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攻郓城用兵不吉(贰)
宋江暗暗转眸看了一眼史进的脸色,见那张俏脸上没有了往常的淡定自若,反倒有些不及所措和微微的慌张.宋江一面举起酒杯来,嗓音洪亮地说道:“一战功成!”一面看着史进迟疑了一下将酒杯端起来,和在坐的诸位将领一起举杯应和道:“一战功成!”
宋江笑笑和众人一起坐了下来,脸上露出了罕见的快意笑容来。这份快意发自宋江的内心,在坐的旁人,就是连比肩坐在身旁的史进都不晓得。宋江这笑是开怀是得意,得意什么,得意的不只是眼看着要逮着一个便宜——打下郓城县,无论从功劳还是威望上都会比攻下三庄强的多——宋江更得意的是自己的机灵举动,他生怕史进不愿将这个机会让给他,所以他在突然站起来将这个话说与手下众将听,如此一来,说出口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哪里有收回来的道理,而宋江方才故意留意了史进的表情,那副诧愕的模样,最让他快意。
这种快感就像是从别人手里抢回了自己心爱的事物,那种别人怅然无奈与自己的得意欢喜之间的对比,这才是最大的快感所在。在宋江心里,这郓城县简直就像是从史进手里抢过来的,那城里的官兵都是草莽之徒,没有什么本事,吓唬吓唬就溃不成军,眼下取这郓城县犹如探囊取物。而得了这等战功却要远远高于攻下三庄更要耀眼夺目,他宋江不但可以避免尴尬敲锣打鼓地载誉而归,而且他在山中的威信会就此增加一大截。而到时候,山寨里的兄弟们就不会讲目光都落在史进身上,史进打的下三庄,但他打的下城池,这一比之下,反倒是给了他自己不少脸面,若是亲信在山寨中鼓吹宋江,那也是有理可依,又据可查的。宋江想到这里,不禁心里愈发欢喜了,对着史进举起杯盏来说道:“兄弟,你休要多虑了,今晚我就带兄弟们出兵,你和他们好生把守营寨,不到天亮必有喜报!”
史进放眼看着众兄弟又推杯换盏热闹地喝将起来,眉宇间多了三分担心,身子朝着宋江的方向靠了过来,低声说道:“公明哥哥,此番去不得了。”
宋江一听顿时笑了,说道:“怎地此番又去不得了?”
史进左右看看说道:“今夜奔袭,为的是什么?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哥哥应该吩咐众人换了酒水,饱腹一餐,再密谈攻城方案。方才哥哥高调宣布,这隔墙有耳啊。”
“二郎放心,我这手下的兄弟,都是忠贞不二之人,各个沙场上骁勇善战,绝不是墙头草之辈。”宋江依旧笑着,他看着史进这般急了,心里愈发觉得抢到的这个便宜愈发值钱了。
史进还是觉得不妥,继续说道:“倒不是说兄弟们告密,只是……”史进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说,虽然是兄弟,但有些批评的话却也不能说的太直,特别是在这样一个场面下,但史进犹豫了两下,还是决定要讲,不然贻害无穷。史进继而说道:“公明哥哥,休怪兄弟口快心直,先前我来时,曾一夜在军营里巡查过,咱们的营寨布防,颇有些漏洞,许多军纪章法还欠严加施展,我看咱们军中兄弟守夜等,亦不踏实。”
宋江依旧是笑着,他方才见史进停顿,只当是史进语塞,后来史进说出这些来,宋江心里颇有不快,但是却都统统放在了深厚的城府里,说道:“整顿还是要整顿一下的,不过,这不是也没有出什么事么,何况,各军自有各军的特点,梁山的兵马不必绿林军,他们在梁山占据地利天险,防守是有些短缺,但是若是冲锋大帐,却个个了得,一个郓城县,不成什么问题。”宋江这话,绵里藏针,将史进的绿林军也讽刺褒贬了一番,此刻顿了一顿,还带着笑道:“不知兄弟方才意在何处?”
史进心里想,多亏三庄的人马没有分出精力前来劫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但史进也不过是在心里想想,没有说出来,而是继续顺着着话头说道:“公明哥哥,不是兄弟我掣肘,难不保有朝廷的人鱼目混珠而入。饶兄弟进一步问一句,梁山兵马可编过方阵营连?”
宋江被史进问住了,只得轻轻一笑摇摇头。
史进接着说道:“没有营连,官府的人只要换一身皮就可以在咱们的营里走动,兄弟的意思就是,万一有奸细听到了,岂不是要坏事,哥哥去了,必然要吃亏。”
宋江听罢,也觉得有三分道理,可是,好不容易逮着这么一个机会,何况史进原来就打算夜袭,宋江还是宁愿相信史进这是故意要来拆台,当下,坚定地说道:“那官兵能有什么能耐,就算是告诉他们老爷来打他的城池,又能怎样?”说道这里,宋江脸上没了笑意,掷地有声地说道:“郓城县已在吾手中亦!”
史进不劝他还好,史进愈发劝他,宋江反倒越要固持己见,最后宋江将酒杯端起来,说道:“我意已决,兄弟休要再劝了,来喝酒!”
史进无奈,见宋江话音多有固执,事已过三,也不能再劝了,当下便勉强挤出一丝笑来,举起酒杯,和宋江一干而尽。
宋江这时候发话了,说道:“兄弟们,酒且至此!填饱肚子,夜袭郓城。”
众好汉听了都停杯吃饭,个别贪杯的,想李逵之类,还是最后偷偷大口喝了最后一碗这才扯了一支羊腿啃了起来。宋江这时候又说道:“告诉兄弟们一个秘密,是我在郓城县当押司时就晓得的,郓城县的都尉纪卓宏天生好酒,从来不过问营房操练之事,手下多是贪杯之人,上梁不正下梁必歪。”此话意在给兄弟们心里一个底子,叫他们好生攻城杀敌,说罢又道:“我早就听闻,在这厮宅子下有一个十丈见方的深窖,里面窖藏了数之不尽的美酒,其中多有从各地百姓掠来的数十年的好酒,等打下郓城县,我将那些美酒都抬上来,赏给诸位,大家到时候,痛快一夜!”
“好!”众人高呼一声罢了,都大口吃肉,待吃得饱了,宋江便将席子一扯,将左右伺候的喽啰都屏退了,要关起门来制定一套攻城的方案了。
宋江当即取了纸笔来,胸有成竹地将郓城县的地图描绘纸上,然后四角沾了酒水,就此贴在身后的屏风上,指着郓城县说道:“诸位兄弟请看,这就是郓城县,东面望城门,西面海昌门,南面德兴门,北门贵仪门。兵马超不过两千,不然他们也不会援兵不到不出城救援,现在援兵都被在扈家灭了大半,逃回城的都是些半死不活的残兵败将,现在城中外强中干,成不了什么气候,左右也不会有什么援兵,此番出击,休要有所顾虑。这郓城县的城池高三丈,眼下没有攻城的云梯,强上不得城,眼下只有强行攻城,说起来,这城门只有德兴门最薄弱,我们就从这里攻打。”
祝彪听着宋江这自负的话心里怎地都觉得不痛快,心里记得扈太公说的话,当下便照葫芦画瓢,将原话套用过来硬邦邦地问道:“那皮光秋虽然在扈家庄折了人马,但此番回去必然会禁闭城门,严加防守,就算兵力不济,可是你们兵临城下又如何打的进去。管你怎地叫骂他都会龟缩不出,就算是强攻,疾走起来也得有个时间,他们城楼上又有强弓劲弩、檑木灰瓶,箭羽的射程一百五十步,到了门口还没有将城门砸开,上面就都一番打将下来,到时候,只怕连城门都撞不开。”
祝彪这话说的颇有些生,特别是一口一个你们你们的,说的宋江心里不快,这时候,李逵已经耐不住站起来指着祝彪骂道:“兔崽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败军之将,闭了你的鸟嘴,你没那攻城的本事,休要小看了旁人!”
祝彪听得这黒厮呵斥,虽然看这人魁梧,面相凶恶似鬼,但当众受了这等羞辱,加上年轻气盛,哪里还忍得住,当下勃然大怒,脖颈的青筋都暴起来大声吼回去道:“黒厮,你骂谁!”
“骂得就是你,毛都没长齐,就……”
“住口!”宋江一拍桌子,顿时静了,呵斥道:“没上没下,成何体统,这里安是你们争锋之地,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哥!”
“是他先无礼……”李逵不服气嘀咕了一句。
宋江咬咬牙,心里正是为这个有勇无脑的李逵生气,方才他看似骂两人,实则这话锋重点处处都落在祝彪身上,谁想这黒厮填了这么一口,只得转过脸来,呵斥李逵一句道:“他不没规矩,你还不没规矩了不成!”
李逵狠狠滴瞪了祝彪一眼,拿手笔画着砍过去的样子,便负手一屁股坐下来,不说话了。
史进听得出这宋江这两句话里,对祝彪意见甚大,怕闹出什么别的差错了,便陪着笑脸说道:“公明哥哥,休要动怒,都是自家兄弟,何必认真呢。”
第二百三十二章 攻郓城用兵不吉(叁)
仗还未打,这大帐里就弥漫着火药味,这着实是件让人不快的事情。眼下祝家庄等人刚刚归顺,虽然手刃官兵已经算是递了投名状的人,可是,在他们心里,当初与梁山的争斗并非可以痛快到一笑泯恩仇的地步,毕竟有所死伤,就有所怨毒,这些都需要用时间和兄弟情义来冲淡,两伙人之间如果说没有间隙,史进都觉得这是在自欺欺人,但这夜需要宽容和大爱来弥补,若是这样的内杠在继续下去,无异于将这中间的隔膜生拉硬扯,越来越分生,伤害是相互的,谁也没有好处,反而要坏了大事。
史进一念想到这里,不得不将这事圆滑过去,考虑到祝彪的感受,便继续说道:“初生牛犊不怕虎,成大事者,须有这样的胆魄,若是想成就一番经天纬地之大业,更需要这样的后备之军。若是人人都打马虎眼,上上下下都恭维,那岂不是步了大宋的后尘,你我耳边再无半句忠言。”说道这里,史进看着李逵又不服气,似有站起来反驳之意,当下话头不停,丝毫不给他插嘴的机会,而李逵也不敢再史进面前放肆,史进继续道:“何况祝彪说得也不无道理,这郓城县兵马虽然不济,但毕竟占尽地利,攻开城门之后,这倒好说了,只是如何接近城门,这倒是要费一凡脑筋了。”
祝彪听得史进在言语和支援自己,方才丢掉的面子也都大有挽回,当下也不再是气如斗牛的模样,多少也晓得收敛,当下安安稳稳坐下去,不再开口了。
宋江听得出史进心里的意思,心里无形间已经将三庄之人与史进画在了一个圈子里,俨然不是一条道上的人,虽然心里不爽,可是,史进这些话说的既不过分,又还在理,当下也不能再批驳史进,这如何攻到城下着实成了一个摆在眼前的问题。
宋江紧紧地抿着嘴,沉默了一下才缓缓地开口说道:“诸位有什么良策?”
“眼下没有盾牌遮蔽,不然由他们乱箭射下来,那又有什么可怕。”邓飞说道。
宋江说道:“我早就想到了,只是,盾牌山寨里有,但也不过是圆盾,数量也不足五百多,远水解不了近渴,谁还有什么更好的主意?”
“若是能推得几日,倒也好了,我们可以挖条地道进城里去,这般一来岂不是省去不少功夫。”欧鹏说道。
林冲当下说道:“这法子,我们当初用过,武松和……”林冲本想说张青,可是,张青眼下“叛逃”到了朝廷去当官,眼下不愿提及这些节外生枝,当下便硬生生地吞了这后面的名字,转口说道:“兄弟们就是靠着一条地道进了鬼屋巷,若是说起来,这一条地道也有将近十里地长,派了五百多人修筑了七天七夜。”
宋江听了,心道这修筑地道是万万不成了,但日后却也有参照的价值,只是,武松兄弟投靠了史进,这着实让他有些“痛心疾首”,原先他还四下打听武松的下落,本来想拉拢武松来自己身边某事,这般一来,自己的力量不知要比现在壮大多少。宋江当下顺口问道:“不知武松兄弟那一仗打得如何?”
“他带了不到千数人就将城池打下来了,武松兄弟骁勇之极,后来兵锋所指之处,官兵无不闻风丧胆,弃城而逃。”史进说道。
宋江点点头,似有所失,带着一贯的笑,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史进继续说道:“眼下公明哥哥既然决意攻城,我倒是心有一计。”
宋江抬眼看着史进说道:“贤弟但说,愿闻其详。”
史进说道:“我见军中多有平车之物,我们何不将这车帐之物稍作改造,便可抵挡箭羽。”
杨林听了大受启发,当即接口说道:“大帅说的不错,我们可以将平车的轮子卸掉,便是一个硕大的平板,如此由数人举着岂不是可以抵挡箭羽。”
宋江听得点头,说道:“就这么办。”当即便下令说道:“李逵、李俊、穆弘、邓飞!”
“在!”诸位点名的将领都站出来。
“你们带两千兵马做先锋,攻开城门,杀上城头!”宋江说道。
“喏!”
“张横、张顺、黄信、欧鹏、杨林!”
“在!”
“你们带两千人马分作左右两翼,广散人马,多打旗帜火把,擂起战鼓,虚张声势,旨在唬破贼人之心!”
“喏!”
“秦明、花荣、戴宗、杨雄、石秀、马麟、王矮虎!”
“在!”众将应了。
宋江说道:“也给你们三千兵马,一旦前锋攻下城池,你们便紧随其后,冲杀入城,剿灭残兵,控制其余三门,诸位切记,莫要伤害郓城县县令!其余者放弃抵抗放下兵刃者不杀,顽固抵抗者杀无赦!”
“喏!”
“出发!”宋江霍地站起来大喝一声,众人纷纷抱拳,便赶紧下去集结兵马去了。
就在众人得了将领全部鱼跃而出之后,这大帐里,余下的人都是史进的人了,林冲这时候说道:“我们……”
宋江笑笑对诸位说道:“众位兄弟先前辛苦,今夜留守大营,养精蓄锐。”
祝彪和扈三娘当下听得大怒,霍地都站了起来,正要发作,史进伸出一只手,像是在空气中无形间将两人的冲动都按捺住了一般,说道:“公明哥哥,此番征战变数甚多,千万小心,后方大营权且放心,有我在万无一失,只是,有一事,还望哥哥成全。”
宋江点点头。
史进说道:“在扈家庄时,我曾答应扈家,定要他们手刃仇家皮光秋,还望哥哥吩咐众兄弟一声,捉的这厮,留个活**予扈三娘处置。”
宋江转眸看了一这个曾经从他营里逃出去的女将,原先安奈下去的不爽又浮现上来,但依旧笑笑说道:“既然是扈姑娘的事,那就自然是我宋江的事,放心便是,这仇必报!”说罢,宋江转身便走。
史进看着宋江的背影,一种莫名的不祥之感萦绕心头,就在宋江撩帘出去的一霎间,史进脱口呼道:“公明哥哥!”
宋江顿住脚步回过头来,看着史进。
“千万小心呐!”
宋江点点头,迈步去了,不过多时,便听得宋江的营内军马嘶鸣,一声出战的号角吹罢,便是纷杂的脚步马蹄声响,直到越来越远,再也听不到了。
史进当下吩咐林冲,安排好了两营的营防这事,众人便随着史进一起回了绿林军的大营里来。
时迁已经是第二次被俘虏,眼下救出来显然不想第一次那般腌黄瓜的模样,眼下的时迁经过这一劫,愈发显得沉稳了许多,其间经过史进在中间的撮合,时迁等人与祝家众人关系明显缓和,都愿意摒弃前嫌共成大事。时迁虽然被俘虏,虽然也吃了些皮肉之苦,但比起先前那一次来说,好在祝家没有怎地折磨他,后期还有李应在暗中照料,那些过节时迁也看的淡了,心里非但没有埋怨,反倒是提大哥能够收复这么多骁将而心生欢喜,饱餐一顿之后,脸面上愈发显得容光焕发。
旁人不插话,时迁开口了道:“大哥,郓城县当真如他们这般不济么?”
史进听了,看向时迁,在坐的众人都转脸来看时迁,史进晓得时迁这话里,必然有什么说法,当下便很当一回事地问道:“贤弟,莫非你知道什么?!”
时迁谨慎地点点头说道:“我当初走到郓城县时,就发现一个很怪的事情,在城头上的官兵并不多,但是,在城西偏僻的一个校场上却凭空多了不少土灶,但场面上却没有什么帐篷,也没有半个兵丁的模样,当初我看的惊奇,还特意留心去看了看,数了一数,那些都是一半埋在地下,一半留在上面的无烟灶,都是崭新崭新不沾一点烟灰,显然还没有用过新开的,差不多有五百多口,若是按咱们绿林军的伙食来算,少说这里也要安排五六千人。”
“五六千人?”史进心里也看到了疑点,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我是这般想的,但究竟有多少,我也不敢确定。”时迁补了一句,说道:“大哥,你说他们城里的兵马,也只有两千不到,怎地会造这么多的土灶,岂不是要新增兵马,当时我就想这必然是个重要的情报,故而我在郓城县里四处多走动了一下。”
史进晓得衙门是时迁不请自来的必到之处,所以便问道:“衙门里有什么特别么?”
“衙门里倒是没有,但我潜伏进县尉家里的时候,却在这厮的案前发现了一份文案。”时迁说道:“这文案里前面是一堆客套话,有些字俺也不晓得,不过是说些梁山势大的话,后面竟然提到朝廷会有一支一万人马的军队前来支援,为首的是个叫蔺什么的家伙,并不是你们宴席上所言的那什么皮。”
“一万人?”史进有些惊了,眼下驻扎在这里的兵马算起来,就有宋江先前带来的六千五百人,经过一番厮杀现在勉强有六千,现在都被带去夜袭了,而留在营里的,也只有晁盖先后拨与史进的两千人马,这加起来也不过八千人。若是那一万人马当真来了,那城里就有一万两千多的守军,军势浩荡,而那主将又不是皮光秋,而是一个姓蔺的人……这一切都让史进觉得敏感起来,他不禁想到,在祝家庄发生的一切,莫非这都不过是钓鱼之计?
