空子来家坐坐,就是天大的恩情了。”

    王都知没有揭穿他的谎话,从对方入城伊始,去了哪里停留多久都有耳报,在宫里的那些谈话,前脚踏出门,后脚便送到了府上,前后不超过半个时辰,什么要紧差使自然是不存在的,不过如今身份不同了,要摆摆架子罢了。

    像他们这种侍候人一辈子的内侍,凭得就是一张嘴和一双眼睛,但凡有一点差池,哪里活得到现在,更何况如今是他有求于人家,两人心照不宣地虚应了几句,一齐在堂上坐下。

    “大官人这趟回来,想必收获颇丰吧。”

    “小有所获,当年若不是都知引见,如何搭得上宫里这条线,今日上门便是答谢而来,些许微薄之物,还请都知莫要嫌弃。”

    王都知听他说得谦逊,无论是真是假,心里都是高兴的。

    “好说好说,你一跑几万里,又是那等蛮荒之地,辛苦了。”

    “辛苦是真辛苦,几个月不见人烟也是有的,好在一路平安,总算活着回来了,正要同都知说,昨日进宫,皇后特意过问商路之事,是不是国库缺了银钱?”

    一说到这个,王都知就垮下了脸。

    “如今最不缺的就是银钱,而是铁料、硝石,你是不知,咱家这些天让人折磨得快要疯了,天天去找哪里有铁器可用。”

    说到这里,他突然间想起来,大都城原来可不只这点子铁料的,原因全都在对面这位汉人的身上。

    “大官人......”

    这个称呼一出口就被丁应文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都知要再这么叫,某转身就走。”

    “老丁,你当年拿着皇后批的诜呈从内库一次领走了二十二万斤精铁,装了数千驮马,是何等的庞大的一支商队,沿途又有官军保护,出得关去,人人皆当你是大汗与皇后的使者,这才能通行万里无阻啊。”

    “可不是,不过你说得夸张了些,某家前前后后领走的铁料四十三万斤,那是两年里分八次送来的,用这些铁料,某家换回的良马、毛皮、珍宝不计其数,这回是最后一批,刚刚送入内库,皇后殿下赞不绝口,对某家许了一个什么官儿,可惜忘了。”

    王都知苦笑了一声:“这便是了,某家分明记得当年光是内库便有精铁不下百万斤,结果你一张嘴便分去了一半,余下的这两年也耗去了许多,如今连三十万斤都凑不齐,火器监那边天天催着,咱家家中又没有矿,上哪里与他弄这么多铁来?”

    “喔?”丁应文故作惊讶地说道:“这个容易啊,你把某呈与皇后的帐本拿去与他们看,难道他们还能揪着皇后殿下不成?”

    王都知白了他一眼,许是觉得不妥,又软声说道:“丁老弟,你就不要消遣咱家了吧,能说到皇后替某家背书?那得多大的脸,再说了,此事大汗都未必知情,这会子要是知道你拿这么珍贵的铁料去换马匹珍玩,咱家与你的人头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呢?”

    “你莫要吓某,此事可不是某家的首尾。”

    丁应文竭力作出一个害怕的样子,站起身便欲离去,王都知哪里肯放,一把拉住他们的衣角,低声恳求道。

    “是咱家的不是,你如今是什么身份,大汗纵然知晓也断断不会加罪,可怜咱家就要倒霉了,看在党_国的份上,好歹拉兄弟一把。”

    丁应文本就是故作姿态,来回拉扯了半天,最终推托不过只能顺势坐下。

    “老王,你意欲如何,不妨直言吧,咱们多少年的交情了。”

    “可不是咋的,当年咱家也没少帮你吧,这会子救命的关口,你丁老弟若是不伸把手,可就当真只能去跳永定河了。”

    见他提

    到当年,隐隐含着威胁之意,丁应文面色有些不悦,说话也不怎么客气。

    “当年如何?”

    “当年......”王都知顺嘴一说,猛然反应过来,他竟然也拉得下脸,反手就给了自己一耳光。

    “是咱家嘴贱,我是说当年咱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好歹给指条活路。”

    这还差不多,丁应文见他服了软,不急不徐地开口说道。

    “你老王是个上道的,咱们才会有那么长远的交情,可这人呐,目光得放远些,才能活得长远,你是说吧。”

    王都知看着这个当年在自己面前唯唯诺诺的小子,似乎变得十分陌生,更让他不解的则那些话,好像听懂了,又好像不明白。

    无论听没听明白,丁应文还是给了他一些救命的铁料,那是交易中的剩余,数量虽不多,怎么也能交下差,而从王都知的嘴里,他能打听到许多秘闻,这种交易还是值得的。

    原来察必召见自己,并不是为了那些珍宝,而是另有目地,这个目地在第三天便从王都知的嘴里得到了印证。

    “什么?连夜出城了。”

    听到丁应文的回报,大掌柜也是一样的表情。

    “不光是皇后,还有太子和留在京中没有加封的皇子,他们是向北去的,肯定是大漠的方向。”

    “搬救兵?”

    “不会,以他们的地位,只需要一纸诏书就能调集草原各部落,没有必要劳动皇后加上太子。”

    “他们要逃跑?”

    “若是真的就好了,咱们兵不血刃拿下大都城,可以少死多少人,但是不像,城外的军营一天多似一天,城门的盘查有紧无松,火器监天天在催铁料,他们分明还在备战。”

    “那就是留后路了,老丁,你说如果这样的消息散布出去,城中还能这般平静么?”

    丁应文笑而不语,两人想到一块儿去了,无论其目地如何,这种做法本身就表明了元人对于战胜没有信心,战事还没打呢,就想到了退路,一旦被百姓和军士知晓,还有什么士气可言?

    就在大都城中流言四起之时,得到消息的刘禹也加快了步伐,因为这是一个天赐的良机,没想到忽必烈这种人也会犯这种错误。

    “这也难怪,处在他的位子上,怎么做都会有风险,两害相权取其轻,总比抱在一起团灭强吧。”

    杨行潜等人轻松的表情充分说明了他们其实也很紧张,那是难免的,元人的人数太多,若是当真拼起命,也不是那么容易战胜的,又或者会有很大的伤亡,刘禹并不在乎他的儿子或是老婆,只要能留下这个位面之子,便是最大的胜利。

    “传令全军各部加快脚步,从各个方向逼近大都路,要造成一个四面围攻的气势,电告京东方面,他们可以出发了。”

    随着他的军令,射声各厢陡然提速,不再去管那些犄角旮旯的坞堡土寨,拿下主要的县城之后便一路疾行,直插大都路的各个州县,比他们更快一步的骑军,早在几日前就越过了两路之间的门户祁沟关,直抵涿州州治所在的范阳县城下。

第二百一十三章 北伐(七十一)

    祁连山下,闻名遐迩的河西走廊像是一道细细的咽喉连接着关中平原和西北边陲,二月的朔风如刀,哪怕面上罩着厚厚的毛子,也难挡无孔不入的寒意。

    伯颜骑在一匹骏马上,眼前的队伍长得一眼望不到头,虽然难掩风霜之色,依然整齐而抖擞,从哈刺火州赶到这里,足足四千多里路,早在接到大汗的诏书时,他就毫不犹豫地拔营而走,为了迷惑当面的海都等人,还做出了一个诱敌的姿态,结果都进了哈刺火州,敌军愣是动都没敢动,这便是三年以来的征战成就的赫赫威名所致。

    可他面上没有一丝欣喜之色,西北没了威胁,海都会如何动作?这只是其次,大汗远在江南的时候,便命他匆匆班师,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这个变故大到不顾整个西北的安危,更是让他一直悬着心,哪怕进了甘肃行省,也不曾放下。

    “阿术到哪里了?”

    “回丞相的话,前天的消息刚进永昌路,这会子怕是快到兰州了吧。”

    他“嗯”了一声,兰州是进入陕西行省后的第一站,也是关中平原的门户之地,虽然经过多年战乱,那里早已不复汉唐时的盛况,怎么也算是汉人的发祥之地,人口稠密兵员充足,更是麾下这支汉军的祖地。

    前锋相距大约两日的路程,由他最信任的大将阿术带领,那是个宿将了,不会有什么错漏之处,可他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心里不踏实,哪怕殿后的土土哈告诉他,海都并没有派兵进击也是一样,就这样到了第二天夜里,前来报信的不再是探子,而是阿术本人。

    “什么,宋人?”

    阿术的话让他吃惊不小,宋人的旗帜出现在陕西行省,他们是从天上飞来的么,如果不是,那就意味着要么蜀中丢了,要么中原丢了,不料阿术摇摇头。

    “旗号不是宋人,而是汉人。”

    阿术回来的原因很简单,他派往前方联系的使者一个都没回来,小股兵力也是如石沉大海,这才引起了警觉,从逃出来的人那里打探到,原来宋人在不久之前突然由汉中方向杀出,沿着斜谷和子午谷袭取了安西路,也就是旧时的京兆府。

    “安西王呢?”

