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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过天空     寒门称王txt下载     寒门称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三章,夜宴

    第一百二十三章,夜宴

    费老三口口声声称图谋不轨的张雍等人是石勒安放在晋阳密探,他若是一个普通的古董店老板,又怎么能知道这等秘密?

    唯一的解释,就是费老三也是某一方势力的代表。(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费老三一愣,片刻嘲笑似的道:“刘大人是明白人,不过有些事情您还是不知道更好。”

    刘琨笑了笑:“就算我知道,我也不会为你的话改变什么初衷,你说吧,我想知道你代表谁?”

    费老三苦笑一声:“其实我替刘大人您感到不值,既然比非要我说,那我就实话告诉您,我是江左哪位大人的手下,我在这里给他筹集军资,顺便替他收集情报,不让你和洛阳的至尊走的太近。”

    刘琨闻言,心下掀起滔天巨*,他万没想到,自己竟然如此被江左的那些权贵提防,甚至想让自己和洛阳是陛下分裂。

    这老板说的虽然未必全部是实话,但刘琨不是傻子,自从士族南渡,政治、经济中心南移,加之有长江天险,某些人早就有了自立的野心,也曾派人拉拢过自己,却被自己拒绝。

    这些人贼心不死,才册封了王浚为大将军,这也可以说是王浚和他当日决裂的一个原因之一。期间,江左的小朝廷,又故意派遣刺史、进入刘琨被册封的区域为官,如此种种手段,令人发指。

    现在看,江左的某些人已经把手脚伸到了晋阳,而且随时会对自己下手。

    刘琨心底悲叹一声:“难道真如阿烈当日所言,我和至尊走的太近,已经引起了他们的祸心?可是就算是为了谋害他,他们难道北地汉人的生死都不顾了么?”

    但眼下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刘琨又对费老三道:“你怎么为他们筹集军资?”

    费老三犹豫了一下道:“我是摸金校尉。”

    话说到这个程度,刘琨已经全明白了,忍不住骂了一声:“尔等竖子,朝堂祸乱犹在眼前,你们又居心叵测,甚至以祖宗之物满足自己的私心,我大晋江山怎么就都是尔这等败类”

    其实刘琨这话并不是对费老三所发,对方虽然逐利,但也是在某些人的指示下,他是心中悲愤难耐。

    想他刘琨一心为国,江左那些人竟然只知道算计自己的私立,自己独身北上,无人相随;士稚散尽家财,渡江抗胡,却也被他们所中伤。朗朗乾坤,庙堂之上,却被这些禽兽盘踞,难道天下真没有汉家重起的希望了么?

    那费老三闻言,却也知道刘琨并不是针对他,苦笑一声:“刘大人,我虽小人,却有一话劝你,你是英雄,对晋阳上下,并州汉人也功高盖世。但你太过刚硬,如今琅琊王羽翼渐丰,您还是早日寻好退路,省得将来为奸人所害。”

    刘琨冷笑:“你这是劝我投靠他,和他这等居心叵测的人狼狈为奸么?难道还不悔改么?”

    费老三却苦笑:“我为了他家破人亡,有什么恩情都还完了,再也不会帮他做事,我现在孑然一身,还在乎什么?我对刘大人说这番话也是为您着想,刘大人若想杀我,就动手把。”

    刘琨摇摇头:“你虽有罪,但不至死,而且这话你也不是第一个对我说的,算了,你去吧。”

    费老三一愣,片刻拜倒:“刘大人,情深恩重,费辰永不相忘。”

    刘琨点点头:“哦,费辰,你准备去哪里?”

    费老三想了想:“我一家老小大都死于战乱,如今只有一个兄弟在盛乐,我想去寻他。”

    徐润在旁边听到这话,却是默念:“盛乐?”

    心念一动道:“费老兄,我们家刘大人的弟子王烈现在就在盛乐,我这里有封信要捎给他,你帮我带去可好?”

    费辰忙道:“正应出力。”

    说完,徐润找来一张棉布和笔墨,快速的在上边写了一些东西,装进竹筒,用火漆封号,再在密封处盖上自己随身携带的印符,递给费辰。

    “恩,我一定送到,两位大人,小人就此别过。”

    说完,简单的把几个伙计的尸体收拾了一下,恳请刘琨帮助埋葬,店铺内的古董器物也都不要了,只带上点银钱,告别刘琨和徐润离后,独身离开。

    等费辰走后,刘琨问徐润:“阿润,你要告诉阿烈什么?”

    徐润笑了笑:“没什么,我觉得这小子是个人才,把他引见给阿烈吧。”

    刘琨点点头,明白了徐润的意思,却并不说破。

    “阿烈,当你你救命之恩,我今日却要一点点还你,这小子既然擅长摸金,你雄心壮志但根基不牢,现在去了草原一定缺少军资,都是摸金,为琅琊王摸是摸,为你摸一样是摸,摸我汉家的墓穴是摸,摸草原胡人的墓穴也是摸,就便宜你了吧。”

    ~~~~~~~

    盛乐城,王烈几人离开酒馆,很快就回到了拓跋郁律的可汗府,拓跋郁律的这个临时可汗府的确不大,不过是里外七重的院落,带着一个两亩左右的花园。

    按规模算,都比不上中原一个土财主的庄园。

    而隔着几条街外,却是拓跋猗卢兴建的盛乐汗宫,但拓跋郁律以自己和庄蝶一共两人,身边目前的亲卫也不过几十人,住那么大的宫殿晚上会做噩梦为由,坚决没有搬进去。

    这一举动,也为他赢得了盛乐百姓的赞赏,认为拓跋郁律是一个勤俭的可汗。

    王烈自然不会反对这样的事情,他也不太喜欢那看似巍峨却冰冷的宫殿,一般的宅男喜欢的多是那种小格局的房屋,因为习惯独处或者只与心爱之人相处的他们,太广阔的空间会让他们没有安全感。

    但拓跋郁律却告诉王烈,他内心里是真的不喜欢那样的宫殿,因为在的他印象里,正是这些让他眼中可恶的深墙高院疏远了亲人间的距离。当年他父亲拓跋弗,独自住在广阔的汗帐,母亲和很多亲人分散在四周的帐篷,拓跋郁律就一直觉得自己的父母和那些其他可怜的女子、兄弟还没有那些拥挤在一个小帐篷里的普通牧民快乐。

    而他的父亲拓跋弗住进了这宫殿后,更是不曾见在召见过他。

    王烈很理解拓跋郁律这种心情,他也喜欢和兄弟姐妹们住在一起,如今,他就和程翯、苏良等人住在一个院子里,虽然是分房而睡,但每天晚上如果没事却一定要在一起吃饭的。

    虽然王烈很想推倒程翯,程翯也未必能反对他,但只要一想到自己的阿璎刚刚十五岁,王烈还是就总有一种负罪感,而且现在身在草原,四周强敌环伺,也的确不是办事的好机会。

    丛刻,从酒馆返回自己的院落,刚一进院子,就见拓跋郁律坐在屋内,火红的炭火烧的正烈,门帘卷起半边,拓跋郁律一边和庄蝶对饮,一边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王烈一见他,一咧嘴:“好小子,你不去好好的当你的可汗,躲在我这里偷懒做什么?”

    拓跋郁律不满道:“阿烈,说好你帮我接待我伯父的使者,你却说要练军,可是我去军营找你,他们却说你早走了。你一身酒气,是不是和蒙浑还有阿璎他们去喝酒了?你说说你,你这还算是兄弟所为么?”

    “亲爱的郁律可汗,这是对你难得的锻炼,什么事情不要总想着我,对了,来的使者到底是谁?”

    拓跋郁律不满道:“你少装蒜,卫雄刚刚派人来找我了,说他在酒馆遇见了你,和你相谈甚欢。还有,今晚他要设宴,请我们过去,好特别要求你必须过去,怎么样,阿烈,陪我走一趟吧。”

    王烈沉吟片刻:“酒无好酒,宴无好宴,难道卫雄大人要摆个鸿门宴,你还是自己去吧。”

    拓跋郁律气得锤了王烈一下:“你少找理由,如果是鸿门宴,你更要陪我去,更何况在盛乐城里,他怎么摆我的鸿门宴?”

    令狐艾眼珠一转,沉声道:“那可未必啊,三弟,相比你来说,卫雄在盛乐的人脉只高不低,他若准备数百死士,暗中埋伏,你们去后若谈的拢还好,若喝到半途若话不投机,他一发怒,你这小命可就难保了。”

    拓跋郁律闻言脸色一变:“呃,那我带大军去赴宴。”

    令狐艾嗤笑一声:“去辅相府上喝酒带着大军,传出去你这可汗的名声还要么?”

    拓跋郁律一瞪眼,双手一摊:“怎么说你们都有道理,那我不去成了吧。”

    庄蝶在旁边虽然明知道他有演戏的成分,还是气得的掐了他一把:“郁律,你怎么就不能有点男儿气概。”

    王烈唯恐天下不乱:“是啊、是啊,郁律,你是男人,怎么能贪生怕死。”

    程翯却在一旁吃吃的笑着,轻轻掐了一下王烈的胳膊。

    拓跋郁律看向王烈,愤恨道:“怎么我一说不去,大家都要埋怨我;你偷懒不去,大家却不说什么。”

    王烈一咧嘴:“因为你是可汗,我只是个小兵。小兵可以怕死,可汗却要勇于牺牲。”

    拓跋郁律气得吼道:“我不当可汗了”

    王烈无奈道:“羊真大巫,您看郁律。”

    拓跋郁律忙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才醒悟这是在王烈的院子,大巫羊真早就去与什么草原之神沟通去了。

    咬牙切齿的看着王烈:“阿烈,我去可以,但你也不能再偷懒,必须和我一起去”

    王烈一咧嘴:“去就去,怕个球,这卫雄文武双全,委身在猗卢大汗身下实在可惜了,不如就趁今夜劝他来降,如何。”

    众人一听,目瞪口呆,片刻令狐艾叹道:“首领,你越来越像胡大海那厮了,怎么如此能痴心妄想、乱说疯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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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会的主人卫雄,此刻却端坐别院之内,面对屋外渐渐飘落的雪花,一脸沉思。

    像他这样的鲜卑重臣,在旧都盛乐自然有自己的宅院,而且无论是拓跋普根当政还是拓跋郁律上台,却无人敢轻易来惊扰他宅院的清净。

    他在拓跋猗卢手下为官将近十年,十年来为拓跋猗卢开疆裂土,也让拓跋猗卢重用汉人,更促使他和刘琨结盟。

    可以说为汉人立足代地,与拓跋鲜卑和平共处费尽了心思,可说是汉人在拓跋鲜卑的一面旗帜。

    但这些年,随着拓跋猗卢的性格愈发暴烈,变得愈发的多疑起来。加之朝内一些鲜卑旧势力贵族,依附拓跋普根、拓跋六修以及拓跋比延等人,分庭抗礼,内斗不断,对汉人官员百般打压,卫雄作为汉人官员的中坚,自然承受了不少压力。

    尤其是迁都到平城后,每日勾心斗角,身心俱疲,如今咋一回到这老宅,独坐静室,面对漫天风雪,却忽然有了一种难得寂寥。

    老宅内很安静,卫雄的家眷和家仆大部都已经随他搬去了新都平城,这里只留了一个看门的老者,却是跟随他叔父一起来到盛乐的老仆,因为年岁大了,加上思念旧主,就一直独守在这老宅里。

    卫雄平日对老者很尊重,而且为了照顾他,特意又在宅院内留了两个护院和两个婆子,至于老者,就权当老宅的管家,每日检查下烛火、门窗,也没什么事可做。

    今日,老者一见卫雄归来,却是十分高兴,但又不想打搅卫雄静思。

    直到雪花飘落近室内,这才悄悄进来,拿着一件棉袍披在为兄弟肩上。

    卫雄回首,见是老人家,却是微笑起来。

    老人拉着卫雄的袖袍来回的看着:“公子,你瘦了不少。”

    卫雄是个极其注重边幅的人,否则也不会在拜见完拓跋郁律后,还穿着一套很正式的深衣去喝酒。

    平日里,别人想要碰他一下,他都厌烦,但被这伺候了自己叔侄两代的忠仆却是极有耐心想当年,这老者卫恩也是卫操身边一员虎将,亦将亦仆,于危机中数次救过卫操的性命,被卫操当做亲生兄弟一般,卫操临死前更叮嘱卫雄,一定要对老者以父辈之礼待之,为其养老送终。

    也因此,老者拉着他,他也不躲,反而起身扶着老者的手臂,搀他一起坐在厚厚的床榻上,然后笑道:“恩伯,这次我回来,走的时候咱们正好一起去平城,这座宅子我想处理掉,您看好不。”

    老者卫恩一听,眼睛一瞪:“公子,为什么要卖掉这宅子,你是嫌老汉我不中用了么?照看不了这宅子了么?这宅子可是老爷来盛乐就置办下的,当年少公子你才十几岁,满园的跑,还说喜欢这里,喜欢这个家,现在你却想卖掉它……”

    卫雄顿觉头大无比,比在平城拓跋猗卢的王府里,与鲜卑贵族争斗夺权还要头疼。

    但是老者也是好意,可是恩伯毕竟年纪大了,过年就要六十有八了,这样的年纪在古代已经算高寿。

    因为年轻时习过武,身子骨还算硬朗,没有什么疾患,但毕竟是行将就木的老人,将他留在这里,卫雄真的不放心。

    想要开口去劝,却知道老人一辈子是个倔脾气,既然一直不曾答应,那么今日再说什么也是无用。

    想来想去,却知道这事情急不得,老人如果不同意,自己身为小辈也无法硬来,只能在这三日内徐徐图之了。

    想到这里,卫雄叫来两个婆子和留守的两个护卫,加上自己带在身边的两个亲卫,叫他们去采办些酒菜,晚上他还要在府里宴请拓跋郁律和刘琨的代表王烈。

    卫恩却是摇头,说要亲自下厨,还说少公子你多久没吃老汉我亲自做的菜了,今日既然是家宴,就该我做几样拿手菜。

    卫雄无奈,只得答应,叫两个婆子给老人打下手,却让两个护卫去是楼居买些火龙烧,再去买两个老者做不了的菜肴。

    ~~~~~~~

    北地的冬天黑的很早,申时刚过,天就已经黑透。

    卫恩在院子的大小角落都掌起了气死风灯,桔黄色的灯光映照着落雪,配合着院落中的假山、树木,和门旁那一株寒梅,一时间这个久未有人来往的院落竟然也多了几分喜气和温暖的感觉。

    老人看着这一切,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

    卫雄自然将这情形看在眼里,心底暗自叹息:“恩伯看来是真舍不得这里呢。”

    却也高兴老者能高兴起来。

    又等了几刻,酉时一到,拓跋郁律的车马来到卫府门前。

    卫雄早就得到消息,和四个侍卫守在门前,待拓跋郁律下车,深鞠一躬:“卫雄见过郁律可汗。”

    拓跋郁律不敢托大,忙还礼:“叨扰辅相大人了。”

    卫雄忙拱手相让,待拓跋郁律进门后,自己却并不往院里去,打量了四周一下,有些奇怪:“难道可汗的兄弟王烈不和您一起来么?”