想到这里,史进全身顿时窜过一阵战栗,霍地一下站了起来:“不好!”
第二百三十三章 攻郓城用兵不吉(肆)
“贤弟,在宴会上,你怎地不将这些说出来?”史进面有急色地说道.
时迁说道:“大哥派人把我们从祝家庄接回来的时候,我本想说,可是大哥去了扈家庄,我觉得这事需要私下禀告,所以在宴会上也没有主动提及,等那宋江宣布要打郓城县之后,我有心要说,可是,见有争执,我故意掖在心里。”时迁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宋江手下的人个个耀武扬威,这些山里人,没见过什么世面,倒是嘴上嚷嚷着攻城掠地,他们哪里晓得攻城掠地的不易,我看祝彪兄弟就说得对。”
祝彪听了,心里舒服,当下微微笑着看着时迁。
“大哥,恕我直言,宋江这是有意在争功,他故意将我们留在这里,可是,最后还是要我们来力挽狂澜。”时迁将最后的话说完,史进的脸已经煞白煞白的了。
祝彪当下也说道:“大哥,时迁兄弟所言极是,那宋江就是为了抢这个功劳。此番郓城县里有伏兵,他们必然还要我们支援。我看,这郓城县还非得是大哥前去不可。”
史进眉头一蹙,猛地呵斥道:“休要胡说。”顿了一下,缓和地说道:“这话休要再提,什么山里人之称,今后也不要再提,坏了梁山兄弟的义气,此番前来,只兵未带,都是晁盖大哥钦派人马,若是让不三不四的人听了传扬出去,岂不是要坏了兄弟大义,伤了晁盖哥哥的心。”说道这里,史进语气严厉了一分,也认真了一分,说道:“兄弟们,你们要记住,不论什么时候,梁山和绿林军都是一条战线上的兄弟,都是自家人,以后这样分裂见外的话就休要再说了。”
众人听了都当下应了。
史进当下传令说道:“魁二,你快马往郓城县走一遭,探看一下军情随时来报。”
“喏!”魁二得令,雷厉风行快步而去。
“栾廷玉率领一军,李应、祝龙、祝虎、祝彪、扈三娘为偏将,我给你一千兵马,连同祝家庄丁五百,共一千五百人。孙立率领一军,孙新、顾大嫂、解珍、解宝、乐和、邹闰、邹渊为偏将,我给你们一千兵马,连同先前伪官兵五百,也共一千五百人。”史进说道:“由你两只兵马随我前去接应。”
“喏!”被点名的众将一同站了起来,抱拳快步下去收拾兵刃在营前集结兵马去了。
众人都去了,林冲说道:“哥哥,兵马都带走了,这大营怎地办?”
史进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说道:“宋江此去只怕不妙,人都不一定保得住,哪里还顾得上大营,料那官兵也不敢来偷袭。”说道这里,史进拍了下林冲的肩膀,看着时迁说道:“你两人也与我同去,留一座空营在这里,在大营里头扎起草人来,靠外的披上几副铠甲,将营里的灯火尽数熄灭,只留一盏中军大帐的便好,如此,官兵即便来了,也多半不敢进来。”
时迁和林冲点了头,当下说道:“这事,我两安排人手现在就去办!”说罢两人也就此去了。
过了一炷香的功夫,营里数起了等身的许多草人,而两支兵马也在营外集结好了,史进挥手率领兵马火速前进。
因为有三庄的人在,对着周边地形了如指掌,当下便指出一条小道来,很快便到了郓城的地界上来,回归官道往前走了七八里路的样子,便可听得郓城县那边火色冲天,隐隐约约可以听得到喧闹厮杀之声。史进的心里经历不少厮杀,这一次却像是一只无形的手将他的心脏紧紧攥住。
“大哥,你说既然郓城县里有这么多兵马,他们还能打得进去么?”林冲在马上偏过头来问史进。
史进不敢想那些遮天蔽日的箭羽从城楼上射下来后的惨状,但史进总觉得这事情只怕没有这么简单,史进现在的心里好乱,他没有开口,紧紧蹙着眉头,像是两朵沉甸甸的积雨云。
时迁开口了说道:“有那么多兵马,休说让他们打进去,只怕就算是他们有车顶在头上,也靠不近城池半步。”
就在这时候,突然一个黑影骑着一匹快马而来,遇上史进当即下拜,起身后禀告道:“大帅,宋江先锋攻入城去了,后队正在尾随其后进入,似乎,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林冲和时迁对望一眼,脸上都是难以置信的模样。
史进却说道:“快走!只怕这不过是个陷阱,告诉全队,将火把熄灭!”将令传下去之后,除了朗朗月色模模糊糊能让众人看清五步之内的景物外,全军顿时隐没在一片黑暗之中。史进招了魁二入列之后,便一同快马加鞭往郓城县方向去。
果然,到了城外五十里处,便远远看到一队兵马从东门绕道而来,朝着南门杀了过去,显然那并不是宋江的兵马,显然是官兵早就在城外埋伏了一支兵马,瞧那犹如火龙一般的火把数,明显也有两千多人,而此刻在城里是愈发惊天动地的厮杀。
“两面夹击。”史进看清了那队官兵的意图顿时勒住兵马,止住兵马继续前行,随即发令说道:“栾廷玉,你带领手下兵马截住来人!”
“喏!”栾廷玉应了,当下一挥手里的长枪说道:“跟我走!”
祝彪、扈二娘早就等不及了,栾廷玉话音刚落,两个就并肩紧跟在栾廷玉的后面挥着兵刃冲了出去,后面紧跟着事李应、祝龙、祝虎三人,一队兵马就此在这六人的带领下,显得威风凛凛,直朝着那边的官兵截杀过去。
史进刚送走一队,便又说道:“孙立,你带手下一队人马,攻打西门,侧应宋江等人,切莫深入!”
“喏!”孙立应了,带着手下众人也飞马去了,只留下史进、林冲、魁二、时迁四人骑马站在原地。
“大哥,我们现在做什么呢?”林冲看着众人都飞马去了,他提着枪,拽着缰绳,带马转了一圈问道。
史进眸子落在那南城门上,说道:“进城!跟我走!”说罢驾地一声驰马飞奔而出,魁二、时迁、林冲三人紧跟其后。
此时的以李逵为首的先锋营已经撞开了城门,冲杀进去,之前攻城也并没有什么强烈的抵抗,只不过是些零零散散的箭羽射将下来,而攻破城池之后,这些第一次攻城的梁山军,第一次尝到了攻城掠地的快感,一时间全军连同在城外部署的宋江等人都沉浸在喜悦之中,如此顺利就攻破了南门,在宋江心里,攻城战役随着这一突破已经再无瓶颈,眼下已是“初战告捷”,结下来就是扫清余孽,那些都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了。
李逵好大喜功,又贪恋厮杀,今番攻城简直就是手到擒来,早就将一颗心狂放到爪哇国去了,再加上攻破城门之后又没有遇上什么有规模的抵抗,这下厮杀的可就痛快了,城门上的守军寥寥无几,李逵提着两把板斧冲在前面,左劈右砍,疯狂嗜血地将城上的官兵大卸八块,沐浴着官兵鲜血的李逵,在城头上畅快地扬天长啸,将宋军的旗帜一并砍到,令人插上了梁山的旗号。南城楼上被李逵带领下的步军杀的血流成河,俨然一副人间地狱,脚下处处都是鲜血,原来的青砖巨石,此刻都被血色和尸体所掩盖,而其中更有端倪也一同掩埋在了其中,而这都不是李逵这个粗枝大叶的人所能察觉的。
南城门攻打下来之后,宋江看着满城楼插上的自家旗号,顿时将腰里的刀抽出来,大喊一声:“杀!”便带着众人一同紧随已经随后冲杀进去的中军往郓城县里涌。
宋江驰马约过南城门时,他怎地也不会想到,这南城门他平素里走了多少次,来来回回,都没有这一次走的爽快,这郓城县,他活了三十年,土生土长的郓城县,就要是他的地盘了,城里的一切,都将由他来主宰。
宋江快意之极,一念之间,突然想到古人说人生快事“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哈哈哈,殊不知这攻城掠地的快感,更是别具一格,更是无与伦比!当初委身做一郓城县小吏,那时又有几人能料想我会有今日!
就在宋江快意地一路带人直往里面杀的时候,突然听得一声炮响,将宋江惊了一声,一时间城里火光跃跃,城里四面都是冲天的火把朝着这边汇集而来,而随机,梁山军中就被这场面震住了,队中有人惊恐地叫喊起来,宋江猛回头,只见来时之处火光四起,南城楼上沦为一片火海,刚刚在城头上站稳脚跟的梁山军立刻都成了一个个嘶喊疯狂的火人,在熊熊大火中翻滚着狂奔着,痛苦扭曲着一个接一个倒下去,也有的从城头上拖着一身的烈火和滚滚熊烟坠落下来。
“不好了!”一个先锋营派来的传信官在人群中好不容易寻到宋江,略带哭腔地喊道:“城里有埋伏,不好了!”
宋江听得那惊天动地的喊杀和惨烈一时的嘶号就晓得遇上了棘手的麻烦。
“不好了!有伏兵,二爷,撤吧!”那先锋营的传信官继续扯着嗓子拼尽全力地嘶喊道,周围的梁山军听了,顿时由惊愕演变为惊慌,由惊慌递增做了惊恐,眼看着军心由此撼动,那先锋营的传信官却还扯着嗓子喊,听得宋江心里恼怒之极,待那人到了身前,二话不说,手起刀落便将那来人砍了。
“乱我军心的奸细!”宋江立刀指天怒不可竭地喝道:“都是官兵的唬人造势,城里没有伏兵,兄弟们随我杀!”
第二百三十四章 攻郓城用兵不吉(伍)
“冲啊,抓宋江。”
“抓宋江,破梁山。”
“杀,杀啊。”
一时间郓城县里四面都是官兵抢天动地的喊杀声,将那冲进城去的梁山众人唬的魂不附体,那些喽啰虽然与官兵大大小小也打过不少仗,可是,却都是在山寨里,借着熟悉而有利的地形展开的极有把握的攻势,而眼下却与曾经大不一样了,宋江被中喽啰卡在街道中间,前不前后不后,而说实话,虽然他极力想要安耐住手下众人的军心,可是,自己却是个明白人,晓得这城里的官兵如此作势,其背后必然有雄厚的兵力,不是打虚枪,而宋江更是晓得在这要紧的时候,“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千万不能错的半分,可是,事发紧急,宋江心里更无良策,左右一犹豫,自己也很含糊,不知道城里官兵的布置和兵力的虚实,实在不知道个去处。
梁山这边的将令沒有及时地传达,而前后四千多人被堵在一条条街道里,实在像是被卡在洞口的巨蟒,进退维谷,宋江不甘心这样退出去,他也晓得手下的喽啰,很是担心万一喊撤,会前推后涌乱作一团,那时候局面就更不好收场了,眼下只有杀进去了,或许还有一拼,宋江心念一转,当下便大喊道:“不要停,朝前杀,冲进衙门者,重赏。”
宋江这一句号令传下去,很快就淹沒在四周的喊杀声中,原來在这个时候,街道两旁的房檐上闪出不少官兵來,手里持着箭羽,朝着下面shè将下來,一时间,梁山众人乱作一团,前锋营的李俊、穆弘、邓飞,自从李逵自己杀上城门之后,这三人便带着手下喽啰沿着大道一路杀进去,后面紧跟着的是中军秦明、花荣、戴宗、杨雄、石秀、马麟、王矮虎,再后面便是先前在城外虚张声势的后军,正是宋江带领着的张横、张顺、黄信、欧鹏、杨林一军,后來三军分别朝着北门、东门、西门去了,现在三支兵马处境相似,都在这巷道间突然吃了箭羽,索xìng那房檐上的官兵分布不多,箭羽下來,死伤者十之一二,带兵的众将还能挨得过去,可是,越往那城门的方向去,房檐上的官兵就越多,而在那些岔道上,更是杀出一队队五六百一组的官兵來,这些官兵手持长枪,突然发难杀将出來,将梁山各支兵马都冲的断断续续,有的收尾难顾,而带队的头领也发现,这些官兵中有些个带兵的偏将并非寻常鼠辈,颇有一番骁勇,而再加上躲在房檐上冷不丁shè出的一支支呼啸的暗箭,更是让梁山众人防不胜防,时至此时,梁山当初冲杀进城的锐气都被挫败了,原來的英勇之气都像是被抹杀了,剩下的是一半人惊慌失措,而另一半人豁了命地狂野暴走,一时间各自为战的过激行为很快占据了梁山众人的心,哪里还号令得住。
作为中军负责攻打东门的秦明、花荣、戴宗、杨雄、石秀、马麟、王矮虎,好在有秦明、花荣两个沙场将门之后,早先便怕有埋伏,将三千兵马分作七队,秦明、花荣各带五百,其余众人各代四百,如此一來,当下虽然也遭遇了官兵的埋伏但却可以将众人笼络在一处,杀往一处杀,冲往一处冲,那些房檐上的官兵,虽然身在暗处,可是却也逃不过小李广花荣的眼,只是,一个人总归是敌不过那些星罗棋布的官兵,好在中军中的将领各个都是好手,带着手下人直往东门冲,他们晓得不管发生什么,只要能将东门打下來,就是开了一条生路,休说他们,就是全军都有一条退路。
可是在先锋营中,只有李俊、穆弘、邓飞三人带着千数人哪里吃的住那些官兵的攻打,早就哭爹喊娘,四下逃窜开來,全军顿时瓦解,哪里还有什么战斗力,更别说反击了,那里的官兵见了士气高涨起來,愈发穷追猛打。
那宋江一队,也乱了,顾首不顾尾,饱受箭羽滋扰的黄信心里早就不耐了,眼看着九死一生,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当即便下令,叫自己手下的人将所过的房屋都放起火來,借着夜风这么一吹,火苗很快便蹿上了房檐上,那些或蹲或立的官兵此时都成了火上的蚂蚁,不是身染大火,就是被火势逼着舍身跳下來,而下面的梁山众人早就cāo刀上去砍了个稀巴烂,这火势一大,便很快蔓延起來,不但将这沿街的门面点着了,纵横连片的民房也被连带相继陷入了火海,一时间梁山军和官兵的厮杀声和着百姓老少的哭喊声,整个郓城县再无一分安宁,宋江借着大火,掉头往衙门杀奔过去,虽然遇到埋伏,但是他却在心里抱着一丝希冀,正是“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宋江坚信,只要将衙门打下來,就算整个官兵不被挫败,也会大大激励梁山众人的士气,到时候在整顿兵马,或杀将出去,或决一死战,那胜负都未可知。
可就在宋江奔走到半路时,突然街面上绷紧出一道道绊马索,那些冲在前面的一片兵马顿时被摔的人仰马翻,宋江看的大惊失sè。
“有伏兵,有伏兵。”绿林军的队伍里顿时一阵慌乱。
可就在宋江还陷在眼前的恐慌中还沒有回过神來的时候,突然两面又飞出无数挠钩來,那一柄柄带着倒刺的挠钩错乱交织,但凡被那挠钩勾搭住的,都被生拉硬扯地拖倒在地,被那些倒刺扯碎了肌肉,刺透了骨骼,血淋淋地拖进两排的黑暗中去,随即便是唰唰唰唰地快刀响声,一声声被杀的闷哼,宋江听得也颇有些后怕,若不是身边的欧鹏挥舞兵刃挡开,方才也险些被这挠扯住。
“大哥,撤吧。”张顺虽然这般喊,可是,打心底说,他也不知道往哪里撤,只能将所有的希望都落在了宋江的身上。
“不能撤,继续杀。”宋江这话刚刚喊罢,就听得前面突然爆发出一股连绵不断的喊杀声,紧接着便是轰隆隆的马蹄声响,无数火把突然出现在不远处,像是一条条火龙川流不息地汹涌汇集成一片火海,奔腾澎湃地迎面杀了过來,那火把下是烁烁发光的银盔银甲,为首的是一个骑着高头赤马的大块头,背后紧跟着一面将旗,上面龙飞凤舞地刺着一个硕大的蔺字。
“宋江,拿命來。”那大块头大喝一声,挥动这手里的大刀便挥兵杀了过來,其背后滚滚而來的喊杀声,士气壮大非同凡响。
将这边落在下风的梁山兵马更是唬得不轻,宋江看在眼里都不禁叫了一声“苦也。”
这一军里,张横、张顺是水上的霸王,在旱地上不强,而黄信虽然有些本事,可是生xìng胆小,只可锦上添花,却不能临危受命,先前早就被官兵将内心的胆子消磨光了,眼下看着这只虎狼之师,哪里还有战意,若不是怕rì后宋江找麻烦,现在恨不得立刻怕马逃了,宋江虽然晓有些本事,却也不过是舞刀弄枪的架势,真正拼命斗狠,他晓得自己不行,在威风上就已经输了來人一大截。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人已经驰马飞奔而來,战马撞翻前面的几个喽啰,手里的大刀挥舞两轮便将挡在前面的一排喽啰都杀开,死的死伤的伤,那场面颇有乘长风破万里浪之势,眼看着就是冲着宋江來的,吓得宋江抽刀在手,却发现自己整个身子都忍不住在微微颤抖:“谁救我。”
“大哥休惊,看我的。”杨林大喝一声便提枪飞马出去。
“啊,,。”杨林大喝一声,挥着长枪看着离那人渐渐近了,看准那人的门面便猛地刺出一枪,却不想那來人躲都不躲,抬起刀來连挡带打,不但将杨林的长枪一刀砍断,更是一个回旋,一刀把掃住杨林的右臂,扑通一声被扫下马去。
宋江看的大惊,挥刀便将身后打着的帅旗拦腰砍断,掉头便走,欧鹏见势头不好,赶紧紧紧握住手里的刀,大喝道:“大哥先走,我來断后。”便立在原地,准备以静制动,却不想,那大块头的本事超出他多的去了,哪里是他所能抵挡的了得,而那人胯下的赤马更是快如奔雷,眼看着那來将猛地挥起大刀横杀过來,那刀势极快,借着马快,就更加快得不得了,那欧鹏一眨眼便见那刀锋已经砍到面前,方才在他心里盘算着的那些开手的招式都顿时化为乌有,吓得欧鹏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一仰,紧拽缰绳,跨下的马一声嘶鸣战立起來,下一瞬间就被那大刀砍下了马头來,欧鹏被倒下的马死死压在身下,而那大将哪里在乎,不停留一丝一毫,快马而过直追宋江而去。
