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恶有报百劫难逃(陆)
臧寒中带着飞禽从房间里出来,恰好遇上刚寻了只灯笼来的小厮。
那小厮看着飞禽从自己之前去过的那个还没有人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虽然,心里感到很是诧异,但是,当下臧寒中却并没有表现出一丝不悦,也没有说他办事不利,所以这伶俐的小厮深知明哲保身的道理,也就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老老实实地打着灯笼,一路上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照亮两人脚下的每一步路。
可就在从飞禽的房里一路走到别院的这条路途上,臧寒中却柳暗花明地在灯笼的光影下无意间看到了在飞禽的鞋尖上沾了一道砖瓦的灰粉,这灰粉不由地让臧寒中想到了在下人们所用的厕所里看到的那块断砖,那块灰色的砖块上,便也同样是有着这样的一种粉末。臧寒中看着看着,心里又突然沉到了冰点。
方才他还在想着,这越墙而出的人一定是另有别人,却没想到,这人真的就是飞禽,就是自己千辛万苦从死牢里花了重金卖出来的手下。臧寒中还打算让飞禽在明天的行动中保护臧敖,这般看来,这岂不是反倒为儿子留下大祸。臧寒中眸子突然缩紧起来,嘴巴抿的紧紧地,没有再说话,一路上三个人都沉默不语,心里各自想着各自的事情,气氛一时变得诡异起来。
臧寒中此刻最想知道的就是飞禽出去这短短的时间去了哪里,去干了什么。臧寒中在心里左右一寻思,模模糊糊地有了一个答案,但是,对于臧寒中来看,却怎么也不愿相信自己给出这样的一个答案。如果说,飞禽在这半夜更深之时出去为得是自己的私事,那么全然可以走正门,更何况哪里有半夜出去的,所以,这越墙而出,一定是不想让人察觉,而这动机不论是做什么,都一定是对臧家不利。臧寒中按着自己的思路又缜密地分析了起来。那么这么短的时间里,他能去哪里呢?
臧寒中想到这里,心不由地紧了起来,如果做最坏的打算,假设这飞禽是叛变了,私通了官府,那么,他会怎么办呢?臧寒中一估量从臧家庄到郓城县的距离,实在不是这点时间能跑个来回的,就算是乘了快马也不可能,再说,这马一旦奔驰起来,声音总会有的。那么,飞禽这厮会去哪里能?这么多短的时间里,又能去哪里呢?
臧寒中心里虽然这么问着自己,其实,在他的心里早已有了答案,只是,他不愿面对,也不愿接受这样的一个讽刺的现实。可是,按着自己再一次的思维逻辑,依旧还是想到这里,臧寒中越不愿接受这样一个结果,越回避这样的一个结果,反而他却联想到了越多的东西。臧寒中想到此处,不禁紧紧要紧了牙关。他知道,有些事是可以装糊涂,但是,这样的一件事,却不能故意回避,那样做也只会掩耳盗铃,现在损伤的是面子,但是,放任下去,可是要伤损臧家性命的根基。
想到这里的臧寒中偷偷斜起眼眸来,悄悄地看了一眼在一旁低着头默默不言只顾走路的飞禽,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就是这样的一人,他养在宅子里当最得力的人使唤,可是,他却在方才用短短的时间跑去了晁家。一定是传信去了,晁盖现在一定知道了我们明天的计划,不好!臧寒中心里咯噔一下,像是一块烧红的铁落在他的心底,顿时烫出一大片的燎泡来似的。
臧寒中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是对的,而此时,他也想到了许许多多,他恶狠狠地盯了一眼身旁的飞禽,像是在盯着仇人一般,恨不得立刻就抽刀将之剁个稀巴烂。但是,臧寒中暗自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手搭在飞禽的肩头,柔和热情地道:“到了到了,今晚敞开了吃,天亮了还有的辛苦。”
飞禽已经感觉到了臧寒中那深深的呼吸,他知道平白无故之间,人是不会有这般的举动的,一定是有什么有影响力的东西在臧寒中的心里产生了,而紧接着飞禽又极为敏感地察觉出,臧寒中搭在自己肩头的手,很是不自然地由紧变松,而口头上却是不显山漏水,这明摆着就是故作镇定。难道,这老狐狸瞧出了什么猫腻不成?飞禽心里想着,就一边将那只藏在衣袍下的手迅速地拿出来,就在他还没来的及再往深处思虑,便见臧敖从里头热情的迎了出来,开口第一句就叫道:“哎呦,飞禽,跑哪里去了,再不来,黄花菜就真的凉了,来来来,快来自罚三杯!”
飞禽被臧敖拉到席上,臧寒中亲自筛满了三碗酒放在桌上,飞禽看着臧敖那热情的样子,笑了笑道:“今儿个也不晓得之前吃了什么,弄坏了肚子,实在抱歉,还让老爷和少爷这般辛苦,那好,这三杯我认罚。”飞禽说罢便端起三碗就来,咕咚咕咚地下了肚子。
“好,爽快!”臧敖看着叫好,一拉飞禽和爹爹臧寒中便在酒席上坐了。
飞禽拿袖子抹了抹嘴角的酒渍,顺便稍稍转目,看了一眼对面臧寒中的反应,似乎表情有显得正常了许多,飞禽有点怀疑是不是自己太小心了,还是方才的举动已经被这老家伙察觉了,故意使出这拖刀之计。不过,从晁盖那里出来,史进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吩咐他要处处小心,越到最后越要小心谨慎。在飞禽心里记得最清的是史进将他送到晁盖家的后门后,在离别之际暗暗拉住了他的袖子,附耳吩咐说,一旦臧寒中起了疑心,迫不得已,就索性决裂,直接光明正大地投奔到晁家庄来,一切都有他史进会出来处理。
飞禽一路上就是低着头心里想着史进的这句话走过来的,他觉得有史进这句话,其实这心里头就很踏实了。当初为了从郓城县大牢里头出来,不得已才委曲求全,为臧寒中做事,顺便为晁家打探些有用的情报,现在,眼看着晁家压过了臧家,这卧底做与不做对大局都没什么影响。在来时的路上,飞禽见臧寒中不言不语,心里就一直再想,史进说等到将臧家搞垮了,就送他去华阴县去做大事,所以,在飞禽的心里就开始思虑起来了,这如何才算将臧家搞垮呢,飞禽不明白史进心里的标准,但是,若是按他自个儿的理解,那就是将臧家父子弄得家破人亡便是了。
飞禽想到这里的时候,就心里有了一个初步的打算,要是,他一刀将臧家父子杀了,这人一亡,这臧家树到湖松散,自然这家也就破了。这般一刀了结,也岂不是省了晁盖那边很多事。于是,飞禽在来时的路上,也暗暗瞅了一眼沉默不语似有心事的臧寒中。一只手,已经悄悄地探进衣摆下,牢牢地将匕首的刀柄抓在了手中。说起来,这匕首都是臧寒中给他的,在牢里的时候,要他用着上等的锋刃来要晁盖的命,现在却眼看着要嗜他臧寒中自己的命,这或许就叫做轮回报应吧。可是,就在飞禽一念闪过,已经打算好了,一刀抹了臧寒中这老家伙的脖子便踏上一步从后心里将那掌灯的小厮一并杀了。可是,就在飞禽将匕首刚拔出个头来的时候,臧寒中就已经将手搭在了他的肩头,这让他不由地心下一愣,而在这一愣之时,别院也现在面前,臧敖也就是这时候迎了出来的。
回想起方才短短时间所错失的机会,飞禽不禁暗暗叹了口气。
“飞禽,怎么看你似乎心事重重,不太高兴的样子?”臧敖这时候觉察出了飞禽的脸色,颇为关心地问道。
飞禽一听,当下笑笑作为掩饰,心下搜索了一个借口粗略地糊弄过去,说道:“哦,也没什么,就是身子有些不适。”
“那……”臧敖听着以为飞禽真当是吃坏了肚子现在脱了力气,可是,眼看着这天色就快亮了,容不得再休息多久。臧敖一想起明天的事情来,当下,不禁有些担忧起来,说到:“那这……如何是好?”
飞禽听着赶紧一摆手,说道:“倒也不碍事,少爷尽管放心。”
臧敖听了这话,这才放下心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回应飞禽的话,只是一个劲地连连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飞禽这次没有再去接臧敖的话,为了表示自己的状态还不错,拿起筷子来,小心翼翼地在臧寒中动过的菜上也夹了一回,狼吞虎咽地吃了。
臧敖看看飞禽,又看看一边的爹爹臧寒中,总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可是,臧敖仔细想想却又说不出来。臧敖有些做作地笑笑,对飞禽说道:“知道你就是饿了,多吃点补补,吃饱了饭,才好跟我去做玩儿命的活。”说罢,臧敖又掉过头来看着他爹说道:“爹,你不必太过于担心,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吃完了酒,我们就上路了,您呐就在家备好酒席,等我们晚上大胜归来!”
第二百七十九章 饮毒酒命损臧家
飞禽听着臧敖所言,心里冷笑不已,哪里还用等到天亮,现在就送你们臧家父子上路,到时候,这桌酒席就算是给你们祭奠了.飞禽的嘴角微微咧起一个极难察觉的弧度来,放下筷子都手又悄悄探到了衣摆下面来,手指缓缓地不留一丝痕迹地将匕首握紧。而身后是那几十桌酒席上刀客们谁也没有察觉,觥筹交错,依旧热闹非凡。
不过,飞禽一点都不担心背后的人。他飞禽是什么人,那可是郓城县监狱里的黑老大,笼络人心自有一套法子,而在臧家的这些天,飞禽依仗着臧寒中的器重,为臧家招兵买马,早已将一大批新人招募了进来,不但替换掉了大批臧家的老伙计,而且处处都在暗中安插了自己的心腹。此番行动臧寒中要他飞禽来挑选刀客,这七八十号人就自然是听飞禽号令的汉子。
飞禽根本就不需要什么解释,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提起匕首来趁着臧敖不备一刀杀了,再将那老狐狸也一同抹了脖子,就大功告成,等到大家察觉了,也没关系,只不过是一起挖个大坑将臧家父子连同那些臧家的心腹一同埋了了事。到时候,经过血洗后的臧家,毫无悬念剩下的必将是飞禽自己的人马,到时候,飞禽就不必再是飞禽,终究,可以正大光明地用他原来的名号。他秦东也可以一把火将这鸟宅子化为乌有,带着这一帮人马直接投到晁家去,或者,更爽快些,受了史进的示意便直奔华阴县,去过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打天下分金银的好日子。
飞禽想到这里,心里再也没了犹豫,拿眼偷偷地一瞥身边的臧敖,见他正要亲自过来倒酒,这时机难得,飞禽将心一横,正要抽出匕首来突然发难,却听那臧寒中拿手按着自己的不停跳动的右眼皮,突然叫住了臧敖,道:“你先将刀客们都纠集起来,在前院待命!”
这酒席开了没多久,便要出发上路,臧敖被他爹这一句话说得一时有些发愣。而此刻的飞禽也被这突然炸响的一句话惊了一惊。
“爹,这酒还没喝过一轮,这般着急是不是也太……”臧敖还没说完,臧寒中就皱起眉头来一挥手道:“叫你去就去!”
臧敖见爹爹的态度突然变了,心里疑惑不解,但是,爹爹的话他又不敢不听,于是,便起了身来,踩在凳上登高一呼:“走,去前院!收拾收拾,去发大财!回来咱有的是好酒喝!”
呼啦一声,大家纷纷离座,迟暮了一下这才缓过神来,纷纷放下碗筷杯碟,跟着臧敖往外面去。
飞禽不晓得这臧寒中这是什么意思,唱的什么戏,心里就迟疑了那么一刻,便错失了最好的机会,虽然现在要想杀了臧敖,也并非不可以,只不过比起方才来可能要费些功夫罢了,但是,飞禽心里矛盾着终究没有下手。因为,他从臧寒中紧紧盯着他的那双眼眸子看的出,臧寒中有话要对他说。
果然,臧寒中在所有人都离开别院的时候,屏退了左右小厮,偌大个院子里,只留下了臧寒中和飞禽两个人来。飞禽心里虽然不晓得这老狐狸又耍什么把戏,但是,匕首在手里,要杀他实在是易如反掌。
臧寒中没有开口,但是飞禽却已经被他那双越来越锋利的眸子看得内心发毛起来,飞禽心里越来越不爽,脸色也没有方才那般做作,两人都像是渐渐洗去浓妆的戏子,一点点露出了心底里最真切的面目来。臧寒中阴沉着一张老脸,而飞禽却像是看着猎物的虎豹,脸上渐渐绽放出一抹狞笑,手中的匕首便像吐着信的毒蛇,一招长虹贯日,直取臧寒中的脖颈,可是,这一招行至一半,飞禽就觉得自己下盘松垮,后劲不济,紧接着全身都变得瘫软起来,不但手中握着的匕首随着去势跌落出去,就连自己都整个扑在了酒席上,轰隆一声,将整个桌子都顿时压垮,上面的杯盘俱损佳肴尽洒,一片狼藉地混在飞禽的身上,一同沉沉地摔在地上。
臧寒中并没有半点吃惊意外的表情,脸色依旧很沉重,但是,整个人却显得很是沉稳,依旧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没有起身也没有避让,仿佛一切都是事先算计好了的一般,俯视这飞禽趴在自己的面前。
飞禽从后劲不济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自己已经着了臧寒中这老家伙的道,现在,臧寒中就在眼前,抬头就可看见他的脚,而只要爬起来用任何招式都可以要了臧寒中的命,可是,此刻的飞禽已经觉察出了自己身体中的异样,整个身子变得越来越僵硬,僵硬到让他觉得整个身子像是灌满了铅块,越来越沉重,沉重地压着他全身的脊骨,而在这一瞬间,这无法承受之重,都似乎将他全身的骨骼压的巴嘎巴嘎在意识中直响。
这时,臧寒中终于开口了,第一句却让飞禽意想不到。臧寒中似乎不急于兴师问罪,而是,以一种更为优雅的姿态来显摆最后胜利者的优越性,而飞禽也晓得自己现在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秦东。”这是臧寒中第一次在监狱外这么称呼他,臧寒中继续说道:“你知道我第一次在郓城县监狱见你的时候,你给我留下了一个怎样的印象么?”
臧寒中看着地上痛苦到已经无力抬头的秦东,笑了一下,继续道:“你那时候蓬头垢面,虽然在监狱里已经算是光彩的了,可是,和监狱外头的体面比起来,那时的你简直就不算是人。你在我眼里像只狼,一只心里只想着肉的饿狼,我需要的只是抛出一块肉,你便可以为这块肉将一切都赶尽杀绝。”
“可是,现在的你变了,心里的顾虑太多了,狼性消失了,所以,我驾驭起来也就难了,我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改变了你,但是,秦东你知道么,狼性消失了的时候,你的爪子也会退化的,退化到连自己的命都保不住,生与死还要看别人心情的地步。就像现在,看看你自己的现在,你后悔么?”臧寒中顿了下,缓缓地开口,一字一句地道:“如果,我肯给你一次机会,让你重新选择,你还会走这样一条‘道’么?”
秦东听着臧寒中的话,怪异地笑起来,听得臧寒中心里泛起莫名的寒意。
秦东一字一句地道:“老狐狸,我是着了你的道了。我不能不承认,你说的对,我内心的狼性淡了,如果我还是牢里的秦东,只怕现在的你已经被我埋在了地下。但我要告诉你,我自己走过的路,我重来不后悔,现在,我只是觉得亏,亏自己方才没有亲手剁了你。不过,没关系,会有人替我下手……”说道此处,秦东觉得五脏六腑翻江倒海,犹如刀割,一时间紧咬着牙关说不出话来。
臧寒中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你这么说,我真为你感到遗憾。当初,我花了重金才好不容易打通关系将你从死囚牢里买了出来,本来是看重你的狠劲,也看重你和晁家的仇恨。在臧家的里头,我给你吃给你穿,给你独立的宅院,让你号令这臧家的所有门徒刀客,赏银更是不少,秦东你倒是说说,我待你不薄吧,那晁家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现在倒戈来害我!”
秦东咬着牙,笑了,道:“你不会懂得,像你这样的人,眼里只有银子,你怎么会明白什么叫情义?”
“情义?”臧寒中听着笑了,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情义能值几个钱,秦东,你还嫩的很,当年我从我爹手里将家业接过来的时候,年纪比你还轻一些,那时热血方刚的我就是太相信情义这个糊弄人的玩意儿,才被所谓的朋友骗走了几万两的白银,我臧家的家底从那时起就被削弱了不少,自打那以后,我就清醒了,什么狗屁情义,那都是骗人的幌子,这年头,本家的兄弟为了钱财背后捅刀子,就跟别说义兄义弟了!为什么向来都是家业由父传子,不是靠着情义传给朋友兄弟的,那都是有它一定的道理的,所以。”臧寒中说到这里,口气又缓和了些,道:“年轻气盛,一时就容易被那些意图极深的人所蒙蔽诱骗,我现在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要是想得通看的破这所谓的情义,那我臧寒中也厚道,自然给你解药,你保我儿子平平安安回来,今天的事,我就当做没发生过,怎么样!”