    拓跋郁律假装不快:“辅相大人究竟是为了请我,还是请我的兄弟。”

    卫雄笑了笑:“琴瑟之友,相携而来,却是最好,也省得我再出府迎接。”

    拓跋郁律这才笑道:“辅相大人不用着急,阿烈去给你准备礼物,一会就到。”

    卫雄有些惊讶:“来我府上还带什么礼物?”

    正说话间,只听得一阵马蹄声响,街角转来一匹坐骑,马身漆黑高大,在雪地之上却如黑龙一般雄健,坐骑之上正是少年王烈。

    王烈胯下坐骑奔到门前,轻轻翻身下马,然后对卫雄一拱手:“卫大人,我们又见面了,今**请客,我却要好好喝上几杯。”

    卫雄却笑道:“嗯,不知道这次小郎君你能带给我什么惊喜。咦,小郎君这马却生的如此高大,力气一定很足。”

    王烈一咧嘴:“辅相大人不用夸赞,您现在心里一定在笑这马看似高大,实则笨拙,却和我一般粗鲁,是不?”

    卫雄没想到王烈这般直接,却是一愣,然后苦笑一声:“嗯,你这少年如此惫懒,我是觉得这马适合挽车,但应不适合征战,不过你若没好马,我到可以送你一匹。”

    王烈也不恼,笑道:“卫大哥好眼力,这马看着是粗笨了些,一般人也的确看不出它的好来。”

    这话说的却等于说卫雄有眼无珠。

    黑龙闻言,立刻不满的一甩马鬃,身子一拱,就要扬蹄证明自己的价值。

    王烈忙安抚道:“黑龙,你休要恼怒,我这是谦虚客气,你可别乱动,打破了给卫大哥的礼物,回去我罚你和红裳分圈而睡。”

    黑龙闻言,嚣张气焰顿时被打落,别的它不在乎,但却已经和红裳不能分开,立刻低眉顺眼的拱了拱王烈,然后一动不动,老实的有若石雕一般。

    卫雄眼睛一亮,他文武双全,又在草原生活了十余年,也见过很多好马,但却还从没见过这般通晓人性的良驹,不禁赞叹起来:“好马,竟然可通人言?”

    这次却是真心无二。

    片刻反应过来,有些诧异道:“小郎君,你刚刚叫我什么?”

    王烈也一副惊讶的模样:“卫大哥啊,你比我年长,我尊称你为一声大哥,不正应当?”

    见王烈如此壮糊涂,卫雄无奈,摇摇头:“你却会套近乎,也罢,今日是私人家宴,你我兄弟相称亦可。”

    堂堂的代部鲜卑辅相卫雄,平日里不苟言笑,对敌人心狠手辣,如今却与一个少年称兄道弟,若被平城他的敌人知道,恐怕会笑掉大牙。

    随后,卫雄将王烈和拓跋郁律让进内院。

    内厅里早就摆下一桌酒席,菜式简单,但很精致,大部分都出自哪老仆恩伯之手。

    众人落座,三人半跪塌上,举起酒杯,遥遥相对,卫雄客气了几句,众人一饮而尽。

    又吃了几口恩伯做的菜,众人之觉得唇齿留香,赞不绝口。

    然后,拓跋郁律才道:“阿烈你准备了什么礼物,弄了这么久。”

    卫雄闻言也好奇的看了过去。

    王烈的礼物是用藤编的篮子撞进来的,上边蒙着兽皮,也不知道里边究竟藏着什么。

    见拓跋郁律询问,王烈笑眯眯的揭开篮子上的兽皮,又提出一个不大的黝黑的陶罐,陶罐上盖着一层牛皮纸,四周用泥封住。

    “这是什么?”

    王烈笑而不语,一掌拍开泥封,顿时一股子奇异的香味在屋子里传开。

    卫雄眼露惊讶,其实他刚刚见王烈拿出那陶罐,就多少猜出对方准备的是什么礼物,只是没想到他午时才说完,这酉时就已经弄好,难道这小子是早有准备,故意说那番话。

    如此看来,此子心意颇深,不过他既然敢算计自己,那自己也不能轻易放过他

    想到这里,卫雄却是嘿嘿一笑,看向手举陶罐的王烈。

第一百二十四章,将进酒

    第一百二十四章,将进酒

    王烈见卫雄看向自己,却是一咧嘴,他不怕卫雄看出自己的心思。(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如卫雄这般的聪明人,若说看不出自己下午是故意借酿酒那番话来阐述自己的想法,借机说动他,那么他也就不能高居辅相之位了。

    面对王烈清澈的目光,卫雄心下又好气又好笑,却见将那陶罐上的油纸揭开,顿时空气里异香扑鼻。

    拓跋郁律和卫雄都下意识的抽*动了下鼻翼,这香气有粮食的味道,也有一种酿造的醇香,更有一股子奇异的药香。

    拓跋郁律十分配合的问道:“这是什么酒,怎么这么香?”

    王烈起身端起陶罐,给拓跋郁律和卫雄各斟满一酒爵,然后道:“这是我下午利用提纯蒸馏弄出的好酒,当然原料就是那‘是楼居’的‘火龙烧’,两位觉得如何?”

    拓跋郁律和卫雄先后端起酒杯,轻轻饮下一口,只觉得一道火线从口舌直接烧下了咽喉。

    如果说原来这酒称为“火龙烧”还多少有点言过其实,那么现在就是绝对的名副其实,真个如一条火龙直冲进身体。

    但这酒虽然辛辣猛烈,进入胃部却并不是那种灼烧的疼痛,而是带着一股温和的热气,在四肢百骸内发散开来。

    卫雄却是端起酒杯,一干而尽,然后满意抽*动了下鼻翼,大声赞道:“好酒,真是好酒。”

    然后捏着颌下长髯,若有所思的看着王烈,眼前这少年似乎总能给人带来一些惊喜,不过他还是觉得对方太醉心于这等奇yin技巧,而忽略正事,尤其是这个小子竟然想用这么点小手段就打动自己,难道当他是孩子么?

    拓跋郁律却是没想到这酒如此猛烈,他在襄国城流连风月场,却是善饮,但这一口酒下肚,却觉得曾经二十几年喝过的所有酒都如清水一般,一时间却有些不雅的张开了嘴巴,咝咝的呼着气。

    王烈看着两人的反应,卫雄眼底的那抹毫无掩饰的不屑自然落在他的眼里。

    在酒馆中,王烈和他大谈商人之道,虽然暂时让他退去,但明显卫雄并不服气。

    王烈知道卫雄这种人最难说服,因为他够聪明,也自认为自己很聪明,所以轻易不会相信别人。

    这种人熟读各种诗书,虽未必尊孔孟之道,但什么事情却非要辩给是非明理。

    西晋以来,玄学昌盛,也正是因为多了卫雄这样好辩多思的人。

    王烈自然不会畏惧卫雄的挑战,既然自己的商人逐利聚财,为国为民的说还不能打动他,那就用他在乎的事情来扇他一巴掌,至少不能让他如此得意。

    想到这点,王烈开口悠悠道:“自上古起,仪狄始作酒醪,以五谷变五味,才得今日流传千载之佳酿;我朝江应元曾言:‘酒之所兴,肇自上皇……,有饭不尽,委余空桑,郁积成味,久蓄气芳。本出于此,不由奇方’,然上古酒虽味美,却少有甘冽之劲道,烈不才,偶得江统江应元公的酿酒奇法,可以将现有之酒谁提纯,使之更加辛烈,当然此酒不过是几个时辰的仓促之作,味道还不算最好,却不知卫大哥饮后,还是觉得我这得自应元公的酿酒之道,难登大雅之堂么?”

    卫雄闻言,鼻子再次抽*动了下,这次却是有些尴尬。

    他喜欢饮酒不假,但偏偏一直没有想到江统江应元这样一个人物,更不曾想到王烈的酿酒方法得自他。

    江统乃是西晋名臣,初为太子洗马,后又为散骑常侍、黄门侍郎,元康九年(299年)氐帅齐万反晋失败后,江统写出了著名的《徙戎论》,文中明确提出应将氐、羌等族迁出关中的主张,并说并州的匈奴部落会成为隐患,希望朝廷下令将他们发还其本域。

    十年后,五胡乱华,一切都应了江统的《徙戎论》所言。

    如果说王烈得到天书是假是无稽之谈,那么江统能在十几年前,就明确的判断出未来西晋的走向,简直可以说是神人一般。

    这样一个远见卓识的政治家,也可以说是卫雄心底的一个偶像一般。

    他不但在政治上有此建树,还写了一篇著名的《酒诰》,提出了发酵酿酒法。

    如今王烈一提江统的字号,卫雄顿时想起了这样的史实。

    王烈拿这位已经去世(310年江统病死在流亡途中)的大人物来为自己酿酒的事情障目,卫雄如果再提出反对,那就等于斥责江统不务正业一样。

    堂堂江统江应元都能对酿酒提出意见,甚至专门写出这样的一篇文字,那么王烈又凭什么不能改造一下酿酒的方法?

    卫雄俊脸微红,心下有些羞恼,正要辩解什么。

    王烈却道:“当然,应元公乃是国之重臣,我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辈,我想要与那店家一同酿酒只是为郁律可汗筹集军费,难道此酒千万坛,还换不来千万勇士,还户能助郁律可汗复兴鲜卑不?”

    卫雄这时就算有千万句反驳的话也不能说出口了,只好讪讪道:“小郎君雄辩,雄敬佩,在这件事情上是雄失礼了。正如小郎君所想,此酒如有千万坛,当可募千万勇士为你驱使。不过小郎君你身为越石大人弟子,说是为郁律可汗筹集军资,可是我听闻一直劝郁律可汗屯田练兵,而且广为敛财,用以招募强军。小郎君若说自己只是为郁律可汗练兵,?在酒馆时,你曾对那老板明言,说什么要拥有保护这创造财富的势力,莫不是小郎君您想拥兵自重不成?”

    好个卫雄,见一事不成,立刻转换话题,言语中的机锋更甚刚才。

    王烈暗骂一声:“喝了我的酒,却还不放过我,还想离间我和郁律么?你这辅相何苦为难我一个小人?”

    但王烈也知道,今日若不回答满意,卫雄是不会做出最后的表态的。

    王烈和拓跋郁律不要卫雄似是而非的客套,而是要他明确来支持他们。但现在卫雄似乎对自己又很深的成见,回到平城,不一定在拓跋猗卢哪里弄出什么妖蛾子来。

    心下暗道:“枉你千般手段,小爷我会还怕你不成?今天不把你说服,我王字倒过来写。”

    王烈定下心神,思索片刻,这才开口:“家师当日独身北上,抵达晋阳已有千人相随,后来引得数万壮士来投,在北地力擎我汉家江山。但时至今日,来者众多,去者愈多,其中原因却有家师缺少军资,无法养兵。卫大哥乃柱国之才,难道还不知道这军械物资的重要么?我募兵不假,但却是为我家师,为北地汉民,为我大晋募可用之兵,将来也好能为驱除胡虏,恢复我汉家江山尽力。而且,最主要的一点,代公要求郁律可汗攻打右贤王六修,我们若不练兵,将来如何能战?”

    卫雄闻言,半响不语,忽然笑道:“小郎君这番话说的是慷慨激昂,但却还是不算实话,其实我这次宴请两位,就是想和你们托个底,如果代公的要求你们不能满足,那么代公将不会承认郁律可汗。”

    王烈一咧嘴:“卫大哥一直不肯相信小弟所言,我也没办法,但你觉得我们能达到大单于的要求么?”

    卫雄摇摇头:“你们能不能达到要求我不管,我只负责传话!”