那宋江惊魂难耐,回头见两员大将都被杀了,心里更是恐慌的冷汗直流,放眼再看,那黄信跑得比他还快,哪里能指望的上,宋江心里又慌又怒,心里大呼一声今番休矣……
第二百三十五章 攻郓城用兵不吉(陆)
就在宋江惶恐地看着那后面的官兵就要cháo水般淹沒过來,而左右的喽啰都唬得惊慌失措夺路而逃的时候,张横、张顺驰马到了宋江的身边说喊道:“大哥,咱们往南门去吧。”
宋江受了提醒,可是,眼看着自己的马跑不过那后面的官兵,恨不得插翅飞了,当下急的说道:“你们去挡一挡,挡一挡。”
张横、张顺相互看了一眼,大哥都下令了,哪里还能不去,眼下两兄弟调转马头,挥着手里的刀冲了过去,宋江听着背后震耳yù聋的喊杀声,心知这般逃下去必然要被捉住,另一面他也愈发感觉“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的真谛,宋江很是后悔带了这些人马在身边,早该留下花荣和秦明在身边才好,那样好歹有个抵挡的人,宋江在紧急之下还是在紊乱的思绪中整理出一个法子來,,舍其这才不成器的残军败将,绕小道往南城去,南城楼虽然被一把火烧了,必然沒有官兵在那里把守,城门被打破,若是走运,还能逃得脱,打定了主意的宋江,便暗暗动手将那猩红的披风解开,很快便引马到了边缘來,眼看着一个街口,东边的楼上有一块很大的墨sè牌匾。
喔,这是到了醉仙楼了,宋江晓得,这醉仙楼他可沒有少來过,当年他喜好结交江湖侠客,每每有投奔他來的,便都要在这里吃酒,那时候,宋江图的并不是什么及时雨的虚名,不过是奉行一句话“朋友多了路好走”,沒想到歪打正着,凭着挥金如土的豪情,得了个及时雨的名号,眼下想想,唉实在是讽刺,及时雨及时雨,能救得别人急,却救不得自己命,宋江快马而过瞥了一眼醉仙楼,心里却愈发沉重了。
“宋江就在前面,冲啊。”后面的官兵嘶喊起來,那奔腾的马蹄和呼喊的厮杀声,就像是在脑后,惊得宋江全身发麻,心急之下,赶紧将一身jīng铁打就的铠甲解开,丢落马下,宋江多亏留了一手,在來的时候,心怕有什么意外,便在这铠甲里面穿了一件旧rì里的衣裳,退掉铠甲之后,便俨然一副百姓的打扮。
宋江正打算在下一个路口脱离这些人马独自往南门逃去的时候,突然前面杀出一伙人來,让本來就慌不择路的喽啰们愈发被冲击的惨不忍睹,哭爹喊娘,简直溃不成军,而左右临街的房屋都熊熊燃烧着,哪里还有躲闪的地方,反倒是将这一幕幕屠杀的惨状渲染的愈发惨烈,宋江眼看着有官兵冲到身边來了,当下挥剑将那來人刺死,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拍马就走,再不走就走不脱了,宋江一路拼死冲杀,好不容易寻着一个街口,二话不说打马就走,却不想后面嗖地一箭shè來,宋江回头一望,嗤地一声正中右臂,痛的宋江哪里还顾得上痛,狠狠咬着牙,抬手一剑将那箭羽砍断,那创口不浅,汩汩地冒出血來,很快便就染红了整条胳膊,这条巷子里亦不乏有慌不择路的喽啰逃过來,背后引的官兵驰马砍杀而來,宋江惊魂未定,快马加鞭,听得后面杀戮之声甚是惨壮,哪里还顾得那么多,七拐八绕看着巷子就乱走,恨不得在哪个不起眼的地方挖个洞钻了进去。
“什么人。”一支不知从哪里闪出來的一小队打着火把的官兵正从另一个巷子里跑出來,被迎面而來的宋江也唬了一跳。
宋江哪里顾得那么多,夹紧马肚,挥剑冲了上去,胯下的战马撞开数人,宋江左砍右刺,戳翻了五六个,很快便横穿了这一小支官兵继续飞奔而去。
那些官兵这时候看了才大喝道:“追,抓住他。”
宋江见背后一伙人狂奔追赶,一颗心急得都快跳将出來,而右臂经过方才的厮杀,那带着倒刺的箭头陷在肉里将创伤愈发绞痛地愈发严重了,痛的宋江恨不得就此丢下手里的剑,可是,这毕竟是个生死存亡的时候,宋江紧咬着牙关,疯狂地打马就逃,渐渐将后面的官兵甩开了,宋江这才静了静混沌的大脑,看着周围,这才晓得原來方才一路狂奔竟然歪打正着到了城的南边,如此一來,就离城门又紧了一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宋江经过方才一路马匹的颠簸和过度的惊吓,再加上臂膀重伤失血不止,让宋江的意识变得模糊起來,一个不小心便被狂奔的马摔了下來,几个翻滚撞在墙边,宋江眼睁睁地看着那马也离他而去,心里最后的一点希望也灭了,宋江反倒不急了,就此等着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夜幕,缓缓地喘息着,心道,天意吧,天意吧……
【梁山大营外】
在这墨黑的夜空下,吹起了微微的夜风,含着一种淡淡的泥土气息,有些凉。
在这荒野之中的杂草从中,匍匐这许多银盔银甲的战士,他们在草丛中一动不动,像是沉浸在这静谧的夜里,但他们手里紧紧地攥着一柄柄出鞘的利刃,那一双双眸子紧紧地盯着在百十步开外的梁山大营。
在那大营里,一片漆黑,那些高挑翻滚的黑影勉强可以看得出是营中的旌旗,而那一个个站在不动的,都是驻兵。
此番带领偷袭的将领便是先前在扈家庄的皮光秋,他受总兵廉彦成的号令前來,为的就是将这里驻扎的部分梁山匪人一并杀败,不叫一个活着回到山上,皮光秋本來很是乐意做这事的,可是,眼下來了却发现并不如他想的那般乐观,这山匪的营寨里四面处处都有把守,初略來看,这营里的防守甚严,而那些守夜的喽啰更是各个站的笔直,一丝不苟,这还都是次要的,最让皮光秋有些吃惊的就是这营寨里黑灯瞎火的,实在是闹心的很,是山匪就是这么个习惯,还是他们已经料定今夜必有偷袭,所以,故意这般,等到我等杀进去,四面一阵炮响过后,漫山遍野都是火把,然后呼喊着围杀过來,或者,从四面shè出无数带火的箭羽來,这营里早就埋藏好了硫磺硝石之类的引火之物,将冲进去的官兵都烧死在里面……一个接一个的设想和可怕的念头冒上心來。
“大人,咱们打不打,怎么看着这个……有点猫腻。”皮光秋的偏将压低声音在皮光秋的耳边说道。
皮光秋本來就有点犹豫,眼下听了自己偏将所言,心里愈发沒了主意,盯着那大营问那偏将说道:“何止是有点猫腻,简直处处都是诡异,你看那些守营的看守,怎地会一动不动,这里面比然有诈。”
“那……我们是打不打,趴在这里有一阵了,估计城里都打上了。”
皮光秋沉吟了一下,说道:“我也不想趴了,那你有什么好法子么。”
偏将被这一句问住了,愣了一下说道:“这……先派一队人马杀进去,看看虚实。”
“若是沒有人还好,万一里面着实有山匪留下的一支兵马,你怎地办,打草惊蛇之后,寡不敌众必败,就算我带兵杀过去,那些山匪早就有了防备,这叫哪门子的夜袭,馊主意。”皮光秋低声骂了一句。
偏将被皮光秋呵斥了,当下笑笑闭上了嘴,虽然心里不舒服,可是暗自想想却也不错,自己方才即兴出的主意,乍得一听是不错,可是经不起推敲。
皮光秋这时候说道:“我带弓箭手在外面shè他三轮,然后你看我号令就带两百人进去,一个不留。”皮光秋虽然不用这个偏将的主意,但是经过他这么一启发,反倒有了一个自认为绝妙的主意。
偏将听了也连连点头,慢慢地爬起身來,猫着身子点起两百人集结着,为之后的扫荡做准备。
而在这边皮光秋早就将弓箭手都调好了,两千人抽出箭羽來,吱吱呀呀地一片弓箭响罢,一个个弓如满月,皮光秋猛地将手一挥:“shè。”一声令下,那一支支箭羽去似流星赶月,密密麻麻飞蝗似地朝着梁山的大营shè了过去,很快嗖嗖嗖嗖的破空声响过,箭羽便尽数落在了大营里,只见大营里却依旧悄无声息,沒有半点响动,这虽然在意料之中,可是却也让皮光秋愈发觉得不善,“这帮山匪,他妈的晚上也不踏实,这算哪一出,。”皮光秋心里不知从哪里來的怒气,紧紧咬着牙,将猩红的令旗一挥,那边早就集结完毕的偏将当下立刻带了两百人发一声喊,拉大距离,分散开來朝着梁山营里杀了过去,而这边,皮光秋除了眼眸紧紧地盯着之外,悄悄吩咐众人将刀出鞘,迎接着四面埋伏的厮杀。
皮光秋那被斩了一半的手掌裹着厚厚的纱布,但是却还有另一只手,勉强还能用的动大刀,只是,他原來的兵刃在扈家庄一战中遗落了,眼下这把再普通不过了,可是,就这么一把大刀,被皮光秋在手里攥了又攥,都出汗了,却也依旧沒有听到一丝动静。
皮光秋有些不耐烦了,这时候站起身來,而那进入大营的裨将这时候也带着官兵出來了,一路狂奔,犹如丧家之犬,这意外的举动反倒是将皮光秋吓了一跳……
第二百三十六章 攻郓城凶多吉少(柒)
“冲啊,抓宋江。”
“抓宋江,破梁山。”
“杀,杀啊。”
一时间郓城县里四面都是官兵抢天动地的喊杀声,将那冲进城去的梁山众人唬的魂不附体,那些喽啰虽然与官兵大大小小也打过不少仗,可是,却都是在山寨里,借着熟悉而有利的地形展开的极有把握的攻势,而眼下却与曾经大不一样了,宋江被中喽啰卡在街道中间,前不前后不后,而说实话,虽然他极力想要安耐住手下众人的军心,可是,自己却是个明白人,晓得这城里的官兵如此作势,其背后必然有雄厚的兵力,不是打虚枪,而宋江更是晓得在这要紧的时候,“一失足成千古恨”啊,千万不能错的半分,可是,事发紧急,宋江心里更无良策,左右一犹豫,自己也很含糊,不知道城里官兵的布置和兵力的虚实,实在不知道个去处。
梁山这边的将令沒有及时地传达,而前后四千多人被堵在一条条街道里,实在像是被卡在洞口的巨蟒,进退维谷,宋江不甘心这样退出去,他也晓得手下的喽啰,很是担心万一喊撤,会前推后涌乱作一团,那时候局面就更不好收场了,眼下只有杀进去了,或许还有一拼,宋江心念一转,当下便大喊道:“不要停,朝前杀,冲进衙门者,重赏。”
宋江这一句号令传下去,很快就淹沒在四周的喊杀声中,原來在这个时候,街道两旁的房檐上闪出不少官兵來,手里持着箭羽,朝着下面shè将下來,一时间,梁山众人乱作一团,前锋营的李俊、穆弘、邓飞,自从李逵自己杀上城门之后,这三人便带着手下喽啰沿着大道一路杀进去,后面紧跟着的是中军秦明、花荣、戴宗、杨雄、石秀、马麟、王矮虎,再后面便是先前在城外虚张声势的后军,正是宋江带领着的张横、张顺、黄信、欧鹏、杨林一军,后來三军分别朝着北门、东门、西门去了,现在三支兵马处境相似,都在这巷道间突然吃了箭羽,索xìng那房檐上的官兵分布不多,箭羽下來,死伤者十之一二,带兵的众将还能挨得过去,可是,越往那城门的方向去,房檐上的官兵就越多,而在那些岔道上,更是杀出一队队五六百一组的官兵來,这些官兵手持长枪,突然发难杀将出來,将梁山各支兵马都冲的断断续续,有的收尾难顾,而带队的头领也发现,这些官兵中有些个带兵的偏将并非寻常鼠辈,颇有一番骁勇,而再加上躲在房檐上冷不丁shè出的一支支呼啸的暗箭,更是让梁山众人防不胜防,时至此时,梁山当初冲杀进城的锐气都被挫败了,原來的英勇之气都像是被抹杀了,剩下的是一半人惊慌失措,而另一半人豁了命地狂野暴走,一时间各自为战的过激行为很快占据了梁山众人的心,哪里还号令得住。
作为中军负责攻打东门的秦明、花荣、戴宗、杨雄、石秀、马麟、王矮虎,好在有秦明、花荣两个沙场将门之后,早先便怕有埋伏,将三千兵马分作七队,秦明、花荣各带五百,其余众人各代四百,如此一來,当下虽然也遭遇了官兵的埋伏但却可以将众人笼络在一处,杀往一处杀,冲往一处冲,那些房檐上的官兵,虽然身在暗处,可是却也逃不过小李广花荣的眼,只是,一个人总归是敌不过那些星罗棋布的官兵,好在中军中的将领各个都是好手,带着手下人直往东门冲,他们晓得不管发生什么,只要能将东门打下來,就是开了一条生路,休说他们,就是全军都有一条退路。
可是在先锋营中,只有李俊、穆弘、邓飞三人带着千数人哪里吃的住那些官兵的攻打,早就哭爹喊娘,四下逃窜开來,全军顿时瓦解,哪里还有什么战斗力,更别说反击了,那里的官兵见了士气高涨起來,愈发穷追猛打。
那宋江一队,也乱了,顾首不顾尾,饱受箭羽滋扰的黄信心里早就不耐了,眼看着九死一生,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当即便下令,叫自己手下的人将所过的房屋都放起火來,借着夜风这么一吹,火苗很快便蹿上了房檐上,那些或蹲或立的官兵此时都成了火上的蚂蚁,不是身染大火,就是被火势逼着舍身跳下來,而下面的梁山众人早就cāo刀上去砍了个稀巴烂,这火势一大,便很快蔓延起來,不但将这沿街的门面点着了,纵横连片的民房也被连带相继陷入了火海,一时间梁山军和官兵的厮杀声和着百姓老少的哭喊声,整个郓城县再无一分安宁,宋江借着大火,掉头往衙门杀奔过去,虽然遇到埋伏,但是他却在心里抱着一丝希冀,正是“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宋江坚信,只要将衙门打下來,就算整个官兵不被挫败,也会大大激励梁山众人的士气,到时候在整顿兵马,或杀将出去,或决一死战,那胜负都未可知。
可就在宋江奔走到半路时,突然街面上绷紧出一道道绊马索,那些冲在前面的一片兵马顿时被摔的人仰马翻,宋江看的大惊失sè。
“有伏兵,有伏兵。”绿林军的队伍里顿时一阵慌乱。
可就在宋江还陷在眼前的恐慌中还沒有回过神來的时候,突然两面又飞出无数挠钩來,那一柄柄带着倒刺的挠钩错乱交织,但凡被那挠钩勾搭住的,都被生拉硬扯地拖倒在地,被那些倒刺扯碎了肌肉,刺透了骨骼,血淋淋地拖进两排的黑暗中去,随即便是唰唰唰唰地快刀响声,一声声被杀的闷哼,宋江听得也颇有些后怕,若不是身边的欧鹏挥舞兵刃挡开,方才也险些被这挠扯住。
“大哥,撤吧。”张顺虽然这般喊,可是,打心底说,他也不知道往哪里撤,只能将所有的希望都落在了宋江的身上。
“不能撤,继续杀。”宋江这话刚刚喊罢,就听得前面突然爆发出一股连绵不断的喊杀声,紧接着便是轰隆隆的马蹄声响,无数火把突然出现在不远处,像是一条条火龙川流不息地汹涌汇集成一片火海,奔腾澎湃地迎面杀了过來,那火把下是烁烁发光的银盔银甲,为首的是一个骑着高头赤马的大块头,背后紧跟着一面将旗,上面龙飞凤舞地刺着一个硕大的蔺字。
“宋江,拿命來。”那大块头大喝一声,挥动这手里的大刀便挥兵杀了过來,其背后滚滚而來的喊杀声,士气壮大非同凡响。
将这边落在下风的梁山兵马更是唬得不轻,宋江看在眼里都不禁叫了一声“苦也。”
这一军里,张横、张顺是水上的霸王,在旱地上不强,而黄信虽然有些本事,可是生xìng胆小,只可锦上添花,却不能临危受命,先前早就被官兵将内心的胆子消磨光了,眼下看着这只虎狼之师,哪里还有战意,若不是怕rì后宋江找麻烦,现在恨不得立刻怕马逃了,宋江虽然晓有些本事,却也不过是舞刀弄枪的架势,真正拼命斗狠,他晓得自己不行,在威风上就已经输了來人一大截。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那人已经驰马飞奔而來,战马撞翻前面的几个喽啰,手里的大刀挥舞两轮便将挡在前面的一排喽啰都杀开,死的死伤的伤,那场面颇有乘长风破万里浪之势,眼看着就是冲着宋江來的,吓得宋江抽刀在手,却发现自己整个身子都忍不住在微微颤抖:“谁救我。”
“大哥休惊,看我的。”杨林大喝一声便提枪飞马出去。
“啊,,。”杨林大喝一声,挥着长枪看着离那人渐渐近了,看准那人的门面便猛地刺出一枪,却不想那來人躲都不躲,抬起刀來连挡带打,不但将杨林的长枪一刀砍断,更是一个回旋,一刀把掃住杨林的右臂,扑通一声被扫下马去。
宋江看的大惊,挥刀便将身后打着的帅旗拦腰砍断,掉头便走,欧鹏见势头不好,赶紧紧紧握住手里的刀,大喝道:“大哥先走,我來断后。”便立在原地,准备以静制动,却不想,那大块头的本事超出他多的去了,哪里是他所能抵挡的了得,而那人胯下的赤马更是快如奔雷,眼看着那來将猛地挥起大刀横杀过來,那刀势极快,借着马快,就更加快得不得了,那欧鹏一眨眼便见那刀锋已经砍到面前,方才在他心里盘算着的那些开手的招式都顿时化为乌有,吓得欧鹏下意识地将身子往后一仰,紧拽缰绳,跨下的马一声嘶鸣战立起來,下一瞬间就被那大刀砍下了马头來,欧鹏被倒下的马死死压在身下,而那大将哪里在乎,不停留一丝一毫,快马而过直追宋江而去。
那宋江惊魂难耐,回头见两员大将都被杀了,心里更是恐慌的冷汗直流,放眼再看,那黄信跑得比他还快,哪里能指望的上,宋江心里又慌又怒,心里大呼一声今番休矣……
第二百三十六章 攻郓城用兵不吉(柒)
李逵喜好陆战,骑不管马,但所向披靡的杀气一点不会因为这两条腿而缓慢了,反倒是那一身彪悍的肌肉在一番厮杀下来显得猩红唬人.
