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浓烟四起闹赌馆
阮小五和阮晓七一前一后进了进宝赌馆,里头早就有瘾大的赌鬼围了几摊在各个赌阁里头。阮小五暗暗与阮小七对了个眼神,两人便分头按着原先的计划进了两便最靠边的赌阁里头。
“押多赢多,押少赢少!下注咯,下注咯!”坐庄的小后生在那大宽桌子的一头高高吆喝起来。
阮小五挤开众人在大桌的一角坐了下来,很不雅地故意将左脚往条凳上一放,惹得身旁那衣着光鲜的胖子眉头微微一簇,身子往一边挪了挪,拍了拍曾在衣裳上的脚底泥,心里不爽正要开骂,可是,抬眼一瞧阮小五胸前纹着的那只青悠悠的狼头,再瞧阮小五这彪悍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什么好惹的主,于是,将狠狠憋了口气,没有吐出半个不爽来。
阮小五就根本没有将他当回事,只是,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来,往那桌面上写着的大字上一顿,便摆出一副大爷的摸样来,仿佛是财神在世,一切都子掌握之中的模样。其实,阮小五这趟来就没把输赢当回事,平时好赌那是平时,但是阮小五有个好处,那就是该做什么的时候就是做什么,很是专注,现在阮小五只不过是玩玩银子“佯赌”,实质在他心里还装着大事,那一双眼睛看似逍遥自在,实则是用眼中的余光暗中游离在侧旁的那条过道之中。通过来往的频率来分辨哪些是臧家安排看场子的人,并在心里将这些人的模样一一作了标记。
“下好了,那就——走!”那坐庄的后生在众多赌徒下注以后便开了局。
一对塞子在对扣的海碗里骨溜骨溜地转起来,那后生上下翻腾了一阵子,大喝一声:“开——!”便将海碗突然分开两个,倒扣在了桌面上,在众人瞩目之下缓缓地将酒碗揭开。
“大——!”那庄家报出了结果,众人有喜有悲,一通喧闹。
阮小五没想到今儿个走了运气,在那后生开下一桩的时候,毫不犹豫立刻“连本带利”都压在了“大”上,而余光又盯起了过道上的动静。过不多时,庄家将结果一开,果然又是一个大。正所谓,押多赢多,押少赢少,这下阮小五赢了的可就多了,而他自己也微微有些吃惊。在下一局开始后,毫不犹豫,依旧将所有银子推在了大的上面,这下,可让在场的人都微微侧目了,那些赌客也纷纷将银子抛向了大。
庄家摇起骰子来,将海碗再往桌上这么一扣,众人的眼巴巴地看着那结果,庄家往开一揭,嚯,又是一个大!
这些阮小五可就有点兴奋了,而周围的赌徒更是兴奋了。可是阮小五终究没有被这些银子所迷惑了心智,这次来不是为了赢银子的,而是来收场子的,把赌场拿回来,那才是最重要的事,于是,阮小五显得很是轻松,没有一丝的心理包袱,本着一种输赢勿怪的心态,将银子又全部推到了大的那边,愣是将那个大大的黑漆“大”字都全部严严实实地盖上。
众多赌徒一瞧这行情,有些人觉得这汉子有一股富贵之气,只怕暗中如有神助,于是也狠狠地往大上投了银子,还有一部分人并不信邪,觉得这一连三个大,怎么也不会再大下去,越往后,这小的可能越大,于是,一批人像是看到谜底一样,都投了小。
庄家也很期待这次的结果,可是,等那海碗再揭开,众人就傻眼了,又是一个“大”!
庄家有点怀疑地看看自己的双手,生生对自己的有了疑问。而这次下注之时,就毫无意外,一边倒地投了大,庄家看着有些头皮发麻,不禁有些紧张起来。那汉子滚雪球一般的银子,都又压在这里,在加上跟风般的一边倒,要是结果开出一个大来,倒贴的可是赌馆啊。坐庄的后生有些紧张起来,等将那结果揭开的时候,背上的冷汗才像蛇一般,一条条的滑溜下来。
毫无意外,又是一个“大”。
庄家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滴,偷偷拿眼瞧了瞧坐在角上的汉子,只见那汉子此刻却不甚在意,而是将所有银子依旧往大字上一推,就抱着腿,偷偷拿眼瞧着过道。
庄家心里有些奇怪,但是,细细这么一想,就觉得分外可疑了,那后生一面继续着赌局,一面暗中拉动了藏在桌下的机关。不晓得多久,那东厢房值班的臧家门徒就会来“帮个手”。
可是,还不等臧家的门徒来,只见一个有一个粗大的汉子到了这边,有意无意地撞了一下坐在角上的汉子,那汉子便赌过这句就收拾了银子往背上一背退了出去。可是,说来也怪,自打他走了以后,赌徒再去买大就没是十赌九输。
阮小二瞧见约定的暗号,便进了赌馆来,叫了阮小七和阮小五,三个人便相互来开两步远的距离,往过道里走。阮小五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向里走了几步,突然一步跨到了一个迈着散步的汉子身边,抬手在后颈上就是一磕,那人来不及哼一声都软在了地上,另外一个汉子瞅见了,刚要叫喊,阮小七也及时出现,将手封住那汉子的口,用力一扭,脖颈就被拧断,悄无声息地躺下了。
这前头的两个人刚放展,那边暗哨就有了警觉,可是,还不等他们动作,阮小五和阮小七配合的如影随形,迅速将其余的暗哨秒杀在过道里,并将尸体就近丢在了过道两侧的小偏房中。
两兄弟在这边悄无声息地扫清了前往二楼账房的路,那边,阮小二就用秦东事先埋好的硫磺等物,用火折子一引顿时将起烟的茅草点了起来。顿时间,浓烟滚滚而起,阮小二当即在满是浓烟的赌馆大院里四下叫嚷起来:“着火啦,大家快跑啊!”这一声喊,把那些执迷于钱眼里的赌徒喊醒了,各个都晓得命最值钱的真理,顿时疯抢了银子便豁了命地拥挤着直往外面狂奔,一时间践踏踩伤者数不胜数。
其实,臧寒中就担心过晁家回来寻仇,特意在安排了众多庄客在四下里,一旦发生火患纠纷都有预先的对策,可以这么说,臧寒中用他那棵害人的鬼精脑子,唯一一次用在了预防的策略上,几乎上将他能想到的都做了详细的部署和安排,用他的话来说那就是万无一失。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偏偏是漏了一点。他万万没哟想到,重金收买过来的秦东,却作为内应早一步将他安排的人手随便找了一个堂而皇之的理由调开了。
而此刻的秦东为了配合晁家的人行动,立刻号令前院里看场子的兄弟们往大院里来维持稳定秩序,摆出一副豁出命的英勇来,那样子看在别的门徒眼里,那真当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可是,殊不知,这般的卖命却无形中增加了混乱的规模。
就在前院里这般乱哄哄的时候,阮小七和阮小五已经快步沿着外面的楼梯上了二楼来,那账房先生早就听见外面叫嚷纷纷,只是不晓得出了什么事。他本想出去瞧瞧,但是却突然想起臧寒中曾经告诉他的话,说账房只要安心呆着就行,外面的事,有几十个打手绝对可以摆平。可是,就在外面越来越嘈杂,而他也越来越坐不住的时候,两个汉子突然闯了进来。不等他说话,便急着开口叫嚷道:“快走!下面着火了,东家派我两来救先生!”
“啊?着火!”那账房先生一听,这火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烧起来,那真是要命。当下就听得顿时傻了眼,二话不说急忙跟着两个汉子往外跑,可是,这前脚还没跨出门来,账房先生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着着急急地又狂奔了回去,一把将桌上的账本拿了就撒腿狂奔。
阮小五和阮小七两人将狂奔回来的账房先生夹在中间,等快步奔到楼梯口的时候,阮小七朝着阮小五递了一个诡异的眼神,自己将脚横着一伸,两人从后面便用力一推。
咣咣哐哐地一阵响,那账房先生就像是一个肉球一般,沿着斗折的楼梯载着跟头滚了下去。等他落了地,早就碰的鼻青脸肿,满头是包。阮小五快步下来,这么一看,账本散在一边,而那账房先生已经晕过去了。阮小七快步下来,拿起账本,拍了拍上面的土,撇了一眼那账房先生,笑道:“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先生也不用这般入戏吧,晕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好了,东西到手,赶紧走吧!”阮小五做事谨慎的很,生怕半路杀出程咬金来坏了到手的鸭子,于是催促这阮小七两人拿衣服遮了口鼻,沿着那过道直接奔到了先前约定的南墙下。
“喵~!”
“布谷~!”
这暗号对上了,位置也就对上了,阮小七丝毫不敢马虎,立刻将那厚厚的账本抛出了墙外。
可就在这时,臧家那些在后院的人突然惊叫起来……
第二百六十五章 浓烟四起闹赌馆(贰)
臧寒中机关算尽,狡猾的事做多了,现在也不得不多了一番提防.不但在前院安排了眼线和据点,后院安排了重兵把守,就连在院外都安插了暗哨,一个个扮作百姓的模样,混迹在左右两边的买卖人中。臧寒中怕的就是晁家有人越墙而过,或者是越墙而出。
当下,侯在外面的吴用捧住了被阮小七丢过墙头的账本,也不顾周围人奇异的眼神,便立刻摆出他老本行的样子来,将账本像书卷一样卷起来,往胳膊下这么一夹,迈开步子便走。
而此刻,那些混迹在百姓之中的暗哨也发觉了事情的蹊跷,立刻有两个头顶瓜皮小帽的卖饼小贩立刻丢下手里的生意家伙,也扯开步子望着吴用的背后紧走上去。
“喂!那位先生!”那两个小贩在背后叫起来。
吴用一听被人察觉了,只怕这些人是臧家的打手,一旦被追上,那账本他一个书生哪里守的住,这么一想,心里不由地急了。但是,史进的话却又浮现在他的心间“有人背后叫你,莫要慌张,只当是平日一样,回头看看,便回过头来走,不管后边的怎么叫你,你只管往前走便是,莫要停步,更别慌张,平日怎么走,你那日便怎么走。”
吴用觉得史进不是等闲之辈,这等处境,他不会再最后一步上疏忽而栽了跟头,既然他这么安排一定是有他的原因。于是,吴用自己个自己鼓足了胆子,便像是往常一样,一脸平静的回头看了看。果然有两个黄脸小贩走在后面,拿手一招叫他停下来,有话说。吴用左右扭头看了看,摆出一副似乎“自做多情”的尴尬,便自顾自地走路,没有再去理会那人的叫喊。
“先生留步,你的东西掉了!”那两个小贩见吴用平静如常,其中一个本来还想快步追上前来,但是,这话刚出口,另外一个就脑中灵光一闪,一把抓住了那人的衣襟,低声道:“小心,他们有埋伏。”
那先前的人听了,愣了一下神,当即反拉后面那人一把,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咱们拿了臧老爷的银子,哪里就这让那书生跑了!”
“你傻啊!要是将他换做了你我,哪能有不跑的道理,可是,你瞧他的步法,沉稳的很,没有一丝的慌张,说明了什么?还不是,这里有人家布下的埋伏,就等你我上去钻。你要晓得,臧家和晁家现在可是死斗,少不了动刀子。你说臧老爷用银子养着我们,那当然是。但是,臧老爷给我们的是看场子的钱,有没有给我们卖命的钱。你我就紧紧在后面追追便是,莫要莽撞搭上了性命,那就赔了!”
那人一听觉得也是,于是两人便紧追在后面,大声呵斥地道:“前面那书生,慢些走!”“站住!”
吴用觉得背后的声音愈发浓烈了,心下的节拍扑通扑通剧烈起来,但是,吴用毕竟是个有头脑的人,即便再紧张的时刻也能慌中不乱,依旧迈开稳重的步子,往前走,现在也不必再回头,一双眼睛坚定地盯着不远尽头的那个路口。
那两人追了十几步,觉得往来买卖人中没有什么异常,这下才觉得被这秀才唱了一出空城计给耍了。那人不禁埋怨道:“不好,这秀才贼的很,不能让他这么跑了,要是问题出在咱这里,等臧老爷追查起来,那是吃不了兜着走!现在臧寒中的势力,杀了咱们都能!”话说到这里,两人心里都紧张起来,那人愈发有些急躁了,埋怨道:“哼,都是你阻我!还不快追!”
那人无言以对,只觉得他说的也倒是在理,于是,两人眼看着那书生就要走出这胡同了,于是,迈开步子就是狂奔。
就在这时,还不及他们奔出两步。明明前面没有什么人,可是,也不知是耍的什么花招,突然,面前横闪出一个人来,将前头那汉子立刻撞翻在地,紧跟其后的汉子眼疾手快,刚刚刹住步子,却不晓得那半路来人走的什么步法,只是眼前又一花,便也被他撞倒在地。
这一瞬间的事情,臧家的两名暗哨都被那汉子撞翻在地上,两个汉子摔了个狗啃泥,可是,现在毕竟是追那书生要紧,当下也顾不上理会,刚从地上爬起来就追,却没想到,背后此刻却被一只犹如钢钳的大手死死扯住了衣领。臧家的暗哨有些恼了,回头大喝道:“他娘的!”
还不及他骂完,那抓他的汉子就两手一使劲,将两人都狠狠地甩到了路边上,将两侧的水果摊子撞翻了一片,嘴里还大骂起来:“你这两个没毛的兔崽子,出来没带眼睛还是怎地!撞了爷爷不说,还想拍屁股走人!”
臧家的暗哨往胡同的一边着急的瞧了一眼,眼看着那书生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就要出去了,当下心里急得哪里还顾上和他理论,顿时便起身要追。却不想,那后生身手快似闪电,他刚撑起身子,就被那汉子一把扯住后心哼的一声发力,两耳风过便重重地甩在了另一个正要起身的臧家暗哨的身上。两人叠在一起挣扎欲起,那后生却不依不饶地又闪身过来,抬起脚来讲两人死死踩在了脚下,嘴上还兀自叫骂起来,道:“想跑可没那么容易!看你们这猖獗的样子,想不也是平日狂放惯了,你装了爷爷且不与你计较,你撞翻了人家的买卖,却是要拿银子出来!”
臧家两暗哨遇上这等麻烦,心里叫苦不迭,但是,也是只能自认倒霉,眼下不是怄气的时候,花钱消灾吧。两人挣扎着探手进怀里,要拿银子。此刻却听那后生对两边惊讶的摊主道:“他两个撞坏了你们的东西,损失不小,你们说要多少钱?开个价吧!”
摊主不晓得这是个什么情况,但是,既然有人给出头撑腰,那就大致估了一个略高的价钱,道:“我们这几个加起来也就一两银子……”
那后生不等摊主说完,便硬生生地打断插话道:“晓得晓得!我也做过买卖,你们的心我哪里能不晓得,这几个摊子加在一起一两银子怎么够,至少也要十两银子!”
那几个摊主一听,当下有些傻了眼,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个十的样子,瞠目结舌地道:“十两?”
那两个臧家暗哨也吃了一惊,两个人怒道:“什么破玩意儿能值十两银子!”
那后生当即从地上捡起一个苹果来,换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来道:“哦,确实也是,这十两银子怎么够!”
后生将那苹果放在那两个臧家暗哨的脸前,压低声音,满含威胁的意思道:“你们晓得这是什么苹果么?是长在老子梁山上的,你说怎么能是是普通的价钱!”
那两个臧家暗哨一听,这梁山的头号,心里顿时明白了,现在踩在身上的汉子是梁山的人,怪不得手脚迅猛到了这等地步,而自己折损在梁山人的手上那也就不是那么丢人的了,至于臧寒中那里,要是有什么追究也有的推脱,而至于那白衣书生……想到这里,两个暗哨都不由地心里紧了一把,莫非就是那白衣秀士王伦,怪得不方才走的那般自在,这里是他的地盘,当然他不惧了,说的不,这梁山的人已经遍布这条巷子了,两人想到这里不禁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此刻,那后生直起腰身来道:“我知道,你们是臧家的人,看在臧老爷的份上,给你们个面子,也不用多赔,就给个一百两就成,好,这事就这么定了,快快滚了,叫他将银子送到这几位的手上来,别耍猫腻,你的一举一动,我们,都,晓,得!”这三个字说罢,那两个臧家的暗哨更是对着汉子的身份深信不疑了,当下只是一个劲的点头。
只留下身边那几个商贩凑在一起,像是在作痴梦一样,自言自语地道:“一百两呐——!”
这话传到了那后生的耳朵里,那后生转头过来,道:“怎么,一百两还少?好,那就……”
“不少了!不少了!”那几个商贩怕银子越多,这事反而变得越假,越没法兑现,于是便异口同声地点了头。
那后生看着众商贩满足的笑脸,也不由地露出了笑意来,踢了脚踩在身下的两个汉子,道:“去吧,叫臧寒中快些准备银子,用不着咱家专门半夜去收吧!”