    阿术摇摇头,安西王忙哥刺是大汗的次子,封地就在安西路,当伯颜等人奉命西去平叛时,忙哥刺也离开了王府驻地,前去蜀中督军两川行院,发动对宋人的大规模征讨,虽然宋人在蜀中各地广筑山城,他们的攻势还是取得一定进展,随着重庆府这个中心城池的拔除,宋人最大的抵挡已经不复存在,可以说蜀中的全面陷落只是个时间问题,不过才过了一年半载,事情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无论是宋人也好,汉人也好,要想一路攻取蜀中和陕西,都应该有着强大的力量,伯颜莫名地想起建康城下的那一幕,两人都是战事的亲历者,阿术这等勇将也会小心翼翼,自然不是胆怯,而是谨慎,以防被敌人各个击破。

    伯颜想得更多一层,此时他的主力大军正好位于河西走廊的中间地带,一边是高高的祁连山一边是茫茫大漠,对于作战而言,属于不可触碰的死地,前方是不可测的宋人或是汉人,后方是无法捉摸的海都,他突然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传令全军停止前进,后队变做前队,阿术,仍是你作先锋,无论前方有什么在等着,都与我击破它。”

    “都在属下的身上。”

    阿术拍拍胸膛带着他的人绝尘而去,长蛇一般的队伍在原地停下,良好的军纪保证了行动的效率,加上稍作歇息的时间,不过半日之后,全军便掉了一个头,顺着原路而去,那些好不容易看到家乡在望的陕西子弟自然百般不解,可在军纪的约束下,都只能将疑问吞进肚子里。

    等到大军走出险地,重新回到甘肃行省与北部边界的接壤处,他们才接到了从大都送来的最新消息,不是使者,而是信鸽。

    这是万里之地最

    为便捷的通迅手段,也是当初他能迅速回军的前提,可是只有伯颜心里清楚,为了保证消息能送到,这一路上不知道牺牲了多少只鸽子,上面的消息让所有人震惊得无以复加,原来宋人不光是兵出蜀中,连河南河北、山东这等心腹之地都不保了,他的手不可自抑地发出了颤抖,前方没有路,后面强敌环伺,摆在面前唯一的去处只有一个。

    没等他犹豫多久,身后便传来了敌踪突现的消息,前方的海都会不会正在奔袭而至?他已经不敢想了,伯颜只能再次传令下去。

    “带上城中所有的粮食、马匹,全军折向北方,咱们出塞去。”

    命令在军中引起了不可避免的骚动,行军的过程中不断有人掉队,开始是来自陕西的子弟,接着便轮到了甘肃子弟,大军中的汉军主要由这两个行省从征而来,占去了六成左右,出征近三年之久,再严苛的军纪也挡不住一颗归乡的心思,何况是去茫茫大漠,可对于此时的伯颜来说,已经顾不上了。

    “跑得这么快?”

    金明得到确切消息时,已经是两天以后的事了,他的主力散布在整个关中地区,手中的机动力量几近于无,原本是打算诱敌深入打一场歼灭战,没曾想人家不上套,于是又想以少数兵马堵住河西走廊的口子,使其腹背受敌,等好不容易把兵力集结起来,还没开始动作呢,敌人已经向北跑了。

    前边追击的不过是一支指挥级别的小队伍,他们靠着虚张声势一路冲进了甘肃行省,沿途不断地出现返乡的逃兵,一打听才知道,敌人早就跑得没影了,他们的机动力根本不可能追得上。

    事情变成这个结果,金明也有些恼火,他们进军的主要目地就是冲着伯颜部来的,切断他们的退路聚而歼之是战前的谋划,为此一路猛打猛冲,不顾一切地朝着京兆府这个关中要地前进,好不容易堵在了敌人的前头,没曾想人家根本不接茬。

    “老总勿忧,前方来报,一路尽是逃兵,看样子不下数万人,这仗不必打,他们汉军主力就溃散得差不多了,不也是胜利吗?”

    “话虽如此,让伯颜这老小子逃出去,总是一个祸害。”

    “还不一定是谁的祸害呢,咱们人少,先巩固关中,由着他们狗咬狗,等时机成熟了,再一举西去,一锅端掉,他还能逃到天上去?”

    也只能如此了,金明愤愤不已,谁让自己只有步卒呢,在茫茫草原上,根本跑不过人家,也不知道说好的机械化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全军西向,将入口堵住,兵过如匪,几万逃兵,一旦放进来,不知道会将百姓祸害成什么样,如今这是咱们的地盘,可不能让他们猖狂了。”

    没有撒出来的气,只能全数落到那些倒霉的逃兵身上,无论怎么走,河西走廊都是逃不过的,他的三个厢近四万大军在兰州一线展开,开始了轰轰烈烈的西北大剿匪。

    ......

    离着哈刺火州一千多里的别失八里,成为了海都的新汗庭,当然不是大战一场夺回来的,实际上,从四年前介入西北叛乱开始,他们这群表面上集结了三大汗国的反对者,就没能在伯颜的手中讨得了好,最惨的时候连阿力麻里都丢了,如果不是伯颜手中的力量实在太少,窝阔台和察合台两大汗国还会不会存在都得打个疑问。

    压在头顶上几年噩梦突然间没了,海都等人表现出来的并不是欣喜若狂,而是深深的疑虑,怕不是又是什么诱敌之计吧,因此在伯颜撤军的最初一个月里,他们不光没有集结军力追击,反而加强了戒备,只派出少数侦骑打探,甚至在对方撤入甘肃行省时也不曾有所动作,就这样僵持了整整一个多月,终于传来伯颜去而复返的消息。

    似乎从侧面印证了他们的担忧,虽然这个诱敌的距离太长了些,从常识上有些不可能,问题是汉人的兵书,不就是一个骗人与受骗的过程吗,谁知道会是一个多大陷阱?四年来他们吃的亏,已经让这些人本能地选

    择了阴谋论,在阴谋面前,不动未必是最好的对策,但绝不会是最坏的。

    不动不意味着什么也不做,大量的侦骑被派出去,沿着天山、阿尔泰山、哈密水向西北边境渗透,这一打探不要紧,当地的军屯和民户竟然全都处于惶恐不安当中,深入一千多里也是同样的情形,紧接着就传来了更让人不解的消息,退而复返的大军停在瓜州、沙州一带,不过数日之后便折向北方,朝着大漠和草原的方向而去。

    饶是如此,他们依然等到侦骑目送大军踏进草原的一刻才开始动身,从海押立到阿力麻里,再到彰八八里、别失八里,元人的边境形同虚设,守军和牧民全都逃得不见踪影,这座最为重要的边城就这样轻易落入囊中,让他们坐在里头都有如做梦一般。

    “忽必烈一定有了大麻烦!”

    海都打仗虽然不怎么样,脑子却是好使的,几方一推断就得出了近乎真相的结论,坐在下首的察合台汗都哇若有所思地说道。

    “伯颜连甘肃都不回,难道这个麻烦是从草原上来的?”

    不得不说这也是一种可能性,不过当他们进一步得到消息,一面从未见过的红色旗帜插上了敦煌的城头时,才明白这个麻烦究竟有多大。

    宋人竟然当真收复了汉地。

    与他的亲戚忽必烈不同,海都对于汉地没有丝毫兴趣,这个消息立刻让他兴奋起来,伯颜是落荒而逃的,在逃跑的过程中,还扔掉了大部分汉军,那也就意味着他的实力折损了大半,痛打落水狗是汉人最喜欢挂在嘴上的一句话,他们这些蒙古人同样明白。

    “追上去,一直打到哈拉合林,这是咱们唯一的机会。”

    “感谢长生天,那些南蛮子总算雄起了一回。”

    得到确切的消息,所有人马上兴奋起来,海都沉着地看了一眼都哇,后者也是微微一点头。

    “咱们需要更多的铁和盐巴还有茶叶。”

    “对。”他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儿子:“斡鲁思,去找到你的妹妹,告诉她,阿瓦需要她的支持。”

    巴尔喀什湖一带又被称为七河流域,是窝阔台汗国水草最为丰盛的一片土地,湖边建起了一座造型奇特的城堡,既有着西方棱堡的特点,也有一些典型的东方城池特征,比如外壕、护城河、垛碟等等,城堡并不算大,位置却十分要紧,正好处于联接东西方的商路上,城堡周围是一个巨大的集市,城下还有连片的坊市,从开埠以来,热闹就没有断过,因为这里是一个绝无仅有的自由贸易区,受到三大汗国大汗的联名保证,在这里开具的文书,可以通达汗国的每一处地方,那也意味着西方的大门向他们畅开了。

    斡鲁思带着几个护卫连夜赶到这里时,城门还没有关闭,尽管他是城主的亲兄长,守卫还是一丝不苟地验证了他的身份并通报进去,消息层层传达到中心位置的主殿,守在外面的心腹侍女马上推门进去。

    “嘎吉,你的兄弟来了。”

    “嘘!”

    少女坐在床前,曾经苗条纤细的身段略显丰腴了些,俏丽的眸子充满了慈爱,她伸出手指放到嘴边打断了侍女的话,轻轻地将被角摁了摁,俯下身去在熟睡中的婴孩面上吻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放下纱帘,随她走到外室。

    “斡鲁思又有什么事,要买什么,你带他去看就是,找我做什么?”

