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 痛心疾首挥泪别(贰)
【野外某处】“你怎么再面对二龙山的兄弟们……”鲁智深和杨志坐在军帐外的一片漆黑中,鲁智深不是问话的语气,但是,却打破了两人个喝闷酒的沉默。
杨志并没有将话头接过来,一仰脖颈,大大的喝了一口酒。往事的一幕一幕都浮现在了杨志的脑海……在那峡谷里,二龙山兄弟们为了分担大哥们的危险,毫无犹豫地站了出来,用自己的身躯和性命遮挡了所有的要命的利刃,一个个倒在血泊里,依旧不悔……现在最不愿意回忆的,便是在那二龙山山寨前所发生的一切,一个个的兄弟倒在了自己带出来的精兵手里。
杨志起初并不觉得自己做的选择在哪里有什么错,可是,就在他看着那五六个兄弟被残忍肢解残杀,直到看到山寨上哭号动地,他心里便突然生出一个声音来,是不是自己的选择是错的,是不是就该听任鲁智深的话,杀了这些人,劫了富贵上山去。可是,等到一切都在砍下头颅的那一刻结束了,饱受生死折磨的兄弟们,壮烈而去。杨志收束兵马,在二龙山兄弟们满是怀疑与不解的眼光中,无奈地“冷漠”而去。
这一路向南的官路上,鲁智深和杨志小心翼翼地说起过他曾经的安排,早在鲁智深得到杨志的消息而离开山寨的时候,为了防止意外发生,鲁智深便安排了这样的一处杀招,本来可以说是天衣无缝,可是,时机往往是一纵即逝。鲁智深设想了很多会发生的情况,但是怎么都没有想到阻碍他的却是杨志。现在,却已经落了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实在是让鲁智深骂又不是,不骂又不是。
鲁智深瞧着杨志闷闷不快的模样,在他那迟暮的眼神里和僵硬的脸面上,到处都是苦闷的神色。鲁智深晓得杨志心里也不痛快,但是也正是这样的不快才让鲁智深又找回了杨志曾经忠义的模样。
鲁智深叹了口气,换了一个话题:“此后,什么打算。”
杨志叹了口气,道:“平平安安能到达东京汴梁,一切就都好说了。”
鲁智深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那洒家我呢。你那副将可是看出了猫腻来了,你怎么跟上面解释?”
“副将倒好说,另有三个人才是对你我的底细一清二楚,路上必须设法除去,否则,后患无穷。”杨志说罢,四下里瞧了一眼,周围方圆十步之处没有什么人影,这才接着道:“这一路上,少不了建功的机会,等回了北京大名府,我就将你举荐上去,梁中书爱惜人才,尤其是像哥哥这般了得的人物,更是会得以重用。等到咱们安顿好了,便可以回来招二龙山的兄弟出去,一同身在军营,虽然没有在山寨快活,但是,却有个正经的出身,也有一份稳定的俸禄。保家卫国,建功立业,不但荣光耀主,百年后有脸面去见地下的先祖,就是对儿孙后代也有造福之功。”
鲁智深听了,没有接话,抬头看着漫天的繁星,愣愣地出神。
“时辰差不多了,该上路了。”说罢杨志将朴刀拎在手中,起身召集兵马前进了。
杨志跨上战马照例派出了十人组就的先锋部队开路,自己便驱马来到了那副将秦飞的身边。
杨志没有说话,秦飞便低声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地道:“其实,你可以杀了我的。”
杨志没有想到秦飞一开口就这样将他很难开口的话头切入了主题,就在这一愣神的时候,秦飞很是镇定地继续道:“老都管说你是山匪,我不信,手下的兄弟们都不不信。但是,现在不仅是我信了,而且,我还知道你一定是二龙山的头,那个所谓的大名府护卫,其实是你平起平坐的兄弟吧。身手了得的很,如果,不是提辖你拦着,恐怕我就是他的刀下鬼了。”
杨志没有说话,原本杨志还想着编造借口来遮掩,既然现在大家都说开了,那就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秦飞继续道:“提辖,我知道杀了你手下的人,你一定很恨我,毕竟,那时候我可以在密林里就放他们走。”说到这里,秦飞不再望向那山崖而是转过了头,很是诚恳的看着杨志,道:“可是,我不能。如果我放他们走了,你总有一天还会回去,如果,我杀了他们,斩断的就不只是在你心中的退路。提辖!做官做匪一念之间呐!”
杨志万万没有想到秦飞会说出这样的话,他也万万没有想到能有人这般的袒护他,杨志一时间千万话语堵在胸间,他隔着战马间的距离,踏踏实实地拍了拍秦飞的肩头,仿佛这一切都表达在里头了。杨志的声腔有种微弱的哽咽道:“好兄弟,咱一路。走着!”
秦飞明白杨志心里的意思,脸上紧绷的神色顿时绽放出一丝笑意来,一打缰绳,兜头掉转马匹绕着车仗奔走,呼喊道:“快马加鞭赶路,到了东京,荣华富贵!”
秦飞欢喜地去了,鲁智深瞧在眼里,心知杨志一定是做成了这副将的工作,于是,便打马上前,并在杨志的侧旁,道:“再往前面就是桃花山了,听说为头的是打虎将李忠,第二个是小霸王周通。这两鸟人在山头上聚集了五六百江湖流匪,干着杀人放火打家劫舍的勾当,官兵累次绞杀而不得。”
“原来也算是半个邻居,我看,他们没有胆子来动官兵。”杨志说道这里,看了鲁智深一眼道:“他们要是敢来,正好会会他们!”
“那三个撮鸟方才又在后面嘀嘀咕咕,洒家实在有些不耐,要不寻个借口,咱们一刀砍了那三撮鸟。”鲁智深压低声音道。
“使不得!”杨志当即否决说道:“如果这般砍了他们,大名府定然会责罚下来,不过,如果让桃花山的人动手,那连带责任也就是我一个人扛罢了。”
鲁智深想想这般也对,便没有再言语。
一行人就这般走在夜路里,就连老都管和那两个虞候也不知道为什么,秦飞和那些精兵部卒一个个都显得很兴奋,士气空前高涨起来。
就这样在赶着夜路之中,时辰一点点流逝,不知不觉间东方露出了鱼肚白。就在老都管张口打了一个哈欠打算再伸一个拦腰的时候,突然官道旁边嚯地闪出一彪人马来,喊杀惊天动地,一时间板斧滚刀地舞弄着杀了出来。老都管瞧在眼里,不禁生生唬了一跳,险些摔下马来。
杨志一瞧这来人排山倒海的势气,还不等他催动胯下的战马,只见鲁智深立刻拍马而上,像是一道闪电从他的身边掠过,他手里的大刀像是风车般地舞动,血肉横飞之间便愣是在那犹如潮水般冲锋的喽啰里杀出了一条血路。后面的官兵看在眼里,不禁瞧得各个惊叹,晃了一下神便也赶紧打马挥刀尾随而上,一种说不出的气势就此铺展开来,像是一把利刃一般,势如破竹,愣是将那杀出来的喽啰三把两下杀的四下逃窜。
就在大家准备大开杀戒,痛打落水狗的时候,又是一捧喊杀从背后响起了,一个汉子在众人簇拥之下,挺着一杆长枪拍马而来。
鲁智深瞧在眼里,登时拍马迎了上去。两人交手不过两招,那汉子自知不是对手,便赶紧虚晃一招拍马就逃。
小喽啰们一瞧自己的大哥敌不过人家绝尘而去了,当下心里唯一仅存的斗志也就此瓦解,四下里被官兵杀的哭爹喊娘抱头鼠窜。仿佛一开始并不是这些人冲出来的一样,那所有唬人气势顿时烟消云散。
官兵气势高涨一直将桃花山的喽啰追杀上了山寨,这才作罢。等到收束了兵马重新上路这已经是半个时辰后的事了,官兵骑在马上押着生辰纲的镖车,私下都嘀嘀咕咕地说着鲁智深这汉子又是猛人一个,而他们对于杨志背景的复杂也有听闻,当下更是无形之间给杨志添加了几抹浓重的神秘色彩。
“还叫什么打虎将、小霸王,都经不住洒家简简单单的收拾一把。”鲁智深说着凑到杨志的耳边道:“当初咱们要是知道他们这般不经风,早该杀过来站了这山头,吞并了这厮。”
杨志笑笑,没有言语,这时候后面的一个官兵快马上来报道:“提辖!老都管在方才的厮杀里中了箭,他只怕赶不得路了,想就近医治,您看……”
杨志下令兵马押送生辰纲继续前进,自己和鲁智深对望了一眼,便打马朝后面而去,来到那老都管的面前,这老都管脸面蜡黄,额头满是黄豆大的虚汗,当下已经由秦飞为他简单包扎妥当,勉强忍痛骑在马上,实在是受不得颠簸之苦。
杨志摆出一副很是关心的模样一看伤势道:“哎呦,这箭伤在前胸,要是箭头偏个三分只怕就要了命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老都管,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沿途都是歹人,没得着落,你在好生忍忍,过了黄泥岗便是济州府的地界,倒是,便留你在彼,等伤势好转,我们便在东京汴梁回合,你看如何。”
杨志此番突然的客气让老都管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一听得还得往前走,这就心里有些犯难了,可是,这荒郊野外,杨志说的也着实在理,实在没得办法,除了忍着也只有忍着。于是,老都管点了点头,在阵痛的折磨中抱拳道:“有劳提辖惦记了。”
“哪里的话,都是为朝廷当差。”杨志说罢也没有再与他废话,当即便掉转马头,上队伍最前面去了。
鲁智深瞧着杨志上来,低声问道:“那老家伙还没死?”
杨志摇摇头道:“命大的很,箭头都射在心窝里了,偏偏没有射死那厮……我已经应了那厮,过了黄泥岗就留他在济州府养伤,再杀不了他,那只能收买人手在济州府动手了。”
鲁智深点点头道:“却不见屁颠屁颠跟着他那俩个鸟人。”
“我都杀了。”
杨志听了不禁惊出一身汗来,回头一瞧,不是那秦飞还能是谁。杨志赶紧再往后瞧瞧,看着后面的官兵并没有注意他们的谈话,这才放心下来。招了紧随马后的秦飞上前来,压低声音问道:“那两个虞候真的是你杀的?”
“那老都管都是我下的手,我要是不杀了他们,等到了东京汴梁,他们杀的就是提辖您了。”秦飞很是懂事地说道。
“可惜现在让洒家我听见了,到时候,衙门杀的可就是你了。”鲁智深脸都没有转地说道。
秦飞爽朗笑笑不以为然,他晓得这大汉看似鲁莽其实心里清明着呢,这一番意思不过是要他小心隔墙有耳,而他之所以这般肆无忌惮,是以为这一路厮杀下来,手下的兵马没有一个不服杨志的,只要杨志的大旗不是歪到无可救药的地步,大家都还是愿意护着杨志的。
“不论谁死,那老汉,是死定了……”
第三百三十七章 黄泥岗风起云涌(壹)
杨志有了鲁智深在身边,又有了秦飞和精兵部卒的拥戴,一路厮杀下来,也轻松了很多,原先埋在心里的一点阴霾也得以就此消散大半。
等一行人走到伞盖山的时候,沿途又有歹人杀了出来。可是不管这些人是如何气势澎湃地冲杀出来,在杨志的带领下,精兵掩杀过去依旧杀的那些山匪鬼哭狼嚎四下逃窜。特别是现在行伍中多了鲁智深这样生猛的大汉,大刀挥舞之处,当真是犹如恶鬼索命没有能够逃得出去的。一条条血路愣是让这猛人悍将杀了出来,像是在人家的阵列间血肉模糊地给撕开一道要命的口子一样。鲁智深所到之处,那些喽啰瞧着都望风披靡。
大家厮杀的很是痛快,此刻官兵也就寥寥百十多人,相比原来从大名府出来的时候,已经折损了将近一半的兵力,可是,现在却并没有因此而受阻,反而战斗力应为凝聚力的增加和实战经验的积累而成倍增长。
当下大家不再畏惧流匪,而是心里莫名地期盼着厮杀,那种和兄弟们并肩浴血奋战的特殊快感,也只有上了战场的男人才能真正体会。
可是,也不知道是不是杨志带队这么一路杀下来,在江湖上将威名杀了出来,那些个本来有些贼心的团伙当下也没了贼胆,自知本事不济的那些个当家的,也不敢有半点投机的心思。自从伞盖山杀了最后一次之后,这一路上走下来,沿途的帮派都是秋毫无犯,平淡的都让人有些无聊。
当下正是六月初四日时节,天气未及晌午,一轮红日当天,没半点云彩,烈焰焰地蒸腾着大地,让行在路上的人不仅口舌干燥,再加上旅途无聊,愈发便显得有些懒散起来。当下杨志带领所行的路都是山僻崎岖小径,南山北岭,没有一处可以遮阳避暑,烤着这一队兵马衣甲都略略烫手起来。
杨志拿手搭了一个凉棚四下里一看,只瞧得这四下里行人的踪迹全无,只有不远处有一片小林,其余都是孤零零的几棵小树。
“提辖,这般天热,兀的不晒杀人!何不咱们歇上一歇。”老都管这时候开口了,满是呻吟的腔调。
“这是什么地方,哪里可以落得下脚,你权且先忍上一忍,等过了眼下这岗子,咱们再寻个阴凉之处来商量。”杨志回应道。
那老都管没有话说,咬咬牙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歪着半个脑袋坐在马上,一路迎着那岗子随大部队而去,耳边除了聒噪的蝉鸣就是镖车轮轴的吱吱扭扭,听在耳里实在是倍感心烦。
就这般又走了百十步,上了那岗子,从这林子边上这么一过,那老都管二话不说便在一声声的痛哼之中翻身下马,看也没看就靠着一棵大树坐了下来。这边老都管坐了下来,紧接着便又一个秦飞专门安排监视他一举一动的兵卒快速打马上去回报。杨志等人听了,便立刻一勒缰绳,打马来到那老都管的面前。
老都管一瞧所有人都停下了行军的脚步,杨志都驰马来到他的面前,于是,便讪讪地道:“提辖!老朽实在是热了走不得!咱们就此歇上一歇,也不害事。”
杨志道:“都管,你是不知。这里是强人出没的去处,地名叫做黄泥冈,就算是平常太平时节,白日里也兀自有劫人半路杀出来劫道,且不用说是眼下的这般光景,谁敢在这里停脚!”
老都管捂着自己中箭的伤口道:“权且教咱歇一歇,这一路下来,创伤已经是痛不可忍,要是再走下去,只怕没有强人劫道,也难逃鬼神索命啊。唉,提辖,你看避过了这日头再行,如何?”
杨志道:“老都管,你好生糊涂!歇息避过日头再行,这如何使得?你不晓得,从这里下冈子去,还有七八里没有人家。你且忍忍,就这般走到晚了,便可到济州府的境地,那时我再寻个好医生,好生与你医伤看病,那时你也快活,我们大家肩上的担子也万无一失啊。”
老都管听了,看那杨志便是要走,不准在这里歇息,于是撇过头去,变了些语气道:“那我自己坐一坐再走,你们先行去吧,倒时候我赶上来便是。”
鲁智深瞧了,心里早就不耐烦,刷地一声抽出刀来照着那鸟人的脑袋就一刀砍落。
镗的一声刀响,杨志此刻也闪电般地抽出刀来,将鲁智深的刀刃半路劫住。
“你拦着洒家作甚!”鲁智深瞪着杨志道。
“收起刀来。”杨志道。
老都管看着刀刃架在了自己的面前,不禁也吓的叫喊起来:“你杀了我,恩相是不会放过你们的!”惊恐地又要嘶喊,杨志赶紧翻身下马,一把将那老头的嘴巴堵住了,压低声音道:“不许声张!”
老都管被杨志捂着嘴巴支支吾吾说不出个完整的话来,当下挣扎了挣扎,自己创伤难忍便也不再说话。
杨志放开那老东西,看着他道:“都管,看来你也是个怕死的人,我留你一个在这里倒也无妨,但是如果你就此落在了强人的手里,那你又如何说。疮口难忍,烈日难当,你就受不得,如果强匪砍了你的手脚,一截一截剁了上去,你倒会不会出卖了咱们的行踪路线!”
老都管一听一时说不出话来,于是撇开这个不占理的话头,挑了自己有利的话头又开始了,说道:“提辖,我身上带着一个要命的创口,可不比你空手走的。你端的不把人当人!”老都管说道这里,自己心里也觉得自己说的在道,又瞧见杨志一敢动他,护着亦不敢让别人下手,心里以为是杨志怕他,于是愈发来劲,想给别人个威严瞧瞧,于是便道:“我在东京太师府里做公时,门下军官见了无千无万,都向着我连声唱喏。不是我目中无人,量你是个遭死的配军,相公可怜,才抬举你做个提辖,相比起来也就是个芥菜大小的官职,这般一路逞能!虽然相公吩咐这一路听你,也不过是顾及你的情面罢了,你这般吆五喝六,分明就是蹬鼻子上脸,在太岁头上动土。”
“你这老鸟,说的什么混账话!”鲁智深瞪起一对铜铃般的虎眼来。
这一声呵斥将那老都管深深唬了一跳,当下全身不由地打了一个机灵,说不出话来。
杨志借着这个机会便开口道:“都管,你说的倒也在理,只是,你生长在相府里,哪里知道途路上的千难万难!你是站在你的立场上来看你自己,人非草木,不是我杨志无情,我不过是站在官家的立场上,担负着重托和这百十号兄弟的性命。孰轻孰重,你心里没个掂量么?”
老都管道:“四川,两广,也曾去过,别瞧你现在如何英雄,当年我耍枪弄棒不比你差多少,却也没有你这般托大!”
杨志道:“如今须不比太平时节。”
老都管道:“你说这话该剜口割舌!今日天下怎地不太平?”说道这里,老都管故意大声地冷哼了一声,道:“当真也是不太平,山匪头子都可以混在官兵之间,如何太平的了!”
老都管这话说得很尖锐,这其中的含义在场的这百十号人马都心里明白,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窒息般的可怕起来。可是,就在杨志待要回敬他的时候,却见对面松林里猫着一个人在那里舒头探脑价望。
杨志道:“我说什么来着,那不是歹人来了!”这话一说罢,手下的精兵良将警惕地将刀都提在手里,杨志当下撇下那老都管,拿了朴刀,便赶入松林里来,大喝一声道:“你这厮好大胆!贼头贼脑张望什么!”几个起落到了近处看时,只见松林里一字儿摆着七辆江州车儿,横七竖八地半躺着五个汉子,各个脱得赤条条的,在那树荫里头乘凉,当先的一个胸口刺了青悠悠的狼头的汉子,手里握着一把朴刀,横躺着挡住了杨志的路。
杨志提着明晃晃的朴刀叫喊了一声就冲进林子里来,这边五个人瞧见齐惊地都跳将起来,绰了刀具在手中。
杨志喝道:“你等是什么人?”
那五人瞧着杨志反问道:“你又是什么人?”
杨志道:“俺是济州府的提辖官,专门围剿大小匪众!”
那五人听了,再仔细一瞧这来人,才问道:“你莫要框人!我等是小本经济,哪里有钱与你!”