    拓跋郁律苦笑一声:“增加给大单于的牛羊、马匹都好说,帮助刘大人出兵我也会尽力而为,只是这征讨拓跋六修实在难办,我现在手头兵马不过三万,拓跋六修那里却有兵马近五万,而且还有一批支持他的老臣,更何况他的新平城城坚墙后,我们实在有心无力啊。”

    “如果郁律可汗连右贤王六修都不能敌,又怎么实现你的雄心大志呢?你还是努力想办法为好,我这边实在帮不了你。”卫雄却是油盐不进。

    王烈心底暗骂:“好你个卫雄,你明明是不肯相帮,还说什么帮不了。你不看我们和拓跋六修拼个你死我活,是不甘心啊?”

    心下更是有了几分恼怒,忍不住道:“卫大哥这是在威胁我们么?”

    王烈不是不支持拓跋郁律攻打拓跋六修,拓跋六修连自己的老爹都能杀,却也是个野心勃勃之徒,这样的人留着肯定是个祸害。

    但是,现在却绝对不是进攻拓跋六修的好机会,就算他们还有一万刚刚训练月余的步军,用这些兵马去攻打新平城也是以卵击石。

    更何况,现在就算可以轻松消灭拓跋六修也是弊大于利。

    没了拓跋六修的牵制,拓跋猗卢的锋芒还不全都对准了拓跋郁律。

    卫雄微微一笑:“你觉得是就是。”

    王烈闻言,忽然开口笑道:“卫大哥,我们若把你代表大单于提出的这三个条件转达给右贤王,您说他会有什么反应?”

    卫雄一愣,脸色顿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王烈一看卫雄反应,心下大定,一咧嘴:“我的意思不重要,关键是右贤王为人和其父一般暴烈,若他知道大单于竟然让自己的侄子来攻打他这个儿子,那么我想,不出半月,右贤王的大军就会出现在平城下,那时候我们又该何去何从么?”

    卫雄自称为辅相来,已经多少年每人敢这么对他说话,忍不住喝道:“可恶,你这算是在威胁我么?”

    王烈一咧嘴:“您觉得是就是了。”

    卫雄闻言,却是气得笑出声来:“好、好、好,王烈,刘越石还真是收了个奸猾的弟子,我问你,你怎么知道拓跋六修知道这个消息后会即刻兵发平城?”

    王烈暗道:“我怎么知道?历史上拓跋六修仅仅因为拓跋猗卢宠爱幼子拓跋比延,用计让他拜了一下拓跋比延,就可以兴兵与其父作战,甚至直接把拓跋猗卢杀死;那么,如果拓跋六修知道这样一个消息,还不彻底和拓跋猗卢决裂,那就奇怪了。”

    只是,这些年来,虽然拓跋猗卢和拓跋六修不和,但至少外人都觉得他们怎么也是亲生父子,不会兵戈相见,至少不会在这几年内开战。

    也只有如卫雄这样的重臣才知道双方之间的矛盾已经势如水火、不可调和。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一场波及到整个草原的战乱。

    也因此,拓跋猗卢对王烈他们提出这个要求,就是以为他们刚回到草原,不清楚其中关键,先引双方鏖战,再从中取利,将隐患提前消灭在萌芽之中。

    当时,卫雄就觉得此计过于行险,但拓跋猗卢早就不是那个可以容人进谏的大单于,卫雄也觉得王烈他们很难看透其中关键,也就默认了下来。

    哪想到,还没说上几句,王烈就喊破了这层关键,卫雄却是被问的有些无措。

    不过卫雄到底也是心机聪慧之人,片刻就恢复过来:“王烈,你既然在近日叫我一声大哥,尊我为兄长,那我就说几句实话,代公的这个要求是不好满足,如果你采用这种方法,也的确可以让代公退却,可是这样一来,郁律可汗和代公间的关系将再也无法弥补,更何况代公若现在败亡,对刘师,对北地汉人都没有什么好处,毕竟他是亲近我们汉人的。”

    王烈笑了:“这么说我们可以接受,郁律可汗也不想和和自己的伯父闹翻,那就换个要求,我们尽力满足。”

    卫雄叹了口气:“代公没有给我其他条件,我这边实在更改不了,我能做的就是尽量帮你们回去调和。”

    拓跋郁律看了王烈一眼,无奈的点点头:“如此就有劳辅相了,我们喝酒,良辰苦短,不能光谈这些无趣的东西。”

    王烈也知道这件事情不能操之过急,而且卫雄既然已经松口,那么一会他自然会找机会让他为为拓跋郁律说话。

    ~~~~~~~

    三人放下政事,开始饮酒,酒过三巡,拓跋郁律叹道:“有酒无歌,着实无趣。”

    卫雄却笑道:“想来是郁律可汗在襄国时习惯,我却更喜一人独饮。”

    王烈一撇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郁律你不是和徐润学了吹埙么?你且吹一曲,我为诸君舞剑助兴。”

    说完,王烈脱掉外传的赴宴的礼服,露出里面紧身的黑色武士短打。

    卫雄点头:“两位即有兴致,那我也不能独闲,恩伯把我的竖笛拿来,我为你相和。”

    拓跋郁律叫人从车上取来陶埙,卫雄这边也有恩伯拿来竖笛。

    “今日重回盛乐,就吹一曲思归赋吧。”卫雄看向拓跋郁律。

    拓跋郁律点点头。

    卫雄一拱手,先行吹起竖笛,以向拓跋郁律致意。

    卫雄气息一冲,带着几分幽怨、哀鸣的笛音瞬间声扬厅堂。

    而夹在在这高亢声音中的却是一阵阵深沉的陶埙之音。

    一高亢,一低沉,一婉转,一空灵,一如杜鹃啼血,一如老骥啸风。

    因为要跪坐吃酒的关系,王烈身上并没有带着宝剑,拓跋郁律和卫雄也没有佩剑。

    看了一眼四周,见墙壁上挂着几把宝剑,王烈看向卫雄,卫雄忙于吹奏,点点头示意他自便。

    随着音乐的鸣响,王烈抽出挂在墙壁上的宝剑,寒光凛冽间,身形若惊龙,舞在当场。

    王烈少年时虽未学过什么高深的武功,但却和父亲学过剑术,只是剑术适合单对单的决斗,并不适合千军万马的冲杀,而且宝剑的形状与重量都决定了它不能成为一般骑兵作战的主角。

    也因此,王烈很少佩剑,也很少舞剑。

    但他的剑术却真的要比刀法和枪术都更纯熟,毕竟是十几年的童子功。

    这一套剑法却名出云十三剑,据王抗自己说并非王家祖传,而是得自前朝蜀汉大将,常山赵子龙之手。也是王抗来到常山郡后,偶然得到的。

    王烈当然不信这种遥不可及的传言,不过这剑法十分精妙却是事实,正如其名一样,一旦舞动起来,舞剑之人颇有几分出云之姿,无论是动作和剑招潇洒异常。

    而且这剑法杀伤力也十分可观,十三招虽不多,但每一招都没有多余的套路,洒脱之中藏着凌厉的杀意,一招一式几乎都是强攻的招数。

    王抗曾言:“这剑法看似舞剑,但实则是战场上的杀人剑法,可是杀人剑法需要杀人之剑配合才好。”

    只是王抗一直没有寻到可以发挥这剑法威力的长剑,根据王烈后来自己的推断,当有一把重量在四斤左右,长约四尺(汉尺,四尺约合现在的92厘米-93厘米左右),才能发挥出这剑法飘若惊龙,剑如霹雳一般的威力。

    而且一定要锋利无匹,才能发挥着剑法的真正威力,因为大都是强攻之招,若宝剑不锋,敌人抵挡住后,使用这剑法的人必然要被反击,从而失去了锐气。

    但即便如此,王烈用卫雄家中这把普通的三尺青锋,使出这出云十三剑,仍然让这满室都腾起寒光,仿佛中身穿一身黑色短打的王烈就如一条黑龙在剑光中穿梭;而那剑光却又如黑龙不断亮出的爪牙,凛然非常。

    随着长剑舞动,王烈口中吟道:“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倒海不复还;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拓跋汗,世远公,将进酒,杯莫停;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出将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

    随着最后一声发出,王烈手中青锋直接斩在厅堂的地板之上,木质的地板顿时裂开一道尺深的沟壑。

    这一剑的威力却如斯之强。

    而拓跋郁律的埙音与卫雄的笛声也在此刻戛然而止。

    卫雄放下竖笛,击掌赞道:“好一首乐府狂歌,好一套剑法”

    王烈摇摇头:“这剑法本是战阵厮杀所用,可惜没有一把好剑能发挥出它的威力,如今在我手中却是埋没了他。”

    说完,却是有些怅然的将卫雄那把宝剑放回剑鞘,重悬在墙壁之上。

    卫雄却是看着王烈,第一次,他觉得眼前的少年除了能言爱追逐商贾之利外,还有一种罕见的英雄气,也许是受了刚刚那一曲慷慨激昂的乐府诗的影响,卫雄只觉得少年此刻的落寞却好像当年的自己。

    在叔父卫操去后,一个人面对是留在代地鲜卑还是返回已经面目全非家乡的困惑,那时候是好友和恩伯帮助了他,让他最终决定留在鲜卑,为这里求生的汉人做一些什么。

    那么现在,他即为刘琨的子弟,这已经是一个不可更改的事实,自己是否应该更大度一些?

    而且自己似乎误解了这个少年,能歌出如此豪迈乐府的少年,一定也是胸怀天下,而单凭这份胸怀,自己是不是该扶持他一把呢?

    想到这里,卫雄抬起头笑道:“小郎君,我这里有一把宝剑,可能会适合你这套剑法。”

    说完,叫过一只侯在旁边的卫恩:“恩伯,去把后堂那把宝剑取来。”

    卫恩却是有些惊讶:“公子,那是老爷留下来的。”

    “拿出来嘛,那剑太沉,我根本用不了,而且我于剑法一道也不精研,到是这个小郎君却是剑道高手,你先拿来,给他用用也无妨。”

    恩伯无奈,去了后院。

    片刻,郑重的捧着一个狭长的盒子走了出来。

    他却径直走到王烈身边,语带些怨气:“小郎君,这把剑可是我家德元公(卫操字德元)的至爱,乃是猗迤可汗亲赐给德元公的,你可要小心拿着。”

    王烈自然不会与老人家计较,结果那盒子,小心放在几案上,又拜了一拜。

    你卫恩见王烈如此,面色稍缓,点点头。

    王烈打开盒子,只见盒子里是一柄带着鲨鱼皮皮鞘的宝剑,看长度怕不下四尺。

    拿起长剑,顿觉手部一沉,看似狭长的宝剑重量不下五斤,竟然比晋军骑军的环首刀还要重上许多。

    王烈一按绷簧,宝剑抽出,只觉得眼前一阵耀眼光芒,如盈盈秋水一般映入眼帘。

    再打量剑身,只见此剑下宽上窄,整体成流畅的倒三角行,两侧开刃,中部有脊,圆柱形的剑茎(即剑柄)上缠着上好的牛筋,上有两道箍棱适合固定手掌,剑茎上的剑格(即护手)成一龙头吞口,龙口中吐出寒光闪烁,长达三尺三寸的剑刃。

    而这把剑全长在四尺三寸,剑柄长约一尺有余,剑刃在三尺三寸开外,可单手,也可双手。

    “好剑”王烈甩动手腕舞动几下,顿觉出这把剑的趁手。

    再顺手劈出,空气中竟然响起一阵撕裂之音,斩风破浪不外如是。

    卫雄笑眯眯道:“小郎君可看出此剑的来历?”

    王烈看了卫雄一眼,这家伙开始对自己不假颜色,可是喝过这么多酒,看自己舞了剑,似乎突然之间转了性子,难道是想把这宝剑赠给自己不成么?

    不过,这等“无功却受禄”的事情,王烈很喜欢,拿起宝剑对着烛光细细看起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耳铸公剑,一吟千年

    第一百二十五章,耳铸公剑,一吟千年

    见卫雄有意考校自己,王烈对着烛火,细细看去,只见这长剑剑身接近护手吞口处的位置上镌刻着一行铭文,字数有四,但铭文却似乎是用篆书所写,实在难以辨认。(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王烈在前世,也练习过一段书法,但最多会写楷书与行草,对于篆书却是不太懂得。

    而自从来到这个时代,母亲也曾教他读书认字,可是晋代流行的是楷书,篆书一般只有祭祀铭文时才会用到,王烈现在一见,纵然是把眼睛睁得大如龙眼,但还是不识。

    四个字,却是难住了一直自信满满的王烈。

    但王烈也是个洒脱的人,自然不会做那不懂装懂之徒,若不被人拆穿还好,若被人看透,只会更丢脸面。

    却直接对卫雄一拱手:“烈愚钝,不能识此剑来历。”

    卫雄见王烈如此,却是微微一笑,心下竟然有一种淡淡的得意与放松,原来眼前这个少年也不是什么都会啊,看来至少这古篆他是一窍不通的,也幸好如此,否则自己这一直被人称赞为天才的人,在王烈的压迫下还真是颜面尽失,似乎连说话都乱了方寸,这种感觉很不好。

    “可是,为什么王烈表情还是那么淡然,难道不知道向人请教要低姿态一些么?”

    见王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卫雄心里的爽快顿时降低几分,平和的心态却是再次波澜起伏不停。

    暗暗吸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卫雄缓缓道:“这是春秋时的六国文字,是大篆的一种变体,你不认得也是正常,这四个字的意思是——耳铸公剑”

    王烈下意识的接口道:“耳铸公剑?春秋霸主晋文公重耳的佩剑?

    “正是,小郎君你不是不识此书么?”卫雄一脸狐疑。

    耳铸公剑,如果不认识这四个字,或者对这段历史不了解,怎么可能立刻就知道是重耳的配剑?

    卫雄心下甚至瞬间又以为王烈是故意而为?

