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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谣言惑众     大宋王朝之乾坤逆转txt下载     大宋王朝之乾坤逆转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八章 伍三狗以命换命(贰)

    伍三狗突发的一招得逞,便又持一把飞刀在手,飞速扑向面前那些被汤汁烫伤之后痛的直往后闪的长枪兵。他带着自己的部将飞步踏上,一脚踢翻面前对着的那个官兵,同时手中倒持着飞刀,觑准那官兵的手腕便快刀刺下。

    那官兵腕处的经脉顿时随着刀锋的刺入而鲜血横流,顿觉手里无力,紧接着一晃眼的空,他所持的长枪更是被伍三狗一把夺去。

    伍三狗一手夺了枪来的时候,另一手已瞄着孟督监那匹战马的方向,顺势将这最后一把飞刀狠狠地飞掷出手。说时迟,那时快。在伍三狗将这动作丝毫不带半点泻滞的连贯使出时,他己夺了一把长枪在手,借着官兵的混乱便挥起长枪大开杀界。

    在早些年,伍三狗也是跟人练过几年刀,陈达也教过他几式枪法,但在伍三狗的心里,刀的霸气已经先入为主,喜欢大刀阔斧的杀气,而相比之下,枪就有了几分灵气,虽然多了几分刁钻,但伍三狗cāo在手里,使起来却赶不上刀那般爽快。因为个人喜好的不同,最后也没再跟陈达学下去。

    现在伍三狗持了一条钢枪在手,猛然间除了横劈乱刺一通外,还真的打不出什么有杀伤力的招式,心下一急,眼见那些官兵的将领渐渐开始回过了神,可是还没有来的及杀到孟督监面前。如果不在这须臾之间手刃此贼,那么等他晃过神来了,那就一切都晚了。

    伍三狗已经把自己和这百十个兄弟的xìng命押在这里了,如果不杀了这狗贼,那么这浩浩荡荡的官兵打入城来,莫说就现在城里那千数兄弟,就是再来几千也经不住官军的冲阵。陈达哥哥负伤,如果城破之时不逃必死,如果骑马侥幸突围而去,伤势加重亦会死。所以,这一个小小的华yīn县,平rì看来没有什么,但今rì对于伍三狗来说,却背负着如此厚重的意义。这仗不能败,这城更不能破,而这一切的胜负就在这一刻之间。

    伍三狗心下一横,将长枪猛地往身前一扫,将它索xìng当成离火棍来使,朔长的枪身横空一荡,便将面前那些直指向外的枪头一枪打散,顿时打出一个更大的缺口来。伍三狗一步蹿上前去踩着那些首当其冲的前排官兵的身子便往前奔,此刻的他已经顾不得后面的枪头能不能被他横批纵扫所挡开,只是一味地用尽全力,踩着那些长枪兵的肩膀头盔,插翅猛扑一般直直朝着孟督监杀去,而在他身后追随伍三狗的兄弟们也就地cāo起残刀断戟丧心病狂地紧杀这长枪兵的护将矩阵。

    就在这一眨眼的空,伍三狗已经踩踏着官兵飞奔了三个排次,在踏上最后那排官兵的肩头时,他大喝一声,便借着脚下那官兵的力道一步越起,朝着孟督监的心窝便出枪一刺。

    而此刻的孟督监虽然身中两刀,但眼看着身旁将领们死伤的乱作一团,但他还是在混乱中竭尽全力地控制着受惊的马匹,孟督监他太相信自己官兵的实力,也太小看了面前这百十个少华山的好汉。因为他忽略了面前这帮人的背景,他们本来就是江湖落草的亡命之徒,此刻又是不要命的主,更可怕的是其中还混迹着像伍三狗这样的杀神。

    可是方才,就在他感知飞刀入身的痛觉时,他还清醒地觉得偷袭这一招是那百十人生前的最后一招了,在他布好的阵中,那一排dú lì于阵前的护将矩阵足以乱枪将那作乱的人立刻斩杀。可是等他好不容易镇住受惊的坐骑,挣扎着直起身来的时候,孟督监却没有看到他心里料想的场景。他万万没有想到,那百十个亡命之徒非但没有被他的护将矩阵刺成蜂窝,反而自己的官兵却被他们在瞬间杀的破出一个口来,其中还有一个少华山的贼人更是踩着官兵如履平地,在大喝一声之后就挺着长枪直面刺来。

    此刻,孟督监虽然心下一惊,但眼疾手快的他还是将挂在马侧扣环上的大刀顺时提起,逆着伍三狗长枪的来势,横刀砍出。

    只听咣当的一声震响后,孟督监隐隐感觉虎口有些隐痛,而伍三狗被这一刀更是挡的半身临空失衡,直接戳倒在地。孟督监借着这电光一闪的空隙顺带扫了一眼战局,此刻那些少华山的敢死百人组已经和长枪矩阵近身厮斗在一处,而那些将领们也都回晃过了神,跃马向前想将少华山的人立刻斩杀殆尽,但是反而被那些护将矩阵的官兵挡了个水泄不通,一时是干着急没办法。

    孟督监大喝一声“动!”,顺势一刀向跌在地上的伍三狗照头砍去。伍三狗眼见刀锋下来,便就地来了个懒驴打滚避开了这要命的一刀,紧接着就接上了一招旋腿翻身,随着起身的势头伍三狗枪身横扫,顿时将杀近身旁的几个官兵将领,其胯下马匹的马腿尽数扫断。

    而此时,站在城门上的史进被伍三狗这一突发的壮举顿时惊得屏住了呼吸,眼看着他在官兵的阵中被淹没,史进的心就更紧了。正当他提了长枪要冲下城去的时候,他却瞧见被孟督监的那声动令控制着的官军前阵中,站在阵位上的官兵一得将领便立刻生出奇异的变化来。

    那些由盾牌垒起来的月牙形盾阵开始移动了,随之移动的还有那两翼的长枪矩阵,对向西城门最近的那两个小阵相对而动,就像史进之前所见的那样一般,整个前阵像一张残忍的血盆巨口开始向中间咬合,看势头是要将伍三狗带出来的那敢死百人组死死地咬在其中。

    就在这阵开始移动的时候,史进看出了这阵的可怕之处。他不但是一张长满獠牙的虎口,更像是一只满身铠甲的铁口袋。一旦那两个小阵的双翼相对靠拢,那么意味着的不但是困在其中的兄弟要四面受敌,深陷敌阵,而且更让史进绞心的是,那两个月牙盾阵一合,此刻冲上去不但冲不开,反而会被隐匿盾阵中的那帮shè手shè杀在百步之外,这才叫气死人还不偿命。如果史进所料不错的话,这阵还有一层变化,一旦这个巨大的前阵开始转动,将已经包围的那一组顺时针转向一侧,而换了另一队人马在部在原处,那就真像是一口一口在往官兵嘴里送死了,如果史进一味冲破前阵冲进大阵中,那就真的更没戏了!

第八十九章 伍三狗以命换命(叁)

    史进站在城楼上,第一次亲眼见到了一个阵势的可怕。原来他觉得阵之所以被师傅王进说的那般利害,是因为阵里面有着各种兵刃的交相配合,而一个阵就像一个陷阱一样,只要陷了进去,那么就会处处受制,仍人宰杀。就像他和陈达冲进西北大营的时候,所见的那个小阵一样,挠钩弓箭朴刀长枪,攻防各有所依,远近皆有杀伤之力。但现如今,看到孟督监摆出的这个大阵,被伍三狗等人这么一试,他才倏然明白了一些。所谓的阵,其实不但是原来所想的那样,光兵刃间的配合和利用并非是阵所散发的威力之源,而其本质的东西是在于对整个战场的布局和控制。

    在一个大阵之中,各种阵位的作用都是不同的,而各部所起的作用便是按照布阵之人的意志而先前设下的系统,以此来保证整个战局可以万无一失地按原来料想的触发而开始,再按原来期盼的结果而终结。此外,阵并非像城楼寨营一样是一个扎了根就不会动的东西,反而阵是活的,每个阵位的移动和阵中各部的变化都会生出意想不到的效果。就像眼下的这个大阵,如果史进所料不错,它会通过前锋阵营的移动而将陷在其中的敢死百人组在其不知不觉中趋势转移到阵的另一侧,而彻底让他们没了生路,而外援也没了办法,从而起到了控制局势,占尽地利的功效。

    而眼下,那两个由月牙盾阵的所牵引的小阵越来越快地相对而动,其左右相对的两翼长枪阵列也开始像虎口的两腭相对杀像陷在其中的敢死百人组。此刻,那百十来个人也察觉到了异常之处,看着官兵从两侧海水一般涌现上来,便知最后一搏的时候到了,横竖都会死,不如多拉几个官兵来垫背,好歹黄泉路上也走的不是那么凄凉。于是众人齐声喊杀,拼尽全力地将手中现有的兵刃杀的虎虎生风。他们一个个不怕死地就近扑向身前的官兵,这股气势看在官兵眼里着实叫人胆寒,但他们虽然徒有勇猛,但是寡不敌众已是这小战场中已经决定的格调。

    史进看出了他们一心求死,以命换命的杀法,心下被他们的壮举狠狠地触动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伍三狗要用最后一坛酒对他遥遥相敬,为什么众兄弟们在官兵羞辱的大锅前还吃的那般痛快。不是他们没有骨气,没有忠义,而是他们在吃那顿饭的时候就横下必死的心了,他们知道那是他们吃的最后一顿饭,喝得最后一次酒。史进现在看着他们在官兵的阵营中厮杀的血肉模糊,再回想着他们大快朵颐地胡吃海喝的模样时,却觉得那时的他们没有一点懦弱没有一点的屈辱,反而是壮烈的让史进等人自愧不如。史进想着想着,就不由地心下发酸,两眼泛着泪光,被呛得眼眶也微微泛红起来。

    此刻伍三狗杀的已经浑身是血,而孟督监却一刀紧着一刀地朝伍三狗身上招呼,不给他任何歇息的机会,在一招被伍三狗勉强躲过之后,凌空便又一刀劈了下来。伍三狗虽然被杀红了眼,但手下极快,横起长枪便架在当前,但没想到孟督监借着居高临下之势,以万钧之力愣是将伍三狗手里的长枪一刀斩断。

    伍三狗一见枪身已断,心下就顿时凉了大半,而此时孟督监的刀锋因为用力过猛而不及回招,伍三狗逮住这个最后的机会,索xìng将心一横,将那半截枪身朝孟督监面庞一掷,同时斗胆便拉住孟督监马头旁的缰绳一臂借力,就纵身跃上。孟督监见他险招跌出,更是使出这不成章法的招数来,他便晓得了,面前这人是有同归于尽的心了,但此刻大刀回防已来不及,便在躲过那照面打来的枪杆后立刻松拖马镫,抬腿便朝着飞身杀来的伍三狗就是一踹。

    就在孟督监一脚踹在伍三狗的胸前,伍三狗感觉肋骨折断的时候,他右手死死握着另外半截枪杆,拼尽血本将那枪头上贯满了他伍三狗的全部蛮力,毫不留情地刺入了孟督监的小腹。

    孟督监本来就两处涌血,此刻小腹受这最后一搏的杀伤,整个人便撑不住了,身子一时失衡便顺着另一侧跌下马来。而被踹飞的伍三狗此刻也戳在地上,周围的官兵见了便一拥而上乱枪刺来。伍三狗还来不及挣扎起身,顿时便有七八杆长枪捅破了他的衣甲,贯穿了他的整个胸腔。伍三狗只瞧着眼前鲜血喷薄而出,一股鲜血就随着剧烈撕扯的痛觉一涌而上,顶撞着咽喉让他觉得那血越来越烫,而自己却越来越凉。他想留住这腔热血,想扭头再看华yīn县一眼,可是没机会了,那些长枪接二连三拔出来一次又一次地捅进他的身体,他再也感觉不到痛觉,只是模模糊糊地看着眼前不远处,孟督监在一片混乱地抢救起来,奄奄一息地被众将急忙救走,看那个样子也活不长了。