秦东听着臧寒中所言,心里想到了除了那进门时喝的那三碗酒,其余的什么都没有,史进曾三番五次地嘱咐要他越到最后越要小心,可终究是大意了。秦东叹了一口气,最后倔强地摇摇头,这身体里最后的力气就在这一摇一叹中流逝了。秦东不再觉得身子沉重了,反而越来越轻飘起来,轻的仿佛在空中翩飞,他的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秦东的双耳中,臧寒中的话越来越模糊,而眼前却越来越明晰,恍然间,他仿佛看到了一座城,一座没有那些贪污**的狗官,没有倚强凌弱的豪绅的城,城里的百姓都是一张张的笑脸,从街的那头,热热闹闹地走到了这头,来迎接坐在高头大马打了胜仗归来的秦东。他看到了史进带着一大帮兄弟来迎他,一张张都是爽朗的笑,在人群里,他还看到了他娘,稍带皱纹的脸上,落满了幸福的笑……
娘,我来了。
第二百八十章 饮毒酒命损臧家(贰)
臧敖带着七八十个刀客都一伙伙地到了前院里,列队站了,迎着夜风的臧敖,看着灯火下站得密密麻麻地人群,不由地有些沙场点兵的将军梦.一时间豪言壮语说了很多,也不知是那方才的酒太醉人,还是当下临别出动的这个特殊时候让人太多感慨,臧敖一时间豪兴大发,胸中似有百万兵,一时间让他吐露不尽。若不是臧敖从小顽劣不喜读书,要不然此刻定也会写上一首诗,有风有火有厮杀,定然要将他的雄心壮志都暗含在这平仄之间。
可是,即便有千言万语,终究是有说完的时候。就在臧敖说了大半天,依旧却不见他爹来,四下里一看,那飞禽又不在了。当下,臧敖半张着嘴,突然再说不出半个字来了。臧敖脑子一动,将记忆往回退了那么一些,这才发现自己一时走的着急,竟然没有叫上酒席间的飞禽一起走。那岂不是……臧敖没有再往下想,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爹爹故意留下他另有一套妙计传授,只是,臧敖此时的心里却不怎么舒服,寥寥几句话为自己的高谈阔论结了尾,便迅速地夺了把小厮手里的灯笼,三步并作两步地直往别院里去。
臧敖一把推开别院的大门,看着臧寒中一人坐在当院发愣。臧敖觉察出了什么,似乎不太对劲,快步跑了过去,这下才真正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惊。只见在他爹的面前是满地狼藉的碎瓷酒菜,桌子四分五裂地烂在一边,上面背向朝天地趴着一个人。臧敖用力眨了眨眼睛这才真的确信是自己没有看错,那人正是飞禽。而在他爹的脚边还静静地躺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这匕首,臧敖是最熟悉不过的了,这正是当初他爹包裹在烤鸡里头送给飞禽的那支用来刺杀晁盖的匕首,后来,随着飞禽从监狱里出来,这匕首也就成了飞禽随身的家伙。可是,现在出现在这里,岂不是……臧敖不敢往下再去想,只是,两眼赶紧上下打量着父亲,心头着急地道:“爹,你没事吧!”
臧寒中摇摇头,那双眸子已经失去了原来的光彩,臧敖望进去,仿佛就像是蒙了一层迷雾。
臧敖看着爹爹没有受伤,这才拿脚将躺在地上的飞禽挑翻过来。可是,眼前的情形愈发让臧敖吃惊,此刻的臧敖已经全身凉透了,被臧敖这么踢翻过来就像是一块摆在街边上的木头,没有半点的意识。臧敖拿手往他的鼻端一放,果然已经没有了气息,再去恰脉,脉象都消散了,很显然,飞禽已经死透了。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爹……”臧敖不明白了,为什么飞禽会死,就算是他要刺杀父亲,身手不灵的父亲决然不会幸免的,可是,这眼前的情形却诡异的让臧敖看不明白,更是心有余悸,臧敖离开也就这么一盏茶的功夫,究竟这里发生了什么。臧敖看着父亲大气不敢出一下,小心翼翼地道:“爹,这……”
臧寒中看着臧敖,这才缓缓地站起来,道:“飞禽背叛咱们臧家了,我给他机会了,这是他应有的下场。”
“爹,会不会是搞错了。”臧敖似乎有点不死心,虽然他不敢公然反驳他爹,但是,这心里却还是多多少少有些不可置信,臧敖低着声音说道:“飞禽不会的吧,他可是咱们费了好大的劲才从死囚牢里救出来的,他这将死之人,说白了,还是咱们咱家给了他第二次生命,更何况,平日里将这伙刀客也管理的井井有条,你让他做什么,从来都没有说过半个不字,更没有抱怨过半分。爹,就连眼下这劫官车的消息都是他来说与我们知道,他这可是将自己的性命和咱们臧家绑在一起的啊,眼看着,咱们家功夫厉害的就数他飞禽了,这眼下正是用人之际,爹!”
臧寒中挑起右眼的眼皮来,眼里满是质问,口气很不对头地道:“听你这口气,你是在质问我,说我老糊涂杀错了人?!”
“没有,爹……我只是……”臧敖见他爹脸色不善,立刻辩解道。
“只是什么,我告诉你,爹活了大半辈子,虽然年纪不轻了,但是,这双眼睛还伶俐着呢,忠奸善恶,说起来,我哪个心里没有底?!”臧寒中顿了下舒缓了舒缓口气,毕竟儿子马上就要去干玩命的活,眼下这事出的太突然,一时又不可将话说得太过,于是,缓和了下道:“飞禽方才躲过大家的视线去了报消息了,我看十有**是冲着晁盖去的,他把咱们家的一举一动都告诉了晁盖。”
“什么!”臧敖深深地吃了一惊,道:“告诉了晁盖,怎么可能,他不是和晁盖又过节么,怎么现在会将消息告诉晁盖?”
“哼!”臧寒中冷笑了一下,道:“有时候,事实就是这么讽刺,我们臧家费尽心思买来的人,却反倒便宜了别人,成了晁家的眼线。”说罢臧寒中心里有气不由地鼻头又冷冷地哼了一声。
“爹爹这么说,我就晓得了,怪不得,咱们前几次屡屡受挫,那赌馆起火的一次,我还纳闷怎么那时候就这么巧,那些布下的刀客都去了别处做事,现在想想一定是飞禽这混蛋故意里应外合搞得鬼。那次给县衙送抵兑官粮的银子,也一定是他通风报信,让晁家半路做了手脚,对了!还有打猎的事,也一定是他事先漏了计谋,让晁盖有了提防,这才将计就计害了我们。我就说怎么咱们原来的计谋顺风顺水,可是后来晁盖却这般神通广大了呢,原来也不是他晁盖神机妙算,而是咱家出了飞禽这内鬼!”臧敖一想这么多的失败、臧家的大半基业都是因为一个飞禽的泄密所致,不由地气从中来,抬起脚来就照着飞禽的面门踹了起来。
臧寒中觉得儿子臧敖分析的对,此刻一时也感慨万分,若是早一天发现这内幕,也就不会被晁盖处处牵着鼻子走,臧家不会沦落到这个地步,那么也就不会让儿子冒着这满门抄斩的风险去做这掉脑袋的活。臧寒中叹了口气,看着地上已经死透了的飞禽,一时间突然觉得便宜他了。但是,想到此处,臧寒中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一把拉住臧敖,压低声音道:“别动!”说着,臧敖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来,展开来里头全是白色的粉末。
臧寒中道:“快,吃了它,不然会坏身子的。”
“这?”臧敖有些不相信,但是,仔细一看还是认了出来,他看看死在地上的飞禽,似乎懂了,道:“爹什么时候给他喝了这个?”
臧寒中似乎有些不太情愿说,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但是,对自己的儿子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于是,先划出了一定剂量来看着儿子臧敖吃下解药去,这才将他拉过身边来,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所有的酒里头,我都放了些,自打我亲自下窖里去挑酒,便将这毒分好了剂量倒在了酒里头,然后才让小厮们原封不动地抬了上来,就算那些江湖心机再深的人,也料不到这酒里头会有毒。”
“爹!你这是……这是为什么!”臧敖似乎有些不理解。
“为什么?”臧寒中说着有些邪恶地笑了,道:“你真相信飞禽说的那一套,用钱来封了他们的嘴,这么多号人,人多嘴杂啊,怎么叫人放心,这事不普通啊,也只有死人才会会咱们臧家一心一意地保守秘密,就像现在飞禽一样,他死了,就不会再去告密了。我下的剂量不会在当天发作,等明天你们回来,他们只会有些疲倦,但是,出去一天的他们根本不会怀疑到这方面来,等第二天,我就找借口派他们到梁山那边去做事,到时候,他们就会毒发身亡。这事官府不会管,就算他会管,也决然不会查到你我父子的头上,只要有银子,要多少刀客有多刀客,不在乎这几个人。”
臧敖愣了愣神,但是,在简短的沉默后,还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臧寒中看着为自己的计谋得意的笑了,道:“至于飞禽,其实,我本来并不知道他的叛变,只是,在带他回来的时候无意间发现了他的猫腻,便在给他倒的那坛子酒里头,加了十倍的剂量,我儿,这就是当时,爹只给他筛酒却不给你筛酒的原因啊,还好,老天庇佑咱臧家,在这小子要下杀手的时候,正好毒发。不是你爹我狠心,我也给他机会了,让他改过自新,可是,他宁死也不愿回头,没办法,想死的人,就是鬼也拦不住。”
臧敖听着他爹这么将真相都说下来,实在是有些心惊胆颤,原来,很多东西都是他所不知道的,在那看似风平lang静的表象下,却藏着这么多不为人知的风潮lang涌。愣了许久的臧敖,这时由衷地叹道:“爹爹,厉害。”
第二百八十一章 饮毒酒命损臧家(叁)
臧寒中听着自己儿子发自肺腑的由衷赞叹,却没有半点得意的神情。心里反而有些说不出的寂落,缓缓地摇摇头道:“厉害什么,如果真的厉害,就该早些识破这厮鸟的阴谋诡计,就该将这郓城县的局面早些控制在咱自己的手里,也就不必再让你去冒着这等风险,我这做爹的,也就不必再担惊受怕。唉,可是,现在……连我自己都困惑了。”
“爹,咱们现在已经将内鬼揪了出来,将之铲除了啊,没有内鬼的干扰破坏,这事情一定会顺风顺水,逢凶化吉的呀!”臧敖说着不知道爹爹心里如何想,自己反倒让自己踏实了不少。
臧寒中沉着一张面皮,并没有直接去回答他,而是,低着头盯着地面上的那把闪亮的匕首,眉头变得越来越紧凑起来。
“爹,都这个时候,您还在想什么呢?”臧敖见他爹的面色不太对劲,心里也有些不由地着急起来。
臧寒中被儿子的话打断了思绪,深深叹了口气,缓缓地抬起眼眸来,看着臧敖,语气很是谨慎地说道:“孩儿,爹只是在想,这一趟究竟值不值得咱们去。”
“爹,这个问题咱们都前前后后考虑了很多遍了,这个时候,不该是再犹豫的时候了!”臧敖也认真起来。
臧寒中摇摇头,道:“不是这么简单,今天一晚上我的右眼皮都跳得厉害,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心里头不踏实,实在是慌得很。飞禽方才出去,恐怕已经将消息告知晁家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前几次因为晁家,咱们可是吃了大亏的啊,现在也不得不做防备,这种勾当,稍有差池,那后果……”说着臧寒中不禁微微将脑袋一摇,一副不敢去想象的样子。
“爹,你的意思是怕,怕晁家又来找咱们的麻烦不成?”臧敖说到这里,也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那双三角眼愈发锁紧起来,一字一句地道:“他晁盖就算知道了咱们要劫官银,那又能在中间怎么搅合呢?告诉知府改道而行,或者改个押送的日子?哼!”臧敖原来以为晁盖很是牛逼的一个人,只不过是他大哥一直都在压制着他,所以一直以来没有将他原来的才能展示出来,后来他大哥晁济道一死反而让他有了用武之地,但是,自从方才他爹臧寒中解开了臧家一次次失败的原因都是因为有内鬼告密之后,臧敖就不再把晁盖当回事了,现在虽然小心翼翼,但是,从心底里已经没有原来的那份恐惧,臧敖轻蔑地道:“他晁盖也不过是能如此罢了,莫非他还扮作一伙人敢来和咱们抢这份银子不成?”
“你让他去明抢,他当然不会,晁盖这人精似鬼,不像咱们这般被逼急了,是决然不会冒这个险的,我倒不觉得他会告诉县令,有些事情晁盖心里清楚的很,他不会这么傻到去告发咱臧家的地步,我现在怕的只是,他会来和咱们抢这银子。”臧寒中心里的意思和臧敖的意思恰好颠倒了过来。
臧敖心里不太懂他爹话里意思,在他看来,晁盖倒不至于来和他们争这些官银,晁盖现在优势占尽不会来冒险抢这个烫手山芋。虽然,这趟洪水的事晁盖不会去做,但是,臧敖却觉得晁盖更有可能会隔岸观火,来搅合一把局面倒是可能的事,不过,就算他去告官,那也没什么可怕,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反正赤脚的不怕穿鞋的,臧敖心里早就横了心,就这一条命,杀一个保本,杀两个还赚一个。
臧敖的心里想着他爹那句“有些事情晁盖心里清楚的很”,这话说的,让臧敖听起来似乎像是很多事都瞒着,就他一个不知道似的。于是,当下便问他爹说道:“爹,晁盖清楚什么事?我怎么就不这么觉得。”
臧寒中听着心里不由地叹了口气,道:“他晓得东汉末年群雄割据,后来魏蜀吴三国鼎足而立,虽然三国之间纷争不断,但是,一时间却保持着这样一个局面谁也奈何不了谁。”
“这个我晓得,可是,这又和咱们有什么关系?”臧敖越发不明白爹爹的意图了,他觉得这魏蜀吴与晁家与臧家似乎也扯不上什么实质性的关系嘛,莫说晁盖,就是他自认聪明绝顶的臧敖都看不出其中有什么联系。
臧寒中认真地看着臧敖,一字一句地解释说道:“曹操这厮,挟天子以令诸侯,手里可是掌握着朝廷和君命,手下大将如云,每逢出兵,必然打着讨伐叛贼安平天下的大幌子,可是,为什么他却屡屡奈何不了蜀国和吴国?后来手握百万雄兵却在赤壁吃了败仗差点自命难保?”
臧敖看着他爹,还是不晓得这与现实有什么联系,但是这故事他却还是晓得的,那说书先生都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于是,臧敖张口便答道:“因为,蜀国和吴国联盟,一起抵御魏国,所以才能巩固这三足鼎立之势,可是,爹,我还是不太懂,这和咱们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联系,你看,现在的那吴狗官手里握着朝廷的权利,对咱们呵斥来呵斥去,为什么?因为他背后有朝廷,现如今,咱家与晁家相斗,他坐收渔利,此消彼长,更别说臧晁两家一起削弱了,他的势力也借此增加了不少,不正是那魏国的做派么?现在,咱家和晁家就是那吴国和蜀国,单独拿出来,现在的两家已经今非昔比,谁也搞不过那狗官的,只有联合起来这才能抗衡,才能牵制得住那狗官的剥削。其实,在之前这狗官就看出了这其中的局势,他明面上出面来撮合咱们两家,但是,现在想来,他就是为了介入这样的一场争斗,从中间作梗,故意操纵局势,让两家相争他中间获益。”臧寒中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道:“晁家先前几次反击,都是在为他大哥臧寒中报仇,现在,咱们臧家已经被逼到绝路上了,我看晁盖这鬼精鬼精的人物,不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他晓得咱们如果这趟出了意外,会被满门抄斩的,到时候,这郓城县里头就只剩下他晁家一家大户了,吴狗官的贪婪,狮子大开口,他永远都是不会满足了的,到时候,他晁盖最终会一点一点被吴狗官蚕食殆尽的,最后的结局还是和咱们一样,不是遭了吴狗官的诬陷身首异地,那便是落个家破人亡,祖业尽失。”
臧敖听着爹爹这般说来,还真的有那么些道理,便深深点了点头。
“所以,这般看来,晁盖是不会将咱们告发的,所以,官府那边咱们倒是不必担心那狗官听到什么风声。就算飞禽告与晁盖知道,晁盖也不过是装聋作哑罢了,我只是怕……”臧寒中说到这里,声音不由地低了三分。
臧敖听了见他爹吞吞吐吐的,便追问道:“只怕怎地?”
臧寒中似乎还没有想好,但是,臧敖既然问了自己也不得不说出来,大家一起思虑思虑,于是,便道:“虽然,晁盖为了自保也不会让咱们就这么全家破亡,但是,他一想到这几十万的官银,我想他心里就算不痒痒,也一定会担心,他害怕咱们有了这笔银子能够东山再起。你别忘了,咱们和晁家在背后虽然有那么一丝的联盟需求,但是,更多的却是争斗,我担心的就是在这里,我们好不容易,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将银子夺了,但是,晁盖却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半路上他再来个埋伏将咱们到手的银子给劫了,那时候,咱们可是真的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臧敖以为爹爹想到了别的什么隐患,听了半天却是这个,不由地哈哈笑了,道:“爹,这个事情就是你想多了,虽然飞禽知道咱们要劫银子,可是,咱们也留了一手不是么?从衙门到府衙这路上百十里路,他晁盖怎么会晓得咱们在哪里动手,他就算是想要半路劫了咱们的银子,那也要先知道咱们在哪里下手,如何带了银子走那条道才好埋伏是不是?”