    拓跋郁律这个大嘴巴,却有些得意的抢先道:“辅相不必惊讶,我这兄弟得过神仙传授的天书,什么东西都是不学自通的,莫说知道这‘耳铸公剑’,就说他知道那重耳有几个老婆,哪个老婆最漂亮都一定清楚的很。”

    那得意洋洋的神态,到仿佛得到了天书的是他。

    王烈连连干咳,暗骂拓跋郁律,踩了拓跋郁律一脚,也不管拓跋郁律哀怨的眼神,大笑道:“郁律可汗就是爱开玩笑,我的确不曾学过篆书,也不是故意蒙骗卫大哥,只是,在晋阳时,我曾听家师提过这把剑,家师却当年德元公为猗迤可汗与大晋联合立下了汗马功劳,猗迤可汗曾赠给他一把宝剑,正所谓宝剑赠英雄,我心里也一直对德元公甚为钦佩,立志要成为他那样的人。”

    王烈随口把马屁送上,但偏偏说的是一脸诚挚,不知道的人都会以为他要继承卫操的好传统,为拓跋鲜卑和大晋的友好联合事业效忠呢。

    卫雄被王烈这一捧,心中纵然还有些狐疑,却也发作不得,心下暗道王烈狡猾,面子上却是微笑道:“嗯,雄代叔父感谢小郎君的盛赞。这把剑正是猗迤可汗赠予叔父。”

    王烈却有些好奇道:“重耳乃春秋晋朝国君,他的佩剑为什么会出现在草原呢?”

    王烈熟读历史,又去过盛乐旅游,曾经在博物馆的灯光下,瞻仰过这把传世神兵,但为什么重耳的宝剑会出现在草原,一直是史学界的一个谜。眼见卫雄似乎很了解这把剑,对于好奇心极重的王烈来讲,岂有不趁机了解的道理。

    (重耳剑的确是在盛乐古城的遗址里出土的,现在就陈列在古盛乐城市遗址的博物馆里,至于这把剑为毛流落到草原,那就凭小飞发挥了)

    卫雄微微一笑:“说起来,这还要感谢一个摸金校尉。”

    王烈更加惊奇:“摸金校尉?难道此剑是从墓中盗出不成?原来咱们鲜卑也用这个充盈军资啊?”

    卫雄闻言,怒道:“胡说,这等挖掘自己祖宗做军资的事情,我是不支持的,若我看到见一个杀一个。”

    拓跋郁律也是一脸义愤填膺:“辅相大人的好阿烈,我们鲜卑人很敬重自己祖先的,怎么可能去挖掘坟墓,不管是拓跋氏的,还是汉人的墓穴,都是我们的祖先,我们是不会挖掘自己先人坟墓的。当然,若是敌人的坟墓还是可以挖掘的……”

    说完,有些忐忑的看着卫雄,见他并未注意,长嘘一口气。

    卫雄一副笑眯眯模样,可草原上没有几个人不畏惧他的雷霆手段。

    王烈却是被两人说的没有了脾气,讪讪的点点头。

    那边卫雄继续道:“十几年前,一个中原来的摸金校尉在盛乐一处塌陷的戌族(古代草原异族)王者的地宫内发现此剑,于是将此剑带出,却被我草原巡逻的骑军发现,那校尉也算机警,将挖掘到的宝物和这把宝剑全部扔掉,转身就逃,那些骑军为了收拢宝物,也就没有去追那个摸金校尉。得到宝剑后,羊真大巫和我们鉴别后,都认出这宝剑就是史书记载的‘耳铸公剑’,至于为何来到草原,大巫猜测是与当年重耳流亡,曾经来过草原投靠戌族,后来重耳继承了大统,为了感谢戌人,这才将宝剑赠给戌人首领,而戌人首领死后用此剑陪葬,最后被摸金校尉摸出。因为我叔父德元公对代部鲜卑有功,猗迤可汗就把这剑赐给了我叔父,这把剑我叔父生前极其喜爱,但因为长度和重量都异于一般宝剑,却没有使用过;而我也不擅剑术,叔父去后这把‘重耳剑’就一直留在了老宅内。”

    王烈听完这“耳铸公剑”传奇一般的经历,心中对这把宝剑更加珍惜起来。加之前世就见过这宝剑的残骸,心理上就自然而然的有一种亲近之感。

    这种感觉是那么的强烈,让王烈拿起宝剑后就舍不得放下,总有一种劈砍而出的冲动。

    这种感觉是那么的强烈,让王烈拿起宝剑后就舍不得放下,总有一种劈砍而出的冲动。

    王烈克制着这种情绪,对着灯火,反复端详着这把宝剑,看清了这宝剑的材质后,心下却更加震惊。

    王烈虽然没有实际锻造过钢铁,但作为一个技术宅,前世也曾在朋友家的仓库里用车床和卡车的主轴承车出过锋利的刀剑,形状虽不佳,但那支撑东风卡车十数吨车体重量的主轴承的钢材,乃是千锤百炼现代冲压方法制作出的精钢,却绝非一般钢材可比,所制造出的刀剑也是锋利异常,而且坚固耐用,砍在一般铁质器具上,连个豁口都不会留下。

    但那叫王烈沾沾自喜的刀剑,和眼前握在手中的“耳铸公剑”一比,却明显低了好几个档次,至少王烈没有信心让自己车出的刀剑千年不锈,锋利如初。

    而且,那刀剑只是死物,而眼前这把“耳铸公剑”光华流转剑似乎带着自己的灵魂一般,手抚而过,剑身轻颤,似乎感觉到了王烈心中的激烈,不断轻鸣着。

    这才是一柄杀人之剑,承载了一个王者的理想,在流亡中仰望高位,不断向上。

    古人的某些冶炼和防腐技术的确异乎寻常的先进,千年时光的流逝,似乎并没有在这剑身上流下什么痕迹,王烈拽下一把头发,放在上边,竟然吹毛可断。

    而且,这“耳铸公剑”也似乎并非完全是前世在博物馆内看到的介绍,是全部由青铜冶炼,用手抚摸下,分明是掺杂了某些更加耐用的金属,尤其是两侧锋刃,银光闪烁,竟有些后世钛合金的感觉。

    看来古人某些失传了的技艺,却是超越了当时科技的奇迹。

    王烈这样近距离的观察“重耳剑”,和前世在灯光下隔着厚厚的玻璃观看那已经锈蚀的宝剑的感觉却是全然不同。

    两个千年,第一个千年里,宝剑依然光华闪烁,似乎要自行腾起斩龙屠虎;下一个千年里,宝剑却尘封于博物馆,再无那虎啸龙吟的壮怀激烈。

    一时间,透过这宝剑,王烈却仿佛穿越了前后这两年余年的时空,他是一个逆行而来的穿越者,这宝剑却是顺着时光之河而来的奇物,可是,他们如今却已经是二次相见。

    就仿佛是一个爱人,默默的等待了他一千年的时光,终于等到了王烈逆流而来,与它相见。

    王烈紧紧握住那剑柄,忽然与这宝剑有了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这一种感觉,让他几欲呼啸,这时光的沧桑与浩荡,竟然可以直抵他的心底,让他激动、战栗。

    曾经年少,不知留恋,再看人世,却已千年。

    如今,纵然他不能再回到过去,纵然他失去了曾经的一切,可手握这跨越了千年的时光与他重逢的宝剑,王烈无怨无悔

    手中长剑再次劈出,这次目标却是那案几上的青铜酒樽。

    这一招却是“出云十三剑”中最迅猛一式——流云抚空,剑光真如流云一般,更如王烈身躯的延长,在王烈轻盈的转身之下,瞬间闪过众人的眼帘。

    下一刻,酒樽已经从中部裂成两半,上半截划落在几案上,而下半截酒樽内的酒水却一滴不流。

    “好剑”这下,就连对兵器不太在行的拓跋郁律都看出了端倪。

    卫雄更是抚掌:“剑好,剑法却更是精妙,如此剑法却是不辱没了这把‘耳铸公剑’”

    说完,却是看向卫恩。

    老者看了一眼英姿勃发,持剑而立,挺拔如松柏的王烈,少年的眼中有欣喜,有茫然,更有一丝决断。

    又看了看那把宝剑,这宝剑却仿佛已经与少年融为一体。

    就算是阅人无数的卫恩,一瞬间仿佛看见的是一个苍老的人握着这有着千年历史的“耳铸公剑”,而王烈就如时光中某一个停住了的节点,就这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时光流逝。

    “此子年不及冠,却有龙象之姿,而且仿佛和这宝剑一般,都有一千年的年龄,这怎么可能?”

    卫恩摇摇头,把这种荒唐的念头驱逐出脑海,但他却真切的感受到,王烈身上那种沧桑感却绝对不是作假,只能说那郁律可汗所言不虚:这少年真有可能得到了神仙所授的天书,才有这等阅尽沧桑,看透人世的错觉。

    卫恩无奈的叹息一声:“罢了,既然公子做主,那老奴也不好说什么,只望这位小郎君能善待此剑,不辱没此剑的名声。”

    若是其他东西,王烈可能也就谦让了,但这把“耳铸公剑”实在趁手,而且真的是万金难求的宝器,更是前世他曾见到过的利器,让他有一种异于常人的亲切感。

    这种血脉相连,纵横千年的感觉却是其他东西无法比拟的,想到这里,王烈宝剑归鞘,双手捧起,弯腰对着老人:“长者,烈定用此剑斩尽宵小,匡扶我汉家江山,不辱德元公的威名,不负我这一腔男儿热血。”

    说完,却径直走出厅堂,再次抽出宝剑,反手在手掌上划了一道,然后半跪在雪地里,对着天地间一片苍茫的洁白大声道:“苍天在上,宝剑有灵,若我既得此重耳之宝,当如重耳为人,纳明言,斩宵小,为我男儿壮怀。烈不能善待此剑,当亡于此剑之下”

    老者闻言,苍老的脸上终于动容,走出厅堂,扶起王烈,又爱怜的为他拂去身上的落雪:“好,好,如此坦荡少年,怪不得我家公子也如此欣赏、喜欢你,要将这‘耳铸公剑’赠给你。看你这气势老汉我却如此熟悉,当年德元公有故交好友也是如此坦荡性格,只可惜这些年却失了踪迹,说起来小郎君您还和他有几分相像呢……”

    卫雄闻言,清咳一声,暗道:“恩伯,你怎么乱讲话,我什么时候喜欢这小子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有断袖之癖……还有这‘耳铸公剑’我是准备送给他,但要我亲自送嘛,好让他感念我,为我出力,现在却好,这小子感谢的是你,全都弄乱了……而且什么‘得此重耳之宝,当如重耳为人’,王小郎君,重耳可是一国之君,春秋霸主,难道您要谋反不成?”

    但此刻,他心下对王烈的印象已经很好,这些话自然不能明说,脸色之上挤眉弄眼的好不精彩。

    王烈心下却是了然,卫雄如此大方赠送自己“耳铸公剑”,若说只是欣赏他自己都不相信。

    那么,自己这份人情算是欠下他了。

    但不管怎样,王烈的性格再一般情况下,有事要当面问个清楚,所以还是冲卫雄一拱手:“卫大哥,无功不受禄,而且我们还希望你回去尽量帮助郁律可汗说和,不知道你究竟有几分把握。”

    卫雄苦笑:“你这家伙,收了我的宝剑,却还来逼迫我为你们做说客,究竟是你们求我办事,还是我求你们办事?”

    王烈一咧嘴:“都一样,反正我也欠下您的人情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一切全凭卫大哥安排。”

    卫雄无奈摇头:“你这家伙,如此惫懒,有时候和那泼皮无赖一般,真不知道越石公看中你哪点?”

    旁边的老者卫恩插话道:“公子,我却看这位小郎君不错,直爽的很。”

    王烈大喜,打蛇棍随上,连连点头:“老伯说的对,我这人就是这样爽快的性格,可能那句话说的不对,得罪了卫大哥,万望卫大哥见谅。”

    卫雄无奈笑笑:“你小子,就会趁机将我;恩伯,天晚了,您去休息吧,这里让他们伺候就可以了。”

    拓跋郁律也道:“恩伯,您的身体还是这么好,矍铄的很,但如今天寒,您还是回去休息吧。”

    卫恩连连点头:“老了,不行了,往常就算是站上一日,也不会觉得疲倦。”

    王烈下意识问:“恩伯年纪这么大了,怎么不和辅相一起去平城,也好有个照顾。”

    恩伯摇摇头:“平城不好,还是老宅呆着舒服。”

    王烈闻言,却是和卫恩直接聊起了家常。

    宅男都有一个特长,一般对待老人和孩子都具有天生的亲和力,这大抵和他们性格上的喜静不喜动、有耐心聆听别人讲话有关。

    这一世王烈虽改变了不少性格,但一直保持着尊老爱幼的习惯,几句话把恩伯哄的笑颜绽开,脸色好像一朵花般的开心欢畅。

    卫雄一听这话,看了看卫恩,又看了看王烈,忽然对王烈悄声道:“这样,阿烈,你先帮我劝恩伯一起回平城,也算还我一个人情,如何?”