    侍女见她心思全放到孩子身上,连亲兄弟都不顾了,不禁暗暗好笑。

    “他带来了一个不能不见的消息。”

    “什么?”

    少女秀眉一展,侍女点点头,她马上露出一个笑容,提着衣脚就往外跑。

    “嘎吉,鞋子,你还没穿鞋子呢。”

    侍女没料到她的动作这么快,只能随手拎起一双靴子,赶紧追出去。

第二百一十四章 北伐(七十二)

    二月的渤海湾,风雪虽然停了,气温依然很低,海面上飘浮着薄冰,被行驶的海船撞碎时,会发出“吱呀”的声响。

    因为风浪不大的原因,船行得并不快,雉奴一只脚踩在船头的锚锭上,双手执着千里镜朝海面上张望,天气有些阴,不过能见度还行,可以看到远处的浪花,前方至少三十里没有发现敌船的影子,她却不敢有丝毫放松。

    得到刘禹的指令后,京东的军队分成两路,一路由郑德衍老爷子带领从济南府出发,沿运河走陆路,如今应该进了河间路,她所领的一部分乘三百余只海船,从登州出发,沿直线驶向直沽口的方向,后世那里一度被叫做“大沽口”,是京城的海上门户。

    在十三世纪,她所要担心的并不是海防重炮,而是敌人的水军,虽然有着火器的加成,可用在水上威力会打上一些折扣,她不希望打成传统的水战,让敌人有机会近身。

    做为船队的箭头,她的坐船自然是最大的一艘,高逾五重料过千数,按排水量来算约在三百吨左右,放到后世也就是条小渔船,可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惊人的大舟了,船身上竖着三根桅杆,当中的主桅足有水盆粗细,是由天然直木的树干经多年自然干燥后再加以防腐制成,足足有二十多步高,旗杆上的望斗安放着一具铁葫芦,还有供人憩身的斗身,也是全船最高的了望点,由两到三名善于攀爬爬的船工充当观察手,俗称“斗子”。

    尽管升做了京东路水军都统,张最喜欢呆的地方还是望斗,因为从这里既能看得远,也能掌握全局,从高处望下去,他的船队以脚下的首舰为先导,形成一个长长的双列纵队,在辽阔的海面上破浪前行,这种满足感不是站在舵台上所能比的,观察了一会儿,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从斗子里站起身,抓着桅杆以便让身体不致于倾倒,就在这时一个细微的声音从耳边飞过。

    “嗡嗡嗡”

    他认得那种飞行器,最早的应用还是从京东开始的,不过一个巴掌大的小玩艺,仿佛一双高高飞翔的鹰眼,可以不知疲倦地盯着需要的方向,这是出海以来第一次从船上起飞,他攀着桅杆向下看了一眼,飞行器掌握在一个女子的手中,正从甲板上冉冉升起,无论是大小还是形状都与之前大不相同。

    这是刘禹在后世订制的加强版,实用升限、滞空时间、多功能高分镜头都与之前的不可同日而语,以前那个充其量就是个玩具,这种新型飞行器已经具有了一定的军用价值,这一点作为操作者的蒙感受犹为深刻。

    整套飞行器包括一个全功能操作台都装在一只坚固的白色铝合金手提箱中,整箱重达三十多斤,因此这个手提于她而言有些勉强,大多数时候都是由手下背着,拿出飞行器的主体后,箱子就变成了一个操作台,背面是19液晶显示屏,正面是她熟悉的操作界面,操纵杆和全方位指点器都做了优化,以便更方便控制。

    加强版的

    飞行器个头比原来的足足大了两倍,滞空时间更是加大到了三倍之多,达到两个时辰之久,更关键的在于,整个系统完全是基于本时空的特点,在没有卫星导航的情况下,重点加强了无线控制和惯性导航,并且智能化程度增强了许多,能做到在失去控制信号的情况下,按照既定的路线进行巡航或是返航,同时也能接受中继的控制,这同样是增加了控制的范围。

    当然了,随之而来的付作用就是噪声的增加,当它从甲板中后部启动的时候,就连站在船头的雉奴都昂起头,支起一只手掌作篷,明亮的大眼睛随着那个白色的大家伙转动,跟随它的行迹越飞越高,直到变成一个小点消失在天际,飞行器控制最难的一部分就是在它脱离操作者的视线后,只能凭借传回来的实时画面进行操控,更何况在没有卫星导航的情况下,大部分地区都是新开辟的图像,根本只能凭着感觉,而一望无际的大海更是为这种操纵增加了难度。

    已经有着两年实际操作经验的蒙面色平静,第一次飞新机,她没有太追求极限,而是放到了熟悉和找手感上头,画面里的镜头让她的心似乎都在跟着飞翔,就如同新机的碳纤维机身,轻灵而欢快。

    “这是多高啊。”

    张通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看着画面上的实时图像,比起以前的平板,如今这个大了四倍还不只,看得当然就更清楚了。

    蒙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一千五百步。”

    她在一个触摸式按键上按了按,画面陡然开始放大,从高空俯瞰下的海面慢慢接近,就像是从空中往下落一样,其实并不是这样的,相反飞行器的高度还在不断地增加,这是摄像头开始变焦的结果,之前的那种飞行器在这个高度已经无法看到下面的细节,蒙将高度一直拉到三千步,拍摄到的画面依然清晰无比,她的脸上不禁浮现一个笑容,尽管被黑布遮住,眼中的明艳是遮挡不住的,那种极为少见的灿烂让一旁的张通看得目不转睛,蒙毫无所觉地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一步步地按照新的操作规程进行调试,从升限到飞行距离,很快飞行器就到了信号控制的边缘,画面上出现了明显的红色警告,她没有理睬,而是让飞行器继续向前飞,直到控制器不再起作用,画面闪了几下变成了一片灰色的白屏,她抬起头仰望天空,结果便对上了一束火辣辣的目光。

    “你......你看哪儿呢?”

    张通摸摸帽子,低声说道:“你方才笑了。”

    蒙面上一红,左右看了看:“莫乱讲,多少人看着呢。”

    “放心,俺不说。”

    张通“嘿嘿”一笑,沉重的五六班被他像玩具般地拿着,一只手柱在甲板上。

    蒙不敢与他对视,更不敢接话,只得暗自踩了一下他的脚背,眼中似怨似嗔,张通正呆呆地看着她,突然脚下一痛,跳着脚大叫出声,唬了蒙一跳,更让甲板上

    的军士、船工纷纷扭头看过来。

    “啊!”

    雉奴扭过头,狐疑地在二人身上扫过,蒙窘得恨不能找个地洞钻进去,没想到老实人也会作怪,如此肆无忌惮的作派,偏偏在船上又没处躲,只能低着头走到前面去,一路尽是善意的哄笑声,更是让她头都抬不起,直到手落入别人的掌握中。

    “宣帅。”

    “他们不是笑话你,张通这厮怕你脸嫩,一直没敢开口,上船之前同我说了,他家中单薄,没个正经长辈,我便托个大问你一句,打完这仗,你可愿与他成亲?”

    蒙一惊,血色在瞬间从脸上消退,雉奴能明显感觉出她的手上在发抖,暗暗叹了一口气。

    “你的事他都知道,所以才不敢当面同你说,如今大仇得报,害你的人都死了,你也该活出来,好生过自己的日子,我非是要逼你,只是要你好好想想,想明白了给他个准话,这个男人虽然糙了点,对你倒是一心一意,别因为不相干的事,错过了自己的好姻缘。”

    谁曾想蒙抖得更厉害了,嘴里不住地说道:“不成,我不能害他。”

    “好好,咱们不嫁,不嫁就是。”

    雉奴拍拍她的后背,看着甲板上那些兴高采烈的人群,特别是被他们围在当中的张通,这货咧着嘴笑得正欢,她都有些同情对方了,就在这时,张通突然一指天空,大声喊道。

    “看,灰机!”

    所有的人都抬起头,蒙也和他们一样,只见灰蒙蒙的天空下,一个银白色的小点越飞越近,很快就来到船队的上方,六个旋翼下的红色小灯一闪一闪地,像是鸟儿在欢快地歌唱,让她的心也变得明亮起来。

    “嘟嘟”

    雉奴腰间的传音筒发出阵阵叫唤,她拿起来接通,耳中传来张兴奋的大吼。

    “宣帅,前面是陆地,咱们到了!”

    他们登陆直沽口的消息,很快就通过中继传到河北路,刘禹正和他的参谋班子收拾行装,在吴老四的护卫下踏上北上的行程,在他们的前方,射声军的三个厢已经突进了大都城,正沿着涿州的范阳、房山一线展开,只有后厢的四个军与他一块儿行动,也会在两天之内到达范阳城。

    “水军的动作很快啊,陆上到哪里了?”

    “前锋刚过了清州,最多还有两天就能渡过泸沟水。”

    “嗯,咱们也该上路了。”

    刘禹走了两步又停下来:“行潜,你说,咱们都闹出这么大动静了,河南方向,塔出他怎么就没有一点动静呢?”