臧寒中听儿子这么一说,倒确实是自己一时着急忘了这么一步棋,于是,当下缓缓地出了口气,道:“你说的,倒是也有些道理。”
“爹,这个时候了,你就别犹豫了,时辰不早了,也该上路了,我到里头时间耽搁了不少,再不出去,只怕不好吧。”臧敖说着有要走的意思。
臧寒中点点头,但是,却又突然拉住臧敖,道:“先把他埋了,这厮在咱们臧家日子虽然不算长,但是,却不晓得这小子耍的什么手段,笼络了大批的刀客,为什么我方才要你带他们出去,怕的就是飞禽这厮出乱子,那些刀客会倒戈来要了咱父子两的命,现在在臧家没了银子,其实已经控制不了他们了,这次利用完他们,一并死了更省心些。”
臧敖听着觉得爹爹事事考虑的都极为缜密,于是便看着地上飞禽的尸体,说道:“可是,爹,这别院出去只有一条道,我们搬出去,路上必然会让人看见,少不得会将消息传出去,到时候,那些刀客知道飞禽死了,要是他们闹事怎么办?”
“平日的坏点子倒是一个都少不了,现在你呀,脑子怎么这个时候就不动动!就地挖坑埋了他,恰好那边有铁锹,我取了来!”说着臧寒中便往墙角那边去了。
臧敖看了眼飞禽的尸体,有看着父亲,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去,道:“爹,将这厮埋在咱们臧家别院里头,他可是外性的人啊!咱们这臧宅下面埋上他,岂不是坏了整个宅子的风水,好好的紫气东来就成凶宅了啊!您可要三思后行,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臧寒中将铁锹拿过来,递了一把在臧敖的手里,顺便狠狠地盯了他一眼,道:“这话还用你说,我晓得的很!要不是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可使,你当我愿意么!”
“可使,爹,这死人埋在咱们宅子下头,可是会遭致厄运的啊,满门灭口啊……”
“哪来那么多嘴皮子,少说点,多办事!等你顺顺利利的回来,咱们再将他的尸体挪走不就可以了么!”臧寒中虽然知道儿子说的确实是不错,但是,现在这情况也没得办法,现在臧家一贫如洗,有的也只有那些刀客的命了,如果,现在因为为了讲究这些而将这帮人给闹散了,那臧家就真的回天无力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臧敖知道,臧寒中更是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于是,臧寒中二话不再多说,一铲子一铲子地动起手来。
臧敖见父亲这般做了,没得奈何,也只得大概估量了下飞禽的尺寸,便愈发卖力地挥起铁钎,在地上挖了一个大大的坑,将飞禽一脚踹了进去,便将土严严实实地盖了上去,最后将土都回填好了,臧寒中还有些不放心,将碎了满地的狼藉都一锹锹地铲起来盖在上面,直到臧寒中看着自己的杰作,在地上看不出什么动土的痕迹这才放心下来。一抹额头上的虚汗,拍着儿子的肩头,心里似乎有些不舍的,但是却还是勉强地笑着道:“我儿,先在爹就真的帮不上你什么忙了,接下来就得看你的,出去一切要小心行事,如果发现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切莫贪恋那些银子,赶紧跑,记住!虽然,咱们臧家现在急缺银子,但是,与这银子相比,爹觉得命才是最重要的!”
臧敖此刻听着爹爹所言,心里一阵暖流淌过,有说不出的滋味,让他不由地跪在地上,一字一顿地认真说道:“爹,您放心,咱们这此不会输得,天不灭臧,我会带着银子,带着咱们翻盘的资本安然无恙的回来的!您……您就放心吧!”
臧寒中此刻也有些微微地红了眼圈,抿抿嘴控制了下情绪,说道:“好,好,那就好,咱们会越来越好的,爹在家等着你,爹现在就叫厨子去备菜,等你们凯旋回来!”
臧敖深深地点点头,朝着臧寒中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便站起身来,转身要走。
“我儿!”臧寒中看着臧敖的背影,突然叫住了他。
臧敖缓缓地转过身来,看着他爹站在风里,额边那银白的一缕发丝飘荡着他的苍老。
臧寒中没有再说什么煽情的话,他最后叫住儿子,只是想最后再看一眼,最后再问他一个问题,一个压在臧寒中心里的问题。
“我儿,你相信这世上,有‘情义’这东西的存在么?”
臧敖愣了下,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爹怎么会问到这里,但是,臧敖只是愣了一瞬,便义无反顾地摇摇头。
臧寒中看着笑了。
臧敖也笑了,最后看了父亲一眼,头也不回起大步迈了出去。
【郓城县县衙】“大人,一切都准备好了!”魏都头快步迈进了门来,双手一抱拳便向吴大人报告道。
此刻的吴大人已经不再像原来那般坐在太师椅上打盹了,自从听晁盖说完之后,吴大人的精神就分外的好,莫说打瞌睡,就是坐都稳稳的坐不住了,听了晁盖的伎俩,虽然心里多少有了点点底子,但是,却毕竟是件关系自己今后官运兴旺的大事,当下心里忐忑不安地一个劲地在书房的地上来回踱步,现在看着魏都头按着晁盖的吩咐做完了事,回来回报,吴大人这僵硬的脸上才有了些颜色,抬起来,僵硬地对魏都头道:“那就好,那就好。”吴大人一连串地说了几个那就好,可是,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突然神经质地问道:“对了!你安排的是谁?”
“是刚刚提拔上来的廖石。”魏都头如实答道。
“廖石……廖石……就是那个有络腮胡子的,脸色很黑的那个汉子?”吴大人朦朦胧胧地似乎想起来了那人的模样。在他的脑袋里,一个身板魁梧的黑厮冒了出来。
“正是,不知大人满意否?”魏都头似乎对这个人很有信心一般,看着吴大人请功似的问道。
“满意,满意。”吴大人现在已经像是脑子短路了一样,说什么都连着口,一连说几遍之后才像是突然想起了自己心里真正关心的事来,问道:“对了,你怎么和他说的这事?”
魏都头见吴大人这过分的谨慎小心,一时间,真有些哭笑不得,但是,他却不敢造次,还是照实说道:“还和晁盖商量的一样,我就是找到他,将他拉到私下来这么说的,我说,‘你也晓得,咱们有一批官银要送到府衙的,因为事关重大,只能现在决定谁来带兵押运,因为你小子做事稳重,吴大人和我平日里悄悄观察你很久了,此番大任,吴大人觉得非你担当莫属,特意拨了五十名差役与你,天亮后快马加鞭,早去早回!’怎么样大人?”
吴大人听着,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连声道:“很好,很好。”
魏都头见大人满意,心里也很高兴,继续禀告道:“守城官兵那边的调动也办妥了,您就放心吧。”
吴大人的笑意又明显了一分,依旧连声说道:“很好!很好!”
(ps:2012就要过去了扯淡的不说祝各位读者朋友们新年快乐越来越好!)
第二百八十二章 白沙坞夺宝奇兵
【郓城县地界内白沙坞】在这样一个小县城里,三伙人马期盼的黎明像是个姗姗来迟的初嫁新娘,终于在天际间的云雾里,露出了一点鲜红的盖头。这一抹鲜艳而又耀眼的色彩,照耀着郓城县里的一景一物都披上了淡红的霞光。那些做小本生意的买卖人已经挑着自家的货品担子离开了家门,在街上吆喝着,支起摊位,等待着这一天的头客来给这平凡的一天带来许些不同的财运。
不论怎么来说这一天,其实和平日都没有什么不同,买卖的门面开张、孩童们追逐打闹着跑向学堂、百姓们各自出门做着各自要做的事情。可是,就在这看似平静而又平凡的日子里,因为同样的一车官银,将三伙人的命运都深深搅合在了一起,这一夜无眠、忐忑不安、东奔西跑,这些都并不是他们所付出的全部代价,真正的代价是什么,在这一刻,除了那如血的朝阳,别的都没有人知道。
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作为押运大将的廖石,披挂好了铠甲,马后挂着一杆长枪,便带着衙门的五十个官差从郓城县县衙出了门,在吴大人重视的欢送下,终于踏上了他自认为前途无量的“仕途”之路,这是功名成就的契机,也是他今后步步高升的第一个考验。廖石听着吴大人的许诺,心情很激动,而送行的吴大人心情也一样,很是激动。
而在郓城县境内的另一边的白沙坞,最后看了一眼臧家庄狠下心来踏步上路的臧敖,此刻也连忽悠带骗地带着七八十个刀客来到了白沙坞这预定的地方。这里果然如他爹臧寒中所言,是一片很是适于伏击的地方。在官路的两边,是高高的岩壁,岩壁上树木茂密,虽然这岩壁的面积不长,在官道两边也就是蜿蜒几十步的样子,但是,这对臧敖来说,其实已经足够了。
臧敖满意地点点头,便将人马妥善地安置在了草甸子中,间隔多少,前后几轮,作战计划、手势号令都做了统一的安排部署。等到一切都安置好了,这七八十号动机不纯的人便悄无声息地猫在这草木之中,从蒙蒙亮的天际到太阳挂上枝头。臧敖潜伏在草甸子中,眼睛直勾勾地瞧着郓城县所来的方向,时不时地抬头看看那轮越来越刺痛双眼的太阳。
时辰就在这耐心地狩猎中慢慢流逝着,而对于那骑在战马上的廖石来说,离开了人声鼎沸的郓城县后,面对着一路的黄土杂草,那份像是万人瞩目的“出征”荣耀早就被淡化下来,像是个遇到了冷场的戏子一样,再也没有了什么虚荣可言,只有真实的不能再真实的寂寞和单调。这时候,脱离那些虚无繁花市井的廖石,才第一次认真地思量起自己要做的这份差事来,他倒是不太担心有什么人敢半路劫道,这方向背离梁山而行,每走一步,就会离郓城县远一步,而离府衙却又近一步,府衙方面也会有接应,所以这治安问题在廖石的心里并不是最大的问题,而这漫长的押运路途中的无聊与枯燥却成了他最大的敌人。
在起初的廖石还愿意驰马狂飙一小路,来来回回地手里持着长枪在官银的周围来回荡游,大声地给那些差役们训话,告诉他们这一路上要打起二十万分的精神来,时时警惕。可是,再走几十里,廖石这自娱自乐的独角戏也唱厌了。百般无聊的廖石将长枪挂回到马后,一个人懒懒地骑马走在官差的簇拥之中。
又走出几十里,就在官差们百般聊赖之时,只见官道前面却突兀地横着一颗合抱粗细的大树杆。前面开道的差役不得不停下来,一个负责的官差赶紧一路小跑来到了廖石的面前。
廖石拿着马鞭一指前头,不及他说话便官气失足地问道:“怎么停下来了,前面什么情况!”
那负责开路的官差略略弯腰,双手一抱拳道:“回大人,前面有棵断树倾倒,挡住了咱们的去路。”
廖石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神态很是散漫地道:“这都来问我,我还当是出了什么事呢!那就去几个人,把那大树挪开,早些走路,早些回家!”
那负责的官差听了,双手抱拳喏了便又是一路小跑,左右招招手叫了三个官差过来,和他一同将那棵粗大的树干抱起来。就在他们四人正要艰难地挪着步子将沉重的树杆挪到路边去的时候,无声无息间,便有四只箭羽射来,同时中了四人的心窝,箭矢从前心透出来,伴随着四个官差的倒下折断在土里,那透出后背的箭矢在阳光下闪烁这刺目的光彩。
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廖石和官差顿时觉得这事蹊跷,四下里这么一看,才发现,原来现在他们所处的地方,两边都是短短的一处岩壁,上面绿树荫避,并没有什么人的影子,这正是白沙坞。但是,这种不详的预感却像是密密麻麻的蚁族爬上了他的心头,撕咬着留下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刺痛感。廖石的眸子紧张地看着周围的动静,手心里已经渗出密集的汗湿来。
“大人!”那跑到前面去查看的一个官差看见四个人都已经死了,鲜血已经顺着那箭矢流淌到了地上,这出了人命的事情,让他惊得大呼起来。
可是,这一声大人叫完,还不等他将腰便的朴刀抽出鞘来,便觉得一道刺痛贯穿了他的心脏,接着便沉重地也倒在了官道上。
这下,可让那些官差和廖石看了个清楚,这确确实实是遭人埋伏了。当下,也不必等廖石再发什么号令了,众官差一个个唰唰唰地将朴刀抽了出来,一个个瞪着惊恐的眼睛看和四面高处的密林。可是,半个强人的影子都没得看见。
藏身在暗处的臧敖像是个随意操纵世人命运的大仙一般,潇洒地将这帮官差耍弄与股掌之间。臧敖给了他们一丝的喘息之后,便露出一抹凝重的奸笑来,将手抬起三分来,朝着那伙官道上成热锅蚂蚁般的差役一指,所有的刀客便都将早就准备好的弓箭拉满,一道道锋利的箭雨就像是无数勾魂的鬼魅一般,从,密林里突然闪现,眨眼瞬间便扑到了众人的面前,不等他们反应便刺破了他们的心脏和四肢。
当下,受了臧家第一轮箭雨的官差彻底乱了阵脚,死伤者零零散散虽然不多,但是,这阵势已经足够吓破了官差们的胆子。这光天化日之下射杀官差,这可是要灭门的大罪,除了那些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强人之外,就一定是丧心病狂的江湖流寇。廖石将那长枪抽出来,大喝一声道:“谁人敢暗算老子,有种的出来一战!”
臧敖听得心里想笑,这都他妈的什么年代了,还和你单打独头,现在考的是脑子!臧敖看出了那些官差有撤退的意图之时,立刻将一面小黑棋旗子一挥。瞬时间,七八十个刀客都箭搭强弓,一个个拉到满月朝着官道上的惶恐的官兵射杀过去。
这一轮,臧家可是使出了全部的战斗力,那乱如飞蝗的箭羽迅速地将岩壁下面的官差包围里进来,一个都走脱不得。随着惨叫的声声应起,官差在转眼之间便死伤大半。就在廖石见大势已去,索性将心一横,要丢弃了这些装了官银车马,迅速逃命的时候,却听得两边山崖上响起无数的呐喊来,廖石心下吃了一惊,四下里回头一看,只见两边山崖上冲下无数的黑衣蒙面之人来,一个个背挂弓箭,手提朴刀,杀气腾腾地直往这边杀了过来。
廖石看着这气势,心下胆怯,拍马就走,可是,还没跑出几步,便见一个人带着几个蒙面之人从后面包抄过来。当面遇上廖石,还不等他虚晃一枪来扫开前路,臧敖便身先士卒将那马刀横着一挥,将廖石的黑马前蹄剁了下来。黑马失了前蹄,但去势不减,顿时将其上的廖石掀下了马来。
臧敖看着心里一笑,迅速赶上一步,朝着廖石的脑袋上便补了一刀,一腔鲜血飞溅,廖石的命也就稀里糊涂地交代在了这里。
就在臧敖将这押运大将的脑袋用廖石的长枪挑起来示众的时候,那边臧家刀客们也下手利落的很,借着地势之利一冲成功,将剩余的官差也尽数杀戮,手段残忍,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臧敖一看就这短短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将这官银劫了,心里欢喜的很,也得意的很,他看着那一辆辆的银车,心里乐开了花,像是看到了臧家日后的强盛,看到了晁盖的惊讶,也仿佛看到了那吴狗官因为失职被查办时惊恐扭曲的面容。臧敖想到这里,就愈发得意了,将刀客收束起来,便赶紧大喝道:“快!快!将咱们的车马牵过来!把东西换了咱的箱子赶紧运走!”说着臧敖带头将用尽全身的劲力,抡起手里的马刀朝着那官府的锁便是一刀纵劈,随着咣当一声响过,金锁断做两截,臧敖激动地掀开那红色的口箱,往里面一瞧,脸色顿时变了,两眼傻傻的满是惊悚……
第二百八十三章 白沙坞夺宝奇兵(贰)
臧敖傻眼了,看着这箱子里满满的石头,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宿没有合眼就跑到这里辛辛苦苦埋伏打劫的东西,竟然是这一箱子石头疙瘩.臧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摇着头,看着眼前的一切慢慢地从那辆车上跳下来,迅速地跃上了另一辆。此刻的臧敖就像是一头失控的野兽,手起刀落便将那箱子的金锁也一刀剁开,紧接着便一脚将箱子踹开,往里头这么一看。
“忒妈的!敢耍老子!”臧敖气急败坏起来,全身的怒气让他不由地颤抖起来,汇集全身的力气一脚将那口箱子踹翻在地,大喝道:“快!快!快!都给我将那些箱子劈开来看看!”
那些刀客见臧敖怒了,便也手脚麻利起来,一个个都跳上那几辆马车,抽出朴刀来将那几口箱子的金锁都劈开来一看,也都变了脸色。
“少爷,这边这口里面,里面都是石头!”
“我这里也是石头!”
“全是石头!”
“妈的!别说了,咱们中了晁盖的奸计了!”臧敖这时候反应过来,觉得这事实在是出的蹊跷,当下将刀朝天一举大喝道:“快!跟我撤!”
众刀客一听赶紧收束了队伍紧紧围绕在臧敖的左右,跟着臧敖便要迅速撤离,可是,不待他们跑出几十步的时候,就听得前面大声大喝:“恶贼!哪里跑!吃我一刀!”