    王烈脸色一片诧异:“哦,可这是卫大哥你的家事,我这个当小辈的不好插手吧。”

    卫雄气得差点笑出来:“你这小子,刚刚还在和恩伯聊天,这时候却又装无辜。这样,你若能帮我劝动恩伯,我会平城也一定帮你劝动代公。”

    王烈一点头:“既然这样,那我就不算欠你的了。”

    说完,笑眯眯的搀着恩伯,也不提什么让他和卫雄去平城的事情,依旧是家长里短的说个不停。

    人一老,话自然就多,卫恩也自然难以免俗,平常又只有他和四个下人守着这宅子。

    那两个护卫和两个婆子又都敬重他,也没人敢和他平等对话,结果却让卫恩有一肚子话憋在心里说不出来。

    今日王烈却是有意接话、搭话,很快就让老人一图心扉,把积攒了多久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这老者一辈子都奉献给了卫家,也一直没有娶妻,却把卫雄视为己出一般。他言语中多流露出对卫雄的慈爱,甚至表示如果卫雄有危险,不介意代替他去迎接危险。

    王烈感叹古人如此忠义,却也奇怪,他既然将卫雄视为后代,为什么就不肯和他去平城?

    卫雄在一旁干着急,但却不敢多劝,一直给王烈使眼色。

    这个堂堂的鲜卑辅相,一直以冷静谨慎著称的男子,如今却也和一个达不到自己心愿的孩子一般焦急。

    王烈看得有趣,却也能感念卫雄的心情,当日他父亲王抗失踪后,他也是如此这般,心痛难耐,恨不得能立刻寻到父亲……

    王烈想了想:“恩伯,我听说您当年跟随德元公来代部,也是历经艰辛。”

    恩伯点头:“是啊,这宅院当年就是老爷选下的,一晃儿这都几十年过去了。”

    卫雄忙道:“是二十年。”

    卫恩不满道:“二十年不久么?二十年前你还留着鼻涕和姬澹那小子上书摸鸟呢”

    卫雄尴尬的咳嗽一声,却不敢反驳。

    忽听得背后一阵什么东西嗤嗤漏气的声音,回头看,见拓跋郁律憋红着脸正在偷笑。

    “郁律可汗,请自重。”

    卫雄气得嘴差点歪了。

    拓跋郁律却笑道:“我很自重的,辅相大人,我十几岁的时候也一样,你不用有什么不好意思,呵呵……”

    王烈却一脸正色道:“不管是多少年,离开家乡这么久,恩伯一定不曾回幽州去吧?”

    恩伯摇摇头:“老爷事情忙,我不放心,一直也不曾回去,就连老爷现在都身葬在异地。”

    说完,伸出袖子擦了擦眼泪。

    王烈忙劝慰恩伯不要伤心,却忽然站起身指着卫雄:“你这个当晚辈的是做什么的,老人家现在哀思成这个样子,你简直是不孝。”

    卫雄一愣,眼神一冷,恩伯也停止了呜咽。

    王烈又道:“卫大哥,恩伯他老人家留恋的其实并不是这个宅院,而是一份故园之情。如果能有机会回到中原,回到幽州,你看老伯愿意不愿意离开这里?恩伯,你愿意回幽州么?”

    “我愿意”卫恩下意识的回到道。

    但马上又道:“我不能回去,老爷还葬在这里,少爷也需要我照看。”

    “恩伯,是我卫家对不起您”卫雄闻言,心下一震,热泪涌出。

    是啊,当年幽州数百士子,在大晋朝廷的授意下,跋涉千里来到草原,帮扶拓跋一族。

    如今二十年过去,当日的少年红颜,几多萧瑟,大晋已经因内乱糜烂成何等模样,故土家园也饱受战火侵袭,但在这些汉人士子心底,不管故土如何改变,家永远是家,能在有生之年,回到家乡,是他们的夙愿。

    自己,却完全没有想到过卫恩的思乡之情,也许是少年时就来到了草原的原因,家乡在他的印象中已经有些模糊。

    但那份故园之情,却早已经深深潜藏在他们的心底,只要被人轻轻唤起,就算现在建有豪宅万千,也抵不过那故乡河边的一片草堂,一抹阳光。

第一百二十六章,剑劈魑魅

    第一百二十六章,剑劈魑魅

    几番劝慰,卫恩终于被王烈说动,也终于说出了自己真实的想法,他不是不想跟卫雄走,他舍不得的是这份故园之情。(牛文小说~网看小说)

    王烈劝说:“人生在世,其实最在乎的是人与人间的情谊,既然这个宅子已经人去屋空,恩伯你老人家留在这里也是无用,不如卫雄去平城,两个人互相照顾,才是情谊的根本。否则将来您老仙去,卫大哥一定会心有遗憾,这恐怕也不是您老想看到的吧?”

    卫恩陷入沉思,卫雄见状,连忙趁热打铁:“恩伯,我一定会在平城造一座和这一模一样的宅院,同时把这里的老家具全部搬去。而且,您不是喜欢骑马么,我每日都抽空陪你骑马。等冬天过去,我争取带你回幽州一次,祭拜卫氏先祖。”

    卫恩闻言,脸上露出笑容:“少公子,这可是你答应我的,那开春雪化后,我就要回幽州去看看。”

    卫雄见老人如此,像一个小孩子一样期盼回故乡,心下更是酸楚,连连点头。

    终于,双方皆大欢喜,卫雄也总算了却一桩心事。

    也因此,送王烈等人离开的时候,卫雄的脸上出现了真心的笑容:“阿烈,今日是我欠你一份人情。”

    王烈是那种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的性格,听卫雄这样说却有些不好意思:“卫大哥,你这话说的太客气了,怎么说也是我拿了你的宝剑,而且大单于那边还要仰仗你尽心说服。”

    卫雄摇摇头:“这宝剑闲置在旧宅,如一死物,而且徒让恩伯睹物思人;可是给了你,却如虎添翼;更何况,宝剑有价,情谊无价,你能帮我劝动恩伯,让我能有一个对他老人家尽孝的机会,这份价值在我心里却远超宝剑;至于代公那里,我只能说是尽力而为,现在却一时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回去的路上我会慢慢想的。”

    王烈点点头,也感受到了卫雄的一片赤诚之心:“不知道卫大哥准备什么时候带恩伯回幽州?”

    卫雄深深看了王烈一眼:“阿烈,你的心思七窍玲珑,却不要把这等小主意打在我身上,我就算与你同行,也不会为你在越石公和那些官吏前张目的。不过,我不妨和你说一句实话,幽州我肯定要回,如果可能,在你离开草原之时,我们会同路而行。”

    王烈闻言,心下暗喜:“我怎么可能利用你的身份为我张目,卫大哥,你实在太小瞧我了。只要你和我同行,这一路我定要不把你收入帐下。”

    临别前,卫雄又道:“阿烈,如何回复代公,我一时的确没有太好的办法,这件事情上只能是尽力而为,你和郁律可汗也不要抱有太大的期望。”

    王烈怎肯就这样放过他,立刻摇摇头:“怎么会没有办法,卫大哥一时人杰,难道还看不出大单于其实并不是现在就想对右贤王下手,如果你能告诉带大单于,右贤王六修为其子,不要他的大单于位置,只是想要自保,对他的汗位并无影响,您看他还会如此焦急么。”

    卫雄闻言一愣:“不可能,虽然这件事情上代公有处理不妥的地方,但右贤王六修也有野心,他若不想坐大单于之位,又怎能和代公势同水火?”

    王烈一咧嘴:“野心这种东西,使用不好入祸水一般,但大单于如果不是只想着用郁律可汗对付右贤王,驱狼吞虎;而是用右贤王手下狼骑军去开疆扩土,那这种野心就是好事了。只要大单于能发布一条命令,只要是六修右贤王自己打下的土地,全部封赏给他,你看右贤王还有何怨言?”

    卫雄闻言,微微惊诧:“此策我也曾想,可是六修的‘新平城’临近石勒领土,石勒强势,他却未必肯去攻打。”

    王烈笑道:“可以让其联合一二。”

    卫雄眉头一簇:“如何联合?”

    王烈却看着卫雄:“这就要卫大哥你去劝说他了。”

    ~~~~~~~~

    戍时一刻,王烈和拓跋郁律告别卫雄,离开他的宅院。

    为了和王烈方便交谈,拓跋郁律也不再坐车,而是与王烈并驾齐驱。

    其实在这种风雪天气,这小子恨不得一直躲在车厢里,但王烈却舍不得将黑龙单独扔在车外,始终骑马而行。

    拓跋郁律无奈,为了彰显自己的兄弟情义,也只得骑上战马,和王烈并骑而行,却是被冻的连连咳嗽不停,王烈让他回车厢里去,他却死硬不肯。

    为了多少抵挡下寒风,王烈索性和拓跋郁律是紧紧跟在车厢后,车厢前及两侧则是十几个护卫的骑兵。

    “阿烈,你说卫雄回去后会为咱们尽心与我伯父说和么?”

    尽管临别前卫雄答应尽力说服拓跋猗卢,但拓跋郁律还是有些担忧。

    而且在卫府,王烈与卫雄相谈甚欢,甚至卫雄拿出了前任可汗拓跋猗迤赠给卫操的“耳铸公剑”相送,可是卫雄却一直表示只能尽力而为。

    而且,就算王烈指出了说服的办法,卫雄也表示王烈说的太简单,他依然没有十足的把握。

    这种模棱两可的态度,让拓跋郁律很是忐忑不安。

    见拓跋郁律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王烈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郁律你的脑袋被冻住了么,那卫雄若不想尽力帮咱们,后边绝不会和我详细询问如何说服大单于的办法;而且,就算真说服不了,我们有盛乐坚城,有四万兵卒,再加上你六修堂哥的牵制,你觉得自己还守不住这份基业么?”

    拓跋郁律闻言,却更加不解:“话是这么说,那阿烈你刚刚为何不肯告诉卫雄具体如何去操作,他说他不懂如何实施。”

    王烈一咧嘴:“他身为军国之臣,能不懂我的方法?这种事情是不能说透的,说透了将来被别人知道,我们制定计划的人,就会是众矢之的。但只要卫雄能按我说的尽力去做,我就有七成的把握,让拓跋猗卢把目标转向刘聪那边。”

    拓跋郁律更加疑惑:“你不是让他劝我伯父,驱使普根去攻打石勒么,怎么又和刘聪扯上了关系?”

    “时势如局,郁律你脑袋真是一根筋,来,我画给你看……”王烈索性翻身下马,蹲在路边雪地上,画起了地图。

    拓跋郁律无奈,也只好下马,蒙浑却是忠心耿耿,举起火把站在两人身后照亮雪地。

    王烈手拿马鞭,以鞭为笔在雪地上勾勒出一个简单的北地地形图:“你看,盛乐(今呼和浩特附近)、平城(今山西大同)、新平城(今山西山阴县),这三座城市正好在上、中、下一条纵线上,你在上,你伯父猗卢大单于居中,你堂哥六修右贤王居于最下方,如果猗卢大单于真对你用兵,那么六修右贤王从后进攻他,他就会首尾难顾,所以我才肯定他是出言恐吓。

    当然,凡事都有万一,我们要做最坏的打算,也因此,这才有下边的计划。这道纵线下,郁律你仔细看,以六修右贤王的新平城为中心店,下边则是一道横线,这条线上从西望东,则是刘聪的匈奴汉国的左国城,我老师的并州晋阳城,以及石勒占据的司州襄国城。

    根据目前得到的各路情报,匈奴汉国的刘聪现在正集结兵力,准备南下攻打大晋的洛都,而我师尊为保洛都至尊(皇帝)的安全,一直想要抄后路进攻刘聪,为洛都的至尊解除威胁,相信这一点猗卢大单于也早就知道,但我师尊苦于石勒在东,以前他又和王浚大将军不和,为了防止晋阳被石勒偷袭,所以迟迟不敢有动作。

    但现在,如果拓跋六修能趁石勒与幽州的王浚大将军鏖战的时候,发兵进攻襄国城,如果卫雄辅相够聪明,甚至可以劝说大单于派使者拜会幽州的王浚大将军,就说六修右贤王将于晋军联合,一起进攻石勒。那么石勒必然首尾不能相顾,如此也就无力再对付我的师尊。

    我师尊则可以和猗卢大单于联合在一起,进攻刘聪。如此,猗卢大单于和我师尊都能获得实际的利益,拓跋六修也可以获得实力。

    而最主要的一点,这期间我们可以发兵帮助我师尊,但实质上却并无损失,这也是我为什么不能和卫雄辅相明说我这个计划的原因。”

    “你们没有损失,但六修右贤王却会因此和石勒彻底结怨,以后不得投靠大单于或者和你们彻底联盟,对么?”一个声音忽然插话道。

    “呃,辅相大人,你怎么来了。”拓跋郁律一抬头,才见卫雄站在雪地后,手举着火把,而蒙浑早被他挤到在了一边,一脸苦笑。

    而那老仆卫恩却是一脸慈祥的骑马站在一边,显然是不放心自己的少主,跟随而来。

    “你临别时对我说的那个办法是好,可我比较愚钝,想了半天总觉得其中有些关键不明,所以追来看看,结果似乎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话啊……”

    王烈却是一咧嘴,丝毫没有被撞破的尴尬:“所以,卫大哥你刚刚就一直在后边看到现在,这恐怕非君子所为哦?”

    卫雄拍了拍袖子上的落雪:“君子?我从来也不是君子嘛,阿烈,和你在一起,当君子是很吃亏的,而且不这样,恐听不到阿烈你的实话啊。”

    拓跋郁律闻言,深有感触的点点头:“和阿烈在一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他卖了,是要小心些。”

    王烈无奈:“郁律,我这是在帮你好不好,你这样说我很难过的;卫大哥,我真的很老实的,你现在知道我的计划,是准备帮助我们,还是要去和大单于说个明白,破坏这个计划?这计划对大单于的好处可不多哦?”