史进见李逵杀了两条街依旧神采奕奕,虽然喘着粗气,可是手里的板斧却没有迟疑,依旧虎虎生风,好似不知疲倦似得。大小战役史进也厮杀了不少,可是见了李逵的打发还是有些毛骨悚然,这黒厮不但下手狠毒,而且极度嗜杀,史进不止一次看见李逵一板斧迎面将人砍成两半,地上的尸体和那开膛破肚的猪肉一般,没有好到哪里,这些都不禁在史进心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在史进心里,“战魔”这一称谓,李逵是当之无愧。而史进却并不晓得,李逵真正喜好的远不是将人砍翻,而是大卸八块。
这些血腥的场面一样也落进了林冲的眼里,林冲虽然赞赏李逵的无所畏惧和所向披靡,但是这般残忍到丧心病狂的手法实在让林冲所不齿,取人性命即可,何故要下这般惨手,这些官兵死后,就算是想落个完整的尸首安葬回乡这恐怕都难了。
李逵从来没有为别人想过,也没有林冲这样的思维,他全身沾满了官兵的血,双眼也早就杀的眼红,这一刻,在他的眸子里,人已经不再是人,不过是四肢头颅和躯干的组合,而他不过是个裁剪的“园丁”,随意发挥,随意创作。那些来自屠杀的快感,岂是那些金银美女可以带来的。
越往前走,史进越觉得有些不对头,这一路上断断续续的只见官兵却不见一个梁山的兄弟,这无论如何都不是好的征兆。史进快马赶上截住向前狂奔寻找官兵厮杀的李逵喝道:“铁牛!站住!”
从来就没有人敢挡他的道,现在杀红眼的李逵提起板斧就要砍下去,抬眼一看是史进,这抬起的手顿住了,低吼一声:“滚开!”
“铁牛!”史进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有些气,大喝道:“你们中埋伏了!还杀!公明哥哥呢!”
“大哥带着一支人马杀进衙门去了!你是来争功的?!是不是!”李逵那两撇沉甸甸的浓眉立起来,下面的眼睛瞪起来要吃人。
史进被这个有勇无脑的莽汉这么一说,当下便喝道:“公明哥哥有难,你随我去不去!”
李逵听了一震,当下说道:“怎地可能,城池都打下来了,公明哥哥现在说不定已经坐上衙门里了,你骗俺!”
“不去拉倒!”史进看这个黒厮说不得话,当下拍马便走,却不想李逵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将那马头套一把扯住,那马刚要飞奔之势竟然硬生生地给止住了,这等神力,让史进看的心里一震。
史进只当这黒厮要找麻烦,却不想李逵又露出一副顽童似的脸面来,讪讪地一笑,说道:“带俺去,若是骗俺,休怪这对板斧!”
时迁这时候打马上来,说道:“黒厮,你骑这个!”说罢双脚踩着马镫,一个腾空飞跃,两个起落便安稳坐在了魁二的身后。
李逵看着时迁显露的身手,傻傻一笑,看似羡慕,实则不过是当把戏杂耍一般取乐罢了,当下将板斧插在后腰上,便翻身上马来。这可终于让史进等人明白为何李逵常带步兵厮杀,从来不见他骑马上阵,原来这厮不善骑。如此壮硕的身子,在马上仿佛显得处处都是累赘,反倒是那些蛮劲愈发显得多余,李逵扯着那缰绳怎地都爬不上马去,反倒是将马扯得原地打转不止。
林冲看的不禁有些发笑,李逵没好气地咽了口唾沫,指着那马骂道:“短毛畜生,怎地这般不禁用!”
史进听得笑笑,便到了他身边来,伸出一只手想拉他一把,却不想李逵这硬汉却看也不看,好像拉着史进的手上了马就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一般。可是,李逵自己又爬不上马去,就像是一个大胖子落了水,攀着船梆却爬上不小船似得。好在一个喽啰眼活会事,当下赶紧跪在李逵的面前来,李逵看了会意,当下便踩着喽啰的背好不容易上了马,可以,不惯骑马的李逵在马上就更不自在了。史进等人打马而去,李逵却却在这马上颠得东摇西摆,几次都险些从马上掉下来,而就在这一路前往衙门的路上,多次杀出官兵来,李逵在马上没了原来的威风,简直就像是看在眼里却不吃不到嘴边的肉,急的手忙脚乱。史进林冲等人则是借着马力,居高临下,一阵厮杀。
如此,零零星星杀过了两条街,满地横七竖八到处散布着官兵和梁山喽啰的尸体,但很少遇到什么强有力的抵抗,只是听得城西和城东两面厮杀声隐隐传来,史进心里晓得城西是孙立在带兵攻打,但东城说不得便是宋江的所在,当下二话不说便带着众人折转往东城去,这一路上,从巷子里偶尔杀出来的官兵从来就没有消停过,只不过都是一股一股,史进不愿停留半分,拦腰冲杀而过随即打马扬鞭而去,那些官兵在背后追杀百十步也就慢慢放弃了。可是,等越靠近东城的时候,官兵就越发多了起来,房檐上也开始有弓箭手在暗中部署,时不时就在你毫不提防的情况下发一箭,实在让人头疼。
李逵早就不愿意骑马,只不过是碍于颜面,在马上硬撑着,眼下看着官兵层出不穷,当下便笨手笨脚地从马上跳下来,一把扑倒两个官兵,还不等周围受惊的官兵围杀过来,便抽出两把斧头砍下两人的头颅来,血淋淋地李逵跳起来看着那些官兵狂笑起来,笑得那些原本要围杀上来的官兵都不禁全身发憷,相顾而视,隔着一仗远都不敢上手,他们却不知道自己在李逵眼里早就是写在生死簿上的人了。
李逵这毛骨悚然的狂笑罢,立刻一声狮子吼便大开杀戒朝着官兵扑杀过来,又是一顿血雨腥风。
史进和林冲不愿沿路杀过去,两个人虽然本事大却都不傻,这般杀过去,只怕没有多久就会脱力。而厮杀开来的李逵没有多久就被房檐上的冷箭擦伤了肩膀,可是,李逵张牙舞爪,却也拿那些射手没有办法,勾不着打不上。若是将那些人置之不理,却又不行,分出心来提防很累,能躲得过一次两次,但长远下来,就难免中箭,如此下来,李逵实在杀的不爽快,史进大喝一声:“这边走!”于是当下也积极响应,一面杀一面跟在史进后面一同杀进了不远处的一个胡同里。
官兵从后面追杀过来,林冲突然一个回马枪将冲在前面的几个都刺杀倒在地。史进则带着李逵等十来个喽啰继续七拐八绕地穿行在一条条阡陌巷子里,虽然偶尔也有官兵杀出来,但相比那条大道却是少的很了,更没有这么多房檐上的弓箭手来惹麻烦,李逵一边跑一边逮住杀出来的官兵猛砍一顿。
走了约莫一顿饭的功夫,听得不远处厮杀声此起彼伏,越来越热闹了,听得众人都心潮澎湃,李逵心里更是像是有人在拿着一根羽毛挠痒,让特愈发显得迫不及待。果然在史进的带领下,杀开一个巷子里的官兵,冲杀到了大道上来,李逵放眼一看,只见梁山的喽啰和官兵正厮杀在一起,到处都是一片混战的场景,这简直就是比元旦看灯时还让李逵欢喜,当下李逵要大显身手了,大喝一声,也说不清是喜是怒,抡起板斧来真想一阵旋风似得砍杀上去。官兵阵营因为突然杀出这么一个黒厮而躁动起来,紧接着史进和林冲也从巷子里带着十几个喽啰冲杀出来,史进一棍扫翻一片,顺势放眼一看,只见秦明在不远处厮杀,当下心道终于找到你们了,嘴角来不及勾起一个弧度,可是,在放眼一看,花荣等人都在不远处,只是没有见到宋江的影子。史进觉得不好,当下便朝那边杀拢过去,高声问秦明道:“公明哥哥安在?!”
众人被这一声惊了一惊,一见是史进来了,当下都欢欣鼓舞,一时间气势大振。秦明嘴角勾出微微一道弧度来,回应史进道:“还不曾见,他带着一队人马往城西去了。”
史进一听,当下松了口气,看着那些源源不断朝着这边涌上来的官兵,当下回身朝着后面喝道:“去打东门!咱们先撤!”
秦明接话道:“东门已下,既然大帅发话,那就撤!”
史进正乐意听这个,当下便道:“我和林冲在后面断后,你们先撤!”
花荣一枪刺翻一个冲上来的官兵,将枪挂在马后,便顺手将弓箭操在手里,开弓将房上探出头来的两个官兵连番射下来,花荣道:“我留下来帮个手!秦兄你带着兄弟们先撤!”
“东门好不容易打下来,就这么撤了么?”王矮虎一棒子扫翻了身边的官兵后站起身来问道。
第二百三十七章 攻郓城用兵不吉
“我们占据东门,方才大帅又说你的部下打下西门,那岂不是正好中通,咱们可进可退!如何不直捣黄龙,将这郓城县一举拿下,不然他日在番攻城,只怕没了今日的便宜!”矮脚虎王英觉得自己这几句说的理直气壮,简直就算无遗策.
王英嗓门高,在前面厮杀的李逵也听到了,两板斧砍倒左右两排官兵,用他那粗犷的嗓门响应道:“王矮虎说的是,要杀就杀个痛快!”说罢,李逵冲到最前面将围上来的官兵一个挨一个地砍翻。
杨雄、石秀没有开口,只是看向史进,打不打郓城县,在他两兄弟来看都无所谓。但是,马麟却带着自己那几百人上来说道:“这郓城县迟早要打,今番已经打到这个份上,人马都来了大半,他日也没什么援兵,何不就此杀到底,不管是成是败,也好歹对的起那些死去的兄弟。”
“对,为了打这几个门,死了不少兄弟,先锋营除了铁牛,其余人都没了消息,只怕也凶多吉少,而公明哥哥更是不知下落,虽说是往西门去了,可是,混战之中多变数,说不得现在正围困在哪条胡同里需要我等来救!”戴宗这时候也应声说道。
秦明心里是打定了主意不再留在梁山,他早就感觉到了梁山暗中汹涌的漩涡,他不愿将自己的后半生葬送在这里,更不想成为别人手里的屠刀,他当初来梁山时就想投绿林军去,道史进的帐下统军,如今秦明对打不打郓城县,对宋江的死活,更是看得一文不值。眼下听得这些宋江的幕僚纷纷主战,当下也忙里偷闲,大喝一声道:“我辈皆是鼠目,长远之计,还听大帅定夺!”
“公明哥哥的死活就不顾了么!”王英就此顶撞道。
这一句说的很冲,让秦明的脸面颇有些挂不住,当下大喝一声,将怒气都发在两条臂膀上,忽地一狼牙棒将身侧一个官兵连盔带脑砸了个粉碎。
花荣左右将房檐上的官兵都射下来,同时也出来打圆场,说道:“眼下不是针锋的时候,蛇无头不行,眼下众人都需听大帅的,这无需置疑,大帅和公明哥哥是拜了把子的兄弟,若是心里没底,也不会断然退兵!”
这一句话出来,将众人心里的疙瘩都解开一半,众人都不再吼叫,那些以为梁山统领起了内杠,趁机想上来一举攻破梁山防御阵线收回东门的官兵,此时与梁山众将厮杀混战在一处,却没有讨得半点便宜。
而这个时候,史进也被花荣那些肺腑之言所点醒了,心里迅速一思量,自己虽然派了孙立一支人马去打西门,但是,他却也在随即混进城里来,两边断了消息,休说宋江与孙立有没有合军一处,就是连那西门有没有顺利打下来,这都成了个疑问。宋江的安危终究是要紧的,这城池倒是其次了,当初史进说退,不过是沿途所见,心知官兵既然敢将梁山的虎狼都引进来,这里面决然不是唱的一处空城计,而是处处埋伏着杀机,就从那南门上起火来看,就是一个极好的例证,而在这黑天半夜,既没有充足的情报,自己的兵马又零零碎碎,从“知己知彼百战百胜”的古训上看,眼下贸然进兵,只怕是不吃败仗,也必然是九死一生。可是,这些心里的顾虑都沉甸甸的压在心里,而眼下毕竟是战场,而非中军大营可以一一说个明白。李逵是好战嗜杀,而其余几人则是抬出了“救难宋江”的口号,如此一来,救人要紧显然站住了脚。若是就此退出,虽然保全了晁盖哥哥苦心经营的军事力量,可是,万一宋江有个三长两短,那山寨必有不少人会将矛头对准自己,那时候,晁盖哥哥自然要出面庇护,但却少不了因此引发什么针锋,于人于己于山寨,都诸多不利。
史进想得很远,考虑的固然繁杂,但在他的脑海里,也不过是须臾之间的事,手起棍落之间,史进便打定了主意,大喝一声道:“既然众兄弟主战,我救公明也甚是心切,如此不必再多言语,战即战!但城中多有官府陷阱,如此横穿不易,随我出城,绕城从西门杀进,可少些伤亡,亦可合兵一处,伺机夺城!”
花荣听了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很是赞同,可是,李逵却在这个时候嚷嚷起来,头也不回起大喝道:“若杀就杀,何来的绕道西城!现在这帮兔崽子都听着了,你往西城去,他们都往西城去!”
戴宗也同意李逵的说法,说道:“铁牛说的是,就此杀过去,俺们从南门杀过来,这一路除了些冷箭也不见得有什么陷阱,休要长贼人志气!”
“俺们梁山向来不惧,这就是俺们的打法!”王矮虎话里有刺地响应道。
林冲性子好,但听了这厮话语不但拂逆大帅,还中伤绿林军,这就有些让林冲心里有些动了气,当下故意横着一枪,将王矮虎棒下的一个官兵抢先一枪刺爆了头颅。
矮脚虎王英看在眼里,心知林冲挑衅,可是,他晓得这人的来路,心知本事不如,当下虽然愤愤却也不敢显露,只是将气都撒在那些官兵身上。
史进却不计较这些,虽然在他和晁盖心里,梁山和绿林军一脉而出,犹如手足兄弟,可是,他却从众人的言语中渐渐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先前魁二和时迁在营中就表现出一种高人一等的感觉,而致使,那些跟随自己下山来的梁山喽啰都无形中觉得自己就此进了绿林军,不但在私下里觉得无上荣耀,更是不知不觉地划清了同宋江一营喽啰的界限。方才这一番言行,更加是将绿林军和梁山军分庭而立。而在宋江执意要攻打郓城县时,史进只当是公明哥哥要一个回山寨的脸面,此刻再去想想,不禁让史进心里很不是个滋味,此外,他又不禁想起晁盖哥哥迎他上山时那副喜不自禁的面容,以及接风酒宴上的推心置腹,下山送别时的殷殷之情……这不禁让史进心里有些惭愧难当,他心里晓得如此发展下去会有怎样的局面,这无论如何都是他所不愿见到的。
史进不想在坚持主见,他怕自己的坚持,反倒愈发增加了双方的分裂。于是,咬咬牙,威仪不减地说道:“士气如此,该当一鼓作气!兄弟们杀!”
