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高太尉连战连败(贰)
就在高俅举棋不定,左右为难之际,这河南府里有一个老吏,姓王名瑾,那人平生克毒,被人称为“剜心王”,他是河南府府拨在帅府供应的小吏,他伺候在高俅身边,因见了诏书抄白,又打听见高太尉心内迟疑不决,遂來帅府,呈献利便之事,见了高俅禀说道:“贵人不必沉吟,小吏看见诏上已有活路:这个写草诏的翰林待诏,必与贵人相好,先开下一个退路,给贵人走。”
高太尉听了大惊,便问道:“你怎见得留下后路。”
王瑾禀道:“诏书上最要紧是这中间一行。”说着王瑾一面指给高俅看着,念道:“上面写得明白,道是:‘除史进,吴用等大小人众,所犯过恶,并与赦免,’此一句是囫囵话,到时候开读诏书时,却可以分作两句來读,将‘除史进’当做一句,‘吴用等大小人众,所犯过恶,并与赦免’,另做一句,只要能将这伙人骗到城里,捉下为首的史进,咔嚓绑來杀了,却将他手下众人,尽数拆散,分调开去,自古道:‘蛇无头而不行,鸟无翅而不飞,’但着绿林军沒了史进,其余的还有甚用,此论不知恩相意下若何。”
“好极好极。”高俅大喜,随即升王瑾为帅府长史,又请闻参谋说知此事。
闻焕章听了,眉头不展,谏道:“堂堂天使,只可以正理相待,不可行诡诈于人,倘或被史进手下的智谋之人识破,到时候激起众怒來,反倒是弄巧成拙,坏了大事。”
高太尉并不以为然,自负地道:“非也,自古兵书有云:‘兵行诡道,’岂可用得正大。”
闻参谋继续谏言道:“然虽兵行诡道,这一事是圣旨,乃以此取信天下,自古王言如纶如纲,因此号为玉音,不可移改,今若如此,后有知者,难以此为准信。”
文焕章说的着实有理,但是,高俅却聪耳不闻,此番用这人,为的就是试一试他,当初高俅确实是需要这样的一位智谋策略之人,但推荐他的是上党太原节度使徐京,昨夜叛变投敌,这一场风云突变,差点让高俅脑袋搬家,如此居心叵测之人推荐的参谋,让高俅如何放心的下,当下高俅转眸看着王焕章问道:“以参谋之意,该当如何。”
王焕章初來,不知高俅前事,当下直言道:“应当奉旨行事,息事宁人,招安为上。”
“哼。”高俅听得王焕章将自己的尊严丢在一边不顾,心里愤愤,当下呵斥出去,心道:“且顾眼下,却再理会。”,终不听闻焕章之言,先遣一人往寿安报知,令史进等全伙,前來河南府城下,听天子诏书,赦免全罪。
却说史进又赢了高太尉一阵,将兵马驻扎在寿安城外,安抚百姓等事不再详谈,且说那些在战中被烧了的船只,都令小校搬运做柴,不曾烧的,拘收入水军营寨,那些活捉的军将:河南河北节度使王焕、京北弘农节度使王文德、琅琊彭城节度使项元镇,都尽数陆续放回河南府。
当rì史进整顿兵马,犒赏三军之后,与大小军将正在堂上商议如何一举作气,攻打河南府,这时候,外面有小校报道:“河南府差人入城來报:‘朝廷特遣天使,颁降诏书,赦罪招安,加官赐爵,特來报喜’。”
史进听罢,环视堂上众将,问道:“朝廷意在招安,兄弟们意下如何。”
林冲沒有抓到高俅心里极不痛快,当下便第一个说道:“大帅,我虽也不晓得兄弟们怎地想,但我林冲与高俅不共戴天,就算是走到末路,我林冲也绝不招安。”林冲这几句话虽然说得平淡,但字字将仇恨都咬得分明。
“我也一样。”韩存保听罢,顿时自觉地与林冲归为一条战线之上。
栾廷玉开口说道:“我等追随大帅,并非图什么高官厚禄,而做的是破旧立新的大事记,天下太平之rì,老夫自到归山之时。”
孙立、李应、祝家三杰等在场兄弟都纷纷点头赞同,纷纷反感招安。
一直沒有开口的武松,这个时候说道:“我等乃是匡扶社稷,开天辟地的正义之师,如何要他们來招安,等咱一口气打下河南府,倒是要派一个使者往汴京去劝降。”
兄弟们听得爽快不禁哈哈笑了。
吴用摇着羽扇,也说道:“招安不过是朝廷的缓兵之计,眼下倒是可以听听这來人如何个说法,我心里粗粗以有一计,送走这厮,再看可不可行。”
史进点点头,便叫请那报事人到堂上來。
不过片刻,那人便到了大堂,也不跪拜,直愣愣地站着,离得最近的呼延灼看不下去,顿时站起來,一脚踹翻了那厮,喝道:“见了俺家大帅,还敢大刺刺地站着。”那來使扑倒在地上,见呼延灼瞪着一双虎眼,甚是可怕,当下也不敢做作,就此乖乖跪倒在地上。
那使者说道:“朝廷降诏,特來招安,高太尉差小人前來,报请大小头领,都要到河南府城下行礼,开读诏书,并无异议,勿请疑惑。”
吴用且叫人取银两缎疋,重赏來人,先发付回河南府去了,等使者一走,魁二、时迁封锁大堂,关起门來,众兄弟商议起來
吴用说道:“高俅那厮,被我们杀得胆寒心碎,眼下招降也并非他所愿,或许他又会在半道上耍出什么计策,但有咱们这么一帮兄弟在,料他也施展不得,明rì众兄弟只顾跟随大帅下山,我这里先差栾廷玉,引着祝龙、祝虎、祝彪、扈三娘、李应、杜兴,带步军一万,埋伏在河南府东路;再差孙立,引著顾大嫂,解珍、解宝、邹渊、邹润、和乐,带步军一万,埋伏在河南府西路,若听得连珠炮响,杀奔北门來便是。”吴用分调已定,众头领都出城准备,只留徐宁保护城池,以及留下水军头领邬小龙看守寨栅。
话说高太尉在河南府城中帅府坐地,唤过梅展等众节度使商议:传令将各路军马,拔寨收入城中,令梅展、杨温、张开,以及先前陆续放回來的王焕、王文德、项元镇这所剩的几个节度使都各个全副披挂,伏于城内,各寨军士,也尽数准备摆列于城中,城上都不插旌旗,只在北门上立黄旗一面,上书“天诏”二字,高俅与天使众官,都在城上,只等史进到來。
当rì,史进先差“双鞭”呼延灼,将带五千哨马,到河南府城边,周回转了一遭,望北去了,须臾,魁二步行來探了一遭,也施展轻功去了,人报与高太尉,说史进等人率兵踏入河南府界内,太尉点点头,虽然淡定,可是,当他听到带兵前來时,那深深烙在内心里的恐惧又蔓延开來,亲自尝了两次惨败的滋味,他晓得绿林军的厉害。
月城上,女墙边,高俅带着左右从者百余人,大张麾盖,前设香案,在城头上遥望北边史进军马到來,前面金鼓,五方旌旗,众头领都齐齐摆列开來,当先为首,史进,吴用,朱武,公孙胜,史进不动,吴用在马上欠身,与高太尉声喏。
高太尉见了,差手下人在城头上大叫道:“如今朝廷宽赦你们的罪,特來招安,如何还披甲前來。”
史进差魁二飞奔至城下很硬气地回覆道:“我等大小人员,未蒙丝毫恩泽,不知诏意如何,未敢去其介胄,望太尉周全,今rì带手下兄弟全來,为得就是全军将士同听圣诏,那时承恩卸甲。”
高太尉听罢,放眼再看,只见今rì随史进來的兵不少,但是将领却似乎少了些,jǐng觉的高太尉揣测着史进的诚意,为了以防万一,当即便差人说道:“尔等放心便是,可尽唤在城中百姓耆老,一同上城听诏,同感天恩浩荡,也做见证之用。”说罢,立刻出令,差使手下兵马抓了城中耆老百姓,几百余老小都上城來。
史进和吴用看了,心里咯噔一下,暗暗叫骂这高俅yīn险,当即便悄悄令时迁传令,教埋伏在中军的凌振收束火炮,改变计划。
不多时,许多老小纷纷滚滚,尽皆在惊恐中上了城头,史进等在城下,看见城上百姓老幼摆满,心里多了许多估计,城上鸣鼓一通,史进众将下马,鸣鼓二通,众将步行到城边,背后一排小校,牵着战马,离城约莫一箭之地,齐齐地候着,鸣鼓三通,众将在城下拱手,听城上开读诏书。
那天使见人都齐全了,便扯开嗓子读道:“制曰:人之本心,本无二端;国之恒道,俱是一理,作善则为良民,造恶则为逆党,朕闻绿林军聚众已久,不蒙善化,未复良心,今差天使颁降诏书,除史进,吴用等大小人众所犯过恶,并与赦免,其为首者,诣京谢恩;协随助者,各归乡闾,呜呼,速沾雨露,以就去邪归正之心;毋犯雷霆,当效革故鼎新之意,故兹诏示,想宜悉知。”
军师吴用正听读到除史进三字,便目视武松,牙咬说道:“将军听见了么。”
第二百九十一章 高太尉连战连败(叁)
绿林军众人原本就是有备而來,今番正要这个机会动手,吴用听得里面的关节所在,顿时便找到了一个绝好的借口,武松等众经过吴用的点拨,更是会意。
那城上的天使读罢诏书,武松跳起來指着城上的高俅大吼道:“既不赦我家大帅,我等投降个屁。”
这时候,谢千秋早就搭上箭,拽满弓,望着那个开诏使臣道:“看爷爷神箭。”一言落音,便嗖地一箭shè中那天使的面门,中正门心,**飞溅,双眼突兀,城上众官兵惊得赶紧上去急救,为时已晚。
着一幕吓得高俅连忙往后跌跌撞撞地躲得低了,而这时候,城下众好汉,一齐叫声“反。”林冲也搭弓上箭,朝着城上的高俅就shè,高太尉回避不迭,生怕这些绿林军又打上來,连忙叫手下官兵将那城头上的老少推到最前面來当肉盾。
城下的绿林军见了,都看的瞠目结舌,手里张满的弓也都顿住了,谁也不敢松开弓弦了,史进见官兵将一城老弱推到风尖浪口上,狠狠地一跺脚,大喝一声:“不要shè。”
高俅见这效果立竿见影,顿时心满意足地露出jiān诈的笑意來,立刻一挥手,喝令先前早在城里埋伏准备好的颖州汝南节度使梅展、中山安平节度使张开率兵马杀出來,想要一举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将站在前面的几个绿林军头目都乱刀砍杀在城下。
梅展、张开得令,立刻从城下四门杀出兵马來,喊天震地地冲着绿林军众人便杀过來,这时候,在绿林军中,只听得一阵战鼓擂动起來,史进最后看了一眼城头上的老少,咬牙切齿地喝一声:“撤。”带着众兄弟一齐上马便走。
城中官军见绿林军退兵如cháo,当下士气高涨,豁命地追赶,约莫有个五六里的远近,只听得后军炮响,东有孙立集团军,引着一万兵马杀來,西有栾廷玉集团军,引这手下一万兵马也杀过來,两路军兵,突然杀出來,像是剪刀一般将梅展、张开的兵马队列拦腰剪开几段,两方集团军來回串杀,将官兵搅合的首位难顾,梅展、张开见中了埋伏,急忙退兵时,史进这时候却带着手下众将又回身卷杀过來,三面夹攻,官兵军马大乱,急急奔回,杀死者多,活命者少,活捉了梅展,张开,史进当场将两人放了,当即便收军,不教追赶,自回寿安去了。
却说高太尉退了绿林军,心里乱糟糟地喝了碗茶,在书房里來回踱了不知几圈,这才理出个头绪來,当rì在河南府写表,申奏朝廷说:“史进贼寇,shè死天使,不伏招安。”外写密书,送与蔡太师,童枢密,杨太尉,烦为商议,教太师奏过天子,沿途接应粮草,星夜发兵前來,并力剿捕群贼。
却说蔡太师收得高太尉密书,径自入朝,奏知天子,天子闻奏,龙颜不悦,一把将案几上的奏章翻了,怒道:“此寇数辱朝廷,累犯大逆。”随即降旨,教诸路各处军马,都听高太尉调遣,不惜代价,务必肃清反贼,杨太尉已知高俅两番征战失利,便再于御营司选拨二将,同时在龙猛,虎翼,捧rì,忠义四营内,各选jīng兵五千,共计两万,跟随两个上将,去助高太尉杀贼。
这两员将军:一个是当今八十万禁军都教头,官带左义卫亲军指挥使,护驾将军丘岳,一个是当今八十万禁军副教头,官带右义卫亲军指挥使,车骑将军周昂,这两个将军,累建奇功,名闻海外,深通武艺,威镇京师,又是杨太尉心腹之人,当时杨太尉点定二将,限rì起身,來辞蔡太师。
蔡京吩咐道:“小心在意,早建大功,必当重用。”二将辞谢了去。
四营内,一个个选拣身长体健,腰细膀阔,山东河北,能登山,惯赴水的一等jīng锐军汉,拨与二将,这丘岳,周昂,辞了众省院官,去辞杨太尉禀说:“明rì出城。”杨太尉分别赐于二将五匹好马,以为战阵之用,二将谢了太尉,各自回营,收拾起身,次rì,军兵拴着马匹行程,都在御营司前伺候,丘岳,周昂二将,分做四队:龙猛,虎翼二营一万兵马,其中有五千余骑军,此都由丘岳总领;捧rì,忠义二营一万兵马,也有五千余骑军马,由周昂总领,又有五千禁军,分与二将随从,丘岳,周昂到辰牌时分,列队出城。
杨太尉亲自在城门上审阅看军,且不说那军中小校威雄,亲随勇猛,就单单看那两面绣旗之下,一丛战马之中的两个将领也是威风难当,那簇拥之中的护驾将军丘岳,怎生打扮,头戴一顶红缨锦兜双凤照天盔,身披一副绿绒红绵嵌连环锁子甲,里面穿一领翠沿珠络圈金绣戏狮袍,腰里系着一条金叶玲珑獭尾红钉盘螭带,脚蹬一双簇金抹绿云根靴,背后配着一张紫檀靶虎筋弦宝雕弓,悬一壶柴竹凤尾翎狼牙金点钢箭,腰间挂一口七星霜锋剑,手中横着一柄偃月三停刀,骑一匹播玉勒胭脂马,此时,那丘岳坐在马上,昂昂奇伟,领着左队人马,东京百姓,看了无不喝采。
随后通过城门的便是右队,捧rì,忠义两营军马,各个穿着整齐,银盔银甲,在那两面绣旗下,一丛战马之中,簇拥著车骑将军周昂,那周昂戴一顶龙头青缨熟银盔,披一副栾磷熟钢甲,身上穿一领圈金线降红袍,腰间系一条嵌七宝麒麟带,脚蹬一双三尖云根虎尾靴,身后配一张雀画紫综绣六钧弓,攒一壶雕翎铁杆凿子箭,使一柄开山金蘸斧,骑着一匹冲阵火龙驹,备用一条银杆四方棱劈楞简,这周昂坐在马上,亭亭威猛,周昂领着右队人马,也來到城边,与丘岳一同下马,來拜辞杨太尉,作别众官,离了东京,取官道望河南府进发。
【河南府】
虽然,绿林军沒有攻城而去,但高太尉在河南府中见了灰眉土脸逃回來的梅展、张开,听得又中埋伏之后,除了盛怒之外,这些rì子更是如坐针毡,当他抛开嫉妒憎恶等等一切不利情绪之后,高俅这个朝廷上可以搅合的浑水一滩的人也有他聪明的一面,高俅深刻地明白坐等援助与自取灭亡之间不过是一墙之隔,于是,除了加固城防之外,高俅还是选择了放大胆子一回,和颇有嫌疑的闻参谋一起商议:与其等得朝廷添拨军马來驻防,不如先使人去就近的山林里,砍伐掺天大树,在附近州县,扣押造船匠人,在河南府城外,搭起船场,打造战船,同时一面出榜,招募敢死勇猛之人做军士。
河南府城中客店内,歇着一个客人,姓叶名chūn,原是泗州人氏,善会造船,因來路经此处,却恰逢战火,流落在河南府,不能够回乡,听得高太尉要伐木造船,征进绿林军,顿觉得这里面有利可图,便连夜在纸上描画出战船样式,來见高太尉,进了太尉府里拜罢,叶chūn禀道:“先前恩相以船征进,为何不能取胜,以小人愚见,并非是恩相指挥不利,全是因为船只都是从各处扣押來的,使风摇橹之法,都不对,在加上船小底尖,难以用武,叶chūn今献一计,若要收伏此寇,必须先造大船数百只,最大者名为大海鳅船,两边置二十四部水军,船中可容数百人,每军用十二个人踏动;外用竹笆遮护,可避箭矢;船面上竖立弩楼,另造弩车,摆布放于其上,如要进发,垛楼上一声梆子响,二十四部水车,一齐用力踏动,其船如飞,他绿林军能有何等船只可以阻挡,若是遇着敌军,船面上伏弩齐发,谅他有何物可以遮护,这是一等船,再说这第二等船,名为小海鳅船,两边只用十二部水车;船中可容百十人;前头后尾,都钉上长钉;两边亦立弩楼,仍设遮洋笆片,这船可行在河道小港中,专门挡住这厮们在岔路伏兵,若依此计,绿林反贼,指rì唾手可平。”
高太尉听他说的吐沫横飞,看了图样后,心中才是大喜,连忙叫左右取酒食绸缎來,重重赏了叶chūn,就此设立做监造战船都作头,连rì晓夜催促,砍伐木植,限rì定时,要到河南府來交纳,各路府州县,均各合用造船物料,如若违限二rì,笞四十,每三rì加一等;若违限五rì外者,定依军令处斩,各处逼迫守令催督,百姓亡者数多,众民嗟怨。