杨志听了这些人的话,开始觉得是不是自己弄错了,于是口气缓了三分又问道:“你等莫不是歹人,那如何在林子里张望!”
那五人道:“我等弟兄七人是濠州人,贩枣子上东京去,路途从这里经过,听得当地多人说这黄泥冈上时常有贼打劫客商。我等一面走,就一面寻思:‘我等五个只有些枣子,别无甚财务,只顾过冈子来也不碍事。’于是也就这么相互壮胆上得了冈子,却不想没有贼众,暑气却实在熬人,于是,我等权且在这林子里歇一歇,待晚凉了行,只听有人上冈子来。我们只怕是歹人,因此使这个兄弟出来看一看。”
杨志看着这些人的装扮,心里一想就五个人,即便是歹人也难成什么气候,那几百人都杀过去了,还怕这几个不成,于是便放松了警惕道:“原来如此。我却才见你们窥望,惟恐是歹人,因此赶来看一看,若是有歹人,洒家便手起刀落,顿时了结了他!”
那五个人道:“不敢不敢,呵呵,天干气躁,大人不妨拿几个枣子去。”
杨志道:“不必。”提了朴刀最后看了一眼那些人,便大步流星地回来了。
老都管依旧在地上坐着,看着杨志冷哼一声道:“不是说有贼么,怎么给人家跑了不成?!”
杨志说道:“我只道是个歹人,原来是几个贩枣子的客人。”
老都管别过脸对众军道:“既然那些贩枣子的都敢在这里歇息,如何我们不敢歇上一歇?当真是惊弓之鸟了不成,这般熬下去,莫说是我这老身板,就是这些个年轻壮汉也饿没有一个能抵得过暑气,如果惹上病来,瞧你这副担子丢给谁管。”老都管说道这里,顿了一顿,将脑袋靠在树干上悠然地闭上眼睛像是在教育自己的小孙子一般地倚老卖老道:“欲,速,则,不,达!”
杨志看了一眼这老都管,本想再言语,可是,这老家伙这两句说的却在理,于是便对秦飞道:“传下令去,权且在此处歇了,等凉时咱再快马赶路。”
秦飞点点头道:“如此甚好!”说罢赶紧下去传令整顿安排军士们入林休息。
杨志这边和鲁智深也把朴刀插在地上,在林子里寻了一棵树坐了歇凉。
就在杨志这边歇了脚的时候,那边卖枣的商贩便偷眼瞧着这边。阮小二暗暗地推了推一旁的阮小五道:“这伙人马都停下来,省得咱哥几个动手。”
阮小五瞧了一眼那边的人道:“方才那汉子就是什么青面兽杨志吧。”
“管他什么青面兽、红面兽的,等一会公孙先生做起法来,什么都他妈的没了,呵。”此刻时迁靠过来,有些调皮又有些迫不及待地低声说道。
“只是却不晓得,他们留多久在这里,公孙先生需要些时间,咱们还是好好盯着,要紧的时候,也要机灵些给他们填个堵。”晁盖说着,拿眼瞧向了那边。
阮小七拿手一指岗子那边道:“你瞧,公孙先生委派的汉子来了,他能拖延得住那些人么,说不得,咱们还需要搭把手。”
众人这边不再言语,顺着阮小七的指向这么一瞧,只见远远地一个汉子,挑着一付担桶,唱上冈子来。
赤日炎炎似火烧,野田禾稻半枯焦。
农夫心内如汤煮,公子王孙把扇摇!
那汉子口里唱着,走上冈子来,在那靠近路边的松林里头歇下担桶,也坐地乘凉。
众军远远地看见了,便提了朴刀过来问那汉子道:“喂,干什么的!你桶里是什么东西?”
那汉子一瞧是一班银盔银甲的官兵,这般凶神地盘问当下唯唯诺诺地应道:“没没什么……只是,只是些个白酒。”
众军道:“白酒?挑往哪里去?”
那汉子道:“俺就是想挑出村里去卖。”
众军点点头道:“既然都是个卖却不如卖给咱家,我问你,这酒多少钱一桶?”
那汉子一听有生意,便也敢说话了,声音提高了三分道:“五贯足钱就卖。”
众军商量道:“我们又热又渴,何不买些吃?也给提携解暑气。”于是就各自筹钱,要将那酒买了下来。可就在这时候,杨志在那边正和鲁智深谈着下一步出了青州的打算,可是无意间瞧见了那边扎堆在一块,便走了过来喝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众军一瞧是提辖来了便道:“想买碗酒吃。”
杨志一听便有些急了,赶紧道:“你们不得将令,胡乱就要买酒吃,好大胆子!”
众军道:“这天气甚热,大家出钱买一桶来,去去暑气也好上路。”
杨志道:“亏你们都是剿匪的精兵,全不晓得江湖上的阴险勾当!你们知道么,多少以一敌百的好汉就是被蒙汗药麻翻了!”
那挑酒的汉子看着杨志冷笑道:“大人,俺是个老实人,如何肯在这酒里下蒙汗药。实不瞒你说,这酒是俺自家惊心酿出来的,就是那陈谷俺都不用来发酿,更别说下药了,您要是这般糟蹋俺的酒,那俺还是卖与识货的人尝!”
就在话说到这份上的这时候,只见对面松林里那伙贩枣子的客人提着朴刀走出来问道:“什么情况!”
那挑酒的汉子道:“我自挑这个酒过冈子村里卖,热了在此歇凉。他众人要问我买些吃,我又不曾卖与他,这位官老爷就道我酒里有什么蒙汗药,你道好笑么?说出这般话来!”
那五个客人说道:“呸!我还道是抓到了歹人,出来看看热闹。原来却是如
第三百三十八章 黄泥岗风起云涌(贰)
就在秦飞转身想要一把扯住那纹着狼头的汉子时,突然林子里刮起一阵狂风,夹杂着纷飞的树叶和土石,吹得人睁不开眼。秦飞拿手挡着着遒劲的风尘,眯眼往那边胸口纹着狼头的汉子那边一瞧,已经没了人影。说的更准些,眼前是迷茫一片的灰什么都瞧不着,秦飞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大的风尘,即便是在这树林之中,更是闻所未闻。当下震撼之余也不禁有些恐慌,秦飞想张口呼喊,可是,刚刚张开嘴尘土就蜂拥而入,进入了口鼻,让秦飞连呕不止。就在在狂风刮了片刻之后,便渐渐地停息下来,可是,身边被风卷起的浓厚沙土却没有因此落下,像是一层幕布一样,遮天蔽日将树林中所有的人都罩在了其中。
可就在在众人瞧着这眼前的奇观而不知所措的时候,无边迷蒙的大雾又腾然而起,给这树林又加了一层说不出的诡异感。官兵们相互之间近隔半步都互不相见,这般浓雾伴随着悬浮的沙土实属怪景,前所未见。就连那号称走遍大宋半边疆土的老都管都是平生未见,当下惊愕不已。
“守护车仗!”
从某个方向突然惊起杨志的一声喊。众多官兵听了才醒悟过来,可是,此刻要走却是极难,四下里弥漫着的全是白黄之色,就是这般站着,低头都瞧不见自己的脚,这如梦如幻的境界之中,哪里还能辨认的出方向,更别说要去生辰纲所在的车仗那边。
“在哪里,车仗守护的人喊个话!”秦飞也急了,赶紧叫喊起来,希望能通过声音辨位,可是,守卫车仗的人像是没有听到一般,没有半点回音。
就在这些秦飞在这里干着急的时候,林子里的大雾愈发浓烈起来,秦飞听见了杨志着急的嘶吼,可是,不论秦飞怎么睁大眼睛可是都穿不过浓雾散布开的幕布。秦飞朝着杨志声音的方向走过去,可是,还没有走出多远就被脚下的山石根植所绊倒,秦飞摸爬一路朝着那边而去,可是,又走出不远,道路似乎就变得难走起来,秦飞一脚没有踩稳,戳倒在地上,一片潮湿触在手心里,秦飞缩手到眼前一瞧,只见触地的五指尖上都是鲜艳刺目的血红。秦飞瞧着心里徒然一惊,惊愕之间便迅速认识到了周围的危险。秦飞唰地一声将刀刃抽出来的时候,那边不分南北、心急如火的杨志闻声叫起来:“什么情况?”紧接着便也将刀抽出鞘来。
秦飞摸索着那血迹往前走了两步,便看到了一个倒在血泊里的官兵,鲜血从歪在一边的脖子上流淌出来,显然是被人一刀割开了喉咙。秦飞大喝一声不好,爬行在地上,沿着那尸体寻找下去,不出两步又是一具横在地上的一具,一样的死法。秦飞一时间似乎觉察了有人从身边经过,朝着那个方向小心翼翼地爬了过去,一瞧那人穿着并不是官靴,而是一对蔓藤编就的草鞋,秦飞刚觉得不对劲的时候,一个车仗双轮滚过的声响伴随着马匹的声响在身边响了起来,秦飞光听得到声音,可是,就是瞧不见半臂之外的事物,这雾气实在是邪乎的很,到了现在浓烈的都看不到太阳那毒辣的阳光,如果现在秦飞不是趴在地上,他几乎都在混沌之间分不清天地玄黄。
但是,不论雾气是多么的邪乎,现在这人马走动如常就显得愈发不正常了,有人要劫生辰纲,这一念在秦飞的脑海飞过,秦飞便嚯地站了起来,朝着那个方向扑了过去,嗙的一声正好捌住了车仗的一边,那对用铁皮打过的轮子在秦飞的胸前转动着,磨着秦飞的胸膛,又是刺骨的痛。秦飞没有松手,而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大喊起来:“快来人!有人劫道!”
可是,还不等秦飞一句喊完再次开口,在重重雾隐之中便突然无声无息间闪过一人,手起刀落,将秦飞的双臂齐齐斩断。秦飞在剧痛中摔在地上来,可是,紧接着便觉有一个人从后面一把将他的头发拽了起来,还不等他叫喊起来,只觉得喉咙前头一凉,随着一腔热血的彭涌而出,再也没有了知觉。
杨志在那边听到了秦飞的声响,手里攥着刀从那边一路跌跌撞撞地爬过来的时候,摸到的已经是一具凉冰冰的尸体了。杨志看着秦飞的被割开一般的脖子,看着秦飞染满血污的脸面,一时间怒气充满了胸腔,唰地站了起来,可是,四下里全是厚重的雾气,茫然间什么都没有,看不到自己的手下,也看不到敌人。
就在杨志痛苦万分的时候,突然一声从杨志身后几十步远的地方惊了起来,杨志仔细一听,是手下的人,喊着车仗在动,可是,杨志想闻声再去辨别位置的时候,那边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估计也惨遭人害了。杨志索性张开双手,大大的摸索着四周,可是什么都没有。
就这般在一片鸡飞狗跳混乱不堪的场面之中过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林间的雾气渐渐地散了,越来越淡,淡的让杨志可以看到了自己的腰,可以看到了自己的腿,没过多久又可以看到了自己的染满鲜血的靴子,后来的一瞬间,简直就是一盏眼的一瞬息,所有的雾气都没有了。黄泥岗上空烈日骄阳的暴晒在浓雾消失的一瞬间像是倾泻下来的耀眼瀑布,刺痛了众人的双眼。杨志透过指缝,忍痛适应着这突然而来的光亮,在睫毛的遮捂之下,杨志终于可以放眼瞧清了面前的这片树林。
可是,就在杨志彻底睁开眼眸的时候,场面的惨烈却也让他同时不可接受地撑大了嘴巴。
就在方才的小林子里,所有的镖车都没有了,官兵的马匹也没有了,那些原先守在镖车旁边的官兵都东倒西歪地倒在了各自的血泊里,而在树林中零零碎碎地倒着几十个官兵,都是一样被人割开了一半喉咙,鲜血沿着歪在一边的脖颈流淌出来,染红了地上的泥土。此刻的杨志和一群缓缓睁开眼,懵懵懂懂像是刚睡醒的官兵一样,不可置信中带着说不出的恐惧看着眼前的一切。
老都管不可置信地看着身边的死人,惊得他那双凹陷进去的眸子瞪的极圆,他手里依然拿着那个买来的瓢,只是面前的酒坛已经倾倒了,醇香的酒水伴着地上的血水顺着林子的地势流淌下去,而那买酒的汉子却不在了。
杨志再瞧瞧自己,都已经里原来的地方走出几十步的距离了,一个人傻兮兮地对着一棵树干。杨志赶忙冲着树林的一边望去,那些卖枣的客人也早就没了踪迹。仿佛那些人就没有出现过,也仿佛一切都是杨志的“南柯一梦”。杨志用力地眨眨眼睛,可是幻想破灭,眼前血腥的一切再次宣告着现实的残酷。
“看!”鲁智深在身后不远处喊了一嗓子。
杨志快步冲了过去,只见秦飞的尸体横在当路,除了咽喉被割开一半之外,两只健壮的臂膀齐肩砍断,两道血迹在地面上延伸开来。
“跟我来!”杨志一呼喊,活下来的近百数的官兵顿时赶紧提刀跟着杨志奔了过去。
杨志沿着血迹一路追寻下去,起初的几十步还看着刺眼,再往下追几十步之后,血迹就变得点点滴滴,杨志就这般心急火燎地以为找到了突破口再追下去的时候,血迹就在断然没了。没有什么踪迹,周围也没有什么线索。杨志和鲁智深站在这里愣了神,身后的官兵也跟在身后傻了眼,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
杨志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最后一滴血,心里空了一大片。
鲁智深瞧着杨志怅然若失的落魄模样,顿时也不知该怎么办,就连一句安慰的话,要讲出来似乎也变得困难起来。鲁智深不知道如何去说才好,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将他宽厚的手掌搭在了杨志的身上,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拍了拍。
杨志感受着兄弟间特殊却又暖心的“安慰”,一种说不出的力量,仿佛沿着鲁智深的手掌就在那一拍一拍之间传入了他的身上,原来的沉重的身体,仿佛也轻了许些。杨志看着面前没有人迹的树林,微微地摇摇头,带着众人走回到失去生辰纲的地方,那老都管此刻瘫坐在地上,看着满地的尸体眼神空洞的发愣。
杨志瞧着那老都管,气不打一处来,狠狠地叹了一声,骂道:“都怪你这老东西,洒家说了这般鬼地方歇不得,偏偏就你走不得,这下如何!丢了生辰纲,你叫洒家如何和恩相交代!枉送了许都兄弟的性命!!”杨志说道这里,将手里的朴刀狠狠地往就地一戳,这份力气含着杨志说不出的怒火,刀刃入地没过了一半才顿住,明晃晃的刀身在地上来回摆动着,吓得那老都管向后闪了一闪,一双老脸惨白惨白地看着杨志下一步的举动。
杨志真想一刀将这老都管杀了来解气,可是,眼下生辰纲丢了,如果再杀了他反倒让他越发不得和梁中书交代。杨志想找回生辰纲,可是,四下里一望,除了耀眼的烈日之外,没有半点线索,这茫茫人世从何查起。一场离奇鬼怪的大雾,掩盖了太多,也让杨志错失了太多。就是此刻再着急也没有用了,这一切杨志想的明白,可是心里那份莫名的不甘像是一把锋利的尖刀刺入在他的心里,每一念想起来都是血淋淋的痛。
“落得如此狼狈,叫我杨志,该何去何从!”杨志一腔怒火满胸的矛盾,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鲁智深将臂膀搭在了杨志的肩上,道:“这黄泥岗上,来往之路错综八达,生辰纲既然是人家凭着妖法劫去的,只怕,腾空驾雾而去,早就在千里之外了,是找不回的。”
“那怎么办……”其实杨志知道答案,可是,眼下怎么回去,怎么解释……
鲁智深叹了一声,道:“能怎么办,回二龙山吧,那里是我们唯一的归属。”
杨志喉结浮动着,声音有些不易察觉的细微哽咽道:“在二龙山下,眼睁睁地看着那么多兄弟被残杀,我怎么向山寨的兄弟们解释……去说我们本想着怎样怎样,以后本来是怎样怎样,他们会信么?!失败的一切,已经让我的解释都变成了掩饰,他们不会再信服我了吧。”
鲁智深一把将杨志很是有力地搂在肩膀旁,坚定地道:“只要咱们心里是为了大家好,那就是了,毕竟,咱们是大哥,不是么?”鲁智深说罢,转头看着杨志。
兄弟两对望了一眼,心里的阴霾散去了一片。
“生辰纲丢了,回去杀头。”杨志将刀从脚下抽出来,高高一举喊道:“不如去二龙山落草快活,谁跟我!”
“上山的吃香喝辣,不愿的,现在便可散了!”鲁智深也踏高喊道。
这些活下来的官兵相互看了一眼,心里沉下来一想,多半将手里的朴刀攥紧,应了杨志的号召,愿意跟着杨志上山去落草。而一些家眷还在北京大名府的官兵,心里犹豫着留了下来。
杨志和鲁智深带着七八十名官兵将生辰纲遗落的坏心情丢在了脑后的黄泥岗,收了刀刃浩浩荡荡地奔二龙山去了,等走出了几十里来,杨志才突然想起来——应该杀了老都管。可是,此刻再折回去,只怕早就让那老狐狸走了。
而此刻的老都管见杨志去得远了才从恐惧中缓过神来,认真地考虑其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那十几个不愿跟杨志上山的官兵此刻汇集到了老都管的身边,一连叫苦不迭,但是,眼下还是要老都管来拿个主意,好歹寻个法子,可以少受些活罪。
一个官兵将老都管扶起来道:“老爷,今儿的事已经做出来了,抱怨什么都没得用了,您见多识广,在相府里门路极广,我等的性命就靠老都管了。”说着和众人一齐在老都管的面前拜倒下来。
老都管没有去扶起他们来,也没有说话,那双老眼贼溜溜地看着杨志离开的方向。
众人不解其意,只当是穷途末路了,便道:“老爷子,是不是没得办法了,我们统统要杀头?那……那还不如咱们也跟了杨提辖上山去,虽然不晓得那的喽啰怎么对待,但是,在他们暗地里报仇之前,有杨提辖在好歹有几天好日子过。”
老都管一听他们要变主意,眼眸一转,一双老手将面前的那位军士托起来,叫大家都先起来,老都管咳了一咳才道:“天无绝人之路,全身而退的办法不是没有,只是……”
“有道是‘火烧到身各自扫’,现在哪里还能管的了那么多‘只是’,您有什么法子,咱们都没有不做的。”众军士道。
老都管听了,心里一喜道:“杨提辖在这里,我们都说不过,这罪也逃不了,但是,所幸的是他潜逃了,这事就变得容易了。我们只需要这般说:他一路上凌辱打骂众人,逼迫我们不说。他和强人还暗中串通一路,用蒙汁药将俺们麻翻在了这黄泥岗上,缚了手脚,将金宝都掳去了。”
众人一听这话说的实在是毒辣之极,如果这般说了,杨志就成了杀人越货的罪魁祸首。但是,除了这办法,似乎没有更好的借口可以用来开脱的了,于是,众人一致点头,将口供统一了,便愈发铁了心。
老都管看着事情成了,便道:“我们等天明先去本处官司首告,太师得知,着落济州追获这伙强人,这个黑锅杨志背了,那是死无对证,事不宜迟,走!”说罢,便迈开步子要走,可是老都管走了两步回头去瞧,身后的那些个军士都一个个站在原地,手里握着朴刀,一个个都含着不怀好意的笑。
“你们……你们这是什么……意思!”老都管感到一股说不出的寒气扑面而来,可是,他没有得到一句答复。
得到的是那军士劈脸一记快刀砍下,伴随着脑浆四溢,老都管再也没有站起来,只有鲜血从半个脑袋下悄悄涌出来……
“老都管死于杨志之手……我们现在可以去济州报官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梁中书闻信震怒
那几个官兵在押送生辰纲之前是大名府的厢禁军,他们本想着到济州府报官,晓行午住,在济州府报了官便乘了快马一同赶回了北京。大伙儿到了梁中书府邸,直至厅前,齐齐都拜倒在地下叩首告罪。
梁中书看着这些人脑袋触在地上,很是不解,但是依然按着心里早就想好的套路说道:“你们一路上辛苦了,多亏你众人了。”说道这里依然不见这些官兵起来,心里顿时觉得不妙,赶紧追问道:“杨提辖何在?”