    卫雄看着王烈,王烈丝毫不躲闪,也用清澈的目光盯着卫雄。

    片刻,卫雄正色道:“阿烈,我有一句话问你。”

    王烈点点头:“请讲。”

    “你这计划虽然是郁律可汗损失最小,但实际上得利的是北地的汉人,若计划实施顺利,你师尊刘越石将不再受石勒的威胁,虽不能完全解决心腹之患,但至少可以稳守晋阳。我只想知道,你现在行事,最终是为汉家,还是为鲜卑。”

    卫雄这话当拓跋郁律的面问出,却是尖锐无比,王烈看了拓跋郁律一眼。

    拓跋郁律却是神色不变,一脸信任的看着他。

    王烈一咧嘴:“卫大哥,你我都是汉人,所行当然要为北地的百万汉民;但是郁律乃我生死兄弟,我一样也要为他着想,鲜卑、汉人本就是一体,我行事不分种族、对错,只凭我的良心。”

    话音落下,几人都沉默下来,空气中只余呼啸的风雪之音。

    拓跋郁律忽然抚掌到:“其实,不管这件事情如何,阿烈一直是帮我的,而且我答应过越石公,我如得汗位,这鲜卑骑兵必助力北地汉人,驱除石勒、刘聪。”

    卫雄点点头:“阿烈,你的确是天纵之资,这样一个计划没有对时局超强的掌控无法想到,而且此计对我北地汉人有莫大的好处,我身为汉人,虽为鲜卑辅相,但亦不敢忘故土,请受我一拜。”

    说完拱手鞠躬。

    身后的卫恩看卫雄如此,面露高兴之色。

    王烈忙扶住卫雄:“不敢,烈也为汉人,又和郁律是兄弟,惟尽心尔。”

    三人说完,起身相视一笑。

    风雪呼啸,但自有一种知己的温暖在三人间流淌。

    正在此时,忽听黑暗中一阵异响,王烈和卫雄都是神色一变。

    这声音分明是弓弩的机簧之音。

    下一刻,十数支弩箭破空而来,王烈久经战阵,此生又最擅长弓箭,对机簧、弓弦之音最熟悉不过;卫雄也是神经百战,历经箭雨洗礼。

    但卫雄的位置却正是面向箭雨来袭的方向,身侧是王烈和拓跋郁律,没有什么躲闪的空间。

    王烈一见,却是下意识的将手中在雪地上当笔来画的马鞭向弩箭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甩,耳中只听一声噼啪的声音,显然是击落了一支弩箭,然后一张手臂将拓跋郁律和卫雄扑倒。

    那边老仆卫恩和蒙浑都是大喝一声,向他们三人扑来,准备为三人抵挡。

    但这弩箭速度实在太快,王烈只来得及将两人扑倒后,顺势向旁边一滚。他们之前是站在一片雪堆前,四周都是空地,两侧十几米外是民房数间。

    弩箭正是从拓跋郁律的一边射来,王烈这一扑却正好将两人都扑进了雪堆之中。

    但弩箭数量足有十余只,虽被王烈用马鞭撞掉一支,三人闪过了七八支,但还是有两支擦过王烈后背,其中一支更是直接扎到进王烈的右小腿。

    王烈闷哼一声,右腿顿觉剧痛,但心下却清明无比,知道对方箭雨肯定不只这一阵。

    王烈一咬牙,左腿用力,拉着拓跋郁律和再次一翻,下一刻,数支羽箭射在刚刚他们翻滚的地方,刚刚若不二次躲闪,王烈和拓跋郁律必然后心中箭。

    对方有弓箭高手,而且似乎要将三人全部留在这里。

    卫雄也是神经百战,王烈将他扑倒后,下一刻自己直接双腿一蹬,向前一扑,直接隐进了黑暗中的雪堆后。

    然后卫雄直接将手中的火把向半空一扔,方向却正是刺客射箭的方向。

    王烈似乎和他心有灵犀一般,翻滚的同时,已经将怀中随身携带的手弩已经掏出,借着半空中火把的光芒,已然锁定了屋顶上的十几个鬼魅黑影,扣下了机簧。

    这种晋军的制式手弩可以连发三箭,当然一般人需要用腿部压住弩身才能上弦,王烈却是可以凭蛮力直接双手上弦。

    三支弩箭借着火把的光芒,瞬间射向屋顶的合影,只听黑暗中三声先后惨叫传来,接着十几米外的屋顶上三个身影翻滚下来。

    却是箭无虚发。

    对面屋顶的刺客也是一惊,万没想到王烈这种情况下还能反击,竟然下意识的翻身越过屋脊,躲闪进黑暗中。

    其实,他们若不躲闪,在第二轮箭雨后马上向王烈和拓跋郁律的方向射击,王烈他们绝难幸免,毕竟王烈腿部已经受伤,不可能连续做出三个翻滚躲闪的动作。

    然而,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等他们在屋脊后躲避好,自觉安全后再射出弩箭,趁这个时间,蒙浑和恩伯已经来到两人身前,举起随身携带的小型盾牌,手中兵器连连挥舞,击打下了第三次箭雨。

    这时,一直跟随马车停在一旁的那些护卫也纷纷药掏出弓弩向房顶上射去。

    这些跟随王烈和拓跋郁律一起赴宴的精锐骑士,几乎都是千里挑一的骑射高手,而且其中还有一个青山村猎户出身的神射手,即便在如此落雪的黑夜中,仍然能保证准确命中目标。

    瞬间,就凭借精准的箭术就压制住了对方。

    屋顶上的刺客惊呼连连,不断有人中箭滚落。

    很快,十几个刺客死伤过半,剩余的两三人竟然开始后撤,而王烈他们这边的骑士没有登高的工具,一时间只能用射箭死死压住对方,不让对手有起身逃跑的机会。

    王烈在黑暗中看到仔细,心下恨透这些暗箭伤人的家伙,又怎能坐视他们逃跑,一声口哨,一阵马匹嘶鸣,黑龙高大的身影直接奔来。

    王烈忍着小腿疼痛,直接用左脚一蹬黑龙的身上的马镫,双手狠狠拍在黑龙的背上,下一刻已经站在了马背之上。

    黑龙猛窜而出,随即奔至那刺客藏身的房屋下,王烈已经双手攀住屋檐,翻身上了屋顶。

    见王烈上了屋顶,下边的骑士立刻停止了射击,在蒙浑的指挥下,开始包抄去屋子的后边,准备抄刺客的后路。

    屋顶上,落雪一片,只见两个身影正顺着瓦片向一侧逃窜。

    王烈怎么肯任他们逃跑,一脚踩上瓦面,没想到瓦面积雪,十分湿滑,王烈因为右小腿中箭,多少有些不便,支撑身体重量的左脚一个趔趄,正欲稳住身形,其中一个身影却回身一箭射来。

    但他出手还是太慢,王烈失足的同时,手中弩箭已经射出,锋矢正中那人的咽喉,那人不敢相信的捂住脖颈倒在了屋顶,然后翻滚到街道里。

    另一人只顾逃跑,只觉得后心一凉,惨叫着掉落房下。

    但随即,那咽喉中箭的敌人,临死前射出的一箭也再次狠狠扎进王烈的胸前。

    “阿烈”拓跋郁律此刻已经起身,见王烈遇险,急得大吼一声。

    不顾蒙浑阻拦,几步来到房下,准备上房救援王烈。

    却没想到,从街边的民房内忽然冲出一道身影,手中利刃拓跋郁律。

    这刺客显然一直隐藏在民居内,却是极有耐心的等屋顶上的同伙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这才杀出,用同伙的牺牲,换取这必杀一击的机会。

    “狗贼焉敢如此?”屋顶上的王烈身形不稳,但看的真切,喝道。

    那刺客似乎很得意,狞笑着:“你们都要死,今天先上路的是他”

    “先上路的是你”卫雄怒吼一声,从斜刺里杀出,一刀架住那人手中的兵刃。

    “你想代他死,也好。”那人阴损无比,一手架住卫雄兵刃,另一手却举起早就藏好的手弩,直接射向卫雄。

    这么近的距离,就算卫雄武功高超,也是躲避不过。

    眼看卫雄就要命丧于此,卫恩猛的一扑,将卫雄撞开,那一箭却射在了他的后心之上。

    “恩伯”卫雄看的真切,悲声道。

    那刺客却毫不留情,继续上前,手中兵刃再次劈向拓跋郁律。

    拓跋郁律身后的蒙浑等人想要救援,但却正好被前边的拓跋郁律阻挡住了前进的路线。

    王烈此刻却是强忍伤痛,一声怒吼:“黑龙”

    黑龙一直在屋檐下待命,刨着四蹄猛冉将身子前冲,从一侧直接将那刺客撞开。

    那刺客也是硬汉,在黑龙不下数百斤的巨力撞击下,竟然只是闷哼一声,手中兵器却仍然劈向拓跋郁律。

    一副不杀死拓跋郁律誓不罢休的模样。

    王烈咬牙,一按屋檐,腰腹同时发力,一个空翻下了屋顶,手中卫雄所赠的重耳剑已经劈出,正是出云十三剑中最强一招飞龙裂云。

    剑声呼啸,如穿云烈锦的银龙,夹带着王烈的下坠之力,瞬间劈至此刻身前。

    那刺客再搏命,也有人类的本能,下意识的举起手中弯刀,向上一拦。

    但那弯刀却如薄纸一般,在重耳剑的锋刃下,连声音都没有发出,就断为两截,接着重耳剑的锋刃狠狠斩在他那张黑布遮脸、只露出一双满是惊讶的眼睛的面庞上。

    这刺客临死前最后所看到的,是一个已经浑身浴血,双眼却闪着怒火的少年,手中宝剑如划过天空的闪电,直接斩进了他的双眼。

    刺客整个人,都被这一剑劈为两半,那犹自挂在嘴角的狞笑也瞬间凝固在了碎裂的脸上。

第六十八,弱水三万里

    第二更,顺便解释下昨天两个书友的疑问,关于寒门称王这个书名,寒门的确不是普通百姓可叫的,怎么也是中正九品里的下品,至少是曾经有权势的家族。但有一点我需要说明,王烈的父亲王抗的来历是本书开始唯一埋下的伏笔,这里各位可以自由想象,本书书名是取巧了,但绝不是偏题,就是这样;至于另一个朋友说的世家怎么样,不会怎样样,我想说的是:士族里边有败类有二世祖有边缘人,普通寒门甚至贱户里也不全是孬种,文化的传承与权势有关,但智慧这东西却真的与出身无关,一个性格冲动的人他就算是皇家子弟,也会做出很低劣的事情,当然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这一点不累述,至少那抢马的刘英代表不了整个刘家,而且他也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就是这样。

    ~~~~~~~~

    在青山村休整了三天后,王烈等人再次踏上前往晋阳的征程。

    在山村的三天,王烈拜祭了母亲的坟墓,又遥祭了父亲王抗的衣冠冢,虽然不知道父亲生死,但毕竟已经过将近两年,作为儿子该做的必须要做。

    接下来,王烈和谢极、拓跋郁律商量了一下行程,还和村正程平视察了村里开辟在山中的耕地和防御设施。

    当初,为了保证青山村的安全和粮食充足,在王烈的倡议下,全村青壮挖山开田,在附近的山头开辟出足有良田万顷,而且隐藏山间,绝对不会被官府和胡人破坏。

    这个时代也没有什么水土流失、开荒种田破坏环境的顾虑,梯田之上,庄稼林立,欣欣向荣。加之所有的田间地头都通上了王烈设计的提水设备,加之山区水源充沛,就算在这大旱之年,青山村的百姓也能丰衣足食。

    而且山区里更多走兽飞禽野果山药,山民的日子简直赛过神仙。

    至于安全问题,这青山村四周不说是森严禁地,但也可说是处处陷阱。

    王烈他们这帮猎人最擅长的就是凭借地势,建造各类陷阱。

    青山村地处山脉环抱之中,只有一条出入的道路,四周林木茂盛、山石耸立。

    表面看似平静,但若无人带路、贸然进入,数百正规士兵也要丢盔卸甲、不得而入。

    这也是山村十几年都没遭受战火涂炭的一个原因。

    不过当初王烈在时,也和程平有过商议,青山村可以接纳附近穷苦流民,可就算入村,也不会告知他们良田的事情,而一旦参与进种植良田,就不可以随便离开青山村,有违背的自然有护庄队进行惩罚。

    几天看下来,王烈发现自己当初设计的一切都照常运转,而且新加入的村民也都是忠厚老实之辈,也就放下心来。

    然后王烈就和程平提出,要离开村子前往晋阳。

    程平看着已经高出他一头多的王烈,温声道:“你这次离开,需要多久回来?”

    这一路山高水长,山路弯弯,距离晋阳至少还有近千里,王烈也不敢肯定自己能返回。

    他老实回答:“我会尽量选择原路返回,如果有意外的话,那可能就很久才能回来。”

    “带上璎儿吧,她爹娘去的早,我一个老头子带着她也不方便;更何况,她的心现在全在你身上,这一年日日念叨着你,你莫辜负了她……”

    “程爷爷放心,这次我一定会带她走,我也绝不会负了阿璎!”