就在叶chūn监造海鳅等船的同时,各省招收水军人等,陆续都到河南府來集结,高太尉分拨到各寨节度使的麾下听调。
时隔五六rì的光景,只见门吏报道:“朝廷差遣丘岳,周昂二将到來。”
高太尉顿时大喜,好不容易熬过了这两rì,终于盼到了援兵,即刻便令众节度使出城迎接,将两位将领请到帅府,参见了太尉,亲赐酒食,抚慰已毕,一面差人赏军,一面管待二将,二将便请太尉将令,引军出城搦战。
高太尉笑着道:“二公且消停数rì,待海鳅船完备,那时水陆并进,船骑双行,一鼓可平贼寇。”
丘岳,周昂禀道:“某等觑绿林反贼,如同儿戏,太尉放心,必然奏凯还京。”
高俅晓得这两人的本事,笑着道:“二将若果应口,吾当奏知天子前,必当重用。”
是rì宴散,两将就帅府前上马,回归城外本寨,且把军马屯驻听调。
第二百九十二章 高太尉连战连败(肆)
【寿安】
史进等好汉在河南府城下将高俅又算计了一把,虽然沒料到高俅会将老弱推出來当挡箭牌,但是,却依旧沒有达到原來的抢攻城池的目的,当初,凌振带着麾下的神机营,就是考虑到烽火母子炮马马虎虎可以达到辅助攻城的程度,原本就是想用这一批烽火母子炮连发三轮将高俅一并炸死在城头上,若是能炸开一处豁口,那就更好了,绿林军就此可以杀进去,但当初,有百姓在城头上,这如何下得了手。
史进只得临时改变了战略,虽然胜了,但是和众兄弟一样,心里都憋着半肚子的气。
当rì回來,重新将众人集在聚义堂里商议下一步如何拿下西京河南府,却又有探马來报,是九王爷从东京汴梁通过飞雀传书递过來的消息,这消息极为短小,因为是靠着麻雀传递,速度虽快,但在远途传递上却有一定丢失的风险,不过是在紧急情况下的另一个特殊渠道,随后过了两rì,绿林军的信使自然会带着加密的详细信息來,此番这短讯上,说的不是别的,正是朝廷加派兵马之事。
史进听了,说道:“倒不怕他多少兵马來,就算是派來天兵天将,咱也抵挡的住,可怕就怕,这jiān贼发现了咱们的顾忌,以此利用,那就麻烦了。”
众人揣测高俅下一步的打算,商量一rì无果。
次rì,安排调动了驻防之事后,心里沒有头绪的史进决定便衣出去走走,当下便和魁二两人乔装扮作主仆两人,悄悄从后门出了府衙,溜达到街上來,战火后的寿安在吴用、朱武的打理下恢复的很快,街面上除了墙垣柱面上留下的刀痕,此外基本看不着什么战火的洗礼,百姓安居,商铺开张,和战前也沒啥子区别。
“大帅。”魁二轻轻地喊一声。
“又忘记了。”史进威严地打断他的话,低声说道:“我现在已不是大帅了,你我都是平民,懂吗。”
“是。”魁二点头,连忙改口:“老爷,前面就是临江楼,你老上去吃点东西吧,这些天來,你老沒有好好吃过一餐饭。”
史进沒有作声,只是轻轻地点一下头,自从那rì从河南府退回來,史进着心里就像是被高俅捏着小辫子似得,很不痛快,也就是这出來转转,心情才开始平静下來。
这临江楼高四城,形似佛塔,半面临江,在当地很富盛名,可是,当史进抬头凝望眼前这座号称“独一楼”的临江楼时,不禁又双眉紧皱起來,在当地人口中这楼雄伟壮观,气概不凡,登楼游览,放眼便是烟波浩淼的百里洛河水,可是,眼下油漆剥落,檐角生草,黯淡无光,人客稀少,全然沒有什么繁华兴旺的景象,莫非也是因为征战之殇么,史进像是犯了什么过错一般,莫名间心里多了几分惭愧,像是无法面对受害者的嫌犯,当下叹了口气,随着魁二迈步进去了。
史进上了二楼,拣一个靠近江面的干净座位坐下,魁二坐在对面,刚落座,酒保便满面堆笑地过來,一边擦着桌面,一边客气地问:“客官,要点什么。”不等回答,又接着说:“小楼有新宰的嫩黄牛,才出湖的活鲤鱼,池子里养着金龟王八,还有极烈极香的‘吕仙醉’,李太白当年在岳阳楼喝了此酒,題诗称赞:‘巴陵无限好,醉杀洞庭秋,’……”
酒保正滔滔不绝地说得高兴,魁二摆出富家跟班的模样,不耐烦地摆摆手:“不弄这些文绉绉的穷酸行不,捡招牌的说。”
酒保听了立即收住嘴,顿了下带着笑容道:“小的不知,得罪,得罪。”随即又说,“清炖蟹粉狮子头、金陵板鸭金香饼、鸡汤煮干丝、蛤蜊黄鱼羹……”
这些菜名,史进听了觉得舒服,但细细一想,这些菜都是苏浙那边的菜系,当下便问道:“怎地在这地界上,招牌的都是苏菜。”
酒保笑了下,说道:“大爷您沒听说啊,方腊造反,打到江苏那边去了,闹得鸡飞狗跳,这里的掌柜又是那边的人,所以有些个厨子就來投奔我们掌柜的,因此,这些个菜最近红些。”
史进听了点点头,便对酒保说:“拣鲜嫩的炒四盘來,再打一斤水酒。”
“好嘞。”酒保高声答应,兴冲冲地走下楼去,很快便端上四大盘:一盘油焖香葱白豆腐,一盘红椒炒玉兰片,一盘茭瓜丝加捆鸡条,一盘软溜珠廉鱼,外加金针木耳蘑菇汤,红白青翠、飘香喷辣地摆在桌上,史进喝着水酒,就着菜肴,吃得很是香甜,史进和魁二喝完酒,酒保又端來两碗晶莹的大米饭,史进吃得味道十足。
史进两人刚放下碗,酒保又殷勤地端來两碗热气腾腾的茶,说:“客官看來是远道而來,不瞒二位,这茶是用道地的信阳毛尖泡的。”酒保见史进微笑地望着自己,酒保心中得意,继续夸口道:“客官有所不知,这信阳毛尖可是给皇上的贡茶,不是小的吹牛,这碗茶在京城,怕是出一百文也买不到,小楼规矩,每位客官用完饭后,奉送一碗道地的君山茶。”酒保边说边利索地收拾碗筷,擦干净桌面,下楼去了。
史进笑了一下,回头与魁二开玩笑道:“看來,咱两也当了一回皇帝,哈。”
史进和魁二笑了笑,便呷了一口茶,着茶虽比不上等毛尖,但也确实使人心脾清爽,史进沒有想到,破败的临江楼上却有这样好的饭菜和能说会道的酒保,心情舒畅多了,他端起茶碗,向窗外的湖面眺望,阳光照在湖水上,泛起点点金光,远处,一片片白帆在游弋,近处,沿湖岸停泊着一个接一个木排,这些木材大半出自山区,扎成排后顺着湘江漂流,顺着洛河进入长江,再远漂武昌、江宁、上海等地,放排的人叫做排客,排客们终年在水面漂浮,把家也安在排上,排上用杉树皮盖成小棚子,家眷就住在里面。
史进正颇有兴趣地看着楼下几个排上人家的生活,不料湖面陡然起风了,满天乌云翻滚,像要下雨的样子,刚才还是明镜般平静的江面,顿时波浪翻卷,风越刮越大,波浪也越卷越高,江面上的木排随着波浪在上下起伏,几个离岸边不远的木排在迅速向湖边靠拢,大雨哗哗而下,雨急风猛,温顺的江面霎时变成了一条狂暴的恶龙,史进坐在楼上,浑身感到凉飕飕的。
他看到离岸边约百來丈远的湖面上,一个小排被风浪打得左右摇晃,却一步也不能前进,一个汉子死死地扶着排后舵把,另一个汉子急得这边跑到那边,猛地一个大浪打來,木排上低矮的杉树皮屋垮了,一个木箱被水冲到湖里,两边跑的汉子纵身跳到水中去抓木箱,木排上一个十來岁的小女孩吓得蹲在排上,紧紧地抓着一根缆绳,一个四十余岁的妇人急得在排上前后乱窜,又一个大浪打过來,小女孩被卷进了江中。
“不得了。”史进喊了一声,放下茶碗,猛地站起,魁二也赶紧站起,紧张地倚着窗口观望。
正在这危急时刻,湖边木排上跳下一个年轻人,冒雨迎浪向湖中游去,只见那青年一个猛子扎入水底,刚好到排边又露出头來,他轻捷地游到手脚乱抓的小女孩身边,把她高高托出水面,游到排边,史进到这时才舒了一口气,那青年上了木排,用手指指点点,排上的汉子拿來一大捆粗绳,青年接过绳子,走到排头,将绳子一头系在排上,另一头系在自己腰上,复跳入湖中,用自己一人之力在前面水中拉排,那木排居然跟着年轻人前进起來,湖边观看的人一齐喝采,史进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木排缓缓地向岸边移动,平安地來到临江楼脚下,排上那两个汉子上得岸來,扶住年轻人,纳头便拜。
史进对那个年轻人见义勇为的品德和罕见的神力感慨不已,对魁二说:“你去请那位壮士來,我要见见他。”
一会儿,魁二带上一个人來,史进见來人身穿一套粗布衣裤,头上包着一块黑布,四方脸,粗黑的眉毛,大而有神的眼睛,鼻梁端正,两颊丰满,心中甚是高兴,他站起來,伸手指着对面一方座位说:“壮士请坐。”
“在下与老爷素不相识,岂敢冒昧。”
“壮士刚才救人救排的举动,乃英雄豪杰的作为,令鄙人钦佩不已,壮士不必客气,坐下好叙话。”史进待年轻人坐下后,又吩咐魁二:“叫酒保速來几盘荤菜,外加一斤‘吕仙醉’。”
须臾酒保端上酒菜來,史进叫魁二满满地给客人倒一杯酒,然后自己举起酒杯來,说:“來,聊陪壮士喝两杯。”
年轻人并不多谦让,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壮士真豪侠之士。”史进又叫魁二筛酒,问:“请问壮士尊姓大名,何处人氏,青chūn几何。”
第二百九十三章 高太尉连战连败(伍)
史进对这好汉颇有好感,一杯酒吃下肚去,便问起姓名來。
那青年咬字中正,底气混元道:“在下姓张名横,江湖上叫俺船火儿,今年已经二十六。”
史进频频颔首,不待张顺发问,便自报了姓名,说:“鄙人是外乡的一个买卖人,原來是个枪棒教头,战事阻挠,因此住在此处。”
“原來是位教头,失敬了。”张横说着站起來重施一礼。
史进连忙叫他坐下,又劝他喝了一杯酒。
“张壮士舍己救人,品德高尚,且气力之大,鄙人从未见过第二人,壮士能赏光应邀,鄙人很是感激,请问壮士,你这般神力是如何练出來的。”
“承蒙老爷夸奖,实不敢当。”张横放下杯筷,恭敬地答道,“俺生在放排人家,俺爹经营一辈子排业,只因生xìng仗义疏财,家中并未落下积蓄,俺小时,俺爹曾请了一位先生教我读书识字,怎奈何俺不上进,所爱的是跑马shè箭、使枪弄棒,俺爹想到排上常年要请武师保镖,不如干脆让俺和俺家兄弟弃文就武,于是请來南北武林师傅,教俺们武功,俺兄弟两个在师傅们的指教下,略有长进,十八岁便开始随父闯荡江湖,见过一些世面,也会过不少强盗英雄,前年俺爹遭官府陷害,抄家杀头,俺兄弟两个报了仇,逃到这里來。”
“你还有个兄弟。”史进愈发好奇了,想必那兄弟也一样是个好汉。
张横说道:“俺娘所生的亲弟兄两个,大的便是小弟,俺还有个弟弟,更是了得:浑身雪白也似一身白肉,飞奔横穿五十里水面,水底下伏得七rì七夜,水里行走有如一根白条,再加上有一身好武艺,因此,道上兄弟给他一个外号,唤做浪里白条张顺。”
史进点点头,又说道:“不知张壮士兄弟两个现在做何买卖。”
张横见史进器宇轩昂,非池中之物,不知怎地,他打心底里沒有想过有一丝地隐瞒,原原本本地说道出來:“俺兄弟两个虽有一身本事,既不愿卖于官家,又无资本立业,只得驾一只船,渡在江边静处做私渡,有那一些客人,不在乎百十來钱,又想快些过江,便会來下俺兄弟两个的船,等船里都坐满了,俺先教张顺,也扮成单身客人,背上一个大包,也上了船來,我把船摇到半江里,歇了橹,抛了锚,插一把板刀,进舱里來讨船钱,本该五百足钱一个人,我便定要他三贯,但这也要先从我兄弟这里讨起,他假意不肯给我,俺两个厮打两下,俺便把他捆了,一把揪住他头,一把提定腰胯,扑通地丢下江里,如此,其余那些人,一个个都得惊呆了,乖乖拿出钱來,等大家都交齐了,俺就安安稳稳送他们到僻静处上岸,俺那兄弟他自从水底下走过对岸,再做下一趟生意,后來遇上了麻烦,就改做打渔的生意,谁想,俺兄弟越做越红火,成了这一带的船老大,我偶尔帮帮忙,却不曾找到个正经的营生,让老爷见笑了。”
史进一边听张顺讲话,一边细细地端详他,见他双眼乌黑发亮,正应相书上所言“黑如点漆、灼然有光者,富贵之相。”左眉上方一颗大黑痣,又应着相书上所言“主中年后富贵”,眼前这位张顺,史进觉得靠着这一身本事,这两兄弟必然前程远大,只可惜埋沒在芸芸众生之中,得不到出人头地的机会,应当指点他,史进待张顺说完后,问:“如今兵戈已起,壮士有家仇不愿投奔朝廷,而绿林军正要的是壮士这等人才,不知壮士肯舍得一生闲淡,去投军么。”
张顺答:“俺爹从小就跟俺兄弟两说过: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俺也常想,倘若这点能耐能被在位者赏识,今后就算是不求得一官半职,但求个轰轰烈烈,也能告慰俺爹的在天之灵了。”
“好,有志气。”史进高兴地说:“恰好鄙人与绿林军头领有一面之交,我为你写封荐书,你可愿去投奔绿林军邬小龙。”
“这……”张顺一听这名字反倒有些犹豫了。
史进看在眼里,身子略略往张顺的方向倾过來,问道:“怎么,不乐意投奔绿林军。”
“老爷,你误会了,并非如此,前些rì子俺就听说绿林军招收水军,俺兄弟也和俺商量着去投奔,可是,就是打听得是这邬小龙做了水军的一把手,所以不乐意在他手下受气。”
“莫非是有什么过节。”
张横叹了口气,毫不隐瞒地说道:“俺兄弟两个当年一直是靠放私筏为生,有一rì,俺兄弟两个照旧渡人讹钱,却不想遇到一个硬茬,被俺打了一顿,丢下江去,谁想这厮水xìng甚好,第二rì便带了五六个人來寻俺兄弟两的麻烦,被俺两在这水面船头又是一顿打,这伙人挨不过逃了,谁承想,半夜那厮竟然放火将俺兄弟两的舟楫船坞都烧了个干净,俺们气不过,次rì在城里江边寻着他,将他们好生打了一顿,最后还气不过,俺兄弟两个便分别在他的左手和右脚上切去了一个拇指,那厮后來逃到永宁去了,俺和兄弟也重新再谋生计,这都是后话了,就是近來,俺兄弟两个商量着去投奔绿林军做一番事业,一打听,谁想那一把手正是这厮,邬小龙。”
经过张横这一说,突然想起來了,邬小龙确实少一个拇指,原來是被张横切掉的,史进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绿林军非他一个独大,我给你些一封信,你可以投奔他去。”
“谁。”张顺问道。
“绿林军军师吴用,他目前主管水军。”
“愿意。”张顺站起來,爽快地回答。
魁二从酒保处借來纸笔,史进写了几句话,用信封封好,交给张顺,张顺郑重地接过信,藏在贴身衣袋里,然后对史进倒身一拜:“贵人在上,受张横一拜,今生若有个出头之rì,定然不忘贵人的大恩大德,俺这就回家料理一番,叫了俺兄弟,一两天之内即去投奔绿林军。”说罢昂首下楼而去,史进即命魁二与酒保会帐,然后也离开了岳阳楼。
史进回了忠义堂來,刚刚坐下,就见探马來报说:“高俅近rì招募水军,一个叫叶chūn的主管,打造大小海鳅船数百只;东京又新遣差两个御前指挥,都到來助战,一个姓丘名岳,一个姓周名昂,二将英勇;各路又添拨到许多人马,前來助战。”
史进听了点点头,与吴用计议道:“似此大船,飞游水面,如何破得。”
吴用笑道:“有何惧哉,有雷振的火炮,架起來,有得打,只是,水战终究不能长此下去,还是需要几个水军头领就好了。”
史进转向吴用说道:“今rì我在临江楼遇上一个壮士,水xìng好生了得,本事又不小,只是与邬小龙有些过节,我已经邀他來投奔你,他若是肯來,也就是一两rì的事情。”