臧敖收束住脚步,将马刀一横,定睛往前面一看,竟然是魏都头,一身银盔银甲,手中挥舞着大开大合的一把关刀,而在其身后面跟着的更是一彪银盔银甲手持长枪的一伙人马。臧敖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晓得这可不是杀掉那些差役那般简单的事情了,这银盔银甲的打扮可是典型的官兵装束,杀几个差役的本事,臧家勉强还有,现在面对着这个架势,他就晓得了,一定是将守城的官兵给调过来了,这可了不得。
臧敖心里这般想着未战就先败了势气,当下也不敢在迟疑,一挥马刀便带着手下那些同样有些傻眼的刀客回头往另一面狂跑。
可是,刚跑过那些装满石头的“银车”便被魏都头等众赶了上来,魏都头乘着快马,那股奔腾而来的势气不可阻挡,一时间,那虎虎生风的霸气让臧敖等众心生恐惧。
“逆贼莫走!看刀!”
臧敖听得脑后的声音,知道魏都头已经赶了上来,毕竟就靠自己这两条腿是跑不过那四条腿的畜生的,于是,当下心里一横,下了你死我活的决心。就在魏都头快追上来的那一霎那,臧敖猛然顿住脚步回过身来,也不管身后是什么酒拼尽全力就是一刀纵劈下来。这一下,可万万没有让魏都头料到,本来已经将大刀举起来,蕴满力气就差再往前追一点便可以一刀取了那逆贼的狗头,可是,却偏偏没有料到这狗贼却不怕死,来着这么一招急刹车的回马枪,让人防不胜防,偏偏这一马刀还劈中了魏都头胯下的马头。魏都头虽然一拉缰绳将战马偏过了些头,但是,那一刀的要害是避过了,可是,刀锋却刺瞎了战马的双眼,战马吃痛长嘶一声,那迅疾的去势不止,不但将面前的臧敖撞飞出几仗开外,同时也将骑在其背上的魏都头也掀了下来。
众官兵一瞧还没展开厮杀,魏都头就被掀下马来,心里一急,前面的骑兵便纷纷勒住马头,其中一个副官大声叫道:“救都头!救都头!”
追到前面的骑兵一听也纷纷收束了马头,迅速地从四下里包围过来,长枪一出一进,就像是长蛇出洞一般,和那些有着“擒贼擒王”思想的刀客打了起来。
臧敖被这四蹄畜生撞得伤了内脏,但是就在这一晃神的功夫,也多多少少有了一个喘息之机,当下吐了一口腹内涌上来的鲜血,挣扎着站起来,看着那伙人马都朝着那边去了,便赶紧挣扎起来,忍着四肢百骸传上来的剧痛,一面继续往远处跑,一面大喝道:“快射箭!射箭!射死他们!跑是跑不掉的!快射!”
那些刀客听了晓得臧敖说的在理,为了求生的强烈需求,一个个都镇定下来,朝着那渐渐集中而去的骑兵便搭弓乱箭射去。
魏都头刚刚被人扶了起来,面前的两个扶他的官兵便被从天而降的箭羽刺穿了心肺,口涌鲜血死在了魏都头的面前。魏都头看的心里大怒,也不顾这落马时扭伤的腰身,朝地上将大刀一脚勾起了,便挥舞着将射到面前的乱箭挡开。其他骑兵万万没有料到那些被追赶的四下逃窜的贼人竟然还能在这短时间内组织起来反击。一时间被这贼人们搞得手忙脚乱,中箭落马者不在少数。胆子大些,武艺高些的官兵驰马挥刀便朝着那些贼人的方向杀了过去。
臧敖一看到了这时候,还是这远程的伤害比较管用,当下就胆子大了起来,大喝着临阵指挥道:“大家散开来,弓不离手,不要停!”
魏都头一听这声音,怎么都觉得很是耳熟,似乎是在哪里听过,当下只是想不起来,但是,光听这人的指挥,倒还挺像那么回事,将人分散开来,自然是他们有利。魏都头当下也不示弱,喝令道:“伏在马背上,散开,快速打击!”
这下,弓手和骑兵,各自在各自主子的号令下开始了一番较量,战马身披铠甲,脚程又极快,但凡能躲过箭羽赶到弓手面前的,伏在马背上的官兵便长枪一戳,将那贼人顿时杀于马下。而那些没有被骑兵设为追杀目标的刀客则站在高处拉弓搭箭,将那些追杀刀客的官兵一箭箭相互交叉着射杀下马来。但是,毕竟官兵数量不在少数,这么四下分开杀来,也将臧敖的人杀的愈发凌乱起来。
臧敖害怕这般抵挡不住,一箭将那打头的骑兵射下马来,便大喝地叫道:“往高处走!都往高处爬!高处射杀!”
那些被骑兵的长枪杀的有些乱了心神的众刀客一听自家主子说了,便像是脑子开窍了一般,迅速地七手八脚沿着陡峭的岩壁往上爬。有些勉强爬到了高处占时躲过了骑兵的击杀,可以勉强自保地站在高处俯视全局射杀那些骑兵,但是,却不是大多数人能有那般好的运气,有的还没爬上去,便被追上来的官兵一长枪将肠胃戳穿出一个血涌的口子来,一枪挑落地上来,被紧随而来的马蹄踩死在地。
就在这混战成一片的时候,魏都头也舍了马匹,另辟蹊径挥舞这大刀挡开了射来的一支支箭羽,直冲着那些刀客杀了过去。魏都头两臂一沉,将手里攥紧的那大刀一挥便拦腰将那吓的面无人色的蒙面贼人一刀斩为两半。接着脚下不停,横跨两步便朝着那边继续杀了过去,一连击杀了四五人。
就在这时,魏都头势如破竹的勇猛引起了臧敖的注意,那臧敖站在一处勉强高过战马的陡坡上,将弓一展,搭了箭羽,闭上一眼便觑着魏都头将弓拉满,心里暗骂一句“去死吧你!”便将这一支带着恶毒仇恨的箭羽射了出去。
此刻杀的正痛快的魏都头,一时间将注意力放在了追杀那些要沿着陡坡而逃的贼人,并没有料到在一个方向正有臧敖这般一个用心歹毒的人正打着主意要他的命。说时迟,那时快,这一支箭羽嗖地一声便射穿了魏都头的左肩胛,将魏都头痛的嘶嘴痛哼一声。魏都头忍着剧痛一刀将面前的一个刀客斩杀于面前,但是,脚下一时没有踩踏,随着那石子一滑便顿时滚落在了岩壁的边脚之下。
臧敖在远处一瞧,见魏都头中了一箭滚地死了,当下欢喜起来,不禁大喝道:“魏狗腿已经被我射杀了,小的们!将剩下的人都一并杀了!”
那些刀客听了也不禁欢喜起来,仿佛看到了活下来的希望,一个不管是受伤的还是没有受伤的,不论是处在危险中的,还是占时可以寄命于陡壁半腰的刀客,一个个都来了劲头,将弓箭搭上来,这心里一旦有了底子,这手上也就快了一分,那箭羽从四下里朝着官兵射去,一时间叫官兵乱的招架不及。
“都头!都头!”那副官听见臧敖的喊叫,不由地四下环目一瞧,果然不见都头的人影,心下一紧怕是当真遇难死了,于是四下里叫嚷了起来。
魏都头摔在地上,射穿肩胛的伤口被牵动,一股股的鲜血顺着那三棱箭头间的深槽流淌下来,魏都头不知这箭的不同,勉强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心中有怒,又见那伤处一直汩汩冒血不止,便一手握住了那箭羽末端,将牙一咬便拔了出来。却不想,这一拔,险些痛的魏都头昏死过去,豆大的冷汗渗了魏都头一额头。魏都头定睛一看这箭羽,只见这三棱箭头下是几圈密集的倒刺,上面生生扯出了大片的生肉来。
就在魏都头站起身来的时候,臧敖眼尖已经瞧见了,不由地心里急了,赶紧搭弓上箭,趁着他愣神之时便一箭射去……
第二百八十四章 白沙坞夺宝奇兵(叁)
呃!
魏都头刚刚站起身来就吃痛地一声闷哼。
“都头!都头!”那统兵副将看见魏都头披散着一头乱发,摇摇晃晃之间满身都是鲜血,眼看着已是重伤在身。今日出来之时,吴大人还三番两次叮嘱,虽然魏都头不是守城之将,但是却是他的亲近心腹,在这缉捕非同小可,不但要全全听命于他,更要处处保护好魏都头的身家性命。那时侯,统兵副将以为这是小题大做,觉得是没有见过打仗的吴大人自己将事情看得太过严重了,但出乎这统兵副将的意料,这里竟也死了这般多的人,闹出这般大的乱子来。而现在魏都头身受重创,能不能活着带回去,现在都要先打上一个问号。为此,那统兵副将一看这魏都头有难,心里便急了起来。
而此刻的魏都头只觉得自己整个身子都变得麻木起来,仿佛像是笼罩在剧痛的烈火中焚烧一般,双耳中的厮杀声、刀剑的金鸣声、受伤吃痛的叫喊声,这一切的声响都在渐渐从他的耳中变得模糊起来。现在的魏都头仿佛像是可以感受到自己力气的流逝,一股一股从胸前将他的体温带走。他迟暮地下低头来顺眼一瞧自己的胸膛,只见又一支箭羽已经透胸而出,你锋利的箭头上挂着丝丝缕缕的甲衣,自己的血液顺着那三棱箭头的深槽小股小股地流淌下来,滴落在自己的脚背上。
臧敖见魏都头还不死,心里暗自叫骂,嘴皮朝着一侧勾勒起来,狠狠地将牙一咬,便立刻又抽出一支箭羽来,暗自说道:“看你这命能硬道什么时候!”说罢弓弦一松,那支箭羽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朝着魏都头射了过去。
“都头小心!”那统兵副将看见了躲在半坡上射暗箭的臧敖,心里虽然很急,但是,这距离甚远,相救已经来不及了。这一声喊叫方才落音,魏都头那边就又痛哼一声。
魏都头摇摇摆摆像是风中的败絮,拿大刀在地上一戳,勉强支住了自己欲坠于地的身子。
方才厮杀的战场似乎都凝聚了下来,大家都将注意力集中到了这里。副官见魏都头身中数箭依旧强撑不倒,当下丢下追杀的那刀客不顾,立刻打马朝着魏都头的方向狂奔。而就在这时候,那些刀客们也纷纷拉弓搭箭,随着臧敖大喝一声:“你这狗腿,去死吧!”便紧随其后一同朝着魏都头的方向射了过去。
那话传到魏都头的耳朵里,本来神智稀薄的他突然眼眸锁紧了一圈。是你,原来是臧家的人!
可是,还不等魏都头用最后的力气去叫骂,一支箭羽便戳透了他的身体,紧接着,数支箭羽从四面八方穿透了魏都头的身体。魏都头的眼神子啊那一霎那暗淡了下来,心跳静止了,身子斜斜地倒了下去。
“都头!都头!”奔到近处的那副官瞧着面前已经被射成刺猬一样的魏都头,大喝一声道:“下马!给我杀!”
魏都头死了,现在这将领令也就轮到副官来下,官兵得令便纷纷下了马来,一个个将长枪撇了,抽出腰间的朴刀来,朝着半坡上的贼众便杀了过去。
臧敖一看这下官兵是要来拼个你死我活了,他不相信官兵不怕死,当下,环目一瞧,能在这半坡上保住性命的刀客已经不过三十多人了,而下面的官兵却还有近似两倍多人。臧敖方才仗着这地势,那战马上不来,长枪也够不到,正好一个一个的射杀。可是,现在不一样了,要是官兵爬上来,那等着挨宰的可就是自己了。
于是,臧浩大喝道:“快放箭!快放箭!”
一时间,半坡上的刀客们诚惶诚恐地一个个拉开箭雨朝着下面乱射起来,官兵一时死伤众多。但是,搭弓上箭终究是有些间隔的,借着这可乘之机,不少官兵便欺到了近身。出手慢的刀客被官兵一刀抹杀下去,出手快的趁着官兵没有在半坡立稳,便抽出随身的佩刀来近身火并,不但自保而且杀的官兵七零八落直往下掉。
臧敖方才被魏都头的战马撞了,前胸一直隐隐作痛,但是,在这要命的关头依旧不敢放松一刻,他眼瞧着官兵已经快要上来了,便立刻射出最后一箭便果断地将弓箭舍弃掉。臧敖这家伙贼的很,他并非像那些刀客一样在半坡上和官兵们拼命,他知道这样下去迟早是要被下面的官兵杀上来围死的,现在能活命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往上跑,一条是往下冲。臧敖看了一眼下面正往上吃力攀爬的官兵,心里一横,便挥起马刀来,大喝一声“杀!”便像是一只怒目的火牛一般,迈开步子朝着坡底杀了下去。
下面的官兵万万没有料到臧敖会来这么一手,一个个被那冲劲极强的臧敖杀的血肉横飞滚落下来。而那些在半坡上的刀客,听着那边的动静,在余光里转眸瞧见臧敖一个人发了狂似的朝着官兵杀下去了。
“疯了,疯了!”刀客看着不由地自言自语道。
一个刀客一刀杀了一个气喘吁吁爬上来的官兵,借着这点喘息,头也不转地询问身后的同伙道:“跟不跟他!”
“跟,跟,跟个屁啊!下面都是兵,他疯了,你也疯了嘛!”另一个一副毫不客气的口吻,一面说着一面将朴刀挥舞起来,架住那官兵的刀刃,一咬牙双臂发力,愣是将那官兵反推了下去。那落下去的官兵一路带倒好多人,纷纷都滚落在了坡脚上。
而此刻,臧敖已经一路尘土滚滚地杀到了坡脚边上,官兵都争相杀上坡去,下面的官兵反倒不如坡上的人多。现在臧敖狂奔而下,一路杀倒几个官兵,便立刻朝着那魏都头方才杀过来的反方向豁了命的狂杀过去,沿途官兵但凡阻拦,都被臧敖那不要命的杀法剁了个尸首分离。
臧敖一路杀出那几个官兵的包围,朝身后虚晃一刀,将追赶上来的官兵唬的收刀回防。就在这一霎那的时候,臧敖像是最后一搏般地极为迅速地拽着一匹官兵留下的战马飞一般地跃了上去。坐在马上的臧敖横刀将马刀朝后一记落斩,将那缓过神来追杀上来的官兵照面一刀剐倒。
随着一声突兀的马嘶,官兵副将回头一看,之间一个蒙面的黑衣人已经驰马而去,而那人正是方才射杀魏都头的元凶。那副官一见漏了贼人,心下有气,但是,要追已经来不及,这被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滋味实在不好受,于是索性也不再说什么追捕,恼怒的副官挥起朴刀来愈发奋力地和眼前的贼众拼杀起来。跑了一个没关系,只要将这一伙人都杀了,随便指认一个是头脑便是了。那副官这般想着,心里又踏实了一分,手里的刀也就愈发伶俐了一分。
那些刀客见臧敖杀下坡去,竟然一溜烟轻而易举地就跑了,当下一个个也想相仿,挥着朴刀,豁了命地一个个前赴后继地也朝着坡下杀去。可是,他们在这危急之中也没有好好想过,这般鲁莽地照搬照用,其实只有死路一条。方才臧敖之所以可以成功逃走,那也不过是一步险棋,成败都在于那份出乎意料。莫说官兵没有想到臧敖会杀下去,就是作为同伙手下的刀客们都没有想到,可是,这一招偏偏让臧敖看在了眼里,这正所谓表面看起来最危险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臧敖那一出,让官兵没有招架住。
但是,臧敖打马而去,就让官兵在心里已经有了提防,现在这些为数不多能活下来的刀客们也纷纷效仿,那就实在是和现实的情况不对时机。他们刚挥着朴刀冲下去,就被官兵半路上蜂拥围堵,一时间,贼人与官兵一起滚下坡脚多之又多。官兵从坡脚滚下来,除了全身跌打损伤之外,拍拍身上的土站起身来便是,可是,那些先要逃走的臧家刀客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人还没有站起来,山脚下的官兵便一步赶上来,手起刀落将他们一个个当西瓜似地砍倒在地。
“饶命!饶命!”个别一些认清形势的刀客知道臧敖大势已去,现在留下的人即便再顽固抵抗,最后终究一死,倒不如现在缴械投降,或许还能保得一时之命,于是,便将刀丢在地上,向面前的官兵叫饶。
那副将一听了这等声音,突然像是开了窍似的,他也不说缴械可以活命,只是立刻大喝道:“顽抗必死!”
那些一时间不懂官家这话里猫腻的刀客,见有人缴械投降了,便也乖乖丢了刀刃,这一下子,投降的大势形成,臧家刀客们纷纷丢下手里的武器,顺从着被官兵押下坡脚去。一个个都跪在一起,被官兵围在当场。
“大人,走了一个,怎么办?”一个官兵将那些贼人一个都绑了,便过来回报。
统兵副官拿眼一瞧那贼人逃跑的方向,冷笑了一下,道:“有这几个活口在,交代吴大人,足够了。”
第二百八十五章 白沙坞夺宝奇兵(肆)
臧敖双腿紧紧夹着马肚,狠狠拍拍马后股,一面快马加鞭,一面回过头来看看被丢在后面的官兵,心里不由地勾起一抹笑意。
臧敖一想起那些刀客在他冲下坡去后流露出来的不屑反应,就让他心里有些微微得意起来。他这么觉得,要是那些刀客能够信他,好歹心里聪明一点,就决然不会落得被官兵围困的局面。
臧敖刚稍微有些得意的觉得自己神明勇武之时,他就觉得,这事只怕没有这么简单。那些刀客要是被围杀殆尽反倒好了,怕就怕留下活口来。那些人马本来就是飞禽招来的,臧敖知道,他们之所以为臧家服务,说白了,他们无一例外,本来就都是冲着钱来的,原来说好,劫了银子大家有份。可是,眼下银子是没得分了,而官兵那血淋淋的刀刃却架在了人的脖子上,这种情况,命比什么都重要,他们为了保命,当然会争先恐后地将臧家出卖出来,好歹换个宽大处理。
这……臧敖想到这里,心里又紧了一分,要是那些人当场将一切都招了,那父亲在宅子里,那可就糟了,不行,得赶在官兵到达之前回去!