    弱水三万里,我一路共你,不离不弃。

    见王烈答应,程平却好像放下了一件心事,眼睛里全是慈爱的神情。

    “村子里的事情你放心,有我照顾;至于你那什么待罪之身,南阳刘家算的什么,跳梁小丑而已,你父亲虽落魄山村,但却是一等一的好汉,你身为虎儿,莫要失了你父亲的威风。”

    王烈点点头,他虽然不知道程平的具体出身,甚至连自己父亲王抗到底是什么出身,也一直无人肯告诉他。

    但也却听母亲提过,程家和王家祖辈就是通家之好,当年先后来到这个山村定居,并且他希望王烈讲来要努力向上,恢复祖上荣光。

    王烈也一直相信程平虽为一小小村正,但绝对不是一个平凡的老者,他一定拥有自己的人脉。但有些事情,对方不说,王烈就不会去问。

    至于对方要做什么,他更不会去管。

    他只知道一点,程平视他为晚辈,关爱有加,而且不阻拦程翯于自己交好,那么自己一样要视其为长者、为祖父。

    既然知晓了程翯等人的心意,又有了村正程平的首肯,王烈决定带村里的这一批年轻人出山。

    当然,此次并不是将他们全部带走,而是只带程璎和林海和十几个身手最少的少年为先锋,等在并州见过刘琨后,再回来带全部经过他训练的人马出山。

    如果他们见过刘琨后不原路返回,那么三个月后这些青壮将直接顺官路去鸡鸣山寻胡大海等人。

    对于带程翯和林海等人一起上路的事情,一干人全部赞同。

    苏良和冉瞻早就把程翯当做大嫂看待,大嫂跟在大哥身边正是道理。

    谢极也对青山村的青壮印象极好,又按照谢鲲的嘱咐听命于王烈,自然不会反对。

    至于拓跋郁律,来到青山村的第一天,调戏程翯不成,就转移了目标,对村子里其他几个少女追捧不已,所以听说这些青壮要跟随他们前行,立刻高举双头赞同。

    就连一向谨慎稳重的令狐艾也一再鼓动王烈:“有情人就该在一起,不趁这年少多亲热,将来会后悔的。”

    王烈自然不会信这是令狐艾的真心话,但见程翯欣喜,兄弟尽命,自然无话可说。

    建兴元年的九月初,王烈率众告别程平等人,离开青山村。

    青山依依,碧水环绕,那一方世外桃源般的所在,王烈全都记在了心底。

    纵有三万里,纵然百战身名裂,魂牵梦绕也相随。

    ~~~~~~~

    告别青山村,在王烈的带领下,众人直接穿越山林,顺山间小路直奔晋阳而去。

    王烈命林海和冉瞻带十名青山村的青壮与十名狂澜军士兵为前哨,蒙浑带着几个胡人骑士自愿跟随为前锋。

    三支队伍混合的前锋人马,提前五里探路。

    王烈和拓跋郁律、令狐艾、程翯等人坐镇中军。

    让苏良则和谢极坐镇最后,防止有人员掉队。

    一路之上,林海和十个青山村的猎户、冉瞻率领的十个鸡鸣寨的狂澜军兵卒以及蒙浑率领的几个胡人骑士虽然混在一起,但却有意无意的分成三派,互相比较竞争起来。

    这一刻我一定要走在你的前边,下一刻我要比你先翻越前边的障碍。

    林海和青山村的猎户擅长的是山地搜索和隐匿行踪,一路上翻山越岭如履平地。

    冉瞻带领的狂澜军骑士则更如一个整体,在冉瞻的带领下,逢山开路、遇水搭桥,横冲直撞却阵型不变。

    至于蒙浑和他的草原骑士,则在这时显示出高超的控马技术,在山路上奔驰丝毫不逊于平地,腾挪跨越障碍马蹄下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灵活自如。

    三方各有所长,却都暗憋着一股劲,将当日在青山村比斗那没有发泄出来的精力全都张扬出来,一较高下。

    [牛文无广告小说奉献]

第六十九,天涯明月老

    既然不是白痴,为何视而不见?还有一点,本书无论成绩好坏,不会因一言而废:)这一章、包括下一章都是小飞写的比较满意的章节,诸位细细看吧:)

    ~~~~~~~

    三方竞争,谢极看的心惊胆战,拓跋郁律看着津津有味,程翯却是不断训斥青山村的少年猎户们不要丢脸输了场子。

    令狐艾捏着山羊胡子默默无语,王烈却是大声叫好。

    在王烈看来,什么时候,什么队伍都是有竞争才有动力,而且有序的竞争也是让他们互相发现对方的优点与自己的不足的好机会。

    否则都如当日的冉瞻一般,桀骜不驯,仿佛天下就是老子第一一般,那早晚要在敌人手上吃大亏。

    想那冉瞻,多傲气的一个人,在输给程翯后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遇到事情不但谨慎起来,更不会狂妄的去轻视对手。

    所以说,还是老一辈革命家说的好:失败和挫折教育了我们,让我们在称王称霸的道路上更加成熟。

    这样的成长和转变,正是王烈乐于看到的。

    不过,毕竟众人行走的是山路,对于从小在山里长大,又经过王烈带来的后世经验训练过的林海他们更占便宜一些。

    一日下来,冉瞻和手下十名兵卒累的气喘吁吁,浑身上下更是被树枝、荆棘刮的到处是伤痕;蒙浑和那几个胡人骑士,开始还气定神闲,后来战马数次差点失蹄掉下山崖,就再也不敢策马奔走,后来更是心疼坐骑,牵着战马顺着羊肠山路缓慢前行。

    反观林海等十人,却是气定神闲,甚至在路上还顺手打了几只山猪、野鸡之类的禽兽,采摘了很多野果,准备宿营的时候给大家分享。

    冉瞻这个时候,已经对青山村的众猎户敬佩不已,缠着林海学些如何在山林中辨识踪迹、设置陷阱。

    冉瞻这方面悟性颇高,加之王烈在鸡鸣寨就交过他们一些,林海又倾囊传授,不一刻,冉瞻就能独立布置陷阱,而且像模像样,林海连声称赞冉瞻天才,冉瞻哈哈大笑,却并不如以前那般自傲。

    蒙浑却是还有几分不好意思,林海却也不在意,直接告诉他们该如何避过障碍,在山路上又该如何避免损伤战马,蒙浑自然感激不尽。

    如此,行了一日,最后众人走出了约有四十余里,选择了以前王烈他们打猎时发现一个小山谷宿营安顿你下来。

    这一片山谷,背倚一片悬崖绝壁,侧面却是一片低矮起伏的山林,前方正好有两个个山头挡路,山口中的火光完全可以被遮掩住,而只要在那山包上设置好暗哨,前边山路上若有人经过,则可第一时间就观察到。

    这小山谷还是当年王烈和林海他们打猎时候发现的,一直以来就是他们进山休息的秘密基地。

    山谷中,劳顿了一天的众人围着几堆篝火坐在一起,手中装着烧酒的皮囊在众人手中来回传递,人们不时抿上一口抵御秋夜的寒冷。

    篝火上烤着摸了盐巴的山猪,金黄的油脂不断渗出表面,浓郁的味道更是不断冲进众人的鼻翼。

    王烈不断转动山猪,一旁林海和程翯负责帮厨,递上各种调料。

    等烤肉考好,王烈将头三块烤肉分别给令狐艾、拓跋郁律和谢极三人。

    这是青山村的规矩,远来是客,长者为先。

    不过令狐艾似乎并不领情,嘀咕着:“我有这么老么,我还很年轻……”

    但当那外焦里嫩的烤山猪肉一入口,这家伙的满嘴抱怨立刻化为食欲,也不顾的什么文士、夫子形象。

    拓跋郁律和谢极也是赞不绝口,都说着烤肉时平生第一的美味。

    这话虽然有客套夸张的成份,但看一个两百多斤的山猪不一会就被山谷内的众人消灭,足见王烈手艺之好。

    吃的高兴,喝的兴起,蒙浑和一干草原汉子还围着篝火跳起了舞蹈,虽然略显粗狂,但夹杂着悠远悲伤调子的舞蹈,却还是吸引了众人。

    “雄鹰飞翔在自由的天国

    只有巍峨的峰巅才生长圣洁的雪莲

    遥远的阿妈把我期盼

    终有一日我要回到草原

    手执着洁白的雪莲

    为你送上我这一生的眷恋

    阿妈阿妹,我再也不会离开

    我的心将如盘旋在帐篷外的雄鹰

    不再走远”

    拓跋郁律一边哼唱着,一边给王烈等人翻译这歌曲的大意。

    众人说笑、交谈着,白日里的竞争和疲倦,这时却化做惺惺相惜。

    男人的友谊就是这么简单,只要看顺眼了,就可以推心置腹。

    众人陶醉在秋日的夜风中,王烈和程翯此时却带着微醺的醉意避开了众人,两人并排走进了林子。

    两人进了林子,寻了一处干爽的地方并排坐下。

    此刻,两人背倚着一棵大树,抬头透过枝叶,就能看见一轮明月正遥挂天边。

    “今晚的月亮好亮好大。”

    程翯喃喃自语,这个白日里在山路疾走,不输男儿的少女,此刻双眼里全是明亮的月光,娇嫩的脸庞更如镀上了一层柔和光彩的白瓷,分外光洁动人。

    王烈看着身畔的佳人,心下微动:“月亮再美,也不及阿璎千分之一明媚。”

    程翯闻言,白瓷的脸色浮现出丝丝釉红般的色彩,那红润如朱,从脸蛋蔓延到修长的脖颈:“阿烈,你休要取笑我,你不是一直说我是假小子么?这个时候却用言语来诓骗我做什么……”

    王烈却是一咧嘴:“以前是我不好,没发现,现在说出也不晚嘛。”

    心中却暗骂自己脸皮的确日益变厚,但面对和自己青梅竹马的程翯,却又觉得内心的波动越来越激烈起来。

    有些东西,注定是要经历过生离死别,才能发现她的美。

    当日,王烈选择自己离开青山村,固然有想先一步从军,为他们打好基础的原因,却也是怕他们中若谁和自己出山,有什么意外,造成自己一辈子的遗憾。

    王烈本就不是一个可以做到冷酷无情的人,如果眼前这些同伴真有因为他而死在沙场上的,他会悔恨一生的。

    而程翯对他的情谊他也一样明白,只是觉得当日自己没有办法来承担这份厚重的情感。

    但现在不同了,自从王烈经历了生离死别的痛苦,经历了在鸡鸣寨上决定自己未来的发展的痛苦纠结,而且在这次回到青山村,听程翯他们说出那样震撼人心的言语后,王烈就决定,以后不再逃避任何事情,更不会逃避伊人的真情。

    和同伴在一起怎么了,就算这前进的道路上有谁不幸先去,也好过孤单终老。

    生,要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这一路,前仆后继,只要有你相随。

    不知道什么时候,王烈紧紧攥住了程翯柔滑的小手。

    程翯的脸色越来越红,但却并不挣扎,反而鼓起勇气扭头看着王烈:“阿烈,我好看么?”

    王烈看着面前家人如玉的脸庞,没有回答,手却是越攥越紧。

    程翯虽然没有听到王烈的回答,但王烈的神情和动作却已经表明了一切。

    有女高洁,如翯临风,璎珞本意,脉脉含情。

    少女嘤咛一声,再也受不了羞意,转首不敢再注视王烈炙热的目光。

    此刻,她却不知道王烈心中正天人交战:“要推倒么?可是阿璎才刚刚十五岁啊,这在后世还未成年;不推倒的话,阿璎如此可爱,在这时代,十五岁其实也不小了……”

    “阿烈哥哥,你看我美么?”

    一个明显很粗糙,却故意捏着嗓子的声音忽然在树林里响起。

    “嗯,我看你好美,来来,给我亲热下。”

    另一个声音怪笑着。

    王烈和程翯面面相觑,片刻反应过来,程翯更是羞得起身跑出了树林。

    “混蛋。冉瞻,林海你们两个竖子,想要我杀了你们么!”

    王烈大怒,起身拔刀,冲向树林深处。

    本来正准备推到萝莉,结束自己前世今生四十余年处男生涯的王烈,被这声音搅了好事,岂有不生气的道理。

    片刻,树林内传出一阵惨叫,却是王烈的声音,有心算无心,就算在丛林战方面,王烈是冉瞻和林海的师傅,此刻微醺未醒,又没有什么防备,很快被两人联手放倒,不过王烈又岂是易于之辈,奋力反抗,三人纠缠到一起。

    “你们两个混蛋,惊吓到了阿璎,知道么!”

    “大哥,我看是你意图不轨,惊吓了大嫂才对。”

    “就是,阿璎是我们青山村的一枝花,岂能这么容易就被阿烈你摘去。”

    “混蛋,你们两个还说,嫌小爷我的拳头不够硬么!”

    三人又是一阵笑骂、厮打,片刻筋疲力尽,都仰躺在了草地上。

    此刻,已经是亥时时分,天空中月色愈明,透过林间的枝叶,洒下一片温柔斑驳的光彩。

    望着头顶深蓝的夜空与明月,王烈心中起伏万千。

    后世,王烈虽为宅男,但也经常躺在屋顶,这样仰望夜空,时空悠悠,物是人非,这明月和千余年后的明月却是一样,亘久的照耀这大地。

    可不知道,这千年之前和千年后,会有人如他一般心境,仰望这浩瀚苍穹么?

    天涯尽头,明月依旧,斯人易老,此心不朽。

    这一刻,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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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冷血无情刀

    第二更,强大敌人出现,这章写的如何?这里强力推荐一位名“叫瘦”读者的强盗理论:我之所以不认真看书,是因为你写的不符合我心思,所以我即便骂错了也是你自己的原因——呵呵,兄弟,你敢不敢再无耻一些?!