吴用将羽扇拿起來,一手捻着胡须,道:“好极,多几个水军的头领,等打下河南府,就可以大肆发展水军,到时候,水路上沿江而去,打到长江,顺江而下,再加上旱路上交锋,自有猛将应敌,到时候,势如破竹啊。”吴用话说到这里,摇着羽扇,又切回主題上來说道:“官兵如今在河南府造什么战船,料这等大船,要造必在月内之间才可打就,而如今尚有二三十rì光景,可先教一两个弟兄去那造船厂里,折腾折腾,顺便绘出地势布置來,其后再和他慢慢较量。”
史进道:“如此最好,可教时迁、魁二这两个走一遭。”
吴用道:“再叫解珍、解宝,扮作拽树民夫,杂在人丛里,入船厂去,叫顾大嫂,扈二娘,扮作送饭妇人,和一般的妇人,混杂其中进去,到时候叫时迁,魁二相帮,再差谢千秋带兵马在外引军接应,方保万全。”
史进点头赞同,先后将这些人都唤到堂上,各各听了令,众人欢喜无限,分头出城,自去行事。
却说高太尉晓夜催促,督造船只,朝暮捉拿民夫供役,那河南府东路上一带,都是船厂,趱造大海鳅船百只,徭役之民何止数千,纷纷攘攘,民间怨声载道,俗话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抓壮丁一样激起民愤,有抵抗不服的,那等野蛮惯了的官军,更是放火杀人,如此强硬的政策打压下,每天都有新的民夫进入造船厂,同样也有累死工伤的壮丁被抬出去,在船厂里,那些官兵游來走去,常常拔出刀來吓唬民夫,叫不分星夜,赶超在工期之前都趱促完备,那总工叶chūn雇了不少匠人监工,在赶工期的同时,更是严把质量关,将沒个细节都看得个仔仔细细,眼见着不少小海鳅船已经将近完工下水,而那些大海鳅船的龙骨也造出了來了,开始搭建上面的船舱箭楼等物,叶chūn将进度和状况都禀告了高太尉,高太尉听得一阵欢喜,即兴又沒少打赏。
第二百九十四章 高太尉连战连败(陆)
就在那叶chūn暗暗得意,觉得自己备受高太尉倚重,受了赏洋洋自得的第二天,时迁就和魁二先到了厂内,两个商量道:“解珍、解宝两兄弟商量着要去厂里放火,若是我和你也去那里,即显不出咱们的水平來,也给高俅闹不出什么花样來,我们不如只埋伏在这附近,等他们在船厂里放起火來,我们就溜到城门边去,那时候必然有救军从城门里出來,到时候咱两个乘势闪进去,我在他们相对的城楼上放起火來,你去城西草料场里,也放起把火來,教他两下里救应不迭,给高俅送上这个大礼,这场惊吓可不小哈。”两个暗地相约了,身边都藏了引火的药头,各自去寻了个安身之处。
却说解珍、解宝两个來到河南府城下,看见四五百个人,用麻绳拽着木头入船厂里去,兄弟二人,也就此杂在人丛里,也去拽木头,一并趁乱进了造船厂來,厂门口约有二百多个军汉,各带腰刀,手拿棍棒,几个监工似得的汉子耀武扬威地挥着鞭子,打着民夫,吼喊着快点,绕人们尽力拖拽着材料到厂里面交纳,这造船厂外面几层都是排栅建起來的围栏,里面前后搭盖茅草厂屋,由此望过去,也有二三百间,解珍解宝两兄弟再往里走,进到里面瞧时,这里面嘿呦嘿呦地喊着号子,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哼哧哼哧的使锯子推刨子,匠人数千黑压压的一片:解板的都分在一处,钶船的都在另一边,装船的又在一处,匠人民夫,乱滚滚地來往,不记其数,解珍解宝两个混在人堆里,直奔做饭的笆棚下去藏身,不过多时,扈三娘和顾大嫂两个穿了些腌腌脏脏、打着补丁的旧衣裳,各提着个饭罐,随着一般送饭的妇人,一发也混了进來,看看天sè渐晚,月sè朦胧,众匠人大半尚自在那里赶趁着未办完的工程,等到约莫二更时分,解珍、解宝两兄弟见在左边船厂里放火,扈三娘、顾大嫂在右边船厂里放火,就此两处都着起熊熊大火來,那些个茅草打起來的厂房屋舍都焰腾腾地烧将起來,船厂内民夫工匠见火势凶猛,顿时喊着乱成一团,那些监工哪里阻拦得住,连里面的官兵都被弄得头脑发胀心里慌乱不堪,合着那些民夫工匠一并拔翻栏栅,各自逃生去了。
那些负责的监工见火势凶猛,生怕烧毁了船坞遭上面责罪,赶忙调动那些外面看守的官兵前來救火,一时间,逃散的呼喊、草棚的燃烧声、救火的纷乱声,人影衬着火影,更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船厂周边杂乱无章混做一团。
此时,高太尉正搂着青楼的媚娘安睡,忽听得外面人报道:“船场里火起。”
高俅霍地一下掀开被褥翻身起來,趿拉了鞋,批了件衣裳就往外头來,差拨官军,出城救应。
传令官去了不久,丘岳、周昂二将,各引本部军兵五百,出城救火,可是,还不等丘岳、周昂二将带兵到了船厂边上,就见背后也纷纷攘攘叫喊起來,两将回头一看,城楼上一把火起,也腾腾炎炎地烧将起來。
高太尉也闻之城头起火,心里先吃了一惊,晓得这事绝非偶然,更不可小视,当即亲自上马,引军上城救火,就在高俅走在半路上,又见人报道:“西边草场内也失火了。”高太尉朝西城一望,半边夜空都照得浑如白rì,高太尉气的在马上直拍大腿,传令叫梅展、张开带兵前往草场救应。
而此时丘周二将,引军刚到船厂边上來,纷纷滚下马來提着木桶木盆去河里打水救火时,只听得河边鼓声轰天震地,喊杀连天,原來,谢千秋引着五百骠骑军,早就在那河边埋伏,看见丘岳、周昂引军过來救应,谢千秋便直杀出來,当面正迎着丘岳、周昂军马。
谢千秋大喝一声道:“匹夫,中爷们儿的计了。”
丘岳听得大怒,拍马舞刀,直取谢千秋,谢千秋抡起手中长枪來迎,两个你來我往,厮杀不过三四回合,谢千秋立刻拍马便走,丘岳要逞功劳,随后赶來,大喝一声:“反贼休走。”
谁想,还不等这声落定,谢千秋便按住长枪,取了强弓在手,扭回身躯,看丘岳來得较近,手起喝声道:“着。”
这一弓三箭朝着丘岳shè來,丘岳慌忙挥刀拨挡,尽管本事了得,但比起那箭依旧手慢了三分,两支箭羽打开,却还有一支箭正中胸甲,丘岳痛哼一声,当即翻身落马。
紧跟在后面的周昂见了,便和数个牙将,拼死來救丘岳,周昂战住谢千秋,众将上前救得丘岳去了,谢千秋与周昂两个在这里厮杀不过百十回合,周昂被谢千秋逼得手紧,招式施展不开,当下只得回马便走。
谢千秋手下所带的骠骑军那是谢千秋jīng挑细选出來,经过他几番悉心严格的特殊训练,这些jīng兵平rì里的训练并不与寻常军士相同,谢千秋将多般兵器的要旨倾囊相授,这些jīng兵每rì学习弓弩剑戟外,还有许多像短刀匕首、套索网兜之类旁门兵刃,而由这些组成的骠骑军并不是因为通晓“十八般武艺”而卓越,最令对手颤栗的,是他们有种敢死队的jīng髓,“不怕死”和“嗜杀”几乎成了他们心里根深蒂固的理念,谢千秋对兵马的管理和指挥在绿林军中独树一帜,而手下的彪骑军也是在原有的治军基础上,经过几番改进之后的加强版。
也因此,谢千秋虽然带着手下五百骠骑,但是胆子却不小,追在周昂后面,赶杀着两千多禁军都犹如虎如羊群,追的上的都挥动长戟戳翻下马,距离远的也用强弩长弓都shè死他七八个,谢千秋挥动手里的长枪带着骠骑军杀的不亦乐乎,直把这伙人在城外杀的鬼哭狼嚎、七零八落,就在快要赶到河南府城下的时候,城门恰好打开了,不等周昂带着残兵败卒逃进去,就见王焕、王文德、项元镇三路兵马从城里杀出來,那气势浩荡喊声震天。
谢千秋不是个自大的人,心里掂量着不是对手,立刻挥手招引了五百骠骑军,沿着旧路呼啸而去,这三路兵马不敢死追,一來船厂烧的火焰通天急需救应,二來,绿林军最善用兵,着几场仗打下來,这几个将领也摸不清绿林军的虚实,深怕这路上也少不了圈套伏兵,当下追出七八里去,就收束兵马,不再去赶,三路兵马自收军回來,且只顾救火。
经过鸡飞狗跳的一通忙活,等到三处火灭,也天sè已晓。
周昂将丘岳救得回來,并未断气,急忙送至军医打理,高太尉教看丘岳中伤如何,原來那一箭,正中心窝子,好在那厮外面的胸甲深厚,里面还套着一层软甲,尽管如此,那箭头也刺入胸肌越有一寸深,“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高太尉令医官治疗,见丘岳重伤,愈发恨得绿林军深入骨髓,高俅从丘岳那里出來,便立刻下令,一面使人唤叶chūn,吩咐点清损毁,早rì修复,全力造船以图征进,一面在船厂四围,都教节度使下了寨栅,早晚提备,不在话下。
且说解珍解宝等六人,各具功成,都沿着旧路回來,史进早就差人迎接回城里來,都到忠义堂,详说放火一事,史进大喜,设宴赏了时迁六人,同时,派出探马打听高俅下一步的计划,就在当夜史进与吴用、朱武谋划下一步的战略方针时,即刻便有探马汇报说高俅不但将节度使安排在船厂四面,还将民夫工匠的家属也一并强行搬迁到了厂外,就此当做肉盾之余,也加派了官兵,进进出出愈发卡的严密。
史进眼看着被高俅那厮抓着了小辫子,一时间受制于人,难以施展偷袭劫营的功夫,如此等了几rì,连番排出大批人马去,依然找不到河南府的漏洞,而每次派了兵马前去叫阵,却沒人打理,除了将老少押上城头去,此外也不见有别的作为。
史进晓得高俅并不是那个能在壳里待得住的王八,高俅如此不过是在等待那些大小海鳅战船造好之后的时机,而史进也开始着手准备迎接一场大战,张横带着弟弟张顺,此外还招來了童威童猛两兄弟,张顺以鱼老大的地位,将自己手下效力的一棒子渔民都带來了,史进特意与吴用、朱武等设宴摆席,宴请了张横等人,并请了邬小龙陪席,席间在史进等人的主持劝解下,张横与邬小龙亦是举酒泯恩仇。
高俅急急火火地赶制着大小海鳅战船,而绿林军这边也就此广招兵马,扩大水军。
就在两边各自紧张备战的时候,又有探马來报,史进等人才在这边得知了南方方腊连战连败的消息,原來,朝廷委任高俅攻打绿林军前,也让童贯带兵去镇压方腊,特别是在方腊发掘蔡京祖父坟墓,暴露其骸骨之事后,蔡京更是将镇压方腊看做是头等大事,在童贯出京前就派王禀、刘镇共率领十五万jīng锐大军,一路直趋杭州,一路杀向歙州,方腊也派大将方七佛率众六万进攻秀州,秀州统军王子武借着城池坚固而死守,方腊连战数rì而不破,不久童贯迫于形势,火速带宋军援兵赶到,大败起义军,就此与王禀、刘镇一路反攻,很快宋军就包围了杭州,宋徽宗在下诏“招抚绿林军”的时候,也派出另一个天使“招抚方腊”,同样被方腊拒绝,方腊亲自指挥抵抗,由于城中缺粮,起义军被迫撤出杭州,不肯服输的方腊,不过数rì又率起义军再次进攻杭州,却在城外被王禀打败,杭州失守之后,方腊的义军形势急转直下,义军从节节胜利变成节节败退,歙州、睦州、衢州先后失守,方腊从富阳、新城、桐庐一路退到青溪县,最后退守帮源洞,此时起义军尚有二十万人,但战斗力大大下降。
而就在这样的情形下,方腊派了个亲随,一路快马,星夜兼程地投绿林军來了。
第二百九十五章 高太尉连战连败(柒)
方腊派了亲随到了长安,随后在指引下来到了寿安前线.史进招了那方腊的亲随进来,庭上赐座赏茶。方腊来使对起义军的溃败只字不提,只是绕着两个话题转,一个便是圣军今后的战略形势将会一片大好,二个便是宋军已是末日王朝,欺压百姓无恶不作,最后由此搬出一套理论来,“希望贵方能与我圣君精诚合作,强强联手,一起推翻大宋,共坐天下。”
史进点点头,连说了三个好,道:“兄弟从南方而来,一路风尘,车船劳顿,这里已经备好一桌酒席,歇息半日,我等再细细详谈。”
送了那使者下去将息,史进与吴用等人关门密谈此事,这与方腊关系的处理,先前史进等人也有商量。眼下根据方腊的形势和绿林军今后的发展又做了一番规划,虽然合作是好事,但是究其根本,绿林军和方腊圣军的方针和政策就并不相同,特别是圣军宣扬的教会精神就与绿林军的新政有着相悖之处。眼下方腊在杭州吃了大亏,形势急转直下,绿林军方面却大红大紫,如日中天,今后这共坐天下,也无从说起。
而公孙胜也想起了听他师傅在他下山时吩咐的话,当即转告道:“我师傅说,方腊已是强弩之末,万万不可结盟。”
史进对公孙胜的师傅很是敬重,将他的话更是当做“旁观者清”亦是觉得“冥冥注定”。由此打定了主意,此后史进大摆筵席三日三夜,叫手下兄弟们连番陪席吃酒,将那来使喝得七荤八素,谈及正事时却闪烁其词。最后史进将那来使请到阁楼里来,青梅煮酒,谈及天下大势,接着谈到绿林军和起义军的关系,史进委婉地谢绝了结盟之约,但却提出相帮策应之计。
史进回书一封带与那使者,最后作席践行送了那使者,这合盟之事就此无疾而终。
对结盟之事,史进不过是个周全应付而已,绿林军趁着官兵赶制战舰无暇他顾的机会,立刻部署了下一步的战略。与吴用等人商量之后,秘密传令调动兵马。武松带着手下五万人马离开寿安,立刻奔赴长安,与杨志、鲁智深在镇安合兵一处,一共八万人马,进攻金州地界城池。呼延灼、谢千秋、徐宁带着手下六万人马从寿安出发,直扑伊阳进攻邓州。调动柳权天、雷横六万人马进入汝州,攻打良县,从侧方给河南府施压,形成半包围形势。
战略安排好了,兵马便波澜不惊地暗中调动起来。
过得数日,就在绿林军暗中调动完备之时,河南府的官兵造船将完。看看冬日将尽,其年天气甚暖,高太尉心中暗喜,以为暗有天助。叶春造船,也都办完,高太尉催趱水军,都要上船,演练几番。一两日,大小海鳅等船都陆续下水。城中帅府招募到四山五岳水手人等,也约有一万余人。先教一半人马安排上船学踏车,教另一半上箭楼学放弩箭。
不过二十余日,官兵战船演习渐渐完备,而从各地传来的战火告急更是像雪花一般,朝廷几番下令催促出战,高俅都顶着压力按兵不动,想待到万全之时,再予以致命一击。可是,金州的旬阳、西城、平利连番失守,邓州的内乡、顺阳、邓县被绿林军攻陷,眼看着就要直逼南阳城,汝州的梁县、龙兴也相继失陷,鲁山投降。如此形势让朝廷很是着急,但是,想挡也挡不住,那些城池的防备根本不是对手,绿林军如今有了凌振火炮的支撑,进攻愈发显得凌厉,进攻的速度也愈发迅猛。
朝廷看着形势越来越差,日夜兼程两次派天使督促。
高俅备受压力,不得已,引领众节度使和军官头目在城外誓师。那造好的大小海鳅船三百余只,都分布水面。叶春选出十多只战舰来,船身上遍插旌旗,筛锣击鼓,只听得梆子响处,两边水车,一齐踏动,一时间在水轮推动之下,船舰如风飞电走。高太尉看了,心中大喜,不禁高呼:“似此如飞战舰,此寇将何拦截,此战必胜!”
“必胜!必胜!必胜!”官兵应声喊起来。
高俅随即取金银缎疋,赏赐叶春,其余人匠,各给盘缠,放归回家。
当日,高俅令有司宰乌牛、白马、肥羊、果品,摆列金、银、钱、纸,致祭水神。香案等摆设好了,众将请太尉行香。丘岳疮口略愈,却恨入心髓,一心想要活捉谢千秋报仇。当同周昂与众节度使,一齐都上马,跟随高太尉到船边下马,随侍高俅,致祭水神。焚香赞礼已毕,烧化楮帛,众将称贺已了,高俅叫取京师原带来的歌儿舞女,都令上船作乐侍宴。高俅以此还不知足,还教军健都上船舰,演习飞走于水面,船上笙箫谩品,歌舞悠扬,游弋终夕不散。江面上由此热闹非凡,高俅看的满目欢喜,当夜就在船中宿歇。次日,又设席面饮酌,一连三日筵宴,不肯开船。天使也被高俅一起灌的醉生梦死,也忘了自己的职责所在。
忽而有人报道:“绿林军反贼写诗一首,贴在河南府城外土地庙前,有人揭了在此。”
其诗写道:帮闲得志一高俅,漫领三军水上游。便有海鳅船万只,俱来城下一齐休。
高太尉看了诗大怒,一拍大腿,将船上的宴席翻了,便要起军征剿。高俅怒道:“若不杀尽贼寇,誓不回军!”