这一声令下,那些主战的众将就像是得胜了一般,士气愈发高昂,不再守着一条战线来巩固东城门,而各个挥刀齐齐发一声喊沿着这条大道杀了过去,沿着杀了七八十大步的距离,迎面而来的官兵却愈发多了起来。虽然有李逵风风火火地在前面开道,可是,官兵越来越多地朝着这边涌上来,纵然有史进、林冲、秦明等人斩杀了两三个偏将,可是,这伙官兵却没有一丝退却的意思,这其中必然隐藏着什么可怕的缘由,众人这时候才意识到,但是既然杀到了这个地步,也再无空闲多言。
如此苦战了半个时辰,就在众人有些困顿的时候,那些官兵却突然四下突然散逃开来,让秦明等人看的诧异,史进心知不妙,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头来,而李逵等人却只当是靠着威猛的打法将官兵都吓退了。就在梁山众人正要继续一鼓作气朝着东门冲杀下去的时候,却突然在不远处凄清的街道上闪出不少火把来。在那些火把下熠熠照亮了一片车马。史进放眼粗粗一看,只见官兵将两三皮马套为一组,虽然与平素的车相似,但是,这车却不是拉在后面,而是由车辕与马套索连在一起,由马顶在前面,而那车帐也与寻常有些出入,没有乘坐的车厢,在两个轮子上面是一道厚厚的木板,朝前倒着插满了锋利的刀刃,那寒霜一般慑人的利刃光泽在火把的照耀下愈发显得恐怖。
史进心道不好,大喝一声退,可是,就在众人看着一愣神的功夫,就听得对面官兵潮水般的喊杀声率先淹没过来“冲啊!”一时间,万马奔腾之声在街道上响了起来,随着轰天动地的马蹄声,那些布满利刃的车辕已经冲了过来。
史进赶紧喊撤,不再犹豫,调转马头立刻指挥众人快撤。但是李逵、王英却不乐意,不是他们不想撤退,而是咽不下这口气,如此一退,岂不是前功尽弃,方才取得的一点成绩也成了响亮的耳光,最终还是证明了史进正确。如此,一部分梁山的人马并不听从史进的指挥,而站在这里,等着被杀显然也不是他们卖傻气的风格。李逵反应最快,很快找到了折中的法子,他率先两板斧砍开了两面临街的店铺,喝令人马冲进店铺里避过冲车再行冲锋。
这些那些主战的梁山喽啰顿时像是又胜了一场,都纷纷效仿,来的及的砍开了店铺冲进了一片漆黑的屋里,来不及得则活生生地被那些冲车刺得体无完肤。一时间,那冲车三排疯狂剐过,梁山兵马厮杀不少,街道像是被粉刷过似得,一片凄惨的血迹……
第二百三十八章 攻郓城用兵不吉(玖)
在冲车疯狂地冲过来,史进喝令众人后撤,自己和林冲、秦明掉头驰马而走,部下喽啰都惊慌地看着那些带血的利刃朝着自己的方向而来,越来越近,这种近似于灭顶之灾的恐怖笼罩在了每一个人的身上,他们疯狂地无法控制自己的嘶喊,更无法控制那两条拼尽全力奔驰的双腿,恨不得想插上翅膀就此逃脱生天.可是,那些慌不择路的喽啰惊惶地看着冲车越来越近,可是,自己的双腿却远远不及冲车的速度。有的被绊倒,还没再来得及爬起来,就被后面的冲车收割了生命。
花荣一面驰马随着史进往后撤,一面抽出强弓利箭来,朝着那冲车后面的军马便是一箭。可是,却不想那颠簸的冲车恰好将那箭挡掉,箭羽射在布满刺刃的木板上。花荣不甘心,连番三箭,那马匹都被冲车前面的木板挡了个严实,如何都下不得手。连番射空三箭之后,花荣终于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缺口,一匹马在奔腾是踩踏尸体而过时会略略将马头抬升起来,这个时候恰好可以越过冲车射中马脑。
机不可失,花荣当下抽了一支箭羽在手,尽量稳住自己在马上忽上忽下的奔腾,心里估摸准了那冲车的速度,放眼大致将冲车前面的尸体与马匹的距离做了个估算,便立刻把握好箭羽的力度和速度,当下便是一箭。随着一声嗡地弦声惊响,一支箭羽犹如闪电一般飞射而去,恰好那匹战马踏着尸体而抬高了自己的身子,就在那马头扬出冲车的那一刹那,锋利的箭羽迅速地刺穿了它的头颅,随着一腔热血横洒而出,那匹方才还扬蹄奔腾的战马失去了先前的强壮,扑通地向前滚翻在地,在那缰绳的限制下,很快这辆冲车在失去一面的动力之后,很快便向内拐进来,在这样的速度下猛烈地撞上了另一辆冲车。
这个时候,另一辆冲车里的马匹被那倒下的军马相继绊倒,两辆相近的冲车相互撞了个稀烂,而紧随其后的第二排冲车则依旧按着它的轨道在向前冲,自然而然又毫不留情地撞了上来,那前面的马匹顿时被冲车的利刃刺穿,而这一切都无意成了一种阻塞,后面的冲车很难在冲向前去,就此一排接一排,撞在了一起。
其余的冲车依旧肆无忌惮地向前去了,而不少喽啰借着花荣打开的这条破绽,闪躲在一边,而侥幸逃脱了死亡的宿命。而此时,史进、林冲、秦明、花荣等人也由下一个街口拐入了另一条街上来,和众多逃出来的喽啰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些冲车风驰电掣地沿着那条来时的街道一无反顾地继续奔杀下去,众人都不禁大大出了口气。
“大帅,这玩意儿不错。”林冲一面喘息一面感慨道:“咱们日后也造些出来,倒是厉害的紧!”
“还记得么,徐宁兄弟的连环马甲,和这个玩意儿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史进也赞同林冲的想法。
这时候,秦明开口说道:“这个叫冲车,估计鞑子那边所谓的什么浮屠也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以前听人说起来,春秋战国时期就有了,当年鲁班爷还造了更厉害的,久经这些岁月,战祸也有几番了,那些图纸也就散落毁了。”花荣这时候也勒住马转道附近来说道。
“眼下还不是说话的时候,那家伙不会只靠着这一个玩意儿,就敢有这么大的胆子,想必后面还有更惨烈的。”史进说道:“其他人都躲进店铺去了,咱们去瞧瞧,顺便看看这些官兵还有什么把戏。”
众人都点点头,便一同重整兵马跟随史进后面,又奔回街道上来,而这个时候,却听得街上一片喧闹,远处的火把都消失了,只有无尽的黑暗和从远处那些从两边店铺里传出来厮杀的激烈之声。
“不好!那些店铺里有埋伏!”史进当下便双腿夹紧马肚儿,猛地拍马挥棍而去。可就在这个时候,后面突然杀出一队人马来,各个火把,将后面照的犹如白昼。
史进吃了一惊,眼下哪里顾得上再往那边去,赶紧调转马头来对付后方的官兵。
只见那些官兵奔杀上来,史进大喝一声杀!便驰马掉头杀将过去,可是,却不想,那些官兵奔了五六步便停了下来,前面的官兵都迅速闪开在两旁,而露出一排平车来。
史进看着顿时觉得不好,慌忙将棍一横,大喝一声“停!”顿时,紧跟在身后冲锋的兄弟们都停下脚步,和史进一样惊恐地看着百十大步外那些官兵摆弄的玩意儿。远远看来,那平车与寻常运粮草的车子没什么两样,如此看来,眼下的那辆平车也不过是放着一口像是箱子一类的东西罢了。虽然不明白这些东西是什么,但史进下意识地觉得直面对着这么个玩意儿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儿,心里总觉得阴嗖嗖的。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史进的心里蔓延开来,这是他自从扯旗造反之后,第一次感到害怕的一战。史进慌忙大喝一声:“撤!”
可就在这个时候,从对面官兵的阵营里突然传出一片箭羽的破空之声,而这对于花荣来说最熟悉不过了,当下花荣大喝一声:“小心箭羽!”
这“箭羽”二字尚未突出嘴巴,那成片的箭羽已经射到了面前来,只是,这些箭羽并非如寻常那般从天而降,而是很是邪乎地横着平行射来,犹如一堵黑压压的墙壁闪烁着夺命的精光朝着他们扑面而来。
也许只有一瞬间,那些箭羽便穿透了众多喽啰的身体,史进胯下的马匹被射穿,多亏史进反应极快,在马匹中箭倒地的那一霎间,史进一个前空翻,巧妙而恰好越过了这一道由箭羽组建的黑墙。而在他回头再去看时,才发现,这些箭羽来的密集而迅猛程度以及超出了他的想象,他看着自己的战马已经被四五支箭羽射穿,而身上留下的血洞更是不少。史进回首凝眸细细看时,才发现官兵此番射来的箭羽非同寻常,一支箭约莫有史进半人高,比寻常箭羽长出一倍也粗了一倍,那锋利的肩头足有史进的一只手掌那般长。而那些冲在前面的喽啰此刻像都成了刺猬一般,想糖葫芦一样三三两两地由箭羽串在一起,场面极为壮烈。而那后面喽啰索性有兄弟们挡在前面的血肉之躯才侥幸逃得一劫,而那些濒临死亡边缘的喽啰,看着那些锋利的箭羽刺透了面前血肉模糊的兄弟,而在自己眼前停下的时候,整个心脏都停止了。
史进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利器,更没有见过这样惨烈的场面,他一时间站在前面,像是鹤立鸡群,极显眼。
这些弓箭一次性射穿了三排喽啰,那后面的兄弟们都惊呆了。就在这诡异如死一般的寂静中,秦明一声犹如暴雷的大喝将众人惊醒:“快闪!”
众人听了都晃过神来,史进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官兵车上所载的那些神秘的箱子,微微地摇摇头,慌忙撒腿而逃。
林冲驰马过来一把将史进拉上了自己的马,便扬鞭而去,跑不过二十大步,只听得背后又是一阵箭雨的破空之声,随即便是一片跑在后面喽啰的中箭惨叫之声。史进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惝恍而逃,他现在还未真正明白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在这样的一座城池里,那位朝廷派下来的总兵究竟是谁,而下面他又会为史进安排怎样惨烈的戏码,这些都成了史进心里的刺痛,萦绕在他的心头。
而此时,在另一边,那些当初遇到冲车便倡促破门逃避的梁山军眼下却也面对着新的危险。就在李逵他们等人冲进店铺的时候,却没想到在那些店铺里早就设好了机关陷阱,而他们在踏入的那一刻,便一一触发。在伸手不见五指之中当头便落下一张大网来,那些被网在其中的喽啰晓得下场,赶忙生拉硬扯,想将这大网从自己的身上扯开,可就是在他们在其中挣扎的时候,却反倒被网所伤。原来这些大网并非是寻常的网,而是在这网中加入了细细密密断断续续的刀刃,里面的人越挣扎,那些刀刃就能更大程度地割伤落入其中的猎物。
李逵被这刀网在全身画出许多细小的伤口来,可是,却无法阻止那些愚蠢的喽啰继续因为惊恐的挣扎。李逵那火爆的脾气受不得了,两板斧将左右喽啰都砍倒,继而一斧子劈开大网带着全身细小的伤跳将出来,可是,就在众人仿造李逵忍痛砍破网格逃出来时,突然,在这些漆黑的屋里四处想起石头落地的声响,紧接着那些喽啰便嗅觉到空气中弥漫开来一种淡淡的幽香,众人不知道这究竟是怎地一回事,只觉得这阁楼上有人,或许便是那些潜伏在阁楼上的弓箭手,或许……大多数喽啰还没有再想上一想,就觉得四肢乏力,双腿一软扑通扑通,一个接一个地成片倒下了。
李逵这时大喝一声:“他娘的,有毒!”可是,话一说罢,身子也变得烂如稀泥,李逵想支柱自己的身子,可是,原来这强壮的身子,现在却成了他最大的负担,那手里的两个板斧更是重如泰山,一时间李逵体力不支,双手不由自主地松开板斧,身子轰隆一声向前扑倒,撞翻了一张桌台似得玩意儿,便再也爬不起来了。
第二百三十九章 攻郓城用兵不吉(拾)
除了脚程麻利的神行太保戴宗和少部分人看势不妙开溜出来喽啰及时闪出屋来逃过一劫,其余等人都在这淡淡的幽香之中到底不起,感觉着力量一点点在身体中流失,眼皮越来越沉,最后完全失去意识。
戴宗和众多喽啰逃出那些临街的店铺来,慌乱的神色还没有从他们惊诧的脸上褪去,只见早就有一对兵马飞驰到了面前,为首打着一杆大旗,上面大书一个廉字,当先一个大将驰马在前,挥刀而来。而在他身后跟着不少提着大刀的官兵,清一色得都骑着枣色的战马,都挥刀上来,将那些喽啰冲杀的东倒西歪,大刀之下,血肉横飞,惨不忍睹。
戴宗看着大势已去,赶紧将神行马甲从贴身的包袱里取出来,趁乱躲在角落里绑在双腿上,慌慌张张地将两道写满符文的符贴在马甲上,当下做法祭起神行**,两条飞毛腿犹如腾云驾雾一般,由他心念所控而一闪即至,其速度之快,在白日里空留素影,而在这黑天半夜,更是让人难以看清。戴宗一面驾驭此法,一面仗刀而行,沿途当道官兵一并杀掉,迅疾之时快似狂风,那些奔驰战马一时间也追之不上。在加上在城里街头巷尾,弯来拐去,那些战马远不及那条双腿灵活。
戴宗眼下慌不择路,只是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官兵,慌乱的戴宗在这黑夜里不辨东西,更别说知道出去的路了。他对郓城县可以说根本不熟,加上他之前来郓城县接宋江的老爹那一次,也就是寥寥三次不到,而所到之处都局限的很,眼下三更半夜,戴宗只有逮着没有官兵的方向走,在这错综的街巷里绕来绕去,后来,戴宗连自己都绕进去了,完全不晓得自己身在何方,休说出了城去,就是想要回到原来的地方都难。
戴宗咬咬牙,心想事已如此,不如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先藏了身,到时候,在伺机出去,再说,梁山不会就此罢休的,必然还有一战。心里想到这里,便打定了主意,意念操纵着神行马甲慢慢放缓,开始粗略打量着自己的所在,只见眼下走的是一条黑漆漆的巷子,巷子约莫恰好过不得马车,道路上嵌着大小不一的石块,在石块的缝隙间可以感觉得出有杂草长出来,而这巷子左右是一人高,用黄泥巴垒砌的土墙,显然这一代都不是什么有钱人的府邸。
就在戴宗慢慢放慢这迅疾的脚步,想要尽量控制好自己的脚步声的时候,突然一不留神却被脚下什么东西绊了一跤。
“哎呦!”“诶呦!”
戴宗跌跌撞撞地站稳了之后,立刻站住回过身来,看着方才走过的地方,在那片黄泥墙下的暗黑里,方才那一刻也传出了一身吃痛的呻吟。
“谁?!”戴宗试探地问了一声,他觉得讨吃要饭的不会挑这么一个不遮风不蔽雨的地方来安息,何况兵荒马乱的,都跑到土地庙去了,而就眼下这等情形来看,能够藏身在这暗处的,保不准就是梁山幸存的兄弟。戴宗将刀紧紧操在手里,大着胆子走近几步,声音比方才高了一分,说道:“哪位兄弟在哪里!”
“戴宗?!”暗中有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来,乍得一听这声音甚是飘渺无力。
“大哥?!”戴宗似乎听出了这人的声音,心里一慌,赶紧上前来,果然这人正是宋江。斜躺在墙根底下,此时正缓缓地喘着粗气,将冷夜的空气吸进去,口鼻呼出微微热气来。原来宋江自从被马掀了下来之后,再加上臂膀上的箭伤,受不住苦痛的折磨和极度的惊恐就此昏了过去,却不想被戴宗这路过重重地绊到了伤处,一时间痛醒过来。
“大哥你怎地在这里?”戴宗有些诧异,赶忙上来将宋江扶起来。
宋江躺在地上久了,寒气入身,侵入血脉,如此一动全身不禁发酸发痛,宋江经不住咳嗽起来。宋江由戴宗扶着勉强站起身来,一手扶住土墙这才算是站稳而来身子,宋江叹了一口气,道:“那厮们诡计多端,中了埋伏。”寥寥数语,宋江不愿多谈,叹息了一声,却叹了一声却抬起头来问戴宗道:“兄弟,你不会是也……”
戴宗低下些头来,好在夜色黑暗挡住了他脸上的潮红,戴宗开口说道:“那些狗日的不知道从哪里抬出了些稀奇古怪的机关来,几尽全军覆没,也不知道史大帅他们逃得出去否,若是有幸活下来,说不得还能来救一救咱们。”
“史进来了?”宋江虚弱的声音中多了一分惊诧。
“咱们进来之后,他便带着所有人马都来了。”戴宗说道这里,左右一看这巷子也不晓得通向哪里,当下忽然生出一种警觉来,便说道:“大哥,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这附近可有什么安全的地方,我先带你去。”
宋江也点点头,四下一看,说道:“这似乎是二黄巷子,咱们往前面去,胡老爹的院子在这里,寻常与我爹宋太公关系最好,眼下生死要紧之时,别人不敢纳我们,我想他必然不会拒我于门外,走,扶我去那看看。”
戴宗当下俯下些身子,将宋江轻轻驮在身上,轻悄悄地背着往前走了半条街,到了一个柴门口,宋江叫停,戴宗便左右看看,这周围没有什么情况,当下便立刻拍拍门,敲了三番,却不见有人来开门。
宋江又不敢叫门,当下有些暗暗发愁。戴宗将宋江从背上放下来,说道:“哥哥等我片刻,我去开门。”说罢,立刻便往后退几步,便快步上去,到了墙根前猛地一跃而起,双手向上攀住了墙头,好在墙不高,用些力便勉强将腿担上去,身子一滚便带着墙头的纷纷黄土一起落到了另一边来。戴宗快步进来从里面将院门门闩打开,将宋江接进来,探出头去左右一看,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响动,当下便放心将门从里面反锁好了。
两人进了那黑漆漆的正房里来,戴宗上前一步推了推门,这门却一样反锁的死死的。戴宗伸手拍了怕门,惊的里面突然“呯!”的一声,像是什么掉地上碎了,可是,却不见人来开门,戴宗又拍拍门,这次里面悄无声息,许久也没有人来开门。戴宗有些耐不住了,心道,这里面分明有人,就是不肯来开,当下便后退一步,要一脚踹将开来。
宋江看在眼里,当下一把拉住,止住了戴宗的鲁莽,上前来,靠近那门缝说道:“胡三爹,是我,宋江。”
“宋押司?”里面有响动了。
“是我,是我,求胡三爹救一救!救一救!”宋江带着恳求的声音说道。
咣当一声门闩滑动,门缓缓地打开了,一盏孤灯下站着一个瘦弱的老头,披着一件单薄的衣衫站在宋江和戴宗的面前。
那老人一看宋江,便惊道:“宋押司,当真是你!”说罢便赶紧让了两人进了屋来,反身将门好生关了。
戴宗扶着宋江在条凳上坐下来,在这昏暗的油灯下却看着宋江一边袖子上鲜红的血迹。当下赶紧绕过这边来,关切地问道:“大哥,这是怎地一回事?”