臧敖将牙一咬,又狠狠拍了拍马的后股,心里一个劲地喊快。
可是,这马刚跑过一道弯,便听得前面一声大喝:“臧敖休走!”
臧敖猛然听了,心里颤了一颤,回神定睛一看,只见晁盖将一柄大刀一抖,拍马从前面迎向杀了过来,那气势之雄霸,让臧敖一时为之所震摄,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他心里也随之明白了。
这一切都是晁盖这厮搞得鬼,不然,就凭吴狗官的那些本事如何能识破,不然,晁盖现在不会凭白无故地半路冒出来,这,这一切都是一低昂是晁盖预先算计好的。他妈的,晁盖,你非要赶尽杀绝我才痛快么!当初,是我与你争肥地,现在,你却要来与我争活路!现在,我臧家凋敝如此,大半都是拜你所赐,妈的,和你拼了!
臧敖思绪到此,晁盖也快马如电顷刻间便到了面前。臧敖挥着马刀,朝着晁盖所来的势头便是一刀,可是,这一刀还未挥出,晁盖那大刀就已经后发先至,照着臧敖的天灵盖便纵劈下来。臧敖心里打了一个突兀,赶紧收刀回防,却不晓得那晁盖刀法也诡异的很,一刀斜斜削了去,虚晃了一记刀花,竟然那刀杆回旋回来,冷不防地将臧敖拦腰打落马去。本来就受了伤的臧敖此番又遭晁盖这一重击,在地上滚出好远,最终忍不住还是吐了口血。
此刻埋伏在左右路旁的官差见了,立刻上来抓捕,但没想到,臧敖一心惦记着家里的爹爹臧寒中的安危,一时间毅力倍增,这命也就耐死了些。不等那两个差役近身,便突然滚地将马刀乱挥乱斩,顿时,将那猝不及防的两个官差杀的血肉横飞。
远处的吴大人一瞧那蒙面的臧敖竟然敢如此猖狂地击杀他的差役,心里更是记着那打猎时的一箭之仇,于是,当下心里恼怒地下令道:“流匪拘捕,杀害差役,罪已致死,来人呐,备箭给我将贼人当场射杀!”
晁盖听见了吴大人下令,立刻大喝道:“臧敖杀我兄长,此仇须由我报!你们都让开!”说罢,晁盖也跃下马来,双手紧紧握着手中的大刀,一声怒喝发力,便挥起大刀来朝着臧敖杀了过去。
臧敖见晁盖是要来报他大哥晁济道的仇,心知这下凶多吉少,于是,强忍着剧痛,将马刀横在胸前,一双如血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晁盖的每一步。他瞅见晁盖那最后一步下脚极重,心知那中心都在上面,便晓得下一步要挥刀一击了,于是,臧敖将牙一咬,那马刀便横挥起来。当空果然和晁盖的劈下来的大刀撞击在一起。
晁盖双臂均有百斤之力,就是酒足饭饱的臧敖都远远不是对手,更何况是现在这副内外伤痛在身的样子。晁盖轻蔑地一笑,手中的大刀便加了三分力气,将臧敖压的青筋暴起都依旧没有阻尼刀刃的下沉。臧敖喘着粗气,他知道自己不是晁盖的对手,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而此刻那马刀被晁盖的大刀压着依旧低到了左肩头上,切到了他肩膀的皮肉里。
臧敖不相信自己就这般便被打败,他忍着痛,在强烈的求生**下,下意识地一脚将地上的黄土踢了起来。那一捧黄土像是迷茫的白雾,顿时溅了晁盖满脸。
晁盖的眼睛被这沙土所迷,一时间睁不开眼。心里恼怒的晁盖使出了十二万分的力气来。伴随着臧敖撕心裂肺的痛叫,晁盖这一刀下去顿时将臧敖的一条左臂削了下去。
臧敖一条左臂被晁盖砍掉,但是,忍着剧痛的他却也抬起脚来将迷蒙了眼的晁盖一脚踹翻在地,眼看四周官兵都露出了头来,跑是跑不掉了,于是便下了要和晁盖同归于尽的想法,当下也不去管那左臂汩汩冒血的惨状,毫不犹豫地踏上几步,便挥起马刀直朝着晁盖的心窝此去。而眼睛睁不开的晁盖,耳朵却听出了臧敖沉重的步法,晓得这小子是要来个近身肉搏,当下,便凭着耳力将大刀挥起来,咣当一声,便将臧敖的马刀一刀扫去,接着,晁盖手下不停,不及那臧敖怒叫,便又一刀下去,将臧敖的右臂也齐齐砍下。
失去了双臂的臧敖此刻痛不欲生,特别是那站着任人宰割的处境,是他此生最大的折磨。臧敖仰天咆哮,愤慨着老天的不公,发泄着内心强烈的悲愤,可是,天意已然如此,无奈何也,臧敖红着眼眸冲着晁盖大吼道:“晁盖!算你狠!今天老子栽在你的手里了!我做鬼,也不会叫你安身!”
晁盖停下手来,将大刀狠狠地插在身后,揉了揉被迷蒙的眼,走到了臧敖的面前。晁盖挺挺地站在满身血污的面前,咬着牙,道:“臧敖,不是我狠,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如果不是你当初贪婪无厌,强抢我晁家几十亩良田,如果不是你当初心狠手辣,要加害我兄长,你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臧敖恶狠狠地看着晁盖,此刻那副样子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没有任何人像地盯着晁盖,那刻薄的嘴皮子一动,声音却软了三分,道:“你说的没错,这一切都是我所为,你想要的是我臧敖的命,我给你,拿去吧!”臧敖顿了下,换了一副近似恳求的语气,道:“别动我爹……”
说着臧敖苍白的脸色已经再也看不到半丝血气,成股成股的血从双臂断口的创伤处流淌出来,失血过多的臧敖,生命迹象已经很是渺茫,他本还有千言万语,可是,终究成了遗憾,双腿一软倒在地上,嘴皮子就再也动不了了。那双眸子吃力地转过去,还没看到晁盖是否点头,瞳孔便渐渐放大,整个世界都失焦了……模糊了……一切也随之画上了句号。
【石碣村臧家大院】“列祖列宗在上,请保佑我儿臧敖,一路顺利,平安归来!”臧寒中手里捧着三柱青烟袅袅的香,在自家祠堂里拜了拜祖宗的灵牌,便恭恭敬敬地将香插在了供桌上的香炉里。
臧寒中刚刚退后几步,还没回身,这祠堂里就起了一股突兀的狂风。这风吹的很是邪乎,不但将祠堂外吹的柳叶纷飞,更是将臧寒中也吹得睁不开眼。臧寒中不知这风起自何处,好在吹了一吹便也消得无影无踪,当下,臧寒中整了整被吹得凌乱的衣衫,回过头来向列祖列宗作礼一拜,可是,这一拜过后,抬起头来的时候,竟然瞧见那方才插在香炉上的三柱长香都拦腰断做两截。
这长香折断可不是什么吉利的好兆头,不但对祖宗不礼,而且对整个家族都不利,只怕,这家里又要出什么大事了。想到这里,臧寒中的心里就不由地紧了三分,他特别是一想到臧敖现在正在做着掉脑袋的险事,心里就担心的砰砰直跳。这征兆,不会是臧敖那边出什么乱子了吧,会不会是……不,不可能,一定会顺顺利利的,不会出事的,什么都不会发生的。
臧寒中那略显慌乱的眼神瞟了一眼门外的天色,按着狂跳不止的胸口,自己告诉自己,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现在臧敖一定带着银子在回来的路上,一定是个皆大欢喜的结局,不是连他都说了嘛,天不灭臧,对,对,对,天不灭臧,老天一定会保佑我臧家的!
想到这里,臧寒中赶紧走上前去,将断香从香炉里头取出来,又重新从香案上取了三柱长香,在蜡烛上点燃。臧寒中故意此番将三炷香并排规规矩矩地排在手里,他小心翼翼地走到了供桌前面,面对这列祖列宗的牌位,又是愈发恭敬地拜了三拜,心里暗自保佑道:“列祖列宗在上,请保佑我儿臧敖,一路顺利,平安归来!”
这一念想罢,臧寒中还不及直起身来将香插入香炉,臧家的官家就像是丢了魂似的叫着跑了过来。臧寒中闻声下意识的一回身,恰好那手里的三柱长香便触到了官家的臂膀,顿时,也折断成六截,散落在了地上。
完了……臧寒中看着地上的断香,心里一黑,只留下这两个字。
第二百八十六章 寒鸦一啼泪两行
臧寒中看着自己再次点起来的长香被这冲进来急急慌慌的官家又折断了,当下,那中浓烈的不能再浓烈的不详之感便由心升起。当下不禁恼怒,不听那官家说什么,便抬手就朝着官家的嘴脸上抽了两巴掌,将那官家打得晕晕乎乎摔在了一边地上。
“慌什么!坏我的好事,赶着投胎啊!”臧寒中骂着官家,不禁看着地上的那些断截长香,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那官家被臧寒中这巴掌打得有些愣神,但是,躺在地上的他还是迅速地反应过来,赶紧回报道:“不好了,老爷……”
管家还没说完,臧寒中已经瞧见了,远远地望着祠堂正对的那扇大门,目光变得凝滞起来,整个人都有些虚虚晃晃。
臧寒中不顾那官家再往下说什么,急急地跨出祠堂来,但又缓缓地走了两步就定在了原地,不愿再抬脚。只是,看着晁盖和吴大人带着许多差役进了那扇大门来,脸色深沉地走到了他的面前。
臧寒中看着吴大人,又看看晁盖,张张干瘪的嘴,问道:“我儿子臧敖呢?”
“你儿子?在外头呢。”晁盖说着便身子一侧,让出一条道来。
臧寒中将信将疑地看看晁盖,又将目光略带希望地看看吴大人。吴大人接了他的眼神,鼻头冷哼一声,便也将身子一侧。臧寒中便立刻提步快速地沿着他们所让开的这条道往外面走。
臧寒中跨出了二门来,朝着院里喊:“儿子!”
除了官差低低的冷叱,没有人应。
“儿子!儿子?臧敖?”臧寒中快步里朝着前院里走,在这里,依旧只有官差,连臧家的家丁都没了踪迹,估计是散光了。在臧家前院里头,臧寒中没有看到他心里惦念的儿子臧敖,却看到了一领草席,横放在院子的当地。
臧寒中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他却又不得不往那边走去,仿佛一种不可言传的力量操纵的他,暗示着他,这草席里的就是他在寻找的结果,也同样成了他最害怕看到的结果。臧寒中缓缓地往前走了几步,看着那草席之下渗出了淡淡的血色,一小片血泊染红了那一片土地。
“儿子?”臧寒中傻傻地又呼唤了一声,渐渐地才将草席揭开来,只见里头果然是他的儿子臧敖。此刻的臧敖面无血色,两条臂膀都齐根斩断,在断口处,血还依旧往外渗,吸引了一些嗜血的蚂蚁昆虫,贪婪地撕咬着臧敖的血肉模糊的创口。臧寒中看着看着,眼泪就淹没了上来。
“我儿……我儿!”臧寒中终于哽咽着开始接受这样一个残酷的现实,臧敖真的死了,事情败露了,一切都结束了。臧寒中伏在臧敖的尸体上,内心痛苦至极,老年丧子,爱子还这般残遭杀戮,死无全尸,这一切一切都不禁让他恸哭起来。
“你儿子,我们会帮他收尸。”晁盖看着臧寒中的背影,没有任何感情地说道。
臧寒中听了,知道晁盖和吴大人出来了,此刻站在了他身后不远的地方,当下用衣袖胡乱地将老泪横流的脸抹了一把,才抬起头站起身来,一双赤红的眼眸子,像是恶鬼一样看着晁盖,道:“晁盖,郓城县的人都知道,你晁盖和我臧寒中是死对头,今天算你狠,我臧寒中认栽!”说到这里,臧寒中伸出手来指着晁盖,情绪有些激动,又有些嘲讽地对晁盖道:“但是,你晁盖别以为你扳倒了我臧家,你晁家在郓城县就活的滋润了。”
臧寒中说到这里,淡淡地带着讥讽笑了,像是看到了晁盖最滑稽的一面似地笑了笑之后,便立刻收束住了表情,一副冷如寒霜般的模样,仿佛方才的笑意重来都不曾有过一般。臧寒中一字一顿地说道:“你错了!晁盖,你他妈错了!我原来以为你是个聪明人,至少要比你那个鲁莽的大哥要聪明很多,可是,这一点上,倒是我想错了,我太高估你了。”臧寒中微微地摇摇头,口气顿时变得锋利起来,道:“我告诉你,这个郓城县,不是我的,也不是你的,而是这狗官他的!”臧寒中拿手直直地戳向了吴大人的方向,将一旁冷眼旁观的吴大人猛然吓了一跳,吴大人愣了下,回过神来正要插话,臧寒中却又继续说道:“哼,臧家倒了,他就可以腾出手来,全心全意对付你晁家了,你看着吧,我臧寒中死了,你晁家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往后,自求多福吧你!”
吴大人听得心里有些急了,这些话真假倒是另一回事了,怎么收拾晁家吴大人心里有数,但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暗暗算计算计,这么被臧寒中赤果果地说出来,实在是听着有些刺耳,当下,吴大人不等他再说,便毫不犹豫地立刻插口道:“晁东家莫要听他胡言乱语!臧寒中!你死到临头了,还敢挑弄是非,当初,我就是受你这油嘴滑舌的挑动,才冤枉晁东家!替你办了不少好事。”
晁盖看了看臧寒中,又回过身来对着有些焦急神色的吴县令,不急不缓地说道:“大人,这事我自己心里有数。”晁盖看着吴大人点了点头,便又面对臧寒中,说道:“以后的事,就不劳你臧寒中来操心了,你现在先把以前的恩怨都了了吧!”
臧寒中看着晁盖,又看看自己的儿子,要不是这把老骨头已经经不起折腾了,现在臧寒中早会扑上去,和晁盖拼个个死活。臧寒中张张那干裂的嘴唇,话音很是沉重地问道:“晁盖,现在我家破人亡,你还要怎样!你哥死于我儿之手,现在我儿之命断送在了这里,你要是还嫌不够,索性将我一并杀了!”
晁盖微微地摇摇头,道:“杀人偿命,这是自古以来,天经地义的事。臧敖自己用命还清楚了,他临死也求我不要杀你,我晁盖虽然痛恨你们臧家,但是,却也不是个赶尽杀绝之人。你现在回头来看看,看看你这宅子,家财耗尽,人去楼空。这般凄惨,也算是你咎由自取的下场。你我的恩怨就此了结。告辞!”说罢,晁盖迈步便朝着大门外去了。
臧寒中看着晁盖的身影子消失在大门之外,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来,他知道,这一刻,臧家彻底的输了,败得已经没有余地,败得一塌糊涂。臧寒中原地转头看看四下里寂静如死的这座大宅子,原来人丁兴旺,来来去去都有丫鬟小厮,伺候吃喝拉撒,生活好生如意,但,现在,树倒猢狲散,这偌大的院子里,除了官差,就只有黑幢幢的房子,和这空荡荡的院子。再也没有什么欢歌笑语,再也没有希冀期待,有的只是孤零零的自己,还有躺在院中儿子那早已冰冷的尸体。
臧寒中不想看到了的结局却最终不可避免地与他相遇,他心头很不是个滋味,如果当初不和晁家争斗,会不会现在就不是这般的一个结局,如果,他及时劝阻了臧敖,将事态控制在差枪走火的边缘,是不是也不会惨遭如今的厄运,如果,昨夜不同意臧敖冒险,会不会,父子两日子苦就苦点,也好歹可以相依相伴,过个稳稳当当的日子……臧寒中越想越多,最后在心里积蓄了无穷无尽个“如果”,而这些沉甸甸的“如果”在他年迈而苍白的心里,积压出犹如腐蚀般刺痛的悔恨。
一声寒鸦鸣绝天际,臧寒中不禁又滚下两行老泪来。
“行了,来人,将他给我押入大牢里去!”吴大人面对臧寒中,实在无法理解他此刻内心的悲凉,更看不惯他的这般潸然泪下,于是,很不耐烦地一挥手叫了左右官差动手。
立在吴大人身后的官差得了令,立刻带着沉重的手脚链上来要锁臧寒中。臧寒中那老眼一抬,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正欲上前的官差,那眼神仿佛是要拼命。在那两官差愣神的时候,臧寒中看着吴大人,一字一字地问道:“绑我做什么!要杀就杀,要剐就剐。”臧寒中停了下,那双眼眸愈发狠毒地看着吴大人的眼睛道:“晁盖不是说,臧晁两家的恩怨都了结了么!”
“你两家的恩怨了不了结,我向来不管,但是,你臧家蓄谋已久,竟然聚众在光天化日之下,劫夺官银,杀害官差,这可是谋反的逆罪,人证物证皆在,你臧家逃脱不得!”吴大人这般说罢,嘴角勾起一抹得意洋洋的笑意,那意思是,你这老狐狸终究还是落在了我的手里。吴大人笑罢,脸色严厉地道:“带走!”