看着高俅怒得鲁莽,闻参谋赶紧谏道:“太尉暂息雷霆之怒。想此狂寇惧怕,特写恶言恐吓,也不算什么大事。消停数日之间,拨定了水陆军马,那时征进未迟。如今冬尽,天气和暖,此天子洪福,元帅虎威也。”高俅听罢心里略略消气,遂入带了闻参谋进城中,商议拨军遣将。旱路上便调周昂,同领大军,随行策应。却调梅展、张开,总领军马一万,直至寿安前那条大路上守住厮杀。高太尉先教调马军先进,截住这条路口。其余闻参谋,丘岳,杨温,长史王瑾,水军都督叶春,随行牙将大小军校随从人等,都跟高太尉上船征进。
闻参谋见高俅喜欢这大船要随行,深怕又重蹈覆辙,便谏道:“主帅只可监督马军,陆路进发,不可自登水路,亲领险地。”
高太尉摆摆手说道:“无妨无妨!前番二次,皆不得其要领,有无水上利器,因此才至失陷了人马,折了许多船只。今番造得这么多好船,我若不亲临监督,如何擒捉此寇?此番正要与贼人决一死战,你们都不必多言!”
闻参谋自从到了高俅手下,就颇不得志,倍受高俅的小鞋待遇,他先前不晓得,等到了这里才知道了其中的关隘所在,都是因为他的好友韩存保被迫投敌因此才不重用。当下闻参谋也学会了明哲保身,再不敢开口,只得跟随高太尉上船。高俅拨三十只大海鳅船,与先锋丘岳管领,又拨五十只小海鳅船开路,令杨温同长史王瑾,水军都督叶春管领。头船上立两面大红绣旗,上书十四个金字道:“搅海翻江冲巨lang,安邦定国灭洪妖。”中军船上,就是高太尉,由闻参谋陪着,引着歌儿舞女,自守中军队伍。在那四五十只大海鳅船上,摆开碧油幢,帅字旗,朱顶盖,黄钺白旄,中军器械。后面船上,便令杨温压阵。
此是一月中旬时节,马军得令先行。水军先锋丘岳在头船上,首先进发,飞云卷雾,望寿安来。但见海鳅船上:前排箭洞,上列弩楼。冲波如蛟蜃之形,走水似鲲鲸之势。龙鳞密布,左右排二十四部绞车;鱼翅齐分,前后列一十八般军器。青布织成盖,紫竹制作遮洋。往来冲击似飞梭,展转交锋欺快马。
当下水军先锋丘岳,催动船只,号令将小海鳅船分别列在两边,挡住舰队左右两颊,而将大海鳅船布置在中路,望寿安进发。众军诸将,正如蟹眼鹤顶,只望前面奔窜,迤逦来到寿安境内。前面官兵报知回来,有不明船只出现。船上官兵远远一望,只见远处早有一簇船来,每只船上,只有十四五人,身上都有衣甲,当中坐着一个头领。前面三只船上,插着三把白旗,旗上写道:“lang里白条张顺。”
丘岳在船上俯视看了,并不在意,心道这厮们就靠着这等小船也敢来叫板,无异于以卵击石。丘岳挥动令旗,立刻叫船队加速先前,无视来人。先锋部队得令,立刻叫底层的机轮组全力以赴,加速前进。这些大船顿时如猛虎下山一般扑杀过来,船身激荡起来的巨lang也比那些小船高出几许。但那张顺笑看等闲,全然不惧,料着船近,不等巨lang翻滚淹没小船,便一起发声喊,齐齐跳下水里去了。那些铠甲却轻飘飘的浮在水面上,原来,远远地望见明晃晃的戎装衣甲,却原来尽把金银箔纸糊成的。
就在官兵杀奔而来的时候,史进、吴用已知备细,预先布置已定,单等官军船只到来。
第二百九十六章 高太尉连战连败(捌)
丘岳指挥船舰撞翻了三只空船,江面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一路乘风破lang又行不过三里多水面,但见三只快船,飞也似地摇将过来。头只船上,只见坐着十多个人,都把青黛黄丹、土朱泥粉,抹在身上,头发扎起发髻来,口中打着胡哨,显然没有将那些威风凛凛的官兵战舰放在眼里,左边是“出洞蛟”童威,右边是“翻江蜃”童猛。在那头船两边的两只船上,都只有七八个人,各个搽红画绿不等。
那官兵先锋丘岳看了,便叫船舰箭楼上开弓放箭,还不等那飞禽遮天般的箭羽落下来,只见对面绿林军发声喊,都弃了船,一齐跳下水里去了。丘岳的船舰开将过去,将那些小船又给撞翻在江里去了。
丘岳见了,不禁得意的哈哈大笑。
再行不得三里多水路,又见水面上三只中等船来。每船上八把橹,分八个人左右错次摇动,十余个小喽罗,打着一面红旗,簇拥著一个头领坐在船头上,上身不穿衣服,下腿露着黑黝黝的双条毛腿,腰间插著几个铁凿铜刀,手里提着一杆铁枪,身后打着一面绿旗,上写道:水军头领“船火儿”张横。乘着船悠悠然靠得近了,冲着丘岳拱拱手,高声说道:“承谢送船到此!”
先锋听了心里不爽,大喝下令:“放箭!”弓弩响时,对面三只船上的众好汉,都翻筋斗跳下水里去了。扑通扑通的水花溅落,江面上再没有了踪迹,但那三条中等船横在江面上,丘岳不敢鲁莽横冲直撞,这不比那些小船,丘岳生怕一个不小心撞漏了船舰而坏了大事,这将近寿安城下,越往前一里就要越发小心翼翼。丘岳喝令水军下水,将那些船舶划离江面,可是,这是暮冬天气,官军船上招来的水手军士,哪里敢下水去?
正犹豫推搡间,只听得左右两面山峦上突然火炮连珠响起,江面上的那些个保护侧翼的小海鳅顿时被炸开了花,四分五落的木屑在江面上横飞,上面的官兵更是炸得血肉横飞,落水者不计其数,如此望过去,着江面上犹如沸水下饺子,那叫一个热闹。就在丘岳看着心里着急之时,急着想号令船舰突破此处,却见芦苇丛中,嗖嗖嗖地钻出千百只小船来,其行走于水面如飞蝗一般。每只船上,只有四五个人,船舱中也不知载有何物,都用草甸盖得严严实实。
“又来这一套!”丘岳早就听说前两次兵败都是因为如此,当下亲眼见了这套战略,心里并不当回事。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将令旗迎风一挥,喝令水轮机组全速前进,誓要横冲直撞将那些小船都葬送江里。
可谁想,他们停下里容易,再启动就难了,如今这大海鳅船要去撞时,却又撞不了了,尽管底层的官兵喊着号子拼了老命地踩踏动踏板,可是,整个机组却是纹丝不动。原来,就在他们被张横等弃船拦截的时候,张横已经带着手下的兄弟们潜入江底,先在水底下用粗麻绳编制的大网挂在水轮上,烂木破铁地都将那些露在水下的机轮填塞定了,里面的车辐板自然踏不动。
机轮被卡住的消息很快就急急惶惶地报到了丘岳的耳朵里,眼看着那些小船就纷纷靠近,丘岳急的赶紧挥动令旗,那些箭楼上的将士得令,立刻搭弓上箭,朝着那些小船犹如狂风暴雨般密集射来。而就在这弩楼上放箭的同时时,小船上的绿林军早有准备,一个个都顶了片板遮护,箭羽没有一个穿得透彻。
箭羽无法阻挠,丘岳眼睁睁地看着绿林军就要逼将拢来,却急的无可奈何,连忙先自己抽出刀来。而这时候,把把挠钩也射了过来,丁丁梆梆地搭住了船身,小船靠近的更加迅速了。丘岳急的团团转,急忙喝令在船上的官兵抽出朴刀来,可命令还没有传到其他船上,早有五六十个绿林军从各个小船上冒着箭羽爬上先锋船来。
先锋船上顿时乒乒乓乓一片短刀肉搏,绿林军如蚁附膻般层出不穷地爬上船来,很快甲板上到处都是厮杀的血腥。丘岳指挥着本船的官兵勉强可以抵挡,但其他先锋船没有像样的首领能有临阵不乱的本事,很快在一片恐慌中,就被官兵杀的七零八落,很不像样。如此近身肉搏不过半柱香的功夫,不少先锋营战船上的官兵就被杀了个精光,不是死于刀斧白刃,就是被砍翻落水,最后不少前锋海鳅落入了绿林军的手中。
后面紧随的朝廷水军看着势头不对,赶紧将消息报到中军那里,高俅听了大惊,急忙喝令后队变前队赶紧先躲一躲,可谁想,号令刚下,后面也报之过来说后面也塞定了,全军又被堵在这条大江里急切地进退不得。就在前船正混战之间,后船那边又大叫起来。高太尉和闻参谋在中军船上,听得后面也大乱起来,急着要上岸,可是却听得两边芦苇中金鼓大振,喊杀冲天,惊得高太尉立刻摒弃了上岸的念头。高太尉深怕那些绿林军攀爬上船来,号令全军放箭拔刀。就在这个时候,舱内军士乱作一团,一齐喊道:“船底漏了!船底漏了!漏了!都漏了!”咕咕地从船底破裂处冒出水来。
就在其他船张望的时候,却也相继听到船底传来叮叮当当地声音传了上来,就在官兵急的和热锅上的蚂蚁似得时候,随着那声音越来越清楚,越来越猛烈的时候,最后咔嚓一声,锋利的凿子的尖刀杂七杂八地从窟窿里冒了出来,紧接着就是咕嘟咕嘟地冒出江水来。官兵们急的赶紧提桶打水奔走上下。前船后船,尽皆都漏了,眼睁睁地缓缓沉将下去。四下小船,却如蚂蚁似得,望大船边来。
高太尉急的团团转,又急又气地直跺脚,却看着满眼纷乱的场面,急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船下有人!”官兵们发现了这等坚实战舰缘何会漏,纷纷滚滚叫喊起来。
原来,张顺引领一伙儿高手水军,那都是他们原来打渔的手下,如今都带了斧头凿子,潜到水下来,在船底下凿透船底,四下里都呛入水去。
官兵着急地赶忙调了长枪大刀的官兵下了船舱,乱七八糟地从那些冒水的破洞里就是一顿乱捅,下面的凿船的绿林水军始料未及,中刀中枪者不少,但是,前赴后继者更是无数。
此刻,高太尉眼看着四面杀出来的小船越来越多,就算是顶着官兵的箭羽也一**往上冲,那种挠钩搭住穿帮的声音,比鼓点还要密集。绿林军纷纷叼刀杀了上来。高俅吓得慌忙爬去舵楼上,叫后船救应。这时候只见一个人踩着挠钩的绳索极好的保持着平衡叼着刀飞奔上来,砍翻两派冲上来阻挠的官兵便跳上舵楼来,冲着高俅大叫道:“太尉,我来救你。”高俅听得惊喜,回头看时,却不认得。
就在这一晃神的时候,那人一个飞跃到了近前,二话不说便一手揪住高太尉巾帻,一手提住腰间束带,大喝一声下去,把高太尉扑通地丢下水里去。高俅吓得魂不附体,落了水里还没挣扎两下就呛了水,船上的官兵吓得脸色惨白,却没有一个敢上来施救。眼看着高太尉扑腾两下就沉下水去,只见旁边两只小船,飞来救应,拖起太尉上了船去。
那站在船头的人,一把将高俅丢在船棒上,劈手照着后背就是两下,最后猛地跺上一脚,回头笑着说道:“死不了了。”
那个人便是“lang里白条”张顺,水里拿人,浑如瓮中捉鳖,手到拈来。
前船的先锋丘岳见阵势大乱,急寻脱身之计,只见旁边水手丛中,走出一个水军来。丘岳不曾提防,被他赶上,只从脑后一刀,劈中了丘岳的后脑,就此扑通一声把丘岳砍下船去。梅展见杀了先锋丘岳,便奔来厮杀。谁想水军丛中,又沿着挠钩爬上七八个绿林水军来,后面的水军层出不穷一发从后面杀来。
梅展见不是头,便跳下水去逃命,不想水底下已有人在了,就此在水下吃了大亏最后又被活捉了。
绿林军分两路反守为攻,吴用掌水路,史进掌旱路。休说水路全胜,且说史进引领诸将军马,从山前大路,杀将出来,正与先锋周昂马头相迎。周昂见了,当先出马,仗着自己是十八万禁军教头,高声大骂:“反贼,认得俺么?”
史进勒住马大喝道:“无名小将,死在目前,尚且不知!”
周昂听了大怒,喝道:“老爷是当今十八万禁军教头周昂!”说罢便挥斧跃马,直取史进。
史进未动,身后的林冲大喝一声:“虚名之辈!”便提枪直奔周昂,周昂也抡动大斧,纵马来敌。两将就山前大路上交锋,周昂要显本事,那把蘸金大斧挥动起来,虎虎生风,招招都下死手。林冲这边一意打压,手里的长枪挥舞起来,绝不半点留情。
第二百九十七章 高太尉连战连败(玖)
林冲和周昂打了不到二十余合,未见胜败。但周昂只听得官兵后队马军,发起喊来,心里却慌了三分,恨不得立刻分神回头相看。原来绿林军大队军马,都埋伏在山前两下大林丛中,一声喊起,四面杀将出来。东南栾廷玉带着祝虎、祝龙、祝彪等集团军,西北林中冲出孙立带着邹渊、邹润等集团军,两伙人马突然冲杀出来,犹如洪水猛兽将官兵杀的阵脚大乱,一时间更是首尾难顾。那两伙兵马就像是两条蛟龙似得,在官兵中闹得翻江倒海,官兵的阵营给冲击的七零八落,指挥官无法调整兵马,官兵间更是难以相互兼顾,哭爹喊娘,丢盔弃甲而走者数不甚数。梅展、张开哪里拦挡得住,杀开条血路,想逃得性命走了,谁想,正面史进等人也号令兵马冲杀过来,侧便里被史进截住,梅展、张开两个联手抵挡,却不过五十回合,史进在绿林军众喽啰的冲杀形势中将两个乱了分寸的将领都先后循着破绽打下马来。
周昂晓得林冲的厉害,林冲也对周昂的本事小生敬佩,但四面的官兵都被绿林军杀退,周昂实在不敢恋战,拖了大斧,虚晃几下就寻机夺路而走,被左右绿林军的钩镰枪砍翻了马腿,用麻绳子套索将之活捉。
再说吴用掌水路,捉了高太尉,急教邬小龙传令,不可杀害军士。中军大海鳅船上闻参谋等,以及歌儿舞女,一应部从,尽掳过船。鸣金收军,解投大寨。史进、吴用、公孙胜等都在忠义堂上,见张顺等人水军押了高俅到庭上来。
高俅一身戎装走就被水军扒光了,发髻散开一半,湿漉漉的散发上沾着些水草叶子,难受地贴住了高俅的半张摸了污泥的脸。高俅上身**用麻绳反剪了双手绑着,下身穿着一条单裤,失魂落魄,整个一副落汤鸡的模样。
“堂下何人!”史进特意将寿安衙门里原来的那块惊堂木找了出来,猛地一拍,惊得那瑟瑟发抖的高俅吓得一愣。
高俅虽然落魄,但是那副太尉的架子还是有些放不下,在庭上站着,一双死鱼眼盯着地面,冷哼了一下,低声说道:“我是当今太尉高俅,可是朝廷命官。”
“啪——!”惊堂木又是一下,史进喝道:“听说那大宋的高太尉是马王爷转世,天生三只眼,来人与我抬起他头来瞧瞧!”
左右亲兵立刻上前来朝着那高俅膝弯处就是一脚,左右两个按着肩头一压,高俅那厮吃不住,扑通就跪倒在庭上,膝盖磕着地面生疼,嘶哑咧嘴地吸着冷气。亲兵一把将高俅那湿漉漉的头发一把扯住甩到一边,露出那两只带着惊恐百多黑少的两子小眼来。
“哎呀,不对啊,不是说有三只眼么,不是说本事通天么!”史进故意惊讶地看向吴用。
吴用摇着羽扇也一本正经地细细看着高球的脸,说道:“或许人家藏在额头里了呢,不如咱们请太尉大人显显?”
高俅看着吴用,不知道吴用这是什么意思。
吴用见高俅满脸惊慌不声不响,又摇摇头说道:“啊呀,人家可是当今太尉高俅,那可是朝廷命官,咱们怎么请的动人家呢,来来来,还是咱们自己亲自动手吧!”说着吴用便喝令那左右亲随动手。
“干什么?干什么?你们!”高俅看着那几个绿林军汉过来将他死死按倒在地上,其中一个从靴子里抽出一柄白晃晃的匕首来,一手按着高俅的脸,一手就要在那脑门上动手脚。
“干什么?我们自己破开你的脑门,看看您倒地有几只眼啊?”史进坐在上面很是悠闲地说道,当庭坐着的兄弟们更是惬意至极地看着好戏,有的不禁看着高俅窘迫的模样都偷偷笑出声来。
高俅一听脸色顿时一片惨败,吓得连忙说道:“好说好说,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那你究竟几只眼?”史进正襟危坐地问道。
“两只眼,两只眼。”高俅都不敢抬头看史进,吓得跪在地上直哆嗦:“确实两只眼。”
“两只眼也能当太尉?!”史进喝问道。
高俅不知道史进着话里什么意思,但是决然没有善意这是猜的出来的。但高俅求生的**却空前之高,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对策,顿时灵机一动便说道:“那皇帝老儿也不过是两只眼,还是两只瞎眼。”
“那狗皇帝瞎不瞎,跟我有关系么?!”史进呵斥道。
“你两只眼怎么当的太尉!”朱武瞪着那高俅。
高俅灵机一动,顿时懂了,赶紧低眉顺眼地回答道:“谄媚拍马,溜达上司,用‘珍奇金银,稀世珠宝’,投其所好……”
史进打断他问道:“你又不是马王爷,我听说你当初不过也是个市井之徒,穷得吊儿郎当,这金银珠宝从何而来?!”