这几个官兵相互暗自看了一眼,已经是将脑袋抵在地上,没有一个敢抬起来,也没有一个敢应话。
梁中书一种不好的预感像是一道闪电一般通体传遍,让他不禁脑中嗡地一声,险些腿软摔倒,梁中书一手撑住桌角,一手搭在有些裂痛的额头上,痛心道:“莫不是生辰纲有什么闪失,只剩你们活着,杨提辖他们都死了?!”
众人听了在地上瑟瑟缩团,故意摆出不寒而栗之状,依旧没有开口。
“你们倒是说句话啊!”梁中书最后触及了他忍耐承受的底线,不禁拍案怒了。
这时候,才到了最好的时机,于是众人告道:“回……回恩相的话,杨志……杨志是个忘恩负义的贼!咱们都被那厮给算计了,一切都是那厮的圈套,他杨志就是二龙山的当家人,也不晓得他怎么混了个配军身份,他其实就是冲着生辰纲来的,不然他放着好端端的路不走,却偏偏挑了一条南辕北辙的法子来,他为的就是要往他二龙山上去送啊!”
“什么!”梁中书听得难以置信,他怎么也不愿相信自己会看走眼,他也不能去相信,在大名府做提辖难道就不如在大山里做当家的强,梁中书更不愿意去承认自己看好的计谋竟然是钻进了人家可笑的圈套里,梁中书又是将桌角一拍,虽然拍着手痛,可是,比起此刻丢失生辰纲的心痛来那又算得什么。梁中书怒道:“你们信口雌黄,想必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冤枉啊!”众人一同伏地叩首,道:“青天白日,恩相明察啊!”
“老赌馆何在!”梁中书问道。
“老都管……老都管他人……被杨志杀了!”
“什么!”梁中书心里又是一惊,整个人颓废地坐在太师椅上。杨志如果真的杀了老都管,看来真的是反了……梁中书将涣散的眸子瞬时间聚了起来,他坐起了点身,盯着下面跪着的几个官兵问道:“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们细细地从头说来,不得有半句荒诞,不然满门抄斩!”
“是是是!”众人在下面一边鸡啄米似的磕头,一面连珠炮似的应了。
“我们自离了此间之后,杨志那厮对我们的态度是越来越差,稍有不顺便是大骂。起初有歹人劫道,不论有多少,不论对手怎的强盛,杨志都一马当先杀的七零八落,我们那时还暗暗佩服,可是,浅浅地就有了破绽,恩相您不晓得,那沿途的贼人少则两三百多着**百人,俗话说的好:‘两拳难敌四掌’,可是,每次咱的车仗杀过去,都是将那些贼人杀的丢盔弃甲。”
梁中书听了,眉头一挑,道:“怎么有破绽了?”
官兵答道:“起初我们也没有发现,是秦飞将军发现的,俺们后俩留心一瞧,果然,在那些死了的贼人中很多身上都带着一道三指宽的要命创口,但是,这创口却不是咱们的人所为,咱们都是朴刀,怎么都杀不出这模样的创口来。”
“哦……”梁中书听得入神,道:“这是怎么回事?”
“是杨志一伙的人在暗中相助,不晓得用什么邪乎的法子做的,又一次我们在过一条大河的时候,两岸杀来两拨人马,后来杀出来之后,在山坡上发现了几百个尸体,都是一模一样的死法。”
“还有这事……”梁中书心里半信半遗起来。
“怎的不是,这还不算,等到了益都之后,杨志便不再军营落脚了,还差我们将生辰纲分装了小箱子押送到一个破旧年久的镖局里去,也不晓得他是什么时候出发的,带了另一伙人早早就走了,只剩下秦飞将军带着俺们在后面慢慢的行进,一路上依旧有强人杀过来,这下杀起来明显就没有原来顺手。”
梁中书听了这段心里当然是明了的,在益都假扮镖局之人来走,让部队尾随保护、牵制江湖注意这本来就是梁中书同意的注意,他本想开口说:那几个人都是他派去的护卫。可是,他刚张开口,还没来的及插话,下面那官兵就一语惊人道:“杨志倒好,带着他们二龙山的人马扮作镖局的人早就前面走了,也不管我们的死活,想趁着强人厮杀的阻碍好摆脱我们,可是,杨志损事做尽报应就来了,他们走到一处峡谷之中,中了一伙江湖流寇的埋伏,在重围之中没有一个能逃出来,可是,偏偏有个人带着护卫的腰牌来找秦飞求救,当时,秦飞将军不知他们的勾当,便带着大部队杀过去了。救下他们之时,出了老都管和两个虞候之外,便剩下杨志和他一个二龙山的头目了。”
“杨志的奸计就这样破灭了,不得已还得和我们一起走,可是,他没有按计划甩脱大部队,就没法子潜逃回二龙山,所以,等我们行到二龙山的时候,就遭了二龙山的埋伏,那时候,与杨志同行的那头目也变了脸色挥刀朝着秦飞将军去杀,可是,咱们官兵毕竟训练有素,是那些草莽之徒不可比拟的,三下五除二迅速便将那些喽啰杀散了,还俘虏了不少。杨志一看局面不对头,本来想遭反却又装模作样起来,不但拦着他那头目,还让秦飞将逮着的喽啰灭口。”
“后来怎样?”梁中书问道。
“杨志的功夫大家有目共睹,谁也不敢恼他,过了二龙山就这样往下走,本来以为,杨志劫取生辰纲的妄想破灭,他会安安心心为恩相做事,可是,咱们都太高估这厮了,他不但不思悔改,还变本加厉,在接下来与沿途流匪的厮杀中,他不再一马当先,反而暗中使诈,将两个虞候都趁乱射死了,老都管也中了一箭,不过,他老人家命大,那时候没有死,但是,老都管因为知道杨志的底子,所以早就成了杨志的眼中钉。
“等到行至黄泥冈的时候,天气大热,让我们都在林子里歇凉。却不想,杨志和七个贼人通同,假装做贩枣子客商。杨志先前与他做一路,先推七辆江州车儿在这黄泥冈上松林里等候;却叫一个汉子挑一担酒来冈子上歇下。大伙口渴难耐,他便给买酒来吃,谁想得到,竟然被那厮用麻药都麻翻了,一时间药性发作,俺们谁也动不得,眼睁睁地看着杨志将老都管杀了,秦飞将军挣扎起来相搏,却不想被杨志一刀将两个臂膀都生生剁了下来……我等装死才逃过一劫,后来,杨志和那七个贼人却把生辰纲财宝并行李尽装载车上将了去。我们先去当地所辖的济州府呈告了,留两个人在那里随衙听候捉拿贼人。小的众人星夜赶回,来告知恩相。”
梁中书听了大惊,这一通说下来有板有眼,前前后后有因有果,这奸计着实也是层层相扣,怎么琢磨都不像是这几个粗人能胡乱编凑出来的,于是当下心里深信不疑,气得浑身颤抖,一把将桌上的文房四宝统统甩下地去,应声骂道:“这贼配军!本是犯罪的囚徒,我一心想抬举成人,怎想得他竟然能做出这等不仁忘恩的事!我若拿住他时,碎尸万段!”随即便唤书吏写了文书,当时差人星夜来济州投下;又写一封家书,着人也连夜上东京报与太师知道。
【济州府;府衙】济州府府尹自从受了北京大名府留守司梁中书的札付,日日升堂,天天搜寻,可是过了数日,依旧是一点头绪线索都没有。
就在一府衙的官差正忧闷之间,只见长吏快步进了府衙报道:“东京太师府差府干到厅前了,有紧急公文相送与大人。”
府尹一听是东京太师府派的人,一时听得大惊道:“多管是生辰纲的事!”于是,慌忙升厅,来与府干相见。
那府尹从内衙出来,短短一路却想了极多应答的套路,见了那府干,开口便说道:“远道而来一路幸苦,想必这一趟公办是为生辰纲来的吧。唉,这件事本官己受了大名府官兵的状子,已经差缉捕的人全城撒网,现在还未见踪迹;前日留守司又差人行礼付到这儿,又差了尉司和缉捕观察来协同办案,杖限捕捉,只是,青州地面方圆之间山林极多,到现在也未曾得获。若有些动静消息,下官必然亲到相府回话。”
府干冷哼了一声,才不管那府尹巧舌如簧的一通套话,只是将那书信完整呈上之后,一本正经地威严宣道:“小人是太师府里的心腹。今奉太师钧旨,特被派遣到此,来要这一干劫盗之人。临行时,太师亲自分付,教小人到了本府,只在州衙里宿歇,等着府尹大人拿了这七个贩枣子的和那卖酒的,特别是那在逃军官杨志再一起押了回去。最后太师还专门交代过了,限大人在十日之内将这干贼人捉拿完备,然后差人解赴东京。若是大人十日不破了这件案子时,只怕还得先请大人去沙门岛走上一遭。而小人也难回太师府里去了,就连性命也都不知如何。大人若是不信小人所言,还请看看太师府里递来的钧帖便是,备说愈发详细。”府尹看罢大惊,背上的虚汗将衣衫都粘连在了一处,事不宜迟,半点也不敢迟疑当下随即便唤缉捕人等。
第三百四十章 官府受迫纠劫案(壹)
只见阶下一人声喏,立在帘前。
府尹问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禀道:“小人是三都缉捕使臣何涛。”
太守道:“前些日子生辰纲运至黄泥冈上被歹人打劫而去,这可是该你管的么?”
何涛听了额头早已渗出了黄豆大小细密的冷汗来,开口小心翼翼地答道:“禀复大人,何涛自从领了这件公事,昼夜无眠,差手下所有的捕快差役去黄泥冈上缉捕,更是动用江湖上的人脉四处收罗消息,虽是累经杖责,但是到今仍然未见踪迹。并非是何涛怠慢,实在是贼人形迹狡猾,下官甚是无奈。”
府尹听了这狗屁推脱的话,说的比自己还好听,不禁怒了喝道:“胡说!‘上不紧,则下慢!’我自进士出身,历任到这一邵做官,谈何容易!今日,东京太师府差一干办来到这里,领太师匀旨:限十日之内必须捕获各贼正身完备解京。如若违了期限,非但我的乌纱不保,而且还必陷我投沙门岛走一遭!你是个缉捕使臣,现在却还不用心,以致祸及于我!来人!先把你这厮刺配远恶军州,雁飞不到去处!”说罢便唤过文笔匠来,在何涛脸上刺下“迭配州”的字样,空着州名,等日后再做定夺。
何涛吓的要死。
府尹发落道:“何涛!你若十日之内抓不得这些贼人,重罪决不饶恕!”
何涛领了台旨下得厅来,一路狂奔没敢歇脚便直直来到使臣房里,十万火急地招集了所有的捕头公差,都到机密房中商议捉贼这事。可是众官差都是面面相觑,如箭穿嘴,钓搭鱼腮,尽无言语。
何涛看着这帮**眼瞪小眼的木讷样子,好像他何涛的生死,他们半点都不关心似的冷漠,不禁怒了骂道:“平日里你们也算是伶牙俐齿,怎么现在正到了用你们的时候却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了!以前按月拿着朝廷的俸禄,不是叫嚷着没有用武之地埋没了你们众人么,如今派你们上场,都他娘的给老子怂了!你们给我听好了,要是十日之内不抓到犯人正身,老子被发配前,先搞死你们!”
众人道:“大人息怒,小人们并非不愿出力,也非不尽值守,只是这一伙扮作客商的流匪必是他州外府的旷野强人,策划已久,退路想必都是稳妥之极,时隔几日想必现在只怕都在山寨里快活,如何拿得着?”
“前些日子那些官兵报案时说,那杨志与二龙山很有渊源,虽然生辰纲并非同他一路而去,但是,先抓了杨志好歹,老子也有个交代!”
众人听了,又是一脸的苦瓜相,回话道:“二龙山那原先都是灵蛇教的地方,前日听闻往来客商说,死了很多人,后脖颈上都有三蛇交尾,一定是灵蛇教的人。大人,您也知道他们对官府的人恨之入骨,现在那边地界上江湖正是刀尖lang口,此刻就咱们这些人马去了,且不说二龙山上的几百号人杀下来,就是碰到了灵蛇教的人马,那也是死路一条,又去无回啊。不过,除非……”
“除非什么?”何涛听到这里急忙问道。
“除非,动用几千大军杀过去,扫荡了他二龙山的山寨,到时候,即便抓不到杨志也并然会有杨志下落的消息,到时候,我们再顺藤摸瓜……”那人还没有说完,何涛一句怒骂就打断了他,道:“放屁!”
何涛指着那人的鼻子道:“调动几千大军,你当老子是什么?提辖?督监?太守!老子要死有那能耐,还找你们干嘛!”
那人被骂的狗血淋头,便住了嘴道:“那……那小人就真的,真的没法子了。”
何涛起初只有五分烦恼,此刻听了这人撂挑子般说了这话,心里又添了五分烦恼,眼看着一帮子人黑压压地下面呆呆地立着,除了纷纷诉说这案子要办困难重重之外,没有一个真正出得了个主意的,何涛听得终于在一刻爆发了,猛地一拍桌案,丢下那一伙人,顾自离了使臣房,上马回到家中。自此独自一个锁在房里,闷闷不已。
何涛的老婆看着丈夫今日回来气势汹汹疯狗一般,于是便上了前来,敲开房门进来问道:“丈夫,你今日怎么这般嘴脸。”
拔涛将白眼一瞥,本来不想说话,可是外面得罪不起太守,在家又得罪不起老婆,没得办法,站起了身来,耐着性子道:“你也晓得,前日太守委我一纸批文,因为黄泥冈上一伙贼人打劫了梁中书给他丈人蔡太师庆生辰的金珠宝贝,所以该我查办。可是,我自从领了这道钧批,这案子到今未曾有半点进展。今日不想太师府又差人来,限我十日之内要拿这一伙贼人解京,如果抓不到,便要将我刺配他处,你瞧。”何涛指着脸颊上的刺青道:“连这都刺上了,只不曾填甚去处,唉,我这性命如何,鬼才知晓!”
何涛老婆听了,也顿时神色黯淡下来,失声道:“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正说之间,只见一个人从外面进来。
何涛抬眼一瞧,正是他的弟弟何清。
何涛心里不顺,口气更是不爽道:“你来做甚么?不去赌钱,又想怎样!”
何涛的妻子乖觉,还不及何清开口便连忙招手,说道:“阿叔,你且来厨下,和你说话。”
何清瞧着他哥哥的脸色不善,什么也没说,心里不解地便跟了嫂嫂进到厨下坐了。
嫂嫂安摆些酒肉菜蔬,烫几杯酒,请何清吃。
何清问嫂嫂道:“哥哥今儿个这是什么情况?我好歹也算是他的一个亲兄弟吧!虽然没什么出息,但也不用一见我就掉脸子看吧!”
阿嫂道:“阿叔,你不知道。你哥哥心里不快活,衙门上惹了麻烦事!”
何清冷哼了一声说道:“哥哥每天都快活的很,有吃有吃,要喝有喝,大把大把从衙门拿银子,哪里来的烦恼?”
阿嫂道:“唉,你休要这般说了,你哥哥摊上事儿了,只怕……搞不好要刺配恶水他州,到时候,这家就破了……”说着阿嫂有些哽咽起来。
何清本来也是气话,并没有风凉的意思,当下看着嫂嫂哽咽起来,便连忙放下筷子,赶紧问道:“出了什么事?真的……真的有这么严重?”
阿嫂稍稍止住了哽咽道:“你不知道,黄泥冈上前日有一伙贩枣子的客人打劫了北京梁中书庆贺蔡太师的生辰纲去了,如今济州府尹奉着太师钧旨限十日内定要捉拿各贼解京,若到期还捉不着正身时,便要刺配远恶军州去。你不见你哥哥被府尹在脸上刺了“迭配州”的字样,只不曾填甚么去处……早晚捉不着时,实是受苦!他如何有心和你吃酒?我安排些酒食与你吃了便是,只怕这般好的日子再过十日便也没得过了。你哥哥他苦闷欲死,你也休要怪他脾气那般暴躁。”
何清自顾自低头寻思了一下,才抬起头来,看着阿嫂问道:“我也粗略地听旁人说起过,有贼打劫了生辰纲去。可是,真的就是在哥哥管辖的地界上?”
阿嫂道:“只听得说是在黄泥冈上。”
何清若有用意,故意又问了一遍说道:“却是甚么模样的人劫了?”
阿嫂道:“阿叔,你又不醉。我方才说了,是七个贩枣子的客人打劫了去。”
何清将阿嫂的话字字听得真切,心里应了,便呵呵的大笑道:“原来是这样,既然知道是贩枣子的客人了,怎么哥哥还闷在屋里?为何不把他手下那些鹰爪狗腿之人差出去捉?”
阿嫂道:“你说得道轻松,时过今日,早就不知逃往哪里快活去了。”
何清笑道:“嫂嫂,倒要你来替他烦忧。哥哥放着经常勾搭的一班儿好酒肉弟兄,闲常不睬的倒是咱这亲兄弟!今日有事,还得靠咱这亲兄弟。”
阿嫂道:“阿叔,莫非你听到了什么风声,有什么消息不是?”