    “或许鞑子不兴勤王这一套呢。”

    杨行潜的幽默让他淡淡地笑了笑。

    “走吧。”

第二百一十五章 北伐(七十三)

    早在两年前,徐州已经成为一座空城,这里是联接河南与京东的要地,在短暂进军的宋人退出之后,重新落入塔出之手,宋人迁走了所有的百姓,却带不走屋舍和田地。

    为了筹措足够的军费,塔出顺势以官府的名义接管了这些田地,从各地的流民和罪徒中迁徙人口,好歹让这些田地在过去的两年有了些收成,再加上海州等地,整个河南行省的东部,都变成了地广人稀的荒原,走上十几二十里都不见得能看到人烟。

    自从接管了江东路与两淮的战事,塔出便不再只能顾及自家的那些地盘,实际上,由于另一个方向上的侵袭,他已经丢掉了许州以东的所有精华之地,包括中省行辕在内的汴梁与中都河南府,为了防止敌人的进一步深入,他不得不收紧兵力,甚至做好了撤入两淮的准备,为此,沿江各州府包括那些新附之地全都进行了大举征发,整个战线后撤了不下百里,这才造成宋人轻易突入江西路,然而对于那几个边缘地界的州县,塔出哪里还顾得上,在这等严防死守的情况下,北伐荆湖的宋人大军对他却视若无睹,从汴梁附近渡过黄河,直直地插入河北之地,朝着大都城的方向而去。

    就在他松了一口气,打算进一步巩固边防时,徐州以北又传来消息,京东的宋军有了大动作,他们竟然击退了围城的阿塔海所部,随即衔尾追击同样直指大都城的方向!

    事态的严重让他别无选择,要么北上救援大都城,要么出击许州等地,力争切断宋人的后路,达到围魏救赵的目地,塔出说干就干,在他的急声催促下,从淮地紧急征调的新军纷纷向徐州方向集结,淮水上搭起一座座浮桥,人马络绎不绝地渡河而去,前队已经进了宿迁县境内,后队还在滁州、真州一带拖着,他本人所领的中军刚刚到达盱眙县,渐渐解冻后的淮水夹着大块大块的浮冰,咆哮着流向大海的方向。

    塔出看着被水流推得微微晃动的锭船,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大帅,咱们真得要不顾一切回援大都,大汗离去时,可是把河南、淮地和江东都托付给了大帅啊。”

    亲信的话让他抬起头,无意中看着北去的方向。

    “若是大都有失,这里的一切都毫无意义,还谈什么河南河北。”

    “可大汗并未下诏,说不定已经有了决断。”

    “此时的大都城还送得出消息么?咱们是离得最近的援兵,就是死也得死在城下。”

    塔出断然说道,已经做出了决定,没什么可犹豫的,他加紧催促手下渡河,人喊马嘶之声响彻淮水两岸,没等后路到达,一个意外的情况打断了他的布署。

    自江北一战后龟缩于淮东的李庭芝所部动了,绕道洪泽湖的后方威胁他的侧翼,前锋已经逼近龟山镇,那里距他的渡河地点不到三十里。

    江北一战,李庭芝所部十二万人加上张世杰的四万余众与忽必烈亲领的近三十万大军在扬州城下相遇,双方从试探到小战到大战再决战,一场血拼下来,双方都损失不小,如果不是靠着刘禹之前送来的手_榴弹,最后的结果就难说了,宋军虽然保住了扬州城,却失去了机动的能力,只能凭借以扬州为中心的一系列大小城池拖住元人的进攻步伐,让他们无法自如地深入淮东,可也仅仅如此而已。

    战后淮东军光是伤者就达到了近五万人,经过救治,最终活下来并能归队的还不到一半,整个淮东之地元气大伤

    ,如果不是当初迁来了许多人口,是经不起这么大的损耗的。

    “咳咳“

    楚州城里的临时行辕,李庭芝披着一件大氅站在滴水檐下,同样看着北方的天空,他的面色腊黄,骨销形瘦,眼珠子深深地凹了进去,两个亲兵就站在不到一步远的身后,紧张地看着他的身影,似乎随时准备上前扶住。

    一个中年男子匆匆走过去,手中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盅子,拿厚实的棉布垫着手,小心翼翼地捧到他的面前。

    “相公该用药了。”

    李庭芝接过盅子,并没有放到嘴边,而是拿在手中,当成了一个汤婆子。

    “郑同他们开始了吧。”

    男子看着他们动作,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一刻之前,应该与敌接战了。”

    “但愿他们能拖住塔出。”

    “不好说,鞑子不顾一切地抽调兵力,连扬州的围都解了,可见他们回师之心有多急切,如今淮地空虚,正是咱们用兵的好时机,至少淮西之地,守兵已经不多,再加上内应,未必不能一鼓而下。”

    “叙之啊,你说的都是正理,在兵法上行得通,可你想过没有,占了之后又如何?”

    “之后?”男子思索着说道:“当然是招兵买马,以图恢复了。”

    “这些年来,淮地的百姓,送了多少子弟从军,他们可曾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

    男子答不出,淮地地处前线,自南渡后便陷入战火中,一百多年来,百姓经常要为了躲避战乱而逃亡,有时候连快长成的庄稼都顾不得,在前些年元人大举南下之后,他们弃家舍业,向淮东躲避,除去田里的劳力,大部分都从了军,或是成为厢军,担负辅助的工作,前前后后多次大战,伤亡十多万以上,家家带丧或许夸张了些,不过也相去不远了。

    在这种情况下,百姓的生活可想而知,淮东是个四战之地,除了靠海的一面,其余三个方向上全都要人戍守,如果不是一条大江相隔,元人的水军又是最弱的一环,光是江防一条就难以维持了,好在楚州外海一战,沿海置司所属的水军拼掉了元人的水军主力,这才让沿海变成了相对安全的地区,靠着海产和晒盐两项,才勉强将领地维持下来,否则仅仅靠着那点田地,无论如何也支撑不了那么多百姓和军士的生计。

    可是一个淮东的周旋余地又能有多大?元人大军的攻势从建康转到扬州方向后,李庭芝的压力陡增,这才不得不集中全军之力,与元军在扬州城下打了一仗,尽管有着情报上的优势,还有新式手雷的相助,力量太过悬殊,最终只打出一场消耗战,十二万大军没了近八成,拼掉的元人也超过了十万,可元人最不怕的就是消耗战,从战略上就已经输了。

    如今他的麾下只有将将四万人,一半都是新募的军士,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早已不复之前的意气纷发,如果战局不发生变化,淮东最终的结局就是被元人一点点磨光,这个结果,无人不知却毫无办法可想,为此李庭芝殚精竭虑,身体一日差过一日,最近更是连马都骑不得,只能靠着汤药维持,男子忧心仲仲的样子,在他看来不过淡淡一笑。

    “这么多年了,你还看不清么?凭咱们,既打不走鞑子,也保不住淮东,当年北上时,连汴梁城都进过一回,那又如何?”

    “可他们......他

    们......”

    男子涨红了脸,怎么也说不出那两个字,李庭芝拍拍他的胳膊。

    “不就是换了面旗子,值得你生那么大气?”

    “相公心大,属下却是个小性子,下面的人也多有想不通的,偏偏相公还那么相信郑屠子,命他为统领,真不怕他带人投了去?”

    “你呀,郑同要走,咱们拦不住,更不能拦,可他走了吗?扬州一战,整整一个威果左厢,一万二千余众,拼得只剩了三千不到,若不是他们拼死断后,鞑子已经打到楚州了,他真要走,我绝不会拦,还会送上程仪,你们若是当真总要这么想,才是逼人家离开,咱们不厚道啊。”

    男子哑口无言,这次主动击,郑同是最佳人选,因为他的求战之心最为迫切,反观许文德、刘兴祖、杨思复等老将,多少都会有些人不情不愿,让他们出击,效果肯定不成,李相公的考虑才是最为细致的,可这种细致,却不会被所有人理解,因为那面旗帜。

    淮东三面被敌所围,唯一的出路就在海上,而离他们最近的是京东路,淮东的盐、茶只有运到京东才能卖了换成粮食或是其他的军械,没有海上的支持,一早就撑不下去了,他就是负责这项贸易的,京东路没少跑,平时看着没什么,上个月突然间看着不对头,城头上的旗帜换了,当中的那个字,变成了一个繁写的。

    当时看到时,他足足愣了半晌,眼睛揉又揉,才敢肯定自己没看错,多方打听之下,原来人家易帜不是一天两天了。

    这可是天大的事,一回到楚州,他就马上将事情报到了李庭芝这里,当时后者可没有这么淡定,马上向本地的机宜司探子打听,人家毫不避讳地告知了他们一个谁也没料到的消息,逃到广东路的朝廷竟然让元人给灭了!