“不用,不用,大爷您的话,我们会带到,一定会带到。”那两个汉子一骨溜爬起来,也顾不得满身的泥土,在众人奇异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那后生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胡同的一头,满意地笑着,缓缓地回过身来朝着那胡同的另一头,此刻早就没有了书生的身影,那后生的笑容愈发灿烂了。当下,哼着小曲,也沿着胡同溜达而去了,不一会儿便没了身影。
此刻的吴用已经坐在了预先安排好的马车之中,惊魂未定的他想起了方才要紧的那一瞬,心里不由地笑了,因为他听得出,后面闯出来对骂的,正是史进的声音……
第二百六十六章 反间计煽动县衙
吴用坐在马车上,拐过了几条街,最后缓缓地停了下来.吴用坐在车里按着史进的计划,耐心地等着,顺手将那些账本端到面前,随手这么一翻,细细一条条按着那账目分析下来,不由地吃了一惊。虽然,吴用晓得那赌场是个销金窝,但是,却着实没有想到,这进宝赌馆一日的进账能多到令人咋舌的地步。可是,就在这繁杂的账目中,吴用看着看着却不由地眼前一亮,心里顿时乐了,也更加服了史进了。
果然,不出史进的所料,臧家的账本是做了手脚的。这般看来这账本只是一个内帐,应该还有一本外帐存在,而那本外帐和内帐的差距,正是臧家可以糊弄官府从这抽利的所在,但是,眼下被史进看破,也就成了晁家搞垮臧家的导火索了。而此刻,吴用佩服史进的并不是这一步棋,而是,史进那双眼的尖锐,可以在这么几次交道中就摸清对手的底子,这般的慧眼实在是旁人所万万不及的,而在吴用看来这样的本事,以后是有大用的。
就在吴用翻阅账目的时候,过得不多久,果然晁盖快步走了过来,将车马的帘子撩开来。吴用一看是二东家,当即,迅速地将从进宝赌馆弄来的账本拿给晁盖,并翻开几页拿手直截了当地指出了臧家这账目的猫腻所在。
晁盖看着心里笑了,在他来的路上还多多少少有点担心,现在就放心下来了。晁盖将那账目夹在腋下,便满怀自信地朝着衙门去了。
【郓城县·衙门】晁盖在衙门口递了拜帖进去,不一会儿便有了回音,说吴大人公务繁忙,先将二东家请到偏厅的书房里坐等。于是,晁盖便随着衙门的差役,来到了偏厅的书房里,这一事一物都和原先那次来的一般无异,只是那时候,大哥晁济道还在人世,可是,现在,却只有他晁盖一个人去面对那些他们兄弟最厌恶的虚伪嘴脸。
“哎呦,晁东家,公务繁忙,本县一时没脱开身,让你久等了!”说着吴县令笑着将晁盖迎入了座。
虽然还是在上回的偏厅书房里头,但是,这一次县令却没有让晁盖坐到下面去,反而让座到了自己的侧旁下首。晁盖也拱拱手,客气道:“县令大人也是日理万机啊!是咱郓城县百姓之福分呐!”说着两人呵呵而笑,各自落了座。
吴县令见晁盖这态度不似从前,心情大好,一扬手对下面的人道:“来人,上茶!”话落不需多时,便有丫鬟伺候献了两品香茶。
吴县令此刻笑着看着晁盖,又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晁东家此番是为那公粮的事而来的?”
晁盖假装出一副吃惊佩服的模样,微微有些难以置信地摇着头道:“大人神了!您怎么知道的?”
吴县令见晁盖钦佩的模样,心里就愈发得意洋洋起来,端起杯碟轻呷一口,才缓缓道来:“令兄的风格是锋芒毕露,跟他比起来,你晁盖的性子就更稳健,会审时度势,所以,你会顾全大局,绝对不会让本县为难的,你说,是也不是?”
话说到这里,晁盖陪着吴县令又哈哈笑了,笑过一番,晁盖接了话头,道:“难得县令大人这么理解我,这四万七千旦公粮的帐,我晁盖认了!”
吴大人一听顿时心里乐开了花,说实在的,他根本就没有这般想过,晁盖会认了这数量庞大的公粮任务,于是,便赞叹道:“快言快语!好!好好好!”
晁盖也陪着吴大人高兴,继续道:“当初家兄不认帐,也不是冲着您来的,更不是不给您面子,就是冲臧寒中,就为怄这口气。”
吴大人听到此处深深叹了口气,很是惋惜似的,道:“一山容不得二虎,本县也很为难呐,一直在撮合你们两家,真是用心良苦哇!”
晁盖听到此处,放下了茶杯,换了一副脸面,笑意中带着严肃的面色道:“吴大人啊吴大人,依我看,您未必真心想让我们两家握手言和吧!”
这话传到吴县令耳朵里,像是全身突然被烫了一下,不由地身子一震,愣了下神,板起脸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晁盖一看吴县令快急了的样子,不由地笑了出来,道:“吴大人,你看,臧家、晁家打打斗斗,都争着跑到你这儿来说对方的不是,谁都想让您来帮个小忙,开个后门。您呐就像是家长,我们两家都不过是小孩儿,唯有这样才能显得出您的重要来!”
此言说罢,吴大人和晁盖相视一眼,顿时将话里的意思心领神会,不由地两人呵呵大笑。
吴大人笑着指着晁盖道:“你呀,果然有脑子!”
“不敢在大人面前显摆。”
吴大人笑着道:“那臧寒中虽然是一个老奸巨猾的家伙,但是,他知道本县办公,俸禄拮据,却是全心全意定力相助的。”
晁盖听了也不由笑笑,站起身来,道:“那吴大人,这么着,四万七千旦公粮,我一时拿不出来,但是,我晁家将麦子折成银子来抵。这银两嘛,我也需要十天半月来筹备,不过,我先往府上送五千贯现银,明天五十三刻一准送到。”
吴大人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拍桌子,高兴地站起来道:“豪气!豪气!哈哈哈!”吴大人搓着手在当庭走了两遭,依旧是欢喜的不得了,他顿住了步子,那合不拢的嘴一开一合地道:“正所谓,礼尚往来嘛,晁东家,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破费的!”
“一点小意思,晁家办事实在,不像是某些人,偷奸耍滑。”晁盖说到此处,顿了一下,看着吴大人,认真地道:“县令大人,有些事情,你还得多留点心呐……”
吴县令听晁盖的口气不太对劲,笑容慢慢收起来,道:“话里有话呀……没事,你尽管直说!”
晁盖看着吴县令笑了笑,道:“那……我就多句嘴?”
县令微笑着点点头,示意晁盖放心说下去。
“您方才说臧寒中对县令您全心全意,可俗话说‘羊毛出在羊身上’你知道那赌馆有多大的油水么?”晁盖看着县令。
县令有点傻了眼,愣了愣,还是微微地摇了摇头,颇有些尴尬地笑道:“我只懂做官,这俗话‘隔行隔山’呐,我就今儿个听听晁东家讲讲。”说到这里,县令突然收了口,因为,在他的心里似乎明白了史进这番话的意思,于是便道:“不过,我想臧寒中也不敢瞒我,私自另取吧。”这话说的很是勉强,因为县令毕竟对两家谁都信不过。
而吴县令的这个口气听到晁盖耳朵里,晁盖便笑了,道:“那可未必。”说罢意味深长地瞧了吴县令一眼。
吴县令被晁盖看的心里有些发毛,这感觉像是全县老幼都知道,就是瞒住他一个人在鼓里,吴县令心里不爽起来,也不禁愈发对这里面的猫腻关切起来。但是吴县令虽然没底,却不愿意做一个被人玩弄的傻瓜,当下依旧摆出一副大局在握的样子来,道:“晁东家,你以为就凭他的两张嘴,我就会信他?”
晁盖在来时,史进早就料到了吴县令会这般说,先前早有对策。晁盖看着吴县令一步步地上了自己的道,心里有些难以抑制的欢喜,道:“你当然会看帐了,可账本也会撒谎啊……”
晁盖这一句说的可谓更是玄之又玄,意味深长,让吴县令顿时有种如坐针毡之感,而心里最后的一点自我安慰的底子也顿时落空。瞪着一双眼睛,半张着口,一气也说不出个话来,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来,像是当下有人狠狠的抽了他一个耳光一般。
晁盖见火候到了,从怀里将臧家的进宝赌馆的账本拿了出来,摊开在两人之间的方桌上,晁盖微微笑着随意翻开几页,一一将这里头的猫腻之处挑拣了出来。
吴大人本身对赌馆则一道是个门外汉,但是,对于这账目却还是能看的懂得,现在有了晁盖在侧旁点拨讲解,不过多时,吴县令便能大概地将赌馆做账领会一二,而此刻的吴县令更是对这账目的猫腻看的一清二楚。这下,吴县令才知道原来臧寒中给他瞧得并不是这一本,而是令外的假账。吴县令掐指一算这缺失的银子,心里的火气不由腾地蹿了上来。
晁盖觉得吴大人的火气还不够大,于是,便又按着史进先前教与他的话,说与吴县令道:“这赌馆前前后后也开不过三日,当下赌馆生意红的发紫,每天给你看的账本都是另作的,虽然说,这银子少了三成倒也不算什么,但是,臧寒中既然当下就有敢期满你的心思,哪里又将您放在过眼里,当下即便如此,那今后又会如何,恐怕只有鬼才晓得。”
吴大人被晁盖这么一句话说的,心念顿时点通一大半……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反间计煽动县衙(贰)
【郓城县·县衙】吴大人气急败坏地将账本狠狠砸在桌案上,冲着面前的臧寒中怒吼道:“谁不知道,这赌馆是个金饭碗,何况进宝赌馆占据地利,更是日进千斗.我从晁家将他抢过来给你,你不知恩图报,反倒给我背后藏了这么一手,还说给我五成干股呢,呸!”吴大人竖起一根粗短的指头来,挫着臧寒中的脑袋,骂道:“他娘的一成都不到。哼——!”吴大人气得一甩袖子背对着臧寒中直喘粗气。
“大人,这几日我都是在料理您分摊下来的饷银,这进宝赌馆都交给了臧敖来料理,我想他一定是一时疏忽大意,账房先生擅自主张,我马上去办!”说着臧寒中便做了一礼就往外走。
可是,没想到还不等臧寒中走出门口,吴县令就大声喝住了他,道:“你别去了!你知道么,晁盖将你们所耍的猫腻都一手掌握了,你还想说什么?你还能说什么!”
臧寒中一听当下就有些急了,道:“大人,这都是晁盖在暗算我们,我看赌场的那把火一定是他搞的鬼,大人您可要替我们做主啊!”
吴县令瞪起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臧寒中,话语很有蔑视的味道,道:“你们能捣鬼,人家凭什么不成!彼此彼此嘛!谁搞的过谁,那我也做不得主,就看……你们各自的造化啦!”
“大人,您可千万别这样呐,你要是不管了,我们还怎么混……”臧寒中知道吴大人最爱听着奉承的话,当下被逼的紧了,不得不使出这杀手锏来缓缓气氛。
可是,这百试不厌的手法今天却失灵了,吴大人没有理会他的话,自顾自地一顺后摆,坐在了太师椅上,也没叫臧寒中落座,就对他说道:“你们怎么混,那是你们的事,我管不着,就压根儿不必我管!晁家现在学的很识趣,晁盖主动提出来要送五千贯现银,明天五十三刻一准送到……哼哼,我倒觉得,他一出手就比你们臧家落落大方的很呐!”
臧寒中一听心里就沉了一半,当下尴尬地站在原地,左右如刺针毡般地左右挪了挪脚,tiantian干燥的嘴皮子,有些吞吞吐吐地为难道:“大人,我知道府上办公银子拮据,这个……我们臧家责无旁贷,可是,就怕现在库里头……”
吴县令将手往半空一顿,深深地将臧寒中后半截难言的话又打了回去,喝道:“我不管,那是你的事情。不过,还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那另外五万旦公粮,明天午时三刻必须送到!”
这话传到臧寒中的耳朵里,心里徒然一抖,仿佛像是没听明白,也似乎觉得这一恍然好像是听错了话一般,瞠目结舌地愣了愣,看着吴县令满是怀疑地口气道:“大人,明日午时三刻送到?”
“对!明日,午时三刻,必须送到县衙,迟一刻都不行!”吴县令干净利落地说了个明白,仿佛像是一计大锤将臧寒中微弱的侥幸一下子击打了个粉碎。
臧寒中陪着笑脸凑到吴县令的面前道:“大人,吴大人~!你也是晓得的,就靠我和那几户人家,莫说五万旦公粮,明天能拿出一万旦都是困难如登天啊!”
吴县令没有瞧他,随手从桌上拿了本公文翻开顾自阅览,头也不抬地道:“又不是我为难你,是朝廷上头的命令,他们眼下就要,难道你要我抗旨不尊?你有没有这个胆子,我是不知道,但我告诉你,我没这个胆子!”
“吴大人,这……这着实一下拿不出手,要不这样,我分赌场的六成干股给您,半点水分不带,您容我半月光景,如何?”臧寒中被迫无奈,狠了狠心咬着牙,却笑着脸说道。
“你这是在和我讨价还价么?”
“我哪敢啊,这就是在求您,祈求大人您开恩……就半个月,保证到时送到!”臧寒中拉着一张老脸,那笑容已经很难看了。
吴大人装作没看见他脸色,冷哼了一声,道:“一时拿出不,那好办,还要不要我再告诉你一次晁盖是怎么搞得,他一家就分摊了五万旦,他被你臧家整得损失不小,这情况了还依旧拿得出来,我就不信,你堂堂大户,以你殷实的财力能拿不出来?分明就是现在混的大了,故意摆了难堪,不给本县面子!”
臧寒中心里这下晓得了,多说无益。这吴县令变脸变得这般快,决然不是上面的压力,而是晁家使了好处,让吴县令倒戈向着晁家了,这下自己失势了,那吴县令就是故意为难的。
无可奈何的臧寒中暗暗咬咬牙,有些暴躁地小小哼了口气,便低低应了一声是,就退出了衙门去。
可就在臧寒中一只脚刚跨出门外,就听吴大人在里头,悠悠地道:“忘了和你说一声,晁家赌馆的案子本县查清了,实属诬告,当下本县就会返还房地之契,而你……哼哼,自己看着办吧!”
臧寒中愣了愣神,身子僵僵地朝里头拱了拱手,心里顿时有种想一把将这县里狗官掐死的冲动,但是,心里一瞬间见吴县令杀了千万遍,表面上还是隐忍得住了,做了一礼,头也不回地大步走了。
【臧家大院·前堂】“他娘的,这吴县令简直就是蹬鼻子上脸!想他当年,敢这么对咱们说话么!吓死他龟儿子。”臧敖骂骂咧咧地在前堂里来回踱步,站到门口指着衙门的方向,骂道:“他这狗官,这般做就分明是在整咱们臧家,这口气,怎么也得想法子挣回来,不然,那狗官还以为咱们真的奈何不了他!”
臧寒中没有说话,只是紧缩这眉头坐在桌子旁边,一手支撑这脑袋,心里深思这什么。
臧敖见爹爹没有说话,心里急躁不安,又骂起来道:“眼看着咱们收了晁家的场子,现在生意做得蒸蒸日上,马上那当铺也收了过来,改了门面便也可以开张,可是,偏偏那狗官变了主意,生生是要断咱们的财路!”
臧寒中没有抬头。
臧敖继续愤愤不平地骂道:“现在,进宝赌馆要是关了门,那咱家哪里还养的起这么百十号门客,统统都得遣散,眼下晁家正是招兵买马,这些人投靠到那里,莫说他们收悉咱们家的底子,就是什么都不知道,这此消彼长,势力就大大消减了啊!今儿个上午,还有梁山的人来找麻烦,要一百两银子。这梁子要是结下了,那咱们如何在这郓城的地面上立得住脚!”
臧寒中还没哟啃声。
臧敖这里却愈发沉不住气了,紧紧攥着双拳,将这恼怒迁移道晁家的身上,怒道:“这一切,都是那晁盖,买通了那狗官,要不是他,那狗官哪里会翻脸的这般快!不行,这帐还得算在他晁盖的头上!”说道此处,臧敖哼了一声,便迈开大步往外走。
“站住!”臧寒中突然喝道。
臧敖被他爹这一声唬的深深愣了一愣,回头一看,只见臧寒中已经站起了身,沉着一副脸面,道:“你要干什么去!”
臧敖挺了挺胸脯子道:“我带上人这就杀到他晁家去,一鼓作气灭了他们,免得再让他们东山再起!”
“你胡说!”臧寒中有点怒了,道:“就你这点本事,闯到晁家里去,哪里是晁盖的对手,还不是送命的把式!”
臧敖本来心里就有怒,现在听了他爹的一通训,心里愈发不爽了,自觉有理地道:“爹爹,怎么你自打衙门回来就怂了呢!晁盖还是那个晁盖,这短短几日他晁家门客多了不过五人,当初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晁济道,现在就一样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他晁盖,只要晁盖一死,这晁家上下就像是失了梁柱的房,必然一夜间轰然倒地!到时候,树到湖松散,就算没有吴狗官,那晁家的买卖不照样得落在我们手里,而且,那是郓城县里就只有咱们臧家最大,料那狗官还不得屁颠屁颠地上门来套近乎!”
臧寒中一拍桌子,骂道:“混帐东西,这时候,哪轮到你胡来!”
臧敖心里不服,说到:“爹!你老糊涂了么!要是现在还不动手将晁家铲除,等他赌馆收回来了,那他的银子来路就又活了,等到那时,他广招门徒,势力就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了,那时候,要想收拾他,咱们可就不容易下手了啊!”
臧寒中怒道:“全天下就你聪明,你当那晁盖是傻瓜么!你想到的,人家一样可以想的到,早就有了防备了,当初那么容易得手,那也因为是晁济道那莽汉当家,现在,晁家不一样了,就冲他今天的这一招,就扭转了势力局面,现在吴大人罩着晁家,晁盖巴不得你现在带上人马去找麻烦,人家早就布下天罗地网了,现在就等着你往里面转呢!”
“爹,那按你的意思,他们这般欺负人,咱们就这么认了!”
“那能怎么办!明天午时三刻就要五万旦粮草,还不去准备!”臧寒中咬着牙说道。
“五万旦,去哪找这么多!”臧敖瞪起眼有些傻了。
“折算成银子给他送过去,你现在联系那几户相好的商家,先把他们那一万旦的粮食折算成银子收过来。”
“那咱们家那四万旦的呢?”
“哼!”臧寒中咬咬牙,道:“能怎么办,不但要送这四万旦,还要另外取个三千贯现银当做好处送了那狗官,这今后说不得还有起色。唉,将库里有的现银都先取出来,实在还差一些的话,那就先将赌馆的房契押出去!”