    伍三狗看着看着,觉得温度在一丝一毫地随着那些长枪的出入,而从自己的身上消散。而那些随他而来的敢死百人组厮杀痛吼的声音也离他越来越远,仿佛身边那些官兵的叫喊也越来越模糊了。就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虽然再也不能看史进和三位哥哥一眼,但他把孟督监杀了,就死的值了,对得起众位哥哥也对得起少华山全寨的兄弟。伍三狗含着笑,那口滚烫的热血从嘴角终于涌出来,他再也感觉不到温度了,身子僵硬地倒在地上,再也没了呼吸。

    伍三狗死了,那些一同而来的兄弟们也困在阵里腹背受敌,寡不敌众。斗到此时,大多都惨死在官兵的长枪之下。一个个鲜血横飞的惨烈之状,深深地刺痛了史进的心。他死死地捏着拳头,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的肉里,顺着掌纹流出一道道的血来,一滴一滴落在城头之上。他眼睁睁地看着伍三狗和众位兄弟一个接一个倒在敌阵里再也没有起来,眼看着那些拼死的兄弟被官兵一刀一枪地杀得血肉横飞,可是面对实力如此悬殊的敌人,他没法意气用事,更不能意气用事。史进知道伍三狗为什么这样毅然赴死,如果他此刻杀出去,只会让官兵举兵反噬,那时华yīn县保不住,陈达也得死。那时伍三狗的一番苦心就辜负了,他的牺牲也就没有一点意义了。

    史进此刻只能看着敌阵中,那敢死百人组壮烈地一个接着一个倒下,而无能为力……直到最后一个兄弟,也被官兵残忍地杀害,倒在阵里就再也没有起来。

第九十章 各势力风起云涌

    【东京汴梁·皇宫·文德殿】

    啪——啪——啪——!

    三声静鞭响过,仁宗皇帝驾坐文德殿设朝,他看着底下的文武百官层层站齐,山呼万岁之后便宣命左右卷帘。此刻殿头官踏前一步,rì复一rì年复一年地高声朝百官喝道:“有事出班早奏,无事卷帘退朝。”

    这时,班部丛中跨步迈出一人,双手持着笏板一拜,接着便朗声道:“近rì华州华yīn县境内匪患盛行,贼众早年在少华山聚众打劫,连年累月规模渐长,至此落草入伙之人仍络绎不绝,伤及军民亦是颇广。前不久非但吞并了比邻的史家庄,现如今更是攻占了华yīn县,残杀朝廷官员,火烧县城府衙。其逆天气焰不可谓之不嚣张,其祸患之深不可为之不浩荡!然而,华州督监孟森领州兵万人却连番败阵,消极备战之态极尽显矣!”

    仁宗抬眼瞧着,那人说话之人乃是参政文彦博。这年头匪患哪里都有,但近些天来,仁宗听着耳边嗡嗡的,都是说着少华山这样一个地方。特别是那些文官,每天早朝必有一奏,而每次上奏,必定又会从头说起,一个个将少华山从起家到造反,如数家珍一般重新念叨一遍。虽然遣词造句有异,但版本如出一辙。而每次一说贼众声势壮大,就必提一人,那便是华州兵马总督孟森,而在众人口中,这人必定是要与消极怠战,故意养贼这些词绑定在一起。

    仁宗心下思虑不定,起初有华州知府王远通的奏章递上来,陈词颇为激昂,力述华州兵马总督孟森怠慢军务、结党营私等罪共十一条。之后,便有参事陆续上书弹劾孟森督军不力,误伤华yīn县军民,致使华yīn失守。更有甚者,直言孟森暗中勾结少华贼寇,大肆收敛钱财。接着便有参政开始奏报,孟森故纵贼众祸乱,以此要挟威逼州官,目无知府,在州中肆意横行。只是,孟森也算有功之臣,当年戍边功绩显赫,至如今神威犹存,故而仁宗心里虽有揣测,但也多疑虑,顶多在朝堂之上斥责孟森两句便没了下文。

    但今rì参政文彦博也站出来启奏,仁宗就有点半信半疑了,两道冷峭的剑眉一蹙,便陷入了深思。

    此刻列在班部丛中的宰相赵哲侧目偷偷看了一眼仁宗,只见他已有转念的脸sè,便心下稍喜,这几天三番五次的上书启奏,终于开始有些作用了。于是,机不可失,便要趁热打铁。

    赵哲跨步出了班部,拜了一礼,便道:“据臣所知,华州兵马总督孟森也并非像文彦博大人所言那般一事无成,消极备战,他自是有些作为的。”

    这一句说出来,仁宗顿时眼前一亮,便来了jīng神,道:“有何作为,爱卿快快说来。”

    赵哲便继续道:“虽如今华yīn县仍在少华贼众的蹂躏践踏之下,仍陷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但孟督监却已经在贼人占领华yīn县后立刻将州县层层围住。叫其断水绝粮,不出几rì,便可不战而胜。”

    虽然赵哲这话说的倒是好听得很,但仁宗心下却还是听着不太舒坦。仔细想来,这华yīn县已是围城,不消几rì,里面的贼人是会困死,可里面的百姓呢,还不是惨遭贼人的毒手蹂躏,先死在贼人的前面。到头来城是不攻自破,可那时百姓也死伤的差不多了。这样子打下一座城来,哪里还有朝廷的天威,哪里可做得百姓的青天父母?但不管怎样,勉强还算一个理由,只是,在仁宗心里,那杆天平已经开始朝着于孟森不利的方向扭动了。而这就是赵哲话语的利害之处,在无声无息中便可陷人于不仁不义之地。

    就在仁宗还没表态的时候,参政文彦博又道:“宰相大人此言差亦。那孟森之所以围城,而并非主动剿贼,而是他消极作战的表现。据言,那少华山的贼众举兵侵占华yīn县,少华山上兵力空虚,而此刻,他大军围困华yīn县,但却没有借此机会,分兵剿灭少华山贼众的老巢,这就是他最大的过失。”

    赵哲听了,轻轻摇了摇头,看向文彦博道:“佩服佩服!连大人这样的人才都想出了‘围困华yīn县分兵绞少华’的计策,但我想,就依孟督监的心智,一定也早了得到。他故意不去绞杀少华山寨,是不是如众人所言那样,他和贼人有深厚交情,这老夫不敢瞎说。但老夫知道的是他虽然没有绞杀山寨,但也将少华山的两个首领困在了孤城之中。”

    文彦博冷笑了,道:“那我就更要请教大人了,据悉少华山贼人攻下华yīn县时,城头上曾有一处破损,此乃攻坚的命脉之处,如若孟督监和贼人暗中毫无勾结,那么正如大人所言,依他骁勇善战的心智,难道不知道举兵猛攻么?可是,他却故意扎寨不出,暗中纵容贼人将城墙修补齐备。这便是同贼的证据!”

    赵哲朝叹了口气,面向仁宗一拜,道:“皇上,在华yīn县沦落贼手之后,孟督监赶到城下已有些时辰了,待摆起那八面埋伏的联营来,就一直出兵攻城,虽然连连败绩,但也有斩敌的寸功,并非有通贼之说。还请皇上明察。”

    此刻,站在班部前头的宣枢密使童贯心下不由地冷笑了,看着赵哲这老狐狸和自己的党羽一唱一和,将孟森说的一无是处,几尽陷入绝境之地,而仁宗也脸sè渐渐yīn沉,恐怕再这样任由他们损下去,孟森的位子要动摇了,如果他童贯再不站出来,那老狐狸的这出戏可就唱圆了,也唱美了。童贯向来和赵哲分属两党,互有怨言,此刻赵哲打出了风头,童贯便也要来趟趟这浑水。

第九十一章 各势力风起云涌(贰)

    于是童贯出班奏明皇上道:“据臣所知,事情并非全然如此,只不过还另有一番原委。”说着便抬起眼来,略含蔑视的笑意狠狠瞧了那赵哲一眼,继续道:“赵大人所言不假,孟督监并非与贼寇相通,也并非消极督战。只不过,前方将士在孟森的指挥下舍生忘死而战,但同为一方百姓的衣食父母,那华州知府王远通却自拆官兵的后台,不但大军的粮草供应不上,就连官兵的饷银都整不齐备。军务后勤出了如此大的事故,其中的贪污克扣暂且不说,就单单讲那受损的士气,流失的军心,让孟督监能全力驾驭并摆出这八面埋伏的联营来,已属不易!”

    说着童贯又面朝那些文官道:“尔等天天只道孟森督军不利,却不知尔等上奏弹劾的一切罪名都是因为粮饷不支而引发的。历朝历代中,粮饷在军中的影响极其重要,军粮匮乏,我们的战士如何有杀敌之力!而克扣军饷,更有可能引起兵变!如今看来,孟森非但不该罚,更是该赏!如果百官真是疾民之良苦,非要重罚,那也该好好追究华州知府的责任。”

    赵哲一见童贯站出来,心下便知这事要坏,而现在看来,果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这张厉害的嘴,愣是打了一招乾坤大挪移,不但将他之前的辛苦都将近作废了,还硬是将皇上的面sè又说的变了一变。怪不得童贯这几天来一言不发,原来一直都在看着这些对台党羽为他这压轴的一番上奏而铺下前路。可是,赵哲不愿就此服输,因为他还留了一手。

    此刻,他低下头来,悄悄撇了眼侧旁的殿前太尉李木然,而那李木然也在抬眼朝他看过来。两人四目相对的刹那,李木然受了赵哲的示意,便一步跨了出来,做了一礼道:“皇上,孰对孰错,虽然还需明察,但臣昨夜夜观天象,却在西南方有天狼星大烁异彩,而其同旁相近的将星亦有移位之征,此乃不祥之兆。”

    童贯一听,心底暗叫不好,万万没有想到,赵哲这厮心眼细密如此,竟留了这样一步好棋。那仁宗虽然也颇有些聪明,但自从梦中神游天界,便对天相神巫很是在意,几尽痴迷。

    如今赵哲的党羽李木然竟然搬出这样一个玄之又玄的话头来,岂不是正中皇上的软肋。

    果然仁宗极感兴趣便急忙对他说道:“有何不祥,爱卿快快言明!”

    李木然拜了一拜,道:“天狼星主凶,臣见其光芒耀眼,此乃兵祸叛乱之兆,而其位属西南,正好与华州所在暗暗相合,可见贼众如今已成气候。就在天狼星侧旁,本有一枚将星,平rì里将星耀眼盖过天狼,而如今将星光辉渐趋惨淡,颇有不济之相,此乃官军衰败之兆。而让臣更加惊奇的是,这枚将星虽然暗淡,却光sè略显赤红,其星位也稍稍生出变化来,朝着那天狼星的方向移去,此乃末忠变节之兆!如此天相,皇上不可不察。”

    仁宗听罢,点了点头,神sè之中颇为犹豫,顿了一顿才缓缓地道:“既然如此,那该做如何处置?”