何清没有去接他的话,而是笑了道:“等亲哥哥临危之际,兄弟再去救他罢,好歹让他也晓得他还有这么个亲弟弟。”说罢,便起身要走。
阿嫂听了何清这话,晓得他心里有破案的法子,于是便赶紧贴了上来,挽住何清的臂膀,留住他再吃了两杯。
何清臂膀贴着阿嫂的柔软之处,看着阿嫂媚眼如丝,心里一阵春心荡漾,不禁也就顺着阿嫂贴做一块做了下来。何清拿手挑了一下阿嫂的下巴,凑近阿嫂的脖颈旁问道:“哥哥那般待我实在不该,不过,平日里还是嫂嫂‘疼’我,我就看在嫂嫂面上……”
“算你有良心,好歹还知道我疼你。”阿嫂此刻也变了细腻甜丝丝的声音。
“不过,如果我救得哥哥一条性命,你又如何报答?”何清说着将阿嫂抱着那条臂膀暗示似地靠了靠阿嫂胸前的那处柔软。
阿嫂心里对着小叔子的花花心思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以前就多有冒犯,是以何涛并不喜欢自己这年轻貌俊的弟弟来。只是,此刻阿嫂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要是何涛被刺配了,那支撑这家的富贵路子就断了,阿嫂心里左右一衡量,当下便犹豫着缓缓地点了下头。
何清一瞧阿嫂愿意了,立刻抽出了那臂膀来,一副急不可耐的色鬼像便原形毕露出来。何清伸手便要往阿嫂的衣衫里探,阿嫂微微笑着将何清推开了些,贴近何清的面皮道:“只能摸摸,要是一不小心有了,那我如何说去。”
何清一听,心想只要这一步迈的出来,不怕日后软磨硬泡做不得,于是便一口应了下来,兴奋地连声道:“懂得懂得,先让我解解馋。”说着又要探手进来。
第三百四十一章 官府受迫纠劫案(贰)
阿嫂微微咬咬嘴角,又将何清伸过来的手轻轻推开。何清在当地花丛里也是玩了个天翻地覆的,对他嫂嫂这般的‘推阻’怎会没了对策。何清晓得这是女人“欲行还羞”的姿态,于是也不在意,便一手环腰将阿嫂搂在怀里,另一只手就不老实地将阿嫂上面的衣扣解开两个,寥寥草草就从领口里探进手去了,顺着那细腻白皙的脖颈一路摸到光滑清立的锁骨。何清谙熟这风月之事,他微凉的指尖并不急于直达目的,而是在到达那饱满曲线的边沿轻轻地画起了圈来。
阿嫂哪里尝过这般的滋味,第一次被丈夫之外的男人摸到这般要紧的地方,心里矛盾重重却有很是受用,脑袋里也不晓得怎地变得晕晕沉沉,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只是脸上一片的绯红掩盖着她想遮掩的一切。
何清的手指沿着那羊脂般细腻的柔软逶迤向上,渐渐攀了上去,就在快要触及顶端的时候,阿嫂却突然一把推开何清,急退了两步,一面扭好扣子来,一面笑吟吟地道:“阿叔哪里学的坏耍,你哥哥还在,要是瞅着只怕不好,刚才也叫你解了解馋,你就先和你哥哥说了,等他办案这几日,有你好好把玩的时候。”
何清抬眼看了看面前的阿嫂,顿觉风情万种之外,还有些精明劲,何清晓得阿嫂心里的算盘,心里想想便同意了,别有用心地多说了一句道:“嫂嫂说的是,今后有的是我玩的时候。”
阿嫂撒娇似的白了他一眼,便给他添了酒,要他先在这里喝着,自己凉了凉脸收拾了下衣服便快步往何涛房里去,将何清似有情报的话都备细说了。
何涛听了他老婆这一番说,连忙叫老婆前去请了弟弟到面前。
何涛一见了何清,原来那副不高兴的脸面顿时绽满了陪笑,说道:“好弟弟,我就知道你今日来了对我总有好事,你既知这些贼人的去向,如何不早早说了,好救我于水火?”
何清道:“我这弟弟没什么出息,每次来家里,哥哥都好不愉快,我也是和嫂子随口说说,兄弟何德何能可以救得了哥哥?”
何涛道:“好兄弟,休得要看咱这冷暖。想想我小时将你拉扯大,日常随然没有你的什么好处,但哥哥对你也没有歹处啊,快快救我这条性命!”
何清将白眼一转,没有瞧他哥哥,很是讥讽地道:“哥哥,你手下有许多眼明手快的捕快,聚集个两三百人,平日里花天酒地陪着哥哥,现在何不为哥哥出些气力?量我一个破落兄弟怎能救得哥哥!”
何涛听出了何清话里的挖苦,也听出了他心间的埋怨,当下涎着脸陪着笑好生劝道:“咱兄弟间休要去说他们那些鹰爪狗腿,不论场面上怎么热乎那都比不得咱们的关系的。你且快快告诉哥哥,那些贼人的下落,我派人捉了的时候,定然有你的大好处!”
何清道:“贼人又不曾与我商量过,弟弟我怎知他们什么去向!”
何涛有些急了,脸面被憋的通红起来,急道:“你不要呕我,看在同胞共母的份上!救哥哥一救,否则命必休矣!”
何清听哥哥的话都说到这里了,觉得再装聋作哑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便道:“休说这等丧气话,弟弟怎会眼睁睁地看着哥哥赴死嫂嫂守寡,只是,且等到哥哥至急处,兄弟自然会来出些气力拿这伙小贼。”
阿嫂听得何清左右兜弯子不愿直白相告,心里一想,一定是何清方才没有尽兴,故意这般为难,于是一语双关地道:“阿叔,看着弟兄情份也须救你哥哥,你哥哥不活,我第一个投井,那时候,‘什么都没得过了’!”
何清听出了嫂嫂话里的意思,当下赶紧改了口道:“嫂嫂,你知道我在赌钱上,受了哥哥多少打骂。我是怕哥哥,不敢和他争执。闲常时有酒有食,只和别人快活,全把这个兄弟忘了,今日须叫他记着这兄弟也有用处!”
何涛见他这话中含沙射影,有些缘由,慌忙取一个十两的银子放在桌上,说道:“兄弟,权且将这银子先收了。日后捕得贼人时,金银段疋赏赐,我一力包办,都是你的好处。”
何清见哥哥都将银子拿了出来想买通他,何清不禁在心里有些冷笑,这十两银子哪里比得上嫂嫂怀里的温存。何清等的就是哥哥给他的这个台子下,于是便装着好人笑道:“哥哥正是‘急来抱佛脚,闲时不烧香!’,我若要了哥哥的银子,传出去那岂不是弟弟勒索哥哥了,快快收起来。只要哥哥晓得弟弟的好便是了,以后也能常常请到家里来吃些酒肉,弟弟便心满意足了。”
何涛一听何清这话,喜出望外,连忙道:“好好好,哥哥晓得弟弟的好,以后只管常来便是,哥哥欢喜的很咧。等到抓捕了贼众,哥哥再好好犒劳你。”
何清连连摆手道:“不必哥哥犒劳,兄弟不为这个。”何清说罢,心里暗想道,嫂嫂自会在你的榻上犒劳我……
何涛不知道何清心里所想的东西,还真当是何清只为救他,于是便道:“银两都是官司赏出来的,怎么也有个五六百贯钱,兄弟,你休推却。我且问你:这伙贼人是什么来历,此刻又往哪里去了?”
何清一拍大腿道:“这伙贼人,我都捉在咱的便袋里了!”
何涛听了这不明所以的话大惊道:“兄弟,这伙贼在你便袋里?这……”
何清道:“哥只莫管那么多,我说被我抓着了,那就是捉着了。哥你先把银子收起来。我慢慢说与你知道。”
只见何清不慌不忙从身边招文袋内摸出一个经摺儿来,指道:“这伙贼人都在上面。”
何涛道:“这是贼人团伙的花名册?”
何清没有接哥哥的话头,而是从头娓娓道来:“不瞒哥哥说:兄弟前日因为赌博输了,没一文盘缠;有一班赌博的汉子带了兄弟我去北门外十五里,地名安乐村,有个王客店内做小二的行当。因为二龙山匪患闹的厉害,官司行下文书来:着落本村,但凡开客店的须要置立文薄,一面上用勘合印信;每夜有客商来歇息,须要问他‘那里来?何处去?姓甚名谁?做什么买卖?’这些种种,都要抄写在簿子上。官家每月察时,我们都去本村里正那里回报。兄弟我抄了半个月,就有了这个。”
“可是,这与打劫生辰纲的贼人有什么关系?”何涛听得一头雾水,他原本想着何清是直接告诉他这些劫匪是哪里人世或是那个山头帮派的人,现在押着生辰纲又往哪里去了,他们如何可以抓的这些人归案,可是,现在何清却是说着他不见踪影的这几日干了什么。若不是现在何涛有求与他,只怕又要恼了。
何清却不紧不慢地道:“有什么关系,关系可大了!我记得那是六月初三日,有七个贩枣子的客人推着七辆江州车儿来这店里歇了脚。我却认得一个为头的客人是郓城县东溪村晁保正。”
何涛听出了些头绪,问道:“你怎么确定是他?要是我抓错了这人,可不是闹着玩的。”
何清听了知道哥哥太心急了,当下就想着要抓人,于是便继续说下去道:“我先前曾跟一个赌汉去投奔他,因此我认得。那时候,我写着文簿,问他道:‘客人高姓?’只见一个长须髭,白净面皮书生模样的人过来抢先答应道:‘我等姓李从濠州来贩枣子去东京卖。’我虽这般写了,但是由此也落了些疑心。第二日,他们早早就走了。当日天大亮了,店主带我去村里相赌,来到一处三叉路口,只见一个汉子挑两个桶过来。我不认得他,店主人自和那厮招呼:‘白大郎,挑了担子又哪里去?何不来赌上局!’那人应道:‘有担醋,要挑去村里财主家卖。’可是,兄弟我怎么闻着也没有半点酸味,倒是有些醇香的酒气,心里也有些怀疑,而这时候,店主人和我说道:‘这人叫做白日鼠白胜,是个赌技很好的赌客。’我当时也只是有意无意地记在心里。后来听人们沸沸扬扬地说黄泥冈有一伙贩枣子的客人劫了生辰纲去。我就不由地想到了先前的事,心里猜着那伙人不是晁保正还能是谁?”
何涛心里听了顿时乐开了花,不管怎地好歹是有了些线索,只是,何涛再往下细细一想,又有些愁起来,道:“弟弟你须知晁盖不比常人,要是没有确切证据,撞到他的门上那可不是闹玩的,前些日子那里发生的事,想必你也听说了,晁家厉害的很咧。”
何清听了不禁笑道:“哥哥何须怕这个,如今只要先拿了白胜一问便知端倪。这个经摺儿是我抄的副本。”拔涛听了大喜,随即引了兄弟何清迳到州衙里见了太守。
第三百四十二章 官府受迫纠劫案(叁)
府尹见何涛去了半晌又回来了,便在堂上摆出大架势来问道:“那件公事可有些下落了?”
何涛赶紧禀道:“小人加紧排查,略略有些消息了,只是事关重大,不知这里是不是说话的地方……”说着那双信心满满的眸子左右看了一眼此刻站在左右的官差。
府尹一听双眼不由一亮,当下明白了何涛的意思,心里晓得一定是案子有了大发展,于是便一招手叫了何涛进后堂来说,仔细问了案情的侦办进程。
拔清将所知都一一禀说了。
府尹听的大喜,当下便差两百个得力的官差,跟着何涛何清两人,连夜来到安乐府来。
何清在安乐府叫了店主人在身边,一点都不拖沓便迳奔到白胜家里,此刻正是三更时分。
何清叫店主人喊话赚开门来,只听得白胜在床上做声,问他老婆时,却推脱说白胜害了热病不曾得汗,此刻已在被里歇了。
何清与店主人两人一闪身,便露出了藏在后面的何涛和众多官差来,蜂拥一般地冲进了白胜的家里,几个当差的三步并作两步,简单粗暴地将白胜从床上拖拽起来,只见那白胜面色时红时白,还不抡他开口,何涛就发话差人取了索子将他绑了,劈头盖脸就喝道:“黄泥冈上做得好事!”
白胜一听,那双小眼暗暗一瞧那当官的凶恶模样,心想只怕是事发了,但是,虽然心里害怕,可是,毕竟一旦定性那就是死罪,当下哪里肯认,于是那嘴巴一咧开就大声高呼冤枉。
何清见白胜抵赖,便把那妇人一并捆了,掐着那妇人的脸蛋喝问,那妇人本就是村里的女人,哪里见过这么多的官兵,早就吓得花容尽失面色如土,当下出了哭号什么也说不出来。
没得办法,要想得些证据还得撬开白胜的嘴。可是,不论何涛怎么呵斥吓唬,那白胜就是两个字——冤枉。
何涛一看问不出个什么,又怕动静闹的大了,会惊动到别人从而走漏了风声,当下便令这百十号差役在这巴掌大的院子里绕屋寻赃。屋里屋外寻了这么七八遍,终于寻到了床底下,那眼尖的差役瞧见地面不平,立刻报与何涛知道。何涛此刻正为找不到赃物着急,当下听了才不管他究竟有没有,立刻叫人将那床榻拆了,在床底掘开,挖了不到三尺深,众差役突然一同惊叹发喊。
何涛听了心里一喜,而白胜顿时面一沉。原来众官差就地取出一副金银来。
何涛拿着那一袋子金银提在手里一掂量,嘴角不由地勾起了一个满意的坏笑,随即一招手差人把白胜头脸用袋子蒙了,带了他老婆,扛抬赃物,都连夜赶回济州城里来,而这时候恰好五更天明时分。
白胜被这左右官差押了一路,最后终于在跌跌撞撞之中下到了某个地方,当有人将头套一把扯下来的时候,白胜才瞧清了这个幽暗的所在,是个阴冷光线微亮的地下牢狱,房间四面无窗,放着一盆炭火上面架着莲花落,而自己现在却被固定在了一个木头架子上,双手张开被两边的差役绑的紧紧地,动弹不得半分。而此刻,一个差役手里拿了沾了水的长鞭,一边噼啪噼啪扯弄着,一边站到了一个官差的身边。
那官差正是何涛,何涛板着脸面大声呵斥问道:“是谁唆使你劫了那生辰纲的?老老实实交代了,省得受这一番皮肉苦!”
白胜抬起一张苦瓜脸来,连声道:“大人,冤枉啊!小人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动官家的金银啊!小人愿望!”
“你冤枉!现在脏物从你床榻之下翻出来,你如何抵赖的掉!我看你就是贱!来啊,给我好好伺候!”何涛说罢,站在他身边的那狱吏立刻挥起手里的皮鞭来,噼里啪啦地就甩开鞭子,白胜的身上顿时显出一道道的血痕来,紧接着便是白胜的一声声的吃痛。
“白胜,我再问你,你的同伙是谁!”何涛呵斥道。
“大人冤枉啊,小人真的不知道你说什么,什么同伙,小人真的不知道,冤枉啊!冤枉啊!”
何涛怒了,抢了皮鞭在手,朝着白胜抽了过去,骂道:“那搜出来的金子是怎么回事!”
“啊——!那……那是小人赌钱赢的,大人,小人真的是冤枉的啊!”白胜吃痛地脸面都扭曲起来。
“哼!你赢的?!我看你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说罢,何涛的耐心全都没了,所有的怒气就爆发在了这手里的皮鞭上,左右开弓,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白胜抽打起来。
连打三四顿,白胜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迸流,何涛这才停了手,再掐着白胜那苍白的脸面呵斥道:“说!同伙是谁!”
“小的……小的冤枉……冤枉啊……”白胜被打得体无完肤,此刻说话都颤抖着讲不甚明白了,可是,依旧嘴硬,咬住冤枉两字丝毫没有放松的迹象。
何涛听着大怒,抡起皮鞭来还要再打,这时候,一只手从后面将何涛的臂膀轻轻拉住了,何涛回头一瞧,正是与自己来的弟弟何清。何清道:“哥哥这般打下去,就是打死了他也不会供出个人来的,你瞧我的。”
何涛半信半疑地将皮鞭交到了何清的手里,何清带着一脸奸笑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向了白胜,一字一句很是柔和地说道:“白胜,我听闻你十赌九赢,可有这事?”
“呵……”白胜勉强笑了一下,接了口道:“不然……如何赢得……赢得那些金银……我早就说了,我……我是冤枉的。”
“呵呵,冤不冤枉,咱暂且不说,我先与你赌上一赌。这就是说,你赢了,那你就是冤枉的,不但给你清白,还给你银子,可你要是输了……”何清说道这里意味深长不再言语。
“要是输了,我就把所有的人都招了!”
这赌博是他的拿手好戏,什么老千他都耍的来,即便是不出千,就凭他这一双手,一对耳目,那也是十拿九稳,不久前就是靠一直赌了几年钱才攒了三十两的银子,这才在年前赎了小黄花的身子娶了回来做心上人。当下,白胜左右一想没有坏处便一口应了。
可是,何清听着这话却笑了,道:“呵呵,看来这金银当真是你劫的?!”
白胜一听这话,当即知道方才自己口快,心里叫苦不跌。
可就在这时候,何涛正要上前再往下质问,却被何清拦住,何清转过身来,笑着看着白胜道:“呵呵,还没道紧张的时候,何必冷汗直冒呢。”
“你想怎么赌,拿色子来吧。”
“你想多了,我们就赌你会不会招,我用你的自由下注,赌你会。”何清坏笑着将白胜刚娶过门不到一年的老婆一把拽到了白胜的对面,两人相距不过五步远。
“你们要干什么!干什么!”白胜一瞧打心里就急了。
何清令人左右狱吏将那小妇人绑在另一个桩子上,拽了拽皮鞭,笑着看着白胜道:“现在说吧,同伙是谁?”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要干什么!我是冤枉的,真的是冤枉的!”白胜急了。
何清看着白胜满怀鬼胎地笑笑,二话没说抬手就是朝着那小妇人就是两鞭子,抽得那小妇人痛的一阵抽搐,可是全身摆成大字地被绑着哪里挣扎得过,嘴里一阵紧似一阵的呜咽,两行热泪已经从那双明眸里滚落下来。
“畜生,放开她!老子是冤枉的!”白胜心里一阵又一阵的绞痛,像是一把碎刃的刀剑搅拌在他的心窝里。
何清微微地摇头,自言自语般地道:“差点忘了。”说着便将塞在那小妇人口里的毛巾一把拽了,紧接着便抡起胳膊来抽了四鞭子,一条条的血迹顿时出现在了那小妇人的身上,那白皙的手臂上皮肉绽开出一道道的鲜血,一声声刺破苍穹的尖叫随着鞭起鞭落而起,在白胜的心里割开一道有一道深不见底的创伤。
“不要!不要!不要打她!我真的是冤枉的!”白胜拼了命地嘶喊。
何清看着白胜,含着笑意耐心地道:“白胜,今天气运不在你,在押下去,只怕要连老婆都赔上去了。不过,你下注的勇气,我很欣赏,你继续跟进,我继续走着,什么时候收手全在你。”说罢,何清抡起皮鞭来就是朝着那小妇人身上一顿抽。
这监狱里顿时充斥着小妇人的嘶喊和白胜的怒吼,就连坐在一边的何涛都看着有些动容。
“畜生!畜生!”白胜怒骂不止,就这五步远,作为一个男人却救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当初说要给她幸福,可是,现在却连帮他当下皮鞭都做不到,那些在他老婆身上绽开的血肉,一滴滴鲜红落在地上,染透了罗裙,染红了绣花鞋,也同样染红了这个男人的双眼。白胜记得他当初就是要给这女子幸福,他答应她再去赌一次就不再去赌,好好地做上一笔生意,好好的和她过日子。利益永远都是伴随着风险而来的,而就在那个时候,晁盖找到了他。只是他知道风险,可是,却不曾想过,风险会有两个人一同来担当。白胜看着心爱的人在皮鞭下惊叫渐渐弱了,心里不由地一紧,仿佛他感到了被寒气包裹着得勾魂小鬼正摇着招魂幡近到了他女人的身边。白胜的心脏像是被大锤狠狠地砸了一把,一口鲜血从嘴边喷涌而出,伴随着的便是“我输了”这三个他一辈子誓死也本不愿说出来的话。
何清笑笑,道:“你早些认赌服输,又何苦这般,一顿鞭子下来,我不知道你心疼不疼,但是我的手是酸了。”含着满意的笑何清大步到他哥哥的面前道:“这下该你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官府受迫纠劫案(肆)
何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当了几年的差,竟然心狠不过自己的亲弟弟,不过只要破案就好,何涛没有再多想,当下便招了持笔小吏过来,开始审问白胜。
白胜捱了又捱,可是不论自己怎么受罪,他都受得了,因为他知道,那天他同意和晁盖一起干,那就是在赌,赌局输了,就需要有人站出来抗,白胜是个汉子,怎么都抗的住。可是,当何清下贱到将白胜老婆一起卷入这场风波的时候,白胜的心理防线在不觉之间被打破,他熬得过皮开肉绽,他熬得过扬灰挫骨,可是他怎么也熬不过那亲眼看着自己心爱之人的残喘将死的残忍,白胜的底线被彻底瓦解的时候,他也只得招道:“为首的是晁保正。”
何涛问道:“其余六人呢?”