说罢那两个官差将臧寒中按翻在地上,将手链脚链都给他强行上了,一推一搡地便要押了臧寒中上路。可是,臧寒中一瞧儿子的尸体还在院中,便立刻急了,挣扎着叫嚷起来:“我儿怎办!我儿怎办!”
吴大人冷笑了下,道:“你自己都保不住了,还顾得上死人。哼,死尸就地钱埋,活人立刻押走!”
“走!快走!”官差得了令,便愈发凶狠地将臧寒中推出向门外。
就在臧寒中挣扎叫嚷着拗不过官差的时候,一个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吴大人,高抬贵手!”
第二百八十七章 寒鸦一啼泪两行(贰)
这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吴大人听着微微一愣神,错愕地沿着声音的来路看着那边,只见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人迈着潇洒的步子跨进了臧家的前大门来。那年轻人见了吴大人,将手一拱,微微走了一个客套的礼节,便带着笑意道:“大人办公,在下打扰了。”说着走到了吴大人的面前,从怀里摸出一枚五十两的元宝来,用那他宽实的脊背一挡,暗暗塞在了吴大人的手里,脸面上,那青年却像是个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表情一般,依旧微微笑着说道:“大人,我与臧员外还有些私话说,不知可否耽搁大人几分钟?”
吴大人摸摸这手里早已缩回到袖子里的银子,暖暖的,很贴心。虽然当着这么多下头的官差,自己这个坐大人的不能当面拿出来掂量掂量,但是,就当下拿在手里的这个分量,吴大人心里估摸着也不会少。于是,一点头,什么也没有说,便负手立在一旁了。此番拿眼再打量打量这年轻人,就觉得有些眼熟了,这不就是和晁盖走的很近的那个年轻人么,怎么现在倒来和臧寒中说话,莫非是……吴大人心里暗暗揣测着,眼眸微微转动,又打起了什么主意来。
而此刻,心里满是疑云的除了吴大人,还有臧寒中,他看着眼前这个摸样甚是俊美的年轻人,心里生出百般问题来,因为对这自称有私话要和他说的年轻人,臧寒中并不收悉。
而此刻,看穿了臧寒中心里狐疑的史进,此刻,怀着一种诡异的笑容,一步一步“逼近”臧寒中的身边。史进朝着那两位押着臧寒中的差役一拱手,客气道:“还请行个方便,借一步说话。”那两个差役看着方才吴大人已经同意,当下便也退到了一边上,两双眼睛牢牢地盯着那青年将臧寒中带着往一边走了两步,好像生怕那年轻人耍什么滑头,将臧寒中救走似的。
史进还没有开口,沉不住气的臧寒中就先开口问道:“你我有何交情,你此刻前来,又有何话要说?”
史进听了将身子背对着吴大人和众多官差,面向臧寒中,脸色再也没有了一丝笑意,那不怒自威的面容,让臧寒中心里又生出不详的预兆来,臧寒中看着这年轻人的脸色方才与现在判若两人,立刻警觉起来,便又急道:“是晁盖派你来的吧,哼,我就知道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他叫你来杀我罢。”
史进没有借他的话,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只想知道,你把秦东怎么了?”
“秦东?”臧寒中听着这个名字,实在有些出乎意料,但是,臧寒中转念一想,看来自己没有杀错人,自己分析的没错,秦东这家伙着实是吃里扒外,将消息三番五次告诉了晁家,要不是秦东这厮在中间作梗,臧家也不会再得势之时出乱子,更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一局局败给晁家,更不会落得铤而走险,让自己儿子死无全尸。只那么一瞬间,臧寒中在心里想了很多很多,越想就越来气,越想就越有些悔恨,他现在后悔自己当时看错人,看走了眼,将秦东拉到自己的身边,给自己的埋下隐患。当下,臧寒中脸色变得了变,怒道:“果然是晁盖让你来的,正好,我倒要问问你,你们晁家给了他什么好处,让他三番五次地给你们报信!”
就这一句话,再加上方才臧寒中脸色的变化,史进已经在心里将答案揣测了个**不离十,但是,他早在那白沙坞的时候,史进在暗中没有瞧见秦东的影子,心里就已经犯了嘀咕,当时看来就很不对头,这才此番故意来走一遭当面问个明白。史进不管臧寒中说什么,只是面无表情地又将原话问了一遍:“我只想知道,你把秦东怎么了!”
臧寒中瞧这年轻人的模样,似乎脸色又沉了三分,虽然还是和方才说的是同一句话,但是,这现在的口气,已经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巴里挤出来的,没有什么感情滋味在里头,冷冰冰的几乎都没有了什么人情,但是,臧寒中却在这样的话语口气里,听得出来,这青年人对秦东的感情。莫非这年轻人是秦东的什么亲戚不成?臧寒中一时间忘记了说话,愣愣地看着史进,在心里秦东的身影从记忆中飘荡出来,可是,怎么看都找不到这两人在天地之别的外貌上有什么血缘上的联系。
“告,诉,我!你把秦东怎么了!”
臧寒中被这近似胁迫的腔调从遐想里拉回了现实,似乎突然面对这样一双像是刺穿他五脏六腑的眸子很不适应一般,臧寒中硬生生地吞了口口水。臧寒中喉结微微上下一浮动,说道:“他对你有这么重要么?”
“很重要。”史进看着臧寒中,深深地盯入了他的眸子里。
“他是你什么人,值得你这么在乎他何去何从。”臧寒中此时此刻,不觉得自己再被询问什么,反倒有种莫名的渴望,在冥冥中引领着他,要让他再寻找某个他最陌生的,却是他最想知道的答案,但是,他究竟要问什么,究竟要去寻找什么,臧寒中一时间却心念混沌,连自己也说不明白。
“他是我的兄弟。”
“就这么简单?”臧寒中听着这几乎出乎他意料的回答,心里似乎有些不敢去相信。
史进顿了下,很肯定的说道:“就这么简单。”
臧寒中听到这里,明明觉得自己的快要接近什么了,可是,偏偏又像是断了线索似的,一切又变得毫无头绪起来,他想要去寻找的答案,只有一步之遥,但是,他却觉得自己永远都不可能迈出这一步。
史进看着臧寒中那犹豫又复杂,微微掺杂百千愁苦的面容,长长地叹了口气,换了一副表情,道:“我知道你臧寒中心里鬼的很,到现在都不愿给与别人一点方便。好吧,我现在就拿你的思维、拿你的价值观来和你谈谈。”
臧寒中听着微微抬起了些头来,迟暮的眼神望了史进那光亮的眸子,等着史进下面的话。
“方才你也看到了,你指望吴大人给你儿子臧敖做葬礼,那简直是白日做梦,他们官府是什么样的人,你曾经没少和他们打交道,想必在这点上你比我还明白。没有银子,他会帮你处理后事么,没有银子,他恐怕都不会让我这般随意地和你说话了吧。”史进拿手一指那边渗着血渍的草席,继续说道:“你儿子已经被砍掉了双臂,死无全尸,好在晁盖并非恶人,给你将那两条臂膀一同带了回来,但是,那一领草席裹着,就让官兵当院给你浅浅挖个坑埋了,别说你这宅子埋个死人坏了风水,让你倒霉,就是埋在地下的臧敖也不讲究啊。”
臧寒中听着这话,确实是说到了他的痛处,心头一软不由地又有些老泪纵横。
“你平生都是投机倒把占尽好处,这样吧,我和你也做一笔买卖,你告诉我秦东的下落,我帮你买口棺材将臧敖埋回你臧家的祖坟。你看,这便宜我故意留给你占,你该不会不同意吧?”史进说完,故意撇了一眼那边的草席,转过脸来,又看着臧寒中,史进通过臧寒中的表情,他知道,臧寒中心里是肯的。
果然,臧寒中点了头,但是,他却没有先说出秦东的下落,而是问道:“这样的买卖,我确实不会拒绝,但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臧寒中看着史进,顿了顿,颇有些认真的样子道:“只是因为你们是兄弟?”
史进依旧坚定地点点头。
“时候不早了,又要紧的话快些说完,我这腿啊,累了一天都发麻了。”吴大人站在一边催促着,伸手遮着嘴巴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
史进回身看了眼吴大人,笑道:“马上就好,马上就好。”史进应付了吴大人,便立刻转回头来,收束起笑容来,有些急切地看着臧寒中道:“吴大人等不耐烦了,这买卖做成做不成,就都看你自己的了。”
臧寒中瞧了一眼儿子的尸体,咬咬干瘪的嘴唇道:“好,秦东的下落我可以告诉你,但是,你如何让我相信你会按着你的承诺来做?”
史进看了看臧寒中,都到这个时候了,还要讨价还价。史进面对臧寒中这个问题,着实没有什么更好的理由。史进看着臧寒中一字一句地道:“你现在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了。”说罢,史进便要掉头就走。
臧寒中立刻伸手将史进抓住,近似恳求地道:“好好好,我告诉你,但是你一定要履行你的承诺。”
史进点了头。
臧寒中顿了下,说道:“秦东就埋在别院里,地上有破瓷烂盘的地方,埋的不深……”
史进听着眼眸徒然锁紧,虽然他知道秦东出了事,但是,当下听了却依旧痛心的很。
第二百八十八章 寒鸦一啼泪两行(叁)
臧寒中看着史进那副神色之中有种说不出的悲凉,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是,臧寒中空张了张干瘪的嘴唇,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好了,好了,说的也差不多了吧,都这么一会儿了,走啦,走啦!”吴大人说着便将手一挥,示意臧寒中该乖乖跟着他们走了。
官差授意,此刻也从两边上来,推搡着臧寒中往们外走,臧寒中着急地一面微微挣扎着回头,一面高声地喊道:“你要遵守你的承诺!”
史进看着臧寒中的背影,道:“我答应过的,我一定会做到。”说罢,史进目送着官差和吴大人押着臧寒中离开了臧家,这个偌大的院子里,就只剩下史进一个人。史进虽然不知道臧寒中所言的别院在哪里,但是,他却说了,有一堆破瓷烂盘的地方,史进一个人快步在这臧家例外兜了一圈,终于在前院的另一个门里头通过,来到了一个更多的院子,院子里摆着许多圆桌,红布扑席,上面放着许许多多的菜肴酒肉。只是在这些酒席的上首方向,却有一张破烂的圆桌,四分五裂地散在地上,而在那里,果然有一片破瓷烂盘。这一切看在史进眼里,有种说不出的刺眼。史进看着靠在墙角的有一把铁锹,他三步跃到那边去,拿起来便在将这一片狼藉收拾开来露出了新鲜的泥土。
那些新开挖出来的泥土,要比场院表层的浮土在颜色上要深上一些,这一眼看上去,就能分辨的出,当粗臧寒中究竟挖了一个多大的土坑。史进看着这一片坑,突然停下了手来,将铁锹往一边抛开,也不管那污秽脏了自己衣衫的下摆,史进直接用双手去将浮土抛开,一点点往下挖,果然,渐渐地露出了衣物。再往下挖,拂去上面的尘土,便看见了埋在下面的秦东。
史进将秦东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挪出了深坑,一把扯了那圆桌的红布,将上面的杯盘酒碟都一股脑地甩在了地上,清出了一张桌子,史进将秦东轻轻放在了上面。
此刻的秦东面色煞白,嘴唇隐隐发黑,四肢僵硬,双手都开始有些蜷缩起来了。史进看在眼里,知道秦东是中毒而死,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秦东和他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但是,却性情相投。当初,史进为了救晁盖而入狱,那时候和秦东还不是朋友,争锋相对,唱着的都是对台戏。可是,最后,却还是秦东先识破了史进的身份,也是秦东先放下了恩怨,很是爽快地来投靠史进。有时候,史进也在想,那时候,秦东本来是可以告发他的,将他的真实身份说出来,不但他可以立功,出得了这个监狱,而且朝廷还会赏几百两的悬赏银子。那时候,秦东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想当官便花点银子买一个,也像吴县令这样统管一县百姓,如果不想当官,有这些银子,可足够买一片庄园,盖一个宅子,凭着他在牢里混过的人脉,召集一批人马在县里做强人豪绅,也一样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这两条路也只是史进眼下看到最好的,但是,或许秦东当初想到的要更多一些,可是不管怎样,秦东却放下了冤仇,主动向当时的“对头”所折服。
为什么。史进也在想。或许,这就叫做意气相投,或许,这就是冥冥中注定的。
“大哥,怎么样,秦东呢?”阮小五这时候带着几个晁家的门徒走了过来。
史进从悲戚的回忆中拉回现实,转过头来看着阮小五,随意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见你久久不回,怕有什么需要人手的地方,所以便过来看看。”阮小五说到这里,也走到了史进的面前,一眼看见了横躺在圆桌上死去的秦东,一时语塞半张着嘴吧,说不出半个字来。
史进叹了口气,略带感伤的说道:“千叮咛万嘱咐,终究还是躲不过这一劫,善始却难善终,这就是世间的无奈,多少事多少人都是在快要接近成功目的的时候,折戟沉沙,唉。”史进看着秦东已经无法再睁开的眼睛,继续道:“当初在牢里头救晁盖,秦东识破了我的身份,但是,他却没有去告密,而是投靠到了咱们的旗下。要是当时他告密了,那我和晁盖就必死无疑了,这般说起来,他也算救过我一条命。我答应过他要带他去华阴县去做大事,可是,现在却没办法实现了。”
阮小五听着,也深深叹了口气,道:“秦东要也是个薄利重义的汉子!只可惜了……”阮小五抬起头来,看着史进,问道:“接下来咱们怎么办?”
史进将秦东的尸体横抱起来,对阮小五道:“去买两口上好的棺材,我要厚葬了秦兄。”
阮小五听了一口应下来,道:“好,我这就安排下面人去办。”说着便随着史进一同往外走,可是,刚走了两步,阮小五这才觉得有些疑惑,便又道:“两口棺材?另一口用来干什么?”
史进没有停步,只是说道:“外面还躺着一个臧敖,把他也葬了。”
阮小五似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连忙赶上来问史进道:“这……大哥,他可是臧敖啊,臧家的人,咱们还去给他收尸啊?!”
史进走出了别院,站在前院里,看着那边裹着臧敖死尸的草席子,顿了下,说道:“我方才为了得到秦东的下落,作为交换条件,我答应臧寒中的,虽然,生不是一路人,但是,答应了别人的事,还是要做了的好。你安排下面的人将臧敖埋回他们臧家祖坟就行了。秦东要是能带回华阴县就好了,可是,眼下却办不到了,就请个风水先生,不管花多少钱,都要找个风水宝地,将他好好安葬了。也不知道秦东有什么家里的亲戚没有,五弟,你也差人打听打听,要是有爹娘在世,或者有什么霜妻幼子的,好生料理他们的生活,今后的花销,我史进包了。”
阮小五听了愣了愣神,接着深深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无形间便的愈发坚定踏实起来。
“这些事,就幸苦你了。”史进说罢,抱着秦东的尸体往晁家去了。
当天午后,阮小五买了两口棺材,草草地将臧敖装了,史进特意请了一班人吹着唢呐长笛,一路打着丧白的招魂幡,点着上面写了“晁”字的白灯笼,差晁家的人将臧敖回臧到了臧家的祖坟。这一路上郓城县的百姓都看在了眼里,但对于晁盖来说,才是别有一番滋味流淌在心间。他晓得史进这般做的目的,而结果也正如史进所料想的那样,晁家兴旺臧家破败的消息就像是狂潮一般不需多时便席卷了郓城县的每个角落,而关于晁盖的仁义更成了人们口口相传的话题,没有人说是晁家将臧家打败了,而是,都在赞叹晁家的高尚,而臧家也自然成了“自作孽不可活”的鲜活事例。
晁盖虽然不是贪图名利之人,但是,史进能将事情做得这般漂亮,能够无时不刻地为兄弟着想,当真又一次深深将他所折服。
而在另一边,晁盖也毫不吝啬,腾出了自家宅院来为秦东搭建了灵堂,请了僧人做水陆道场,为秦东安息。史进更是跑前跑后,为秦东将后事办的妥妥当当,更是体面有加。
等到一切都完备,众家兄弟在秦东的灵前焚香做拜之后,忙碌的一天终于告一段落,大家都到了后院里来,晁家的小厮已经张罗了一桌素菜,众人入席草草地吃了。
一直沉默没有说话的史进将白米饭往嘴巴里送了几口,吃着吃着却突然停下来,道:“你们谁知道,一般犯人被带回衙门之后,这一夜会被关在哪里?”