    该做如何处置?这个,赵哲却并未教他该如何对答,此时李木然也不敢妄自菲薄来私自作答,只得偷偷拿眼瞅了瞅赵哲。

    赵哲一见李木然已经把仁宗引导自己的道上来了,于是便又一拜道:“臣以为,量此草寇,不必兴举大兵。皇上更不必为此烦忧,只需安排钦差前往,调查此事原委,不rì即可真相大白,该赏该罚自有分说。”

    仁宗听了,认为这个办法折中妥当,便点了点头,道:“爱卿以为何人可担当此行大任?”

    赵哲这下得意了,看了一眼童贯,高声道:“臣以为,谏议大夫赵鼎,为人耿直,明察秋毫,堪当此任!”

    仁宗点了点头,便急令翰林学士草诏一道,天子御笔亲书,钦差内外提点谏议大夫赵鼎为天使,规定时rì,即刻前往华yīn县调查此事。

    童贯听了天子的诏令,心下不由地冷哼一声,什么狗屁为人耿直明察秋毫,分明就是赵哲的党羽心腹。此人说是下去调查此事,还不如说是下去助那华州知府王远通。现在,孟森的处境可就不好受了,需差个人去指点一二,如若得个一星半点的军功,这话语权便又落入咱的手中了。

    等天子宣科退朝,童贯回到枢密院内立刻招了一个jīng干的军官朱宁来。童贯和他耳语数言,只见朱宁一个劲地点头,最后童贯说完,朱宁便笑了道:“大人妙计无双,小的这就去办!”说罢便急如星火地往华yīn县的方向赶去。

    【华yīn县·西城门】

    史进点起三支香来,双手一合,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便深深插入香炉。在烟雾袅袅之中,看着供桌上伍三狗等人的灵位如雁字形一般摆着,史进又不由地想起他们往敌阵走去的样子。

    感伤之下,史进的眼眶又红了。史进深深吸了口气,稳定了稳定心情,用力地眨眨眼,等收拾好了表情,这才转过身来。

    看着现在后面默哀的众位少华山的小头领,史进从长桌上端起一碗酒来,高声道:“喝了这碗酒,让我们的兄弟,一路走好!”说罢和少华山的众人一起稍稍倾了酒碗,白花花的酒水顺着大家酒碗的走势划了一个月牙,散在了地下。

    史进凝视着地面上的酒水,一点点渗入地下,他这才又抬起眼来,时迁抱起酒缸,又给史进和众人将酒填满。

    这次史进端起酒碗,又面对伍三狗等人的灵位,低沉地道:“兄弟……我……唉,你放心的去吧,剩下的就交给我了……这一碗,哥敬你的!”说罢,史进一仰头,便将那碗酒一干而尽。

    浓辣的酒水穿喉而过,留下醇香的味道荡气回肠。同样都是官兵的酒,只是史进却不知道,那时的伍三狗在敌阵之前,是不是可以喝得更爽快些。

    时迁这时又为大家倒满第三碗酒,史进回过头面向众人,将那碗酒高举过头,底气洪厚地道:“众位兄弟,官兵虽退,但围城却未解”

第九十二章 九纹龙一计双用

    史进再次登上西门城楼的时候,恰好一个喽啰快马入城,不过须臾便飞奔上来,见了史进倒头就是一拜,稍稍抬起脸来,喘息着快快说道:“大当家的,官兵尽数退入各自寨中坚守不出,据咱们在军中的探子说兵马总督孟森身受重伤,现在身处西营大寨,官兵士气受挫。但……另有一支轻骑,人数不详,正装备齐整,似乎要往山寨的方向去。”

    史进一听,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下问道:“可有官兵如何调度的消息么,那这支骑兵又是从何营而出?”

    那小喽啰道:“这支轻骑从西营大寨而出,至于如何调度,小的,还未探得消息。”

    “嗯,继续探听官兵的一举一动,如有消息,立刻飞马来报!”

    那喽啰双手抱拳,喏了一声,便又飞奔下城,快马而去。

    史进差走了那探马的喽啰,便又在那铺着地图的大桌前坐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地图上的各个据点,神sè凝重起来。

    既然孟督监身受重伤,那么,在西营大寨里,又会是谁在发号施令,要这般迅疾地一转剑锋,直指山寨……如果说,孟督监伤势不重,那么为何在伍三狗一众敢死百人组突击之后,便有军心动摇,阵法混乱之象,而自己斗胆率兵出击之后,更是将官兵唬得丢盔弃甲,望风而逃。他们本该借机举兵攻城,以此反噬才对。

    而且,就算孟督监那时受伤,一时失去督军作战的能力,那么此刻呢,只要伤的不重,那么就会卷土重来,挥兵荡平华yīn县城,可是,他们没有,反而是转攻山寨。

    这其中,会不会又是孟督监的什么yīn谋呢……史进站起身来,手指按在了华yīn县城和少华山寨之上,而这两指之间,夹着的正是官兵的西营大寨和连山口。这些个地方犹如四星连珠,都在一条曲曲折折的线上,但官兵的西营大寨离华yīn县城很近,而要去少华山,非但路途甚远,而且途中还要经过连山口。

    少华山寨占据少华山的地势,易守难攻,况且又朱武率领千数兄弟守着,如果官兵想着借围困之际,来剿灭少华山,那么须得派出三倍的兵力。但如果光西营大寨纠集这些人马,那么西营大寨里所剩还多么?他就不怕,我举兵来个围魏救赵?

    就算他想靠着近侧的营寨来打伏击,那也近乎很难。西北大营已经在之前的战役中踏平,一时官兵没有办法重新恢复起来,八面围攻的缺口已经留在这里了,所以,如果有埋伏,也不过是西南大营这一面。但只有一面的伏兵,说实话那威力就实在不敢恭维了。

    史进这么一路思索下来,心里已经大概明了了一多半。史进突然转头看向立在一旁候着的时迁,道:“杨chūn的营寨按扎何处,可有探听的明白?”

    时迁道:“从刚才所获的俘虏口中得知,官兵探马所得的消息是,杨chūn如今在连山口外北面高坡扎起了营寨。”

    “那么还有多少人马可以遣用?”

    时迁挠挠头,道:“这……就不好说了,我和杨chūn哥哥当初出来的时候,杨chūn哥哥带了两千兵出来,其中史家庄的庄丁有一半,上次和陈达两面夹击突围失败以后,就……不知道折了多少,还有多少。不过,俘虏说,据官兵当初探知大约还有千数人马,不然他们也不可能这样有恃无恐地面对咱们大摆奇阵,而一点也不担心背后的威胁。”

    史进听了,点了点头,目光又回到了两指之间的那个地名上,渐渐地在那个叫连山口的名字上,汇聚了越来越多的jīng力,只在电光一闪之间,计由心来。

    史进直起腰来,面对着时迁认真地道:“兄弟,我有一计,只要一千人马,便可杀退出击大寨的官兵。”

    时迁一听史进有计破敌,立刻靠拢了过来,屏气凝神地仔细听史进说下去。

    史进怕隔墙有耳,便在时迁身侧耳语道:“你也晓得,西北大营已被我们踏平了,是官兵极大地缺口,你还是走这边绕道前往杨chūn的营寨。见了杨chūn就叫他立刻率兵前往连山口,在连山口前的两面山崖上埋伏。”

    时迁眼眸一转似乎猜到了三分,但连山口他也来来回回过了几遍,那里的地形自然熟络,对于在那里打埋伏的优劣之势自然也有见解,于是便低声对史进道:“哥哥,莫不是要在山崖上打伏击?可是这却很有难度,一来,短时间内没办法筹备那么多滚石檑木,二来,连山口不适合伏击,一旦官兵冲过,在连山口处的缓坡便可冲杀上来,那时恐怕我们的兄弟要被官兵断了出路,前面是官兵后面是山崖,那时又该如何是好?”

    史进听了,微微笑笑,道:“这些我怎能不考虑到。何况官兵也不是傻子,他们鬼jīng的很,处处也都有提防。我之所以要在连山口埋伏,就是因为官兵也会觉得在那里不是打伏击的地方,他们在过连山口的时候就不会有太大的提防和jǐng惕。所以,你告诉杨chūn大胆地按我说的去办即可。”

    时迁点点头,开始严肃了表情,认真地记住史进下面要说的话。

    “埋伏在连山口前的山崖上,滚石檑木一时筹集不到,但随军所带的硫磺却是有的,让他们在山上把弓都张起来,用衣物布料包好硫磺然后绑在箭头上,每边山崖上四五百人即可,以百人为一个单位,轮番shè杀。此外,还有嘴重要的一件事,事关此番埋伏的成败。”

    时迁听着认真地道:“哥哥请讲,我一定办妥!”

    史进点了点头,道:“在弓箭准备的时候,还需要一班人砍伐几十棵大树,这树不但要壮实硕大,还要枝丰叶茂。以干草铺地,加一层油柏,然后将这些树木横路放倒在上面,这便成了。等到官兵来时,便让山崖一侧的兄弟放一轮箭将那些干草点燃,同时另一侧立刻放箭shè杀中部的官兵。此外,如果时间赶得及,便多砍些油柏至于山崖两面,涂上硫磺,等放箭shè杀官兵的时候,可以将其点燃推下去,数十条熊熊燃烧的油柏滚下去,官兵可就有的受了。”

    “哥哥,我晓得了,我现在就立刻动身,尽力赶在官兵前头和杨chūn把埋伏做好。”说着时迁双手抱拳,飞也似的下城去了。

第九十三章 诡异连番生梦魇

    史进送走了时迁,此时又一个人静静地坐了下来。他不知道官兵的动作会有多快,可他却晓得以时迁的速度足以在一个时辰内完成。现在,伏击成与不成都其实不重要,即便史进不安排人马半路杀出来,以山寨现有的兵力和布防,在神机军师朱武的带领下,也足以应对得了。

    但现在史进关心的并非是如何去耗损官兵的有生兵力,而是更为注目此刻在大营坐阵的是谁,孟督监是真的重伤不起,还是借着小伤来装神弄鬼,专门麻痹我们这方的jǐng惕。

    此刻,史进并不能准确判断出来,但是,史进却相信,不论伏击或成或败,时迁回来报信的时候,就会带来他想要知道的那个答案。只要孟督监这老狐狸挂了,他麾下的这千军万马的战斗力和威胁感都会大打折扣。那时候,这城不但会守住,还能任由史进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史进的手在地图上那个标着大营的地方敲了敲,不由地一丝苦笑浮了上来。史进突然想起了什么,霍地站了起来,带着随从左右又站在了西城门楼之上,看了一眼遥遥相隔的官军大营,此刻在那里也没有什么大的动静。但史进晓得,现在的战局已经发生变化了,不管孟督监是重伤还是诈死,昨夜官兵毫无保留地将兵力的底牌亮了出来就足以说明一个问题,这不单单是要示威,而且还在传达着一个重要的信息,那就是,不会再玩下去了,总攻就要开始了,一切就要结束了。

    而现在,史进站在城楼上,却不知为什么突然觉得有些形单影只。原来虽然兵力不多,但还有陈达、伍三狗这样可以独当一面的人物在军中抗着,可是,现在经过这几番较量,死伤的就只有史进一人。

    总攻一旦开始,就不再会像以前那样,猫戏老鼠一般地玩玩,而是实打实地兵刃相接,以命相搏。到时候,华yīn县东西南北四个城门都会受到官兵火力的攻打。如果孟督监伤势无碍,来cāo纵这场总攻的话,那一定会声东击西,耍得诡计百出,到时候史进首尾不得兼顾,后果更是不堪设想。何况现在兵力并不充足,这又是一个令人头疼的现实。

    史进叹了一声,带着左右绕城转了一圈,特别是将东西南北四座城楼各处的布防重新安排妥善,这才稍稍缓了口气。此时,金脚板经过一夜的劳顿已将粮草分发给了百姓,现在又搭起锅灶按着史进的示意将粥熬好,给众将士填饱了肚子。而史进喝过一碗米粥之后,这困意也就苏苏麻麻地爬上身来。