“爹!”臧敖一听这话,心里像是掉进了一块烧红的铁,一个劲的疼。
“爹什么爹!现在再不准备,明儿个就来不及了,说不得那时吴县令又出什么花招来!”
第二百六十七章 反间计煽动县衙(叁)
【郓城县·石碣村·晁家庄】当!当!当!
晁家的庄客听见敲门声,迅速爬上高墙上的梯子,探着身子往外一看,赶紧再上门向下招手。不过多时,只听吱扭一声响,晁家的朱红大门就开了。迅速地有两个小厮从里面迎了出来,抱拳一鞠躬道:“啊唷,魏都头!容我到里头通报一声!”说着其中一个小厮转身便快步往里头去了。
魏都头带着两个差役恭候在门口,不需多时,那小厮就回来了,殷勤地迎接道:“魏都头里面请!里面请!”
魏都头二话不说便带着两个差役往里头走,走过了前厅,还没进了堂里,就见晁盖带着几个人从里头快步迎了出来。魏都头顿时脸色堆起可掬的笑容,道:“二东家,又见面了!”
晁盖也笑脸相赔,像是见到了故交好友一般,握了魏都头的手,一面往里面请,一面道:“魏都头此番前来,一路幸苦,不知有什么可以让老弟我效劳的?”
在臧寒中和吴县令交好的时候,魏都头曾经奉吴县令的指令没少找过晁家的麻烦,几乎可以这么说,晁家遭受的处处不公都有他魏都头的杰作,谁知道这风水轮流转,现在就该是这晁家翻身的时候。所以,方才在来的时候,魏都头虽是个粗人被人利用,但终究是“人活脸,树活皮”,曾经做绝的事,放到当下来,人家记不记恨,这东西,一直是魏都头所担心的。
可是,晁盖却这般热情相待,实在是超出了魏都头的预料,一时间受宠若惊,心里顿时释怀,有种恨不得立刻为晁家做些什么事来,好叫这心里也平衡好过些。
于是,魏都头咧开鞋拔子一样的嘴,笑道:“效劳可不敢当,都是为了朝廷,哈哈哈,我这次来,就是为了恭喜二东家的。”
“哦——!何喜之有啊?”晁盖其实心里多半是猜到了,是那银子和那一步狠招起了作用,但是,当下却不好说破。
魏都头瞧晁盖那迷迷茫茫的样子,便真个像个报捷的先锋似的,挺了挺胸道:“二东家,吴大人已经批示了,将那进宝赌馆重新归于您晁家的帐下,喏,这是房屋地契!”说着魏都头从怀里掏出叠好的地契来。
晁盖没有先去接那地契,而是,先将手一拱,笑道:“都是老兄你帮我的忙,承情之至!来人呐,捧一盘来!”说到这里,晁盖这才从魏都头的手里双手接过了地契来,转手交给管家下去收拾安排。
魏都头笑着被晁盖请到了正厅里来,晁盖令人献了茶,当即便又安排酒席,这时,后面的小厮也按着晁盖的意思捧了一个托盘上来。魏都头在听晁盖那话说出来的时候,心里其实就晓得晁盖是要意思一番,当时他没有说话,也没客套,这事就这么默认下来了。可是,现在魏都头朝那小厮偷偷望了一眼,却有些吃惊了,那可不是他所想象中的三两五两的份子,而是一个小托盘,上面盖了红布。
晁盖打了个手势,叫小厮送到了魏都头的面前,道:“这是整整五十两,这点意思,还望魏都头不要嫌弃。”
五十两!魏都头在心里不由地打了一个突,暗暗地一算,艹,这一份可比当一年差的俸禄还要多几倍!魏都头心里愈发欢喜了,不由地想起吴大人所言,晁家出手阔绰的很,比臧家大方的多,这番看来果然不错。现在,再火头想想那臧家得势时,只会将他呼来唤去,哪里有这般的款待。
这银子一送,话还没说,这人心其实就已经买下来了。
魏都头笑笑,也就笑纳了。这档子事,就是这么相互笑笑不必说太多,大家心里明白就是了。
晁盖隔着一张小桌子和魏都头坐了,吴用在对面的椅子上陪坐。晁盖笑着说道:“今后在郓城地面上混,说到底,还得仰仗您老哥的势!”
魏都头受晁盖这一捧,到此为止,自打进了晁家的门,也不知道是他来给晁盖贺喜,还是来给自己找喜事,总之,此刻的魏都头已经是欢乐开怀,笑着道:“见外了,见外了!二东家的事,那就是我的事,以前,是受吴大人这朝廷的令,实在是身在其中,不得自已,但现在就不一般了,我家大人看清了臧寒中那老鬼的真面目,已经不会再助纣为虐。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后有什么用的找的地方,尽管来招呼!”
晁盖拱手客气道:“那少不得要麻烦魏都头,现在您这么说了,那我可实在是感激不尽呐!”
魏都头笑道:“二当家的这般说,岂不是又见外了。”话说到此处,魏都头高兴,便又多了句嘴道:“再告诉你个消息,吴大人下了令,要臧寒中明日午时三刻将他所摊派的五万旦公粮折了银子立马送到衙门口来。我看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魏都头话说一半便没有再说,那幸灾乐祸的一笑,让大家顿时明白了,也一同笑了。
晁盖笑道:“那吴大人这般一逼他,那臧寒中在这短短的一天一夜之中要去凑够银子,可是不简单的事啊!够他忙的了!”晁盖说到这里,心里想着臧寒中那张拉的比驴脸都长的脸,心里就偷偷想笑。
“可不是,我方才路过的时候,还专门往臧家去了一趟。”魏都头像是邀功一般的脸色道:“我怕那小子在这时候狗急跳墙,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你说巧不巧,臧敖那小子正纠集了**十号人出了庄来,正好和我遇上。”
“哦?”晁盖故意将眉头蹙起来,一副很担心地样子。
魏都头笑了笑,道:“二当家的你放心,那小子要动你,那也得先过得了我这关。我见那小子去向不纯,便将他呵斥住了,谁想,那小子仗着人多势众,将我团团围了起来。他臧敖做事素来心狠,不过,我魏某人也不是吃素的,我就带着几个差役和那小子争执起来,哼,那小子终究是没种,在臧寒中出来之后就彻底怂了。你放心,我已经警告过臧寒中了,现在我派了四个差役在他臧家门口全天盯梢,只要那小子有个风吹草动,就立刻会向二当家来禀报。”
晁盖听了慌忙起身,双手抱拳作礼道:“啊哟,魏都头为我晁家如此打算,实在是用心良苦,你让我晁盖说什么好!”
魏都头心里听着舒服,也站起来回了一礼,道:“都是应该的,那臧敖手段毒辣的狠,我再透个底子与你知道。”说到这里,魏都头和晁盖坐下来,靠的近了三分。
只听魏都头道:“令兄遇害一事,实在是抱歉的很,但我事后打听,那都是臧敖一手策划的,利用令兄火爆的脾气,故意用计将令兄骗出来,半路乱箭射死的。只是,我虽然晓得事情是这么一回事,可是,却一直没有什么证据。”
晁盖听到这里,沉默下来,点点头。
魏都头说过了这一段,便又靠近了晁盖一分,道:“吴大人知道晁家受了不少委屈,现在故意为难臧家给你出出这口恶气,但是,我也算是再多句嘴——这样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只要想想法子,不愁找不到他臧家的麻烦。”
其实,就是魏都头不说,晁盖也会这般去下功夫的,但是,这话既然是从魏都头亲口说出来的,那这意思可就不一般了。晁盖笑着拱手道:“高见!实在是高见!”
魏都头见了乘机笑着迎合晁盖道:“到时候晁东家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就尽管招呼,放心,咱们的交情,做事干净的很,不必麻烦吴大人。”
这话里的意思,晁盖心里一点就通,他需要的就是这样,那吴县令虽然现在向着晁家,但是,城府极深,贪心更是不足,如果现在不识时务真将他当做自己人什么都说,那后果可能就会乐极生悲,为今后的发展埋下隐患和把柄,而现在,魏都头这般能够和晁盖主动提出私交,那就好的很,毕竟小角色利用完,要是以后觉得碍事,铲除起来要少许些麻烦。
当即,晁盖笑着道:“到时候,还要仰仗你老兄的威风!”说罢,大家一同哈哈笑了,这事就算是合作愉快,板上钉钉了。
“二东家,酒席备好了。”一个小厮这时上来禀报。
晁盖笑着道:“走,魏都头,咱们哥儿几个好好喝上一通!”
“怎么不好,上次我来时,那是令兄请我在庄上吃的第一通酒,那酒可醇香的很呐,都是咱自家酿的么?”魏都头话里行见不忘和晁盖套近乎。
晁盖点点头,笑道:“都是老窖里头的存货,一直都是只供自家摆宴时吃,如果都头喜欢,那我就差人送几坛子到府上去。”
“哎呦,那岂不是夺人所爱!不敢,实在不敢啊……”魏都头说着连连摆手。
晁盖见了魏都头这个样子,便知道他的心思,便道:“吴用,劳你和下面说一声。”
吴用知道晁盖这是故意使他脱身,于是,便一声应了迅速出了二门来,在后院里将史进和阮氏三兄弟汇集在一处,笑着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众人听着眼里顿时闪出欣喜的神色,都不约而同觉得这里头有机可乘。
吴用此时也笑了,胸有成竹地沉了声音道:“我有个计可以将臧寒中逼入绝境,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第二百六十八章 巧预谋以牙还牙
【郓城县郊区官道某处】伴随着哼哼唧唧的小曲,一辆满载黑色封口大箱的车马悠悠从大道的另一侧过来,臧敖抱着一条腿的膝盖坐在车辕上,另一条腿自在地放在车边上荡悠着,身旁快步走着七八个臧家的门徒,车后亦是随着十几个人高马大的汉子一同押车.他们个个手里提着朴刀,随着臧敖哼着的小调,闷声闷气地走在道上。
这前有开道,后有收尾,臧敖还亲自押车的势气,显然这车上的那几口黑漆大箱里是价值不菲之物。而此行,臧敖之所以得意到忍不住吹起小曲来,那也是因为,经过臧寒中一夜的思想教育,臧敖终于晓得他爹的把戏,也明白了“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的道理,当下虽然是将大半家底都捐了出去,可是,等吴县令见钱眼开之后,再次强强联手,那要搞垮晁家还是指日可待的。等晁家一倒,就凭臧家在这郓城县的势力,那是别的富户所远不能及的,到时候,他臧家垄断了郓城县来钱快的买卖,那恢复原来的家底那岂不是也易如反掌。
在臧寒中看来,眼下就是在利用吴县令好钱如命的脾性,两家在背后拼钱,谁拼得到最后,谁才能是真正的赢家。而当下脑子开窍的臧敖更是胸有成竹,毕竟那晁家经过前一阶段的打压,家底薄了不少,要是真的拼起钱来,估计撑不了多久。这边只要臧家沉得住气,横一条心拼下去,那便晁家自然会被拖垮的。
臧敖一想到晁盖要典房当田的落魄样子,心里就高兴的像是要疯狂了一样。在臧敖的心里,已经不止一次的想,等晁盖被逼到卖房卖田的时候,他一定要热热闹闹地搬进晁家的宅子里去,并当着晁盖的面把晁家的横匾摘下来砸个稀巴烂。
就在臧敖坐在车上想得正美的时候,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从官道树林茂密的某处微微探出一支毫不起眼的“竖笛”来,仔细地瞄准了臧家驾辕的那匹黑马,猛然间吹了一口气,这无声之间,一支堵在“竖笛”里的细小吹镖顿时朝着那边飞去,不偏不倚地刺在了那黑马的右臀上。
那驾辕的黑马臀部吃痛,不禁荡起前蹄一声嘶鸣,将此时坐在车辕上,毫无防备的臧敖一股脑闪下了车去。
臧敖重重地戳在地上,吃了满嘴的黄土,等被众门徒焦急地扶起身来时,臧敖愣神一瞧,只见那载着银箱的马车已经绝尘而去。臧敖心里一紧,不由地发起了少爷脾气,急不可耐地吼道:“马跑了,傻愣着干什么!给我把它追回来!都去追!快追!”
臧家门徒一瞧,也顾不得臧敖了,顿时都撒腿朝着马车逝去的方向狂奔而去。
臧敖见众人都追去了,一个人拄着手里的朴刀站在原地,揉了揉甩痛的膝盖,心里对那黑马一个劲的死骂。
此刻,藏身暗处的那汉子看着臧敖一个人在那里气急败坏的样子,实在有些说不出的高兴。
此刻在官道外不到三里地的地方,史进和晁盖站在官道两步的密林里,安静地等着。而此刻坐在树下的阮小七耐不住了,站起身来,来到了吴用的身边,悄声道:“教授,你这招行么,五哥在那边不会没得手吧!”
吴用直勾勾地拿眼透过枝叶瞅着官道的来路,将手按了按阮小七的臂膀,道:“稍安勿躁。”
“你瞧!”史进眼力过人,第一个看到了那马匹的踪迹。
阮小二闻声顿时嗖地一声扯了一卷粗绳就窜出了密林,两腿叉开分立于当道,果然听得马蹄的轰鸣伴随着车轮下滚滚扬尘朝这边过来。
阮小二嘴角微微一咧,瞅准了时机,便大喝一声,立马将手中的绳索用力抖开,犹如流星损落一般,那打了死结的套索准准地将那黑马的马头套了进去。阮小二见一招得手,晓得这是唯一一个可以制得住这黑马的时机,于是当下赶紧一个起落,扯着另一端的绳头在几棵树之间兜了两遭,而与此同时,阮小七也冲了出来,拿着一支端口削尖的长棍朝着那滚滚不停的车轮就搓了进去,一举刺入地下。
但毕竟那车马的冲劲不小,只听嗤啦一声,那根长棍就被绞入车轮,轴辐断了两根,那长棍在断折在一边,而此刻,车马同样受阻,这速度就瞬时间剧烈减缓了下来。史进和晁盖这时也冲了出来,两人都是神力,一人一边硬生生地将那马车给制服在当地。
等马车在这边一停稳了,吴用就带着晁家的十几个门徒快速地牵着另一辆车马来也冲出道来。
“快!赶紧把箱子换了!”吴用一面指挥着众人将臧家原来的箱子抬下来,一面将晁家备好的那几口箱子原模原样的放了上去。
过不得一时半会,就妥妥当当地将下箱子彻底掉了个包,而此刻,阮小五也驰马奔了过来,道:“快些,臧家的人马上就要追到这里了。”
晁家的人将臧家的马车迁回大道上,将道上的痕迹收拾妥当,便朝着那马臀上轻轻一拍,臧家的那黑马也乖巧得很,顺从地慢慢悠悠拖着那车走了起来。
“快扯,臧家的人来了!”放哨的阮小七从树上下来,晁家众人便赶紧带了家伙赶着车马向路边林子深处去了。
走了没多久,果然臧家的众门徒就追了上来,远远地看见那黑马拖着车慢悠悠地还在前行,便扯着嗓子向后面叫嚷起来:“快看!它在那!找到了!找到了!”
众门徒一伙而上,将那车马控制住,停在远处,几个殷勤的门徒立刻原路返回,不许多久便将气喘吁吁的臧敖架扶着接了过来。
“累死我了!嗳,累死我了,嗳,嗳!”臧敖喘着粗气,一看这马车,顿时将身边两个架着他胳膊的门徒推开,摇摇晃晃地走到那黑马身边,拿手指着它道:“你这黑毛畜生,再敢乱跑,看我不宰了你!”
接着臧敖拍拍那黑漆大箱,缓缓吐了口气,一颗心又放回到了心里,道:“还好,银子都在,银子都在。”接着臧敖一屁股坐上车辕上,指着那黑马又骂道:“再敢掀了老子下来,老子就真拿你开刀!”
说着臧敖一挥手,对着那些累了个半死的门徒们喝道:“快点起来,打起精神,赶紧走!”
【郓城县县衙前厅】“哎呦,二东家,这刚刚午时你就到了,很准时啊!”吴大人和魏都头拱着手带着十几个差役迎接出大门来。
晁盖也笑着拱拱手,道:“给大人办事,必须得妥当,这不,都在这里了,来人都将箱子卸下来搬到院里来给大人过目!”
说着七八个晁家的门徒立刻动手将车卸了,将那一箱银子抬了进来。
晁盖笑着道:“请大人查验!”
吴县令此刻的心来早就乐翻了天,这么一大笔银子在手,那还有什么好说,于是,当下和晁盖客气道:“晁东家,你办事,我素来放心!查验我看就不必了!”
晁盖看着吴县令微微笑了,道:“嗳!吴大人信任晁某,那是晁某我的荣幸,但是,这钱上的事,还是看看为好。”
吴县令点点头。
晁盖一挥手,两个门徒便将漆黑大箱打开,一层一层将码放整齐的银盘端了出来。那上乘的颜色,将吴县令的两双狗眼看的直勾勾,不由地搓着双手,有些像是白日做梦般不敢相信眼睛似的微微摇头,叹道:“好家伙,好家伙!”说着迫不及待地拿了一枚银元宝在手里摸了又摸,掂了掂分量道:“晁东家办事,果然实在,好!”
晁盖满意地一挥手,晁家的门徒将银子又装回箱子,交付到差役的手里。
而就在这时,远处一阵车马的声响,众人回头一看,只见一大伙人也远远地来了。一个人远远地从车上跳了下来,快步奔到吴县令的面前,双手一抱拳,道:“吴大人,午时三刻,一刻不多,一刻不少!”说罢,臧敖瞅见差役面前只有孤零零的一口漆黑大箱,抬起他那三角眼得意地蔑视了晁盖一眼,便转身道:“晁盖!好久不见呐!”