    李庭芝一听,当场就晕厥过去,来自扬州的名医用心手段才保住他的命,可身体还是垮了,接下来的一个月,全淮东都披上了白布,上天也似乎听闻了他们的心声,用一场泼天似的大雪为他们哀悼。

    一个月之后,男子惊奇地发现,李庭芝身体稍好一些,就挣扎着起来视事,与京东路也好,机宜司的探子也好都保持了之前的关系,既没有过份拉近也没有疏远的意思,他跟着船跑了两趟京东路,发现人家对此也没有什么反应,那位李谦李参议对他们抱以同样的热情,并告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宋人或是汉人的北伐大军已经打进河北路,而京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战争准备,不日就将向大都城进发。

    消息一天比一天确实,特别是塔出的反应,让他们明白了,人家所说的并不是空穴来风,元人的的确确受到了极大的威胁,这才不顾一切地向淮地和河南抽调兵力,一路向着北方狂奔。

    塔出甚至连围扬州的兵力都拿了出来,这个动向被李庭芝敏锐地抓住,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决定,抽调精兵交给郑同,向着塔出的侧翼出击,尽量迟滞他们的脚步。

    这不是为人火中取粟吗?

    “告诉郑同,本相不管他怎么打,也不管伤亡如何,一定要将塔出拖在淮水一侧。”

    男子看着他手中的药盅子,已经没有了丝毫热气,心里莫名地为之一酸。

    “相公安心休养,前面的事,属下亲自去办。”

第二百一十六章 北伐(七十四)

    涿州,原属幽州范阳郡,五代时后晋天福元年割于辽人,元人入主后改隶中书省下辖的大都路,置范阳、房山、良乡等七县,与大都城隔着卢沟水相望。顶 点 X 23 U S

    射声前厢是最早突入大都路的步卒,云帆第一军的任务是直线穿插,他们一路从琢州出发沿着琉璃水经过房山县,绕道马安山、麻峪口、金口、石径山、玉泉山、瓮山,出其不意地攻取了大都城北面的昌平县城。

    随即他们便沿京山山脉一线布防,以防敌军北逃或是草原的蒙古人援军南下,这是云帆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古长城,在蜿蜒的山岭上时隐时现,关墙残破得很多地方只余下一截断壁残垒,曾经雄伟的南口、北口尽皆倒坍,路旁倒着半截石碑,似乎刻着什么字。

    邵成走上前去,拿出一块抹布,将上面一层厚厚的灰尘擦下来,露出一个半凹进去的汉字,完整的那个字是“匙”,半截的还没等他猜出来,就被云帆一口揭破。

    “北国锁匙,这是前唐张仁愿任幽州都督时,他幕中的长史宋逸所题,绍兴二十一年,陈安至做为使者使金,去五国城朝见二帝时经行此处,当时的石碑还是完整的,他在《北行记事》中有载。”

    “就是北拒突厥人,于塞外筑了三处受降城的那个张仁愿?”

    “就是他,前唐未曾修过长城,所以关墙才会残破至此,咱们大宋朝倒是想要修,可却没有那个机会了。”

    邵成直起身,看着远处的墙体:“是啊,若是幽云十六州在手,何至于让金人打进中原?”

    “那也未必。”云帆拍拍手从残碑旁边走过,沿着山路和埋在土里的石阶携拾级而上。

    在他的身前身后,无数射声军士组成整齐的行军队列,在邵成的眼中,像一条巨龙般在山岭间出没,慢慢接近关墙,当那面鲜艳的军旗插上关口的一瞬间,山上山下响起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这是近四百年以来,汉家旗帜第一次飘扬在长城上,邵成的眼睛在一刹那间湿润了,泪水止不住地涌出眼眶,此刻,他只想和战士们一齐放声高呼。

    “万胜!”

    刘禹带着后营的那些男男女女、坛坛罐罐刚刚进驻范阳县城,这地儿在后世是冀省的涿州市,紧挨着帝都,也就是人们常说的那个笑话。

    家在冀省,班在帝都。

    快捷的地铁、公交、捷运将两地联接起来,如果不怕堵车,开着私家车上班的也是比比皆是,在一个房价高不可攀,车价低如白菜的超大城市里,要是停车场或是泊车位价格合适,或许人们会选择睡在汽车里也不一定。

    他想起自己当年还真得来这里看过房,当时这头的房价只有帝都五环的三分之一,可还是让他望而却步,高昂的首付会榨干父母的最后一分积蓄,只有畜牲才会开口,三十年的红色教育让他的羞耻心战胜了爱情,最终失去了一切。

    如今再回想起来,就像是作梦一般,帝都已经修到了九环,一步步将周边的土地吞噬干净,让原本新冀省的

    百姓凭着迁拆一步跨入亿万富翁的阶层,他的房子里,却换了新的女主人。

    “夫君笑什么?”

    听潮有些不解地问道,他低下头,不怀好意地说了一句。

    “夫君想哭呢,可是不好意思,只能笑出来。”

    “又诓我。”

    “不骗你,真的,回首往事,我这一生啊,屡次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也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到闭眼的那一刻,只能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的精力,都献给了这世上最壮丽的事业。”

    听潮眨眨眼:“那是什么?”

    “为汉人的解放而斗争。”

    刘禹义正言辞地挥挥手,引得听潮“扑嗤”一笑,“啪”头上就被打了一下。

    “说正事呢,严肃点。”

    “奴就是忍不住,夫君这正事,听着不像。”

    话一说出口,纤腰就被他的大手搂过去,脸上重重地挨了一下,变得通红一片。

    “小蹄子,哥们正经一回容易吗,全让你给毁了,等到了后衙,看我不将尔就地正法。”

    听潮向左右偷偷看了一眼,亲兵们正忙着搬东西,没有什么人注意他们,忍着羞意说道:“夫君不正经。”

    “听潮小娘子不愿意?”

    “奴......不是。”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刘禹听得不十分真切:“什么?”

    “奴说,夜里可好?”

    她的嫩脸犹如白玉染上了一层红霞,说不出得可爱,引得刘禹蠢蠢欲动,恨不能抱入房里去,没等他动手,就被迎出来的杨行潜给打断了。

    “西北急电,伯颜跑了。”

    一句话让刘禹在瞬间清醒过来,他先是放开手,拍拍她:“后营的安置你去安排一下,咱们夜里再说。”

    “嗯。”

    听潮低低地应了一声,低着头跑了,刘禹从杨行潜的手上接过消息,一齐向中堂走去。

    这里是元人的涿州路总管府,被姜才骑军拿下后便充作了他的临时行辕,在他们到达前已经经过了整修,堂上更是紧紧有条,连条桌都准备妥当了,早有亲兵为他铺上巨大的军事地图,整个西北的地形一览无余。

    “他们是正月初十拿下长安城的,城外野战歼敌近六万,城中守军三万余,被一鼓而下,生擒安西王忙哥刺以下包括王相李德辉、知院汪良臣在内的将校二百余人,加上百姓,不下二十余万,一个月左右,整个关中之地尽入囊中,按照事先的计划,从沿边开始,以通敌之名迁移百姓,西北十余个县三十余万百姓分批撤往河南等地,最快的已近同州,接下来是往南下,还是就地屯田,请主君的示下。”

    “先留在河南吧,等咱们这里打完了再慢慢料理,整个北方一盘棋,没有必要现在处置。”

    “咱们当真要清空整个北方?”

    不能怪杨行潜吃惊,当初他提出这个计划时,后世的专家组都没反应过来,那是多大的一片地区啊,由于多年和平,人口稠密经济发达,民心也不在他这一边,正是最后这个原因,才促使他下定决心,让这些百姓离开故土,帮他们免费送上一张去大洋彼岸的船票,不用签证也不要投资和担保,那是后世的华夏人民梦寐以求的结果。

    “北边太贫瘠了,这里的土壤会越来越沙化,地下会越来越缺水,元人要保证大都城的供应,不得不四处调粮食,为此修建运河,打通南北水系,可结果呢,旱灾水灾一块儿来,黄河年年决口改道,咱们的百姓啊,就是在这样恶劣的环境里生活了数千年,榨干了上面的每一滴养份,你瞧瞧金老总发回来的消息,关中膏腴之地,因为战乱的缘故,使得水利失修,良田变成了沙地,绿山变成了荒漠,一亩田地要付出比别人多一倍的辛劳,却只能得到一半的收成,这样的土地,要来何用?在彻底荒漠化之前,封山育林,退耕还田,还有希望经过几十上百年,还一个郁郁葱葱的华北,还给一个清澈澈见底的母亲河,如果我们不做,等到天下大定,后世子孙就更不可能再做了,行潜啊,这是千年功德,就算背上一个暴君的骂名,我也要将它做成。”

    杨行潜什么也说不出来,后退一步郑重地揖:“主君有大志向,属下不才,愿为君分忧,这骂名就让属下来担吧。”

    “这件事正需要你去做,旁人我也不放心,不过骂名你担不起,也不必去争,把事情做成了,我保你家一个前程,如何?”

    “敢不效死。”

    杨行潜毫不犹豫地说道,刘禹扶了他一把:“没那么严重,我们都会好生活着,亲眼看到这一切的。”

    “那属下将一切交接后,马上就走。”

    杨行潜突然想起一事:“伯颜咱们要追么?”

    “追什么,让他跑吧,能跑上天么?就让他们在草原上狗咬狗便是,也省得来恶心咱们。”

    刘禹想得很开,如今自己的军队机动力不行,在原始的荒原地跑不过骑兵,等到机械化加空中打击力量成立了,再慢慢收拾他们。

    “属下明白了。”

    杨行潜得到他的指示,心中有了底,轻手轻脚地退出中堂,堂外一群女子嘻笑着走过去,其中一个身量娇小的女孩扭头看了他一眼,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都是微微一笑。

    “他便是杨使君吧?”