    等史进再回到西城楼上来的时候,就听城楼上的守城兄弟说,在半个时辰之前,隐约望见有一支骑兵背道而驰,望连山口的方向去了。

    史进知道那是出兵袭击少华山的那支轻骑,只是以孟督监的手法,出兵不该如此之慢,其中一定出了什么事。

    史进嗯了一声,虽然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解,但他们去的迟了,对时迁和杨chūn却是件好事。

    史进一面心里想着,一面就这么远远地望着官兵西营大寨。在那里,营寨的两扇大门紧紧闭着,没有任何官兵调度的往来,仿佛所有的营寨都dú lì了起来,各自为战似的。

    这样的寂静看在大家眼里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可是在史进看来,却越来越觉得,即将来临的暴风雨已经从官兵的内部开始了,或许孟督监是真的不行了。可是,史进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但在他的心底,那种越来越浓烈的压迫感,带着极度抑郁的气息越来越迫近……史进不知道他即将面对的是什么,但他知道,在这些来临之前,必须做好准备。

    史进安排守城的兄弟们抓紧时间轮班休息,自己也坐回到了那地图前的太师椅上,不需多久,双眼渐渐沉下,竟不小心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史进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的张灯十分。他站起来揉揉睡眼,可是眼前的景象却震惊了他所有的感官。面前的那个牛皮地图被火星燎出大大小小的洞,而整个西城城楼更是被烟熏火燎的不成个样子,就连陈楼内最为坚固的架顶大梁都被烧的漆黑,显出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

    史进不知道在自己睡着的时候,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一点觉察都没有,为什么连一个人他都没有看到。

    “金脚板——!金脚板——!”

    史进连呼数声,竟无人进来,更无人应声。史进心下觉察有异,赶紧站起身来。

    可是不知为何,史进四肢僵硬,全身经脉酥麻麻的,有如千万毛细绣针刺入肌肉骨骼,提不起半点力气。史进努力地迈出了第一步,脚下如踩棉花,飘飘呼呼之间,史进一脚深一脚浅地扶着墙壁挣扎到门口来。

    史进迈出门槛的那一刻,他彻底地傻眼了,在远处的官兵大营中,熊熊烈烈,焰气滔天地陷入一片火海之中,犹如地狱的炼火,其中挣扎着扭曲着大片大片模糊的官兵身影,那些被烈火烧身而发出的嘶声惨叫,铺天盖地的滚压过来。

    而这一切都并非是真心震惊史进的东西,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视觉冲击,大多是来自面前。那些近在眼前的少华山兄弟,一个个七窍流血,那一双双因为因为充血而撑大的眼眸里,满满当当,全是充斥着恐惧。

    他们在死之前遇到了什么,史进现在还没法揣测。只是现在满地淌着薄薄的一层血浆,所有的兄弟都散乱地惨死在了这血泊之中,剖膛破肚,内脏流了满地,但他们所配的刀剑却依然完好地收在鞘中。

    这样看来,一点拔刀厮杀的痕迹都没有。是来不及反抗就都死了么,如果是这样,那么他们遇到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一点意识都没有呢。

第九十四章 外战未平内患起

    史进看着眼前的一切,心里的疑惑还没解开,城楼的一侧就传来了尖锐的笑声,刺破了官兵凄厉的惨叫,直透入史进的耳中。

    史进寻着声音的来路,放眼望去,只见那城楼一侧的旗杆上,吊着一人。在银盔银甲之上染满了血sè,那人双手反绑着,而头胪则低沉无骨的垂下,胸前的护心镜上透着一颗有如婴儿臂膀粗的城门大钉,显然是是用筑城大锤做出的惨相。

    史进眼直直地看着他,艰难地控制着身子,在满地横尸的血泊中,一点点挪动着脚步。史进似乎猜出了是谁,可是他随着越来越近,看得越来越清,心跳也越来越剧烈,可是却越来越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身上的jīng力也似乎流失的越来越快,没挣扎着走几步,就噗通一声被地上的残肢所绊倒。

    史进想挣扎着起来,可是两个臂膀酸痛的无以复加,仿佛感觉不到一丝力气的存在。史进想把自己撑起来,但试了多次还是失败了,最终倒在血泊中的史进,鲜血染红了他的面容,而那副衣甲也沉坠坠地挂在身上,仿佛是地下来得无数刚劲有力的大手,扯拽着将他死死地压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投在了史进的身上,将照在他脸庞的火光尽数遮挡。

    史进艰难地抬起头来,朝面前一看,顿时吃了一惊。只看魁二提着一把血淋淋的弯刀,嘶声jiān笑着,朝着史进一刀旋了下来。

    啊——!

    史进猝然惊醒,一个咧却,险些失衡掉下椅去。史进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心脏的那个位置也是噗通噗通地剧烈敲打着。史进站起来,定了定神。

    原来是一场梦……史进深深换了口气,又回想着梦里的一切,让他不由地联想到了魁二。

    魁二应该还在山寨里绑着,如果能招降他们,那史进心里的一些方案就可以施展了。虽然经过那夜的一战,魁二的百数来人死伤过半,但史进现在却实实在在需要这样一群轻功了得,身手也说的过去的人,借着夜幕可以去烧掉孟督监的粮草。那时,官兵将不战自败,还用的着在这里使劲揣测着孟督监的死活。

    “大当家——大当家——!”

    就在史进刚缓过神来得时候,一个兵丁慌慌忙忙奔到门前,双手抱拳便单膝跪地,一声报字说罢,额头的好滴顺着脸颊滴滴答答湿了一地。

    “什么情况!是不是有连山口伏击的消息了?”史进此刻担心的不只是官兵的最后一击,还有的是连山口的战况。只要史进知道了那里的战况,那么官兵的虚实也就了然指张了。史进紧紧盯着那兵丁的脸,却看不到半点胜仗的欢喜。难道……

    那兵丁见史进满面都是急切便急忙接着说饭:“是华yīn县里头,闹僵尸了!”

    “胡扯!那里来的僵尸。”史进打心眼里不信这鬼话。

    那兵丁见史进不解,口不择言,赶紧补充道:“真的,现在那口出事的井已经让三当家的下令给封了。”

    “你这说的是什么和什么啊!”史进见他从僵尸又扯到水井,更不明白在说什么了,但后一句史进听的分明,心里一紧,赶紧道:“陈达下令封井?!”

    “是啊,很多百姓喝了那口井里的水,就……就尸化了,所以……”那兵丁这么一说,史进心里就有八分懂了。

    尸化是什么东西,史进只是听江湖上的朋友说过,不过大多是以讹传讹的事情。听说,这尸毒是瘟神播在人间的恶种,但凡感染的人发病极快,不出三个时辰,全身上下先是浮肿,让后尸化,最后溃烂。尸化的时候,身体全身表皮浮肿,肌肉僵硬,同时伴随着抽搐和难名的痛痒,四肢百骸伸曲更是困难。

    通常,尸化的时候,人们痛苦难耐,挣扎而起,直手直脚行走,面如死尸,更无表情,顾而人们常把尸化与传说中的僵尸相联系,口口相传,便也越来越离奇,听着也就越来越恐怖。

    此时,当那些传说和故事都在华yīn县上演的时候,史进的心才开始真正空旷地悬了起来。前晚终于解决了水和粮的问题,史进本以为可以安心对付孟督监的攻城了,可是,现在城里又出了比缺粮缺水更为可怕的事情,史进哪里还坐的住。

    现在史进才突然想起来,自己疏忽了一件事,那就是黎百草在华yīn县被围的当天曾说过的,城里尸体难以处理,这么热的天气下极为容易惹出瘟疫,此外,围城之内,没有大量可用的药草,伤员难以疗伤,病人更无药医病。

    陈达身守重伤,城内出了这样的乱子,还的劳烦陈达出来,那么他的伤势……不行!史进心里越想,觉得这乱子的影响力和波及面就越大,而其后患更是无穷。

    史进不敢怠慢,赶紧将金脚板招到身前,将守城的准备事宜交代明白,另外特别吩咐道:“金脚板,如果有官兵来犯,便先以弓箭shè住阵脚,赶紧差人来城里百草堂附近来找我。”

    史进嘱咐罢了,便一路小跑下了城来,从城脚下解开疆绳,翻身上马,直往黎百草所在的百草堂方向而去。

    史进一路策马,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便到了百草堂。百草堂门外的大街上当路放着几具担架,上面皆以白sè布单将人通体罩住,在路的边缘,远远地有几个人在那里伏地痛哭。空气里除了凄凉的味道,还有一股尸体腐烂的恶臭。显然,那几具尸体已经腐烂。

    难道这就是尸化的可怕么……

    史进赶紧下马,把疆绳交给迎出来的药店小厮,便急忙快走几步来到其中的一具尸体前,史进想瞧一瞧这尸化究竟会是个什么状况,究竟有多么的可怕,于是就在他伸手刚要将那白布的一角揭起来的时候,背后一声“别动!!”有如滚雷炸响。

第九十五章 迷雾重重破尸毒(壹)

    “住手——!”

    这一奔雷之声穿入史进的耳朵,让他全身不由一愣,那只揭裹尸单的手掌也随之一颤。史进还没看到那尸化以后人体的真面目,突然背后伸出一双臂膀。即刻史进就被一个人从后面拦腰抱住,生怕沾染上什么似的,硬深深地把他直往后拖。

    史进一面被往后拖了几仗,一面回头去瞧那来人,原来是黎百草。

    “你好大的胆子,这布单揭不得,真当是作死!”黎百草着急地看着史进道。

    史进却似乎没有黎百草这般兢兢战战,仍想揭开来看瞧一眼,看看是不是真如传言中那般可怕,可是史进往前走了几步,还没再揭开一个角,黎百草就三步并作两步又冲到史进身前,一把按住史进那只要揭开裹尸布的手,另一手已经拿着一只厚厚的纱布遮住了史进的口鼻。

    “小心中了尸毒!”黎百草急了,一面把他往屋里拉,一面道:“你知道尸毒有多可怕么!我用白蜡刚封住,你就给揭开,那尸气透出来可了不得!”

    “我只是想看看……”

    “唉——”黎百草也顾不得史进,急忙朝着几个药店新顾的小厮道:“快快多砍些桃树来,架起木塔,将那些尸体赶紧烧掉!”

    那两个领命的小厮喏了一声便快步而去。这时,黎百草的神sè才稍稍缓和,就这么面对着史进,因为事情太过繁杂,一时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可是,史进心里的问题多的很,便耐不住先开口道:“陈达呢?”

    “他在我后院密室里养伤呢,大当家的,有什么事,叫我去吧。”黎百草一面指着后面,一边压低了嗓子在史进耳边说道。

    史进摇了摇头,道:“我也是听小厮来报,说陈达下令封了井,我还以为,他不好好养伤,又挣扎起来了,他现在还在养伤,那就好。但……这尸化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黎百草的眉头就又紧在了一起,严肃地道:“这不叫什么尸化,是尸毒!”

    “你的意思是,这是一种毒?”