白胜低底垂着头颅,像是整个人的魂魄都散了一般,有气无力地道:“是他一人来找我帮他挑酒的,其余那些人其实我不认得。”
何清笑了一下说道:“这个不难。只拿住晁保正,其余同伙就都有下落。”
何涛点头同意,便下令先取一面二十斤死囚枷枷了白胜,他的老婆也锁了押去女牢里监收。随即押一纸公文,知府当下就差何涛亲自带领一百二十个眼明手快的差役迳去郓城县去抓人。为了验明其余同伙的正身,何涛临行前特意将那两个原先押解生辰纲的官兵一并带在身边。而何清这时候也随同退出了衙门来,和哥哥告别之后便快马加鞭欢天喜地却又心急火燎地往某处去了。
何涛没有注意他弟弟的动向,而是领了这一行差役,星夜来到郓城县。何涛害怕走透了消息,当下便先把一行公人并两个官兵都藏在客店里,只带一两个跟着来下公文,迳奔郓城县衙门里前来。
当下已牌坊时分,何涛在郓城县里寻到原来的衙门之处,可是,眼前看到的却是一片焦土。何涛之前也曾听闻这里离奇的火灾,府衙派了人下去,死的死伤的伤,也没查出什么猫腻来,最后定了原先县令一个失火**,就算是了解了案子,可是,在官场上却还流传着另一种可怕的说法,而这也是何涛此番前来小心翼翼的原因所在。人家说‘老虎屁股摸不得’,现在何涛心里明白的很,他哪里是要去摸那老虎的屁股,就是与虎谋皮。何清也怕落个那县令的下场,可是,现在脑袋在上司手里,被迫无奈,也只好硬着头皮来。
可是,这衙门烧了,知府又委派了新的知县,但是,这衙门现在改在哪里,何涛转了两圈也没找到。
何涛走的累了便在街旁的一个茶馆里做了歇息,待吃了一壶茶解渴之后,何涛问那茶博士道:“今日的县衙坐落何处?”
茶博士说道:“就在西胡同下面的朝阳街上,有个大宅子,临时算作衙门,不过,现在这个时辰知县老爷早衙刚散,一班子公人和告状的都去吃饭了,你就是去了也是大门紧锁,没什么人。”
何涛听了兀自点点头,心想怪不得找不着,当下心思一转又问道:“今日县里不知是哪个押司值班?”
茶博士听着抬手一指那边说道:“啊哟,瞧,这今日值班的押司来也。”
何涛看时,只见对面胡同口里走出一个吏员来,身材粗短面相棕黑,若不是穿着一身官服,何涛哪里认得这人就是衙门的押司。
那人姓宋,名江,表字公明,排行第三。祖居郓城县宋家村人氏。因为他面黑身矮,人都唤他做黑宋江,又因为驰名大孝,为人仗义疏财,乡里皆称他做孝义黑三郎。这人上有父亲在堂,但是母亲早丧,下有一个兄弟,唤做铁扇子宋清,自和他父亲宋太公一同在村中务农,守这家里的田园过活。
自从郓城县里风风雨雨闹腾了那么一番明争暗斗,不但将臧家瓦解,更是颠覆了那狗官势力,就此郓城县的新县令一到任,招兵买马又是一番新气象。而晁家这大户自然是少不得与那新知县攀些关系,旧县衙被一把火少尽了,晁家主动牵头联合众多富户一同承揽了新衙门的修建款项的筹资,接着这道光,晁盖便顺便将宋江推荐送入了衙门做官,在衙门里安插下自己的第一个眼线内应。
这宋江在郓城县做押司,虽然是经过晁盖的举荐,可是他刀笔精通,吏道纯熟,再加上爱习枪棒,学得武艺多般,很是受这新县令的赏识,一时间带在周身左右,颇有重用之相。
宋江被晁盖扶着上了官道,可是却没有就此摆起一点点官架子来。平生只好结识江湖上好汉,但有人来投奔他的,不论身份高低,无有不纳,都是一样盛情留住,终日追陪,并无厌倦;待客人起身相辞时,宋江又尽力资助。当真是挥金似土!人问他求钱物,也从不推托;常常与人方便,每每排难解纷,只是周全人家性命。此外,宋江还时常散施棺材药饵,济人贫苦。救人之急,扶人之困。因此,山东、河北两地多是闻名,江湖上亦是都称他做及时雨,把他比做天上下的及时雨一般,能救世间万物。
当时宋江带着一个伴当走将出县前来。
只见这何观察快步从茶馆里出来,当街迎住,叫道:“押司,此间请坐拜茶。”
宋江见这人一身官员打扮,但是瞧着脸面却不曾识的,慌忙上前答礼,道:“尊兄是?”
何涛没有急于透露身份,而是含着笑说道:“且请押司到茶坊里面吃茶说话。”
宋公明道:“谨领。”当下两个人一同来到茶坊里坐定,而伴当则自去门前等候。
宋江道:“不敢拜问尊兄高姓?”
何涛答道“小人是济州府缉捕使臣何涛的便是。不敢动问押司高姓大名?”
宋江道:“贱眼不识观察,少罪。小吏姓宋名江。”
何涛一听倒地便拜,说道:“久闻大名,无缘不曾拜识。”
宋江赶紧将何涛扶了起来,道:“惶恐惶恐,观察请上坐。”
拔涛也客套道:“小人安敢占上。”
宋江笑着道:“观察是上司衙门的人,又是远来之客。若不上座,宋江如何安心?”两个谦让了一回,何涛争执不过只得在上座坐了,便听宋江便道:“茶博士,上两杯茶来。”没多时,茶到,两人吃了茶。
宋江道:“观察到敝县,不知上司有何公务?”
何涛道:“实不相瞒,来贵县是有几个要紧的人要带回去。”
宋江听了眉头微微一蹙很是关切地道:“莫非是贼情公事?”
何涛道:“有封公文在此,敢烦押司转交知县。”
宋江道:“观察是上司差来的人,小吏怎敢怠慢。不知是甚么贼情紧事这般着急?”
何涛道:“押司是当案的人,告诉你也无妨。敝府管下黄泥冈上有一伙贼人,具体几个虽不知道,但是据报案的官兵口里所言一共是八个。用蒙汗药麻翻了北京大名府梁中书差遗送蔡太师生辰纲的官兵,劫去了所有的金银珠宝。今捕得从贼一名,叫做白胜,指说七个正贼都在贵县。而太师府那边也特意差了一个干办,在本府等着要这件公事的结果,望押司协力早早办妥!”
宋江道:“别说太师处等着这案件的着落,就是观察自己带了公文来要人,我们都不敢敢不捕送。只是,不知道白胜供指的那七人姓甚名谁?”
何涛说道这里,左右看了看,四下里没有人主意便小声说道:“不瞒押司说,是贵县石碣村晁保正为首。还有数名从贼,不识姓名,还烦劳您用心。”
宋江听罢,暗暗吃了一惊,肚里寻思道:“晁盖是我的依靠。他如今犯了迷天大罪,我若不救他,被这等官差捕获去了,那性命就休了。”宋江想到这里,心里不禁一紧,但是脸面上却没有一丝的显山漏水,看着何涛却答应道:“晁盖这厮奸顽役户,本县近月来被他搞的鸡飞狗跳,全县上下没一个不怪他的。今番做出这等事来,有他好受!”
何涛一听,当下心里一喜,道:“相烦押司此刻便与我同行,上司派了百十人不愁抓不住这厮。”
宋江道:“既然带了这般人来,那这事句愈发容易了。‘瓮中捉,手到擒来。’只是,当下却动不得身,还有一件事要办:这封文书还须是观察自己当厅投下,县令大人看了,便可施行发落,差人去捉。不然,小吏如何敢私下擅开?这件公事非是小可,不当轻泄于人呐。”
何涛听了当下恍然道:“押司高见极明,相烦引进。”
宋江先点了头又道:“当下这个时辰实在不巧,县令大人方才不久刚刚料理了一早晨的事务,倦怠了去后衙少歇去了。何观察略略待一时,少刻县令大人坐厅时,小吏再来相请。”
何涛道:“望押司打点成全。”
宋江道:“分内之事,理所应当,何观察休这等说话。小吏略到寒舍处理些家务便到,观察少坐一坐,失陪,失陪。”
拔涛道:“押司尊便,小弟只在此专等便是。”
第三百四十三章 官府受迫纠劫案(伍)
宋江起身,离了座,来到掌柜前面分付茶博士道:“那官人要再用茶,一并算在我的账上,一会儿回来一发还你。”宋江说罢便出了茶坊,飞也似跑到住处,却没有踏进屋里去,而是直接跑到后院马槽换了匹马,牵出后门,慌忙跳上马去,慢慢地离了县城,出得东门,打上两鞭,那马散开四蹄拨喇喇的朝着东溪村一溜烟绝尘而去,不出半个时辰便到了晁盖庄上。
庄客在院内高台上瞧见了,不等宋江来得近前,一个庄客便跑进庄里报知。
且说晁盖正和史进、吴用、公孙胜、时迁在后园葡萄树下吃酒。而此时三阮已经得了钱财,自回村去了。
当下,晁盖正说笑到高兴之处,突然见一个庄客快步奔过来报说有个当差打扮的人往这边庄上来了,此刻快到门前了。
晁盖听了脸上的笑意顿时收了一半,严肃地问道:“那人什么模样?带了多少随从?”
庄客答道:“是个黑脸的汉子,其余瞧不清楚,只是他独自一个飞马而来,此刻只怕就在门前了。”
晁盖一听是个黑脸的汉子,又是一个人飞马而来,心里多少有些底子,道:“必然有事!”晁盖一念转罢,赶忙出来迎接。
大门一开,晁盖一瞧果然是宋江。宋江这时候道了一个喏,携了晁盖手,二话不说便投侧边小房里来。
晁盖问道:“押司为何来得如此慌张?莫不是有什么事发?”
宋江道:“哥哥,大事不好了!我舍了这条性命来救你。如今黄泥冈事发!白胜已被抓拿在济州大牢里了,供出了你等七人。济州府差一个何缉捕,带着百十多差役,奉着太师府钧帖并本州文书来捉你等人,他们都说你是贼首。多亏是撞在我手里!我跟那人推脱说是知县睡着了,且教那何观察在那茶坊里等我,借此机会才可飞马而来,报与哥哥知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若不快走,还等什么?时间紧迫,我先回去引他在县衙当厅下了公文,知县不过多时便差人连夜下来。你们万万不可耽搁!倘有些疏失,那时可休怨小弟不来救你。”
晁盖听罢,心里暗暗吃了一惊,额头上也渗出细密的汗滴来,晁盖赶紧抱拳道:“贤弟,大恩难报!”
宋江不等晁盖说完,抢着答道:“哥哥,你休要这般说,快快安排走路,不要再此久留!我现在也得赶回去,出来已久只恐那厮起疑。”
晁盖道:“既然事发,哥哥也不再隐瞒什么了,三个汉子已经得了财,自回村去了,后面正有四个在这里,各个都是江湖上顶顶有名的好汉,贤弟即来,也不争这一分,且见他一面再去不迟。”宋江听了便跟着晁盖来到后园,晁盖指着介绍道:“这四位:一个吴学究;一个公孙胜,一个时迁,一个王公子。”
宋江略讲一礼,回身便走,一面离开一面最后嘱咐道:“哥哥保重!抓紧快走!兄弟去也!”宋江出到庄前上了马,打上两鞭,飞也似地往郓城县去了。宋江慌慌张张地去了,晁盖与众人道:“你们认得方才相见的这人么?”
吴用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道:“这话还没说,他怎地慌慌忙忙就去了?这究竟是什么神秘人物?”
晁盖道:“你四位还不知哩!这就是我之前提到的三郎,我安**在衙门做眼线,如果不是他今日冒着死命来报信,咱们的性命只在咫尺了!”
四人听得大惊不禁都站起了身来道:“莫不是走了消息,事发了?!”
晁盖沉重地点了点头道:“多亏了这个兄弟,担着性命相关的干系偷偷来报与我等知道!唉,白胜已被捉在济州大牢里了,现在供出了我等几个。本州差个缉捕何观察带着百十号人,奉着太师钧帖来了郓城县,当下就要拿我们几个归案。幸亏有他稳住那何观察在茶坊里等着,他抓着机会便飞马先来报知我们。如今他回去下了公文,片刻便差人连夜到这里来捕获我们。这可如何是好?”
吴用听罢,没有回应晁盖却是问道:“若非这三郎来报,都打在网!只是,不知这大恩人姓甚名谁?”
晁盖道:“他便是本县押司,呼保义宋江的便是。”
吴用恍然道:“只闻宋押司大名,小生却不曾晓得晁大哥口里一直所言的三郎,半天正是宋押司。真是住居咫尺,无缘见面。”
史进一听,想起方才那人并不出众的相貌,心里也暗暗吃惊,道:“莫不是江湖上传说的及时雨宋公明?”
晁盖点头道:“正是此人。他和我心腹相交,结义兄弟。四海之内,名不虚传!结义得这个兄弟也不枉了!”晁盖说罢便转过头来问吴用道:“我们事在危急,如今何去何从,怎地解救?”
吴学究捻着下颚的须髯,和史进对望了一眼,很是坚定地道:“兄长,不须商议。‘三十六计,走为上计。’现在我们就收拾了要紧的家财,赶紧走吧。”
晁盖道:“方才宋押司也是这般教我们走为上计。只是当下这等光景,我们能走到哪里去好?”
吴用道:“我已想好了。如今我们收拾了细软,都用担挑了走,一齐都奔梁山水泊边上的三阮家里去。当下还需先急遣一人先与他们弟兄知道。”
晁盖道:“三阮是个打鱼人家,如何安顿藏得下我们这么多人?”
吴用道:“哥哥,不必担心那么多!三阮就是在梁山泊的边上,那是块三不管的地方,如今那山寨也算是兴旺,官兵几番都不愿进入,这正是我等藏身的好地方。若是官兵追得紧了,我们一发上山避难便是了!等到风声去时,我等再转折往史进兄弟的华阴县去,有这套财富在手,扩大军备,厉兵秣马,正好放手干上一番大好事业。”
晁盖寻思了下点头道:“这话说得极是上策!只是,眼下恐怕梁山那伙人马不肯收留我们。”
史进听了拍着晁盖的肩头道:“我等有的是金银,送一点与他,便可安身了。如果他们敢打什么鬼主意的话,那就索性一刀宰了他们,独占了那处。”
晁盖点点头,觉得这样是个办法,于是便道:“既然这样,那就这么商量定了,事不宜迟!吴先生,你先和史进、时迁兄弟带了几个庄客,挑担先去阮家安顿了,再从官道上接我。我和公孙先生两个将这边收拾妥当了便来。”
晁盖当下将家里的庄客门徒两三百人都召集起来,当下将情况挑明,愿意的就跟着一同逃亡,不愿走的就每人馈赠一吊钱就地遣散。因为这些门徒大都是江湖上一时落魄之人,得了晁盖的接济得以生活,现在在晁盖手下做事惯了,竟然没有一个愿意离开。于是,当下晁盖便令这二三百人迅速收拾了细软提了朴刀便先跟着史进先行同去。
晁盖将家里的所有家当但凡可以带走的都装了车,同时,史进也把那生辰纲打劫得的金珠宝贝分做七八大车装了,这十几车财务统统都乔装打扮成粮草的模样,由史进带着这二三百号人押着车仗和吴用、时迁先行朝着梁山水泊边的三阮家去了。
史进一帮人刚刚离去,晁盖和公孙胜便在庄上四下里点起火来。
晁盖看着滚滚的火光腾烧起来,满眼的火光一时看的晁盖心里乱如麻,一种说不出的感觉,爬满了他的身子。
公孙胜无声无息地来到了晁盖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道:“焚一庐而战天下,百废俱兴,不是么!”说罢,捏起中食二指,口里念念有词,突然一指天地,再猛然朝着那火中一指,顿时间,熊熊烈火之间卷起几道旋风一般的气流来,火焰一时间像是好几条巨龙一般在晁家大宅里肆虐起来,火光直冲天际,强盛的让人不堪直视。
【郓城县】宋江快马从石碣村回到郓城县的时候,只见何涛正从茶馆里走出来,站在街道上张望焦急地等着什么。
宋江快马奔驰过去,一勒缰绳收住马势,滚身下马,连忙冲着何涛赔了不是,道:“观察久等,实在是不好意思。方才被村里一个亲戚,在下处有要紧事相求,因此耽搁了些。”
拔涛勉强笑笑道:“还烦押司带我衙门去投公文。”
宋江连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道:“请观察这边走。”两人就此一同迈开步子往那临时的衙门之处去。
两人进得门来,正巧新来的知县时文彬正在厅上发落事务。
宋江拿着实封公文,引着何观察,直到书案边,叫左右差役挂上回避牌,后才到知县面前低声禀道:“奉济州府公文,为贼情紧急公务,特差缉捕使臣何观察到此下文书。”
知县接着,拆开就当厅看了,一口气读完不禁大惊失色,对宋江道:“这是太师府遣干办来,立等要回话的紧急案件!这一干贼人既然藏在咱们界内,事不宜迟现在就快差人去捉!”