晁盖见臧敖这得意自大的样子,显然他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箱子已经被掉了包,于是,晁盖也笑着面对臧敖,道:“好似好久不见。”
“怎么着?你们晁家不是相来不愿与衙门合作么,今儿个怎么也屁颠屁颠来送银子了?”臧敖笑着掏挖着晁盖。
晁盖没有和他怒,脸色一如平日地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家底薄了些,但是,这意思却不能少。”
臧敖故意直直地撞开晁盖的肩头从他面前走过,踱步到晁家献过来的那口漆黑大箱面前,道:“超东家的意思是,你现在是俊杰,你大哥晁济道不是俊杰咯?哈哈哈”臧敖抓住晁盖话头的漏洞故意揭晁盖的伤疤,晁盖暗暗地咬了咬嘴唇,没有哼一声。
那臧敖不依不饶地继续挖苦道:“谁不知道你晁家家大业大,就拿出这么一点意思来孝敬吴大人,是不是也太寒碜了些!”说罢,臧敖觉得自己的好戏就要上演了,这对比之下,吴县令才会更买他臧家的帐,于是一挥手大喝道:“来人,把咱们的那点意思也抬上来!”
晁盖心里暗暗笑了,他也知道,一场好戏真的要上演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巧预谋以牙还牙(贰)
臧敖很是兴奋地撇了一眼晁盖,便走到大门边上来,挥着手脚道:“那几个手脚利索些,快点将箱子搬过来,对,对,对,就放到知县大人的面前。”
臧家的门徒抬着**口大箱子,往县令的面前稳稳放了。臧敖看着这便堆叠成一座小山似的气势,再看晁盖那边只有一口的箱子,顿时心里愈发得意了,不由地暗暗心道:晁盖,拼命,我不如你,但是,要说起这拼钱来,你却就不如我了,咱们看看谁会最终拖死谁!”
“吴大人,这里是那五万旦公粮折合的银饷,另外,这两箱子,是我们臧家知道县令大人您办公拮据,特意来孝敬您的,希望吴大人笑纳,万万不要推辞啊。”说罢臧敖一个人笑了。
吴县令挂着笑容,心里也欢喜了,心想,当初来郓城县的时候,这两大家族谁也不来巴结,落得本县倒像是破落户,现在两家争相巴结送礼,为的不就是我向那边偏心么,呵呵,这银子会越来越快的,好,好,好,这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吴县令心里美滋滋地想着,一挥手,道:“那抵兑公粮的银子抬到县库里面去,叫钱粮师爷来当面合算清楚了,就没事了。”
臧敖方才见晁盖在吴县令面前开箱验钱,当下,心里很是想借着这几箱银子深深地刺痛下晁盖的眼睛。于是,便大咧咧地一摆手道:“何须到后堂去,在府衙门口,难道还有人敢欲行不轨么?莫说他们不敢,就是他们敢,有我臧敖在,他们要打吴县令的主意,也得先踏着我的尸首过去!”
吴县令听得这话心里高兴,如今能制得住这臧敖,以后这郓城县再也没有什么大户可言,这一切还不都是他的了。吴县令高兴地像是要过年了似地道:“有你这句话,本县就够了,哈哈哈!好,开箱子,也开开眼!”
臧敖一摆手,喝令两个臧家的门徒将那黑漆大箱打开了,众人屏住了气息往里头一瞧,嚯,好家伙,银元宝打得面面闪亮,这么一揭开将众人的眼都闪了一闪。吴县令看着这么多的银子,心里就痒痒了,不禁搓搓手,高兴的改了称呼,道:“臧少爷这一出手,果然比以往气派多了,让我情何以堪?哈哈哈!”
“大人不必觉得不好意思,以后,咱们的路还长,这都只是个开始。”臧敖的话说得很深,听到吴县令的耳朵里是别有一番滋味,很是舒服。但是,站在一旁瞧着热闹的晁盖却没有一丝的紧张和尴尬,反而仿佛现在受好处的是晁盖似的,一脸的笑意毫不张扬地摆着。
吴大人笑着凑近了那箱银子,拿起一个来捧在手里,像是捧着自己祖宗的牌位似的小心翼翼,可是,就在众人陪着笑脸之时,吴县令的脸色却缓缓地沉了下来,将那银子在手心里掂了掂,眉头就皱了起来,众人一瞧吴县令这晴天转阴的脸色,多多少少觉得这里头一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魏都头看着吴大人将手里的银元宝突然捏紧,双眼直勾勾地瞪着臧敖,像是要酝酿怒气似的,于是,他也从那漆黑大箱里头拿了一块银元宝,在手里掂了掂,也觉察出了猫腻的所在,这分量似乎不够啊,为了确认真伪,魏都头将银元宝放到嘴边上一咬,莫说留下什么牙印,整个元宝都憋了一小半,魏都头瞬时明白了,就说这分量怎么不够呢,半天是在打造这银子的时候就是打了一层壳子!
魏都头不等吴大人下令便唰地一声将刀抽出来,架在臧敖的脖子上,而在县衙门口的那些衙役一看,也纷纷拔刀出鞘,将没有缓过神来的臧家众人都团团围住。
臧敖瞧着这等架势,愣是将一双三角眼瞪得牛头大,有些不知所措地道:“魏都头,你这……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哼!你把吴大人当傻子耍弄么!”魏都头大声呵斥道:“敢拿这等成色不足的银子来抵兑官粮,还好,吴大人明察秋毫,识破了你的伎俩,不然到时候送到上面去,还不是要我们大人受你的害,臧敖,没想到你真的这般毒辣!”
“我……我没有,可能……”臧敖心里有些底虚了,说实话,臧家确实有一匹成色不足的银子,但是,那些银子另有他用的,或许,是装错了箱子,于是,便道:“可能是一时疏忽,我换了两箱再给大人您送来,但,那抵兑官粮的银子我万万不敢失误,还请大人明察!”
吴县令粗气从鼻头一哼,道:“来人!将那些箱子都打开,给我验验!”
“是!”后面的差役上来几个,将那几口跺在一起的银箱都打了开来,将那银子往手里一掂量,立刻将那银子抛下,道:“大人!这银子也是假的!”
“哼!”吴县令顿时毛了,拿手指头直直指着臧敖,怒道:“你还怎么解释!”
“我……我……这,这不可能!”臧敖此刻急了,哪里还顾得上魏都头那架在他脖子上的刀刃,拿手格挡开来,便往那几口大箱子边上跑去,左右抓了几个在手里一掂量,脸上的颜色就黑了下来,他疯狂地将所有箱子都打开,将里头的银子都抓了几个,再这么一掂量,臧敖的心就彻底地沉了下来。臧敖万万没有想到,他也万万想不到,为什么自己亲自安排放进去的银子,一拿出来,却变成了这样只剩壳子的摆设。臧敖将手里的假银子往地上狠狠一摔,心里气急败坏,几脚将那几口箱子都踹翻在地,余光里偶然瞅见晁盖脸上微微荡着笑意负手站在一旁,这火气腾地就上来了。心里暗自道,一定是他搞的名堂!你叫我死,我也不让你好过!臧敖将心一横,顿时从身边门徒的腰间将朴刀抽出来,咬着牙便直往晁盖的面前冲,可是,当臧敖刚冲到晁盖的面前,阮小二便从斜地里插手进来,也不必拔刀,抬腿只那么狠狠一脚,就将臧敖踹飞出去,戳了三四步甩在了县衙大门的台阶下。
臧家众人一直都受差役的包围,哪个也只是干看着,没有人能过去扶他一扶。臧敖跌了个狗啃泥,心里不悦,打算爬起来再来过的时候,魏都头眼疾手快一脚一步赶上,将锐利的刀锋架在了他的脖颈上,那凉飕飕的感觉,让臧敖一瞬间清醒了,也乖多了。
【石碣村臧家庄】在午后的时候,臧寒中突然听得有臧家的小厮惶惶急急的回报,说银子遭人算计了,而臧敖都被押在了县衙里,于是,也顾不得多说,立刻收拾了府库里仅存的那些维持全家度日的银子,便赶紧往衙门赶。吴大人被臧家一再欺瞒,心中很是不爽,开始闭门谢客,但臧寒中这老汉最懂粘人之道,就这么跪在门口一直等,最后好不容易好说歹说,让县令收下了银子,暂时赎了儿子臧敖出来,并答应一两天内一定将抵兑官粮的银子补上来。
就这么着,臧家父子才带着一车假银子,一路憋屈的回到了臧家庄上。臧家父子憋了一肚子的火,当晚不吃不喝,两人都在书房里闷着。臧敖仔细地从筹备银子开始,到押送道县衙大门,这么一路地想过来,突然觉得问题出在了哪里。
臧敖突然站了起来,双眼冒火地道:“晁盖!你欺人太甚!”
臧寒中早就不耐烦了,现在丢了这么一大笔银子,几乎是将整个家底都折腾干了,剩下的也就是赌馆的地契,和现在臧家庄的房契还有几十亩良田了。当下一拍桌子道:“咱臧家与他,势不两立!”
“不共戴天!”臧敖跟着老爹一起怒道,可是,现实还是要面对的,他低低地问道:“爹,咱下一步怎么办?”
臧寒中听了,深深叹了口气,颓废地跌坐在椅子上,没了回应。
臧敖一看爹爹也失了主意,当下将心一横,提了壁上放着的朴刀便又往外去。
臧寒中一看臧敖又失心犯了急,当下跳起身来,一把将朴刀夺下。臧敖见刀被夺了,一时心急复手过来要抢。臧儿子的举动瞧在眼里,劈手就是一个耳光,打得臧敖顿时愣在了当下。
臧寒中深深地吐着气,道:“和你说了多少次了,要沉住气,动脑子!不要动不动就拼命,现在的风不是顺着咱们的,动武只会给人家留下把柄,吃大亏!”
臧敖不说话了,心里其实很是不服,当初就是忍,现在还是忍,他不知道这样落魄的程度难道还不是底线么,究竟要忍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喏!”臧寒中取了臧家在郓城县里赌馆的地契交到臧敖手里,道:“把他兑成现银,咱们臧家经过这一劫,已经是徒有空架子,没什么银子了,救救急吧!”
臧敖看着手里的地契,心一瞬间被狠狠的刺痛了,眼泪在眼眶里转了两转,还是咬着牙咽了下去。
第二百七十章 巧遇某以牙还牙(叁)
“爹!”臧敖回过神来,面对臧寒中一字一句地道:“至于如此么?就短短这几天,咱们臧家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唉……”臧寒中叹了口气,这一刻,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很多,道:“时运不济。”
“爹,您的意思,就是要这么消沉下去么,就这么任由晁盖欺辱下去么!”臧敖心里桀骜不驯的性子渐渐地上了脑来,对他爹道:“咱们现在底子都是被那狗官给削弱了,但是,眼下门徒还有,咱们的势力还有,即便是一个空架子,但好歹,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咱们还可以和他们硬碰硬地来拼一次!我就不信,咱们弄不死他晁家,等到晁家倒了台,那吴狗官还不得乖乖听咱们的摆布!”
臧寒中摇摇头,道:“时运会转的,咱们要沉得住气,蛮干永远都是不行的,我倒是琢磨了一个法子。来说与你听。”
臧敖向来觉得爹爹足智多谋,原先不留痕迹地杀了晁济道,能够借刀杀人地夺了晁家在郓城县的资产,那都是靠着臧寒中的计谋。现在臧敖听得爹爹说心生一计,当下一改愤青的脸色,两眼在那一瞬都冒出了光来。急忙俯身到爹爹的面前,屏气细听。
臧寒中面无表情地道:“你差人写两个帖子,说明日风轻云淡正适合郊游打猎。我们约吴大人和晁家一起去打猎,地点就选在石碣村西南的那片大密林里。到时候,你这般来做……”说着臧寒中压低声音,将全部的计谋和盘托出。
臧敖越听心里越激动,最后不但嘴角咧开了,就是眼角都微微弯了起来,最后听罢全盘策略,不由地地赞叹道:“爹爹,妙计!你简直就是诸葛再世,又您在,我看晁盖就是三头六臂都奈何不得咱家!哈哈哈,妙计!”
“被高兴的太早,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里头的变数多的很,要想十拿九稳地成功,现在就要早早去准备,切记,要保密,要小心!”臧寒中有些担心地最后嘱咐这儿子。
臧敖点点头,兴冲冲地就大步流星地去了。
【石碣村晁家庄】“哈哈哈,军师就是军师啊,臧家这回哑巴吃黄连,就是有苦都说不出!这么多银子,这笔买卖还真是划算啊!”阮小二捧着一把大个儿的银元宝,看着大笑起来。
“是啊,这么多银子,就是把湖里的鱼都打起来,也买不了这么多钱啊!”阮小七看着这一箱箱的银子,眼都直了。
“这一箱子里头是三千贯白银,哥几个均分!”晁盖笑着走了过来,说道。
“啊?!”阮氏三兄弟听得惊讶,不由地愣了一愣。
阮小五赶紧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猛然地甩甩头,顿时脸上露出最原始的欢畅笑意来,高兴地道:“这是真的,这是真的!”
吴用看了笑了道:“那还能有假,晁天王既然都说是咱们大家的了,那就是咱们大家的,我邀请你等来,不就是为的大秤分金银么!”
“谢军师!谢晁天王!”阮家三雄这一刻心底彻底乐开了花。
“怎么样?”晁盖笑着继续道:“我这是借花献佛,倒是黄家破费了,说不得臧家爷两现在正拿着那一堆废银,在家里大发雷霆呢。”
“哈哈哈!”众人经晁盖这么一说,都不由地浮现出一副臧家父子那气到发疯的样子,大家一时都忍俊不禁,大笑出来。
“哥几个以后,标着膀子干,以后的路还长的很,会越来越舒服的,咱们就小秤分金,大秤分银!”史进这时候也笑着站了出来。
晁盖搭着史进的膀子,也附和道:“兄弟说的对,臧家现在家底也折腾了个差不多了,弄垮他,指日可待!”
【郓城县府衙】夜幕降临,吴大人今天虽然被臧家那一出风波搅合的不甚顺畅,但毕竟还是得了晁家不少银子,心里舒坦的很。好好的开宴吃了一顿后,和魏都头泡了一壶上好的龙井坐在了书房里闲聊。这话头一开,就感慨了起来,从他们刚来到郓城那时的困苦说起,说到现在的富足,两人心里都是一阵的唏嘘,但是,眼看着好日子已经来了,心里更多的是幸喜。
当吴大人将话头扯到以后要再接再厉,想着法子多弄银子时,就不可避免地提到了如何去把握一种平衡,让晁臧两家从百姓那里收刮苛捐杂税,而他在上面坐享其成,这般一来,他的日子就好过的多。而谈到这里的时候,就有些烦了难,因为眼下的情形,实在不是朝着这边发展的样式。
“他臧晁两家唱对台戏,咱们可是没少给臧寒中撑腰,可是,自打他得了势,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戏弄起咱们来了!”魏都头见吴大人说到这里,也不由地多了一句嘴,毕竟他收过晁家的银子,虽然他注定要跟着吴大人随风倒,但是,私下里还是多多少少要替晁家说说有利的话,魏都头,道:“他这般不把咱们放在眼里,真是自不量力!咱们对臧寒中不得不留一手!”
吴大人听了没有表态,只是静静地端起杯碟呷了口茶,这才缓缓地道:“今日这事,我现在细细想来,怎么也觉得很是蹊跷,臧寒中抠门是抠门,但是,做事谨慎。要说他在账目上做做手脚,这个我倒是信,但是,今天跟我玩这一套猫腻,说真的,我料他还不敢!”
“您的意思是,怀疑晁盖在背后搞得鬼?”魏都头试探着问道:“可是,咱们的差役在臧敖背后盯梢,也没见晁盖耍什么花招啊!”
吴大人小心翼翼地放下杯碟,道:“晁盖有没有搞鬼,现在断定还为时过早,不过,这般看来,我倒是觉得,晁盖这人绝对不简单呐!”
当当当!
“大人,臧家庄的臧敖求见!”隔着书房的门,一个差役的声音紧贴着传了进来。
吴大人抬眼和魏都头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很是好奇,这臧敖此番前来是为何事,两人虽然没说,但是,都在心底里默默揣测了一下,没什么结果。吴大人一扬声音,道:“叫他进来!”
过不多久,门外就又是当当当的一串敲门声响。
“进来吧。”吴大人悠悠地应了一声,便也不理臧敖,收束了目光,端起杯碟,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这杯中的龙井上。
臧敖闻声推门进来,亦步亦趋地走到了吴大人的面前,深深做了一礼,道:“吴大人,深夜打扰贵府,实在冒昧的很。”
吴县令撇了他一眼,无精打采地问他道:“既然知道冒昧得很,那还进来干什么?有什么事不能明天上了朝再说。”
臧敖听着这话不太好听,但是,却陪着笑脸道:“明日风轻云淡,正是打猎的好光景,小的为今日疏忽一事,前来谢罪,特地在石碣村郊外安排了一场狩猎,还请大人您,万万不要推辞。”
吴大人听着笑了一声,回头和魏都头对了一个眼神,似有询问之意,魏都头也觉得这个中意,便微微也笑了。
臧寒中善于察言观色,臧敖耳渲目染也多少抓得住其中的要领,当下,一看这两人的眼神交流,便立刻乘热打铁,将背上的一个包袱解了开来,瘫在吴大人的桌上,道:“大人,明天您来了,这些就是权当是狩猎的补给。一点意思,大人千万莫要推辞。”
吴大人看了看这包袱里的银子,拿手掂了掂,这回是货真价实的,于是便笑了,道:“好说,好说,你回去告诉臧寒中,明日天明我一准就去。”
臧敖听罢也笑了,道:“谢大人!谢大人!”
吴大人说着又意犹未尽地呷了一口龙井,等着一口品过了,看着面前略略有些尴尬的臧敖,便问道:“我都答应了,你怎么还不走呢,莫不是,事情办完了,就想着要把银子再带回去吧!”