“大哥说的是臧寒中那老狐狸?”阮小二也停下筷子来说道。
阮晓七接过口来道:“像臧寒中这样的老家伙,可是犯得死罪,应该是被关在郓城县的监狱里了吧。”
吴用摇摇头,看着史进说道:“郓城县的监狱不通于别处,他不在城里头,是独立的一个所在,这一下午,那吴狗官估计才高兴的上报府衙请功,一定会将臧家描绘成一个聚众打劫的强人形象,到时候,将臧家当做山匪一般地交送上面去,好体现他的政绩。而当下朝廷又极为重视这些山匪的动向,特别是敢于向朝廷开刀的,吴大人能剿灭抓住,府衙里头也定然兴奋关注的很。这臧寒中,我估摸着会被押送到府衙里去。现在,吴狗官会把他留在衙门里头,决然不会送到监狱里去,那让反倒费了周转,那不是他吴狗官的作风。”
晁盖听着也点点头,道:“教授说的有理,我倒是也略略晓得,在衙门里头,在大堂侧边有一个监押司,里头专门是监押犯人以供提审方便,如果所料不错,臧寒中现在就被关在里头。你若想进去,需要这般走。”说着晁盖沾了些汤水,在桌子上演化了起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 九纹龙暗夜寻仇
【郓城县县衙】“都给我把精神打起来,别给我打瞌睡误了大事!吴大人可是放了话的,这个犯人非同小可,事关吴大人以后的财路官运,大人发达了,你们自然也会跟着沾光,但是,要是把事情搞砸了,吴大人可是要剥了你们的皮,要了你们的命!”一个黑脸的官差一只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另一只手里按着腰里头的朴刀,对着面前的那四个差役训话。
那四个差役一边两个地排在监押司的门口,监押司的门上吊着两个灯笼,明晃晃地照着下面四人低眉顺眼的面孔。这四个差役听了那官差的训话,一个个连连点头,一副很是仍真的模样。
那官差看在眼里,也微微点点头,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道:“这是吴大人抬举你们,今晚认认真真熬一宿,明儿个将他移送府衙,到时候,你们这做差役的苦日子也就算熬出来了。行了,好好干吧!”说罢,便不再看那些差役一眼,转过身子,顾自己去了。
“多谢大人提携!”四个差役木头人似的恭送了那官差离开,一个个红顶子都快弯到了脚尖上,那眸子贼溜溜地切着帽沿子看着那官差的影子终于消失在了转角,四人这才像是渐渐融化似的,松了一大口气,一个个揉揉肩膀伸伸腿,一整骚乱没了方才半点的严谨纪律。
只听其中一个小个子的差役拿手指了指监押司里头,小声嘀咕道:“就这么一个糟老头子,也值得咱们哥几个来守,真是大材小用,杀鸡还用他娘的牛刀。”
“谁说不是呢,我看,就两个人就足够了,我两守前半夜,你两守后半夜,你们看如何?”对面的一个身材略臃肿的差役借机提了一个偷懒的法子,那眼睛往众人脸上一扫而过,等着大家连声应和。
可是,还不等那小个子的差役同意,他身边的一个瘦脸汉子便开口了,道:“那怎么成,要是两个人看守就成,那还派他们两来干什么,吴大人这么安排,我想自然是有他的一定道理的,你们就不要在这里出这般的馊主意,要是坏了事,可是要连累大家的,方才那话你们也听到了,要是……”
“好了,好了,嗦个没完没了,我就奇了怪了,你个大老爷们儿,怎么一张嘴就东拉西扯,这般话多!”那矮个子听得不耐烦,便出言讽刺道。
“什么叫我嗦,我娘儿们,你倒是英雄,那就别想着偷懒,乖乖把这一夜熬过去,也不会掉你一层皮!再说,这事本来就不是闹着玩的,方才你们可是都听着了,他说了,要是出了差错……”
“出什么差错?能有什么差错可出,喂喂喂!”那身材臃肿的差役也打断了他的唠叨,说道:“这里可是县衙门,谁敢来县衙门里头搞事?外头可是有兵丁巡逻的,想进来,可不容易。再说了,臧敖都死了,听说他们臧家的家丁门客,在作案的时候死了一大半,在官差进了臧家的时候,也四下里跑光了,就这么一个糟老头子,你说谁还会来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救他?”
“这……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要是按你的理论,莫非是吴大人的意思错了么?”
“没错,没错,那你就好好睁着眼睛盯着,小心他那惨死的儿子半夜还魂来劫狱!”那身材臃肿的差役笑意中带着满是嘲讽的意思。
矮个差役也接过话头来开他的玩笑,一面说一面手舞足蹈地表演起来,道:“等到午夜时分的时候,那惨白的月色会倒映出你自己的影子,可是,却有一个没有影子浑身是血的人朝你慢慢挪过来,他是这么走着的,然后,在无声无息中在你背后突然伸出手来,将你的心脏就血淋淋地抓了出来。”
“嘘!”那瘦脸差役拿手比在嘴巴前头,全身都不动了,屏气凝神地盯着那边黑黝黝的墙角一带,竖着耳朵像是在听着什么。
大家被他这突然的一声嘘弄得顿时静了,可是,愣了一愣神,那矮个差役和那身材臃肿的一个相视一笑,还不及继续嘲讽那瘦脸差役,就听那差役严肃这一张脸,很是认真地道:“别说话,你们听!”
大家又安静下来,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听。
“你要我们听什么?”站在他对面的另一个头上长了疥疮的差役,沿着他所看的方向,朝那边望了一望。
矮个差役鼻子一哼,笑了,满是嘲讽的口气说道:“能有什么听得,装神弄鬼,还真以为他死了的儿子会来救他啊,切!”
“不是,我刚才明明听到有脚步声的。”那瘦脸的差役争辩道。
“脚步声?哪有人啊,这院子里头,加上那糟老头在内,也就五个人,这大晚上的,谁会在衙门里走动,没有人的,保准你是听差了。”
瘦脸差役看着身材臃肿的那一个,眼神中都是千真万确的声色,说道:“可是,我方才真的是听到了,谁稀罕骗你。”
“刚才你听到没有?”那身材臃肿的那个官差没有理会他,反而是看着那矮个差役和那头上长了疥疮的差役问道。
两个差役相互看了一眼,都摇了摇头。
身材臃肿的差役听着这回答满意的笑了,像是又抓到了对方什么笑料似的,道:“就你耳朵灵,我们什么都没听到,要不你去走一朝,给咱们将那藏在墙角黑漆里的人拽出来看看?”
“喏!”那矮个差役将监押司门上的一盏灯笼从支架上取下来,往前面一伸,送到了那瘦脸差役的面前,道:“喏,你去看看!”
“我?”那瘦脸差役鬼使神差地将那递过来的灯笼接在手里,可是,看了一眼那边黑漆漆的墙角,却又顿时心生悔意,说道:“我……我不去。”
“怎么,方才叫嚷着要尽职尽责的人是你,现在怎么倒偷起懒来了。”
“这和那不是一回事。”瘦脸差役也说不上为什么,现在要他一个人走到那几十步开外的那高墙阴影下头去看看,他还真的有些不情不愿,这感觉就像是被人当傻子一样戏耍一般,滋味很不爽。
那矮个差役瞧他没有去的意思,便打趣起来,学着他方才的口音调侃道:“你可别想着偷懒,乖乖提着灯笼去走巡查一趟,也不会掉你一层皮!再说,这事本来就不是闹着玩的,方才你可是都听着了,上面交代了,要是出了差错,那吴大人可是要拔你一层皮,最后还要要了咱们的命的。”
瘦脸差役一听他这话,知道是拿自己方才的话套着来戏耍他的,一时间脸色有些沉了。而这时候,那身材臃肿的官差笑了笑罢了,又火上浇油地道:“快别说了,他胆子小,当年上山远远瞧见了狼还尿了一裤子,你指望他去那便看看,笑话。”
“行了!行了!”瘦脸差役听到这里,特别是那厮将他以前的糗事都抖落出来,脸上可是就挂不住了,当下打住了那厮的话头,手里紧紧抓住了那灯笼的巴子,道:“过去看看就看看,又什么了不起的,我不去,又不是怕了!”
“那就走走!”
“走走就走走!”那瘦脸差役一手将那灯笼攥在手里,一手紧紧按着那腰里的朴刀,在心里暗暗给自己壮了壮胆子便迈开步子朝这那边高墙的方向去了。
那边走的是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这边的三个人却看得暗自偷笑。可就在三人在这边捂着嘴偷乐的时候,那矮个差役却突然瞧见打在那瘦脸官差手里的灯笼突然没了火光,而那瘦脸官差的背影也顿时淹没在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这边的三个差役先是看着愣了下神,接着那身材臃肿的差役僵硬的脸上开始又融化起来,笑着道:“这厮,方才咱们说他胆小,心里恼了,就来和咱们开这玩笑,咱们索性沉住气,别理他,看他一会儿在墙脚下猫累了,灰溜溜地回来。”
那矮个差役也跟着笑了两声,但是,却没有了方才笑的自然。
头上长着疥疮的差役却不觉得是这么回事,往前走了两步,冲着那边叫道:“王五!王五!”
没有人答应,那漆黑的墙底下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搞什么名堂……”那矮个差役也心里起了疑心。
“甭管他,他就爱这样,由他去,他为的就是让你们好奇,然后突然跳出来吓唬吓唬你,不信,你就看着。”那臃肿的差役压低了声音,像是在告诉矮个差役什么秘密似的,心里为自己了解那瘦脸差役很是得意。
头上长着疥疮的差役没有理会他两,只是心里却对这突然消失的人产生了怀疑,将刀抽出来,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朝着那边挪步过去。
“至于么?!”那臃肿的差役看着有一个将玩笑当真了的人,不由地哂笑起来,道:“这年头,勤快的人还真不少,傻气。”说着斜着眼看着那人拿着刀一步一步走进了黑暗里,直到整个人被黑暗所吞噬,再也看不到了,那人却再也没有再出来……
第二百九十章 九纹龙暗夜寻仇(贰)
“这是什么意思?”那矮个子的差役有点担心起来了,那眼直勾勾地望着方才头上有疥疮差役消失的那片黑暗,眼皮子抬得高高的,眨也不敢眨一眼。生怕一瞬间错过了什么,而出了什么更为可怕的事情,矮个子差役拿手悄悄地碰了碰那身材臃肿的差役,压低声音说道:“你说,会不会是真的有什么事啊。”
那身材臃肿的差役也不敢说话了,方才他还以为是那瘦脸差役开玩笑的,但是,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却让他心里彻底没了底子,方才还挂在脸上的嘲讽,登时像是结了一层看不见的寒冰似的,凝结在了他自己的脸上,尴尬的、紧张的说不出半个字来。
“赵六!赵六!”那矮个子的差役见瘦脸差役现在没有话说,当下便朝着那边伸着脖子叫喊了两声,可是,那边却像是一潭死水一般,静的没有一丝一点的动静。
“这可不对劲啊,怎么办,这不会是他妈的真的遇上邪了吧。”矮个子差役见瘦脸差役一直不吭声,不知道他是心里在想什么还是已经被吓傻了,但是,他却怎么也沉不住气了,当下一个劲地往那瘦脸差役那边挪。
直到两人挤在一起,瘦脸的差役才吐出一句话来,微微有些哆嗦地自己给自己壮胆,道:“没,没事的,一定是王五干,干的。”说罢,他朝着那边黑漆漆的地方畏畏缩缩地喊道:“王五,出,出来吧!你,你再这么下去,这玩,玩笑可就开大发了。”
那边粘稠的黑暗中没有任何的答应。
矮个子的差役看着看着,偷偷拉拉瘦脸差役的衣角,道:“我看,这事可有些不对头,这事邪乎啊!咱们要不喊人过来吧!”
瘦脸听了当下提高了嗓子朝着那边叫道:“王五!赵六!你们别搞怪了,要是再不出来,我们可是要喊人来了,到时候,吴大人责问起来,那所有的责任可是都在你们的身上啊!”
时间在此时像是静止了,一点一滴都响应这这两人胸腔里的心跳,仿佛每一下脉搏都深深的打击在他们的心底,仿佛让他们的恐惧越来越肆虐地占据了整个心神。
就在那胖子正要张口喊人的时候,突然,那边墙角处隐隐传来一声干咳。
这个声音顿时将两个人吓了一跳,也将两个人的目光都像是铁砧遇到磁铁一般,瞬间吸引了过去。可就在两人扭头看向那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起来放在搜寻方才那干咳生源的时候,突然头顶上门口的那唯一的一盏灯笼在“噗!”的一声轻响下顿时灭了。
这时候,黑暗就像是一个神秘又可怕的怪兽,张开贪婪的尖牙利齿将两人瞬间吞噬在一片无边的黑暗之中,没有一点的挣扎,也没有一丝声响。这样的一个无形的怪兽,就像是囫囵将两人吞了下去,这般无声无息,波澜不惊,连咀嚼都似乎成了多余的姿态。
在监押房里的臧寒中双手双脚都被束缚在生铁打就的一副拷链上,锁在墙壁的铁环里,全身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目光涣散地已经失去了往日那烁烁摄人的光彩,因为他知道臧家跨了,连他自己都是命在旦夕,整个人就颓废地已经像是丢了魂似的行尸走肉,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外面的动静。起初那些差役那他的悲惨来玩笑取乐的时候,那些他儿子臧敖的那些词句变得成了敏感的所在,每一个字都像是针刺般落在了他的心底。可是,渐渐地外头再也没有了开玩笑的嬉笑,反而是那些杂音都消失了,最后连一点声音都消失的无影无踪的时候,一动不动的臧寒中却身子一颤,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微微地抬起头来,在一片漆黑中,盯着感知中似乎是门的那个方向。虽然他知道臧家已经不会有什么人来救他了,更不会有什么门徒刀客犯得着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救他出去,但是,臧寒中却鬼使神差地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不相信什么奇迹,但是,他却不可否认,在心里强烈地期待这意外的发生。
就在他觉得一切都是幻觉的时候,果然,一串钥匙的叮铃声响首先打破了寂静的时候,那厚重的监押房门也随之吱拗一声被人推开了。臧寒中的呼吸瞬时屏住了,心里狂跳着,迎接着他自己期盼的奇迹,期盼着它峰回路转的命运。
可是,就在这充满希望的一刻瞬息之间如白驹过隙般一闪而过,在那一盏灯笼后面,臧寒中看到了一个身材精干的少年,那少年向里头走了两步,将灯笼朝着臧寒中的方向照着,那一双黑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此刻拷在墙壁上动弹不得的臧寒中,微微地点了点头,像是对上了号似的,确认完毕。
臧寒中看了那少年的模样,虽然,他看着很是眼生,几乎可以说没有在郓城县的地面上见过这样的一个少年,现在更不晓得这是谁家的一个后生,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绝对不是官府的人,而且这一身漆黑的夜行衣也知足晓得是直奔着他来的。
心里有些兴奋起来的臧寒中不等那人说话,就有些沉不住气地迫切问道:“你是来救我的,是不是?”
那少年点点头,操着一口略带笑意的口吻,说道:“冒着这么大的险,你以为就是来看看你不成?呵呵,自然是来帮你从这煎熬里解脱出来。”
臧寒中从那少年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些欢喜的成分,当下心情也不知怎的变得不那么糟糕了,像是看到了希冀一般地,双眼闪出了求生的光芒,他将双手往那少年面前一摊,说道:“快些将这打开,你有钥匙吧!”
那少年没有动手将他手链脚链打开的意思,而是,饶有兴趣地看了看那套在臧寒中手上的铁链,说道:“不错,不错……”
臧寒中听着心里有些糊涂了,便看着那少年好奇的样子说道:“不错什么?”