宋江道:“白日里去,何观察带了百十人,在路上这么一招摇,只怕走了消息,只可差人等入夜去捉。拿得晁保正来,那其余从犯便有下落。”
时知县心里寻思道:晁保正,他如何肯做这等勾当?即便有时,也要周全与他。当下便顺着宋江的理由点头同意了,随即叫唤来本县原来的两都头∶一个姓朱,名仝;一个姓雷,名横,他两个都非是等闲之人。知县与这些人凑在一起将晚上行事的计划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妥当,便就此先歇了,各自下去准备去了。
第三百四十四章 官府受迫纠劫案(陆)
【石碣村】是夜,天刚刚披上昏黄的暮色,衙门里头就已经开始渐渐活跃起来。朱仝和雷横在午后的时候和宋江私下接头之后,就晓得晁盖已经得了消息拍马往梁山去了,于是,他们的内心本来的忐忑也在宋江简简单单的三言两语里消失的无影无踪。虽然,朱仝和雷横知道这一趟是白幸苦,可是,晁盖反正没有危险了,他们反倒乐意陪着上面来的何观察去走一趟,好应付交差。
当下朱仝、雷横两个来到临时衙门的后堂,领了知县的话,便当下和县尉上了马,一同来到尉司,点起马步弓手等士兵一百余人,就同何观察和他所带来的百二十人合兵一处。何观察手下人人都带绳索军器,何观察与县尉骑着马,朱仝、雷横两个都头也各自乘了快马,腰间挎了朴刀,背后带着长弓;众官兵也个个手持朴刀,前后马步弓手簇拥着,出得东门,迅速借着夜幕降临之际朝着石碣村而去。
这一伙人到得石碣村里时,已是一更天,大家都在预定计划中所言的一个观音庵齐。
朱仝道:“前面便是晁家庄。晁盖家前后有两条路,若是一齐去打他前门,他便可从后门走了,如果一起去打他后门,他奔前门走了。晁盖那厮好生了得,身手不凡,徒手之时,尚且十人齐上拿不住他,如果此时他在手里仗着兵刃,那我们愈发那他没辙了;而与他同伙的那些人马,咱们也不知他们底细,可是但凡敢打生辰纲主意的人,想必不是什么善良君子。那厮们都是江湖流寇,必有各自的过人本事,倘或一齐杀出来,又有晁盖那百十多人的庄客协战,咱们这两百多人如何抵当的住他?”
县尉点点头,觉得这话在理,便问道:“那该当如何应对,才能将这伙贼人抓捕归案?”
雷横和朱仝意味深长地对视了一眼,雷横说道:“想要抓住却也不难,我们只要声东击西,将局面搅和混了,让那厮们四下乱撺,便好下手。我和雷都头分做两路,我与他各分一半人马,都是步行去,先在他后门埋伏了,等候呼哨响为号,县尉您与何大人带他的那队人马向前门打进来去,只要气势足了,吓唬着了他们,他们比当从后门落荒而逃。到时候,我与朱仝就地杀出来见一个捉一个,见两个捉一双!”
何涛点点头,但是,何涛觉得他离完成任务只有一步之遥了,他的要求也不仅仅停留在抓着贼人归案,此刻她更想趁机可以捞个抓贼的功勋,于是便说道:“说得极是。朱都头,不若这般,你和县尉相公从前门打入来。我和雷都头去截往后门。”
朱仝道:“何观察,您初来这边不甚晓得这般的道路。晁盖庄上有三条活路,我等闲常时都看在眼里了;我和雷横去那里,须认得他的路数,不用火把也熟知环境。大人您还不知道那边的环境,倘若走漏了这人,只怕不是闹着玩的。”
县尉道:“朱都头说得是,你和雷横各带一半人去吧。”
朱仝和雷横当下抱拳领令应声去了。
县尉和何涛见两个都头现行去了,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约摸着两位都头已经将人马都埋伏妥当了,于是便上了马带着何涛手下的兵马,冲着晁盖的庄上快马飞奔而去。何涛把马步弓手都摆在前面,帮护着自己和县尉;士兵等徒步狂奔在马后,明晃晃地照着三二十个火把,拿着叉、朴刀、离火棍、钓镰刀,一齐都奔晁家庄来。
可是,等到了离晁家庄还自有半里多路的地方,何涛远远瞧见晁盖庄里火光四起,中堂那火烧得最旺,像是山峰之巅耸立在那里,而在其周围都是涌动着浓郁的黑烟,像是一道龙卷风一般地在那晁家庄里旋动,浓黑的烟层中时隐时现着的是滚滚烈焰,整个晁家庄都陷在一片火海之中,而在这冲天火焰之下,四下里都照的如同白日一般。
何涛和县尉快马加鞭赶到晁家庄前时,与先行至此的雷横朱仝回合在一处。朱仝禀告县尉道:“大人,小人来时,这里已是起了大火,这火烧得是在邪门,我等将这院落层层围住了,却靠近不得半步。”
何涛放眼一瞧,这院里的大火果然少的诡异,院外他感觉不到一丝的风意,可是,瞧那院内却是风卷云涌,这一墙之隔,那里能有这般大的差别。何涛惊诧不已不由间滚身下马,往那前门的方向走过去,起初还好,可是,再往里走上几步那就一步一步困苦,最后就在离那大门三大步的地方,何涛还是不得已停下脚步来,再也迈不动了,不是他愿往前走,而是那扑面的滚烫气焰,实在是让他七窍闭气,酷炎难当,脚下是半步都迈不出来。
何涛走回来的时候,整个人像是那烧红的铁浸到凉水中去似的,全身上下都是蒸汽腾腾,如云如雾,似是半个仙人。
何涛浑身都像是脱了劲力,有气无力地道:“要命……要命,这里进不得了,若是贼人在这其中,必然尸骨无存,只是怕这贼人早走脱了。”
县尉一瞧,心里或喜或忧,一时间没了主意。
雷横瞧在眼里,道:“大人,不若现在我们将人马都扯了,四下里分作几路散开来搜捕。如果那些人失火死在里面,那也就没得说了,算是咱们多此一举,但如果那贼人潜逃了,说不得撒网还能碰巧抓得住。”
县尉和何涛听了,当下齐齐点了头叫好。
于是,当下县尉、何观察、雷横、朱仝各自带了一支人马辐散开来望远处追捕。朱仝晓得晁盖早就走脱去了梁山那边了,当下朝着那边追了几十里没有踪迹,晓得一定是安全出了青州地面了,于是便放下心来,又往前赶了一段,等身后尾随的官兵都疲乏的时候便打道回府,又回到了晁家庄这里来,此时雷横也去虚赶了一圈回到了这里,道:“黑地里正不知从哪条路去了。”朱仝也说道:“哪里赶得上!这伙贼端的了得!”而等县尉和何观察也回到庄前时,已是五更时分,大家四目相对,都是一无所获,只是晁家庄的火势渐渐趋于正常,气焰都弱了大半,奄奄有一息之象。
拔观察见众人四分五落,赶了一夜,不曾拿得一个贼人,他看着晁家庄里面一片灰烬的狼籍叫苦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般如何回得济州去见府尹!”
县尉也连连叹气,最后只得捉了几家邻舍,解到郓城县里来。
时知县一夜不曾睡着,披着衣裳在书房里枯坐着,随时等那伙人的回报。只是,这一夜却让他有些矛盾连连,他自从考上举人落得当前这个官职,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纠结的时候,这郓城县是他官途上的第一站,他一心本着要做一个正直廉洁好官的宗旨,想要为这一方百姓做些事情,可是,等他头一天踏进这郓城县的时候,一切都和他想象中的相差甚远,除了零散的官差之外便是一片焦土,而就是这个让他两眼一摸黑不知所措的时候,本县第一大户晁盖协同本县的富商找到了他,愿意无回报出资修建衙门,顺便还要修整县里的两条街道,这等善举,自然是时知县所赞赏的,于是就在晁盖的鼎力相助下,在短短数天的时间内召集齐了衙门的兵马人才,并有了临时衙门得以使得正常公务得以运转。这一切都是晁盖的功劳,别人不知道,但是时知县却在心里是明明白白,更是感激涕零的。但是,现在晁盖却是面临这样一个生死大罪,时知县一时有些难耐不安,他既害怕晁盖被抓住,也害怕晁盖抓不住。那种矛盾的心理纠结了他一夜,叫他坐卧不宁。
直到县尉和何观察垂头丧气地回来报道:“贼都走了,只拿得几家邻舍。”的时候,知县的脸上还依旧是难以表达的复杂神情。
没有抓到,那就按没有抓到来办,只要不牵连怪罪在自己身上,那这次也不算是“当官不为民做主”,于是,知县把一干抓来的邻舍当厅勘问了一遍。
众邻舍告道:“小人等虽在晁保正邻近居住,可是,远者有三二里地,近者也隔着些村坊。他庄上时常有搠枪使棒的人来,我们往来并不深,如何知道他们做的这般事情。”
知县听了也觉得这些邻里说的在理,于是正要放了他们回去时,何观察却有些明显的急躁起来,他朝着知县做了一礼,通过知县准了,便自己质问起这些百姓来,务必要从他们口里打听出些线索来。
邻舍被逼的没得办法,众人告道:“若想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抓几个庄客来,一问便知。”
县尉听了插话道:“若是抓得住庄客还来问你们?!”
何观察心里想着这十天的大限已经过去了一天,现在要是再没有什么进展,那如何心安,于是便怒道:“你们在他周边住,必然有与他往来甚密之人,他走时必然交代过你们什么,不然你们见了晁家庄火起为何没有一个来救,我当时心里就起疑。现在若是不站出来说时,我便一个个动大刑伺候!”
于是,就在这当庭上,用了刑具将这几个邻里的十指用刑夹得鲜血淋漓,最后实在挨不下去的时候,其中一个邻里告饶道:“昨日午后时分,曾经遇上晁盖与一个道士打扮的人,他们都往梁山水泊边上的一个渔村去了。”
第三百四十五章 无月夜千里奔袭(壹)
知县取了一纸招状,把两个邻舍交与何观察,回了一道公文申呈府衙。何涛眼看这案子在郓城县的勾当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于是便即刻打道回府。
宋江自周全那其余一干邻舍,保放回家听候,这些暂且不提。
且说众人和何涛押解了两个邻舍连夜回到济州,正直府尹升厅。
何涛引了众人到厅前,禀说晁盖烧庄在逃一事,再把邻舍口供说一遍。
府尹听得很是恼怒,眼见到煮熟的鸭子也就这么飞了,都一股脑地埋怨在了何涛办事不利走脱了贼人,府尹拍着桌角怒道:“在郓城县,两百人抓不住区区一个里正,怎生不小心走漏了消息,让人家逃了个一干二净,你这厮,现在抓人也没了去处,这如何是好,我看,就该现在将你先刺配到那雁飞不过的地方去!”
何涛听了吓得满头尽是冷汗,哆哆嗦嗦地道:“小人愿意带兵往那梁山界内的小渔村走一遭,这一次定然将那贼人抓捕归案。”
“你说的倒好听!”府尹突然拍了一把桌案,吓得何涛全身都是一哆嗦,只听府尹骂道:“你有几个脑袋,敢往梁山边上去,你也晓得那伙人的厉害,起初他们聚众占山之时,官兵就绞杀过,可是,哪里头水路繁琐复杂,不论统兵多少都是一样的有进无出!他们现在去了那梁山水泊的小渔村里,那才叫个放虎归山,如何奈何的他!”
何涛听得头皮发麻,可是,不去抓捕一样是没有活路,谁让自己命背如此,倒不如赌上一把,于是,何涛双手抱拳道:“大人,小的横竖一死,倒不如冒死前去一探究竟,说不得上天垂怜,就让小的抓了回来,那时候,大人也好向太师府交差。”
府尹听了,虽然怒气未消,但是何涛将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于是没好气地哼了一声,喊道:“再拿那白胜来!”
两个差役闻言快步去了,不出片刻便将那折磨的浑身是血白胜提上朝堂来。
府尹将惊堂木一拍,喝问道:“那三个姓阮的在哪里?你要不说,我便提了你的内人出来,‘咱们一问究竟’!”
白胜的软肋被抓在人家的手里,抵赖不过,只得供说:“三个姓阮的——一个叫做立地太岁阮小二,一个叫做短命二郎阮小五,一个是活阎罗阮小七。——都在靠近梁山的湖泊边上的小渔村里住。”
府尹道:“还有那三个姓甚么?”
白胜告道:“一个是智多星吴用,一个是入云龙公孙胜,一个叫鼓上蚤时迁,一个叫做九纹龙史进。”
府尹听了,当下大吃了一惊道:“什么!九纹龙也在其中!”
白胜像死人一样,垂着头,没有说话。
府尹在案桌上在一打案卷里翻起来,果然在下面找到了一个朝廷的批文昭告,打开,上面果然赫然写着一个刺眼的名字——九纹龙。府尹像是发现了一个有重磅价值的信息似的,一双眸子瞪大了道:“怪不得,怪不得……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大人,这九纹龙,不就是在那华阴县造反的头领么!”何涛不禁也倒吸了一口气。
“可不是!”府尹并没有像何涛一样露出任何害怕的模样,反而有一种异常的兴奋,府尹撑着桌子站了起来,走到下面来,道:“这就对了,没有江湖上这等巨头,如何那里正敢去动生辰纲的主意,他们逃到梁山水泊,只怕不会久留,他们一定会想办法转到华阴县去。史进这厮本事了得,聚了几千人,官兵奈何不得他,现在他一个人敢到这里来作案,哼,正好给咱们建功升官的机会。何涛!”
“在!”何涛这一声应的有些惶恐,他隐隐约约地猜到了府尹要干什么。
府尹道:“我现在就下一道文书,你到督监那里去,调动青州三千兵马,与你同去,将那伙人都抓回来,这次如果抓不住活的,那就乱刀砍死,留颗脑袋带回来就行。事不宜迟,我这就下文书与你。”说罢,也不看何涛脑门上密密麻麻的冷汗,立刻提笔写了文书给他。接着府尹朝着左右差役道:“且把白胜依原来一般监了,收在牢里。”随即又拍着何观察的肩头,道:“好好干,平生富贵都落在你这里了。”说罢,府尹笑吟吟地往后面去了。
何观察看着府尹起身去了后院,丢下傻愣愣的自己,刚刚被他拍过的肩头莫名间有着说不出的沉重。直到何涛再也瞧不见了那府尹的背影,这在心底暗骂了一句回过神来,当下领了知府台旨下了厅来,随即便到机密房里与众人商议。
众多做公的道:“观察,您所言的这个小渔村可不比寻常,可是紧靠着梁山泊啊,在那里都是茫茫荡荡的芦苇水港。若不得大队官军,舟船人马谁敢去那里捕捉贼人!”
何涛听罢,说道:“这个我也晓得,但是,府尹大人已经下了死令,就是赴死,大家也需走上一遭。”
众官差捕头听得不禁瞪大了眼眸,看着何涛道:“大人,梁山水泊地域横跨郓州和济州,这两处的州官尚且相互推脱不管,而我们青州相隔甚远,长途奔袭,只怕作战愈发不利,之前朝廷也绞杀过,不知派了多少捕快官兵进去,都至今没有什么踪迹,我看,与其杀到梁山去,倒不如杀上二龙山去,那两个报案的官兵不是也说了么,还有一个主犯杨志扇动官兵策反带了一半财务往二龙山方向逃去了。”
何涛听得心里冒火,怒道:“你们这些吃干饭的鸟厮,先前也不知道是谁与我说二龙山险峻之极,几千部足都攻之不下,也不知道谁与我说,那边山里皆是灵蛇教地盘,但凡去了都凶多吉少!”何涛拿手指着自己手下的这些做公的差役骂道:“我看,你们就是故意与我为难,看着这十天之限已经过了两三日了,却在你们身上没有半点着急的模样!就这般下去,我上报府尹,将你们众人一起刺配!看你们急也不急!”
这些捕头差役听了都吓得跪了下来,道:“自从摊上这份差事,小的们都是日不能食,夜不能寐,就等观察您的一句话了,你要咱们往哪里去,咱们就往哪里去!只是,以卵击石却是于事无益,万万不可取啊。”
何涛冷哼了一声道:“此处有府尹的一封文书,即日起便可往督监处调借全州兵马,与我等一同前去。”
“青州全部兵马?!”众人听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何等的兴师动众,就为抓几个藏匿在小渔村里的劫匪,实在是让这些人觉得其中另有文章。
何涛见众人的迷惑,便背起手来,面色严肃地道:“我们抓的这伙人中,为首的只怕不是什么晁盖,而是一个江湖巨头,名字约莫着大家也收悉,九纹龙史进。”
“啊?!”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相互议论纷纷。
何涛将手一顿,以示肃静之后,便道:“这人在华阴县坐下那边逆天之事,现在却只身来到了咱们这边来打劫,这等机会一旦抓住,什么生辰纲都已经变得不再重要。到时候,诸位步步高升,那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说道这里,何涛将眉头一蹙,收起那些鼓励人的虚话来继续道:“不过,这史进本事了得,就当下的江湖传闻,那更是神乎其神,再加上梁山水泊的贼寇和随同晁盖的几百门徒,只怕凭着这几千人马想奈何得他,也很困难。所谓高风险高回报,平生干上一次,也不亏了众位。”
众人顿时没了言语,也就此算是领命妥协。当下众人在何涛的吩咐之下先行各自准备器械事物去了,而何涛也就此离了机密房,直奔督监之处,面见了督监亲手递上府尹的批文,同时又将这其中的种种都讲了个一清二楚。
督监听了,当下扶着下颚的长须髯,道:“此事不易张扬,一来怕漏了风声让那伙贼人走脱,二来,看府尹的意思,也是怕那郓州和济州的官府晓得史进孤身在此而前来抢功。你们只需打着破生辰纲劫案的幌子来应对那两州县的官员,切莫要他们插手进来。时间紧迫,要想调齐五千兵马只怕不是这片刻可成,我先给你一千五百人马,先派一个捕盗巡检与你同去,你们今夜便走,急行军一夜天亮前便可到梁山水泊近处。我调齐兵马随后就到,机会稍纵即逝,千万小心把握!”