“巧立名目,课税受款。等官职大些,就可以卖官卖爵……”高俅说道这里倒是顺口,一看就是老行当。
“啪——!”史进猛地一拍惊堂木,喝道:“这么说来,你都是搜刮的民脂民膏了!来人,给我狠狠打!”
“饶命!饶命!”高俅拼命地磕头求饶。
史进哪里听他的,左右军汉早就上来了,这些个人都是韩存保带着自己的亲随左右提着水火棍上来了。
韩存保走到高俅面前,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韩存保一脚将高俅踹翻,左右将板凳条提上来,将急的快哭了的高俅架了上去。韩存保看着高俅说道:“当**想害死老子,没想到老子活下来了,那夜一战让你侥幸走脱了,今日看谁能救得了你!”说罢,立刻往手心里吐了两口唾沫,提了哨棒在手,便呼呼呼呼地抡将起来往死打。
一片棍棒纷飞,打的高俅惨叫不已,满堂兄弟都看的连番欢呼,直喊痛快。
约莫打了五六十军棍,细皮嫩肉的高俅哪里挨得住,不声不响就昏死过去。史进喝住了众人,叫人从窖里打了冰水来,往高俅那身上兜头浇了下去。这水冰冷刺骨,在那皮开肉绽的身上合着血水从头冲到脚,剧痛透骨的感觉顿时刺醒了高俅,随即全身的剧痛席卷而来。这等天气本来就冻得人哆嗦不已,可是,韩存保等人下手之狠,愣是将两条白花花的大腿打的血肉模糊,每哆嗦一次,那刀割般的剧痛就随即而来。
韩存保与众人一样,也不想就此便宜地打死他,便立了棍棒。不多时,只见外面众将纷纷解上人来:童威,童猛解上丘岳;李俊,张横解上杨温;林冲解上丘岳;张顺解献叶春、王瑾、闻参谋、歌儿舞女和一应部从;解珍,解宝掳捉梅展。邹渊、邹润绑上张开来。
史进都教这等俘虏换了衣服,重新整顿,尽皆请到忠义堂上,列坐相待。但凡活捉的军士,尽数放回河南府。另教安排一只好船,安顿歌儿舞女,一应部从,令绿林水军自行看守。
史进看着在地上疼的生不如死的高俅,说道:“高俅,此刻你还求饶么?”
高俅努力地撑起眼皮来,低三下四地像狗一般得说道:“求大帅饶命。”
“哼。”吴用冷笑了道:“你此刻求生,倒不如求死。”
史进说道:“林冲何在?”
“在!”林冲早就看着高俅牙根痒了,听到史进喝令,便立刻站出来。
“高俅,你可认得他!”
高俅努力地抬起头顺着史进的目光往那边一看,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在一晃神之间顿时想起了什么,脸色露出了恐怖的声色。
“都是你这厮,害的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林冲想起当初被高俅陷害,一股悲愤之情冲上心头来,林冲的两只铁拳又狠狠地捏紧。
“林冲,高俅当初要你的命,明日午时,在菜市口让高太尉快活快活,一刀一刀慢慢来!”史进说道。
林冲双手抱拳说道:“我有一千刀,可以割掉他最后一块肉,流干他最后一滴血!”
“好!”吴用说道:“我立马出榜,告知全场百姓,明日有的欢呼雀跃!”
【北邙山】且说王庆在张青等人的帮助下逃出了东京汴梁,一行人行了十五六日,过了嵩山。一日正在行走,随行之人孙琳用手向西指着远远的山峰说道:“这座山叫做北邙山,属西京管下。”三人说着话,见官道上往来不多,便匆匆赶路,行了二十余里。望见北邙山东,有个市镇,只见四面村农,众人觉得口渴便分散开来,三三两两地投市中去。那市的东处人家稀少之处,丁字儿列着三株大柏树。树木光秃秃的,只见一簇人亚肩叠背的围着一个汉子,只见那汉子赤着上身,在那树下,吆吆喝喝地使棒。棒声呼啸浑身翻飞,众人看得满声叫好。
王庆带着孙琳也上被吸引过来,上来看个好戏。王庆走得汗雨淋漓,满身蒸湿,好不容易才挤入人群中,掂起脚看那汉使棒。看了一歇儿,王庆不觉失口笑道;“那汉子使的是花棒。”那汉正使到热闹处,听了这句话,收了棒看时,却是个贼眉鼠眼的人。
那汉大怒,便骂:“那贼厮,俺的棒,远近闻名,你敢开了那鸟口,轻慢我的棒,放出这个屁来!”丢下棒,提起拳头,上来劈脸就打。
第二百九十八章 王庆命中犯太岁
那汉大怒,丢下棍棒,提起拳头,朝着王庆劈脸就打.
就在这个时候,只见人丛中走出两个青年后生来拦住那厮道:“休要动手!”一个转过脸来便问王庆道:“足下必是高手。”
王庆讪讪一笑,说道:“胡乱说这一句,不想惹怒了那汉子,小人对强棒虽然不敢说高手,但也略晓得些儿。”
那边使棒的汉子听了怒骂道:“贼汉子,你敢与我比试比试么?”
那两个后生觉得有点意思,便对王庆道:“你敢与那汉子比试么,若赢了他,喏,这两贯钱,都送与你。”说着将一包钱袋垫在手里,哗啦哗啦地听着不少。
王庆笑着点点头道:“行吧。”说着便来拿钱。
不想那后生动作也不慢,一转一晃间便避开了王庆的手,笑着说道:“现在还不是你的,先赢了他。”
“都是定数了。”王庆笑着去拿那钱袋,这次那后生没有躲,由他拿了系在后腰上。
王庆搓着双手,暖和些个又抖动抖动肩头。众人见这架势像是要打,便都自觉扩散开,让出中间一片圆圆的空当来。王庆向随行的贺吉取了棒,脱了汗衫,拽扎起衣摆,掣棒在手。
那使棒的汉子,也早就掣棒在手,使个旗鼓,冲着王庆喝道:“来,来,来!”
王庆倒显得一脸轻松,道:“列位看官,休要笑话。”
那卖艺的汉子明欺王庆大意,开个门户,唤做“蟒蛇吞象势”。王庆看似精神涣散,但是确实粗中有细,当下也放个势,唤做“蜻蜓点水势”。那汉见了大喝一声,便使棒铺天盖地打将下来。王庆眼看着棍身盖下来,急忙往后退一步,呼地一声,棍擦身而过,那汉一招落空紧追不舍赶入一步,提起棒来向着王庆顶门,又是一棒打将下来。王庆眼疾手快赶忙将身子向左一闪,那汉的棒打了个空,收棒不及,王庆就那一闪之间,向那汉子右手一棒劈去,不偏不倚,正好打着右手腕上。不过所幸王庆不愿毁人饭碗,棒下多有留情,不然非把那厮的手腕打断。
众看官虽然没有看到这里面的门道,但是见那汉子的枪棒都被打落在地,输赢立判,不少人看着那卖艺人尴尬羞恼的模样大笑起来。
王庆却没有作怪,赶紧上前执着那汉子的手说道:“冲撞休怪!”
那汉子右手疼痛,再加上心里恼火,当下劈手将王庆的手打开,气呼呼地收拾了摊子,望镇上去了。
先前那两个后生又取出两贯钱来拿与王庆,说道:“足下到敝庄一叙。”
“还有伴当,容我告诉两句。”说罢,王庆便与随行的众人告知去向,相约集结之地,不过片刻交代清楚了,便同贺吉、孙琳三个先走。王庆三人都戴个竹笠子,望南绕过两三座林子,转到一个村坊。林子里有所大庄院,周围都是土墙,墙外有二三百株大柳树。两个后生,邀王庆等三人进了庄院,上到草堂,叙礼罢,各人脱下汗衫麻鞋,分宾主坐下。
庄主问道:“列位都像东京口音。”
王庆胡乱编了个王三柳的姓名,并造出背井离乡做买卖折本的事。王庆嘴皮子甚好,胡说八道了这么多,却没有一句露馅的,当下说罢,又请问二位高姓大名。
那二个后生听了大喜,那上面坐的一个说道:“小可姓龚,单名个端字,这个是舍弟,单名个正字。舍下祖居在此,因此,这里叫做龚家村。这里属西京新安县管下。”说罢,叫庄客替三位换了湿透的汗衫,有汲了热茶来解了渴,随后引三人到上房中洗了澡,草堂内摆上桌子,先摆着现成的点心,然后杀鸡宰鸭的置酒管待。庄客重新摆设,先搬出一碟剥光的蒜头,一碟切断的壮阺,然后搬出茶蔬果品、鱼肉鸡鸭之类。龚端请王庆上面坐了,贺吉、孙琳两个一并儿在下面坐了,龚端和兄弟在旁边备席,庄客筛酒。
王庆称谢道:“小人不过是个江湖之人,感蒙二位错爱,无端相扰,却是不当。”
龚端道:“说哪里的话!谁人保得没事?哪个又是带着酒食走路的?”说罢,顿了一下,又随口一问道:“几位英雄原本往哪里去?”
王庆那日离开时,受了“九王爷”的密令,要往长安去,有一个地址,王庆牢牢地刻在心里了,找一个化名叫朱熹的人,说是靠那个人,可以寻觅条活路,那贺吉、孙琳亦是“九王爷”从帮里派了来保护他的人。得罪了蔡京,走到哪里都是死,长安被绿林军占据,自然是最好过得地方了。虽然“九王爷”捎话来时并没有说去了哪里究竟做什么,但是,王庆却并不满足于寻觅条活路这么简单地过完下半辈子,他离开京城的那一刻就想到了长安地界之后,若是过得不痛快,便去投军。当下龚端这么一问,王庆便笑着说道:“长安又几个故交,几番邀请,想往哪里走一遭。”
龚端摇摇头,说道:“却是去不得,这一带都是战火。眼下绿林军正大举进军,不过半月光景,永宁、富昌、寿安接连失守,朝廷几番派了兵马,听说高俅都亲自带了十路大军攻打,都连战连败!我看,那西京洛阳也要失陷了。今日既然到此,不若多住两日,索性等绿林军一并击溃官兵时,再走不迟,那样路上还安稳些。”
王庆听了,心神向往,但龚端说得不错,便应了。众人就此敞开来吃酒行乐,当酒至半酣,龚端开口道:“这个敝村,前后左右,也有二百余家,都推愚弟兄做主儿,今后战火到此,也可有个照应。小可弟兄两个,都好使些拳棒,压服众人。可是,唉,前些日子,东村赛神会,搭台演戏,小可兄弟两个都到那边玩耍,与彼村的一个人,唤做黄达,因赌钱礩口,被那厮痛打了一顿,俺弟兄两个一起动手,也赢不得他。黄达那厮,在人面前夸口称强,俺两个奈何不得他,只得忍气吞声。适见见英雄棒法十分整密,俺二人愿拜都英雄为师,求师父点拨兄弟两个报仇,必当重重酬谢。”
王庆听罢,心中大喜,谦让了一回,龚端、龚正随即拜王庆为师。当晚直饮至尽醉方休,龚端收拾出三间上房来与王庆等人歇息。
次日,王庆在龚家村龚端庄院内,乘着那杲日初升,清风徐来的冬晨,在打麦场上柳阴下,点拨龚端兄弟,使拳拽腿。没过多久,忽有个大汉子,秃着头,不带巾帻,绾得个髻,穿一领雷州细葛布短敞衫,外面套着一件老绵羊缝的夹袄,仰昂着脸,背叉着手,大摇大摆地进来,见是个俊俏的汉子在那里点拨。他昨日早就知道邙东镇上有个小白脸,赢了使枪棒的卖艺人,被龚端兄弟请了去。那秃汉子开口不恭,对王庆唾沫横飞地骂道:“你个小白脸,不在窑子里暖和着,在这里哄骗人家子弟?”
王庆只道是龚氏亲戚,不敢回答。原来这个人正是东村黄达,他欲到龚家村西尽头柳大郎处讨赌帐,听得龚端村里吆吆喝喝,他平日欺负惯了龚家弟兄,又想起他请了人,他生怕龚端兄弟学了本事回头来算账,所以今个先找上门来给个下马威,因此迳自闯将进来。
龚端见是黄达,心头一把无名火,高举三千丈,按纳不住,跳将起来指着大骂道:“驴牛射出来的贼亡八!前日赖了我的赌钱,今日又上门来欺负人!”
黄达见龚端仗着那小白脸都敢指手画脚,不禁大怒骂道:“**娘的肠子!有脾气了!”说罢提了拳头,一步便抢上前来,朝着龚端劈脸便打。
王庆听他两个出言相伤,也猜着是黄达了,假意上前来劝,手里却暗暗藏着一节短棍,到了近身之处,猛然间劈手朝着黄达膀子就打。黄达不曾想到这王庆使阴招,没有提防就被打翻在地,那半个肩膀咔嚓一声像是脱了臼,痛的浑身大汗。这时候,王庆飞起一脚,正中那厮门面,扑通地踢了个脚朝天,不等他挣扎起来,早就被龚端、龚正,和两个庄客,一齐上前按住,拳头脚尖,将黄达脊背、胸脯、肩胛、胁肋、膀子、脸颊、头额、四肢周身都是一顿乱打。
这些可把个黄达打的全身肿痛,骨头放在肉皮子里都嫌疼,恨不得拉出来光溜溜地摆着,虽然痛的要命,但黄达却不愿认输告饶,黄达咬着牙只是大吼道:“打得好!打得好!”
龚端兄弟见这厮尚自嘴硬不肯服软,便将黄达踢打一顿后将那衣裳一并扯得粉碎,赤条条的不着一毫一丝在身上。
王庆见这黄达咬牙硬撑着,是个硬汉,便将龚端兄弟劝住,龚端不解气,又踹了两脚这才住手。黄达被他们打坏了,动惮不得只能在地上喘气,哪里挣扎得起?龚端叫三四个庄客,把黄达扛到东村半路上在草地里丢下,在赤日中晒了半日。黄达那边的邻舍庄家出来割草喂牛,偶然遇见了,这才扶他到家,卧床将息。黄达瞥了一肚子气,当即便央人写了状词,去新安县里投递报辜。
第二百九十九章 王庆命中犯太岁(贰)
却说龚端两兄弟大早上起来,没学着一招半式,倒是将那黄达打了个半死,出了一口恶气,闹了一个早上,两兄弟欢喜了,连忙叫庄客搬出酒食来,请王庆等吃了早膳。王庆心里颇有些不安,说道:“今日这厮被你们打了,那日后必来报仇,到时候,说不得有什么旁门左道的法子。”
龚端今日痛快坏了,当下哪里将那些放在心上,毫不在乎地说道:“这贼王八穷出个鸟来,家里只有一个老婆,左右邻里,都是因为这厮野蛮才有些忌惮,今日他们见那贼王八被打坏了,必然偷着乐和,哪个肯替他出力气。若是死了,拚个庄客来出头,偿他的命,就算是和咱们打官司,也是说不清的,哪个见咱们打了人;若是那贼王八命大不死,只是个互相打官司,咱们上点钱,包他没有出头日,只有无底的牢。今日全多亏师父报了仇,师父且喝酒,放心在此,一并将枪棒功夫教导了弟兄两个,日后必有补报。”
“既然如此,那都好说,鄙人这里藏着一身伏魔棍法,当年也是偶遇老僧相传,这棍法我寻常时候不使出来,遇到筋骨奇佳者才可倾囊相受。你两来,我看看。”
龚端两兄弟听了很是欢喜,虽然在江湖上没有听过这等棍法,但是王庆的本事他们见过,心想或许真的是不到寻常时候不使出来,何况又不要钱,只不过靠着那“筋骨奇佳”这四个字便是了,当下这龚端两兄弟心动了,赶紧离席到了王庆左右。
王庆将袖子往起抹起来,很是认真地说道:“你两个低下头来。”
龚端两兄弟规规矩矩地在王庆左右低下头来,王庆将两只手按在两兄弟的脑后,细细地摸着揉着,像是隔着脑皮在找着什么东西似得。龚端偷偷斜眼望过去,之间王庆闭着眼,一本正经地在细细揣摩,这表情龚端只在镇上那王神医的脸色见过,他给别人号脉就是这样,像是沉在什么里面去了,但是看病一看一个准。龚端看到这里,心想,没想到真个遇到了高手,厉害!