“呵呵,我看着这副铐子就是为你量身打造了,不错,配的上你,很合适,呵呵。”说着那少年有些天真无邪地笑了。
臧寒中一瞧面前这后生还和一个孩子似的,孩子气十足,这心里就有些暗暗焦急起来了,自从今日这一败,让臧寒中这狡猾的老狐狸变得愈发谨慎起来,当下,愣了愣神便急着催促那少年道:“现在不是玩的时候,现在还不赶紧走,在这衙门里头,拖得时间越长意外就越多,到时候想走就走不了了。”臧寒中说道这里,见那少年依旧一动不动,似乎那神情有些不对头,这时候,警觉的臧寒中这才觉得这气氛有些诡异起来,往后退了一退,后背贴在墙角上再也没有退路的时候,看着那少年有些怀疑地道:“不对……不对,莫非,你不是来救我的。”
“说的对。”另一个声音在这个时候从那少年身后的黑暗中响了起来。
臧寒中心里一紧,那一双眸子汇聚着全身的精力,看着一个后生从那少年的背后走了出来。
“啊!是你!”臧寒中借着少年手里灯笼的灯火勉强看清了那人的面目,臧寒中说不出现在自己的感觉,只是觉得全身的温度都变得沉重起来,像是铅块一般地沿着全身的经脉往脚下沉。
“没错是我。”史进轻描淡写地一句话。
“你来干什么?我们不是都说清楚了么,莫非,你没有找到秦东,还是,还是你变卦了,没有埋我儿子?”臧寒中听出了史进口中的不详之感,一种莫名的恐惧笼罩了他的全身,让一世精明的臧寒中,在这一刻变得思维混乱起来,一时间口不择言,整个人都开始不由自主的微微颤抖。
史进没有理会臧寒中的那些废话,而是淡淡说了一句:“送你上路。”说着便一步一步地靠近了臧寒中。
“你,你,你是来报仇的?!”臧寒中看着史进那没有表情的面孔,像是看到了一个死亡般恐惧,微微地缩了缩脖子,胡言乱语起来,道:“不要,求求你别杀我,不要,不……”
臧寒中没有说完,只觉得有一个闪亮的东西从史进的衣袖里抽了出来,在他面前闪亮地晃了一下,一腔热血就争先恐后地从脖颈的那碗口大的创伤处喷涌了出来。
史进拿着那把匕首,挑起了臧寒中落在地上的人头,深深地唤了口气,从背后抽出一个不大的黑袋子来,将臧寒中的人头装进去,别在后腰上,将那匕首收起来,转过身看着身旁的时迁,轻轻一点头,道:“秦东的仇报了,郓城县里的恩仇也算是了解了,此地不宜久留,走吧。”
时迁像是还没有耍够似的,还想再这里县衙里头折腾折腾,但是,现在一看史进那副认真的脸色,便强制收束住贪玩的心,将那灯笼往那监押房里的木桌下一扔,放了一把火,就跟在史进的身边,两个人迅速地消失在了监押房外那片漆黑的墙角。
第二百九十一章 黄泉之路送狗官
史进和时迁一路顺畅无阻地回到了晁家,将臧寒中的脑袋用盛满石灰的木匣子装了,外头包上一层黄纸,便由史进端端正正地放在了秦东的灵位前头。
史进烧了一炷香插在灵桌的香炉上,在那袅袅青烟腾腾而起之中,史进双眼有些暗淡下来,看着秦东的灵位,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秦兄,你在郓城县监狱里头,就被打入过死牢,那时候,我真的以为你会死,所以,我离开郓城县监狱的时候,我在心里暗暗发誓,我会替你报仇。可是,世事弄人,阴差阳错地你没有被那些狗官差役所迫害,却反倒着了臧寒中这头贼的道。今天,我给你将他的人头带来了,臧家这就此彻彻底底地破灭了,也算我给你报了这杀身之仇。”说到这里,史进从袖中抽出一支寒光闪闪的匕首来,继续说道:“这支匕首,是我在你尸体旁的泥土中找到的。我记得你说过,这是臧寒中送给你的,就是那支要杀害晁盖用的匕首,你本来是要丢掉的,可是,用的顺手,所以你就将它留在了身边,我今天用了用,确实不错,锋利的很,刀口极快。我用它来为你报仇,臧寒中自己死在了自己当初送出去的匕首上,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命运的讽刺和捉弄,但是,不管怎样,我现在还给你。”说罢,史进恭恭敬敬地将匕首在衣袖上抹干净,横放在了那报了黄纸的木匣子上。
“其实,我来不只是为了拉拢郓城县这边的豪杰英雄的力量,更多的,我是为了一件大事,我本打算着,将臧家铲除之后,便要告诉你,可是,却没想到,再也没了机会。你一直想跟我会华阴县,可是,你要原谅大哥,眼下没法将你带回去了,大哥你给着了一处好风水的地,好好歇了吧。”说罢,史进冲着秦东的灵牌做了一拜,迈着沉重的步子,一点一点退出了灵堂去。
就在这深更半夜的时候,在晁家后院的书房里,却亮着一盏灯。大家都聚在一起,全然没有半点睡意。等史进推门进来,一个个都站起来相迎,显然是等了多时了。
“大哥,你可回来了,大家就等你了。”阮小二一面说,一面搬了一个凳子过来,放在了圆桌的上首,请史进坐了。
“方才我们都听时迁兄弟说了,这下,那吴狗官的如意算盘就又碎了,真不晓得,等他察觉了那副驴脸又会拉到多长。”晁盖说着,心里就自然而然地想到了那吴大人气急败坏的脸色,和大家一同开口笑了。
“臧寒中这回死了,臧家就彻底的灭了门,不但,秦东可以安息了,就是咱们也都可以安心了。只是,到有点担心,咱们断了这吴狗官的升官邀功之路,这吴狗官会不会怀疑到咱们的头上来。几番斗下来,好不容易铲除了臧家这样一块障碍,就怕这吴狗官这时候自不量力参合进来,那可就又得费些周折了,何况,那边已经有些消息了,只怕也就不过十几天的模样,要是耽搁了那可就因小失大了。”史进很是认真地说了。
虽然阮氏三雄不晓得史进所言的“那边”是哪边,更不晓得史进怕什么“小”,要去做什么“大”,但是,吴用却猜到了三分,而晁盖更是心知肚明,当下便听着接过了话头来,说道:“怀疑,吴狗官肯定是要怀疑的,这个风尖lang口上,也只有咱们的嫌疑最大,可是,臧寒中不死我不安心,秦东那边的愁也必须要报的。臧寒中临死前就放下话来,说臧家一倒,吴狗官就可以集中力量对付我晁家了,其实,我知道这就是明摆着的事。躲是躲不过的,可是,却也不能误了大事,咱们还是及早想个对策为好。”
“大哥,不能耽误什么大事啊?”阮小七忍不住了,看着史进小声问道。
史进还不及开口解释,吴用便摇着羽扇笑了,一脸内涵的模样说道:“呵呵,我曾经也和你们点拨过,不是有一套富贵要取么,收拾臧家只不过是咱们刚刚开始,后面的正事还没干呢!”
“这几天就全心全意收拾臧寒中了,倒把这事差点给忘了,你是说,生”阮小二顿时明白了。
“嘘!”晁盖听见阮小二要将这般敏感的词说出来,当即打断,说道:“心里明白就好,不必说出来了。”
“当下,时迁那边打探到了些消息,只是,咱们扳倒了臧寒中,这里的事情还不算完,吴狗官是个麻烦,现在要是不除掉,咱们就不能放开手脚去做了。”史进说着分析道。
众人听着皆是点头。
“大哥,这个残局,你就不必操心了,我现在就换了衣服再走一遭便是了,保准明天天亮,咱们的后顾之忧都统统消散。”时迁拍着胸脯打了保证。
史进微微偏过头来,看着时迁问道:“你打算怎么办?别忙着动手,先说来听听。”
时迁一咧嘴角笑了,道:“至于怎么办,其实,我还没有想好,不过,那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只要我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县衙门的后院里去,将吴狗官做了就行,至于怎么个做法,那就是到时候再看了,一刀剁了也行,用他枕边的枕巾勒死他也行,这些到时候看怎么顺手我再怎么来,总之,就靠着我这身功夫,保准要了他的命。”时迁说完目光一扫看着大家的脸上所表现出来的意思。
“我看这个就挺好嘛,又省事,明儿个起来,有差役发现臧寒中没了头,着着急急去报告那吴狗官的时候,发现吴狗官也死了,到时候,满郓城县才要传的沸沸扬扬,拍手称快咧。”阮小五听得一时也有些兴奋起来。
吴用却摇摇头,摇了摇手里的羽扇,一字一句清清丽丽地说道:“时迁兄弟的想法不错,先下手为强,这吴狗官迟早都是应该废掉的,他死了,那郓城县里就真的在没有什么羁绊了,咱们的后顾之忧解除,就可以集中精神来做正经事了。只是,吴狗官却不能这般死了,死的太离奇,府衙里头会派人下来查的,必定会和臧寒中被杀,这两件事牵连在一起,到时候,他们自然而然会将注意力放在晁家的身上,咱们那岂不是惹祸上身。所以,这般的做法说说无妨,但是,却做不得。”
“吴学究说的有道理,吴大人必须死,但是,却不能这般死了。”史进点着头同意吴用的看法。
“那,他该怎么死才算是自然呢?”时迁有些不明白了,睁大眼睛看着吴用,等着看着这位智多星能想出什么高超的法子。
吴用捋了捋下巴下的那一小把须髯,沉思了片刻,说道:“要是能让府衙派下来的人觉得,吴狗官是自寻死路,而且最好是能再另外查出些吴狗官的案子来,那可就是最好不过的了。到时候,官府的人热火朝天的埋头查他们的,咱们就可以置之事外来做咱们的事情了,等到府衙经过朝廷户部批示调来新官,这前前后后半个月的时间,咱们也就将大事办妥,早就另谋高就了。”
晁盖听着觉得这般的设想很是不错,事事都恰到好处,可是,要有这般的好事,那吴狗官究竟该有怎样的一个死法,才能让这一切都水到渠成呢?这不只是晁盖心里所想的问题,在场的众人都不由地想到这里。大家都不开口,只是拿眼静静地看着吴用。因为大家知道,既然吴用这般说了,那在吴用的脑子里一定会有他的一份蓝图。
吴用顿了顿,说道:“这事要想办成,说难不难,可是,咱要说它简单,这恐怕却也不是那般简单。”
“吴教授,你心里就别存那么多顾忌了,就是再难,咱兄弟也都敢替你去搞定,你就直说,咱们该怎么办吧。”阮小二快言快语地说了,大家都点了点头。
吴用看着便也不再买官子,抿了嘴皮子道:“我之所以说简单,那是因为,只要我们放一把火,将这吴大人烧死了就行。可是,这次却不是那般简单地将吴狗官烧死,这里头讲究起来,就是我所言的麻烦。”
“不……不太懂。”时迁挠了挠头,眨着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吴用。
吴用继续解释道:“时迁兄可能被我搅糊涂了,我想你心里一定是想着趁着那吴狗官睡着,在他的房子四下里放起火来,让他烧死在这里头。”
“没错,我就是这般想的,我觉得,这倒不是什么难事。”时迁说着看了一圈大家那一张张和他一样不太明白的表情,转向了吴用。
“我的想法不是这般的样子,我们不在他的就寝的房子里下手,我们要点别的房子,而让他自己跑进火海里去,这般才能达到我方才所言的所有效果。”
吴用说完,大家的表情都凝结在了脸上,幸好大家都了解吴用,如果这话是从别人口里说出来,那么大家一定会觉得这个人疯了……
第二百九十二章 黄泉之路送狗官(贰)
“什……什么?”
“对,你没有听错,我的意思就是要吴狗官自己进了那火海中去,这样府衙派下人来,才不会望故意谋杀上去想,也就更不会怀疑到咱们的身上。”吴用说着便一招手,将大家凑到了一处,说道:“咱们只需要这般……这般……便好”
吴用将自己的想法详详细细地说了与大家听,众人听着连连点头,心里愈发佩服吴学究的过人才智。
吴学究此时并没有急于让众人动手,而是,继续说道:“吴狗官的得力助手魏都头死了,县衙原来的一些差役也在那一战中被臧寒中杀了。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其实,晁兄那天去说服吴狗官将自己的人送上去当炮灰,为的就是给以后铲除他开出一条方便之路吧。”
晁盖听了含着笑,看看史进,又转向吴用说道:“没错,我和史兄原来就没打算放过吴狗官,和他玩腻了,就算不是为咱们开出一条道来,也该为百姓们扫扫这些害虫。”
“现在衙门里的差役相比原来,可谓少了大半,那狗官动作到不慢,听外头传着的消息来看,是这狗官又招兵买马,吸纳了一批人进到了官府来为他所用,不过,这些人对官府的诸多事宜都很是陌生,没有什么组织纪律意识,咱们下手确实是方便了不少。”吴用说罢,顿了下。
时迁借着口道:“怪不得,我和大哥去的时候看见那些官差一个个都不怎么精干,原来都是些临时上场的角儿,怪不得没有半点警惕,巡逻的差役看着人多,漏洞却大,那些看守的官差就更别说了,被我三下两下就耍的他们团团转。”说道这里时迁笑了,道:“这番去了,要是点起火来,那帮兔崽子还不知道又会出些什么洋相。”
“现在还不是高兴的时候,虽然衙门的官差九成都是新兵,但是,大家或略了一点,那就是在这衙门里却还有两个人,因为与吴狗官不是那么投机,所以侥幸免于一劫,这两人现在还在官府里头,没有了魏都头,这两人就当上了二把手,现在官府上下的调遣差役安保都是由他两人来负责。而这两人却也恰好是这衙门里最有本事的一个,我们得设法将这两人控制住,那么这衙门里就可以任由咱们安全往来了。”吴用说着,那队剑眉稍稍一紧,那样子很是认真。
“你说的,莫非是雷横和朱仝?”晁盖看着吴用问道。
吴用点点头,道:“没错,插翅虎雷横和美髯公朱仝,在郓城县里头也是两个好汉子,他们的本事哪个都比原来那魏都头强个不止十倍,可是,他们却不如魏都头那般会说话,对吴狗官也很是不齿,所以,一直被打压着没有什么重用。但,现在吴狗官手下缺人,这两人就不得不暂时提拔上来。眼下,我担心的就是这两人。”
“这个无需担心,吴教授你有所不知,这两人都是我的好友,先前我陷入大牢里,也是他们帮我的忙,说起来,史兄和他们也又一面之交,也算有些交情。这样,我现在就去和他们说了,保准没有不愿意的。”晁盖拍着胸脯说着,阮氏三雄随着吴学究一同皱起来的眉头顿时松了下来,脸上又轻松了许多。
吴用摇摇羽扇,点点头,想了一下,却又摇摇头,道:“有交情是好的,只是,现在你去找他们却不好找,深更半夜,惹人怀疑,再说,他们都是衙门的人,你这般一来,只会为以后埋下隐患。”
“那教授的意思是将这两个人调开?”史进这时候插了一嘴。
吴用点了下头,接着这话说道:“晁兄,既然你和他们相熟,那此番还需要你也亲自跑一趟。时迁兄弟轻功好,此番入府都要靠你了,你就先潜入进去做内应,解决了路上的哨卡和巡逻,接应阮氏三兄弟进去,你们四人相互照应,按着计划先前我所说的计划行事,这是不变的,现在就需要晁兄和史大哥也去走一遭,等时迁兄弟发了信号与你们,你们按着时迁兄弟的指引方向将朱仝和雷横引开便好,这样群龙无首,县衙里才会乱成一团,没有人接应吴狗官,到时候,事情必成。”
“好!”众人听着计划周密了异口同声一同欢喜地叫好。吴用却没有大意从前到后将计划又为大家理顺了一遍,看看天色已经到了三更的模样,时辰不早了,离天亮也就两个时辰不到了,时间很紧,大家便一同出来,各自备好了东西,一同向着县衙的方向去了。
【郓城县县衙】三更天,夜空无月,天际被厚重的阴影遮蔽了起来,半点星光都没有显露出来,这月黑风高之际,正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时迁再次悄无声息地从县衙的侧墙上跃了过来,看着县衙里头静悄悄地样子,显然到现在都没有人发现监押司里头,臧寒中早就死了的事。可见当今的县衙当真是今非昔比,那狗县令当初也不知道是被晁盖怎么厉害的嘴皮子所打动,做了这般一个愚蠢到这般一个地步,他一定没有想到吧,自己看着那些诱人的好处的时候,以为只不过是拿差役的命去换,去没有料到,那时自己的一念之差就是为他自己今日埋下了祸根。
时迁想着不由地嘴角咧起一个嘲弄的弧度,沿着黑漆的墙角一路摸了进去。走不过几步,时迁猛然间顿住了脚,在那个转角之外的那道小门旁站着两个官差,两人打着灯笼,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靠在墙上,时迁看他们那样子就知道,他们头一回干这个,趁着没人纠察,不好好站岗,靠在墙上偷懒呢。当下时迁躲在暗处,捡了一块半大不小的石头,朝着两一头的墙上丢了过去。
咣!
“谁!”一个官差被这声音惊醒过来,那张睡意朦胧的眼睛徒然撑地大大的,看着四下里。
里一个官差听着他的声音,也顿时醒了大半,身子笔挺地站好,一副认真地不能再认真的模样在站岗,就这般直挺挺地站了片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才又松懈下来,四下里看看,伸手捂捂嘴巴大大地打了一个哈欠,对着那官差说道:“我还以为大人来了呢,吓死我了。”
“不对,我刚才听到那边有动静,我去看看。”说着那人便打着灯笼往那边的墙角去了。
留下的这个官差紧紧领口,望着那人的背影道:“有什么好看的,说不准是老鼠啥的,大惊小怪。”这话刚说道这里,突然脖颈猛然一紧,像是被什么从后面勒住了咽喉,他想挣扎却从背后伸出一只臂膀来,横着将他的两臂束缚在了身侧动弹不得,他看着和自己搭档的官差一直还再往前走,并没有察觉到他此刻正陷入生死攸关之中,他惊恐地快要将眼眸撑裂了,可是,莫说一点声音想发出去,就是一丝气息都吸不进来,而意识也在这心跳越来急促的缺氧之下,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先前的官差打着灯笼此刻也走到了那片黑暗的墙角下,拿着灯笼看了看,四下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想必真的就是老鼠什么的吧。那差役切地一声又摇了摇头,正当他要转身的时候,突然一个黑影贴着他的身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差役还不及叫一声,时迁便双手已经迅速地抓住那差役的头,猛然朝一边一扭,咔嚓一声,脖子便应声断了,那差役身子一软瘫在了时迁的身上。
跟着史进这夜袭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的时迁对于这些事情可以说是手到禽来。面对这些半斤八两的水货,时迁更是玩的起兴,轻轻松松解决掉两个,将衣服剥下来,把人丢在了一处黑漆漆的墙角下。时迁拿着那两件衣裳丢过墙头,只听的那边猫头鹰叫了两声,时迁就晓得,史进和晁盖已经接上了。
时迁第一件事情完了,清理了这附近的两个差役,便顺着一处内墙悄悄地跃上了墙头,瞬息间沿着顶端快走几步,便潜伏上了一处房顶,时迁四下里听着没有什么脚步声,断定没有巡逻兵过来,便立刻“归不归,归不归”地鸟叫了两声。只听的那边墙角下悉悉索索地细微嘈杂过后,阮氏三雄也被墙那边的史进和晁盖搭着人梯将他们送了进来。
现在第一波要进来的人都进来了,就该按着吴学究所设定的下一步走了。时迁沿着房顶继续按着晁盖之前所演示的县衙地图往里头走,凭借着他在上面视野相对开阔的优势,指挥着阮氏三兄弟轻而易举地就避过了巡逻的官差,一路往里头进发。
就在进了二门的时候,时迁越过了一道甬道,当他一脚落在了对面的房顶上时,习以为常的时迁却没想到恰好踩到了一块残瓦,那是匠人当初修造时大意所致,本来应该更换,只是一时懒了,便就那么留在了屋顶上,却不想此刻却偏偏让时迁一脚踩上。
那残瓦顿时坠落下去,砸在了屋子,地一声脆响惊起了四下里执勤的差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