何涛领了命,当下谢过督监,心里却一点也乐不起来,这督监是官场上混出来的老油条,当下这般说得好听,其实就是想坐享其成,那边都占着好处。督监先给何涛一千五百人去抓,如果先行抓到了,那他督监不但不用担着杀戮生死的风险,而且他的战功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唾手可得,可如果何涛这一千五百人陷在里面了死了,朝廷怪罪下来,他督监也可以将罪责推脱到府尹身上,他保留兵力来驻守青州那也是没得怪罪的事。督监心里的盘算何涛是一清二楚,可是,官大就能压死人,何涛这等官位就活该当炮灰,不过他也认了。
于是当下督监就传了那捕盗巡检了济州府帖文,与何观察两个点起一千五百军兵,同众多做公的一齐奔梁山水泊边上的那个小渔村来。
第三百四十六章 无月夜千里奔袭(贰)
何涛见那阮小七谈笑间便闪人去了,心里不禁怒发冲冠。在平日里街上的百姓哪里敢有这般口气与他说话的,更别说指着给他称爷爷的。方才那阮小五已经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现在这个万万不能叫他溜了,于是,何涛心里一激动唰地一把将朴刀抽了出来,帅着众人舍命喊杀,可是脚下那船不论怎么卖力地划都是不得劲,像是七老八十似的赶将去。
而何涛再瞧瞧那阮小七,之间他手里持着一直长干轻点水下,再加上他背后站着的那摇船之人飞也以摇着橹,他们脚下的小船像是着了魔似的,在阮小七口里打着的呼哨中,犹如乘奔御风,只在水面留下一串涟漪,船影早想着那小港汊中去了。
何涛眼睁睁地看着被阮小七嘲弄着越丢越远,心里干是着急,嘴干舌燥地连番喊快,最后喊得连他都不耐烦了,当下便一把扯开那划桨的官差,自己拼了老命地划动起来,可是,不怎么通水性的何涛这一上手才晓得撑船的门道之深。何涛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却也只是船桨溅起的波涛大,可是,船身却不见得快了半点,仿佛在水底有千斤之重拉着这船似的,远远没有阮小七那船看的轻便。就在这众官兵赶来赶去,七手八脚地赶到那水港窄狭之处时。何涛四下里放眼一瞧,只见周围皆是半人高的芦苇荡,芦苇荡后便是旱地。
何涛瞧得阮小七从这巷道里撑船进去,心想这般过去只怕不快,如何要舍长取短,于是便赶紧喝道:“且住!把船泊在这里,都傍到岸边。”上岸看时,只见眼前愈发是茫茫荡荡,全是芦苇,可是偏偏不见一条旱路。
何涛一瞧这地方与自己方才想的出入极大,这四下里除了芦苇就是芦苇,越往远去,芦苇越是密集,也越是高深,人行其中,南北不分。何涛心恐有失,内心也就跟着疑虑起来,可是眼下却寻思不定,不知该从何进发,于是便将那村中的眼线叫道身边来问。
却不想,那些眼线却也苦着脸说道:“小人们虽是在此居住,但这水泊错综复杂,就是老渔人都不尽走的遍,小人愈发是也不知道这是哪里,更不晓得该往哪里去,我们倒不若先回了船上,沿着继续追下去,或有线索。”
何涛听得心里不禁抓狂,但是,身在这里也无可奈何,没得法子,喘了一鼻子粗气,便教人划着两支小船,船上各带三个官兵去前面探路。
去了半个多时辰,也不见那些官差回报。
何涛道:“这厮们莫不是迷在里头了,好不省事!还是派我的人去活灵些。”当下便又差了五个差役带着一个眼线,划了两支船去探路。
这几个差役划了两支船又去了半个多时辰,仍然不见些回报,先前派出去的人也更是没有踪影。
何涛心里有些疑惑起来,自言自语道:“这几个都是眼明手快的差役,做这一行也有些年头的人了,却怎地也不晓事!如何不先着一支船转来回报?这般下去,哪里有时辰给他们拖延!”何涛瞧瞧天色,都已将近午后,于是,何涛心里寻思着想道:“在此不着边际地干等着,终究不是个办法,还须我亲自走一遭。”
于是,便拣一支疾快的小船,选了几个老经验的差役带了两个官兵,各自拿了刀枪兵刃,浆起五六把桦楫,何涛坐在船头上,望着这个芦苇港里荡将去。
芦苇在船头前分开作两边,就这般大约行了五六里水面,水域两边的芦苇渐渐稀疏了些,而水道却也窄了不少,就在何涛心里犹豫着前进的时候,突然看见侧边岸上一个人提着把锄头从芦苇从里走将出来。
何涛赶忙扯着嗓子问道:“兀那汉子,你是甚人?这里是什么去处?”
那人一瞧是一伙官家打扮的人,便应声说道:“我是这村里的庄稼汉。这里唤做‘断头沟’,前头呀,没得路了,你们走到头了。”
何涛听着这话,心里怎么都觉得有那么一些不舒坦,极为不详,可是,左右一寻思却又想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劲,于是便问道:“你曾见两支船过来么?”
那人挠了挠脑袋,似乎有些木讷的模样,说道:“可是来捉阮小五的两伙官兵?”
何涛听了惊道:“你怎地知得是来捉阮小五的?”
那人道:“他们就在前面鸟林里厮打。”
何涛听了,心里不禁一紧,怪不得久去不归,连忙急急问道:“离这里还有多少路?”
那人走到湖边的湿地旁,为他们将手朝着一面一指道:“就在前面望见的便是。”
何涛听了,赶紧叫人将船靠岸,他急着要前去接应,同时又差了两个做公的拿了叉赶紧跳上岸来。
可就在那两个官兵刚刚踏上岸边上的时候,只见那俊俏的汉子却提起锄头来,也不晓得在手里打了怎般生猛的一个招式,便把这两个官兵,一锄头一个,后翻了筋斗都打下水去。
拔涛见了心里大吃一惊,急跳起身来时,还不等他奔上岸来,只见那刚刚靠边还没有停稳的快船忽地弹荡开去,将那撑船的两个差役吓得如同见鬼。就在船上众人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突然从水底下钻起一个人来,迅疾地伸出双手将何涛的两腿猛然一扯,只听得“扑通”一声响,何涛便被在一声惊恐的疾呼中拖下水里去,伴随着咕嘟咕嘟的一顿气泡从水下腾起来,连一点挣扎的迹象都没有留下,一切便消失在了一片涟漪的荡漾水面。
这几个船里的官差被吓的魂飞魄散,当真是水里不敢待,旱路更不敢上,就这般前怕狼后怕虎地吓傻在原地的时候,只瞧得那俊俏汉子提着那血淋淋的锄头笑着跳上船来。随着那汉子的一起一落,这一叶快船被踩的如经大lang起伏颠簸。那些官差还没有稳住自己的平衡,就见那汉子像是生了翅膀般地脚下踩着奇异凌快的步法,只一眨眼就欺到身前来,手起锄落,一锄头一个,将那余下的当差的都七零八落血肉横飞地打下水去。
就在这汉子将小船上的解决之后,水下的那个赤膊汉子也拖着被淹的半死的何涛窜出水面来,两兄弟在这一眨眼的功夫配合的巧夺天工,不禁相视一笑。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史进和阮小七。
史进刚拉了阮小七和何涛上的岸来,阮小七便指着何涛骂道:“老爷弟兄三个,从来只爱杀人放火!你吃了熊心豹子胆,还敢引着官兵来捉我们!不是寻死却是什么!老爷今日便成全了你!”
何涛一听吓得七魂六魄尽皆散了,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口里呕吐了一口湖水,疼哭流涕着求饶:“好汉!小人前来都是受上面的差遣,您瞧瞧我脸上的刺字,这都是身不由己啊。要不然小人怎敢大胆要来捉好汉!望好汉可怜,我家中有个八十岁的老娘,无人养赡,求大爷发发慈悲,饶我一条性命!”
史进本想一刀将这厮杀了,当下听了改了主意道:“且先把他捆成‘粽子’撇在船舱里!收拾了那伙官兵回来再做理会!”于是,阮小七跳上船来,把那几个尸首都踢进水里去,将何涛五花大绑了堵了嘴巴丢在这小船里。
阮小七将何涛办妥了,史进便忽哨一声破空而去,只瞧得这芦苇丛中,划出四五个打鱼的快船来,上面都站了三四个渔家汉子,一个个都是手持朴刀,神采奕奕。
史进和阮小七也驾了一支快船出来,带着这些跟随阮氏多年厮混这片芦荡的渔民汉子,沿着何涛所来的方向悄悄的掩杀过去。
话分两头,且说自从何涛急着性子先行带了一支快船前去探路之后。捕盗巡检领着官兵都待保持警惕地待在船里,就这般等了约莫一个时辰,还不见何涛回来的踪迹,捕盗巡检看看那烈日头渐渐向西,这般下去只怕是白费功夫,于是心里不禁抱怨地想道:“何观察他说别人不济事,他自己去探路,也一样是去了许久不见回来!”
捕盗巡检坐在这小船里战战兢兢,腿脚都憋屈的发木了,他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心里寻思这打算整顿兵马自己率兵就此一同杀进去瞧瞧,就算是这水泊岔路极多,那也总比龟缩在这里干等着人心急着强,于是,捕盗巡检叫了副官过到身边,道:“不必再等下去了,整顿兵马,即刻起行,由此进去看看这里头究竟是怎么个邪乎的所在!”
就在捕盗巡检的话音刚落,副官还来不及转身下去安排,突然间一阵怪风从背后猛烈吹将而来,风速之疾,芦叶缤纷,波涛汹涌,吹得众人更是掩面大惊。而就在众人抓着船帮昏天黑地不知所措之时,他们才倏然发现所有的小舟都被这一阵奇风吹的零零落落,原来的严防以待的阵型像是被搓乱的麻将一般,一锅粥地飘摇在湖面上。
第三百四十七章 无月夜千里奔袭(叁)
就在官兵这边乱成一片的时候,一千多人像是趴在树叶上的蚂蚁似的在大江大河里飘来荡去,无所凭靠,惊得众人声声疾呼。
就在众人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听得远处一声呼啸极其尖锐地刺破了暴风的呼啦,传入了每一个官兵的惊恐不已的心里来。就在他们惶恐着下意识地回头去瞧的时候,心里更是吃了一惊。迎着风看时,只见芦花侧畔荡出一派火光来。
众人连番叫苦道:“中了贼人的计,今番是要休在这里了!”
可是,众官兵再怎么心急如焚都没得用,他们所乘的那大船小船约有百十来支,此刻正被这大风刮得你撞我磕,完全没有行动之力,而那火光却在一眨眼见像是活了似的直望着这些官兵的方向,早就来到了面前。
这时候,众官兵才瞧得清楚。原来都是一丛小船,两两之间用支架帮住,上面满满堆着芦苇柴草,刮刮杂杂烧着,乘着顺风直冲将来。
那百十来支官船屯塞在一块,而港汊又狭,没得回避之处。那捕盗巡检瞧得心惊胆战,连忙叫那众人挥起船桨来,趁着强风减弱赶紧往外这水巷子的外面七手八脚地划去。可是,不管捕盗巡检这支大船如何用朝那边划,可是,那成片的火船中分出一支来,总会朝着他的方向冲撞过来,捕盗巡检瞧着那船邪乎之极,仿佛那船活了长着眼可以瞧见他们去了哪里似的,紧紧朝着捕盗巡检所乘船只的船头迅猛地装了过来。
捕盗巡检一瞧躲之不过,吓得脸色映着那腾腾的火光顿时苍白了一片,嘴里叽里咕噜地叫喊着救命,可是,现在千余官兵自顾不暇,哪里还有谁分的出手来救他。
只听咣咚一声巨响,火船猛烈地庄上了捕盗巡检所乘的大船,顿时将那船帮上装出几道裂隙来,腾腾的火焰就此在面前灼热腾腾地烤着船上的众官兵。吓得巡捕巡检赶紧往远离火焰的一边船帮上躲。可是,他刚刚站到了这另一侧的船帮上来,突然哗啦一声水响,这边的水里突然伸出两只强健的臂膀来,那双从水下探出来的双手像是两把钳子似的将捕盗巡检的脚裸一把抓住猛地拖向了水中,这事发的迅猛,等船上的众官兵回首去救,早就没有了巡检的身影。而在巡检落水的地方却渐渐瞧着冒上大股大股的血水来,众官兵心急的抓耳挠腮,可是,却没得半点法子,只是在慌乱之中瞧见那些火船下面都是凫着许多赤膊汉子,嘴巴里叼着短刀,推着火船借着风力朝着那些大小船队中撞了过去。
“啊呀”一声官兵指着方才巡检落水的地方惊呼出声来,只见半只臂膀伸出了水面来,众人循声定睛一瞧,那正是巡检的臂膀,于是赶紧搭手过去救,可是就在众人想一把拉上来的时候,却狠狠地闪了一把,而在手里却只是一只齐根砍断的臂膀,血淋淋地拿在那官兵的手里。众人看着被吓得魂飞魄散,可是,紧接着又一条巡检的臂膀也被撕裂下来从水下抛上船来,再接着便是两条腿,最后不可避免地便是捕盗巡检的那颗对他们而言再熟悉不过的脑袋了。
众官兵看着魂都没了,此刻恨不得背上生出一对翅膀来,像鸟一般快快飞离这片炼狱般的鬼地方。他们生恐地望着巡检落水的地方,一个个瞪大了充满血丝惊恐的眼,生怕还有什么大肠心窝之类的东西被残忍地掏了丢上来。可是,就在这片刻之间,在船帮的另一边,在众官兵没有觉察之下,三四双手攀了上来,手里的短刀一挥,噗噗噗,站在外侧的几个官兵,脚筋尽数都被挑断,在一声声的吃痛惊呼中落下水来,紧接着那边水面在汹涌之间便又被血水染成了一片。
而此刻,再去瞧那千数官兵,一个个都是这般被水下这神出鬼没的人们杀的犹如惊弓之鸟,而那些火船此刻冲撞进了官兵百多船中,像是一道道火焰墙,将彼此官兵都隔将开来,首尾不得相顾,相邻也只是闻得惨呼阵阵,却是帮不上一点忙。而那些身在水巷后面的官兵,火船杀不进来,眼看着前面的官兵一个一个莫名其妙地被水下突然蹿出来的人残杀在水下,魂飞魄散之间赶紧在大风lang之中划桨,慌不择路地往巷子深处逃匿。
可就在他们以为找到一条生路的时候,突然就在这水巷深处却荡出一支小快船,船尾上一个渔家汉子摇着船,船头上端坐着一个道士一般打扮的人,手里明晃晃地拿着一口松纹宝剑,口里喝道:“休教走了一个!”
众兵瞧在眼里,看那人就两人,都想着欺他人少,含着便摇橹杀过去。
可是,却瞧着那道士捏着中食二指口里念念有词,接着他手里的松纹宝剑一挥,两边的芦苇也腾起浓厚的烟来,接着便腾地一声燃烧起来。
众人瞧着这等妖术惊恐万分,生怕那道士拿剑直指他们将他们也一并烧了,却不晓得这里早就在芦苇从中的枝叶上涂上了燃火之物,等着就是要将他们引了进来,一把火封住两边的藏处,在这一条水道上好杀个干净。
众官兵眼看着这风又紧,火又猛,困在这水道里当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而这水里更是下不得,于是发一声喊,仗着人多,硬着头皮朝着那道士杀过去。
可是,就在他们的喊杀之声还犹未了,只见芦苇东岸两个人引着四五个打鱼的,都手里明晃晃拿着刀枪踩着一艘快急的州船逆风冲来,而就在这边芦苇西岸又是两个人,也引着四五个打鱼的,手里也明晃晃拿着飞鱼钩架着几艘快船杀了过来。
众官兵瞧着大叫不好,可是,那强风吹着,船只停不下来,左右都是火光更没去处,没得法子,惊恐万分的众官兵只得将朴刀紧紧攥在满是汗水的手心里。
不许多时,只在几个眨眼之间,那两伙人便从两面杀了过来,而这时候那前面道士的船也靠了过来。官兵们一瞧,不管这道士的妖术怎地厉害,可是,毕竟这道士船上就他两人,想必左右那两队要好下手些,于是便挥着朴刀朝着那依然端坐的道士劈头砍去。可是,就在他们的刀锋还没有触及那道士的头发之时,只见一个影子从道士的身后跃了起来,呼啸间一声龙吟过后,棍影挥过之处漫天无数的龙鳞隐隐显显,而那几个不自量力地官兵被这汉子一棍扫过,刀刃纷纷折断落入水中,虎口震出数道血口来,整个持刀的小臂都隐隐发麻,等他们再去瞧那人时,只见这人身上尽是龙纹,他们想起了什么。可是,还不等他们惊恐地叫喊出声便被那满身龙纹的汉子横荡一棍扫下水去。
这些身处前面的官兵死了个痛快,而后面几百官兵看着吓得屁滚尿流,他们个个心里都瞧得明白,心里也都猜到了那人,传闻听得多了,而眼前这个却正是那华阴县的扛把子——九纹龙史进。
史进自从出了华阴县就没有好生施展一下伸手,今天又持了这盘龙棍在手,当真是舒展的好不快活。史进几个起落便从一条船跃上了另一条船,将那些冲在前面的官兵船只都尽数踩踏了个遍,而在船上的官兵也都在惊恐之中被史进打的脑浆崩开,血肉模糊。而不出多时,在这水面上便沉积了大片的残肢断臂,官兵死尸血染红透了这条水巷。
就这般史进带着从左右杀出来的渔民一路踩着官兵的船只一条条地杀戮过去,那当真叫个势如破竹,杀的官兵昏天黑地,哭爹喊娘。更有的人瞧见史进杀过来,一时慌了直接跳入水中逃命,却不想这水下亦是有一伙人等着他们,拉入深水朝着那官兵肚上一顿短刀猛戳,那些肠子肝子就尽数被渔民汉子们掏了出来。
不需多时,史进和公孙胜便把那五六百想要逃命的官兵都搠死在了这水巷里。场面之惨烈,一时间叫人难以用语言所形容。
史进带着众人沿着这水巷一路杀了下去,到了那火光一片的湖荡里,只瞧着那水面已经满是血红,血水之中漂浮着密集的官兵尸首,而那些官兵乘驾的船只被那些火船引燃起来,兀自呼啦啦地烧着。方才一片犹如地狱般的嘶声惨叫早已烟消云散,出了湖波荡漾之外,一切都归于了平静。而方才在这里神出鬼没杀的官兵丧胆的阮氏三雄这时候也带着一彪渔家汉子散座在几条小船里朝史进这边汇集过来。
五位好汉引着数十个打鱼汉子和晁家门徒在这一顿畅快的厮杀中把这伙千数人的官兵都搠死在芦苇荡里,只怕那些已经死去的官兵怎么都不会相信,杀死他们的只不过区区几十人。
阮小七回到原来的地方,将那捆做粽子似的何涛从船舱里提了起来。
阮小二搭了把手将那何涛提将上岸来,一脚踹倒在地,指着何涛的脸面便骂道:“你这厮是诈害百姓的狗腿!我本想把你也一并碎尸万段,可是,爷爷杀的痛快,没留神便将与你同来的千余人尽数都戳死在这里了,当下也只得要你一个回去对那青州府管事的贼说:俺这小渔村里的阮氏三雄,九纹龙史进,都不是好撩拨的!我也不来你城里借粮,他也休要来我这村中讨死!倘或再被爷爷几个觑着你们,休说你是一个小小的州尹,也别说什么蔡太师差干办来要拿我们,便是那蔡京亲自来时,我也三刀六洞,上下搠他三二十个透明窟笼!爷爷几个放你回去,休得再来!传与你的那个鸟官人,教他休要做梦!这里没大路,我着兄弟送你出路口去!”
这时候,阮小七弄了一支小快船来载了何涛,直送他到大路口,喝道:“这里一直去,便是官道了!”
“多谢大爷,多谢大爷!”何涛死里逃生,看着一条出路,赶紧朝阮小七磕过几个响头便要撒腿就走。
却不想阮小七冷在背后哼一声道:“你就走了,不留下点什么!”说着便一把跃上来,扭住了何涛的一条臂膀押在地上。
何涛一瞧,心里不禁剧烈地跳动起来,干嘛道:“小的出来没有多少银两,怀里还有三四两碎银,大爷若是不嫌弃,便都拿去。”
阮小七听着朗声笑了,这小声听得何涛却是惊出一声冷汗。阮小七笑声顿收猛然露出一脸的凶恶来喝道:“与你同来的鹰爪狗腿都被爷爷几个开膛剖肚,难道就这般好好地放你回去不成!也叫你那州尹贼驴笑话爷爷手软,且先请了你的两个耳朵来做个表证!也好叫他晓得爷爷厉害。”阮小七说罢便从身边拔起尖刀,在何观察的嘶声尖叫中将两个耳朵割下来,鲜红淋漓,让那何涛痛的满地打滚。
阮小七插了刀,看着何涛抽搐痛苦的模样,心满意足地摇船走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闯虎穴火并梁山(壹)
史进、公孙胜,和阮家三弟兄带着这一伙人都驾了六七支船离了那小渔村的湖泊,迳投李家道口来。走了一个时辰的水路,一行快船终于到得了那里,与前来接应的时迁等人遇上,引着与吴用、晁盖会合在一处。
吴用问起抵御绞杀官兵一事,史进备细说了。
晁盖众人听得大喜,整顿船支齐了,便一同来到旱地忽律朱贵酒店里。
朱贵见了许多人来,说是要投奔梁山入伙,于是便倍加热情地慌忙迎接。
吴用将来历如实说了,朱贵听得大喜,赶紧一一见过众位好汉,特别是朱贵见到史进之后,二话不说纳头便拜,史进瞧着赶忙扶起来,道:“使不得,这是作何?”