    黎百草点了点头,继续道:“没错,我用银针测过,这毒的来源在孔记染坊的那口井里,但凡喝过这井水的人,程度或有深浅的都中毒了。起初有几个百姓来求医,我还以为是寻常的风湿阻碍了经脉的畅通,顾而造成了全身的浮肿。我忙于疗治伤员也没有太过在意。但……”

    黎百草叹了口气,见史进听的仔细,便继续说下去道:“但,没过多久便又有几户人家陆陆续续前来求医,更有甚者直接抬了病人前来。这相同的症状,我以为是那些腐蚀掩埋太浅而生了什么病症。可是看到后来,那些病人全身僵硬,我才豁然想起我师傅曾说过得一种怪异而可怕的疾病,那就是这尸毒。”

    “百草,那中了尸毒,会变成僵尸么?”史进心里也有了八分的担心,曾经那些道听途说的东西又爬上了史进的心头。

    黎百草摇摇头,但其脸上的愁云依然不散,叹了一声道:“僵尸不是这么成的,但是,染上尸毒的人最后会全身溃烂,痛痒而死。更可怕的是,这毒随水随风皆可传播,发病也是极快……”

    “啊——!”史进听了,心中暗暗吃了一惊,怪不得方才黎百草那么慌张,也怪不得黎百草要在裹尸布外再用一层薄蜡来密封。现在城里出了这样可怕的事,且不说会动摇军心,就是这样传染,恶xìng循环下去,这座城就会变成一座溃尸横伏的死城。

    “百草,那我们可有解这尸毒的解药?是不是药材匮乏,配不出来?”

    黎百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药材已经接近清仓,莫说解尸毒的药,就是行军丹都快配不出来了,可是……”

    黎百草这一通话说下来,三步一折,每个“可是”都牵动着史进,让他的心一次又一次地往嗓子眼上悬。

    此刻史进一听又一个“但是”,他的心跳就又快了一个节拍。他知道,这一个“可是”的意思,就是眼前面临的困难,不只是匮乏药材这么简单,还有更大的麻烦摆在前面。

    这时黎百草顿了顿又道:“可是,我却没有医过这尸毒,更不晓得这尸毒的解药该如何配置。”

    史进听到这里,刚才那颗扑腾扑腾猛跳的心脏顿时凉了多半,咬了咬牙道:“既然如此,那就必须得顾全大局,心狠一些了……将中毒的人都焚烧个干净!”

    “已经死了的人是一定要焚烧的,但尚且活着的人,咱们如何下得了手?原本,我师傅留给我一本《顺天书》,里面将各种疑难杂症都有涉及,在平rì,每当遇到什么困惑,我都会请出这本书来,以求偏方。”

    史进一听这话,双眼顿时亮了,道:“百草,莫非这尸毒的解法也在这《顺天书》中么,快快取来与我,我想办法给你收集所需配药。”史进说着,便一搭黎百草的肩膀要去和他去取书。可是,黎百草却没有走的意思,史进侧脸一瞧,只见黎百草一脸的为难,史进这下就有点不太明白了,急忙道:“莫不是这书不能随便给外人看?”

    “倒不是这个,而是……我平时将它放入后房中间的书架上,方便我参考翻阅,但我今rì再去拿时,却……”

    “却怎么?”史进又一次被黎百草的言语唬的大气都不敢出。

    黎百草深深叹了口气道:“却不见了!”

    “啊!怎么会这样……”史进惊地瞪大了双眸,好不容易听到一个突破口,却被黎百草一个“却”字,又给报销了。

    史进虽然一脸的yīn沉,可是有种直觉却让他觉得,这些意外都事出有因,并非都是简简单单一个又一个的转折就可以串联起来的。其中的蹊跷都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其背后也一定有着某个yīn谋。而此时此刻,也一定有一个人,或者是一群人,在暗中静静的瞧着,瞧着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倒下,瞧着城里越来越乱,瞧着史进他们毫无头绪,在这越来越糟的境遇里苦苦挣扎。

    他们此刻,一定露出了兴灾乐祸的笑容……

    不过,你们这样的得意,是长不了的!

    史进暗暗握紧了拳头,对黎百草道:“走,我们去孔记染坊的那口井去看看!”说罢,便率领一伙人翻身上马,朝着孔记染坊的方向快马奔去。

第九十六章 迷雾重重破尸毒(贰)

    史进和黎百草等人在孔记染坊前的元宝大街上勒住疆绳,孔记染坊的大门已经被少华山的兄弟们封锁,几十个人将这硕大的院子围起来,严禁任何人靠近入内。

    史进等人翻身下马,那些封院兄弟的小头头立马过来,拜了一礼,连忙在侧旁引着史进众人来到风水门洞这边。

    此刻的风水门洞,一对黑漆染就的大门上贴了一对叉形的白sè封条,门板面上杂乱煞有介事地贴着黄纸,纸上描着各种各样诡异的符文。

    史进走上前来看也不看,一把撕开封条,将上面的黄纸符文一并扯下。那小头头一瞧,心下随觉要糟,但也没奈何,乖乖拿出钥匙来,插入门上的那只大黑铁锁里,只听吧嗒一声,大锁应声而开。那小头头将手用力扭着,笨重的大锁在极不相称的锁扣里一点一点旋出了自己锁舌,贴着门面,划出又一道划痕。

    史进盯着那已经存在的一条划痕,冷不丁地问那小头头道:“自从三当家的下令封井之后,可有什么人曾进来过?”

    那小头头一面继续将锁旋出来,一面战战兢兢地道:“没人来过,三当家的来封了这里之后,我们几个兄弟就在这里守着,这封条贴上,还是您刚刚才揭开的。”

    史进微微冷笑了笑,也没再说什么,便进到这院里来。只见院中打扫的井井有条,昨夜挖开的大坑也已经回填,史进蹲下身来,瞧见那回填土面上都被人反复踩踏,压的很是平实。

    史进在院里走了一圈,那些曾经的凉在架上的布料都不见了,只留下排列规整的竹架。只是,这些竹架,似乎比他头一遭来的时候要少一些。

    史进细腻地瞧着那竹架,此刻立在一旁的小头头便开口道:“大当家的,这竹架有什么看头,不如我们先去看看那口井吧。”

    史进没有理会他说什么,在那些竹架里顾自转了转,又最后瞅了一眼竹架,这才开口道:“不急,不急……”

    史进又度步到院房的石阶前,那两间被烟熏火燎过的房子,此刻也在破败的窗棂上贴满了黄纸为底红笔描模的符文。

    史进带着黎百草踏步而上,在房门前停了下来,伸手就去摘那些贴在门扉上的黄纸符文。

    旁边的小头头一看,顿时有些着急,方才还能憋的住,可照史进这么扯下去,那还怎么了得。他有点沉不住气了道:“大当家的,别!别都扯了,封印没了,那邪气就镇不住了。”

    “邪气?”史进捏着一张黄纸的下摆,仔细看了看,那上面红sè的可能是朱砂,史进看得仔细,纸面离鼻端近了,一股特别的味道就散了出来,好像是雄黄,又好像是糯米和七珍。

    史进毫不犹豫地将黄纸符文扯了下来,一把丢在地上的时候,暗自留了一张藏在了下垂的袖摆里。

    史进用力推着两扇房门,哗啦哗啦的铁锁撞击之声,门却没有打开,史进凝眸再看之时,才发现,现在的门上都上了吧锁。

    “怎么都锁上了?打开它!”史进瞧着那小头头,看得他都不敢直视史进的双眸。

    那小头头满面内疚地说道:“这个……小的,真打不开,是孔家的人来锁上的,说是防偷防贼……”

    孔儒都没了,还上什么锁,莫不是黄二郎那边耍了什么手脚。眼下史进没功夫来管这个,只是将一挥手,道:“给我砸开!”

    一语说罢,随同史进黎百草前来的那些左右立刻上来两人,当院寻了一柄铁锤,咣当一声,将锁砸了开来。而那开门的小斯所持的铁锤,锤头上布满了一道道细腻的划痕。

    就在史进推门的一刹那,他看到的不再是那片烟熏火燎的狼藉,反而,是满地的碎瓷破片。

    黎百草看了也是吃惊,便不由自主地道:“这是怎么了?”说着便看向了那个小头头。这目光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就是在质问他这里所有的一切狼狈,是不是他们的作为。

    那小头头也感觉的出这眼sè的严肃,心里不敢怠慢,便道:“这不是小的们干的,我们来时,所有房屋就已经锁了,我们也不过是贴了封条,就守在外面了。”

    “这么说,上面这些黄纸符文也不是你们贴的咯。”史进也看向那小头头问道。

    小头头低眉顺眼地点了点头,低声道:“我们来时就这样了。”

    史进点了点头,蹲下身子,捻了一把地上的碎块。这些碎块的质地显然是一种熟瓷,零星的残片外有着一层黑鼬。史进放下了这些碎块,起身道:“再把那柄大锤拿来!”

    小厮听了赶紧又将那大锤拿来呈到史进面前。史进一把将大锤抡起来,拿了一块残片在锤上一刮。那瓷片顿时在锤面上留下了被研磨出的瓷粉痕迹,和原来的那些白sè划痕一模一样。

    史进现在算是晓得了一点,但为什么要在这屋里将水缸砸碎呢,而且还砸的如此粉碎。在他离开后的一晚,这里到底折腾了什么,会不会和这井里投毒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呢。

    史进现在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既然他们要砸个稀烂,就必定有砸个稀烂的必要,至少对他们而言是一定要的。不论是谁,在这样困顿的环境里,都不会吃饱了撑得去做这样无聊的事,而眼下的情况,一定是他们在掩盖着什么。

    史进捻起一把碎片在鼻端嗅了嗅,可是什么味道都没有。

    史进四下看了看也没有别的什么异常,便和黎百草又走到院来,来到院中的那口井前。井口边上贴满了黄纸符文,但史进瞧着却和那些贴在门上的符文相比,多多少少有些不同。这里的符文笔迹红中透黑,细细在鼻端一闻,是一股混杂难述的气味。

    “打桶井水上来!”

    两个小厮赶紧放下木桶去,不过多时,便有一桶水稳稳当当地提了上来,放在了史进的面前。

    史进看了眼这清澈见底的井水,如果没人说这水里有尸毒,那么谁会晓得,怪不得会有那么多百姓中毒。

    “百草,拿银针来。”说着,史进随手在井口边上摘了一根草,一手将它在井水里沾了沾,一手从袖口里取出那张黄纸符文,小心翼翼地将沾满井水的那支草叶涂抹在了黄纸的符文上。

    顿时,那朱红的符文显出漆黑的sè泽……

第九十七章 迷雾重重破尸毒(叁)

    “啊——这……”黎百草看着黄纸上的符文sè泽顿变,不由地脱口惊叹。

    史进将这符文小心翼翼地持在手中,将银针紧紧贴着符文变sè的地方。大家的目光此刻全全聚集在史进的一举一动之中,静静地看着那银针,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一个个瞪大了眼,生怕那一刻的眨眼而错过了什么更为奇异的变化。

    可是,经过了一段时间的静默,银针却没有发生丝毫变化。大家眼看没有他们心中所想的奇特发生,脸上都显出了一丝失意的神sè。

    但黎百草瞧在眼中,却有了一丝喜气地道:“大当家的,这……”

    史进略略抬了抬手,黎百草便随着史进的示意停下口来。

    史进将那黄纸符文放在一边,一面从身上取了一方手帕出来,一面对黎百草道:“现在下结论还太早,我们且再看看这个如何变化,现在的水质如果已经有了改善,那么方才就什么也说明不了。”

    史进说着,便将擦干净的银针又浸到方才的水桶中。在众人的摒息之下,那根银针渐渐地淬出黑亮的sè泽来。

    黎百草一瞧,顿时脸上满是喜气,刚要抬头开口说话,却顿时迎上史进对他使来的眼神。黎百草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何,但他却知晓,史进定有他的道理所在,此刻不便说,以后也会讲。于是黎百草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又默默地立在了一旁,看着史进下一步的作为。