宋江看了一眼伤处,说道:“半道上中的,倒也不怎地痛了。”
戴宗将那衣衫轻轻揭开,用刀将一只袖子裁下来,露出了那满是血污的伤口来,胡三爹看着也吃了一惊,当下赶紧将油灯移过来。戴宗凝眸一看,只见宋江的臂膀上虽然已经将箭羽杆子折断,但是箭头却留在了伤口里面,深可及骨。
戴宗抬起头看着宋江说道:“大哥,忍着点。”说罢便将刀尖在油灯上灼烧一番便提起来将宋江伤口里的箭头撬了出来,鲜血一时并流出来,痛的宋江紧咬牙关,头脑脖颈之处青筋暴露,脑门上都是豆大的汗滴。
胡三爹这时候取了些干净的衣布出来,给宋江包住了伤口。
“胡三爹,我……”宋江苍白的唇扇动着说道。
胡三爹摇摇头说道:“都被说了,年轻人的事,俺也不必知道,我去给你热点粥饭来。”说着便走了。
戴宗一把摸在刀柄上,眸子紧紧地落在那胡三爹出去的背影上,正要起身,却被宋江一把扯住,回头一看,只见宋江摇摇头,等那胡三爹出了门,才低声说道:“不可,胡三爹断然不会来“胡三爹,我……”宋江苍白的唇扇动着说道。
胡三爹摇摇头说道:“都被说了,年轻人的事,俺也不必知道,我去给你热点粥饭来。”说着便走了。
戴宗一把摸在刀柄上,眸子紧紧地落在那胡三爹出去的背影上,正要起身,却被宋江一把扯住,回头一看,只见宋江摇摇头,等那胡三爹出了门,才低声说道:“不可,胡三爹断然不会来“胡三爹,我……”宋江苍白的唇扇动着说道。
胡三爹摇摇头说道:“都被说了,年轻人的事,俺也不必知道,我去给你热点粥饭来。”说着便走了。
戴宗一把摸在刀柄上,眸子紧紧地落在那胡三爹出去的背影上,正要起身,却被宋江一把扯住,回头一看,只见宋江摇摇头,等那胡三爹出了门,才低声说道:“不可,胡三爹断然不会来
第二百四十章 存异心步步为营
宋江听了戴宗所言,很是不快.继而追问道:“他可曾说谁在打西门?”
戴宗摇摇头,说道:“他只是说要我们撤出舍了东门先撤,休要再死拼下去。”
宋江心里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只眸子里顿时闪出两道烁烁凶光来,心里突然想到史进在宴席上的言谈举止来——“公明哥哥,我打算今夜动手,只是眼下兵马不足,还需哥哥相助。”史进说。
“郓城县我最熟悉不过了,城里的城防我是最了解不过了,当初也就千数来人,我料想他们也不敢插手来管三庄的事,眼下兄弟既然破了援兵,那城里的官兵必然死守,正所谓困兽勿斗,穷寇勿追,我看着城池不好打,兄弟此去只怕不好。”宋江回答道。
“既然如此,可我又答应要为扈家庄报仇,这郓城县是非打不可,还望公明哥哥相助。”
“前番几战多是你在辛苦,今番这些就交给我吧,手下的兄弟们各个摩拳擦掌已经想大干一场了!”
“兄弟们,官兵屠杀村寨,能不能忍!”
“不能!”
“报仇血恨,攻破郓城,谁同我去!”
“我去!”李逵带着众人站起来大喝一声。
宋江暗暗转眸看了一眼史进的脸色,见那张俏脸上没有了往常的淡定自若,反倒有些不及所措和微微的慌张。宋江一面举起酒杯来,嗓音洪亮地说道:“一战功成!”一面看着史进迟疑了一下将酒杯端起来,和在坐的诸位将领一起举杯应和道:“一战功成!”
那史进脸上的错愕,即便是现在宋江坐在这老屋里油灯下,依旧记得分明。当时,宋江只当是自己将这攻城的便宜抢到了手,让史进有种怅然若失之感,没想到,这一切竟然还是中了史进的圈套。他先说要去,后又连番劝我不去,这分明就是他的“欲擒故纵”之计,没想到,我立功心切,竟然让他又钻了空子。他后来的劝,根本就不再是劝,而是在激我!他早就料定了城里不太平,料定了这城里有这么多的兵马机关——不错他是要攻城,但他需要的不是我的帮助,而是要我冲在前面去送死,以我的兄弟做诱饵,好让他坐收渔利。
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在短短不到一个时辰之内带兵来到城下,这原本就是他算计好了的。他进了城还要我的人马丢掉已经打下的东城门而逃出去,自己却派人马去攻打东城门,这分明就是要独霸战功,一点功劳都不给我等兄弟留,史进,你好狠的心肠,没想到啊没想到,今日又被你占了先机!
宋江想到这里,气的咬牙切齿,当下狠狠一拍桌子,将一旁的戴宗生生下了一跳:“大哥?!”
宋江回过神来,定了一定,说道:“那既然他让你们撤,怎地还落的这步田地?”
戴宗叹了一口气说道:“兄弟们好不容易打下来的城池,怎地能说丢就丢,更要紧的是,众兄弟都放心不下大哥你,没有亲眼看着你安全撤离,我等都不会撤,所以一致抗命往东城打,一路寻大哥,却不想,半道上中了那些官兵的计……”说道这里,声音越来越低沉了。
宋江心里咯噔一下,说道:“后来怎地?”
“都……只有我带着几个兄弟,逃过一劫,其他人只怕……”戴宗说道这里,低下了头,叹了一声说道:“当初若是听一句史大帅的话,也不至于落得这般惨了。”
宋江本来就悲凄不已,当下听了这句话心里多了一份不快,转眸盯着戴宗喝问道:“那史进等人如今何在?”
戴宗琢磨不透宋江的表情,当下只能照实说道:“史大帅见势不妙就喝令众人撤了,我等在前面砍开门板冲进去躲避,这才……不过,大哥,你休要担心,史大帅既然带着一半人马躲过了,必然会重整旗鼓杀回来的。”
“放屁!”宋江终于忍不住了,当下又猛地拍了一把桌子,道:“若是他也死在里面,我倒是可以不担心,可他如今带着人马去了,你叫我如何安心!”
戴宗看着宋江气的在地上来回踱步,一时间,也慌了神,连忙上来劝说道:“大哥,您这是……”
宋江没好气地看了戴宗一眼说道:“史进为人你了解几何?!”
“不甚了解,当初也不过是在衙门的公报上频频听闻,江湖上也有些传扬。公报上说史进这人罪大恶极,天性凶残,扯旗造反,罪不容诛。”虽然官府的公报上如此说,但是江湖上传扬史进的却是另一番美名,只是,眼下戴宗看着宋江脸色铁青,不敢说。
宋江哼了一声说道:“你们休要被骗了,虽然江湖上说他好的不少,但……”宋江说道这里顿了一下,还是带着怒气和不慢说出来道:“他的为人我最晓得,虽然与我结拜兄弟,但我宋江向来公私分明,毫不包庇!他的心思,我这做大哥的最是晓得!”
戴宗在上山之后只晓得宋江与晁盖面和而心不和,山上分作两排,而拥护宋江者居多,他自然也支持宋江取而代之,做大做强。可是,戴宗却不曾想宋江居然将史进也斥为宿敌。
宋江看着不言不语的戴宗,说道:“我问你,他先前叫你们撤,你们往城东去,他撤了么?”
“没有。”戴宗说着摇摇头。
“那是你们冲在前面,还是他冲在前面?”
“史进说哥哥那边中了官兵埋伏,我等心切甚急,自然是冲在前面。”
宋江听得并不欢喜,反而拍了一把大腿,气愤愤地说道:“你看!你看——!这就是他阴险之处!”
戴宗低下头说道:“小弟愚钝。”
宋江摆摆手说道:“不是怪你,是这厮太狡猾,休说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就连我也中了他的诡计!将兄弟们带进这满是陷阱的郓城里来,是我宋江对不住你们!”说着宋江顿时落下两行泪来。
戴宗一瞧大哥落泪之景,当下像是在心头割了一刀,连忙跪下说道:“大哥,都是小弟们没用!”
宋江泪水涟涟说道:“哪里是你们没用,这小人用的是‘激将法’用的是‘欲擒故纵’!他想让我带兄弟们来送死,他却死活不要我来,如今他又要你们弃城而去,利用诸位兄弟对我的忠心,他实则是想要你们给他当肉盾!当诱饵!”
“这——!”戴宗一听宋江所言,心下细细一想,宋江哥哥这话却也不无道理,心里便是一惊,当下说道:“大哥,莫非这厮与咱们并不一心!”
“何止不是一心!”宋江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居心叵测,如蚁附膻,如果这里没有天大的好处,他怎地会离开绿林军,冒险孤身星夜赶来!”说道这里,宋江被带着扶着坐下来,宋江继续说道:“这一切都是阴谋!当初时迁前来,就是他们算计好的,你想想看,时迁是个轻功独步江湖的人物,飞檐走壁,甚至听闻身怀‘水上漂’的绝学,可是,就是这样一个人物在祝家庄被活捉了,而与他同行的杨雄、石秀轻功身法都不如他反倒逃了出来,兄弟,你说这里面岂不奇怪?!”
戴宗仔细一想,着实有理,一个轻功了得的人,即便打不过,也总比那两个要好逃得出来。
“这就是史进先前安排好的,如此他就可以有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前来梁山。”宋江说道这里,心里愈发痛恨起来。
戴宗像是受了点拨,很快反应过来说道:“这会不会是晁盖和史进联合好的?”
“什么会不会,分明就是!”宋江说道:“史进此番前来,明处是救时迁,但是暗地里却是要打梁山的主意!”
“可他怎地不带一兵一卒?”戴宗其实已经对宋江的话深信不疑,当下只是惊奇史进的胆大。
“史进向来是个自负之人,又喜好冒险,寻常喜欢独来独往,所以他某些阴谋陷害世人并不知晓。但他此番前来,带了林冲,带了魁二,眼下又救出了时迁,你看看这三个人物,林冲原来是十八万禁军教头,这你晓得,他本领高强,正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人,而那魁二你不知道,原来是个悍匪,善于暗杀,手段凶残毒辣。而时迁轻功独到,在房檐上没有人是他的对手,而偷窃情报更是一把好手。有这三个人在,比那几千人马都厉害的紧。再者,他善于言辞,能说得动晁盖派兵与他,你看他现在,不正是带着晁盖支派的人马么!你再看看他另立营寨,他的野心还不够明显么!”宋江说得激动起来,愈发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戴宗一一听了,惊道:“那他岂不是……就是想要瓦解我们的力量,他好独霸梁山?!”
宋江猛地转眸看着戴宗说道:“你也明白了!这厮就是要独霸梁山,你记得他在酒宴上怎地说,他说他已经打下了长安,眼下就要招兵买马,准备东征西讨。”说道这里,宋江顿了一下,愈发认真地看着戴宗说道:“你想想看,他从永兴军路杀想杀到东京汴梁容易,还是从梁山杀到汴梁容易?”
“自然是梁山杀过去更容易。”戴宗说道。
“这就是了,他就是要在这里埋伏一支奇兵,一路杀进东京汴梁,只要将朝廷的首脑砍掉,到时候天下大乱,就是他独步称雄的时候了,也再不会有谁能阻止他的野心了。”
“即便是一举从这里攻不下汴梁,也足可以对朝廷造成足够的威胁,那时候,朝廷必然是有所取舍,大举兵力调往东京,而他们从永兴军路的东征西讨就容易多了。”戴宗说道。
宋江受了戴宗的启发,也觉得方才自己所言说的有些绝对,倒是戴宗这话中切,当下又想到颇多:“梁山位于东京汴梁、北京大名府、南京应天府的中间,与这些要地不远,若是他带兵在这几处声东击西,必然有得!”
两人说道这里,都不再说话了。
第二百四十一章 存异心步步为营(贰)
宋江本来纠结了一只兵马拉拢了大半兄弟在身边,暗中蓄积力量,想要将晁盖在梁山的权利架空,只要晁盖不危及他的实权,宋江是想顾及下原来的兄弟感情让他在山寨养老.但眼下史进带兵而来,这究竟是晁盖的意思,还是史进心怀不轨,这已经显得不重要的。既然史进已经开始动作了,那我宋江也要不能再心慈手软!
“咱们还有多少人马在?”宋江义愤填膺地问了这一句,突然闭口不言了,因为他突然想起来,当初下山时,他留下阮家三弟兄以及吕方、郭盛护持大寨,其余原拨定守滩守关守酒店有职事员俱各不动。外借此调拨自己的亲信孟康来管造船只,顶替原来的马麟监督战船。同时发下告示,将下山攻打祝家庄的头领分作两批,头一拨自然是宋江带随亲信一队,李逵、李俊、穆弘、邓飞、张横、张顺、黄信、欧鹏、杨林带领三千小喽罗,三百马军,全军披挂,下山前进。第二拨便是秦明、花荣、戴宗、杨雄、石秀、马麟、王矮虎也带三千小喽罗,三百马军,随后接应。在调走了原先在金沙滩、鸭嘴滩二处小寨把守的将领王矮虎之后,分别由自己的人宋万、郑天寿把守,同时兼随行接应粮草之职。
这两只人马中,宋江带走了大批自己的亲信,为得便是要在那场对阵祝家庄的战役中多立奇功,好将他的亲信提拔起来,控制更多的兵马和要职,而在第二拨人马里,除了花荣、王矮虎、戴宗之外,其余众人都是宋江有意安排的,杨雄、石秀两人新来,通过此战可以加以试探,有意者可以笼络,而像马麟这厮对宋江阳奉阴违,几番听潜伏在晁盖身边的眼线禀告,说他与晁盖相处甚密,这厮就是宋江想要借此战铲除之人,而那秦明,更是用来当炮灰,必须除掉的眼中钉。秦明这厮当初上山时就对他面和心不和,背后更是没少说他的不是,这厮天生的反骨,可偏偏还有些本事,让人奈何不得他,也就是为此今后留着定要坏大事。
想到这里,宋江突然抬头问道:“秦明呢?”
“秦明?”戴宗略略一想便说道:“他跟着史进去了,花荣也随他们一路走了。”
“李逵呢?”宋江问道:“李俊、穆弘、邓飞、张横、张顺、黄信、欧鹏、杨林……你有没有再见过他们?”
戴宗摇摇头。
宋江深深地叹了一声,双眼中除了愤怒便是无尽的绝望。眼下带出来的亲信死的死伤的伤,更多的都是了无音讯生死难料,遭此不测,休说与史进抗衡,就算是回到山寨,只怕连晁盖的势力都按压不住了。宋江想到这里,整个人像是被抽掉了不少骨头,顿时那疲软了不少,眸子里也空洞的多了。
“宋押司,吃点粥吧。”胡三爹见两人都不说话,正好趁着这个时机进来,左手端着一大瓷碗粥,右手托着一小碟子腌咸菜,放在桌上说道:“来来来,先吃饱了肚子,再说。”说道这里胡三爹又对着戴宗说道:“这位壮士,老头再与你端一碗,你且少坐。”
宋江谢过,戴宗也微微笑笑算是应答。
【郓城县】史进带着一队人马一路狂奔逃过了那乱箭之后,便又打马往西门来,这一路上倒也太平,没有什么阻拦,众人原本打算从西门先出了城去,却不想在来时的路上却凭空多了许多木箱。这些木箱子又扁又大,像是突起半尺的地砖一般将这道路铺盖起来,约莫着也有三十步长的街面都被这木箱铺盖过了。而在这些木箱上都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上面贴着黄纸写就的封符,在这夜风的吹拂下,像是一个个恶鬼的手臂在肆意招摇。
史进带兵到了这里,在距之十步远的地方喝令众人都停下来,仔细看着这些木箱,心知这是官兵的又一个陷阱,只是,却推陈出新,让他并不晓得这些符文里头有什么鬼。
花荣看着当下喝令左右前去查看,一个喽啰领命下马而去,跑到近处瞧了瞧,觉得也无甚特别,但俯下身来想要搬一个起来,可是,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都移动不得一丝一毫,仔细再看,只见这木箱却早就牢牢钉死在地上。那喽啰抽出刀来,照着那木箱子便猛地劈了下去,却不想这木箱外强中干,像是一层纸一般,一刀便轻易砍了进去,可也就是这一瞬间,突然从那薄壁一般的木箱里面,一张布满利刃尖刺的巨大铁夹猛然咬合起来,像是一张巨大的捕兽夹将那喽啰的半个身子都一口咬下。
众人看着都吃了一惊,想上前去救,已经来不及了。谁也没有想到那个铁夹子机关力气霸道,就这么咔嚓一口就将那喽啰咬成两半。
“如此残忍!”史进心道:原来这些木箱子和符文都不过是障眼法,这里面藏着的捕兽夹才是要命的东西,怪不得要做成这么扁方。可是,这木箱一个接一个铺了三十步长,这就是飞也飞不过去。若是,另外取道,又对这里并不娴熟,走起小路来,不但容易迷失,更是容易受伏。
就在史进举棋不定,不知道下一步该怎地走的时候,突然背后想起隆隆战鼓来,犹如闷雷由远及近。
“后队变前队,随我另寻道路!”史进大喝一声便立刻掉头往路口走,他晓得一旦被后面的大军堵上来,那想要逃出去,只怕不行了。
可就在史进刚带着兵马原路折回的时候,突然远远地看着一堵颇有一层楼高的木墙已经将道路封死了,史进看在眼里大喝一声不好,便将立刻叫停,众人排开阵势,提防不测。史进借机细细打量了一番这面前的木墙,只见这些木墙原来竟然可以移动,下面安装着四个轮子,不知道后面用什么在驱动,只是可以看得见在缓缓地移动着。
“这又是什么把戏?!”林冲看着惊道。
“我去!”说罢,秦明便带着一队人马冲了上去。
史进当下回头吩咐林冲说道:“你带一队长枪兵,去将那些陷阱都挑了,越快越好,千万小心,折了兵刃也休要折了兄弟!”
林冲领命去了,史进有些后悔,怎地方才急的一时没有想到这一点。史进心里还未再自责下去的时候,只见秦明那边已经带着百十个兄弟杀到了那木墙的前门。秦明喝令喽啰们去攀那木城,自己则用力抡起狼牙棒来照着那木墙便打过去。只听得咔嚓一声碎裂,只见那木墙上被砸出了个小洞来。
史进看着心里暗暗叫了一个好,心道这看着中用,却不想这般软弱。史进嘴边的笑意还没来及展露开,可是,心里有种莫名的感觉就爬上头来,这厮善造机械,先前都那般厉害,这次决然不会这般中看不中用,那盒子和面前的这木墙,一定不会这般简单。不若先叫秦明回来!史进这一念头刚刚冒上脑海的时候,那边的秦明已经一连挥动手里狼牙棒砸向木墙。愣是将那木墙砸出一个巴掌大的烂洞。
秦明透过那破碎的木屑可以隐约看见里面有黑影晃动,秦明心道这里吗有人!