就在龚端心里窃喜的时候,王庆将手抽离两人的后脑勺,摇着头缓缓睁开了眼,先是叹了口气,说道:“唉,可惜了。”
龚端兄弟两个坐回原处去,心里的一根弦都死死绷紧了,着急地问道:“怎地可惜了?师傅!是不是我们……”
王庆摇摇头,惋惜地说道:“还是吃酒吧,我明日传你们些别的寻常招式罢。”
“别别别呀,师傅,师傅。”龚端心知一定是自己兄弟两不符合人家那筋骨奇佳的标准了,但是兄弟两坐拥祖上的家财,向来都是大手笔。当下那大哥龚端就先做了主,给自己的亲随试了个眼神,将手伸在背后打了个手势。那一旁候着的小斯立刻懂了,便快步去了。
龚端笑着说道:“师傅,您别急着下定论,这筋骨奇佳,我两兄弟自打娘胎里出来,也并非就是样啊,老人说得好,三分天定七分努力,您说是不?师傅您练伏魔棍法若是用一年,我们兄弟两个就是用十年也要将他练成!决然不会辱没了师傅您的名声。”说着龚端这时候跪在地上,弟弟龚正也立刻跪下,拜了求道:“师傅成全!”
话说到这里,那小斯也来的及时,带着一个托盘走到近前送到王庆的身边。
王庆斜眼一瞧这托盘,一条红丝布遮着,但是那元宝的轮廓却勾勒的清清楚楚。龚端将那丝绸揭开一角,露出半盘银元宝来。
龚端这次可是下了血本,将自己小半的积蓄都拿出来了,为的就是要打动王庆。王庆没有看一眼,只是将手在那托盘上一压,那小斯随着那力道缓缓将一盘子银子放在了王庆的桌上,王庆却笑着说道:“既然你两兄弟愿意耗十年之功来学,也算是勤能补拙,那我就……”
“多谢师父!”两人听得一喜,连忙拜倒在地上。
当夜王庆将银子分了些与贺吉、孙琳,便在龚端这里多住了两日,王庆这几日早上起来,便在庄里关门谢客地教两兄弟“伏魔棍法”,所谓伏魔棍法,其实都是王庆胡吹大气,子虚乌有,为的就是吊人的胃口来骗钱,没想到这钱就这么入手了,王庆也不客气,拽起棒来先打了一个招式,将两兄弟看的眼花缭乱,弄得满心欢喜。但这不过是王庆将他所学的棒法杂七杂八地混在一起,动作夸张些,出手再迅疾些罢了。
两兄弟学了两日,倒是学到了些招式,但是自己舞弄舞弄却觉得并不像王庆说的那么厉害,便问王庆说到:“师傅,这伏魔棍法怎地在俺兄弟两手里就变得稀疏平常了。”
“对啊,俺也觉得打起来实在笨拙,有些招式若是厮打,似乎不怎地实用。”龚正也附和着问道。
王庆笑着背着手立在一旁,俨然一副一代宗师的模样,说道:“你两个小兔崽子,才练的几天,就像有突飞猛进不成?这招式看似寻常,那才是返璞归真,你说笨拙,那是大智若愚。你们还说要用十年之功修炼,唉,我算是明白白眉僧为何当年嘱咐我一定要寻筋骨奇佳者相受,银子我退与你们一半,这棍还是不学了吧。”
“师傅师傅,别价,别价。”龚端听得王庆那两句什么返璞归真什么大智若愚,听得虽然不懂,但是觉得很有道理似得,再加上又怕王庆说他两个悟性差,当下便一副大彻大悟的模样,笑着说道:“千万别,我两个好好学便是,您千万别生气。”
“继续练功!”王庆喝罢,两兄弟又摆起架势来了。
如此过了七八日的光景,庄外相约等候的同行防护的帮里兄弟几番催促,王庆等三人也早就想拿了银子走人,王庆便装模作样地给他两个上了最后一棵,算是个了解。而这一日,恰恰又听得黄达央人到县里告他们官司,官府很快人马便就下来了。王庆怕受牵连,好戏不长,便当即告辞。正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龚端两兄弟护着这特殊的师徒情,不敢强留,便摆了宴席送王庆等三人。
好不容易王庆熬到宴席罢了,就此半夜起来,收拾行囊包裹,趁着黑漆马糊的光景和贺吉、孙琳离了龚家庄。
王庆三人走的飞快,急着往镇上的土地庙去与兄弟们相见,走出二三里路,正到了一个岗上,冷风迎面吹过来,让王庆不禁打了个寒颤。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嗖嗖嗖嗖几声响过,王庆身边的贺吉、孙琳都被利箭穿透,王庆胸前也插着多半根箭羽,王庆摇了两下也随着两人一起倒了下去。
“哼——!”王庆三人死了,立刻在不远处便响起了一声冷哼,三个人收拾起弓箭走了过来,拿弓按了按贺吉的尸体,见三人都躺在血泊里,一个弯下腰去摸了摸孙琳的呼吸,早就没了,连脉象都消散了。
“都打发了,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角儿,切。”其中一个踢了一脚王庆的尸首,说道:“走,回去交差!”
“大半夜的,冻死老子了,领了钱,找个地方咱兄弟好好烫上壶酒。”说着三人便迈开脚步就走。
“就咱三个多无趣,好歹也要快活快活,我晓得一个吃花酒的好去处,你们去不去?”
“怎地不去?!”
“那里的姑娘可是长得标志的紧咧。”
“当真?”
“老子骗你?!”
“啊——!”一个突然大叫一声便倒下去了,旁边那个来不及回头,背后早就一个黑影上来,紧接着就是快快的一刀,从左耳砍下来连同脖颈一并砍斩断。
那最边上的一个回头一看,吓得惊得像是见了鬼。
原来王庆并没有死,当初在龚家庄逗留的那几日,王庆将那一盘银子寻庄里的铁匠化了,打成了半副胸甲,王庆并没有想到会有人暗杀这一节,只是想到这一路兵荒马乱,若是带在身边必然有遗落抢失的风险,所以才打成一幅胸甲,穿在衣裳里,如此一来也方便了走路。可那里想到,会在这里救了自己一命,那箭羽正是因为这胸甲遮挡才不过是刺破了些皮肉,并没有伤到王庆的心脏,而地上的血泊却都是贺吉、孙琳两人的,他两人没有遮挡,确确实实地死了。
王庆的同伴被杀了,这下可把他激怒了,王庆一把捏住了那厮的喉咙,愤怒地喝道:“是谁派你来的!”
那人见王庆死而复生,再加上王庆这手劲猛缩闭塞了气息,顿时整个人都吓昏了过去。
王庆摇了摇这厮,见昏死过去了,当下一把摔在地上,正气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突然四面呼啦围起大大的一圈人来,火把嗤啦啦地在寒风里剧烈抖动着,火光之下都是衙门的差役,一个个打着火把操着兵刃,远远地看着他。
王庆心道不好,他还没有来得及搞明白这是怎地一回事,只见一个人骑着马走上来,手里提着一柄马刀,冲着王庆喝道:“来人,绑了!”
王庆将短刀横在手里,打算拼命突围,几个官兵应声上来厮杀,都被王庆打翻,却没料到背后早就有官兵准备好的网兜头灌下来,就此官兵奋勇齐上,将王庆活捉了。
第三百章 王庆命中犯太岁(叁)
于路无话,不则一日,来到陕州。孙琳、贺吉带了王庆到州衙,当厅投下了开封府文牒。州尹看验明白,收了王庆,押了回文,与两个公人回去,不在话下。州尹随即把王庆帖发本处牢城营来,公人计收管回话,又不必说。
王庆被抓,被押上大堂上来,坐在上面的县太爷将惊堂木一拍,二话不说,左右差役抡起水火棍来先打,打了三十大板,王庆宁是咬着牙一声不肯。县太爷将惊堂木又是一拍,喝道:“堂下何人!”
王庆气的火冒三丈,心道:你他妈不晓得老子是谁你还打!王庆心里气不过,但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哪里能嘚瑟,当下好声好气地说道:“在下王三。”
“王三?听着像是东京口音。”
王庆说道:“老爷明察秋毫,小人正是东京人士,前几年出来做买卖折了本钱才流落至此,今日本想赶路去会一个朋友,谁想得半路上遇上盗贼,要害小的三人,后来被小的追上杀了,恰好才遇上官兵。”
“可是,据李捕头所见可并非如此说法。依他之见,是你见财起意雇凶将同伴杀死,最后又残忍灭口。”县太爷说道。
“县太爷明察啊!”王庆虽然有理,但是却生怕如此深入一查,将他的真实身份查出来,倒是又交给蔡太师,那就惨了,当下赶紧连连磕头,说道:“小的真的没有雇凶杀人,那三人,小人根本就不认识啊。”
“就算是如你所言,若是半路偶遇强盗,那为何偏偏你没有死,就算是你命大挨过去了,为何见了官兵非但不喜,反而要抽刀拼命呢,这不是心里有鬼,还是什么?!”县太爷唾沫横飞地训斥道。
王庆心里有难言之隐,紧紧捏捏拳头,说道:“小的曾在龚家庄住过些时日,得了龚端兄弟的恩,特意让龚家庄的铁匠打了一套胸甲穿在里面。那日一箭恰好被胸甲当下,这才免于一死,小的机灵了一把,就地撞死,骗过了那三人,这才报得了仇,小人以前不曾杀过人,今日手上染血,吓得坏了,因此情急之下见了一片火把围上来,一时间才将官兵错认成那些劫匪的同伙的。”
县太爷将龚端招了来,仔细一问,果然有打造胸甲一说,于是不能以杀人立案,但是王庆将差役砍伤不少,这却是铁证如山,逃也逃不了的。当下判了刑结了案,就此关入本县的牢院里,看押两年。
王庆被押了下去,但龚端、龚正两个兄弟却在外面忙活起来,在牢里寻个相识,拿了不少银两,替王庆到管营差拨处上下打点使用。这儿的管营姓张,双名世开,得了龚正贿赂,将王庆除了行枷,也不打什么杀威棒,也不叫小牢子来寻他的晦气,押在单身房内,由他自由出入。
王庆被判入狱两年,这对他来说算是倒霉,但是也并不在意,毕竟眼下大势已定,这里距离西京不远,不过几个月绿林军必然会打下这里,到时候,衙门都没了,哪里还有谁来监禁他王庆。只是,他翻来覆去地回想,怎地都觉得那三个人决然不是半道的强盗,光是杀人不抢包袱,这不合情理,王庆总觉得是受人雇佣而来,可是,究竟是谁呢?龚端龚正两兄弟在他入狱后还上下花钱打点,不会是幕后主使,莫非是那挨了打的黄达,也应该不会,龚端兄弟两早说了他穷的丁零当啷,哪里有人替他出头。可是,还有谁呢?莫非行迹叫蔡京知道了,这才派人下来……
王庆百思不得其解,正在单身房里闲坐着,心里一团乱麻的时候,只见一个军汉走来说道:“管营相公叫你去庭上走一遭。”王庆随了军汉,来到点视厅上磕了头。
管营张世开说道:“来这里的人,都要劳改,出些苦力,我记得不曾差遣你做什么,眼下正有个事恰好你去做。”
“营管老爷您只管招呼便是,小的上刀山下火海,只要办的着的,小人全力以赴。”
“我要买一张陈州造的好角弓,那陈州是东京管下,你是东京人,必知价值真假。”说罢,便向袖中摸出一个纸包儿,亲手递与王庆道:“纹银二两,你去买了来回话。”
王庆见就是这点小事,便乐意地说道:“交给小人就对了。”接了银子,回到单身房里来,拆开纸包,看那银子,果然是雪花银,王庆拿来称时,反到多了三四分重。
王庆出了本营,到府北街市上弓箭铺中,只用得一两七钱银子,买了一张真陈州角弓,带了回来,张管营已不在厅上了。王庆将弓交与内宅亲随伴当送进去,喜得得了他三钱银子。
明日张世开又唤王庆到点视厅上说道:“你这人办事精干,昨日买的角弓甚好。”
王庆听得被夸,愈发要显示本事,说道:“老爷,日后还须用火来放在弓厢里,不听的焙,这才好。”
张世开点点头道:“这个晓得。”
从此张世开日日差王庆买办食用供应,但是却并非如前日一般先给现银再办事,而是给了一本帐簿,教王庆将每日买卖的都记在上面,待到月底一次清算。王庆不敢拒绝,更没得商量,可是,那行铺人家,哪个肯赊半文钱给王庆?王庆只得取出自己随身的那点财产来,买了东西送进衙门内去。张世开觉得差了,仰或是慢了一时半刻,非打即骂,被张管营或五棒,或十棒,或二十,或三十,前前后后,总计打了三百余棒,而龚端送的五十两银子,也赔费得罄尽了。王庆心里有怨,既不敢怒,也不敢言。
一日,王庆到营西武功牌坊东侧首,一个修合丸散,卖饮片,兼内外科,撮熟药,又卖杖疮膏药的张医士里,买了几张膏药,贴疗杖疮。张医士一面与王庆贴膏药,一面口里说与他闲扯道:“张管营的舅爷,庞大郎,前日也在这里取膏药,贴治右手腕。他说在邙东镇上跌坏的,咱看他手腕,也像你这般是被打坏的。”
王庆听了这句话,忙问道:“小人在营中,为何不曾见过这人的面?”
张医士道:“他是张管营小夫人的同胞兄弟,单讳个元字儿。那庞夫人是张管营最宠爱的了。那庞大郎好赌钱,平日里单单靠着使枪棒赚个小钱,多亏了这个姐姐,常照顾他,才勉强过活。”
王庆听了这一段话,九分猜着是前日在柏树下打了的那个卖艺的就一定是庞元了,难怪这张世开寻罪过来给穿小鞋。王庆心里有了数,上了药后别过张医士,回到营中,暗地里与管营的一个亲随小厮联系上,买酒买肉的请他,慢慢的密问庞元详细。那小厮说的话,与前面张医士是一模一样,此外还有两句备细的话,说道:“王大哥,我也实不相瞒了,那庞元前日在邙东镇上,被你打坏了,常在管营相公面前恨你。营管这才几番故意刁难你,唉,死罪好免,活罪难逃,那些军棍,只恐是不能免哩!”
当下,王庆听得那小斯里里外外说的一清二楚,默不作声,回到单身里,叹口气道:“不怕官,只怕管。前日偶尔失口,说了那大话,赢了他棒,却不知是此处管营小老婆的兄弟。他若是要寻仇,这般折腾下去,就算是不被打死,也咽不下这口气。先前是怕连累龚端兄弟,若是惹得老子急了,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先逃了投军去。”心里想到这里,便悄悄地到街坊,买了一把解手尖刀,藏在身边,以防不测。如此又过了十数日,幸得管营不来呼唤,棒疮也觉好了些。
一日,张管营又叫他买两疋缎子,王庆虽然心里记恨,但是却也不敢公然抗命,心里很不耐烦地到市中买了绸缎回营。
张管营正坐在点视厅上,王庆上前来回话。张世开大概看了一眼,嫌那缎子颜色不好,尺头又短,花样又是旧的,当下指着把王庆大骂道:“大胆的奴才!你是个囚徒,本该差你挑水搬石,或锁在大链子上,今日差遣买些府里的事物,已经是十分眷顾你,你却这般做事,想糊弄谁!”
“大人息怒,若是买上好的绸缎,也行,只是,小人这里的银两都用的尽了,大人又不曾支与过。”王庆说道。
“怎么,没有给你账本么,没有让你先记账么!噢,你自己耍懒,倒是来诬我贪你的钱财了!”张管营见王庆学会顶嘴了,当下大怒,拿起桌上的镇纸下来照着王庆的脑门就打,喝道:“还敢放肆了!放肆!放肆!叫你放肆!没钱是吧,你不是有个胸甲么,都是贼赃,今日就给你缴了充公!”