    而在史进心里,确实现在不便讲明什么。虽然史进没让黎百草说什么,但他约莫着也能揣测的到黎百草要说什么。但是,眼下虽然可以断定这黄纸上的符文可以解毒,可要想从这混合朱砂的字迹中将解药的配方一一判定分析出来,恐怕太为难黎百草了,莫说整个华yīn县,就是整个华州,恐怕也没有谁可以做的到。

    通过这一张黄纸就想陪出解药,纯粹就是天方夜谭。这解药的方子,虽然自己破不出,但现在看来,至少是有人知道的,而且这个人就在这围城之中。但这华yīn县里除了黎百草就在无名医,要是论隐居的世外高人,恐怕也是谬论。

    那个拥有解药,却把它配在符文中,在孔记染坊贴的满满当当,而城中尸毒横行,却没有给于丝毫的救助。这其中必有原因,而那人所持的方子也必定与黎百草所遗失的《顺天书》有着某种必然的联系。

    史进将银针用手帕擦拭干净,还给了黎百草,转过身来一面摇头一面对大伙说道:“瞎忙了一通,还不如先坐下来歇会儿。”说着便顺着石阶上到正房的门前,一面唤人把锁砸开,一面回首看着那小头头和随同他一起进到院里来得四个兄弟,颇为亲近地道:“大伙都进来歇歇脚,这里也没什么,一会儿,我们还是回百草堂去看看吧。”

    那头头一听顿时面容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喜sè,而这喜sè之后,更是极为殷勤地带着他那四个兄弟来请黎百草和一同前来的两个小厮进正房歇息。

    但那小头头的动作快过了史进的转眸,就在他走动的刹那,史进穿过他原先的站位一眼望去,之间在不起眼的偏房转角整整齐齐码着一大长条的土方。

    在看到的那一刹那,史进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可就在他移开目光,招大家进屋的时候,那堆土方的影子也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就在这一闪之间,史进心里突然生出了疑虑。他猛然间回头再朝那土方望去,它堆砌的太规整了。

    “大当家的,怎么了?”黎百草上到石阶上来,恰好觉察到了史进这异常的微动。

    史进听了,赶紧换了一副若无其事的姿态来,说笑道:“哦,没什么,突然下面来了灵感,你先和大家进屋去坐,我去解个手。”说着,史进拍了拍黎百草的肩头,顺势打了一个“小心”的手势。

    等大家进了正房的时候,史进出来将房门一带,便将众人连同他们的目光都关在里面。

    史进快步来到那一大堆的土方面前,蹲下身来仔细地看了又看。这土方堆在偏房的一侧,与石阶等高,其宽长均有七大步,如此的土方规规整整修砌出来,猛然一看就是一个摆放花草盆景的高台。但是,如若细细考究,那就有几个地方说不过去了。

    首先这土方修砌的确实不错,如果堆在寻常百姓的院里,也无什么不妥,但孔儒却是个极为讲究的人,这孔记染坊里雕栏画橔,处处都是拿银子砸出来的,这土方即便是出现在偏房不起眼的角落,也显得不太相称。

    再者,当史进捏起一点这土方的时候,由于表层泥土与地下泥土的湿度不同,那触及手中的感觉亦有差别。这土方显然是修砌不久,而且是地下挖上来得余土。

    史进想到此处不由地联想到了院子中的那口土坑,当时,那土坑是金脚板挖开来吓唬孔家伙计的,刚刚来时也看到了,那口大坑已经回填。

    那么,如果说这里的余土就是出自那口大坑的,那么坑下掩埋着什么呢。如果是金脚板将杀死的孔家jiān商埋在这坑里,就这余下土方的量来看,也还是多出十几人来。

    史进心里想到此处,拿着手里的那一把土来到那回填平整的坑边,将土往上一撒,土sè果然毫无差别。看来那土方开挖的地方以及采挖的深度与这里是一模一样。

    史进此刻觉得,有一个真相的影子,此刻就在这地下,静静地等着他。

    史进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地抽出刀来,他故意走到坑的边缘,因为史进知道,如果是金脚板要掩埋那七八具尸体,那么坑的中心就足够用了。

    史进想着,手里的刀渐渐发力,一点一点从坑的周边深深地刺入了地下。等刀身直没入柄的时候,史进才停下手来。

    史进顿了一顿,便猛然间,反手将刀一把抽出。

    在那寒光雪亮的刀身上,除了细密的沙土,便是一抹暗红的血泽……

第九十八章 迷雾重重破尸毒(肆)

    史进取出手帕将刀身擦净,悄无声息地送刀还鞘。等打理了打理衣装,便漫步来到这井边又打了一桶含有尸毒的水上来。史进提着这通水稳稳当当地踏上石阶,缓缓推开房门进了屋来,笑呵呵地一张脸迎着大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但在暗地里,史进却在随手带上房门的时候,一拨门闩,将门上了锁。

    史进看着已经坐在左右两侧的兄弟们,自己便理所当然地走到了厅堂上首的位子,顺手将那桶水放在了脚边。一面抚了抚太师椅上的灰尘然后坐下来,一面斜首望向黎百草问道:“百草,你是何时察觉到这井里有毒的呢?”

    黎百草只顾着看着那桐提进来的水,直到听史进问他话时,才将注意力从那桶上移开,微微扭转身来,对史进道:“起初我也没有想到,是那些找我看病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这么说,我才跟着这遥远到了这里,我也是打了通水上来,一测,啊呀,那时银针变化的可比现在还要黑,于是,我就立刻回去和陈达说了,他在榻上就立刻下令封了这口井的。”

    “哦,是这样啊。那么……”史进说着便转过脸来看着右首下坐着的那位小头头,继续道:“兄弟,你就领了三当家的命,便带了兄弟们来这里守着了,可幸苦你们了。”

    那小头头一听慌忙起身施礼,他身侧站着的两个喽啰也赶紧跟着一拜。那小头头道:“哪里哪里,能为当家的效力,是小的们修来的福分。”

    史进听罢笑了笑,挥了挥手让这三位各自归位坐定,继续问道:“兄弟你带了多少人马来守这院子,可曾吃了些粥饭?”

    那小头头一瞧史进关心备至,也是个随和的人,心下欢喜,说话也就随意起来:“这口井现在破为重要,这孔记染坊又方圆不小,于是我们就调来了三十个兄弟在这里守着,负责这边的jǐng戒。小的们也吃了粥了。”

    “哦,哦,那就好,虽然咱们的粮草不多,但节省一点,还是勉强够大家吃个一两天。”史进说完,顿了一下,转而又问黎百草道:“百草,你初次来时,这院里可有这些黄纸符文,可上过这些锁么?”

    黎百草虽然不知道史进这东一句西一句的问这些干嘛,但他却晓得,史进貌似杂乱无章的询问,其背后必然有自己清晰透彻的目的。于是,认真地看着史进回答道:“在我初次来这里测水的时候,这里哪有什么黄纸符文,连那些门都没有锁上,一个个门窗洞开,不似现在这个样子。”

    “哦?”史进夸张地瞪大了眼眸,装出一副很吃惊的样子,顿了一下道:“不是这个样子?那就怪了,兄弟——”说着史进又转过头来,问那小头头道:“你来的时候就这样子了,他来的时候不是这样,那么在你两的时间差之中,这堂堂的孔记染坊发生了什么呢,你来时也没问问是谁贴的这么多黄纸符文么?”

    那小头头迟疑了一两下,才陪着笑脸开口道:“小的起初来时,看到这满院的黄纸符文,心里也觉得诧异,那时院里还有一些百姓在打水,于是就问那些百姓。”那小头头说着偷偷抬眼瞧了眼史进,见他面sè无异才继续说道:“听他们说,有一个道士到这孔记染坊里来过,贴了这些黄纸符文,做了趟法便走了,也就是那人走了不久,小的才到的这里,如果小的走的快些,说不得还遇得到那位高人。”

    那小头头一顿说罢,怕史进不相信,便又补充道:“听百姓说那位高人一身青sè长袍,脑后挽着一个道髻,手拿浮尘,身背一口宝剑。在这院里一边念念有词,一边将黄纸符文贴上,不过多久便又顾自出门而去。”

    史进点了点头,道:“确实是一位高人,我华yīn县藏龙卧虎,真可谓高人辈出。只可惜,现在却找他不到了。”史进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高人走了不要紧,不过,这位高人我却恰好识得。”

    “哦?”这下可轮到这小头头吃惊了,这可不是史进方才的装模作样,他这可是真的被史进这一语给惊住了。小头头方才还怕史进不信,没想到史进竟然识得这号人物,这下心里荡悠悠的不知是喜是忧,结结巴巴地道:“识……识得……便好。”

    黎百草听了,心下不觉的十分可笑,在外乡人看来这华yīn县里鱼龙混杂,可是,对于他这个在华yīn县世代生活,外加潜伏了这么几年到处打探情报的人来说,这华yīn县里有没有高人,他最晓得。什么道士高人,都是狗屁,一定是那些百姓道听途说了来的。而史进却说认得,那便看看他认得是谁。于是,黎百草也稍稍前倾这身子,仔细地听史进下面的话。

    史进站起来,说道:“你不说,我差点给忘了,这位高人有个怪脾气,终年关门闭户,不喜与人相交。所以啊,在这华yīn县里待了十几年,都很少有人能知道有这号人物。此人道号匡壬,俗名叫扁籽,有很高的道行。当年我史家庄闹鬼,便是他来降伏的,之后我爹请他海吃了一顿。因为他贪恋我家的酒,便留下来小住了数rì。而且……”史进在屋里扫了一圈,见大家都听的很是仔细,特别是那个小头头脸上有三分欢喜,听得更是入迷。

    于是史进走到那小头头面前道:“而且,在那几rì之中,他还教了我一些奇门遁甲之术。你们信是不信?”

    黎百草看史进那个样子,倒是有几分认真,但他确实从未听说过什么道士,更没听史进说起过他会奇门遁甲之术,脸sè多有怀疑。但坐在那边的那个小头头就不一样了,一个劲地点头道:“大当家的英雄了得,小的当然是相信,而且信的服服帖帖!”

    这马匹拍的很香,但是,让史进听着舒服的并非来自于此,而是他心里的算计,已经开始一步步引导着这屋里该上钩的人为自己亲手断送后路了……

第九十九章 下圈套戏耍喽啰

    “哈哈哈——!”史进听着那小头头拍的马匹就笑了,史进自顾自地猛然点点头,反身走回中间上首的位子上,继续道:“嗯,嗯,嗯,你们能信就好。不过……”

    说着史进回过身来,眼眸转向了一边,看着黎百草道:“不过,还是有些人不太信我!”史进微微地蹙起了眉头,目光又落在那小头头身上,很认真地道:“你说,该怎么办才能让大家都信服?”