朱贵欢喜的热血沸腾,说道:“江湖传闻皆是哥哥的英勇,本以为这般英雄平生只怕瞧不着,却不想小人有如此殊荣,此生有幸一睹哥哥真颜,这叫俺如何能不激动。”
众人听得都脸上欢喜,史进道:“四海之内皆兄弟,既然相遇便是注定的缘,何不畅快地喝上一顿!”
朱贵听得心喜,请了几位好汉入厅上坐定,忙叫酒保安排分例酒来管待众人。
众人就此觥筹交错和朱贵大碗畅饮起来,席面很是热闹。就这般菜过五味酒过三巡,话头就渐渐地就往正题上靠过来。
朱贵听得晁盖大略地说了打劫生辰纲一事之后,便想想将自己心里迫切相问的话说了出来道:“生辰纲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江湖上多少人眼红,多少人想动却不敢动,而又有多少人动了却只有死,当下众位好汉既然得了,如何不秘密运往华阴县,正所谓‘好钢用在刀刃上’,做出一番更大的事业来。何苦要来到这里。”
“这话着实说到点面上了,实不相瞒,我们便是打算运往华阴县,可是,眼下风紧,官家追的紧且不说,那些江湖帮派哪个不是盯着我们,想坐收渔利。所以除了占时投奔到梁山来避避风头,实在也别无办法。”史进道。
朱贵听了点点头,随即却叹了口气道:“这梁山水泊确实是个好去处,只是,当今是王伦当家,只怕容不得众位。”
“哦?”众人听了相互对望一眼。
朱贵当下便将东京来那十八万禁军教头林冲的遭遇备细说了,三阮听得心里很是愤然。朱贵道:“那王伦心气极高,度量却又小,一个林冲都容不下,更别说众位好汉一发上去,他更不会收留。”
“我等空手上去,自然王伦不敢收留,但是,如果我们分一些生辰纲出来呢……”晁盖道。
朱贵听了愈发苦着一张脸连连摇头道:“愈发使不得,王伦之前就死死盯着生辰纲,早先派了一队人马去郓城县,只是却不晓得怎生漏了消息,翻被青州灵蛇教突然杀了个措手不及。”
史进听到这里和时迁对望了一眼,两人默然没有言语,但是这一眼的窃笑却已经将两人心里的意思都交流了个明白。
朱贵继续道:“梁山损失了不少人,而那灵蛇教也愈发小心,可最后被官兵莫名间剿灭了,就此打探生辰纲的路子彻底断了。但是,王伦却并没有就此放弃生辰纲,他甚至都说了,明年的生辰纲他必要要走走放出眼线来下手,可想他将这笔财富看的多重。”
“既然这般岂不是更好,我等分一半与他,他必定不会拒绝。”晁盖道。
“晁天王此言差亦!”朱贵道:“你们虽然各个都是本事了得的英雄好汉,可是,等你们上了梁山,那就是进了虎穴,处处都是王伦的人马,现在山上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双拳难敌四脚’只怕会陷在里面,王伦动了杀机将众位都杀了,来夺这套财富。”
史进听得,不惧反笑,没有接朱贵的话头,而是说了一句不找边际的话,道:“林教头在山上可安好?”
朱贵道:“林教头做了第四把交椅,整天受那王伦的挤兑,哪里能好过的了,前些日子他还来我这酒店里喝闷酒……唉,看样子他实在是不痛快。好好的一个汉子,落在这里安身实在是可惜了。”说道这里,朱贵双眼一亮道:“小的倒是多句嘴,林教头那日醉酒,谈吐起心志来,倒是有一番雄才大略的志向,他说:虎落平阳被犬欺,荒废了一身本事,憋屈急了,便投华阴去。”
史进听得与吴用对视了一眼,两人嘴角都露出了细微不易察觉的笑意来。
吴用道:“自打史进揭竿而起,做下破天荒的这大事来,华阴县就不知道是多少不得志的好汉向往的地方,莫说林教头这般厉害的人物,就是我们这些村夫野汉也是向往的很,谁晓得,竟然遇上史进,谁能说这不是天意注定呢?”
朱贵听了,当下激动道:“哥哥去时,还望将小弟也一并带上,鞍前马后,愿意誓死跟随哥哥。”
史进听了畅然一笑,举起酒碗来道:“干了!”众人举酒畅快喝了个干净。
朱贵抹了一把嘴角的酒渍道:“众位兄弟现在还打算上梁山么?”
史进道:“除了上山,别无他路,还烦劳兄弟引荐上山。但是,此番上山,直说我是王公子,切莫提说是史进。”
朱贵沉默了一下,才道:“既然众位哥哥心意已决,那我这就安排众位上山去,只是,这凶多吉少,还要处处小心,上得山去,莫要与我多言语,只装作不屑与我言语便好,躲过了王伦的眼,暗中我尽力与众兄弟周全。”
众人听了当下起身齐齐拜了朱贵,朱贵赶紧换了一礼,随即便取出一张皮靶弓来,搭上一枝响箭,望着那对港芦苇中射去。
响箭到处,不过片刻就有一个小喽罗摇出一支船来。
朱贵急忙提笔写了一封书呈,出了隐晦史进的名目之外,其余皆都备细写众豪杰入伙姓名人数,先付与小喽罗带了先去寨里报知,一面又上了数坛好酒与史进众位继续畅饮。
众好汉在朱贵的店里过了一夜,晁盖史进吴用等几个兄弟聚在一起仔细商量了上山之后的种种,次日早起,朱贵唤一支大船,请众多好汉下船,连同晁盖等来时的船支,一齐望着山寨里来。
行了多时,便来到一处水巷口上,水巷里头扎着水寨,左右箭楼耸立如林,水寨上头高起两层楼墙来,上面喽啰来回巡视,瞧着好不森严。等众人过了那水门,只听的岸上突然间鼓响锣鸣。
史进看时,只见七八个小喽罗划出四支哨船来,见了朱贵,都声了喏,便依旧顾自巡逻去了。一行人在金沙滩边停靠上岸,只留了老小船支并晁家门徒庄客在此等候。
这时候,只见数十个小喽罗下山来接引了众人上到关上。向上走了一个山头,便瞧见王伦领着一班头领出关迎接。
晁盖等瞧见了慌忙施礼。
王伦站在上面并未来扶,只是拱拱手,道:“小可王伦,久闻晁天王、九纹龙史进大名,真当如雷灌耳;今日且喜,光临草寨,请!”
晁盖当下便按昨夜商定的说法道:“晁某是个不读书史的人,甚是粗卤,今日事发突然,身无立足之地,甘心愿意在头领帐下做一小卒,还望王当家的不弃。”
正伦听了道:“休要这般说,且请到小寨,咱们再做计议。”于是一行人便都跟着上了山来。
到得大寨聚义厅上,王伦再三谦让晁盖一行人上阶。晁盖等人还是在右边排做一字儿站了,王伦与众头领在左边相称着一字儿也立了。一个个都讲过了礼数套路,便分宾主对席坐下。
王伦唤阶下众小头目来见拜了贵客,又换来山寨中鼓乐。接着便叫小头目去山下管待同来的从人,并安排晁家门徒和众渔家好汉在关下客馆安歇。
当下又吩咐左右宰了两头黄牛,十只肥羊,五头大猪,大吹大擂摆起一桌筵席来,倍加热情。
王伦道:“听闻众位劫了大名府的生辰纲,可有此事?”
吴用笑着答道:“实不相瞒,那一套富贵着实落在我们手上。不过,也正是这般才落得被官府一路穷追猛堵,无一栖身之地。”
王伦全然不顾吴用后一句的说辞,只是借着他前一句的口道:“好生了得!江湖上多少人垂涎这套富贵,机关算尽血流成河,也都没有捞上半点好处,却谁知这块肥肉都落在了诸位的嘴脸,佩服,佩服!”说着王伦便笑了。
晁盖见王伦将吴用口中“无一栖身之地”如视无睹,于是,便陪着笑意道:“今番我们前来,已经分出了一些富贵要献给当家的,还望笑纳。”
说着只见晁盖的两个门徒上来,抬着一口箱子,就在这酒席之侧开锁翻盖,在这厅堂的灯火之下,里面满满的金银熠熠生辉,看的王伦满脸堆笑,一双眸子都瞪得直了。瞧那贪婪的笑意,谁也晓得这厮不会拒绝,可是,王伦那笑的合不拢的嘴却还客套地道:“这如何使得,快快收起来,休要在提起。”
第三百四十九章 闯虎穴火并梁山(贰)
王伦再三做作地推辞,最后在众人锲而不舍的执意下,终于笑嘻嘻地将那箱生辰纲收了下来。当下王伦是乐开了花,一双眸子更是弯成了两半月牙,嘴巴更是没有合拢过,举起酒碗来愈发显得热情难当,在宴席上连连劝酒,甚是摆出了“权当是在自己家里一般快活便是”这般千年一见的架势。而除了林冲之外,众人都喝很是畅快。
借着这甚欢的亲近场面,晁盖将方才与官兵血战之事备细讲了出来,特别是阮小二接过口来讲起如何再狂风烈火中戏耍那些官兵,如何从水里神出鬼没地蹿出身来,如何将那些惊恐的官兵拖下水去,如何快刀将那些官兵肢解得四分五裂,这一一说出来,听得梁山上下众多头领极为兴奋,一个个都目不转睛地看着阮小二声色俱全地讲述着,怎生用火船将那些官兵杀的四分五裂,如何他们几十人将千数官兵尽数杀死在那湖泊里。
就在众头领饮酒之间,阮氏三雄从头至尾,将那场刚刚过去的争斗,告诉了王伦等众位。王伦听罢,骇然了半晌,心内有些踌躇,一时做声不得,顾自心里盘算沉吟,场面上却又虚作应答。这一切都落在了默默坐在一边的史进眼里,看的史进不禁露出了一丝笑意来。
筵宴至晚席散,众头领送晁盖等众人到关下客馆内安歇,自有客馆里的人服侍。
晚上众人又聚在一起,晁盖心中甚是欢喜,满面的酒气通红着脸颊,对吴用等六人说道:“我们造下这等迷天大罪,当下这危急之时,却不想这王头领如此错爱,我等皆已失所,此恩不可忘报!先前我等说他心胸狭隘,只怕是错怪人家了。”
吴用听了只是冷笑。
晁盖费解不禁问道:“先生何故只是冷笑?莫非另有计较。”
史进使了一个眼神,阮氏三雄分别在门窗处向外看了看,安排人手把风后,都一一紧关了。这时候,吴用才聚着大家低声说道:“兄长性直。你道王伦真肯收留我们?兄长你是瞧不见他的心,但只是观他脸面的颜色动静,你还揣测不到么?!”
晁盖静下心来想想,还是微微地摇摇头,道:“瞧他脸面的颜色?”
史进见晁盖只顾应付王伦,却没有察觉王伦神情的细微变化,于是便接过话头来说道:“兄长,你不见他开始席上与兄长说话都是假客气,等兄长献了金银,这才脸色开怀,交杯换盏论起交情来;次后阮氏三兄弟说出杀了许多官兵捕盗巡检,如何折磨放了何涛这些事来,那王伦听得阮氏三雄如此豪杰,他便有些颜色变了,虽是口中答应,连呼痛快,可是心里好生不爽,只怕是连连叫苦。”
“这……”晁盖这么一听倒是也开始回忆起些什么来,道:“怪不得安排咱们在关下来住,没有留在山寨里安身,难道……他是怕咱们有什么动作不成?”
“兄长你能这般想就对了,若是他有心收留我们,莫说留在山寨安身,只怕就早上便议定了座次。那杜迁、宋万,都是两个粗卤的人,待客之事如何省得?只有林冲那人原是京师禁军教头,大郡的人,诸事晓得,今不得已,坐了第四位。早间林冲看王伦答应兄长模样,他自便有些不平之气,频频把眼瞅着王伦,心内自已踌躇。我看这人倒有顾盼之心,只是不得已。小生略放片言,必定教他本寨自相火并!”吴用说罢捋着须髯如握胜券。
晁盖心里细细一想,犹豫了一下,才眨巴眨巴眼道:“全仗先生妙策。”
【梁山水泊;聚义厅】王伦送走了晁盖众人,一个人来到了聚义厅后面的机密处,随即招来了杜千、宋万、朱贵三人,关起门商议了起来。
朱贵左右一看没有林冲,心里就打了一个突,这个时间这个地方又是这样的一队原班人马,只怕下面要商议的事情多是机密要紧之事,而恰恰也和晁盖等人的生死脱不开关系。于是,朱贵认真地竖起耳朵来,仔细地要听清王伦的每一个字,认真地想要探听得他所有心里的计划。
王伦道:“今夜找你们来,只为一件事。”
“生辰纲。”杜千快人快语道。
王伦道:“不错,这是咱们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江湖上为了这个,你们都不知道那些帮派有多疯狂,疯狂的连我都不能自己。可是,我原以为这套财富与我等无缘,谁晓得,却偏偏让这些人送过来,岂不是天意?”
朱贵听着这话似乎不善,于是便打探道:“大哥的意思是,留他们在山上,这套财富便也顺理成章地纳入山寨?”
王伦听得这话,脸色顿住了,他看着朱贵,一字一句地道:“这是一群疯子,几十个人,就能劫下生辰纲,几十个人,就能绞杀千数官兵,我们留了这群疯子在山寨,你我还能活么?”
宋万这时候也插嘴进来道:“他们再强也终究是一群山野村夫,咱们有林冲在,那可是十八万禁军教头,还怕降不住他们?”
王伦听得这话脸色变得有些发白,嘴角用力地抿了抿,努力让自己有副好口气,道:“宋万,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林冲终究是个外人,如果那些人造起反来,林冲如何会护着我们。”
“那怎么办?”朱贵抹了一把额上渗出细微的汗滴来道:“要不明天请他们一宴,让后劝他们下山去算了。”
“生辰纲呢?”
“人家带来,自然还由人家带走。我们只是送了他们出去,让他们另寻安身之处。”朱贵说道。
王伦摇摇头道:“如何能送人家走,今**们又不是没有瞧见,宴席上我已经收了人家一箱金银,若是撵了人家下山,这箱金银还得换了,你叫我如何忍心再拿得出手来?!”
朱贵听到这里,一道冷汗顺着背脊留了下去,试探着问道:“那……大哥打算怎么办?”
王伦沉默了一下,缓缓地闭上了眼,只有右手的五指放在桌面上,轻轻地抬起食指来轻轻叩击着桌面。
宋万和杜千相互对望一眼,再看看满额虚汗的朱贵,三人再将迟疑的目光落在王伦身上。过了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犹如睡熟的王伦突然睁开眼来。
三人瞧着赶紧小声叫了一声:“大哥。”
“朱贵说的对,明日要好好的宴请他们。朱贵,今夜你安排着多杀几头牛,明日好好张罗一大席酒宴,去山寨地窖里取二十坛子最好的酒来,我要最后好好款待他们。”王伦说着不禁眉飞色舞起来,道:“也让全山寨的喽啰们瞧瞧,晓得我这当家也大度的很!”
朱贵一听心道:莫非是大哥今日改过了自己不成。于是面露欢喜地道:“大哥既然觉得我说的对,那我就去差人连夜准备,明日吃了这顿,便送他们下山。”
“不是下山……”
“不……不是下山?”
“送。他。们。上。路!”王伦一字一句地说道,嘴边不禁多带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大哥的意思我懂了,既然这般,我倒觉得不必那般铺张,就趁着今夜点起一支**香来,我带上一彪人马,快刀乱麻地各个将他们做了,然后抛入水泊里头去,不待明日天亮就能做的漂漂亮亮,到时候,生辰纲一样是咱们的。”宋万嘴巴不停说得眉飞色舞,把这杀人的事说的犹如家长里短一般自然。
“哼——!”王伦冷笑了一声道:“这班人马非同小可,你当他们是什么傻瓜么,如果连你都能暗算得了他们,那生辰纲就不会落在人家手里了。”王伦顿了一下,正了正面色道:“晁盖等人一定会有人守夜,更会安排一彪人马小心提防,如果他们更厉害些,说不得现在已经布下了一个圈套,就等着你点起那**香来呢,到时候,抓了你的把柄,攻下这山寨来,反倒咱们还得来背江湖上的唾骂。”
“大哥英明!”宋万道。
王伦没有理会宋万,而是看着挂满汗粒的朱贵吩咐道:“朱贵,明日将宴席就摆在忠义堂上,来,你看。”说着王伦一招手,叫朱贵靠到近前。
朱贵拿袖口抹了一把额上豆大的汗滴,但是背上的水珠却像是群蛇乱窜似的淌过了脊背。朱贵靠近了王伦,只见王伦用手沾了茶水,在面前的桌面演画起来。
“这里是聚义厅的大门方向,这八桌分东西南北两两安置,而在这八桌之中放一大桌,此外用山水屏风将聚义厅两侧挡起来,明日差两班鼓乐各占一边。”王伦说道这里,又转过脸来安顿宋万道:“宋万,你明日挑厉害的头目,分别将这八座坐了,每桌八人,将刀刃都藏在桌面下的机关里,你今夜就去准备,明日以举杯为号,我若掷杯于地,这些眼明手快的人便要从四方杀起,若是慢上一拍,你我就先死了。”
宋万听了赶紧双手抱拳,领命应了。
王伦这时候又对杜千道:“杜千,你也准备一班人马,要功底扎实,臂力过人的喽啰,选一百人来,明日带了鬼头刀,一分为二尽数藏在那鼓乐之后,听我言语号令便一起杀出来,此外在屋檐之上也要埋伏一支人马,带上强弓劲孥,万一那伙人杀一条血路逃出殿去,除了自己人外,一律乱箭射死。明日山寨要大宴宾客,这事非同小可,还须安排一支兵马在宴会开始之后,潜伏在聚义厅外,一旦厅内有什么意外,需须臾之内杀将出来以供调遣,这些统统都由你杜千来办。”
杜千也应声领了命。
“朱贵,明日上菜也万万主意,在中间那席是晁盖等人坐的地方,上菜下药可要分外仔细些,奇数上的菜下药,偶数上的菜不上,依次顺时针摆放,第一盘记得要放在晁盖的正面来。”王伦说道这里,听朱贵也一一应了,便没有再说话,而是拿指尖一下一下扣击着桌面,心里将这事从前到后想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破绽,便笑了一笑,道:“那就这样做吧,切记一切小心行事,莫要走漏了风声。”
三人应了,便在王伦的一挥手之下,皆都退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