“哪能啊,吴大人说笑了,我方才只是再想一件事,给忘了神。”
“哦?想什么想的这般入神。”
臧敖摆出一副虔诚的样子来,开口道:“我只是在想,有您这样的好官,我们臧家和晁家才能和好如初,这般闹了已经是些时候了,我爹想过了,这般闹下去,有损大人你在中间调停的好心,所以,打算化干戈为玉帛,这次您看,是不是连晁家也一并请上。”
吴大人似笑非笑地说道:“这如何不好?你能这般想,我就很高兴。”
“虽然……眼下,我虽有此意,但是,却怎么好开这个口呢……实在,没得办法。”臧敖一顿一叹地道。
“兜了这么大的一个圈子,我算是晓得了,你不方便开口,不就是这么回事么,这个口,我方便开,怎么样?”吴大人面无表情地道。
臧敖心里欢喜了,嘴角微微地勾起一个神秘兮兮地弧度,因为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臧敖一字一句地道:“多谢大人的好意!臧家感恩戴德!”
哈哈哈哈!吴县令也笑了,他不是为这打猎的事欢喜,而是在隔着肚皮的心里,已经明白,这臧晁两家根本就不会和解,所谓的和解不过都是幌子,实质又将是一场腥风血雨。两败俱伤这才是吴县令最想要的,也是最希望的。
第二百七十一章 巧预谋以牙还牙(肆)
【石碣村郊外密林】这一日清晨,天气分外的爽朗。柔和的晨曦将密林照耀的通体碧透,这一望过去,仿佛像是一座翡翠雕刻的林子立在了吴县令的面前。吴县令听着鸟鸣婉转响彻在半空,深深一嗅,满腔清新,这般悠哉的一个所在,真当是公事闲暇之余的好去处。
当下,就在这密林的边上,臧寒中早就差人打扫出一块草坪来,放置了几套桌椅,支起了亭盖,桌上摆着各色瓜果,当然,臧寒中这察言观色之人自然是晓得吴大人的喜好,特别的令下人从宅子里带了一个小炭炉子来,专门就是为县令大人烫上好的龙井之用。而那套盛放的茶具更是考究的不能在考究,就连那托盘都是根雕中的上等。吴大人悠哉悠哉地品着龙井,把玩着手里的茶具,很是爱不释手。
就在臧寒中陪着吴大人喝着早茶的时候,远处也渐渐传来一阵清脆的马蹄声。臧寒中抬目远眺一瞧,远处竟然来了四匹快马,臧寒中眉头微微挑起来,嘴角勾勒了起来,心里暗笑了一声,便一本正经地对吴大人道:“大人,晁盖来了,我去迎迎他们。”
“尽地主之谊,去迎迎也是应该的。”吴大人眼都没有抬一下,都沉浸在这龙井的滋味里了。
臧寒中将吴大人的这副态度瞧在眼里,心里暗暗发笑,但是老狐狸的脸面却深得很,没有一丝显山漏水,挂上一张笑脸便快步带着儿子臧敖朝着晁家等人所来的方向迎了过去。
“啊呀,晁员外,就等你咯,就等你咯!哈哈哈!”臧寒中假惺惺地露出一副相见甚欢的姿态来,请了晁盖下马便一同往吴大人那边走。
晁盖也陪着笑脸,将手一抱拳做了一礼,对着臧寒中和吴大人道:“恕罪,恕罪!让您久等了。”
“呵呵,晁员外能赏脸前来,那就是给我臧家脸面了,哪里说得这般见外的话,来来先吃茶,先吃茶!”臧寒中笑着亲自拉开一张椅子请晁盖坐。
晁盖连道不敢当,这才缓缓的入了席。
“晁东家,臧家够意思,这天气也很是不错,你能前来,我更是满意的很。本县有你们两家大户,实在是有幸的很呐!”吴大人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晁盖道:“咦,晁东家,既然是打猎,你的弓箭呢,怎么没有一并带过来。”
晁盖笑笑道:“为这趟打猎,我是在家挑来挑去,可是就是没有一张顺手的弓可使。弓都没有,光带箭来也实在是不合适。我听闻,臧敖善于齐射,手上良弓极多,这不是,就厚着脸皮,来借一张权且用用。不知道,臧员外……”
“好说,好说,就是一张弓的事。”臧敖笑着便将手一挥,道:“来啊,把我那张十旦力的雕弓拿过来,借与晁员外试试!”
一个臧家的家丁很快便双手捧了一张漆黑的大弓过来,晁盖离席接在手里,笑道:“还得向臧兄借一壶箭。”
“喏~!”家丁一同将一壶箭羽送到了晁盖的面前,晁盖从箭壶里抽了一支箭,搭在漆黑的强弓上,离席走了约有七八步的模样,顿时双臂灌力,将强弓拉成了满月,晁盖故意冲着百步外的一颗小树根处,大喝一声“着!”,那箭羽嗖地一声便往那边去了。
扮作晁盖家丁的阮氏三兄弟站在各自的马上,一手搭着凉棚,一手远望,只见那箭羽果然不偏不倚地刺入了那小树上,于是,当下大声喝彩道:“射中咯!射中咯!”
那边距离甚远,吴大人虽然瞧不见,但是,他听得晁盖射中,众人喝彩,这气氛一欢腾上来,自己心里也来了劲头,笑道:“晁东家,好本事,走,咱们到林子里去!”
于是,吴县令和臧、晁两家都纷纷上马,车仗留在了原地,二十多差役骑着马紧跟在吴县令的周围,护着吴大人的安全,而臧家为了避免意外,更是调来了三十多号人马紧跟在身后。
这边众人刚刚骑马离开,那边百步之外的密林里就有了动静,一处树枝微微晃动之后,史进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晁盖那支射在小树上的箭雨拔走了,史进远远看了一眼这边众人骑马跃入林间,不由地笑了一笑,便瞬时间又闪入密林,消失了身影。
众人穿林而行,阳光透过枝枝叶叶,落下无数的光斑来,行走其中顿觉似游仙境。
臧敖方才见晁盖搂了一手,暗中夺了自己的风头,当下松开缰绳,一马当先行在前头。臧敖力求胜过晁盖,争着抢着想要夺了这首猎的头筹,于是,那双三角眼灵动非常。马头被臧敖调拨了两回,便在密林草深处瞅见一只灰毛短尾的兔子,臧敖哪里肯放过这样一个机会,顿时右手从腰间取了一支箭羽,搭弓上箭,觑准了那野兔便放手射去。
吴大人只听臧敖在前面大喝一声中,便循声望去,臧家的小厮动作甚快,已经跳下马去,快步将那射中的兔子拎了过来,一面往过走,一面喝彩道:“打中兔子咯!打中兔子咯!”众人见了都纷纷喝道:“好箭法!好箭法!”
臧寒中一瞧,满眼都是得意的神色和吴大人对视了一眼,道:“大人,咱们往那边去,那里头还有孢子!”
吴大人听了便也跃跃欲试,于是道:“好,咱们走!”
“大人!”晁盖驰马过来,横在吴大人的马前,道:“大人,前面的林子可就深了,我看,还是不进去了吧,一旦有个差池……”
吴大人眼睛眨巴眨巴,心里觉得晁盖说得有那么些道理,可是,正当他犹豫不决,还没来的及开口,只听的臧寒中就在侧旁道:“晁东家,林子是有些深,但是,好猎物都在里头猫着呢,如果不进去,光是在这外围打打,岂不是无趣的很,再说,有你我两家护着,就算半途遇上歹人,那也定会死命护大人的周全,你说是不是?”
晁盖笑笑,点点头,道:“臧员外这道理说的极是,可是大人你看……”
吴大人被臧寒中这话给说动了心,当下也笑着道:“本县胆子不小,倒不怕什么歹人,何况,咱们有这么多人在,只要不是两位有心设局来害我,那还何惧之有?”
“不敢!不敢!”晁盖和臧寒中听了都赶紧摇头:“我等誓死保护大人周全!”
吴大人听了哈哈大笑,道:“走!”
于是,这一行人便打马缓缓向前,直往那林子的深处去了。臧敖一如既往地走在前头,只是,这样一个方向却是他精心安排好的,他见大家上了道,心想一定是父亲那便说动了吴大人,现在,一切按计划行事,晁盖每往里走一步,离死就越近一点。想到这里,臧敖心里快意了,整个人都快轻飘飘的飞了起来,他得意地回头暗暗瞟了一眼晁盖,此刻的晁盖还在陪着吴大人说笑。
臧敖往前驰马走了两步,看见前面一棵碗口大的树干下,小小地刻着一个三叉戟的标志,臧敖瞧着不由地乐了。这是他事先安排好的地点,又此开始进入的地方,便是晁盖的绝地,臧敖已经斗全全安排好了。臧敖在这一夜间里,都不知道想了多少次晁盖中箭的情形:那两个在暗中安置的手下,缓缓地将弓箭搭上,在密林的某处,悄无声息地盯准了晁盖的前心,只要轻轻的那么一松手,嗖嗖两箭,便会顿时刺穿晁盖的心窝,从那一刻起,郓城县的大局就这么定了!
臧敖重温了一遍遐想,心里热血沸腾,越往前走一步,就越显得有些说不出的兴奋。
而就在众人缓缓前行的时候,在密林的另一端两个黑衣人也按着预先的指令,埋伏到了指定的地点,远远地看着五十步开外缓缓前行的众人。那两个黑衣人眼眸锁紧,盯住了晁盖的动向,便从箭壶里各自抽出一支箭羽来,悄悄地搭在长弓上。可是,还不等他们将弓拉满,突然耳边迅疾掠过意丝风声,还不及他们回头,紧接着那边便有人吃痛大叫。
两个黑衣人定睛去瞧,只见县令大人已经匍匐在马背上,众人慌乱地来救,随行的差役则是大喊着“有刺客!快搜!”,疯了一般地朝这边过来。两个黑衣人看着这形势不太对头,顿时也顾不得再射晁盖,惶惶忙忙便收了弓箭,转身飞奔逃匿。
可是,刚跑了不过几步,脚下便不知被什么东西突然缠住,去势一时难控,顿时中心全失摔在地上。
魏都头冲在最前头,听得那边有好大的动静,便二话不说带着差役几个起落便冲到了那边。两个黑衣人一看官府过来,挣扎着便要起身,不想那官差来的极快,当面就被官差一脚踹翻在地。而就在这要紧的关头,臧敖心知坏事也快步紧随魏都头冲了过来,一看是自己安排的手下落在了官府的手里,这两个都是臧家的门徒,嘴不一定牢靠,臧敖怕受了连累,心里就顿时有了杀人灭口的心思。
第二百七十二章 巧预谋以牙还牙(伍)
臧敖心里动了杀人灭口的意念,这双眼里头就闪出摄人心魂恶毒的光彩来,将那仰翻倒在地上臧家的杀手看的全身不由地浮起一身的鸡皮疙瘩来.那臧家杀手一瞧臧敖这副神态,心里咯噔一下就像是瞬时间掉进了冰窖了一样。他瞧着臧敖缓缓地挪着步子朝他凑近过来,心里晓得他要干什么了,不禁心里恐惧失声叫了一声“少东家!”。
臧敖听得这“少东家”就像是一枚枚的细针刺入两人他的心窝里,不由地眉头一皱,立刻大声冲着那人喝道:“大胆贼人,光天化日之下,竟敢伏击县令大人,找死!”说着,双手快如闪电般地抓住了那人的脑袋,猛地一扭。
“喂!”魏都头看见臧敖下手,不及阻拦,等他跳到那黑衣蒙面人旁边的时候,已经被臧敖扭断了脖子彻底断气了。
“你杀了他干什么!”魏都头看着臧敖,心里不爽的很,不禁呵斥道:“抓活的回去才好有个交代,你这么干掉,老子那什么交差!!”
臧敖勉强地笑笑,道:“这贼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上吴大人,我实在一时火大,现在想想也后悔了……你说,唉……”说着臧敖装出一副知错的样子来。
魏都头冷哼了一声,道:“走!咱们去看看那个去!”
臧敖心里有绷紧起来,一颗心扑通扑通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他跟在魏都头的背后,手暗暗地将腰间的朴刀握紧,深深唤了几口气,他晓得,一旦事情败露,就必须先发制人,索性一刀杀了魏都头,利用人多势众将在场的官兵都杀了,连那吴大人都不必放过,索性拼个你死我活,等杀了官府和晁家这一干人,臧敖就可以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来宣布,晁家穿通流匪火并官府,吴县令等惨遭暴毙。臧敖想着右手的五根指头便稳稳地握在了刀柄上,把心横起来,也就不那么慌张了。
“大人,这个也死了。”差役起身回报道。
“什么!怎么死的?”魏都头听着心里很是震怒。
差役摇摇头,一脸的不知所措的模样,看着魏都头。倒是魏都头身后,已经暗暗将朴刀拔出鞘来的臧敖,放心不少,嫁给刀重新插回到刀柄中去,脸色顿时缓和了不少。魏都头背对着臧敖没有察觉到臧敖表情的细微变化,只是他却等着一双不可思议的眼睛看着那自己了结的黑衣汉子。魏都头一把扯开了那黑衣人的面容,看着那人,却怎么看都觉得有些眼熟,可是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晁盖这时也走了过来,看了看这人,又抬头看看臧敖,不屑地笑了一下。魏都头拿脚尖翻了翻那尸体,从上到下搜了个遍,可是却没有找到何有价值的东西,不爽地在那死人身上踹了两脚,狠狠地道:“怎他妈利落,半点蛛丝马迹没有!”
晁盖听着却没有做声,只是,不动声色地从那死人背后的箭囊里抽了一支箭羽,便和魏都头等人一起回到了吴大人的面前。
吴大人此刻已经被众差役里三层外三层地护送着回到了密林的外围,在原先布下的桌椅上坐了下来,右臂上扎着一圈白纱布,隐隐间透出了伤势来,而那血迹斑斑沾染了吴大人的衣裳。看着此刻痛的嘶牙咧嘴的县令,已经完全没有原来的威风和官架子,有的只是一副蜡黄受惊的脸面和咬牙切齿的恼怒。
“大人。”魏都头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双拳一报,还不及他回报,吴大人便抢口道:“凶手都抓住了么!”
魏都头被吴大人突然说的这话唬了一跳,心里有些底虚,一双眼游离着不敢接吴大人的眼,垂下眼来,道:“抓是抓住了,可是……”
“跑了!”吴大人听得心里顿时火冒三丈,将手一拍桌面要站起来,可是,这一拍却振动了另一条胳膊上依旧渗血的箭创,不禁全身都顿住在原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嘶嘶叫痛。
魏都头一看吴大人动了气,于是,赶紧道:“大人,没跑,没跑,只是死了!没抓住活口……”
吴大人听了这话,狠狠地哼了一声,想再拍桌子以示愤怒,可是却惧于疼痛,将手在半空顿了一顿,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就在大家僵在原地都不知如何安慰吴大人的时候,晁盖却从吴大人身边的差役手里接过那支带血的箭矢来,在手里和那支从黑衣人箭壶里取来的箭矢一比较,接着,又从臧敖后腰上的箭壶里抽了一支箭羽,三支箭在这里这么一对比,不禁笑了。
晁盖这莫名其妙的一笑可把沉默不语众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晁盖冷笑着瞪了臧敖一眼,朝着臧寒中道:“臧员外,这箭你们想必不会陌生吧!”
“晁盖!你这话到底他妈的是什么意思!诬陷我是不是!”臧寒中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当下胸口不禁寒了一半。
晁盖只是冷笑了一声,却没有再去没有理会臧寒中,只是,将那三支箭送到吴大人的面前,换了一个脸色对着吴大人道:“吴大人,您来看看,像这样的箭矢,现在也只有他们臧家才有。”
“晁盖,你血口喷人!我……”臧敖被晁盖说到了痛处,不由地恼羞成怒,可是,在现在看来,无论如何话语都无法表达他内心的爆发,于是,将心一横,那股蛮劲又涌上心头来,五指一握便要将朴刀抽出来。
可是,魏都头对臧敖已经有了提防,当才晁盖给吴大人看箭矢的时候,便一眼看在了眼里,心里就晓得了大半,早就有了提防,等臧敖那手指一动的时候,魏都头已经将刀握在手里了,等臧敖正要有所动作时,魏都头已经抢先踏上一步将刀刃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就在臧敖愣住的时候,差役们已经也将刀拨出来,将臧家众人控制在了当下。
晁盖看着臧敖等着一双不甘心的虎眼,笑了道:“最近,你们的伎俩多次被县令大人识破,所以,你们臧家就怀恨在心,假意邀请我们来打猎,却在暗中埋伏下杀手来刺杀县令大人,你怕我事后追究你的麻烦,所以说服县令大人也一同将我也邀请来,好杀我灭口,到那时,你想着的就是,郓城县只有你臧家一家独大,你想怎么一手遮天,就怎么一手遮天,是也不是!”
臧寒中一听这话,知道事情败露,顿时也急了,呵斥晁盖道:“晁盖,你放屁!”臧寒中骂罢,立刻弯下腰,一脸奴才相的抱拳对吴大人道:“吴大人,你可千万别听他胡说八道!我臧寒中可是对您忠心耿耿,就算是我有杀晁盖的心,我也万万没有去刺杀您的胆子啊!大人,大人,您一定要明察!”
“明察个屁!你倒是给我个说法,不是你臧家所谓,从我胳膊上刺穿的箭,那怎么会偏偏是你臧家的箭!”吴大人也动了怒,立刻冲着臧寒中怒道。
臧寒中一时语塞,吭吭呀呀说不出个话来,吞吞吐吐地道:“大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我臧家的箭,一定是有人在陷害我啊,我……我,真的没有暗杀您的道理啊!”