    那小头头见史进问的这么诚恳,一时心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好歹自己是站在史进这边的,不管史进想怎么收拾这屋子里不相信他的人,都不会首当其冲地拿他来开办。那小头头想到此处,便更加有了讨好史进的意味,他笑着道:“大当家的天赐聪慧,您说怎么办便怎么办,小的我,随时听您调遣。”

    “哦?兄弟,你随时能听我调遣,那就好的很了。他们不信我,我这里恰好有个让他们信我的法子,来将你们的腰刀借我一用。”史进说着将一双大手大刺刺地展开在他面前。

    那小头头一瞧史进要向他们借刀,这下,心里就顿时痛快了,幸灾乐祸地便将这刀双手奉上。而在他身后的那两个小喽啰,此刻就犹豫起来了。因为他们方才既没有说信,也没有说不信,而在那时也更本没有他们说话的份,此刻,他们见史进要拿那些不信他的人开刀,全身的神经顿时紧张起来,生怕自己做了这刀下的冤鬼。

    其中那个劲装结束的汉子见他们的头头奉上了腰刀,于是自己也抓住这最后的机会来表明立场,也顾不得什么礼法,慌忙跟着将腰刀奉上。他这一献不要紧,史进顺势也就接过来了,但剩下的那个矮胖的小喽啰就心里慌了,也赶忙将刀卸下,双手奉到史进的面前。

    史进来者不拒,这边一一将刀收下,那边便给黎百草和随同而来的那两个左右小厮一人一把,将刀丢了过去。

    等黎百草和那两个左右将刀端在手里,都莫名其妙地不知道史进什么意思的时候,坐在对面的小头头他们三人才真正安心下来,看这样子,史进是要让他们几个不信的要自己解决了,他们这样想着,不由地暗自出了口气。

    就在那小头头三人看着史进下一步如何作为的时候,史进却将目光从黎百草的身上移了开来,猛然间回身,看着那小头头道:“嗯,现在就来看看我的奇门遁甲之术。”

    史进说着将那桶水一把拎到了厅堂的正zhōng yāng,稳当当地放在了地上,便绕着这桶水缓缓开始游走,竖起中食二指,嘴里念念有词。史进行走由缓及快,先顺时针转了三圈,又逆时针转了三圈。就在快把众人都看着眼花缭乱之时,史进走到了乾字位上,顿时定住身形,口中突然暴喊一声“疾——!”,便将中食二指往那水桶中一指。

    大家一双双的眸子都盯向那桶里的水,可是过了约莫一刻的时间,这桶里依然没有丝毫的变化,就连一点水花都不曾溅起。就在大家在心里诧异“这奇门遁甲之术就这么完了么”的时候,史进突然又有了动作。

    他一手将那桶水提起来,一把拎到了那小头头的面前,道:“你可瞧见了什么?”

    那小头头心下被史进问的有些突兀,瞧见了什么,什么都没有瞧见啊,可是这问话,却不能这么直勾勾地回答吧。小头头这下就有些踟蹰了,依依呀呀地坑了半天才嘣出一句托词来:“大当家的好本事,这水的变化不在表面,估计却在这本质之中。”

    “说的好!”史进听着这一句,顿时叫好,笑了一笑,便又说道:“这水的本质真的是变了,像你这样的人才,只做个小头头真是屈才,来,这个赏给你们三了。”

    拍几句马匹就有赏?那小头头正高兴地要等着看史进赏些什么的时候,却瞧见史进将那桶水往他胸前一送。小头头不好拒绝,便只得顺势接下。

    “这井里的水有尸毒,但这桶里的水,现在已经被我用奇门遁甲之术将毒xìng都化解了。几位守着宅子辛苦的很,痛快喝些,也好解解渴。”史进说着便一副袖手旁观,看他们大口饮水的样子。

    那小头头抱着这桶水,又一次低头深深地看着这桶里的水,一样的清澈见底,只是,这小头头和他背后的两个小喽啰心里胆寒了,此刻,心惊胆战地看着,却再也没有勇气相信史进的法术,也没有信心将这痛水解渴般地痛饮下去。

    史进看得出他们的犹豫,便进一步督促道:“怎么不喝啊,是不是担心这里面有毒?”

    小头头低着头,不敢看史进的脸,却也不回答。

    史进看着那小头头顿时将腰间的刀唰地一声抽了出来,雪亮的刀刃架在了那小头头的脖颈之上。大家都被这突然发难的一举而唬了一跳,但史进却悠然地道:“这位兄弟,还犹豫什么,大哥赏你的,你该高兴啊,连你都说了,你信我的法,也说你会随时听我调遣。好了,开始兑现你的承诺吧。”

    那小头头见史进变脸变的如此之快,真当是他始料未及的,此刻史进将刀架在他的脖颈上,见他依然踟蹰便开始缓缓滑动起来。吓的这小头头也只得自求多福,希望史进真的是和他开了个玩笑,更希望史进是真的用法术将这水里的尸毒都消散了。于是两眼一闭,心里一面默念着阿弥陀佛,一面举起那桶水咕嘟咕嘟地倒进嘴里。

    等喝到一半的时候,史进见那小头头将桶放在脚下,大口大口地喘息,便将刀往他脖颈上由靠近了三分,大声呵斥道:“这样就喝不下去了么,要不要我给你肚上捅个口子放放水啊!”

    那头头一听顿时傻眼了,二话不说立马举起水桶来,将剩下那半桶水艰难地倒进了肚子里。

    就在他肚子被这一桶水撑得滚圆滚圆,连路都走不稳的时候。史进这才将刀撤了下来,收到还鞘,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好样的,能撑得住就是好汉!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我好像做法的时候忘了画一道符,这法估计不灵了呀。”

第一百章 猫戏耗子鬼解衣(壹)

    “大当家的,你——!”那小头头眼里顿时闪过一丝怨毒,“咣当”一声,失手将水桶掉在地上,也不管史进怎样了,直接跌跌撞撞地直往外面闯。现在这一肚子的水,就像有千钧之力一般,沉拽拽地扯着他,就连迈开的步子都被这一肚子的水给搅合的走不稳当。

    就在慌乱间,那头头大失方寸地拨动门闩开门的空档,史进既不问他何去何从,也不理会他。只是走到黎百草的身旁,身子贴近了其中的一个小厮,耳语道:“兄弟,劳你走一趟,跟上他!路上一定要小心,如果看到他去了哪里不要贸然进去,回来报我便好。”

    史进嘱咐完了,那小头头也打开了门慌乱地跌跌撞撞地奔了出去,那蹒跚的步法就像一个喝醉了酒的人,史进看着他晃晃悠悠的步法,站在门口不由地咧嘴笑了。

    黎百草看着史进的所作所为,有些费解。就在方才,史进强迫着那个小头头喝水的时候,黎百草就想出言阻拦。他实在无法想象,这么一大桶水喝下去人会被撑成个什么样子。且不说那水利有没有尸毒,就是这么喝下去,也搞不好会全身水肿的。可是,黎百草见史进玩的越来越极端,但在这极端之中虽有强迫,可史进的那双眸子jīng光闪动,显然是有自己的算计。

    现在那小头头不辞而别,直往外跑,黎百草也就站起来,走到史进的身侧问道:“大当家的,这是……”

    “他去帮我们拿解药,不用担心。”史进说着,信心满满地看了黎百草一眼,接着便转过身来,面对着那两个跟随小头头的喽啰。

    那两个喽啰见自己的头头被史进灌了一大桶尸毒水,生死未卜,而此刻史进又面向着他们,一定也没什么好事。

    史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好像此刻担心的不是那两个喽啰,而是史进自己似的。就在那两个喽啰心里没底,全身不由地开始微微颤抖的时候,史进却漫步绕到了他们的身后,拍了拍他们的肩头,道:“二十多个人,也不算少数了吧,你们还挺有能耐的。”

    “大当家,您……您这是什么意思,小的愚钝……听……听不太懂……”那个矮胖的喽啰感觉到史进一只有力的大手沉重地拍在他的肩头,额上紧张的全是汗滴。

    史进听他这么结结巴巴地就想糊弄过去,心里满是嘲讽,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听不懂?想装傻是吧!”

    “大当家的,我……我们,真的不知道。”那矮胖小喽啰的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的微微抖动一条一条流淌下来。

    “不知道什么?你们应该不知道的是我要问什么吧!话都没听完就急着说不知道,说给谁,谁信啊。”史进说着一面扣起食指,将力量灌满在关节之上,虽然看似轻巧地敲了敲那两人的后脑勺,但其中力道的滋味恐怕只有那两个小喽啰知道。

    矮胖子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了,而史进的手段黄二郎和孔儒都领教过了,而这些事在这围城里也传的很快,自然有些耳闻,在加上方才自己的头头被史进一番话语套着被迫喝下了尸毒水,也算是将目睹都给补上了。此刻,内心忐忑的两人虽然深刻的知晓史进口头和拳头都很厉害,但就是因为史进的手段太刁专,所以就算事情败露也要硬生生地撑住,这样或许还有一丝希望。但如果内心这么快就被史进击败而把事情都供出来,就算侥幸史进不杀,但自己的后台也会报复xìng地前来残杀,那时恐怕家人要第一个遭殃。更何况,不论站在哪个角度去想,史进都不会放过他们。

    两人想通了这一点,便心下坚如磐石,口风一下便有了转变。那矮胖子微微笑了,道:“大当家的,你刚才吓到我们了。你想啊,受了惊吓的人,自然会比常人要想的多一些,而这张嘴也要更笨一些。小的刚才说不知道,是因为小的猜到了大当家的要问的问题了,所以提前回答了。”

    “哦?”史进冷笑了,从两人的背后走出来,在正对面立住了身子,看着两人继续道:“那——你就说说看,我想问你什么,你不知道。”

    “大当家的要问的,便是那口井里的毒是谁投的,这问题……大当家的都不晓得,小的们更不可能知道,您说是不是?”

    史进听着眉头稍稍皱了皱,冷冰冰地道:“你不知道那个问题没关系,但现在你要知道,你死到临头了,还这么油嘴滑舌——不好!”

    矮胖子抬起头来头头觑了史进一眼,陪着笑脸道:“大当家的说笑了,我哪敢在您面前耍嘴皮子呀,这真的是肺腑之言呐!”

    “好一个肺腑之言,那你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我们少华山有这么穷的让你穿不起合身的衣裳么?”

    黎百草一直在旁白呢看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似乎听出了点什么,通过两人的口气,也觉察出了些猫腻。此刻听史进这么一说,便也走近了两步,顺着史进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那矮胖的衣摆都长的快拖到了地上,而他那滚圆的肚子更是将胸前的衣襟撑出一片不太相称的紧绷感来。

    黎百草方才还没有注意,现在这么刻意去看果然有些不对劲的地方,而再看那一个喽啰,更是衣不合身。别的地方黎百草不敢断言,但在这少华山上,可是一年四季发两套衣裳来穿戴,每次都要请人等体裁衣,走江湖的人,图的就是个合体,出去身手也好利索些。

    就在大家都觉得那小喽啰答不上话来,终于露馅的时候,那小喽啰竟开口了,不急不慢地道:“小的们在守城时弄坏了衣裳,故而相互借着暂时穿穿,这也不碍什么事。”

    史进一听不怒反笑,指着这矮胖子道:“这华yīn县里真当是藏龙卧虎,脑子转的不慢啊,那——就算了吧!”

    那小喽啰听了顿时喜的心花怒放,就在他们以为史进放了他们一马的时候,却听史进又yīn森森地补了一句道:“可是借了总归要还的,更何况,冤有头,债有主。你瞧——”史进说着顺势抬手往门外一指,道:“你看谁来向你讨衣服了……”

第一百零一章 猫戏耗子鬼解衣(贰)

    那矮胖子虽然知道大白天的没地闹鬼,但还是应了那句俗话“做了亏心事就怕鬼敲门”,既然做了,在心里的某个位置就必然有个疙瘩,让人一碰心里就会难安,此刻那矮胖子便有这样的难耐。他不由地顺着史进看的方向,也立马扭头看了过去,可是一扇大门稳稳地关着,却什么也没有。

    矮胖子暗自松了口气,故作正定地道:“大当家的可逗了,借我衣服的人还在西城楼上,此刻怎么顾得上来这里。”

    “还在西城上?哈哈哈——”史进笑罢继续道:“你就不怕我把你带到西城楼上对证?你有没有想过,一但谎话穿破,那时会有什么后果?是——乱刀砍死!”