唰——!一柄雪亮的长枪从那破碎的洞口突然刺了出来,将秦明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挥棒,将那长枪打开来,再回神四下一看时,只见这木墙上密集刺出许多长枪来,将那些正要攀爬的喽啰戳的死伤不少,还没爬上一半,就被这长枪戳的狼哭鬼叫地掉落下来。
唰唰唰唰——!那些长枪不停地从那些木墙里刺出来,一刺一收,高低有秩,错落分置。将周围的喽啰都刺杀在当地,鲜血染满了半截木墙,秦明着急难耐,却无下手之地,当真是“老虎吃刺猬——下不得口”,当下只得拨马带着众人后撤。但是他也由此瞧了个明白,原来这些木墙上都是安装了机关的,怪不得墙上有许多排列整齐的铁牌子,原来这些都是那些长枪此处来的机关,这铁牌子的上边固定,当里面的官兵用长枪戳出来的时候便将贴牌子顶开,而当长枪缩回去的时候,那牌子自己没了支持又将洞口自然盖住,如此外面的人又刺不进来。
秦明将这想明白了,心里恨得不行,却不想就在这时候,更厉害的已经出现了。在那木墙上站了三排弓箭手,听着一声“射——!”的号令之声落定之后,立刻便有箭羽呼啸着朝秦明等人射将过来,秦明见这么多弓箭铺天盖地笼罩过来,心想抵挡不住,那边也传来史进的喊声“快撤!”,秦明不敢恋战,也没得可战,白白送死也不是他的作风,当下便勉强躲闪着箭羽逃回阵去。
可是,就在秦明等人奔逃之时,听得咕隆隆的轴轮响起来,那木墙也缓缓地运动起来。那速度比起马速自然不可比拟,但是却也有寻常成人行走之速。后有捕兽夹的仗阵,这前面又有一道该死的强移动过来,这如何是好!——史进的眉头深深蹙在了一起,心里愈发乱了。
第二百四十二章 存异心步步为营(叁)
“大帅快撤!”
那木墙移动起来,朝着史进等人渐渐逼近,就在这紧要关头,后军传令的喽啰带来了林冲的话:“林将军已经将后方的阻塞清楚,请大帅快撤!”
史进当下不敢犹豫,最后看了一眼那黑压压的木墙,率领大队人马沿着那条大道掉头往回走,与林冲等人回合在一处,却见林冲脸色煞白,再望一眼那捕兽阵,只见那些潜伏在木箱里的捕兽夹都已经被触发了,一张张巨口朝天紧紧咬合着,而在这周围却横七竖八地插着许多长枪,这些长枪大多由木杆打造,也只有林冲那支由钨铁打就的兵刃没有被咬断,其余的长枪都断得断,折得折,没有一根完好.
如此厉害的咬合里,难怪人陷进去会被拦腰咬断,可怕,可怕。
史进不敢犹豫,却经过这几场战后变得分外小心谨慎,当下便多留了个心眼,带着余下不够五百余众继续往东门去。这接下来的路走起来比方才就容易些,没有什么阻碍,也没有什么官兵杀出来,但是这空荡荡的一条街反倒是让史进隐隐觉得不安。就在这分不安还未因为道路的顺畅无阻而消散开来,只见这前路就又另一道机关阵在等着他。
只见这街上并无一个官兵,但是界面上却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只只木桶,这木桶约莫有半人高,一个人足以合抱,但是,就是这样的木桶却像是棋子一般摆出许多整齐的纵横来,每个木桶约莫着相隔五个大步,此外并没有什么玄机。
史进瞧着当下又喝令兵马停下,秦明、花荣、林冲也都勒马看着眼前的木桶阵,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晓得这官兵又是玩的什么把戏。而那些更在后面的喽啰也早就被这些机关器械吓得三魂丢了六魄,一个个惦记着怕后面的那道木墙赶上来,一时间军心不定,议论纷纷,整个队伍变得浮躁又涣散。
就在这个时候,史进提着盘龙棍驰马出来,对众人说道:“你们在这里,我去看看!”
“大帅!”林冲开口了说道:“使不得!还是末将去看个究竟!”说着便要下马,却被身边的花荣一把扯住。
花荣说道:“林教头方才辛苦,当下该我去走这一遭!”
“不可!”史进说道:“你们留在此处,我自小心便是!”说罢还不等众人来劝便立刻翻身跃下马来,提着盘龙棍一个起落便跃进那木桶阵中。
林冲担心不已,立刻也跳下马来,朝着史进跟上去。
史进在阵中左看右瞧,这些木桶与寻常挑水的桶子没什么两样,放在这里岂不是别有玄机。史进站在一个木桶前面,将盘龙棍放下,蹲下身子来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来,想要将这木桶撬开看个究竟。
“大帅,万万不可!”林冲恰好赶上来,急忙劝说道:“这里面说不得又有什么机关,若是中计,那可如何是好!我看,既然这木桶间留有余地,我们何不绕它走,不去触发它便是了。”
“杀——!”远处官兵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了,那木墙缓缓移动着朝着这边逼近过来。
史进深深地吸了口气,把胸口填塞的满满的,咬咬牙,觉得林冲说的不错,当下便将匕首插好,提棒站起身来,在阵中快快走了一遍,这木桶阵摆开有街面一宽,纵深却有六十大步,史进风风火火地走了一遭,粗粗一数也有四十多个。
史进和林冲安全地到了对面,转过身来,说道:“休要触碰那木桶,快过来!”
花荣和秦明得令,一人牵了一匹空马,小心翼翼地带着众人进了这木桶阵里来,大队人马见大帅亲自探路,安然无恙而过,原来七嘴八舌的惶恐现在都放心下来,虽然走在其中看着那些木桶不免有些恐惧,但是在心脏狂跳之下,大多的恐惧变成了好奇,莫非这木桶不过是疑兵之计,吓吓俺们这些惊弓之鸟。众人这般想着,小心翼翼地迈步跨了进来,很快那些木桶就淹没在人海中。
史进和林冲站在阵前一面看着众人过来,一面注意着四下的动静。这黑漆漆的夜色下,并没有瞧见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连史进特别盯紧的房檐上,也没有一点风吹草动。
而不远处,官兵已经将那木墙驱动过来,木墙上的火把照亮了那边的天际,站在漆黑中的史进等人不但愈发觉得悲惨狼狈,而那官兵肆意的喊杀声,更是让那些喽啰心惊胆寒。
史进回头朝着东门望去,只见东门那边黑漆漆的,没有一丝光亮,史进的心里沉了下来,心道不好,只怕最要命的还不在这路上,而是在出城。这一路上官兵奉上不少惊喜,只怕这临走还要有一份大礼。史进心里想着捏紧了拳头,他从来都没有这般惨败过,一路被人追着打倒也算了,最可怕的是留在他心底的那种来自于对未知机关的恐惧,像是一粒种子一般埋在了他的心里,留了下一片阴影。
就在史进望着东门那边出神的时候,突然木桶阵中冒出一点小小的火苗,眨眼间靠近两面商铺之处,同时闪现七八处小火苗,这火苗虽然微小,但是在这漆黑之中分外明显,就在众人错愕之时,只见那几处火苗闪现之处立刻有一道火花带着刺啦刺啦的燃烧声,犹如火蛇一般飞快地蹿向了街中间的木桶,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但史进已经被这几处火光所惊,就在回身查看个究竟的时候,那街中的木桶随着轰隆轰隆的爆炸声相继暴烈开来,一捧一捧的火花和滚滚浓烟带着许多石子铁片朝着附近炸裂开来,那些就近的喽啰被爆炸的气lang冲倒,被那间杂的石子铁皮打的全身血肉横飞。
史进大喝一声不好,可是,却已经无可奈何,木桶相继连环爆炸,势头难当,一时间走在其中的喽啰被炸的血肉模糊,尸体横七竖八倒了一片。而此时的秦明和花荣恰好走到了那木桶阵的边缘,爆炸将他们的马都炸残了,两将被那气lang冲下马去,滚落下来时已经到了阵外,而左右相随走在最前面的喽啰,脚程快的也出了阵,有的则是被炸出来,瘸了腿断了臂的不在少数,而那些石子和铁片刺入肉中极深,动弹一下都痛的要死。
史进见状赶紧和林冲抢上前去,将秦明和花荣扶起来,而同时,随着爆炸过去,后面的喽啰慌乱地冲过火焰和浓烟,踩着一片血肉狼藉也突破过来。秦明和花荣虽然侥幸逃脱一劫,但是这摔得却不轻,花荣小腿像是骨裂一般,痛不可支,和秦明也摔得有些脊椎受伤。史进拉了花荣的一条胳膊搭在自己的脖子上,一把揽住花荣的腰身,叫林冲搀扶着秦明,丝毫不敢停留,赶紧往东门的方向去。
史进带着一伙残兵败卒往下走,来到了到东门前最后的一个十字街口,突然史进停了下来,众人像是惊弓之鸟一般,只当又遇到了什么机关,可是放眼望前面的黑暗中一瞧,地上除了原先厮杀过的战场外,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了。
“大帅,为何停步?”秦明问道。
史进指着那东城的方向说道:“你们看!”
众人随着史进的指端所向望过去,只见天际一片墨黑,原来斑斑点点的星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阴云遮蔽。
“你们看东门,一片漆黑寂静,只怕东门已失了。”史进说道,当初离开这里时,史进着实想留下两支人马把守东门以防不测,但见那些将领决心已定要杀往西门去,史进便打消了主意,决定不再分散兵力,他那时也没有想到会遇到如此惨烈的伏击,以为最坏的情况也不过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罢了,却不想,现在连半个官兵都不曾直面交手,就将大队人马损伤到如此地步。
“我带一队人马杀上去!”林冲握紧了手里的长枪说道。
“不!”史进立刻否决掉,说道:“这城头上漆黑一片,少不了什么机关利器,我去打探打探,没必要将兄弟们的性命都搭进去!”
“大帅,若是这般说时,这番还得我去!”秦明说道:“我秦明在梁山也有些时日了,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跟随大帅左右,冲锋厮杀,今日能为大帅杀开一条道,也算是我秦明满足了自己的愿望,大帅的天下不是这郓城县,没必要为这区区一个东门而冒险。”
史进听得很受感动,抿抿嘴,很多话都堵在喉头什么也说不出来,点点头,那手拍了拍秦明的肩头,顿了一下缓缓地开口说道:“好兄弟,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秦明、花荣和林冲异口同声坚定地说道。
“同生共死!同生共死!”众喽啰也被这情义所渲染,举着兵刃齐齐喊了起来。
“哈哈哈——!”就在众人再次将士气提起来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一阵猖狂的笑声。
众人循声望过去,只见那街道的不远处,一片黑漆。
“来者何人!”史进冲着那边喝道:“请出来说话,何必装神弄鬼!”
第二百四十三章 存异心步步为营(肆)
“装神弄鬼,哈哈哈,,。”那边的声音刚刚回荡过街道,这时候突然呼啦一片响过,在街的尽头,一片火把突然亮了起來。
“那,,。”众喽啰见了都吓得脸sè惨白。
只见不远处又是一道一人高的木墙,上面照例排列着三排密集有序的弓箭手,与先前所见的那一个一模一样,而在那木墙之后,却又是一道木墙,这道木墙约莫着也有两层楼高,在火把的照耀下,那木墙上面刀枪林立的场面一览无余,在那一大伙兵马的簇拥下,中间立着一杆大旗,上面红底黑字,龙飞凤舞地绣着一个大大的廉字,那廉字够楞掉角,写的不拘世俗,又显得十足霸气,而在那面大旗下面,放着一张虎皮交椅,上面端坐这一个大汉,头戴一顶熟钢狮子盔,脑袋斗后有一颗红缨,身披一副铁叶攒成铠甲,腰系一条金兽面束带,前后两面青铜狮面护心镜,上身笼着一领绯红团花袍,上面垂两条绿绒缕领带,下穿一支斜皮气跨靴,身后站着一个壮士为那大汉立着一柄虎翼寒霜刀,而在那大汉左右两面立着一个偏将,左面那个使三叉戟,另一个使长枪,个头差不多,一样穿着银盔英甲,横眉竖眼地朝这边俯视过來。
而此刻那东门楼上也亮起了火把,火把之下站着都是官兵,各个手里端着一支强弓,密密麻麻地排了三层,旌旗随风招动,眼看兵马也不下千余之众,而就在这个时候,在史进等人背后的喊杀声突然奚落下來,众喽罗回头望去,只见那移动而來的木墙停在了百步远外,但上面的官兵却个个开弓搭箭,显然已经将史进等人都笼罩在了人家的shè程之下。
一时间,局势的严峻,像是一座泰山压在了每一个人的心头,黑压压的又沉甸甸的,有种恐怖的窒息感,这腹背受敌的局面让史进的眉头蹙的更紧了,秦明当下狠狠地一跺脚,带着火气地骂道:“都怪那帮孙子,不听大帅的,现在却也害了咱们。”
“领头的出來搭话。”那大汉左边的那个偏将迈出一步,大声喊道。
史进正要迈步出去,秦明却一把挡住,说道:“大帅不可暴露身份,我來应对,大帅可伺机攻其不备。”
史进沒想到秦明却能在这要紧关头想出这么一层法子來,看來此人办事还是有些手腕的,史进对秦明心里赞了一句,便点头让秦明來出头。
秦明一步跨上前來,暴雷一般的嗓门这个时候摆上了用场,说道:“老爷在这里,有屁快放。”
“來人,与我送之火把去,让我好生瞧瞧。”那坐在中间的大汉看着那中间的一片黑,瞧不清人便就此发话了。
站在右边使枪的偏将立刻吩咐一个胆子大的官兵持着一根火把下去,史进等人瞧得清楚,只见那木墙有一丈來宽一段缓缓移动起來,将木墙向前移动了一段,与其他墙面错落开來,从那两面涌出许多手持盾牌的官兵,迅速地随着那开口的增大而在两侧搭建盾牌阵來,看的史进等人暗暗称奇,原來这木墙并非一体打就,而是分段制造,由此可以按着所需尺寸,大小拼合,这大木墙里面分为三层,一层是驱动,由四个大轮加上八个辅助的小轮着地,这些轮轴都由赤铁打就,有一套机关转轴由人畜之力推动;在第二层则是长枪兵,只不过他们的兵刃却并非普通长枪,都是按照制定严格打造,前面的枪杆短些后面的枪杆长些,如此可以并排错落三列而互不影响,他们的所在二层犹如人在马上,都是居高临下,不必去瞧敌人的所在,每人负责一个洞口,对号刺入刺出,如此反复便是;而在第三层上寻常便是弓箭手,如此便是一个单元,由此拼凑起來,便可连成一片,犹如城墙,这也就是史进等人眼下所见之物。
就在史进和林冲都看的目瞪口呆之时,官兵见他们沒有轻举妄动,那盾牌墙边哗啦一下移开,从里面快步跑出一个人來,带着一根火把明晃晃地便跑过來,在距离史进等人二十大步的时候,便将那火把放在地上,立刻转身跑回阵去了,盾牌阵将那人容了进來,很快两边的盾牌兵便一同进到那木墙后面去,那一道突出的木墙又缓缓合拢,与他们先前所见的一模一样。
秦明挥手叫一个喽啰将那火把捡起來,举着站在秦明的身边,秦明这一身的血迹斑斑的铠甲加上被炸过之后留下烟熏火燎的痕迹,整个人都很是狼狈,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却连匹坐骑都沒有,如此鲜明之对比,让秦明心里虽然不舒服,但是却咬着牙,拼着一口气。
那大汉开口了说道:“下面站者何人,报上名來。”
秦明听着口气像是在朝廷的公堂上,就差左右立着的官差将水火棍一顿乱敲了,当下心里更不舒服了,将胸脯一挺应声答道:“我乃霹雳火秦明。”
“哦,原青州指挥司统制秦明,哈哈哈,原來是你小子。”那人听了大笑起來,这笑声里不但猖狂而且还多了三分嘲笑蔑视之意。
秦明听得咬牙切齿大喝一声道:“是老子我。”
那手持三叉戟的偏将见秦明出言不恭,大喝一声道:“穷贼败寇,见了廉总兵,还不赶紧下拜求饶。”
“你可知我是谁。”那上面的大汉并不理会偏将所言,而是饶有兴趣地看着面前的人,不急不燥,像是猫捉耗子一般,特意欣赏着属于自己的战利品。
秦明将狼牙棒cāo在手里往地下狠狠一顿,暴跳如雷地喝道:“管你娘的是谁,有种下來与爷爷过手。”
“我堂堂廉洪龙岂是与你这等败将一般,与你过招有**份。”那廉洪龙说罢哈哈大笑起來,气的秦明浑身发抖,恨不得抓住这厮抽筋扒皮,怎耐何却偏偏只能看在眼里恨在心里,这滋味让一向脾气火爆的秦明尝着如何受的了,那只握着狼牙棒的手死死攥着,指节隐隐发白,怒气在秦明的胸中沉积越來越满,可是却无处发泄。
这时候只听那廉洪龙又开口说道:“山匪永远都是山匪,反贼也只配做反贼,既然人都來了,为何躲在暗里,不出來一见。”
史进听得一惊,莫非这厮已经晓得我是在这里了,林冲当下也浑身一颤,就在史进刚要迈步出來的时候,林冲赶紧拉住史进的臂膀,低声说道:“大哥不可……”
“看來九纹龙不过是个浪得虚名之徒罢了,如此胆小怕死,何不另换个名号,,缩项龟。”说罢廉洪龙仰面大笑,官兵们也跟着哄笑一场。
林冲当下看藏不住了,便抢先一步,站出來指着上面的廉洪龙器宇轩昂地说道:“爷不出來,是怕吓破你的胆子,若是尿了裤子,这夜凉风紧,怕坏了你的裆里的祠堂。”
“放肆。”那使三叉戟的偏将直接呵斥道。
廉洪龙冷笑了一声,缓缓地大声道:“你是史进。”
“不错,老子就是史进。”林冲说道。
“哈哈哈。”那廉洪龙又笑了起來,说道:“失望啊,真是失望,你说你是史进,我却说你是林冲。”
林冲听得大惊,史进更是,他的面貌并非为人所熟知,虽然官府有画像缉拿但是那画像却与真人向去甚远,那些曾经交手的将领要么缴械投诚,要么就已经成了刀下鬼,沒人晓得他,可如今……这廉洪龙究竟是谁,这个问題不禁在史进的心里萦绕起來。
“林教头,好久不见。”廉洪龙象征xìng地拱拱手,见林冲即便到了这等地步,依旧气度不凡,心里很是佩服。
林冲将长枪倒插在地上,扬声说道:“莫非我们曾经在哪里见过。”林冲想知道这厮究竟是认得他,还是当真认得史进,他和史进所來踪迹一向不为人知,有jiān细还是遭人出卖,这个问題是林冲迫切想知道的。
“只怕林教头不记得我了,几年前,你还是东京十八万禁军教头,而我不过是小经略相公府上的一个提辖,有一次进京办事,曾在校场见过教头练兵,也算是一面之缘吧。”廉洪龙这话说道这里颇有些怅然之感,似乎还对他当年不得志耿耿于怀,这话说道头了,顿了一下,将那萧然语气一扫而空,语调上扬起來,颇有些得意地炫耀道:“沒想到吧,林教头,当年那个站在校场边上的汉子,如今却带着雄兵站在了你的面前,而你,,却风光不在,名声扫地,你祖宗知晓,怕是要气的坟头冒烟了。”
林冲听了不怒不气,依旧挺胸站着,扬声说道:“是沒有想到,世事一向难料,jiān臣当道,我解甲归田也罢,落草为寇也好,所做之事,沒有一件辱沒祖宗的,亏你晓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好自为之吧。”
“jiān臣当道,,我怎地听得这般刺耳。”廉洪龙说道:“当年我提议制造器械,改良兵器,被斥为纸上谈兵的狂徒,我拿着图纸四下奔走,无一人欣赏,那年我去东京便是往三司去,就是想要一个伯乐來识我这千里马,殿前都指挥使司、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和侍卫亲军步军都指挥使司,无人见我,将我驱除出,他们的思维陈旧,依旧将兵力看做胜败的唯一,练兵排阵才是主流,而我所提倡的法子在他们的口中被斥责为旁门左道,嘲笑为小儿和泥,所以,那rì我才亲自往校场去,要亲眼悄悄,那些人所奉行的兵家主流,究竟是有怎样的厉害。”
廉洪龙说道这里愈发高亢了继而道:“不过如此,那些禁军再厉害,如何有我的机械强大,那些阵法在巧妙,又如何有我的变化多端,我虽然郁郁不得志,但最终这个天下还是有我的伯乐,你口中的jiān臣高大人,正是我的知遇恩人,他将我提拔上來,是第一个认可我本事的人,也是一手支持我组建这只兵马的人,如今,我奉命前來捉拿你们这些反贼,踏平梁山泊,为朝廷平风息浪,保护一方平安,你说,他究竟是大jiān臣,还是朝廷的大能臣。”
“少废话,有种下來与我战个百十回合。”秦明不耐烦地喝道。
“哼,还來这一套过时的东西。”廉洪龙蔑视地说道:“你们知道我为何这般心平气和地与你们说话,不是别的,只是因为你们已经败了,再厉害的人,也敌不过我的兵马,你们现在的xìng命都牢牢把控在我的手里,我想让你们站着就让你们站着,想让你们躺着就让你们躺着。”说道这里,廉洪龙高兴起來说道:“不管是站着还是躺着,你们在我眼里,不过是我平步青云的阶梯,不过是我升官发财的筹码。”
“廉洪龙,你是沒睡醒吧。”
“哎呦喂,这鸟藏得可够深的。”说道:“史进,你终于露面了,我廉某人等候多时了。”
第二百四十四章 存异心步步为营(伍)
史进提着盘龙棍站出来,望着那廉洪龙说道:“廉总兵,你的机械设备,我等都已经领教过了,技艺高超,佩服佩服!”