晁盖这时候又冷笑道:“有人陷害你?那为什么方才眼看着魏都头已经活捉了一个刺客,令公子臧敖却心急的杀人灭口?!”
臧敖虽然是真的被冤枉,但是,这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来,气急败坏道:“晁盖,你!我……我和你拼了!”
臧敖横下一条心来要和晁盖拼命,也不再畏惧架在脖子上的刀刃,反正横竖都是一死,于是,臧敖噌地一声将刀抽了出来,道:“我弄死你!”
臧敖还没出手,阮小五已经闪身在臧敖的背后抬手猛地在臧敖后脑上一磕,臧敖小脑昏眩顿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魏都头看着瘫软了的臧敖,冷笑了一声,喝道:“元凶缉捕,给我拿下!”这一话说罢,立刻便有差役上来将臧敖绑了押了起来。
“吴大人,太阳大起来了,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这里离我晁家也不远,先到我庄上稍作休整,我有上好的枪箭药,保管吴大人的伤口一点痛觉都没有,连用不过十天就好。”晁盖说着便扶起吴大人来。
吴大人一听晁盖所言,顿时笑口大开,于是,便一个劲地点头道:“好!好!好!有晁员外这样的朋友,实在是令本县倍感踏实!”
吴大人现在有创伤在身,见晁盖这般能耐,顿时早就将昨晚心里盘算的东西都一股脑地丢在了脑后,眼下用的着晁盖便一口一个朋友,一口一个晁员外。
晁盖早就看清了吴大人的本性,当下只是笑笑,扶着吴大人上来马,一队人马直往晁家庄的方向而去。
魏都头先送走了吴大人,这下转过脸来,对着愣在当地的臧寒中,冷笑了笑,道:“走吧,臧寒中,咱们衙门去一遭!”
第二百七十三章 恶有报百劫难逃
晁盖将吴大人请到自己的庄上,不但亲自给吴大人上了家里的密藏的好药,还摆了一桌酒席来款待吴大人,最后,再加上吴用这口舌功夫极其厉害的陪席之人和史进假扮的“王公子”,更是天南地北地指引说谈,将酒席上的气氛搞的火热。虽然吴大人有伤在身不能饮酒,但是,吴大人这一顿饭吃的很是爽快,最后,被晁盖等人的一阵吹捧,顿时自我陶醉的不知云里雾里,也无形中对晁盖放松了警惕,一口一个老弟地称呼着晁盖,掏心掏肺地仿佛当下真的和晁盖结为金兰之好一般。
在酒席的**时候,吴大人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那只没有受伤的胳膊一拦晁盖的肩头,道:“老弟,你也晓得,上面下了摊派,一来前方战事将起钱粮吃紧,二来上面要些‘意思’,本县有一大车银子想送上府衙去,只是,最近不太平,昨儿个在郓城县里头还有两伙刁民聚众斗殴,我想这么要紧的事,我托谁都不放心,还得交给老弟你。”
晁盖听了回过脸来和史进交换了一个眼神,史进暗暗默许,晁盖便道:“那是我晁家应该尽的自责,到时候,大人只管吩咐。”
“好!”吴大人见晁盖一口应了,心里有一件大事也落了地,心情愈发高兴了。
又说笑了一整子,光阴荏苒,转眼这一顿饭就吃到了快日落西山。在县衙的卫兵护送下,吴大人骑着马优哉游哉地哼着曲子打道回府了。
【郓城县县衙】“知县大人,我的家底您清楚,已经折腾的差不多了,现在能拿出来的就这几百亩地了,我愿用它换回儿子一条命,冲抵了摊派下来的公粮。唉,大人……大人……”臧寒中手里颤巍巍地将一叠地契捧到吴大人的面前。
吴大人冷眼瞥了他一眼,没有再去理会他,只是故意气呼呼地哼了一声。
臧寒中一看吴大人这爱理不理的样子,心里别说有多难受了,心底里就像是七八个水桶打水,七上八下。他微微偏过些略显憔悴的老脸,讨好似的眼巴巴地看着魏都头,一脸的为难与难看。
魏都头双眼翻白看着上面,见臧寒中这可怜巴巴的样子,没奈何,哼了一声,便一把将他手里的地契抓了过来,双手好生恭敬地捧放在吴大人的案子上,仿佛此刻撇着头不理不顾的吴大人就像是一尊佛一样,魏都头则变得像是个虔诚的信徒,恭敬的不能再恭敬,小心的也不能再小心。
这写了“田亩官契纸”的地契往案头上一放,吴大人看着冷笑了一声,这才抬起头来看着臧寒中道:“臧寒中,我待你可不薄吧?”
臧寒中听了尴尬地笑笑,一张干瘪的唇齿半开着,似有话说,可是最后还是没能吐出半个声音来。
这时候,吴大人见他没话可说,继续道:“我开始可是处处向着你臧家的,可是呢,是你们父子两不争气,现在步步都让人家晁家占了先。现在,晁家就很老实,也很顺从,至少我看来比与你合作要舒坦放心的多。”
臧寒中听了,心里徒然沉了下去,有些焦急地道:“吴大人,您怎么可以相信晁盖,就不相信我呢?他晁盖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不过了,他跟您可不是一条心啊,您千万小心别上了他晁盖的算计!”
“什么?”吴大人像是听了一个惊奇的笑话,冷笑了一声道:“你让我不相信晁盖,那我问你,你怎么才能让我相信你呢!”
“就在几天前,我机关算尽,才好不容易把晁家的赌馆抢过来给你,可是,你是怎么对我的?你看看晁盖,人家是怎么和人合作的,他可没有想你一样自作聪明,造一本假账来糊弄人!”
“这……这……呃……”臧寒中一听吴大人又将那件事拿出来做例子,一时间有口难辨,吞吞吐吐说不出个话来。
“这什么这,臧寒中,我告诉你,做假账的是你,送假银的人是你,埋伏杀手刺杀本县的还是你!事不过三,本县对你也够仁至义尽的了,你还奢望本县什么!”吴大人冲着臧寒中大声地咆哮着,道:“滚!别再来烦我,要是让我以后再知道你要做什么不轨之事,可别怪我吴某人心狠手辣,公私分明!”
臧寒中一听吴大人呵斥地下了逐客令,心里就知道,从这一刻开始,他臧家已经输了,输得虽然没有彻底,但至少十年内别想再翻身了。臧寒中远远地看了一眼放在案头上的地契,那可是他臧家现在全部的地产了,没有地,以后如何立足,如何过活……臧寒中不敢去想,可是当下,臧寒中都不敢伸手去拿回来。想想当年,他吴大人哪里敢在他臧寒中面前呵斥,就连大声一点都不敢,可是,现在呢,势力真的是个可怕的东西,腰杆子不硬了,剩下的也就只能是俯首称臣了。
臧寒中拉着一张老脸,死皮赖脸地朝着吴大人强作欢颜地道:“大人,那……我……我儿子……他。”
“滚,没听见我叫你滚啊,一起滚!”吴大人看着臧寒中心头就来气,从案头上顺手抽了一本书,劈头盖脸地就往臧寒中脸上砸去。
啪!
一声脆响,臧寒中脸上多了一片红紫的印子,但是,臧寒中没有叫痛,只是默默地忍了,还依旧陪着笑道:“谢谢大人开恩!谢谢大人开恩!”臧寒中一面说着,一面退了出去。
魏都头冷笑着也跟了出来,快步去了衙门的偏房里,将那五花大绑着吊起来悬在梁上的臧敖一松绳子摔将下来。
臧寒中见儿子摔在冰冷冷的石阶板上,一双老眼微微半闭,似乎快流下了泪来,臧寒中将儿子抱起来,道:“走,咱们回家!”
【石碣村臧家庄】“快!快!老爷救回少爷来了”家丁们在门口吆喝起来,立刻便有几个小厮出来跟在臧寒中的身后将臧敖抬进了前厅去,前面几个人已经赶紧将房门打开,里头的人闻声也赶紧搬出一个躺椅来,众人将臧敖小心翼翼地放在躺椅上,这才扶手立在一边。
“来,慢点。”臧寒中柔和着声音地说着,坐在了臧敖的身边,他一摆手,轻声说道:“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没有你们的事了。”
臧家的仆人也知道现在臧家被晁盖反击折腾惨了,当下,大家巴不得躲得远一点,于是,听臧寒中这么一说,都赶紧默不作声地下去了。
等人都下去了,前厅里的门缓缓再关上的时候,臧寒中这才靠近臧敖,心疼地看着儿子的全身,道:“怎么样,没受什么委屈吧!”
“爹,我没事,那魏狗腿带人对我用刑,想让我招了,我愣是一个字都没有漏,要不然我就回来了,咱们臧家也就完了。咳,咳,咳!”臧敖说着不禁牵动了内伤,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臧寒中有些心疼地赶紧拿手在臧敖的胸前顺气,可是一动却让臧敖不禁叫痛,臧寒中的眉头徒然收紧,轻轻地将臧敖的衣领慢慢揭开一看,里面是一条条破皮见肉的血痕。臧寒中看着心头一紧,便高声叫道:“来人,快请郎中来!”外面靠近门口的小厮应了一声,便哒哒哒地往大门外跑去了。
“爹,听说为保我出来,您把地……”臧敖说道这里实在是心痛的再也说不下去了,道:“没了地,咱们臧家今后怎么过,唉……咱臧家不彻底完了么,爹,那可是祖宗的基业呀!”
“我不知道这是祖宗的基业么?要不是你要和晁盖斗狠,我们怎么会输得那么惨,唉,别说了别说了,说什么都完了,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一切就都好……”臧寒中越说越低,最后都细弱蚊蝇,听不清了。
臧寒中在前厅的当地走了一圈,像是自言自语地道:“是我太大意了,连着几个回合都让他占了上风,我们输掉了赌馆,赔了钱,买了地,唉……”说到这里,臧寒中深深地叹了口气,道:“元气大伤啊……”
臧敖听到这里心里的怒火腾腾而起,一时控制不了,狠狠拍了一把桌子,铿锵坚定地道:“爹,我与晁盖势不两立,有我没他!咱豁出去跟他干,一次性杀了晁家,将失去的都夺回来。哼,白天在林子里,我就该一刀将魏狗头杀了,带着门徒将晁盖和吴狗官一并杀了,一了百了!”
臧寒中听着赶紧掉过身来,瞪着臧敖,要他噤声,臧寒中压着声音道:“休要说这话,隔墙有耳,你不要命了!”
臧敖张张嘴本来还有话要说,不管敢不敢这么干,但至少现在说得嘴皮是快活些。没得办法听了爹爹的训斥,也只得干干咽了一口唾沫,闭了嘴。
臧寒中深深叹了口气,道:“说的容易,咱们现在快倾家荡产了……实话告诉你,马上就该结算庄客的工钱了,眼下哪有那么多的银子,到时候,全家上下这么多张嘴喊着要吃饭,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旦没钱给赏,人心涣散,咱们就更没办法更晁盖抗衡了,就彻底完了,唉……他们要是知道咱们没了银子,说不得会造反,到时候,咱们爷两没了势力,也只有伸着脖子,任人宰割。”
臧敖一听这话,顿时瞪起一双三角眼来,心里很是不舒坦,本想说些什么,可是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只有一个深深的叹息……
第二百七十四章 恶有报百劫难逃(贰)
【石碣村晁家庄】这一日大家睡了一个安稳觉,第二天一早起来,晁盖便来找史进,恰好吴用也在,三个人便烫了一壶茶坐下来,一面说,一面品。
“大哥,我已经让阮氏三雄放出风去了,这十万贯官银的事情,肯定已经传进臧寒中那老家伙的耳朵里了,只要他有想法,咱们就可以……”说着智多星吴用将五指用力地握紧起来,无形中仿佛已经将臧寒中那老鬼都死死捏在了手心里。
史进听了点点头,说到:“这臧寒中嗜钱如命,最近和咱们斗,又损失那么多家产,我看他万万是不会甘心就这样没落下去的,莫说他现在没有了赌馆的钱银来源,听说为了赎他那败家子臧敖出来,连几百亩的田地都卖了,他这次可是差不多倾家荡产了,这十万贯官银,对他而言,不能不算是一个极大的诱惑。我想,他十有**会狗急跳墙,走一遭险棋,扮作山匪将那官银给半道上打劫了。”
晁盖听了也赞同,便道:“现在,臧家底子差不多折腾光了,真当算是空有架子一副摆在那里了,眼下能直往的也就是那百十号庄客,现在还能用用,等过几天到了发赏银的时候,那才是臧寒中头疼的时候,拿不出赏银来,说不得那些有着市井之气的庄客将他的庄子都拆了,眼下,就算是臧寒中不敢打那银子的主意,但是他那儿子也会偷偷干,现在,我们只要肯定他们要动手,这剩下的就好办的多。”
史进听到这里,接过口来道:“这个容易,上次打猎,咱们之所以能嫁祸给臧家,叫他有苦说不出,有一个人的功劳是不可埋没的。”
晁盖一听立刻点头道:“对对对,现在有秦东在臧家做内应,这确实是让咱们占尽了便宜,上次也多亏他报信告知了咱们臧家的诡计,杀手埋伏的地点,不然咱们也不会这般容易就得手。”
“眼下,还得要仰仗秦东的情报了,眼下要是能联系到秦东,那就好了。”吴用道。
史进顿了下,认真地道:“一切都包在我身上,臧家的生意跨了,家里头也萧条的很,秦东有个癖好,一般都在西街茶馆里。”说到这里,史进看了看外面的光景,又道:“这个时候正是赶点儿,我去茶楼估计他会在。”
晁盖和吴用同道一声好,史进便立刻换了件衣衫,要了一匹快马去了。
【郓城县西街茶楼】西街上两面的商贩少了很多,自从史进向时迁授意,要他将那伙人马和梁山之间的敌对关系挑明白以后,这里就果然不出意料地发生了一场规模不算大,却也伤了十几条人命的火并。其实,吴县令在酒席上告诉晁盖的前一晚,史进就已经知道了这个事,时迁早就在晚上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个一清二楚。
那日,时迁按着史进的意思分别将两份挑明意图的书信神不知鬼不觉地递到了各自的手里,原本是要拿伙神秘组织提高警惕,避免被梁山一伙在暗中干掉,却没想到,事实上,却是那伙神秘组织更为彪悍一点,哪里管他郓城县是梁山的地盘,一接到这书信,便立刻做了安排。说来也神了,那伙人兵分几处,相互之间很有意见谁也不愿服从谁,除了那老人和那面相看着威严的中年汉子外,实在看不出这伙人到底谁是头。但是,一但组织有什么安排,也不见他们有什么举动,却人人皆知,这种感觉在那是的时迁看来就像是他们几个人心灵相通一般,这边的人心里所想的东西不需要说话,那边的人便心有灵犀了一样。
但是,据时迁后来说,他们之所以传达消息的速度达到了这种近乎可怖的地步,那是因为他们有一种经过特俗训练的麻雀。只要这边的人将要传达的信件写在小纸条上,然后绑在麻雀的腿上,然后,打开笼子将麻雀放出去,他们自然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飞到指定的地方。每一边都有专门负责接待麻雀情报的人,他们将情报收好之后,用时迁的说法是,用一种红色的米粒喂饱了麻雀,那麻雀就像是懂事的人一般自顾自地飞回到原来的地方去。
梁山众人每日盯梢看着神秘组织在固定的茶馆里碰面,其实那都是神秘组织故意演给别人看的,各方代表在那里说商讨的都是些无伤大局的内容,而真正行动的指令和机密的商议都是通过麻雀情报经行交流的。那些日子,神秘组织就是利用这样的一种消息传递的手法骗过了所有梁山的众人,而散置在四处的梁山众人也正是因为这点吃了大亏,毕竟靠人的两条腿来传递消息,不论在保密、隐蔽还是传递速度上都远远不是那群麻雀的对手。
而就在梁山众人还没有将消息完全传递下去的时候,神秘组织已经都在各部集结起来,并在最快的时间内翻过来盯着周围人的一举一动,看出了猫腻的便记在心里,最后一举突然暴发,将梁山的暗哨人马杀了个措手不及。除了西街之外还有几处火并,只不过西街是厮杀的最为惨烈的一处。
这一切,在官府的眼里,自然而然就是刁民们之间因为买卖利益的冲突发生的恶性斗殴事件,再加上正逢臧、晁两家你死我活正斗到要紧的地方,吴大人极为挂心的是自己的势力随着两大家族的势力影响最后的变化,同样也想在这洪水里头做足了“渔翁之利”的好处,自己的利益没有损伤,他就无暇他故分出心来去管别人利益纠纷。所以,第二天他没有升堂查案,而是依旧带着魏都头和大把大把的差役去石碣村那边打猎了,而真正被派去查案的雷横和朱仝,所带的人马,算上他们自己才只有不到五个,说实话,就这点人马屁都查不了,他们见上面的父母官这般为民的态度,所以,自然有了‘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应付态度,直接走了个过场,冠名为利益冲突,刁民群殴就算是结了案。可是,实际则是两个有着各自势力的组织火并。
经过这一场硬仗下来,据时迁所言,梁山方面损失惨重,几乎在郓城县里的暗哨十有**都着了道,非死即伤,最后,能全身而退逃回梁山的几乎是寥寥无几。
现在,史进骑马走在这西街的路上,依旧可以在某些石板的缝隙间看到暗红的血迹,那些没有被洗去的痕迹,虽然是冰山一角,但是,却也足以看出那日的惨烈。史进看着看着,心里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感觉,这种感觉很微妙,微妙到像是就要与先知仅仅一步之遥了一般。可是,就那么模糊的一个影子,史进想再想的明晰一点,却没能有半点突破,就在史进思虑的时候,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西街茶馆里。
史进将缰绳交给小二,那人自然牵到了茶馆的后面好生看管,而他则摆出一副游哉游哉的姿态直往里头来。这茶馆不大,上下两层复式套楼,沿着那正堂‘码头’后面的楼梯一路而上,便是一个比底层要开阔一些的去处,两面开窗,里头放着七八张方桌。
因为那日火并的事情,街上的人少了,但是,来茶馆的人却多了,毕竟这又是一个茶余饭后的好话题。几个人围在一起说道说道,各自说说自己那天的所见,发表一下自己的所感,要是遇到什么知情人再透露个什么小内幕,那就更令这些闲人感到兴奋了。就在这乱哄哄的茶馆里头,史进绕过挤得满腾腾的几圈桌子,来到了一个靠着窗的方桌前,很是正式地施了一礼,道:“这茶馆地方不大,不知可否在这里借个座?”