那张管营盛怒之下,下手极重,这劈头盖脸的几下,将王庆已经打得恼怒,方才一说要将王庆的那胸甲收缴了充公,这一腔热血顿时冲上王庆的脑门来。胸甲虽然不是传家之宝,但是却救过他的命,在王庆心里视为珍宝。王庆见张管营要夺,一时间,无明业火三千丈,顿时抽出那把贴身的解手尖刀来,照着张管营的门面就是一刀,将脖颈划开一大道口子,血如泉涌。
王庆不解恨,当下一不做二不休,照后心上又刺一刀,张管营扑通一声倒下去撞翻了旁边的案几,鲜血就此铺了一地,算是彻底结果了性命。而那庞元正在姐姐房中酒,听得外面响动,觉得有些不对头,着着急急点灯不迭,从后面急跑出来看视。
第三百零一章 王庆命中犯太岁(肆)
王庆这边将张管营杀了,刚刚割下头来,就见里面有人出来,王庆回身将厅里的灯一并扇灭了,到了门口候着.只听得吱地一声,两扇房门被推开了,一片灯光漏进来,灯影晃悠之下,那后面便是一个小厮。王庆抬脚,猛地从侧边照着那提灯的小斯一脚踹了过去,那小斯连身带灯一并跌去,扑在地上,灯火也灭了。
庞元未进门,只道是张世开在门口,将那小斯踹翻了,他便好声好气地道:“姐夫,你为何打那小斯?”正要上前来劝,不想被王庆抢上前来,一把扯住一领,在暗地里照着庞元一刀刺去,正中胁肋,庞元杀猪也似喊了一声,颠翻在地。王庆连捅了几刀,一把揪住头发,一刀割下头来。
庞氏听得外面喊声凶险,急叫丫鬟点灯,一同出来看看发生了何事。王庆看见一个女人出来瞧见了他,此时杀的性起,正要上前来一并杀了。那庞氏见王庆凶恶满身是血,失声大叫起来,不等王庆持刀跑过来,便见庞氏背后冲出十多个亲随守卫,都执器械,一发应声冲过来。
王庆见惊动了府里的守卫,顿时有些慌了手脚,砍翻冲上来的两个,靠着不要命的杀劲,夺路而去,也无人敢上来拦他。王庆一路狂奔,开了后门,越过营中后墙,脱下血污衣服,揩净解手尖刀,藏在身边。见后面没人再追上来,这才稍稍安心,听得更鼓响时,已是三更天了,王庆乘那街坊人静,游走着胡同小巷,踅到城边。那新安是座土城,城垣不甚高,濠堑不甚深,当夜就被王庆越城逃了。
且不说王庆越城,再说张世开的妾庞氏,同得两个丫鬟,躲过一劫,但也被吓得半死。庞氏觉得不对,在人的搀扶下,往那厅里去,她先在门口看见了兄弟庞元血渌渌的头在一边,身子又在一边,唬得庞氏与丫鬟都脸色惨白,面面相觑,正如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半桶冰雪水,十八颗牙齿在红唇里打颤半晌也说不出话来。当下庞氏三个,连跌带滚,战战兢兢的跑进去,声张起来,叫起里面亲随,外面当值的军牢,打着火把,执着器械,都到后面照看。只见二重门里,又看到被杀死的张管营,那小厮跌倒在地,尚有口气,口中吐血,眼见得还有的救。众人见后门开了,都道是贼在后面来的,一拥到门外照看,火光下照见两疋彩缎,抛在地下,众人齐声道是王庆。连忙查点各囚徒,只有王庆不在。
这事已经传出,顿时轰动了一营,及左右前后邻舍众人,在营后墙外,照着有血污衣服,细细简认,件件都是王庆的。众人都商议,趁着未开城门,去报知州尹,急差人搜捉。此时已是五更时分了。州尹闻报大惊,火速差县尉简验杀死人数,及行凶人出没去处,一面差人教守城军士看紧四门,点起军兵、缉捕人员和城中坊厢里正,逐一排查搜捉凶人王庆。
城门关了两日,挨家挨户,逐一排查过了,也无王庆的影迹。州尹押了文书,委官下该管地方各处乡保都村,排家搜捉,缉捕凶首。写了王庆乡贯,年甲,貌相,模样,画影图形,出一千贯的赏钱。如有人知得王庆下落,赴州告报,随文给赏,如有人藏匿犯人在家食宿者,事发到官,与犯人同罪。遍行邻近州县,一同缉捕。
且说王庆当夜越出新安城,抓扎起衣服,从城濠浅处,忍着冰凉刺骨,渡水到了对岸,心中思想道:“虽是逃脱了性命,如此行装走不得原路,近处却往哪里去躲躲才好?”
此时是隆冬将尽,星光下勉强看得出路径。王庆当夜走过了三四条小路,生怕官兵缉捕,躲在荒凉之处,歇了两个时辰见并无官兵追来,方才敢捡着条大路走。急急忙忙的奔走,到红日东升,约行了二三十里,却不知不觉朝着南方走,望见前有人家稠密之处。王庆饥肠辘辘,摸到身边尚有一贯钱,便硬着头皮也要冒个险往那里走一遭,好歹买些酒食吃了,再打算下一步。不多时,走到市里,天气尚早,酒肉店尚未开张。只有朝东的一家屋檐下,挂个安歇客商的破灯笼儿,是那家昨晚不曾收的,而门儿却是半开半掩。
王庆无路可去,好不容易抖胆进来,不能没有半点收获,当下咬牙上前,“呀——!”的一声推开那半扇房门进去,只见一个人尚未梳洗,此时,正从里面迎面走出来。王庆看时,却认得这个人乃是他母姨表兄范全。他从小随父亲在济源生活,因此就用钱活络充做当地的两院押牢节级。今春三月中,到东京公干,也曾在王庆家住过几日。
当下王庆心里一喜,连忙叫道:“哥哥别来无恙!”
这一句可将范全叫的有些摸不着头脑,心想道:“好像是王庆兄弟。”只是,范全见他这般模样,脸上又刺了两行金印,正在疑虑,未及回答。
王庆见左右无人,扑通一声跪下道:“哥哥救兄弟则个!”
范全慌忙扶起道:“你果真是王庆兄弟么?”
王庆摇手道:“嘘——!”
范全会意,一把挽住王庆的袖子,扯他到客房中,这儿恰好是范全昨晚刚租的独宿客房。范全悄悄问道:“兄弟何故如此模样?”王庆附耳低言,将那前前后后如何吃了官司一事,述了一遍。次后说张世开报仇忒狠毒,昨夜已是如此如此。范全听罢大惊,心里踌躇着思量了一会儿,有了定数,便急急的梳洗吃饭,算还了房钱饭钱,商议教王庆扮作军牢跟随的人,离了饭店,投奔济源城来。
王庆于路上问范全为何到此,范全说道:“蒙本处州尹之令,差往此处投递书札,昨日方讨得回书,因天晚在此歇宿,却不知兄弟正在此处,又做出这般的事来。”
那济源城离新安不是甚远,隔着一条大河,却分属两地,济源不归河南府的管辖,属于孟州的地界。范全带着王庆,夜息晓行,潜逃到了济源城来。范全想着王庆脸上的金印,今后必然是个祸害,幸好当年到建康,闻得“神医”安道全的名,几番用重金交结他,才学得个医疗金印的法儿,是将毒药在王庆脸上点了,后用好药调治,起了红疤,再将金玉细末,涂搽调治。才过得两日,新安城行文挨捕凶人王庆的文书就到了济源城。范全捏了两把汗,回家与王庆说知:“城中必不可安身,城外定山堡东,我有几间草房,又有二十余亩田地,是前年买下的。如今顾着几个庄客在那里耕种,兄弟你到那里躲避几日再说。”范全等到黑夜时,引了王庆出城,到定山堡东,草房内藏匿,也把王庆改姓更名,叫做李德。
过了十余日,绿林军三败高太尉的消息犹如春雷一般传遍了州府,官府挨捕的事,也就变得虎头蛇尾,前紧后慢。经过这几日的调养,那疤痕也消磨下去了,基本看不出来了。王庆脸上没了金印,也渐渐的敢走出来闯荡了。他身上的衣服鞋袜,都是范全周济他,小日子也过得很是滋润,投奔绿林军的事就此又搁浅下来,听说高俅落在了绿林军手里,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幸灾乐祸的欢喜,要是蔡京被抓着,王庆倒是要拍手称快了。
王庆正在草房内坐着胡思乱想之际,忽听得远远地有喧哗闹欢之声。王庆好热闹,便走出来问庄客,何处这般热闹。
庄客道:“李大官人,您不知,这里西去一里有余,乃是定山堡内段家庄。段氏兄弟,从本州花钱雇了个粉头,搭戏台,说唱诸般品调。那粉头是从西京来的,色艺双绝,赚得人山人海地看。大官人何不到那里也瞧一瞧?”王庆听了这话,哪里耐得这等寂寞?当下披了衣裳便迈开步子来到定山堡。
王庆闯到定山堡,那里有五六百户人家,那戏台却在堡东麦地上。那时粉头戏子还未上台,台下四面,有三四十只桌子,都有人围挤在那里掷骰赌钱。那掷色儿的玩法,非止一种:六风儿、五么子、火燎毛、朱窝儿等等五花八门。那里还有颠钱的,蹲踞在地上,共有二十余簇人。那些掷色的,在那里呼五喝六,颠钱的在那里唤字叫背,或夹笑带骂,或推搡叫喊。那输了的,脱衣典裳,也要去翻本,可到底是个输,那赢了的,意气扬扬,东摆西摇,到头来也没赢几个。不说赌博的光景,还有些村姑农妇,丢了锄麦,撇了灌菜,也是三三两两,成群作队,仰着黑泥般的脸,露着黄讪讪的牙,呆呆地立着,等那粉头出来,想看看一样都是爹娘养的,她如何就能这般标致动人。当下不但邻近村坊人,城中人也赶过来看,把那青青的麦地,踏光了十多亩。
第三百零二章 王庆命中犯太岁(伍)
王庆闲看了一圈,见那些村野之人玩的快活,自己也不禁看得技痒,见那戏台里边,人山人海,有个彪形大汉两手靠着桌子,在杌子上坐地。那汉生得圆眼大脸,阔肩细腰,桌上堆着五贯钱,一个色儿盆,六只骰子,却无主顾与他赌。
王庆心想道:“我自从惹了蔡京,逃出东京,挨了官司再到今日,有数十天,不曾耍这个道儿了。前日范全哥哥给了我买柴薪的一锭银子在此,何不拿来做个梢儿,与那厮掷一掷,赢几贯钱回去,买些鲜果蔬茶吃。”
当下王庆取出银子,往桌上一放,对那汉道:“胡乱掷一回。”
那汉瞥起那三角眼,瞅了一眼王庆说道:“要掷便来。”这话音未定,早有一个人,从前面那桌边的人丛里挤出来,貌相粗粗一看与那座下的大汉,彷佛相似。那厮对王庆说道:“这后生,你这一锭银子在赌桌上怎生好使用?不如将银子来,我有钱在此。若是你赢了,每贯只要加利二十文。”
王庆看了那人一眼,一口应了道:“如此最好!”当下便与那人借了两贯钱,那人已是每贯先除去二十文,算作利息。
王庆掂量在手里,说道:“也罢!”随即便回身与那坐庄的汉子讲过要掷朱窝儿。
那王庆是东京积赌惯家,他信得盆口真,又会躲闪打lang,又狡猾奸诈,最擅长下主作弊。王庆一口气掷赢了两贯钱,得了采头,这手气愈发凌厉了,想啥掷啥,三红四聚,只管撒出来便是。那坐庄的汉子性急反本,掷下便是绝塌脚小四不脱手。王庆掷了九点,那汉偏调出倒八来,不过一个时辰,把五贯钱输个罄尽。
王庆赢了钱,用绳穿过两贯,放在一边,寻那坐庄的汉子把那三贯钱也穿缚停当,正要取了挂上肩来,那输了的汉子喝道:“你这是要拿钱往哪里去?只怕是刚出炉的,热得炙了手。”
王庆听了这话,心知这厮要赖账,王庆在东京也见过耍赖的主,一向飞扬跋扈惯了,原本的脾气顿时上头,怒道:“你输与我的,放什么鸟屁?!”
那汉子睁圆怒眼,直指王庆骂道:“狗一般的人,你也敢来恶语伤你老爷!”
王庆将袖子一挽起来,也上去骂道:“村撮鸟,我怕你不成!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从老子手里将钱取走了!”
那汉子见王庆都准备动手了,当下往前迈上一步,抢到近身处,提起双拳,朝着王庆劈脸打来。王庆侧身一闪,就势扯住那汉的臂膀,一拉一推,用右肘向那汉胸脯上一搪,右脚顺势将那汉子左脚一勾。那汉子用的是蛮力,哪里解得脱这跌法,扑通一声往后颠翻,八脚朝天,背脊着地。那些围拢过来看的人,都笑起来。
那汉正要挣扎起来,却被王庆一步上前踏住,照脸面上只顾乱拳打下。那在先前放囊的汉子走过来,也不解劝,也不帮忙,只顾一把将桌上的钱都抢去了,转身就走。王庆余光扫见,心里勃然大怒,一把甩开,弃了地上汉子,大步飞奔赶去。眼看就要追上那厮了,只见人丛里闪出一个女子来,大喝道:“那厮不得无礼!有我在此!”
王庆被这一嗓子惊了,他从来不曾见过女人有这么犀利的嗓门,定睛看那女子,只见眼大露凶光,眉横显杀气。膘肢坌蠢,全无婀娜风情,面皮顽厚,全靠粉脂铺垫。异样钗环插一头,时兴驯镯露双臂。
那女子有二十四五年纪,她一面朝着王庆冲上来,一面脱了外面的衫子,胡乱卷做一团,随意丢在一个桌上,露出里面的箭小袖紧身,鹦哥绿短袄,下穿一条大裆紫夹袖裤儿,急步冲上前来,提起拳头,朝着王庆打来。王庆见她是女子,又见她起拳便有破绽,心里不禁又起yin心,有意耍她,故意不用快跌,也拽开双拳摆个门户,左挡右打使出解数来与那女子相扑。
那女子拽开拳头使出“大四平”,王庆见势立刻踢起“双飞脚”。那女人身后灵敏,急忙使出一套仙人指路,王庆心里暗暗一笑,立刻打出“老子骑鹤"当空一跃,让那女子从王庆裆下过去。那女子受了侮辱似得,当下拗起鸾肘就往王庆胸膛上砸,王庆冲拳打出一记当头炮,势侵额角。这女子使个盖顶撒花,王英耍个腰贯索。两个似迎风贴扇儿,无需多时便打的犹如急雨催花落。
此时那戏子粉头已经上台,可是,众人见这边男女相扑,都一齐围拢过来,把两人围在圈子中看,竟然没有一个人往那戏台子上看。那女子见王庆只有些个架隔遮拦之功,却没本事逃出她的手段,打心里就小瞧王庆,当下冷哼一声便觑个空,使出个“黑虎偷心势”,一拳带着风朝着王庆劈心打来。王庆将身子一侧,让那女子打了个空,收拳不迭,被王庆就势扭住,横出半寸脚尖,一扯一带,把那女子摔翻在地,众人眼看着王庆将那女子狠狠地摔在地上,可谁想那女子脸面即将就要着地,却又被他顺手儿抱起来,这个势,叫做“虎抱头”。
王庆带着坏坏的笑,调戏着说道:“可别脏了衣裳,那是再来怪我冲撞了美人,这可是你自己投怀送抱的。”
那女子非但毫无羞怒之色,反倒将两条玉臂轻轻环上王庆的腰身赞道:“啧啧,好身手!遇着英雄,老娘也认栽了!”
那边输钱挨了打的,与这放囊抢钱的两个汉子,这时候两个折过来,分开众人,一齐上前喝道:“驴牛射出来的兔崽子,这般胆大!怎敢来戏耍我妹子?!”
王庆扭头一看来人,顿时松开那女子,冲着那两人喝道:“王八羔子自己输了不说,来抢了老爷的钱,还敢来这般口出狂言!”当下王庆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来,拽拳三个人便要厮打。
众人一看又要开打,好事子弟们不仅爆出一声欢呼来。这个时候,只见一个人从人丛里冲出来,横身隔住了两边的人,双臂一伸出来挡开六个拳头,口里慌忙地高声叫道:“李大郎,不得无礼!段二哥,段五哥,也休要动手!都是一块地上的人,有话都好好地说!”
王庆收了拳头看时,这人正是范全。三人真个都住了手,范全连忙向那女子赔不是道:“三娘拜揖。”
那女子也道了万福,那杏眼一转,流光溢彩地便问:“这李大郎是院长亲戚么?”
范全微微笑着说道:“是在下表弟,得罪了,还望宽恕则个。”
那女子拿眼瞟了王庆一眼,满眼都是爱慕之色,说道:“人长得俊秀,这拳脚也出色!”
王庆听得出那女子对自己有些意思,但是那范全口里所言的那两个“段二哥,段五哥”夺了他的钱,还这般嚣张,实在让王庆忍不住要好好教训教训,叫他们知道王庆爷爷的厉害。当下便对范全说道:“表哥,叵那厮是自己输了钱,反教同伙儿抢了我的。”
范全笑笑说道:“这个是二哥五哥的买卖,你为何来闹他的场子?”
那边段二、段五四只眼只看着他们那宝贝妹子,一副都由她断决的脸色。那女子绽放开笑容说道:“看范院长的面子,就不必和他争闹了。取锭银子来!”
段五见妹子劝他,又见妹子对那厮很有好感,说道:“是我输了,喏,给你便是了。”当下有妹子给的台阶下,只得取出那锭原银,递与妹子三娘。那三娘又拿给范全道:“原银在此,拿去吧!”说罢,便扯着段二段五,回头最后看了一眼王庆,分开众人去了。
范全也回身扯了王庆,分开众人迳直回到草庄内。进了院里来,范全埋怨王庆道:“俺也是看在娘家亲的面上,担着灭门的大罪,留哥哥在此,为的就是倘遇有一天大赦天下,那时再与兄弟谋个营生。可你却怎地这般!那段二,段五,在这地面上是最刁的人,那妹子段三娘,更是个厉害的角儿色,人们都躲之不及,救你敢惹,没听见人们起她个绰号儿,唤她做“大虫窝”。良家子弟,不知被她诱害了多少。她十五岁时,便嫁给个老公,那老公是个老实巴交的人,不到一年,被她残忍炙杀了。那女人心计本事都很是了得,和段二、、段五专门在外霸王横行,赚那专断的钱儿。邻近村坊,哪一处有不怕他们的?他们每次请了那戏子粉头来,专们就为勾引人们前来赌博。哪一张桌子,不是他们的圈套?兄弟,你怎地却要到里去惹是招非!倘或露出马脚来,你招得这场祸害,可是不小。”
王庆被范全说得顿口无言,心里这般一想,也觉得自己今日鲁莽了些,不该这般抛头露脸地去赌,也只怪这赌瘾上来,让他下手狠了些,若是能故意输两个给那厮,也不至于闹出后面的这一场来,若不是范全出来,一时性发起来,再打出个人命啥的,又该如何办。想到这里,王庆心里满是懊悔。
第三章 段家庄重招新女婿
范全这一顿苦口婆心的劝解,将王庆说的很是惭愧,见他一副灰头土脸的丧气模样,范全突然觉得自己说的有些多了,便起身对王庆道:“我要州里去当值,明日再来看你吧.”别了王庆自去城里去了。
且说当日王庆,思量至晚,随便吃些便歇息了,一宿无话。
次日,刚刚梳洗完了,只见庄客进来报道:“段太公来看大郎了。”
王庆不晓得这段太公是何人,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为何要来看他,但出于礼节只得到外面迎接。当面见了,却是皱面银须的一个老叟。王庆请到里面,叙礼罢了,分宾主坐定。段太公将王庆从头一直看到脚下,点点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道:“果然魁伟身姿!”便问王庆哪里人氏?因何到此?范院长是足下甚么亲戚?曾娶妻也不?