“哈哈哈,你所见得不过是十之一二,还有许多来不及打造,更有厉害的器械仍在设计调试当中,我看你是瞧不着了,但是,当我踏平梁山在挥师西进的时候,必然会让你们绿林军闻风丧胆!”廉洪龙好不谦让地说道.
“哦?在下虽然不懂这些器械,但是,却很有兴趣,既然我等已经被你围死在这里,何不与我指点一二,也好让我史某人死的瞑目!”史进扬声而言,语气里没有半点萧瑟怅然之感。
抓的史进,足以让他廉洪龙封侯了,一旦他将这功绩禀告朝廷,必然声振寰宇,他廉洪龙三个大字也将普天皆知。他对自己的兵马布置相当自负,他已经将其几路兵马歼灭,活捉七八个主将,虽然不见宋江,官兵散布开来,活捉宋江,那也不过是迟早的事。绿林军的头领、梁山的二当家,这两颗人头攥在手里,即便是城西还在激战争抢城楼,但在攻城机械之下,又有何愁。当下廉洪龙有恃无恐,稳坐帅旗之下,声如洪钟地答道:“识时务!史进啊史进,你也算是个俊杰!既然尔等知道死之将至,不若我就让你们心服口服!”说道这里,廉洪龙远远地看了一眼那秦明。
廉洪龙继而开口说道:“你们所见得这木墙高楼,叫做连城,上下共三层,下有机关,陡不可攀,上面平台可拆可组,由此可以连为一片。还有你们见识过得,那辆可以射箭的战车,我谓之连弩战车,内有机关,两人足矣操控,同时可发五十支箭,箭羽长五尺,是寻常的三倍,射程有两百大步,机关动时,可万箭齐发,让人躲不可躲,藏无处藏。你们想想,我两人就可发五十支箭,我两千人就可以一次发出十万支箭,这些岂是寻常弓箭手所能比拟!寻常的箭一尺七寸长,一人只发一支,射程一百五十步,而且军士人人臂力不一,开不得强弓,有些人射程远远不及这个数。但我这器械就不一样了,只要你摇动转臂将机簧上好,再将箭羽填进去,扣动扳机即可,可谓老少皆宜!其中差别也不过是,臂力大的摇得快些,臂力小的摇的慢些,可最终都可达到一致的攻效。你说,机械是不是胜人力百倍!”
“果然厉害的紧!”史进说道:“廉总兵简直就是鲁班在世,佩服佩服!”
“哈哈哈——!”廉洪龙听史进将他比作鲁班实在是心中大快,他从小就对鲁班有着非同一般的敬爱,特别是书中记载鲁班曾造木莺,飞三日而不落,这是他最喜好的一个,但自己所造木莺却飞不起来,如此,不管他造出怎样厉害的器械,他都不敢将自己与鲁班相比,但眼下有人如此说来,而且这话还是出自一位大奸大恶的反贼之口,他更是觉得这句赞赏足尽足量。
史进见廉洪龙得意万分,当下便又说道:“不知先前那木桶阵又是什么?”
“那都是小把戏,但是却能派上大用场!”廉洪龙像是谈起自己的宝贝儿子一般,如数家珍地说道:“那些木桶可不是寻常的木桶,里面填着我精心调配的火药,爆炸开来,气lang卷着石块铁屑,可以周围之人打成筛子,威力之大不容小视!”
“佩服!”史进说道:“不能亲眼看到更多,实在是可惜。唉,天意让你我成为兵锋相交的敌人,若是有朝一日,你愿意弃暗投明,我史进定然收你!”
“猖狂!”廉洪龙说道:“这里是郓城县,尔等都不过是我的阶下囚,还有什么资格口出狂言!休说他日,只要惹着我,明日都不让你活到!”
“廉总兵,我看你不会舍得就这般容易地将我杀了,你不是说你的器械高强么,我看倒也一般,别的未见不敢说,但就眼下这几样,我绿林军中已经有一样神兵可破,虽然刚刚设计打造还未调试,但有高人在,怕也**不离十了。只可惜,我只身前来,不曾调遣同行,不然定叫你也开开眼界。”史进说道:“不若,你放我离开,咱们来日一战高下。”
“放你离开?哈哈哈——!你当我傻么,这天下岂有这般便宜的事!”廉洪龙高声喝道:“你有什么神兵利器,倒是说与我听听!”
“我那利器,叫做‘隔山打牛’,射程一千步,威力……”说道这里史进突然闭口不再言语了,但是这头一句已经让廉洪龙心里一惊,正想听这东西威力如何时,史进掉足了他的兴趣却故意不往下说。
“威力比我那连弩战车如何?”廉洪龙说道这里,见史进闭口不言,心里晓得这厮是故意在戏耍他,开始怀疑史进所言真假道:“只怕你是信口雌黄吧!”
“不过是叶底藏花罢了,真真假假都留到日后,再分高下。话既到此,我们也都累了,就此别过。”史进说道。
“哼!你当我这郓城县是你的地盘!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那使三叉戟的偏将又呵斥道。
“我史进向来自由惯了,今日廉总兵唱了这么一场大戏,史某感激不尽,就不劳廉总兵相送了!”史进扬声说罢,便抽出腰间的朴刀来,便往脖子上抹。
那持火把的喽啰见了吓得全身一震,失声叫出来时,那手里的火把也顿时落地,秦明、林冲见了赶紧抢上前去,但史进身子随着刀锋一旋,人已经倒在地上了。
“士可杀不可辱!”林冲大喝一声,也随即抽刀往肚子上猛地一戳,倒地死了。
“林教头!”秦明大喝一声,那声音悲惨之极。
那廉洪龙本想着将史进等人活捉,然后抓到东京汴梁去,就可以借此,别开生面地搞一个隆重的献俘大会,将这些反贼山匪的头脑献给皇上。到时候这活人总比死人更能让皇上欢喜,更多的封赏和名望都会是一夜之间到来,如今这史进死了,还有兄弟步他的后尘而去,这可让廉洪龙心里的想法落了空,就留下几颗人头,就算是拿石灰盒子盛了,到了京师也开不了大会。
“别让史进给死了!”廉洪龙心里着急,但自那喽啰将火把掉了,史进一伙就陷入一片漆黑,虽然在你一句我一句的喊话时,史进等人缓缓往前走,到了相聚两百来步的距离,以便让交流更容易,但是即便如此,廉洪龙穷其目力也看不清楚,只见人影在其中影影绰绰,呼喊哭号之声不断传来。
那使三叉戟的偏将插嘴的时候有他,但是当下只听得廉洪龙下令,却不知道该怎地着手去办。
那根掉在地上的火把,被先前厮杀留下的血泊所浸熄了多半,微弱地光火照不亮两步之内的人物,只听得那边阵里相继自杀之声传了出来,哭号之声渐渐弱了,都是一个接一个好壮临死前的怒吼,那声音惨烈之极,听得那些官兵都有些毛骨悚然。
“你们还不快去!”廉洪龙急的霍地一声从交椅里站了起来,推着了偏将一把,那使三叉戟的汉子这才慌慌张张领命下去。
就在他们缓缓将一道连城移动,错开一道口子容得那偏将纵马带着一队官兵冲出来,那边最后一个喽啰也倒地死了。整条街道顿时显得愈发空荡荡的,那先前厮杀留下的遍地尸体,和到处的血肉愈发将这街道显得满目疮痍。
“都死了……”廉洪龙站在那连城的边缘,双手托着木墙眺望过去,虽然朦朦胧胧瞧不清,但那场面的壮烈却足以震撼他的心。虽是残兵败将,但少说也有四五百人,手下更有秦明、林冲这样的强将,史进一死,他们都以身殉义,“士可杀不可辱”,这话又响起在廉洪龙的心里,他佩服这些人视死如归的大情大义,但从另一面,不也反应出他器械的威猛所给人的震慑和绝望么!正是这样的绝望,才让他们选择不辱自尽,而这一切都是他征战有方的最好证明!想到这里,廉洪龙又被自满和傲气所吞噬,方才的遗憾也减去大半。
廉洪龙将史进击杀,这造成奇功一件,这等功劳,举国上下何人能敌!想到这里,廉洪龙目空一切地扬天大笑“哈哈哈哈——!”
“嗖——!”一支利箭破空而响,接下来便是廉洪龙一声吃痛,周围官兵都吃了一惊,只见廉洪龙眉宇间正中一箭。
众官兵看着廉洪龙仰面掉下连城去的时候,唬的众人脸色顿时一片惨白,就连那留在身侧的右偏将也慌了神,大喝一声将军便也赶紧冲下连城去。
而此时,那使三叉戟的偏将已经带兵冲了过来,就在一瞬之前,他见那边一个身着银甲的将领手持强弓突然从地上站起来,威风凛凛地朝着连城就是迅疾一箭,他心想着厮徒劳挣扎罢了,两百大步的距离,根本射不过去,就算是射的过去,也不过是强弩之末没什么要紧。可这一念刚刚从脑海里闪过,就听得身后连城上军士一片哗然。那三叉戟的偏将心里赞一句好臂力的同时,已经驰马到了那人眼前,见他来不及抽刀,当下朝着那人心窝提戟刺出。
就在这时,地上一人手持长棍忽地一扫便将他胯下的战马拦腿打倒,这一边一个使长枪的从斜面刺出来将他的兵刃挡开,而另一边早就有人跳起来,劈头就是一狼牙棒打过来。这三人同时出手,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电光一闪之间那偏将就被立刻击杀在马上。惊得那些驰马紧随而来的官兵魂飞魄散,但想逃已经来不及了,史进等人纷纷出手,将那些官兵打落马下,继而抢了战马一路厮杀,而那些先前倒地“死去”的喽啰们在这个时候也顿时在黑暗中复活,一发冲上来杀人夺马。
原来早在与廉洪龙闲扯之时,史进已经暗中悄悄将这一下下策悄声说与众人,先前自尽不过都是障眼法,利用遍地的尸身血肉做背景,在黑暗中配上声音就最容易骗人,史进那一刀实则刀锋离脖颈还有一寸远,而林冲看似是朝腹部刺上一刀也不过是侧着身子从腋下穿过,其余等人的把戏各种各样但总而言之不过如此。而这等骗局最具风险,在这最后的赌局中,最要紧的就是那一箭,而这一箭花荣心有把握,他将两张强弓并用,弓弦绞在一起,如此便可射出两百大步,当年他在梁山射雁时便是如此。这件事是晁盖在接风酒席上说与史进听得,如今史进便想着将这最大的砝码押在了花荣身上。而之后,就是趁着官兵一看究竟的时候杀出去。
眼下众人沾着那地上的血肉站立起来,那场面着实獠人。在另一端的连城看着大乱,可是,之前史进等人已经走出他们的射程,眼下察觉想要赶上,一时间行动缓慢救急不得,而那前面的连城随在射程,但总兵遭暗箭坠下城去,唯一存活的偏将救急心切也冲下城去,城上的官兵光有哗然惊恐,见死人复活,却没有什么主意。
半柱香不到的功夫,史进等人便夺马冲到那连城下,那些堵在缺口的盾牌兵早就垒砌了盾牌阵,像是一道铁墙将这两侧唯一可以通过的缺口堵了个严实,那一片突出来的连城正急着移回原位,可是,行动缓慢一时间也难以达到。
虽然有盾牌阵的堵截,但是这毕竟是最后逃出的机会,史进等人亦是豁了命地杀上去。史进一马当先,照着那盾牌就是一棍,这一棍下去,将那盾牌打的凹陷回去,后面持盾的官兵被震得虎口开裂,一时间持握不住,身子不禁往后一仰,而就在这眨眼之间,秦明那狼牙棒带着千钧之势也砸落下来,顿时将一边的盾牌兵打翻在地,而林冲那杆长枪如龙似蛇,连刺之下便将这盾牌兵戳翻数个。
就在这盾牌阵被撕开一个小缺口后,众人像是看到了黑暗中的一点光明,他们豁了命地使出全身力气来冲向他们生的希冀,一时间喽啰们一举冲杀而上,驰马的鱼跃而入,虽然连城上面的弓箭手开始慌乱地往下射箭,但这个时候,喽啰们早就将之看淡,生死由天,眼下只有冒着这枪林箭雨逃出去,才有生还的可能。许多人中箭倒下,但却愈发激励着周围的喽啰的浴血奋战,而其中激发出来的战斗潜能,都是犹如困兽之斗般可怕。接下来,史进等人犹如一股洪流,将这缺口冲开,一发杀了进来。
而此时,带着一队人马下了后面那座大连城的偏将此刻已经在一片连城下面找到了廉洪龙,而此时的廉洪龙光有出的气,没了入的气,只有一双瞳孔已经缓缓放大。
“廉大人,廉大人。”那偏将厉声叫了两声,心知救不活了,可是,这个时候却听得前面一片嘈杂,厮杀声铺天盖地甚是激烈,那偏将晓得是史进的人马要突出重围,当下便喝令道:“堵住!快给我顶住!”
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那一伙兵马冲破了前面官兵的防线已经杀了过来。史进、林冲、秦明、花荣四个厉害的角色一同拼死搏杀,就犹如一把利刃,势如破竹地在阻拦上来的官兵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那偏将一看不对头,赶紧叫左右将那廉洪龙的尸体背起来,便带着官兵从那缺口处进如那后面的大连城里。
此时,那前面小连城上的弓箭手纷纷掉过头来射杀夹在两个连城中的喽啰,生怕他们顺着连城后面的悬梯爬将上来,而那些位处二楼的官兵也操着长枪提防着那伙疯了一般的喽啰杀上来,但碍于上面不断射下的箭羽,谁也没有冲杀出来。
而此时的史进杀开官兵的拦截,迅速朝着大连城移动开所留下的缺口处进攻,而此时,那偏将已经带着人马冲了回去,连城在缓缓地回位,缺口也在慢慢地变小。
史进等人晓得机不可失,由此愈发猛烈地扑杀过去,四个将领都使出了各自的成名技、杀手锏,全无防备只有杀招,在血肉横飞之下,那些官兵如何挡得住这四个阎罗,后面的喽啰都杀红了眼,像是恶鬼索命一般也疯狂挥刀冲杀。
史进等人首先突破了缺口出的防线,涌杀进来,后面紧随的喽啰像是又看到一线生机,士气大振,拼了命也想要在那连城归位缺口消失前杀进去,如此争先恐后,非但那些官兵挡不住,在后面的喽啰更是弱肉强食,为了保障自己可以进去不惜将前面的兄弟杀掉,加上上面不断射下来的箭羽,四百多喽啰杀到这一步,折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