那坐在方桌上的人带着斗笠,将送到嘴边的茶杯轻轻放下,微微一抬帽檐,一双含着笑意的眼神便切这帽檐的边檐落在史进的脸上,斗笠下却传来一个近似没有感情很是不乐意的声音来道:“坐。”
那人正是秦东。
史进要了一壶茶,一面喝着,一面观察着周围的人众,见四下里没有什么特别的人在盯梢,于是这才微微放下些心来,将茶杯端起来,遮住了嘴巴,低声地道:“现在有十万贯的银子要送到上面的知府那里去,这消息,你晓不晓得,臧寒中那边有没有耳闻?”
秦东低下头斗笠自然遮住了他的脸面,秦东压低声音,用只有史进才能听得到的微弱声响道:“臧家上下都晓得,臧寒中也是知道的。”
“前几次都多亏你帮忙,才能顺利做事,这次还得麻烦兄弟一回。”
“大哥,但说无妨,小弟自然照办。”
史进喝了一口茶继续道:“你鼓动臧家对这十万贯银子动了心,那便大功告成。”
秦东默然,低低问了一句:“我能做什么?”
“去找臧敖,说动他,只要臧敖动心了,那臧家也就动手了。到时候,咱们可以彻底搞倒臧家,那时候,咱们兄弟合为一处,如何不快活!”
秦东不说话了,喝了最后一口茶,放下杯碟,便算清了银子,起身离开了。
而在秦东的桌上,用茶水留了两个字落在了史进的眼里。
必成!
第二百七十五章 恶有报百劫难逃(叁)
【石碣村臧家庄】“少东家!少东家!”秦东快步过来,叫住了要出门的臧敖。
臧敖一瞧是自己得力的主将这般急急慌慌的过来,以为是又出了什么大事,当下脸色沉了一半,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秦东赶紧一摆手,道:“不是,不是。是有一道要命的,也救命的消息!”
“噢?要命又救命的消息?”臧敖听得不大懂,于是问秦东道:“什么消息,快快说与我听。”
秦东趴在臧敖的耳边小声地说道:“明日吴大人有一批官银要送到知府上面去,有十万贯啊。”
“十万贯官银……”臧敖心里暗自转了一转,小声道:“你这意思是?”
秦东抬起脸来看着臧敖,笑而不语。
臧敖一拍秦东的肩膀道:“走,你同我来。”说着臧敖便带着秦东直往他爹臧寒中的房间里来。
此时的臧寒中正坐在案头前双手一插,坐在太师椅上静静地发呆,臧敖敲敲门便带着秦东进到了里头,在他爹面前一站。
“有什么事?”听臧寒中这口气,显然已经是有气无力,一副暮年衰败的沧桑。
但是,此刻的臧敖却看着臧寒中,双眼都微微地闪出兴奋的光彩来,道:“爹,刚才飞禽打探到了重要的消息。”
臧寒中一看儿子这个振奋的样子,于是,抬眼看了眼秦东,又将目光转到臧敖的脸上来,慢慢地问道:“打探到了什么消息?”
“天不灭臧啊!爹,飞禽方才打探得知,那吴狗官要在明日押送十万贯的银子献到知府上去,这个你不晓得吧。”臧敖说着很是得意地看了秦东一眼。
臧寒中没有表态,脸上依旧是一种落寞的神色,有些迟缓地转动了下眼球,这才缓缓地开口,不紧不慢地道:“我已经听说了。”
“啊?”臧敖有些不信,怎么这些消息都会是他最后一个知道,臧敖凑到他爹的面前,说道:“爹,您知道怎么不早和我说呢,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啊,咱们咱家能不能翻身就全靠它了!”
“什么机会?”臧寒中的口气中多多少少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无奈和讥讽,道:“现在也只能想想。”
“爹,您老这是怎么了,机会来了稍纵即逝,‘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看呐,这回就不需要太过犹豫,直接上手,我明日多带些人马,在半路给他劫了!这不就大功告成了嘛!”说着,臧敖就越来越激动起来。
臧寒中的眉头蹙起来,心里有些动了念头,但是心里头这紧随而来的就是警惕后果的严重,臧寒中很是矛盾地微微摇摇头,道:“这……这些……这些可都是官银啊,你要是这么一劫咯,那咱们父子可就再也不是什么员外了,倒成了山匪了!等到那时……”
臧敖见他爹有开始考虑那些玩意儿,不由地急了抢着回答道:“官银怎么了,那还不都是从咱们家掠过去的,当下抢回来,这叫物归原主!什么山匪不山匪的,要按着您这么说,他吴狗官才是真正祸害一乡的大山匪!”
“唉,现在你是这么说,可是,人家不是这么说,毕竟,他才是县令,他说谁是匪,谁就是匪,到时候晁家再参合进来,才叫咱们爷俩有口难辨。”
“咱们派人蒙面去,将押车的官兵都当场杀了,劫了银子就回来,用银子封了兄弟们的口,他们杀了人又分了脏,和咱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谁敢透漏出一个字去。到时候,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除此之外,谁还晓得?”秦东在旁边见时机尚可,便立刻添油加醋地道。
臧寒中低下头,稍微思虑了一下,将手微微一摇,道:“不……不……不行,我们不能轻易再冒这个险,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件事要是失败了,那就更惨了。我们犯得可是杀头的罪,到时候,满门抄斩,臧家可是万劫不复,灭顶之灾啊!”
“诶呀,爹!你怎么能这么来想呢。咱不冒险,咱委曲求全,可是,到最后又能怎么样呢,你看这几回合晁家的手段,那都是一步步铺好的,可不只是回击这么简单,那是要灭口的险辣招数啊,他们要干什么,还不是要将咱们臧家赶尽杀绝?!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咱们地没了,钱没了,要是庄客们再一散,那咱们就真的是人财两空了,爹,臧家人打拼的祖业,可不能就这么跨了呀!与其坐以待毙,我看倒不如去杀他痛快,放手赌一回!”
臧寒中紧紧抿着嘴,那双犹如鹰眸般锐利的眼神又回到了原来的神彩,那样子,仿佛已经下了最大的决心,所有的决断都含在了嘴巴里,只是现在却还有组后一层犹豫的阻尼没有冲破。
臧敖有些急切地想知道答案,于是,便靠的臧寒中更近了一点道:“爹!怎么样!这可是最后的机会啊!爹!”
臧寒中看看臧敖,看看秦东,深深地唤了一口气沉在心底,这才狠狠地点了点头。
臧敖的脸上露出了笑意来,却见臧寒中道:“飞禽,你现在就下去挑选七八十个精干的刀客。”他一言说罢,突然又补了一句话:“切记,现在,不要走漏风声!去做什么,先不与他们说。”
秦东晓得,臧寒中是故意支开他,因为下面他们父子要说的,是劫银车的具体事宜了,这样敏感的话当然要他回避。于是,臧敖双手抱拳应了一声便带上门,大步流星地去挑选刀客了。
秦东一走,这屋子里可就剩臧家父子两个人了。臧敖立刻到了他爹的侧身便来,臧寒中也从桌斗里取出一张丝质的郓城县地图来小心翼翼地铺展在案头上。臧寒中这才幽幽地开口道:“这是郓城县的地图,你看,衙门要从这里运官银到府衙,少不了要走这样的路线,咱们一步步的分析看看。这里是黄石岗,虽然人烟稀少但是,周围光秃秃的没什么地方可以藏得下这七八十号人,所以这里我们做不得手脚。”
臧敖指着一处道:“爹,这飞龙林可以下手,人没有多少,还有林子可以藏身,是最好的一块地方了。”
臧寒中盯着臧敖指尖所指的那一处地方,看了又看,心里思虑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这个地方虽然能藏得住身子,但是却不好动手,衙门的捕头也不是什么吃素的,我们仗着人多,终究不是万全之计,要有地利方才胜算更大,再者说来,这里密林布在路边二十步开外,等你杀过来,人家官府早就有了准备,不行,还须杀个措手不及的好!”
臧敖知道爹爹前几次在晁盖的手上吃了大亏现在变得愈发谨慎起来,而这事确实也需要有个万全之计才能上手。一点差错的不可有,不然出了事,那可是真的会像爹说的那样,万劫不复,灭顶之灾。于是,臧敖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地图,等着爹爹分析出个所以然来。
臧寒中那一双锐利的老眼盯着地图仔细地看了一遍,拿手直指着一个地方,在上面画了一个有一个的圆圈,反反复复地在这个地方思考着,盘算着这个地方的情况。臧寒中想了一会儿,这才悠悠地道:“如果要想下手,也只有这里了。”
臧敖顺着望过去,这个地方他晓得,叫白沙坞。
“白沙坞,这个地方,距离郓城县远,而且人烟稀少,在这官道的两边有突兀的土包,上面有草甸子,能藏的下人,等下……让我想想看……”臧寒中细细思虑了一下,这才又缓缓地说道:“这么来办,你带着人埋伏在这里两边土包上的杂草林里头,见官府的人过来就乱箭齐射,杀他个措手不及,等人死伤的差不多了,即便还有人命大能躲过箭雨,你就令人从两面俯冲下去,这势如破竹的劲力,绝对不会让官府的人再有还手之力,对,对,对,就这着!”
臧寒中抬起头来两眼里闪着贪婪的光彩看着臧敖,惨淡地露出一个笑意来,说道:“只有这样了,爹能为你想到的,这有这么多了,剩下的爹就帮不了你了……”
臧敖紧紧握住臧寒中那苍老的手,道:“爹,这已经足够了,剩下的,你就看我的,这次咱们臧家有救了。等咱们把银子捞到手,吴狗官就交代不了上面了,到时候,咱们花些银子与知府的钱粮师爷,趁机给说他些不是,这吴狗官的仕途也就差不多到头了。等到新官上任,还少不得要补上这些银子,那时候,除了百姓,也只有拿他晁盖这大户来开刀了,那负沉甸甸的担子落在他晁盖肩头上,一定够他受得,我们只需要韬光隐晖,等他晁盖留下破绽之时便趁机反击,一举灭了他!”臧敖说着心里也顿时有了希望。
臧寒中没有说话,只是,此刻却沉默了下来,因为,这注定又是一个无眠之夜。
“爹,上次派他们出去办事,做事实在不麻利,这次我亲自挂帅,定然会顺风顺水的!”臧敖说着便道:“我先下去准备!”
臧寒中看了一眼儿子的背影,伸手想抓住他,可是,却又缓缓地放下来了,直到看着臧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这才唉地一声叹气出来。其实,在他的心底,总有一种说不出的不详预感,他不想叫儿子亲自动手,可是,再往里细细一想,如果出了事,顺藤摸瓜也照样查得到臧家来,躲也躲不过,倒不如让儿子亲自走一遭,也许会周全一些。
【石碣村晁家庄】就在臧家彻夜难眠的时候,晁盖的房间里也灯火通明。史进、吴用、阮氏三兄弟还有晁盖围着桌上的地图凑在一起,正说着赌馆开账之后的生意如何好的时候,小厮来报,说后门有客。
众人晓得一定是秦东来了,于是,便赶紧将他请了进来。
果然,来人正是秦东,这次他来不及将斗笠摘了下来,便说道:“史大哥交代的事情,我都已经办妥了,臧寒中和臧敖已经挑选了七十多名刀客,现在,全由臧敖带领,只是,那臧寒中狡猾之极,到现在为止都不曾说出要大家在哪里动手。”
史进拍拍秦东的肩头道:“嗯,你能说服他们动了心思,那就是头功一件,剩下的我们来办,你一定要万万小心,这臧家已经快走到尽头了,要严防他困兽之斗,处处小心自己,莫要到了最后一搏之时惹火上身。”
秦东抱拳应了。
史进双手抱了抱秦东那硕实的肩膀,道:“我从华阴县出来也有些时日了,等这边的事成了,我还需要你帮我个大忙。”
秦东是个聪明人,史进在这里不会轻易提起“华阴县”这样敏感的词来,这番说起,一定是与之有关的事情。而加入史进伙,是秦东在牢里还没出来时就有的愿望,当下听了当然是再兴奋不过的事了,于是道:“大哥尽管吩咐便是!”
“我需要你回华阴县走一趟,你现在还乐意入伙么?”
“大哥这话说的,小弟何时曾不愿意!”
“那就好,等这边的事一完了,你便回华阴县去,一来,替我带个口信,二来,你也做个头领,随时与我接应。”史进说着,秦东便立刻跪在地上道:“多谢大哥!”
“快快起来,眼下先将这事办好,莫要轻率,小心为上!”史进叮嘱罢了,晓得秦东不易久留,便赶紧送了秦东从后门出去。
等回来的时候,吴用已经将地图摊开来摆在桌子上,史进、晁盖和吴用三人便围在一起,看着地图琢磨起来。
吴用似乎已经有了想法,将手在郓城县的周围一划而过,直接指到了一处地方,说道:“你看,这里叫白沙坞,这里是去州府的必经之路,而却离郓城县又远,人烟又稀少,而且,这四下里都有草甸子,人在这里头,藏得住如果,我要是他们,那就选在这里!”说罢便抬头看着史进,等史进拿个主意。
史进沿着郓城县的去州府的方向一路看下来,觉得吴用分析的是,只是毕竟自己是个外乡人,这里地形如何还不是那么熟透,于是,便转脸看向晁盖,道:“这地方只有晁兄收悉,还得晁兄拿个主意。”
晁盖听了,点了点头,道:“我看着,吴学究的分析对,这里却是是一块劫道的好去处。”
第二百七十六章 恶有报百劫难逃(肆)
【郓城县县衙】也已经深了,三更的鼓敲过了,吴大人的房间里依旧点着两盏昏暗的灯烛。坐在案头前的吴大人有点昏昏欲睡,那密密麻麻的困倦像是蚂蚁大军一样爬上了吴大人的心头,让他的一对眼皮不禁渐渐开始沉重下来,缓缓地闭上,再自觉振作地睁开,过不得许久就又缓缓地闭上。随着那灯芯的燃烧,也不晓得是脑袋越来越沉了,还是脖子越来越软了,总之这头时不时地这么一点一点,像是啄米的鸡,很是难受。可是,吴大人却不得不一遍又一遍地强打起精神来,和困倦一次次的周旋搏斗,因为,他此刻再明白不过了,他还不能睡,他在等一个消息。一个足以让他安心的睡一夜,也足以安心地睡一年的消息。
当!当!当!
吴大人猛然间被惊醒,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又打了个瞌睡,睡着了。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两手往天上一伸,舒展了一个懒腰,收拾了表情,这才叫道:“进来吧!”
“吴大人!”魏都头满头是汗滴迈进了脚来,一面快步走到吴大人的面前站定,一面说道:“大人,上交府里的十万贯银子都备好了,装了三车,明日我点齐三十个兵丁一早便可动身上路。”
“嗯。”吴大人说着便将身子往前一探,问道:“晁盖那边怎么样,有什么动静没有?”
“我一直派人在暗中盯着,倒没有发现有什么动静……哦,对了,入夜之后有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汉子曾经从晁家的后门进去了,可是,过不多时,便又出来了。”魏都头认真地想了一下说道。
“一个黑衣人?头戴斗笠?哦……这是什么意思。”吴大人的两眼珠子盯着桌面,眼神都好像凝固了起来,一面自言自语地说着,一面在心里细细地揣度,他似乎猜不透,抬起眼来继续朝着魏都头问道:“那汉子出来,暗哨有没有跟上去?看看那汉子去了哪里,要做什么?”
魏都头摇摇头,无奈地道:“今晚事情多的很,人手没有分的开,安排在晁家的暗哨没敢擅自行动。”说到这里,魏都头顿了下,又接着道:“吴大人,您对晁盖是不是也太疑心了些,我倒觉得,与其在晁盖周围安插暗哨,倒是不如在臧寒中那里盯梢。”
吴大人摆摆手,慢慢地道:“唉,我说过,晁盖这个人绝不简单,跟臧寒中相比,我更不放心的是他。跟晁盖相处,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我那日在他庄上,故意告诉他咱们的消息,为的就是看他乖不乖。”
“您是担心……他对官银下手?”魏都头压低声音说道。
吴大人暗暗点了点头,继续道:“痛痛快快地拿银子出来做贡献,这不是晁盖。晁家之前向来目高于顶,从不会和咱们官府合作,甚至敢在你我的面前拍桌子叫板,可是呢,你看他晁盖自打他大哥晁济道去世之后,可是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不但,很是顺从地主动来接下了分摊的官粮,而且,还三番五次送银子来,每一次都不小气,你说,这其中要是没有什么猫腻,谁会这么傻。”
“大人的意思我懂了,这晁盖确实挺会收买人心的,那**汤的手法不少,把人一时搅合的七荤八素,真个是蒙蔽心智,直到现在听了大人一席话这才茅塞顿开。”魏都头说道:“不过,大人,你说晁盖这般做到底是为的什么呢?”