    一个女子咬着耳朵说道,眼睛不住在身上转来转去,桃儿面色微红地点点头,拉着她们赶紧跑开,只留下一地的娇笑声,连空气都变得活泼了许多,在他的面上轻轻绽放。

    刘禹继续看着手中的电文,最后的一小段文字让他现出一个惊愕的表情,没想到,就浇了那么一次水,也会种出鲜艳的花朵来,这可真是个甜蜜的烦恼,该要怎么向老大老二老三老四等人交待啊。

    唉。

第二百一十七章 北伐(七十五)

    昌平县城失陷、宋人深入到大都路境内深处的消息,在元人当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因为那里是大都城的后门,也是他们的退路所在,于是在收到消息不过一天的时候里,就派出了两个步卒万人队前往收复,领军的是老牌将领上万户拜住。顶 点 X 23 U S

    李世安带着一个汉军千人队跑在全军的最前方,这一千人与其余的汉军步卒有所不同,并没有穿铁甲,甚至连轻皮甲也只是披了半付,勉强遮住上半身,除了三百人手执长枪,其余的都是短兵,一半以上背着弓弩,没有弓弩的,背上也都背着一面厚重的硬木盾牌,由于铁料不够,这也是权宜之计,总比没有强。

    一千人的队伍,完全展开也就一里多地,这是正常的情况下,李世安却要求他们前后拉开足足五里地,正面的宽度更是接近一千步,每三、五十人一队,前后相隔十步左右,相互之间以手势相连,行动谨慎之极,让这些汉军老卒殊为不解。

    “俺说,咱们这么如临大敌做甚,昌平离咱们京城才几步路,就算咱们不敌,后头可还有几十万人呢。”

    一个老卒“哼”了一声:“那么多人,吐口唾沫也能淹死人,何必怕成这个鬼样子?”

    “没听李千户说嘛,宋人的火器利害,铁甲都挡不住。”

    “咱们又不是没有火器,听说了吗,就在西山,圈了好大一块儿地,全是大汗的亲兵在守着,一丝一毫都不许带出来。”

    “这个俺知道,俺有个亲戚在通州做铁匠,上个月被征用,进去了西山就再也没出来过,连家属都不能探视,若不是托人捎了封信回家,都以为给拉去下坑挖矿了。”

    “那咱们的火器做出来了么?”

    “谁知道呢,听说大都城这些日子到处都在收铁器,装在大车上一车车往西山运,若是没有做出来,大汗何至于着急上火,把咱们派出来,西山可离得不远呢。”

    ......

    李世安听着他们的议论,心里很不是滋味,西山火器监的进度,他是一清二楚的,因为他是绝无仅有熟悉或者说经历过宋人火器的人,很早就被拉去做为设计时的参考,如今所打造出来的火枪,从外形到功效都是他亲眼见过的,这次宋人逼近,出其不意地拿下昌平县城,威胁到了大都城的根本,不得不出兵,本来没有他的份,是他自己要求跟着看看。

    有什么可看的,不就是对比一下宋人的火器吗,李世安对于援军的行军和战法都提出了诸多意见,其主动性已经影响到了拜住这个主将的心情,不过一个败军之将也敢在他面前指手划脚,如果不是奉了大汗的指令,一早就赶出去了,既然没法赶出去,只能发配到前头去,不是想看看吗,那就去带前锋吧,比谁看得都清楚。

    做为第一支出发的千人队,他从接管的伊始就制定了行军的策略,整个队伍分散在一片长五里,宽两里左右的区域里,开春在即,田地里已经有了许多下田的农夫,看到这些装束奇怪的汉军步卒从田梗、乡野间穿过,

    都是战战兢兢,没想到流言成了真,宋人竟然当真打到了大都城外,离着不过几十里地而已。

    李世安将所有的马匹都配给了前方的哨骑,保证一人双马的配置,自己和大队步卒一样,猫着腰在野地里步行,这种小心和谨慎在不明所以的老卒眼里,自然就变成了害怕,他们当中大多数人都是从京东路撤回来的,这些正处于冷兵器与热_兵器交替时代的军士,并没有经历过宋人的火器洗礼,哪怕在出发前被再三叮嘱过,心里也不会产生多少恐惧,反而觉得他在小题大作,心下更是鄙夷。

    对这些议论,李世安只能充耳不闻,反而动作更是缓慢,一边走一边打出手势。

    “咱们的人回来几个了?”

    “一个都没回来。”

    “走了几个时辰了?”

    手下看看天,估摸着说道:“差不离一个半时辰了。”

    李世安的神色一滞:“那也许就回不来了。”

    “什么,千户你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传令全军,加快步子,务必要在天黑前赶到昌平县城。”

    命令被一级一级传达下去,老卒们都是不解,离城挺远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中了埋伏,如今快要到了,却加快了行军速度,谁也没有注意,李世安带着他的人反而放低了脚步,渐渐落到队伍后头。

    到了离城不到二十里地的时候,他们发现了第一具侦骑的尸体,再过几里找到第二具,死状都是一样,伤口在背上,显然是在逃回的过程中落的马,这些发现让老卒们收起了轻视之心,因为能成为探子的,必然是老卒中的精锐,打不过也就罢了,连逃都逃不了,谁能相信?

    就这样,他们总算赶在日头落下前看到了昌平县城的城墙,后头的李世安看不清城头上的旗帜,不过图样勉强看得出来,正是他心底最深的恐惧。

    两把交叉在一起的火枪!

    地处大都路的昌平县城倒是修缮得不错,只是当初没有人料到宋人会置大都城周边的几十万大军于不顾,直接奔袭到了这么深的地方,因此守军虽然不曾闻风而降,也是一拥而散,将县城完整地送与了宋人,云帆将一个指挥的兵力留在城中,主力却放到古长城一线,眼下还来不及赶回来,临时充任城守的郑福好整以瑕地笼着手站在城头,直到张德全匆匆跑上来。

    “云军指回电了,他们赶过来,至少还得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咱们只能靠自己。”

    “够了,你看看下面,他们不过一个千人队罢了,还敢撞上来不成?”

    郑福的轻松是有理由的,尽管敌人拉出了极大的阵仗,可他本就是汉军出身,只一眼就瞧出了虚实,以手下一个完整的指挥,对付两倍于已的冷兵器之敌,本就是战术要求,唯一的麻烦在于敌人太过分散,而火枪兵最喜欢的是严整的战线,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一千人?不会吧。”

    战场经验方面,张德全就要差上许多了,怎么看都觉得敌人来得挺多,搞不好超过了万人。

    “相信老福吧,不过这只是前锋,来刺探咱们虚实的,大队人马一定在后头,他们没有配备骑军,想必有后招在等着,张教员,你觉得咱们该如何打?”

    “出城野战怕是只会打成击溃战,万一被缠上很麻烦,瞧这阵势,对方是个有脑子的。”

    “好眼力,他这么排阵就是为了对付咱们的排枪,你看两边的间隙这么大,前后也不连贯,能最大限度削弱咱们枪子的威力。”

    张德全点点头:“确实如此,此人定是熟悉咱们的打法和火枪威力,处处都是针对。”

    “可惜并没有什么卵用,全体都有,第一都自左边出门,第二都自右边出门,第三都与第四都待二者到位后自前门出城,第五都与火炮队留下,由张教员掌握。”

    听他的意思尽然是要亲自出城带队迎战,张德全吃了一惊,赶紧劝道。

    “不过一个时辰,他们连攻城器械都没有,哪里可能攻城,咱们守住待援不就是了。”

    郑福毫不客气地驳回他的话:“区区一千人就敢来撩,欺吾等不敢出城么,老子偏要打野战,让他们看看,也让这里不甘心的百姓们看看,咱们第一军是什么样儿,咱们第三指挥,不会防守,只会进攻,不把这帮龟孙子打出屎来,老子就不叫郑老福!”

    “既然要打,还留人做什么?”

    郑福回头看了一眼:“这城中的人还没有死心,看到有大队援军到来,保不齐就会闹事,咱们不能前后都是敌人,那样才会守不住,张老弟啊,给你一百人加上炮兵,盯着咱们的背后,哥哥我才能安心杀敌。”

    “呜呜”

    嘹亮的军号一阵阵吹响,听到这种奇特的音调,李世安浑身都是一颤,脑子里又回想起在祁阳县城被人家一路平推,从县城赶出来上了山,跑得漫山遍野到处都是的情景。

    “不要慌,不要慌,他们要出城了,所有人都听着,绝不能集作一处,一队接一队上,拉得越远越好,他们要上枪子,不会那么快打火,抽冷子冲上去就能肉搏,这是唯一的机会,这是唯一的机会!”