王庆听他问得跷蹊,便捏造一派假话,支吾说道:“在下西京人氏,父母双亡,妻子也死过了,与范节级是中表兄弟。因去年范节级有公干到西京,见在下独自一身,没人照顾,特意接了在下到此。在下颇知些拳棒,待后觑个方便,就在本州讨个出身立足。”
段太公听罢大喜,便问了王庆的年庚八字,就幸喜辞别去了。
过了半晌,王庆正在疑虑这老头今日所来的目的,这个时候又有一个人推开柴扉进来,扬声就问道:“范院长可在么?这位就是李大郎吧!”那人见王庆从屋里走出来,便正迎着他走过来。
二人相互这么一看,都有些面面觑,错愕相顾间都在心里想量道:“怎地这么面熟,在哪里见过不曾。”
叙礼罢,王庆正欲动问,恰好范全也到。三人坐定,范全笑着问道:“李先生为何到此?”
王庆听了这句,猛地的想起来了,这所谓的李先生,他是那个卖卦的李助。
而那李助这时候心里也想起来:“他是东京人,姓王,曾与我问卜。”李助心里如是想,但今日有要紧的事在身,还顾不得这些,便当先转身对范全说道:“院长,小人一向不曾多来走动走动,对院长亲表也不相熟,敢问您可有个令亲李大郎么?”
范全一听,拿眼看向王庆对李助说道:“这个便是我兄弟李大郎。”
王庆生怕被这厮看破了身份而引火烧身,昨日范全也说的清楚了,万一暴露身份,那范全也是抄斩的死罪,当下王庆赶紧接过话头来说道:“在下本姓是李,那个王,是外公姓。”
李助见王庆有意遮掩,心知他也想起我是谁了,当下拍手笑道:“小子好记性。你说你李,但依我说,是姓王,当年咱们可曾在东京开封府前相会过。”
王庆见他说出底细,当下低头不语,想看看这厮所来究竟何意,若是心生恶意,索性当下结果了这厮,以除后患。
但李助却对王庆很是客气地说道:“自从当年别后,我就回到荆南,路遇异人,授以剑术,以及通晓八卦掐算的妙诀,因此江湖上都叫我做“金剑先生”。近日在孟州,听闻此处有热闹可看,特意到此赶集做些生意。那段氏兄弟知我有剑术,特意要我教导他们击刺之术,因此才留我在家。方才段太公回来,把你的生辰拿来让我推算,呵呵,哪里有这样好八字?!日后贵不可言啊。目下红鸾照临,应有喜庆之事。段三娘与段太公大喜,欲招赘大郎为婿。我乘着今日吉日,特到此为月老。三娘的八字我也看过了,寻常男子招架不住,因此克夫,但兄弟你的命硬,由她一衬就十分旺夫——这是铜盆铁帚,正是一对儿夫妻。真真是天造地设!”
范全听了这一席话,沉吟了一下,心下暗暗思量道:“那段氏刁顽,若是让兄弟娶了她,好景不长,前车之鉴就是铁证。但如果不允这门亲事,必然要与他们结下冤仇,日后有个破绽,为害不浅。只能将机就机罢!”便对李助笑着道:“原来如此!承段太公和三娘的美意。只是我这个兄弟愚蠢,怎好做人家段家的娇客?”
李助也听说了段三娘的轶闻旧事,心里知道范全的顾虑,当下也不拆穿,笑道:“啊呀!院长就不必太谦了。那边段三娘是不住口的称赞大郎哩!日后恩爱,非同常往啊!”
范全道:“若是如此,那就好极了!在下虽然可以替他主婚,但还是要看他自己如何。”
王庆那日也瞧见了那女子,虽然比寻常的女子腰身大些,臂膀也壮实,但是模样还是有些娇媚之色,不似那些村姑的俗气,王庆在这里一个人也腻歪,若是有个美娇娘,也好承鱼水之欢,当下想也不想就一口应了。
范全心里忐忑,但是事已如此,便从身边取出五两重的一锭银,送与李助道:“村庄没甚东西相待,这些薄意,休要退却,事成之后,另当重谢。”
李助推托道:“这怎么使得!”
范全道:“惶恐,惶恐!眼下只有一句话:俺兄弟今生大事都交到您的手里了,凡事都望周全。”
李助是个算卦的出身,早就看出王庆的不同寻常,即便是不得银子,这事也要帮段家促成的,当下得了银子,更是欢喜,千恩万谢的辞了范全和王庆,便来到段家庄回复,哪里还管他甚么同姓异姓,好人歹人,都一味撮合。再加上段三娘自己看到了中意的对象,平日里一家人都怕她的,就算是段太公,也不敢拂逆她的意思,所以这件事一说就成。
李助两边往来说合,指望多说些聘金,月老方旺相。但范全恐怕行聘播扬惹事,王庆的身份实是个隐晦的东西,不想夜长梦多,因此主张能省一概都省。那段太公也不喜繁杂,也同意范全的主张,能省去的繁缛礼节都一并省了,直接择日成亲。李助掐指一算择了本月二十二日,宰羊杀牛,网鱼捕蚌,只办得大碗酒,大盘肉,请些男亲女戚吃了一顿喜酒,其笙箫鼓吹,洞房花烛,一概都省了。范全替王庆做了一身新衣服,送到段家庄上。范全因官府有事,先辞别去了。
王庆与段三娘交拜合卺等项,也是草草完事。段太公摆酒在草堂上,同二十余个亲戚,及自家儿子、新女婿与媒人李助,在草堂上吃了一日酒,至暮方散。众亲戚路近的,都辞谢去了;留下路远走不了的,乃是姑丈翰夫妇,表弟丘翔老小,段二的舅子施俊男女。三个男人在外边东厢歇息;那三个女眷,都是些个不老成的人,搬了些酒食与王庆和段三娘暖房,嘻嘻哈哈,又喝了一回酒,方才收拾歇息。这时候,早有丫头老妈子到新房中铺席叠被,请新官人和新娘子安置,丫头从外面拽上了房门,自各知趣地去了,独留下段三娘和王庆两个在房内。
段三娘从小就出头露面,何况又是过来人,对那事儿早就算是轻车熟路,也不害什么羞,坐在梳妆台前卸了粉黛钗环,就来到床边,不等王庆动手就自己一颗一颗地将扣子解开,脱掉外面的衫子。而那王庆是个风流子弟,他自从吃了官司之后,也有好久不曾碰过女人了。这面前的段三娘黑眉大眼,虽然不比娇秀的牛氏妖娆窈窕,但在这灯下瞧着她一件件地衣裳脱去,那份妩媚不同寻常,也不知是不是这几日将王庆饿的色急还是那段三娘天生就有勾引王庆的媚骨,反正是把个王庆看的口干舌燥,欲火焚身,当下便上来搂住那妇人,一把将那红肚兜扯下来,敞开胸膛,露出两个丰满的房来,王庆yin心荡漾,正要扑上来吸吮。段三娘看着王庆猴急,一掌轻轻打个耳刮子道:“急什么,等脱了裤子先!让你吃个够!伺候不好老娘,看怎么收拾你个小白脸!”说着两人便嬉笑打闹着搂抱上,钻入被窝里,共枕欢娱。
当夜新房外,那方翰、丘翔、施俊的老婆,都是经事的少妇,方才同王庆、段三娘吃了酒离开后并没有回房,各个红着脸儿,叫了段二、段五的两个老婆,都一起悄悄地到新房外,隔板侧耳窃听。房中的一声一息,都能被她们件件听得清楚仔细。那王庆是个风流人,颇知房中之术,他见那段三娘非比寻常,竭力奉承。不过多时便弄得那段三娘娇声乱喘,言娇语涩爽的直呼直喊,浑如莺啭花间。而那王庆更有无数新奇床术,段三娘与其说在享受,倒不如说是被王庆把玩,全身不着一丝罗袜,王庆肩膊上担着两只赤脚,枕头边堆着一团乌云。真叫个,不发海誓山盟,**地千般旖旎,没有羞云怯雨,揉搓地万种妖娆。
外面这些少妇听到情浓深处,一个个都心如揣兔,脸蛋潮红发烫,轻咬朱唇,明明听不下去却又舍不得离开,不知不觉间身下的罗衫儿也都湿透了。
第四章 闹洞房好景不长
众少妇正躲在窗下墙根那里屏气凝神听得心摇神驰,你绰我捏之际,只见段二抢进来大叫一声:“好啊!好啊!你们这些妇道人家,也不知道利害,还在这里笑耍!”
众少妇见被人瞧见了,心里都捏了把汗,可是谁也不舍得就这样走了,毕竟这听窗也是闹喜,就没理会段二那一本正经的呵斥。
段二不去理睬她们这些妇道人家,扯着嗓子又朝这屋里喊道:“妹子,三娘,快起来!快起来!你上招了个祸胎!”
段三娘正爽在受用处,听得外面叫喊,也不怕他们听见**,在娇喘之际反倒嗔怪段二,便在床上一面与王庆做,一面胡乱答道:“大半夜的有甚事,值得这般大惊小怪!”段三娘说罢,王庆又是一阵冲刺,直将段三娘送到云端起,咿咿呀呀地肆无忌惮地纵声叫起来。
段二听了愈发急了,一跺脚又扯着嗓子喊道:“火燎到鸟毛了!你还在这里不知死活!”
王庆心中本来就是个有鬼的人,当下听得段二这话事出急切,想来不是什么小事,这才赶紧刹住,慌忙教老婆穿衣服,一同出了房来询问,那些妇人家见了都一哄跑散了。王庆刚刚迈出房门,还来不及开口,就被段二一把扯住衣领,急急匆匆地来到前面草堂上,范全早就在这里急的如热锅上蚂蚁似得。随后段太公,段五,段三娘都到了。
一问缘由,却是新安县龚家村东的黄达,调治好了打伤的病,被他访知王庆踪迹去处,昨晚到孟州报知州尹。州尹张顾行,押了公文,便差都头,领着士兵,来捉凶人王庆,以及窝藏人犯的范全和段氏人众。范全因与本州当案薛孔目交好,密地里先透了个消息。范全弃了老小,一溜烟逃来这里报信:“顷刻便有官兵来也!若是抓着,众人个个都得吃官司!”
众人听了跌脚捶胸,家里好似掀翻了天似得,众人一听官兵随后要来抄家都变得慌乱而暴躁,都去骂王庆羞三娘。正在闹吵间,只见草堂外东厢房里走出算命的“金剑先生”李助。李助倒是不慌不忙地上前说道:“列位若要免祸,还须听在下一言!”众人一齐上前拥着来问。
李助道:“事已如此,三十六策,走为上策!”
众人惊了道:“走?走到哪里去!”
李助说道:“远的不说,这里西南外二十里,有座山叫做孔山。”
众人道:“那里是强人出没,如何去得,一旦落草,那可是万劫不复之路。”
李助笑道:“列位怎地这般愚钝!你们如今不去落草,哪里还有活命的道理,都被绑去咔嚓杀头了,若是落草好歹可以保住性命,日后绿林军攻破孟州,我等出一把力,就可以在绿林军旗下立身,扬名立万如何不好!何况,王庆命中该走这一遭!”
众人将怨毒的目光扫过王庆,又赶紧问李助道:“那孔山我等素不往来,今日落草,人家怎肯收留?”
李助道:“这个不必你们发愁,房山寨主廖立,与在下颇是相识。他手下有五六百个喽罗,官兵都不敢收捕。事不宜迟,快快收拾细软等物,都到那里入伙,方能避得大祸。”方翰等六个男女,恐怕日后捉亲属而受到连累,觉得金字先生的策划也好,又被王庆、段三娘几番教唆撺掇,众人无可奈何,只得都横下一条心上了这条路。
众人一发把庄里有的没的细软等物,即刻收拾,尽教打包装了,一并点起三四十个火把。王庆、段三娘、段二、段五、方翰、丘翔、施俊、李助、范全九个人,都收拾齐备,每人跨了把腰刀,拿了朴刀在手,招集庄客,愿去的也有四十余个,俱都拽扎拴缚停当。王庆、李助、范全当头,方翰、丘翔、施俊保护家眷在中。多亏得那五个少妇,都是锄头般的大脚,和男子一般能走的出路,夹在在队伍中也不累赘。段三娘、段二、段五在后,把庄上前后都放起把火,众人都执器械兵刃,一哄望西南而走。邻舍及近村人家,平日敬畏段家人物如虎,今日见他们明火执仗,又不知他们的底细,吓得一个个都关门闭户,哪有一个敢出来拦挡。
王庆等刚刚走出四五里路的时候,就遇着都头带着士兵,伙同黄达一同奔过来捉人。衙门的人迎面发一声喊就挥刀直奔杀过来,那都头上前来还没有来得及挥动大刀显露本事,早被王庆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把那厮斩为两段。李助、段三娘等见王庆手段高强,已经擒贼擒王了,便当下斗意高昂一拥上前,杀散士兵,不等黄达走脱,也被王庆赶上前去杀了。
王庆等一行人杀了官兵,趁着夜幕,匆匆赶路来到孔山寨下已是五更时分。李助与众人计议,自己先上山去,诉求过廖立,这才好领众人上山入伙。寨内巡视的小喽罗,见山下火把乱明,早去报知寨主了。那廖立疑是官兵,他平日欺惯了官兵没用,连忙起身,披褂绰帽,开了栅寨,点起小喽罗,下山拒敌。王庆见山上火起,又有许多人下来,心知强人下山,管他来意善恶先做准备,众人都齐齐抽刀在手。
知道廖立冲到山下来,才看清山下竟然是许多男女,并非是什么官兵。廖立心里觉得怪了,这方圆几里都是他的地界,就算是官兵也很少踏足,更别说那些百姓了,即便是过路也都绕的远远的,哪里有这般突兀的人。
廖立立马横刀地喝道:“你们这伙鸟男女,如何来惊动我山寨,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胆子不少啊!”
李助上前躬身,毕恭毕敬地说道:“大王,是劣弟李助。”李助随即便把王庆犯罪,及怒杀管营,杀散官兵的事,略述一遍。
廖立听李助说得王庆这般了得,又有段家兄弟相助,而听那李助的口气也更是向着王庆,这让他不禁心里暗暗思量,他们来势甚重,而这里只有我一人,若是收留,恐怕日后受他晦气。于是当机立断要打发他们上路,顿时翻了脸对李助道:“我这个去处小,容不得你们。”
王庆听了这句,心下思量:山寨中只有这个是主儿,先杀了此人,小喽罗何足为虑?想到这里,当下便指着廖立喝道:“老子累了,既然来了,就走不动了!”说罢便挺着朴刀,直取廖立。那廖立也听得大怒,挥刀催马来迎。
段三娘恐王庆有失,脚下生风,也挺着朴刀来助。
王庆、段三娘与廖立斗不过六七个回合,不等那些喽啰抢上来帮把手,廖立就被王庆觑见个破绽,一朴刀搠翻,段三娘赶上,再加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廖立做了半世强人,没想到,至此化作一场春梦!王庆提朴刀对着那些不知所措的大小喽啰喝道:“如有不愿顺者,廖立为样!”
众喽罗见王庆杀了廖立,谁敢抗拒?前面几个带头放下兵器投降,后面的也就纷纷投戈拜服。王庆领众人上山,一并上到寨中,此时已是东方发白。那山四面,都是生成的空洞,如房屋一般,因此叫做孔山,属孟州管下。当日,王庆安顿了各人老小,计点喽罗,盘查寨中粮草、金银、珍宝、锦帛、布疋等项,杀牛宰马,大赏喽罗,置酒与众人贺庆。因为王庆本事大,众人都服他,遂推王庆为寨主,一面打造军器,一面训练喽罗,准备迎敌官兵,不在话下。
且说当夜孟州差来擒捉王庆的一行都头土兵人役,被王庆等杀散,有逃脱的连夜回州报知州尹张顾行说:“王庆等预先知觉,拒敌官兵,都头及报人黄达,双双都被杀害,那伙凶人,都投奔西去。”张顾行听得大惊,次早起来清点士兵,昨夜竟然被杀死了三十余名,伤者四十余人。张顾行心里又气又怕,即日与本州镇守军官计议,添差捕盗官军及营兵,前去追捕。
张顾行派遣另一员都头带着差役三十名、官兵一百五十余名,一起朝着孔山来。等官兵到了山下时,王庆等人早就得了报信知道,将兵马早就在山腰上候着,等到官兵来了,先放了先锋兵马过去,从后队处杀下去,将官兵杀的手忙脚乱,就在先锋正要折回来相助的时候,“金字先生”李助也带着一队兵马杀下来,直打的那些官兵首尾难顾,惨不忍睹。孔山的喽啰虽然跟着廖立打过不少胜仗,但是孔山的喽啰却从未见过这么多厉害的头目,也没打过这般漂亮仗,当下都一个个斗气昂扬,从山上一口气杀下来,将官兵都杀的七零八落四下而逃。官兵逃回城去,仔细一点,官兵又损折了若干。
孔山寨喽罗日益壮大,王庆等下山来打家劫舍更是频繁。张顾行见贼势猖獗,一面行下文书,告知州府守御本境,拨兵前来,协力收捕,一面再与本州守御兵马都监胡有为计议捕。胡有为整点营中军兵,择日起兵前去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