    矮胖子听在耳朵里,全身不由地蹿过一股颤栗,一些想象中的画面不由地浮上了心底。寒光闪闪的刀刃迎头劈下,周身全是愤怒的暴吼,冰冷的金属从四面八方刺入身体的冰凉,还有眼前自己的鲜血随着刀身的出入而四下飞溅……矮胖子不知道史进此刻是不是真的知道了,还是在试探他,想击垮他心里最后的那道决定生死的防线。

    就在矮胖子闭口不言,而心里极快地盘算着的时候,史进向前跨了一步,紧紧贴着矮胖子低沉着声音道:“害怕了么?这样就害怕了。”

    “大当家的……我……”矮胖子张了张口,但一时还是说不出来。

    “你?哼——!”史进冷哼一声猛地挺起了胸膛,那胸膛绷紧的寸劲将紧贴其上的矮胖子猛然冲撞了一下。

    矮胖子没想到史进的寸劲如此了得,一时没站稳脚,跌跌撞撞地便往后倒。

    史进显然是玩够了,不愿再和他消磨下去,便换了一副严厉的表情,恶狠狠地盯着他道:“你说不出来,那我就来替你说,如何啊?”

    矮胖子身子还没站稳,见史进的眼中凶光暴起,一时唬得乱了方寸,最后一步踏错了重心,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双手一扬,没搭住另一个喽啰过来搀扶的手,反而将身后的太师椅撞得侧翻过去。

    史进又往前走着逼近那矮胖子,冷冰冰地道:“你们不是我们少华山的人,是吧!”

    “大当家的,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我们不是少华山的人,莫非还是那些官兵假扮了混进来了不成?”那站在一边的喽啰眼看着矮胖子就要扛不住了,便踏前一步,陪着笑想稳住史进,也好给矮胖子争取些思虑的时间,让他再做下步脱身的打算。

    可是,史进是什么人,哪里容他就凭这点三脚猫功夫的口舌就糊弄了他。史进冷笑了,将那炽热如炬的目光移向了这个劲装的汉子,微微点了点头,道:“嗯嗯嗯,说的好,你是我们少华山的人。”史进顿了一下,继续道:“那你可知道,但凡少华山的兄弟,我让他死,他就会死。那么——请!”说着史进唰地抽出腰刀来,顺势朝那人丢去。

    那劲装的汉子将刀一把接在手里,低头这么一瞧,立刻便知道坏事了,心里叫苦不跌。刚开口非但没有落到好,反而引火烧身,此刻后悔是来不及了。反正横竖都是一死,现在知道了史进这口舌的利害,就算他功夫了得,也得拼一拼命。那汉子一念动过,提手便引刀朝史进砍去。

    黎百草被这突发的一举,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他虽然心里起疑,但却万万没有想到会上演这样一出,心里虽然着急,但要拔刀去救已来不及。心悬于嗓,不有地大叫着提醒史进道:“小心——!”

    这话还没落音,史进的身形早已发生了变化,脚下步法一动,在刀刃落下之时便已倏然转到了那劲装汉子的侧身。就在那汉子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的时候,史进一双铁钳般有力的大手已经嗖地一声掐住了他的脖颈。

    那汉子还来不及抽刀回守,而自己的脖颈却已经被史进制住,他心下一凉,便晓得,一切都玩完了。

    果然,随着气息越来越稀薄,颅腔的热血就像沸腾了似的直往头顶上涌。而等他最后一眼看到史进嘴角的一抹笑意之时,耳里就传来咔嚓的一声脆响,紧接着,这个世界的任何事都再也和他没了关系。

    史进轻而易举地扭断了那劲装汉子的脖颈,一松手放开那具瘫软的身子。深深地换了口气,盯着那矮胖子道:“我想,有你的兄弟做榜样,此刻你不会傻到还嘴硬地说你是我的人了吧?”

    矮胖子听着史进的话传入耳中,斜眼偷偷看了一眼方才还活生生地现在自己身旁的汉子。矮胖子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临近的滋味,那是如此的冰冷。

    矮胖子半张着嘴不说话了,他知道,不论现在如何,都是徒劳的挣扎,这个屋子里就是他人生的最后一站……他想着想着,不由地失声笑了出来。

    他懒懒地抬起眼,看着史进道:“自从你到了这华yīn县里,从官兵到百姓,讨论的都是你。”说道这里,那矮胖子又笑了道:“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克星,就连你也不例外,就算你此刻杀了我,你也已经输了,呵呵……哈哈哈……嘎嘎嘎嘎!”

    “我输了么?”史进蹲下来,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可我怎么觉得,才刚开始啊……”

    “没错,这是开始,但,也是结局!你阻止不了的,这是上天的旨意!”

    “呵呵,如果真是天意,那也是它派我来终结你们,你们干了什么,老天看得见,我心里也明白!”史进说着便一把扯住了那矮胖子的领口。

    矮胖子被扯拽着向史进前倾过来,但他已经抱着必死之心,此刻已无所畏惧,反而他探着脸凑到史进耳边道:“其实,你在做法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在做戏,我看穿你了,只可惜我那傻七哥,却为了让你信他,反而他先信了你。”

    史进听着也贴住他的耳畔,轻轻地,就像在和一个老朋友交谈,道:“我在进这个屋子的时候就知道,原本这里守着的人是你们杀的,我也知道你们是假扮了道士进来才降低了他们的jǐng惕,所以我更先一步知道,那个扮道士的人是不会信我的,但你信不信,对我一点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个人信我,能自己带着我的人去有解药的地方,这就足够了!”

第一百零贰章 猫戏耗子鬼解衣(叁)

    那矮胖子听史进一语道破了他们的作为,心里不由地大吃一惊。瞪大了一双眸子看着面前的史进,心里纵然有千言万语,全呛在喉咙里,什么也说不出来。

    “你应该知道,杀人偿命这道理吧!”史进说着,拾起落在身后的腰刀,伸着长长的臂膀,耍了个华丽丽的刀花将刀刃转过来,悄无声息地架在了那矮胖子的肩头。

    那矮胖子虽然下了必死之心,但这冷冰冰的刃口触在肉皮上,心里还是不由地怕了三分,全身瘫坐在地上也经不住软了一半。

    史进瞧着他的神sè中多了一份胆怯,便在语气中加重了一份yīn森:“你的头头走了,你的兄弟死了,现在我这二十条人命的债得由你来还了。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就这么杀了你的,太痛快的死法,我觉得不太适合你。但你来看看我给你准备了什么,起来!”

    史进这么一唬,果然结结实实地唬了那矮胖子一跳。但史进见他只是微微地哆嗦了一下,并没有乖乖地站起身来,于是手中稍稍聚力,锋利的刀刃便顺着矮胖子那不太明显的锁骨边削了进去。

    那鲜红yù地的血滴顺着刀刃小股小股地流下来,史进看着那矮胖子吃痛的脸,继续往刀刃上蓄力。就在刀刃下沉了一寸的时候,痛的满头都是豆大的汗滴,那矮胖子实在受不住了,便一咬牙道:“我起,我起!”

    “这就对了,何必这么自讨苦吃呢。”史进说着便缓缓抬了刀身,押着矮胖子,身后带着黎百草和那个随来的小斯,四人离了正堂,下了台阶来到那处埋着新土的坑边。

    “兄弟,小心些,把这坑挖开。”

    那随来的药店小斯在史进的指令下,立马用手里的那把腰刀将那埋尸体的土坑挖了开来,不过多久,便透过泥土,可以看到了下面横七竖八的尸体。

    那矮胖子瞧着那些被他们杀害的尸体,现在一片狼藉的又重现在他的眼前,他虽然不知道史进要拿他干什么,但那种不祥的预感,让他看着这些尸体,头皮不由地开始发麻。

    “不劳我动手吧,自己下去陪他们吧。”史进将矮胖子押到坑边,将刀收回来,刀尖抵在了他的后心上。

    “什……什么……意思?”矮胖子看着坑下血肉模糊的一片,心里不由地生出一片悸动。

    “都这么明显了,还用得着解释么?别劳我动刀子,自己下坑里摆个舒坦的姿势,我们就给你把土重新埋上,简单的来说,也就是这么个意思。”史进看着矮胖子微微抬了抬脚,可还是心里挣扎着缩了回来。

    史进用刀尖轻轻戳了戳他的后心窝,一字一顿地认真道:“你不想下去,也可以,但是也有条生路给你走。”史进拿刀尖点了点他的后颈,继续道:“老实说,你是谁的人?”

    “我……我是……”

    矮胖子一句话吞吞吐吐地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脖颈上便有一痛。

    史进拿刀刃刺了刺他,因为史进觉的,面前的这人是个硬骨头,典型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人,方才刀刃进了身才起来,就从这点可见虽然他受点恐吓会乖,但这么快就老老实实地交代出来,十有**是猫腻,没有什么实话可听。

    于是,史进在刀尖刺入,给了他一点点痛觉的同时,开口jǐng告他道:“你只有一次机会,可得想好了再说。你看。”史进指着坑里说道:“我那些惨遭杀害的兄弟正眼巴巴地等着你呢……”

    矮胖子又看了眼坑下的死尸,知道今天是在劫难逃了。于是镇定了下心神,道:“我是……不会告你的!”说着两眼一闭身子猛然往后一突。

    史进对他早有了防备,见他身影往后一撞,史进就晓得他这是想撞在刀锋上自寻个痛快的了断。

    史进还有话问他,哪里肯这么轻易地就让他死了。就在这一舜之间史进立马扯手,引刀后撤了三分。等史进再站稳身形的时候,黎百草突然惊起了一声急呼,可还没等他抢近那矮胖子的身边捏住他的下颚,那矮胖子便口涌鲜血地全身瘫软,朝前面的尸坑里倒了下去。

    史进急忙来到坑边细看,那矮胖子已经咬舌自尽了。

    史进一看人已经死透了,心里有气狠狠地将刀捅入地上。

    “大当家的……”黎百草看史进颇有些生气的神sè,便靠近过来,却一时口吶想不出什么宽慰史进的话。

    “没关系,死就死了吧,只可惜浪费了人半天功夫,早知这样就不和他废话直接杀了了当。”史进看着那矮胖子的尸体,稍稍叹了口气。

    黎百草离得更近了一步,低声道:“大当家的,那现在我们的线索……”

    史进拔出刀来插入鞘中,道:“线索只有一条了,原本我先从矮胖子口里问出幕后指使来,再与那小头头的去向一对比,便可确定一些东西了。可现在……只能等消息了,咱们看看小头头往哪里去了,拿到地名,我们再顺藤摸瓜吧。”

    黎百草点了点头。

    就在大家静默下来的那一刻,一阵急促的脚步在风水门洞处仗起来。

    史进回头一看,正是那跟踪小头头而去的那个小斯。

    只见他奔到众人面前,一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面要拜下行礼。史进一看他这模样,显然是跑着累坏了,双手一扶那小厮的双臂,柔和地道:“就不必行礼了,此行你可看清了那狗东西奔到了何处?”

    小厮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道:“那狗rì的好生狡猾,挺着个大肚子还绕了大半个华yīn县来兜圈圈,最后,我看见他进了一家大宅子。”

    “大宅子?莫非是孔家……”史进首先想到的就是孔家,孔儒这jiān商被自己狠狠地收拾了,多半是怕是孔家来找麻烦的。

    “大当家的,是黄家的宅府。”那小厮看着史进认真地回答道。

    “黄家?你是说,这华yīn县两大家族中的黄家。”

    “是的,就是黄天霸的宅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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