    不管有多少人听到他的话,也不管他们会不会照办,李世安拉过一个手下,急匆匆地说道。

    “赶紧回报拜住万户,宋人的人不多,请他把骑军派出来,或许能一举击溃宋人火枪步卒,真要那样,咱们就是全数死光也值了。”

    踢走手下,他一把拔出长刀,将背上背着的硬木方盾执在手中,大喝着驱赶手下,迎着宋人的身影冲过去,在宋人的阵型未能完全收拢之前,便分成了三个方向,将三路出城的宋军一一阻截在离护城河大约百余步的距离上。

第二百一十八章 北伐(七十六)

    郑福只有五百人加上一个补充的火炮队,总共十门60迫击炮,每门所需人手:炮长兼观瞄手一人、射手一人、副射手兼弹药手三人,由指挥部掌握,也可以在需要的时候,加强给某一个都或是别的单位。www.uu234.net

    经过这么久的训练和战斗,所有的军士都喜欢上了这种体形不大,威力却不小的铁筒子,平时只需要放在脚踏车后架上就能驮着走,没有路的话,解下来拆成炮管和炮架两部分,分别由炮长和射手背着,也不费什么事,需要的时候只须不到半刻钟便能展开,所有的射击诸元既能经由手工测算,也能根据前方的观察哨或是飞行器提供,以前厢丰富的战斗经验,炮手的首发准确度为全军之冠,射击速度更是惊人地快,相应地炮弹消耗速度也是惊人地快,因此他不得不小心行事,将炮队留在城墙上,一方面具有良好的战场视野和高度,一方面也可以保证及时提供支援。

    张德全并没有反对郑福的出击计划,尽管他有否决权,可维持军事主官的指挥权威同样是他的职责之一,稳守待援或许更加妥当,但昌平县城周长超过了三十里,要是防守的话,五百人根本站不满,也不是火枪兵应该采取的战斗方式,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城中有什么异动,分散开来的人手就会陷入各自为战,甚至被各个击破都有可能,防守一座没有任何价值的城池,并不一个好主意,相反主动进攻才是他们最习惯的战法。

    县城正面的城墙上,十门60迫依次排开,炮手们将炮身和支架撑开,一箱箱纺锤形的炮弹被人打开放在边上,炮长举着带测距功能的千里镜向城下了望,同时在心里默默地计算着,留守的第五都全体人员靠在垛堞后面,检查自己的火枪,然后开始朝里面装填火药和枪子。

    随着一阵“吱呀”的响动,脚下的城门被打开了,端着火枪的射声军士以三人一排的纵列鱼贯而出,飞快地跑过吊桥后,沿着护城河向两边展开,一个挨一个地站成横排,郑福亲领的第四都连同他的指挥旗从正面的阵地向前压,迎向蜂拥而至的元人步卒。

    “咚咚”

    行军鼓适时地响起,他的人踏着鼓点以三息一步的速度前行,长长的火枪靠在右肩上,人人都是昂首正步,按正常的战法,在野地里接战,应当尽量加宽正面,保持火力的涉及度,第四都的正面宽度不足二十步,理应向左右两边展开,可军士们迟迟没有听到指挥的指令,各队的队正也在翘首以盼,得益于通讯手段的先进性,这些队正不必转头就能从耳机中听到郑福标志性的北地话。

    “全体都有,各队以五人为排,四行成列,呈正斜八角面展开,第三都队形不变,随时策应。”

    “嗬!”

    第四都的两个队正一齐出声答道,随即以郑福的指挥旗为中心,各自向正面、左面、右面排出五个五人四排的小阵,整个阵型的转换用时不到一刻,其中正前方的三个小阵几乎在一瞬间便完成了,郑福的脸上虽然没有多少表情,眼神却不自觉地露出一丝得色,这样的

    敌前换阵,如果不是见惯老阵的宿卒,光靠平日里的操练,是绝不可能这般顺遂的。

    不光是他,城头上的张德全因着高度的原因,看得犹为真切,在心里不禁地叫了一声“好”。

    敌人冲得虽然坚决,整个阵型却十分松散,如果还是照着操典上的规程来打,至少一半以上的枪子都会落空,郑福将大阵打乱,变成二十人一队的小阵,便可以灵活地配置,从上面看下去,犹如一朵盛开的梅花。

    “咚咚、咚咚、咚咚”

    随着距离的接近,正面第一个二十小阵离最近的敌人已经不足百步,鼓点的节奏愈加明快起来,位于队中最右首的队正眼都不眨地盯着敌人的身影,在心里飞快地估算着步数。

    “九十步、八十步、七十步,六十步......”

    就在即将跨入六十步的一刻,他猛然咬住挂在嘴边的铁哨子,尖利的哨声在鼓点中显得异常突出,整个小队二十人全都是精神一振。

    “啾啾-啾。”

    按照操典,哨声响起后,就是接战的指令,第一排的军士会继续向前踏步,然后下蹲举枪、瞄准,做完这一套_动作,后面的三排才会依次停下来。

    “啾”

    紧接着一个短促的哨声响起,第一排五名军士一齐扣动扳机。

    “”

    五枝火枪的枪口冒出一串白烟,迅速地响成一片,骤然点燃的火药在一个极小的空间里剧烈燃烧,产生出巨大的声响和推动力,将圆圆的钢丸从一步半长的枪管中推出,朝着已经不足五十步开外的敌人飞去。

    按照李世安的布置,这个方向上一共只有三十个人,冲在最前面的是个百户,身高体壮面目凶悍,单手举着一面硬木牌护在胸前,宋人步卒的动作在他眼中显得异常清晰明了,当黑洞洞的枪口被人举成一排时,一种莫名的恐惧从脚底升起,顺着背脊向上直冒,脚下一滞,身体本能地一缩,想要躲到盾牌后头,只用眼睛露在外头,眼睁睁地看着枪口的火花一闪即逝,紧接着手上传来一股无可抵御的力量,那面由硬木制成、连利斧都不能一下劈开的盾牌一下子从中间裂开,姆指大的钢丸击出一个同样大小的洞口,去势不减地撞进了他的衣甲里,感觉就像是被人用槌子狠狠地砸下去,让他的身体一下子不受控制般地软下去,双腿因为惯性使然向前奔了几步,然后一头栽倒在泥土里。

    “啊!”

    除了他,五发枪子只打中了两个人,另一个中在手臂上,当场就撕开了一道血口子,令他整条胳膊耷拉下去,手上的刀子也轰然掉落。

    这阵不大的排枪让敌人的攻势微微一滞,随即又吼叫着冲上来,在差不多四十步左右的距离上,第二阵排枪打响了。

    “”

    这一次的准头要稍好一些,四名敌人干脆利落地倒

    在地上,其余的步卒踩着他们的尸体继续前冲,离着已经在三十步左右。

    第二排的步卒一放完枪就半蹲于地,按照操典中的步骤装弹,第三排的枪声贴着他们的头顶响起,几乎弹无虚发。

    三排火枪放完,敌人倒下了一小半,余下的大概还有二十人左右,依然吼叫着向前冲,同时敌人的第一批箭支到了,第一排的一个军士眉心中箭,哼都没哼便倒在地上。

    第二排的同一位置马上前踏一步,站在了空缺的位置上,后面也是依次递补,第四排只剩下四个人,此时第一排的军士已经完成了装弹,不待队正的哨子响起,便举枪击发,刚刚递补上来的那名军士稍稍晚了一会儿,因为他没有用自己的枪,而是捡起阵亡弟兄的火枪,所以在节奏上显得不那么整齐,这个稍纵即逝的空隙被队正听到,眉头皱了起来,此时敌人的箭支已经相当精确,他们的火力密度有些单薄,按部就班会造成不小的伤亡。

    “啾啾啾啾”

    一阵连续而紧凑的哨声从他口中吹出,位于队中最后排的四名军士马上做出了一个标准的投弹动作,将早已经扭开盖子,勾出火绳的67式木柄手_榴弹奋力扔出去,然后所有人四肢撑地,将头盔对准前方,同时躲过了敌人的弓箭攒射。

    那名命中对方眉心的敌军弓箭手正好射出第二轮箭支,原本有十成把握再取一人性命的,当然不可避免地落了空,不过他毫不气馁,在这个距离上,哪怕敌人用一种可笑的方式趴在地上,他也有把握将箭支射入目标的后背,所需时间不会超过三息,这个反应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对手的火枪射击速度,几乎达到了三轮射的密度。

    然而这个动作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黑影打断了,他下意识地盯着黑影飞来的方向,看着它“咕噜咕噜”滚到自己脚下,这才发现在这个黑乎乎的事物尾巴上,正在冒着灰白色的浓烟!

    “轰轰轰”

    四枚手榴_弹在敌人的背后爆炸,离着大约在三十到四十步之间,这个距离在火药的杀伤之外,却在破片杀伤之内,所以他们必须要躲避,而敌人就没这么幸运了。

    第一次见识这种大杀器的步卒除了好奇,没有做出任何反应,而直立的人体是爆炸最好的参照体,仅仅十息不到,这片方圆不到五十步的小小区域,就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死亡漩涡,再也没有一个能站立的活人。

    包括他们这些始作俑者自己在内。

    爆炸声一过,那名老卒队正就从地上手脚飞快地爬起来,顾不得抖一抖身上的灰土和血渍,嘴里的哨子吹出两短一长的音调。

    “啾啾......啾”

    早已站起身的军士们立刻将火枪执在肩上,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面那片布满了残肢碎肉和血清的地狱。

    前进。

第二百一十九章 北伐(七十七)

    “第一战斗组减员三人,其中阵亡一人,重伤失去战斗力两人。顶 点 X 23 U S”

    “第二战斗组减员五人,阵亡两人,重伤三人。”

    “第三战斗组减员两人,全是重伤。”

    .......