吴大人没有抬眼看他,而是动手将灯芯又挑了挑,那明亮的火焰在灯芯上突然变大了些,整个屋子也亮堂了不少。吴大人不紧不慢地道:“为的什么,当然是对自己有利益的事了。眼下能看到的事,就是拉拢咱们来帮他搞垮臧家。说来也惭愧,那晁盖那糖衣炮弹的手段着实厉害,我也不知不觉地着了他的道,现在,整的臧家不上不下,整个家底都丁零咣郎没什么财气了,现在都算是日落西山,只怕再让晁盖收拾一次就该彻底玩儿完了。我原来还想拿捏个度,让他两相争个没完没了,可是,一时激动竟也帮了晁盖大忙,现在想起来不禁有些后悔啊。”
魏都头听得心里也有感受,这么想想县令大人说到也是,可是,官场上混,不能领导说自己不好,下面的人就跟着也嗯嗯嗯嗯直点头。当下魏都头就另辟蹊径地道:“那也不能怪大人,他两家都是豁了命地斗狠,让咱们在中间拿捏个何时岂不是叫人为难,要怪也只能怪臧寒中那厮,咱们可是没少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己不争气,事事都让晁盖争了先,这一回合一回合地斗下来,他臧家越来越没什么好牌了,就算是咱们再维护他,那也堵不上他走风漏气的洞,当真是无力回天。”
吴大人听着心里多少都感到舒服,微微地笑了笑说道:“不过,没关系,现在晁盖虽然强盛,但是,还不至于咱们制不住他,这个节骨眼上,可是要紧的很,以后这郓城县里势力如何划分,就是这几天拍板的事。你那边可要盯紧了晁盖,要是他敢打着车官银的主意,他们一下手,哼!咱们就可以一网打尽,到时候,自然而然可以名正言顺地抄了他晁盖的家,收缴了他全部的家业。那时候,这知县才坐的一人独大,舒坦的很呐!”
说着,吴大人笑了,魏都头也陪着吴大人哈哈哈笑了起来。
吴大人笑着突然收敛了笑容,对着魏都头说道:“听着,将县府的所有兵力都调集起来,只要晁盖那边稍有个风吹草动,咱们就收网将他们……”
“报!”一个差役这时候报告道:“石碣村的晁盖求见!”
吴大人拿眼和魏都头对望了一眼,将剩下的话两人心知肚明地都咽了下去,吴大人悠悠地道:“请!”便抿住嘴巴,端端正正地坐在太师椅上,没有再说话。
不多时,便听得外头一串急切的脚步声传过来,魏都头闻声回头一看,晁盖正急冲冲地从外头跑了进来。晁盖一进来便抱拳道:“大人,晁盖深夜来访,是有十万火急的情报!”
“呃……”吴大人有些口呐,和魏都头对望了一眼,这才缓缓地说出话来道:“晁员外,不知是何等情报还劳你亲自跑这一遭。”
“事关重大,大人的乌纱与在下的家业就全押在上面了,这事情太大,只怕一时半会儿也说它不清。”晁盖先买了一个关子。
吴大人眼眸一听了“乌纱”一词,心里不禁有些敏感,愣了一下神,才道:“你是说,那十万贯官银的事吧。”
“正是,此事,我就在方才,得到确切消息,有一伙人要对这银子下手,现在他们已经集结好了,过不得多时就会进入预先设计好的埋伏点,等到明日官银从面前一过,便要出来劫道。”晁盖压低声音严肃地一字一句地说与了吴大人和魏都头听。
“啊?”吴大人方才虽然说的那般雄心壮志,说什么只要一动手,就一网打尽,可是,眼下他真正害怕的却是有人打这银子的主意,因为这郓城县里出了晁盖、臧寒中,还有一伙强人,那就是在郓城县百十里外的一个叫梁山水泊的地方,聚集了一群惹不得的悍匪,现在也初现规模。吴大人不怕臧家不怕晁家,现在却怕那伙梁山的人马来搅局。故而当下听了不禁大大吃了一惊,倒吸了一口冷气,额头却微微地渗出细密的汗来。
魏都头也很是关心,不由地朝晁盖靠近一些,问道:“晁员外所言的那一伙人,不知是指哪一伙?”
晁盖紧紧地抿住嘴,顿了下,这才道:“那伙人神秘之极,当下,却也不好核对身份,也不晓得是梁山的贼寇,还是山林的流匪。”
吴大人听了眉头锁的愈发紧了,那两双拳头捏的紧紧地按在案头上,撑着身子站了起来,显露出一脸的急切来,道:“晁东家,你这消息可当真是可靠情报?”
“从哪里打探来的?”魏都头也迫切地关心起来。
晁盖一脸的为难之后,叹了口气道:“消息来源是不会错的,千真万确。你们也晓得,我在江湖上也有些人脉,就在之前入夜时候,江湖上的老朋友特地赶来告诉我,因为……因为,他听闻我晁盖现在与大人你们相处甚近,只怕,明日一旦出事,我会出手干预,他是怕我惹祸上身,自家不保。”
这一套话说下来,魏都头和吴大人对视了一眼,这下就心里深信不疑了,而方才留在吴大人心里的那个疙瘩也解开了,原来,入夜之后官府暗哨看到的那个出入晁家后门的黑衣斗笠汉子,是江湖上的老朋友,那就怪不得了。只是,眼下有人歹人要对银子下手,而晁盖又说自家不保,想必是一伙厉害的人马,吴大人一时间显得焦头烂额,说不出半句话来。
这时候,晁盖继续说道:“开始,我也考虑过这事,明泽保身也倒好,可是,我晁盖想了许久还是硬着头皮得来。你吴大人虽然开始对我晁家薄了些,但是,毕竟现在也帮过我晁家的大忙,眼看着臧家恶有恶报,我大哥的在天之灵也多多少少会感到些安慰。我晁盖不像是某些人,本事虽然有限,但是义气还是有的。我晓得这一车官银对大人的重要,要是被歹人给劫走了,那不只是要了吴大人和魏都头的乌纱,只怕脑袋都会跟着搬走。所以,我就赶紧连夜过来禀报。”
吴大人一听,当下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看了一眼魏都头,心里开始为自己之前还在说晁盖不好的话而感到内疚。吴大人道:“晁员外真是义薄云天,是郓城县第一好汉子!这个情报当真是要紧的很,只是,唉……”
魏都头晓得吴大人的苦楚,便接过话来道:“晁员外,这伙**致有多少人马,不晓得,咱们县衙的兵力够不够抵挡?”
晁盖听到这里,脸上便摆出一副很是惆怅的模样来,道:“我那江湖上的朋友也没有细谈,只是,说这伙人厉害的很,人手极多,耳目更是广的很,至于到底有多少人,他也没有说。不过,大人,以我听他的口气来看,那伙人当真是了得的很,他平日里也不少随便夸夸其谈的人,口风谨慎的很,眼下连他都这么说了,那我就不敢有什么侥幸之心了。大人,你想想看,这样的一伙人,既然已经打定了心思要劫官银,他们就一定是仔仔细细地衡量了两面的实力,他们既然敢做,说明他们已经胜券在握啊。”
吴大人被晁盖这番话吓唬的一时没有回过神来,嘴里念念叨叨地道:“那怎么办,因为你和臧家争斗的事,已经耽搁了不少日子,明天已经是最后的时期了,再往后推的话,那依旧会受上面的责罚,耽搁不起啊……唉!”
魏都头也惆怅之极地道:“从咱们这里到府衙,也只有一条路,绕得开这也绕不开那里啊,这当真是左右为难!”
晁盖见吴大人和魏都头愁的眉头不展,心见机会成熟便慢慢说来,道:“吴大人,魏都头,不必这般惆怅,我今夜前来,一来是通报消息让你们知道,这二来,也是有出力相助之意。”
“啊?”吴大人生怕自己耳朵听错了。
晁盖看着吴大人道:“大人,明日我带晁家全部家丁助你一臂之力,即便引火烧身倾家荡产,晁盖也在所不辞!”
“这……”吴大人一时感慨说不出半个字来。
晁盖向前靠近吴大人,道:“眼下硬拼只怕不保险,我这里有一个万全之计,可以瞒天过海,不但将官银安全送到,而且,还说不得能生擒悍匪,向上面邀功。”
吴大人听得两只耳朵顿时直立起来,双眼之中也来了兴趣,便急急求计于晁盖。
晁盖微微心里暗自笑了,靠近吴大人,压低了声音,面上一本正经地严肃说道:“我们只需要这般这般如此如此……”
第二百七十七章 恶有报百劫难逃(伍)
【石碣村臧家庄】“快点,快点!”臧敖指挥着挑选出来的那七八十个刀客,将臧家库房里存放的朴刀弓箭、箭羽都一捆捆地搬了出来,臧敖站在旁边看着灯笼下刀客们来来往往的身影,不禁觉得少了什么,但是此刻的臧敖心里来不及去想,也无暇去估量,只是拿着他那一双三角眼盯着刀客门将兵器都搬到院里来。臧敖道:“都将刀刃给我再磨快三分,都不要偷懒,只有刀刃锋利了,在厮杀中才能要了别人的命,保住自己的头!”
一时间,刷拉刷拉,此起彼伏地响起了磨刀的声音。
臧敖随便拿了张弓,这么用力一拉至满,直到拉的不能再满的时候,臧敖这才满意地松懈下来,心道:“放了些年月,没想到这弓还硬朗的很,不错,那李铁匠打造家伙的手艺还当真不是吹嘘。”
说着臧敖将弓放下来,又拎了一壶箭羽在手里,从中间抽了一支,只见这箭羽箭头分为三棱,箭头闪着寒光极其锋利,箭头下面连着的是两圈倒刺,箭杆上染了黑漆,这般箭羽都是臧敖亲自指挥那李铁匠打造出来的,现在看来,臧敖依旧觉得不输军队所配备的箭羽。臧敖依旧记得当年在设计这箭羽时,自己所花的心思,每一处都是他苦思冥想的杰作。那三棱箭头,每一棱上都打磨的极为锋利,每两棱只见都有一个深深的棱沟,这般的箭头刺进去,就不会像寻常的箭矢那样将创口撕开一个口,而无形中又将创口堵上,用同样的力气,这三棱箭头刺入的却更深一点,而创口从三面撕开,血也会顺着棱沟成股成股地流下来。而这箭头下面的倒刺更是要命的家伙,要是这么一箭射穿了倒还好受些,如果这一箭射入肉骨之中,要拔出来可就不容易了,那些倒刺能够像是挠钩一样将胫骨划伤,血肉撕裂。要不是臧敖当初制造这箭羽为为的打猎,只怕,臧敖更会在那箭矢煅烧上下功夫,将打造成型的箭头在赤红之时,在剧毒里淬炼,这般一来这箭矢上就吸收了剧毒,但凡中箭都必死无疑。而这样厉害的箭羽,臧敖取了个名字叫做追命。
臧敖转动这手里的箭羽,脸上不经意笑了,心道:“如果官府用我这般厉害的箭雨,哪里还会收拾不了少华山的叛乱。吴狗官那日吃了这一箭,一定不好受的很,而明日,我定会叫官府好好尝尝这滋味。”臧敖一念闪罢,便将箭羽收回放在箭壶里。
“你这里怎么样了?”臧寒中走过来,在臧敖的身边说道:“壮行的酒席都摆好了,时辰不早了,还是早早吃了动身的好。”
臧敖点了下头,看着前院里的刀客们一个个将刀磨好收进刀鞘里,又各自挑了称手的弓箭,各自背了一箭壶,大致都收拾好了整装待发的模样,便回过脸来对他爹说道:“看样子,差不多了,那就早些吃了,早些动身吧。”于是,当下大声道:“时辰不早了,咱们先去别院里去喝酒,吃饱了跟我去干玩儿命的活儿!”
臧敖说罢,便和他爹臧寒中带着众多刀客往别院里去了。这别院里原先是打谷的晒场,现在经过臧家下人的打扫,已经彻底清理出来,摆上了一张张圆桌,桌上都很是讲究的铺了红桌布(这是臧寒中特意吩咐下人准备的,因为此番要干的事,实在是事关重大,铺上红布涂个吉利),上面早就热腾腾地摆上了大鱼大肉,臧寒中这次是此生最大方的一次,没有一丁点的吝啬在里头,为了这次“出师”大捷,臧寒中将家里地藏的好酒都搬了几坛子上来,叫众人敞开来喝。
就在臧敖和臧寒中入席落座的时候,臧寒中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里的感情又复杂起来,他不明白自己这一时的允许,换来的到底是福是祸,他也突然变得迷茫起来,突然觉得,人这一生要爬到怎样的高度才算是个尽头,与人争锋斗气,正不知无形中错失了多少天伦之乐,而眼前的儿子,马上要放手一搏,那之后呢,臧家又是一个什么模样。
你一定要平平安安的。臧寒中想到这里,又不禁联想到了一个人,那就是飞禽,在臧家眼下他的功夫最了得,天明时出去,一定要嘱咐他死命照顾好儿子臧敖。于是,想到这一念的臧寒中这才抬起稍稍湿润的眼眸来,在人山人海的酒席间放眼搜寻,可是,偏偏不见飞禽的影子。
“我儿,你方才可见飞禽了么?”臧寒中问臧敖道。
臧敖经爹爹这么一问,这才突然缓过神来,道:“孩儿方才一直在整备兵刃,却不曾见过飞禽,我就说这心里好像少了些什么似的,爹爹要是不说,我都给忽略过去了。”
臧寒中听了当下便起了疑心,叫道:“来人!”
一个小厮过来,做了一礼。
臧寒中吩咐道:“给我将飞禽叫来。”
那小厮喏了一声便飞快地转身去了,过不得一会儿,小厮回报说道:“老爷,飞禽既不在下面吃酒,也不再房里,我找遍了,都不曾瞧见他的影子,听刀客王五说,他最后一次见飞禽是在茅厕外头,飞禽说是上午喝茶吃坏了肚子,可是,我去里头找过了,也没有他的踪影,不知道他后来去哪里了。”
臧寒中站了起来,道:“我去看看。”说着便往外走,臧敖这时也站了起来,想拉住他爹,道:“爹,飞禽就是这么一个人,平日里就喜欢泡茶馆,也不怎么在庄上,现在说不得又去哪里快活去了。不过,他这人做事有分寸,天亮前一定会自己回来的,不用担心他。”
臧寒中听着却摇摇头,缓缓地一字一句地道:“我还是去看看的好,你先趁热吃菜!”说罢,便和那小厮跨出了门去。走在路上的臧寒中也说不上为什么,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忧虑来,他一路往那飞禽的最后出现的厕所里走,一面心里忐忑不安,他总觉得这是个不详的征兆。
“老爷,就是这里,那王五说就是在这里看到他进去的。”那小厮说了,臧寒中拿衣袖一捂住口鼻,便也不管那小厮在背后说“老爷,我已经看过了,里面没人”的话,臧寒中进了下人们所用的厕所,仔细地看着每一处可能留下什么线索的地方。就在臧寒中觉得是自己多疑了,最后也没有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打算出来的时候,却在厕所的墙角下看到了一块多出来的砖块,瞧那砖块断口的颜色,是新掉下来的,臧寒中抬眼在四下里找了一圈,最后在墙头上找到了与之对应的另一块断砖。臧寒中看了看这断砖,又仔细看了看这一堵墙,果然就在细微之间发现了一个浅浅的脚印,臧寒中拿手这么一量,足有一扎又五寸,臧寒中在心里一思量,这却是是一个成年男子脚的尺寸。
臧寒中觉得这事情不太妙,阴着一张老脸从厕所里出来,便一甩手直往飞禽的屋子的方向去。臧寒中虽然年纪不比从前,但是身板依旧爽朗,这几步走的虎虎生风,再加上现在心里有事,脚下就愈发着急了。他觉得这可不是什么好的迹象,在这般要紧的时候,竟然没了踪迹,这小子可疑的很。虽然臧敖不晓得那墙上的脚印是不是飞禽的,但是,那墙头外却已经是臧家庄的外面了,从这里出去,着实是不经过大门的不二选择。不管,这翻墙之人是不是飞禽,放着大门不走偷偷摸摸出去,必然是有他见不得人的理由,而这都会是对臧家不利的所在。
臧寒中心里已经急迫地需要寻找到谜底,因为这不只是关系到天亮后事情的成败,更是关系到臧寒中自己儿子的生死,关联到整个臧家的存亡。
臧寒中心里着急得已经将心都绞在了一起,他没有敲门,两只枯瘦的手掌往门上用力一推,便直往里头走。就在臧寒中推开飞禽的房门之时,飞禽这时恰好将夜行衣褪下来,露出穿在里头的日常行头来,斗笠来不及放起来,便和夜行衣一起丢进了衣柜底,上面草草地用旧衣服遮盖了,便不等臧寒中走到里面来,便走了出去,打着哈欠故作惊讶地道:“哎呦,老爷,你这是……”
臧寒中还来不及点起灯来,就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突然遇上了飞禽,不由地被生生吓了一跳,臧寒中愣了一下,飞禽原来在自己的房里,那么,从厕所里越墙出去的就不是他。臧寒中一瞬间紧绷的心弦松弛了下来,便立刻恢复了常态,意识到自己破门而入的不礼,尴尬地笑笑,道:“时辰不早了,别院里头备了酒席,我叫人去喊你来喝酒,半天不见人影,不得已,我这还得亲自来请你。”
飞禽笑笑,很不好意地样子说道:“让老爷亲自来请,是给了飞禽何等大的面子,感激不尽!”
臧寒中也一同笑笑,道:“天一亮,你们就要上路了,明天的事,实在是危机四伏,稍有差池就会身首异处……”说到这里,臧寒中先将话头顿了顿,认真地看着飞禽的双眼,道:“我无它求,只希望你能明日多多替老夫保护少爷,臧家真的经不起什么意外了,你若能保臧敖平安无事,老夫才是感激不尽!”说着臧寒中便要作礼,飞禽一看赶紧扶住,道:“老爷。这就见外了,若我能派上用场,那自然会保少爷无事。”
“那就好,那就好。”臧寒中说着便拉着飞禽的手往外面走,道:“走,咱们喝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