    郑福的耳麦里不时传来战场即时信息,由身背通讯器的通讯员向他反馈,每听到一条减员的消息,他就会同时发出指令。

    “第三都,向一组补充三人,担架队上去两付担架,将伤者抬下来。”

    “二组补充五人,三付担架。”

    .......

    第三都就是最先出门的那个都,结果成了人家的补充人员,可没有人敢吱声,为首的都头也只能干瞪眼,什么牢骚也不敢说,因为指挥使就站在离他不到二十步的地方,脸色黑得能滴下水,哪里还敢去触霉头。

    他们的人手在不断减少,仗才打了不到半个时辰,已经陆陆续续补充进去军士二十多人,其中包括了一个队正三个伙长,占去全都人数的五分之一强,看得他脸上直抽抽,难怪指挥使脸色不好,等到第四都的老都头被人抬着经过他的面前,这种感觉就更加强烈了,不等郑福答话他便背上自己的火枪匆匆向前跑去。

    担架队在战场与城门之间穿梭往来,总数不过百人,是云帆特意加强给他们的,除此之外全军的两名军医也尽数留在昌平县城,此刻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得到全方位的支持,第四都不断地向前突进,一连击溃了数十个元人步卒小队,再加上从左右两个城门出击的第一和第二个都,分别逼向元人的两个侧翼,使得人数远远多过对手的元人千人队居然有着被围歼的危险。

    “副万户,赶紧退吧,再不走,就挡不住了。”

    一个手下拖住他,李世安面色狰狞已极,脚下却不肯移动分毫,手上的长刀急转,嘴里大声呼喝道。

    “退,退到哪里去,背后就是大都城,就是大汗驻陛之地,宋人逼迫至此,我等若不能退敌,便只有一条路可走,他们人数不多,有坚城不守,以少击众者,是为了夺我战心尔,你们自恃骁勇,如今却怎么说?”

    “大军须臾即至,堆人头也能堆死他们,上头有令,活捉宋军一人者,赏千金、加官三级,缴得可用火枪者,再赏百金、加官一级,当场兑现决不过夜,弟兄们,泼天似的富贵就在眼前啊,是杀头还是升官发财,可就看这一遭了。”

    或许是他的盅惑起了作用,一队队元人步卒被他驱赶着上前,以搏命之姿冲向不断冒出火光的枪口,百步之内的弓弩依然有着不小的杀伤力,虽然大部分人没有机会射出第二轮,还是给敌人造成了一些伤亡,李世安在后面看得十分真切,不断地根据情况改变战术,使得郑福的压力陡增。

    处于战场正面的第

    四都第一战斗组犹其如此,这个组的头儿已经换成了第三都的都头,里面有一半都是他的手下,指挥起来自然得心应手,他的前方出现的是不断伏低起跃的敌人散兵,他们不再直立冲锋,也不再愣愣地向前跑,而是相互掩护,此起彼伏,使得火枪手们的目标往往无法集中,若是排枪,一次能瞄准的目标很难超过三人,准确率也是大大降低,而敌人出其不意的冷箭更是让人防不胜防。

    “狗日的会躲了?”

    郑福摸着下巴,冷哼了一声:“前方的两个队散开,以散对散,看谁吃亏,后头的保持队形,不要压得太靠前,注意侧翼的保护,命令第一都和第二都加强攻势,把敌人往中间赶。”

    他的命令被不折不扣地传达下去,正面的攻势放缓了不少,两边全都散开在野地里打冷枪,无疑是既能极远又可当长矛用的火枪占了上风。

    替代第四都受伤的老都头站在最前沿的第三都都头是个中年男子,从原虎贲军的普通军士调转过来的,先是在荆湖战役中立功升了队正,又在河南、河北等战事中再次立功,如今已经成为了都头,像他这等火线提拔的军官,没有经过军官训练班的进修,本就比别人少了一层资历,若是要再往上升,会在指挥使这一层上有所阻碍,也就是后世所说的职场天花板,功劳可以累积,位子却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若是依然留在虎贲军中,便一直停留在军士这个位置上,所以他才会另择新军,虽然用的武器差了不只一筹,可是却捞到了北伐中最大的一场仗打,眼见大都城就在眼前,谁也不想在这个关键的时候缺席,果然,才是进入大都路的第一仗,不过千人的规模,就已经打得艰难了许多,连老都头都中了箭。

    男子依令让他的人全都伏在了野地里,既然阵型没了,打法当然也会变,由排枪变成了自由射击,虽然拿着没有膛线的前膛燧发枪,可是在百步以内的距离上,准头依然毫不逊色。

    “砰”

    他略略抬起头,一枪掀掉不远处想要接近的敌军步卒,然后一低头,只听得“铛铛”两声,圆形宽边高强度聚脂头盔上被狠狠砸了两下,那是敌人的破甲锥所致,在这个距离上,如果是铁甲,此时他已经身亡了,可这种看似轻飘飘的帽盔,是那种半球形加上宽檐的造型,当箭矢射上去时,会极大地抵消冲击力,最多在上面留下一个坑而已,这是他们北伐以来经过无数大小战事得到的经验,根据前线将士的反映,帽盔的材料也是一再改进,最早使用的硬质塑料很容易炸裂,不如现在的坚韧。

    前膛枪卧式射击的麻烦之处在于装弹,他们采取的是侧卧装弹法,只留给敌人一个圆盔在外头,哪怕箭矢打得头顶“铛铛”作响,不过是隔靴搔痒而已。

    正面攻势放缓,两个侧翼却打得火热,第一都和第二都踏着鼓点快速进攻,用猛烈而密集的排枪将敌人压向中间,渐渐形成了一个凹形的口袋阵,正面无法突破,侧后又受到威胁,眼见着就要被宋人包进去,渐

    渐地这些步卒有了几分动摇。

    “他们快挡不住了,副万户,再不撤就没有机会了。”

    李世安离着他的队伍差不多一百步远,把前面发生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宋人的反应之快,变阵之坚决,远远出乎他的意料,这是一支从荆湖打到大都城下的老卒队伍啊,能与这样的队伍打成焦着,在伤亡已经过半的情况下依然死战不退,可想而知也是一支百战老卒,如果是以往,这样的兵每一个都是宝,可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什么话也没说,因为如今的形势,已经不是这一千个老卒所能左右的了。

    战场的形势瞬息万变,郑福的策略起了作用,两个侧翼猛烈的攻势使得敌人剩余的四、五百名步卒渐渐集中到了中间一块不大的区域,他们再也没有之前那样的腾挪空间,只能一齐向前冲。

    “啾啾啾”

    中年男子吹出一个拉长的哨音,这是全队集结的信号,所有将士纷纷从地上爬起来,一个挨一个迅速排成战斗队列,与此同时,左右各个战斗小组迅速向他们靠拢,很快就结成了一个完整的百人左右直横阵型。

    “前一军第三指挥,前进!”

    中年男子大吼一声,百人队伍踏着鼓点的节奏稳步向前,包铁的牛皮靴子高高地抬起又落下,在泥地里踩出一个个深深的印子,对于他们正面的元人步卒来说,那些高大的身影、一致的装束、整齐划一的动作、甚至是坚毅的表情,都如同一面难以撼动的移动城墙,从三个方向沉沉地压过来。

    “不成了,不成了。”

    “跑吧!”

    宋人一往无前的气势终于让这些苦苦挣扎了大半个时辰的步卒们崩溃了,所有人不顾一切地朝后跑去,反而造成了拥挤,就在这时,清脆而整齐的排枪声又一次响起来,仿佛催命的鬼符。

    “”

    连续不断的枪声将这片小小的区域变成了一个难以躲避的死亡地带,拥在一块儿的步卒们纷纷中弹倒下,满地都是哀嚎声,跑出去的还不到百人。

    李世安出人意料地在步卒开始崩溃之前就转身向回跑,当身后的枪声响成一片时,又停下脚步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整个身心都在打颤,根本无法想像,身处这样的枪林弹雨中,是个什么样的可怕景象。

    “咱们走!”

    由于有了一次逃命的经验,他的反应远远超过那些溃兵,速度更要快上许多,就在跑出去大约半里地时,前面突然响起了极大的动静,大地似乎像他的小心脏一样发出了颤抖。

    李世安猛然收住脚,不必伏地去听也能知道,那是骑兵奔跑时所发出来的声响,以这样的动静来判断,人数绝不会少于。

    三千!

    他的心一下子沉入了深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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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在1275介绍:
21世纪宅男刘禹在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可以通往13世纪的双向传送门,本来只想倒卖东西赚点钱的他,却被人出卖而惨遭追杀,被逼武装自己以求报仇的主角,投入历史的大潮中。建康,临安,扬州,静江,崖山,民族的末路来临,他是否能力挽狂澜面对21世纪国安特工和…混在1275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混在1275,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混在1275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