    ~~~~~~~

    是月华如洗,天地间恍若白昼一般明亮。

    “今晚的月亮好大,光明神在天上望着我们这些子民么?”吴豫看着天上的明月,喃喃自语着。

    这样的月色,他只在草原上为汉人权贵牧马的时候才看到过一次。

    那时候,吴豫还不是吴豫,大家都唤他做草廉,因为他是在母亲放羊的时候生产下来,一出生就落在草地上,那细长的草叶包围着他,让他弱小的身躯没有跌伤。

    对于连自己的姓氏都没有的羯族杂户,草廉这样一个名字已经足以代表他的身份。

    那个月光晃晃的夜晚,十几岁的草廉躺在毡房顶上,浑身都笼罩在草原的月色里,他的祖父,那个年迈的羯族老人告诉过他:太阳代表的是光明神威严,月亮则代表光明神的慈悲。

    面对着慈悲的明月,少年的草廉悄悄祈祷:“光明神在上,希望有一日我能脱离这‘厮养’杂户的贱籍,能和那些汉人少年一般进入城里,穿上新衣,进入学堂,住上不透风的房子……”

    月光愈的明亮起来,年少的草廉仿佛被在这温柔的月色里实现了一切的理想。

    但一阵似一阵的狼嚎打破了草廉的幻想,月夜似乎让草原上狼群出现了暴动,往常不过是十几只的狼群,竟然呼啸聚集起数百只,开始围攻他们部落的马匹和绵羊。

    这些马匹和绵羊可是要上交给汉人大官的供奉,牧民们拼死抵抗。

    尽管这些胡人都是天生的骑兵,可面对如此数量的狼群,不过百人的他们却显得那样无力。惨白的月光下,饿狼亮着獠牙扑进羊圈,杀死他们的牛羊,撕裂着他们的希望。

    天亮后,羊群死伤大半,族人也战死数十人。

    当日,草廉开始是瑟瑟抖的躲在毡房顶上,但当他看见自己祖父,那个唯一的亲人遭遇危险的时候,草廉如中风魔,从帐篷上跃下,双手抓住一条饿狼,生生撕成两半。

    那一刻,他的族人甚至把他当成了天神。

    而随后的几个月,驱使他们牧马养羊的大晋官军派兵前来收税收羊,却不管那个月夜曾经生的惨案,所有交不够牛羊的部落的三十岁以下的男性都被抓走,卖给了中原的权贵当奴隶。草廉就在其中。

    (晋时,朝廷常用胡人牧马、放羊,为官方所用,是地位比寒门还要卑贱的厮养杂户,并非小飞杜撰。所以,那时候胡人固然残暴,但其中也有一定汉人权贵肆意欺压种下的恶果)

    草廉要想反抗,却被自己的祖父拉住,老人告诉他:“你现在还小,能离开这里去中原并不是坏事情,你一定要努力改变我们羯人被欺辱的现实。”

    说完草廉就被官军扯走,从此再也没有在那个老人的生命当中出现过。

    仇恨,就这样播种在了草廉的心里。

    这个那时候连自己姓氏都不曾拥有的胡人少年暗自誓:“草廉,总有一日,你要踩在这些曾经欺辱你父辈的‘汉妇儿’头顶,为族人复仇。”

    后来,这个名为草廉的胡人遇到了改变自己命运的那个王者——石勒。

    草廉跟随石勒起兵,石勒问他:“草廉,你可有姓名。”

    草廉摇头,一个卑贱的奴隶怎么可能拥有自己的名字。

    石勒道:“那好,我看你沉默寡言,今后就叫吴豫(无语)吧。”

    至此,草廉成为吴豫,那个曾经躺在草原上幻想的少年,如今早已经成为了手中沾满汉人鲜血的刽子手。

    而如今,距离吴豫下那一句誓言,也已经过去二十余年,如今,三十几岁的吴豫已经是石勒手下的镇东将军,领襄国城督军之职,这次却是主动请命,带一军的人马,乔装成西晋并州刺史刘琨手下的拓跋鲜卑士兵,前来突袭王浚的幽州常山郡。

    这一路下来,只要遇到汉人,哪怕只是一个山民,吴豫都会命令手下将其射杀,他喜欢看到那些汉人在羯族勇士弓弦下颤抖哀号的场景,就仿佛当日那汉人的官兵高举起环刀,砍在自己毫无反抗之力的父辈身上一般。

    仇恨,就要用鲜血来偿还。

    但这一路的砍杀并没有满足吴豫的**,反而进一步激起了他体内残暴的因子,他渴望尽快赶到常山郡,冲进一个个汉人建设的繁华村镇,肆意砍杀劫掠。

    刀锋入骨,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那个怀着幻想的少年草廉还活在他最隐秘的心底。

    可是,既然少年的草廉,没能以一个人的身份进入汉人的城池,那么就让成年的吴豫,以一只恶狼的身份冲进城池吧。

    随着这朗朗月色,吴豫的嘴角划过一丝微笑。

    ~~~~~~~

    看着朗朗的月色,应化的嘴角划过一丝微笑。

    应化,大晋治下并州人氏,曾为乞活军旧部,后随冉瞻流落到幽州鸡鸣寨,为王烈所收容,成为狂澜军一员。

    因为在乞活军中当过近两年骑兵,又跟随冉瞻在襄国城与胡人学过骑射,也算是通晓骑射,被吸收进鸡鸣寨的狂澜军骑兵小队。

    在家乡,应化是当地一个豪强雇佣的佃农,自己的土地早就被当地士族好像兼并而去,后来并州为匈奴汉国所占据,土地更是全部成为了胡人的牧场。

    因为连年灾荒,胡人作乱,应化不得不逃离故土,在青州一带加入乞活军一部,随冉瞻父亲冉隆与胡人作战。

    后冉隆战死,为保护冉瞻,又随一干兄弟委曲求全于石勒手下。

    直到这次冉瞻脱逃出襄国城,跟随冉瞻一起归顺了王烈。三十四岁的他,也在鸡鸣寨第一次享受到了安稳的生活。在鸡鸣寨几个月,他不但成为了合格的军人,更获得了爱情,和一个在战乱中失去了丈夫的可怜女子结成了夫妻。

    新婚不久,赶上王烈要拜访刘琨,应化随军出征。

    这一夜,按照鸡鸣寨上的规矩,应化和一个青山村名为孙安的猎户为一个小组,在离宿营地山口两里外山头负责当值。

    而在山谷营地前几十米处的山头上,还有一个道暗哨埋伏。

    这是王烈进入鸡鸣寨后,正式训练成军,就开始定下的规矩,无论什么时候,外出宿营,第一道岗哨要在两里之外,以防止敌军突袭。

    而且。第一道岗哨后还要设置一道暗岗把守。

    一夜三班倒,哪个小组出现疏漏,就要受罚。互相之间,全凭模仿夜枭啼叫联络。

    此时,月华如水,应化趴卧在一块岩石后,身上盖着各色茅草,想着鸡鸣山的新婚妻子,心里满是甜蜜:“我那婆娘这时候说不定也在想我呢?”

    和应化一个小组的,却是与王烈一起长大的一个少年猎户,名为孙安。

    这孙安年纪不过十七,正是少年最好动的时候,身材瘦削,身手灵活,白日里行军的时候,遇到前边有横木拦路,眼看人马不能同时穿越,仍纵马而上,人高高跃起抓住横木断枝,一个悠荡,马匹穿横木而过,下一刻人已经重新落在马背之上。

    只这一手,就赢得了十几个鸡鸣寨的骑兵和那些草原骑士的连声喝彩。

    后来,青山村的青壮介绍他,说他外号就叫猴子,大家都叫他孙猴子。

    孙安看着应化满脸的幸福,忍不住轻声调侃:“应叔,你想啥好事情呢,不是想婶子呢吧?”

    应化看了孙安一眼:“小猴子,你才多大,问这么多干什么?”

    孙安不满道:“我都十七了,我妹子去年就嫁人了……我爹说了,过了十八就给我找个婆娘……”

    “呦,你个雏儿,知道怎么收拾自己的婆娘么,别到时候被婆娘骑在头上哭天抹泪的?再说你不是要跟着王领走么,怎么找婆娘。”

    “嗯,我也不想找婆娘,我要跟着阿烈哥一起当将军。”

    “傻小子,婆娘是难管,可是等你真有婆娘了就知道女人的好了……嗨,我和你说这些干什么,你身手好,脑子又灵,将来肯定比大叔我有出息。”

    “大叔,晚上我水喝多了,去方便下,你帮我看下。”

    “去吧,少年人闲事就是多,呵呵。”

    孙安慢慢后退向后攀爬而去,直到脱离了山顶观察哨的位置,才直立起来。

    这也是王烈定下的规矩,暗哨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暴露自己的目标。

    孙安离开,应龙一个人却有些困乏,他是从小吃苦的人,但也是第一次骑马走这么久的山路,所以身子多少有些疲倦。

    本来按照王烈的安排,今日跟随冉瞻做过前锋探路的人今夜不要安排值守。

    但冉瞻心里却是不想让林海和蒙浑等人看不起,林海一行人当完探路前锋可以值守夜岗,那么他冉瞻的手下也一样可以。

    而孙安作为跟随冉瞻父子的老手下,自然也不想给老长官丢脸。

    刚刚和孙安你一言我一语还不觉得什么,此刻却觉得眼皮越来越沉。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阵轻微的声音传入应化的耳朵。

    这声音就仿佛春日里的细雨,淅淅沥沥,却连绵不停。

    别人听了可能会以为是错觉,但在石勒军中生存两年,见惯了胡人大规模骑兵调动的应化却立刻醒悟过来:“骑兵,是骑兵!”

第七十一章,迎敌

    有点小感冒,郁闷,下周强推,没攒稿子,头疼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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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是因为山路难行的原因,蹄声并不大,但却连绵不停,应化伏在草地上仔细听了会,粗略估算,对方超过五百人,再多光靠听觉就不行了。

    应化抬起头,只见远处山路上火把点点,在明月的照耀下,一支队伍正顺着崎岖道路迤逦而来,更是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马。

    恼恨不已,若不是自己困倦睡去,否则提前以耳贴地,至少能提前几里就发现对方。

    而现在,虽然山路弯曲,但对方距离他的直线距离已经不过一百米,从这里到山谷那边,按照对方的行军速度,估计也就在半个时辰之内。

    现在孙安方便未归,这里还不能没有岗位值守,应化急得汗如雨下。

    应化正准备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暗号学那夜枭之音,身边忽然窜出一只野兔,惊得草丛一阵晃荡。

    应化暗叫不妙,一百余米的距离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对方若有心,弄不好就会发觉。

    果然,在如此明亮的月光下,对方似乎发现了他的存在一般,随着一阵胡人的言语,应化的面前想起一阵破空之音。

    对方显然是在试探性的设计。

    应立刻俯下身子,但还是有数支羽箭钉在了他的身上。

    应化疼的差点叫了出来,但下一刻,对方隐约可闻的对话让他把所有的声音都强自憋了回去。

    “将军,没有什么啊?您一定看错了。”

    “不对,虽然距离远了些,但我肯定看见有东西闪过。”

    此刻,应化强忍着身上的疼痛,模仿夜枭之音,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长鸣。

    而那只倒霉的野兔又适时的窜了出来,直接冲下了山坡。

    “将军,你看,是夜猫子惊走了野兔罢了。”

    “嗯,我有些紧张了,不过我们已经进入常山郡地界,还是要小心一些,诸军放慢行军速度,搜索前进。”

    “该死的混蛋,原来没有发现我,却射中了老子,不过你们放慢速度却正好给首领他们有准备的时间……”

    这时,眼角的余光里,发现少年孙安正在山腰张大着嘴巴,想要向他跑来。

    应化狠狠的在身后摆了摆手,竖起五个手指猛晃,表示对方人马超过五百,示意他赶快去报信。

    孙安犹豫了一下,一跺脚,转身消失在树林里。

    见孙安离开,应化放下心来,但眼皮却觉得越来越沉,月色也慢慢变得阴暗下去,鸡鸣寨上那个温柔女子的笑脸却分外清晰起来。

    “二丫,我对不起你,又让你当了一次寡妇。”

    应化蠕动着嘴唇,看到最后的景象是远处那一队人马终于继续前进,山路上的蹄音在夜色不断响起、消失,世界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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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应化濒死前发出的夜枭之音,在幽静的夜色里回荡传递着,凉里外的宿营地旁的暗哨很快听到这声音,回了一声鹿鸣,但半响无人回应,后边才又有孙安发出的一阵接一阵的急促鸣叫出现。

    那暗哨知道事情不妙,立刻向宿营地内跑去。

    不一会,王烈黑着脸带人摸了上来,此刻那蹄音已经可以听闻:“今夜谁值守,怎么被人摸近了才发来信号??”

    “是应化和孙安在前边值守,但现在只有夜枭暗号回应,听声音是敌非友……”那暗哨诺诺道。

    冉瞻大手狠狠拍在暗哨的脑袋上:“你这混蛋!”

    王烈一瞪眼:“冉瞻,你现在是军人,不是土匪,给我住手!”

    “可是!”

    “什么可是?我怎么要求你的,不要让白日担任先锋的兄弟值夜,就是怕他们太疲倦!应化和孙安白天都是开路的先锋,现在,有人接近了,竟然才发出信号,你和林海想要做什么?害死大家么!”

    这是王烈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爆发这样的雷霆之怒。

    此次去晋阳,一路危险重重,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将所有人的性命葬送,冉瞻和林海却为了攀比,用白日里开路的兄弟值守,出了事情大家全要陪葬,王烈不能不怒。

    冉瞻和林海脸色发白,这时候都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两人立刻单膝跪倒:“请大哥处罚!”

    “处罚?现在没时间处理你们这个事情,既然有人来,而且星夜疾行,我们首先要弄清楚对方是什么人,有多少人马,我们这个山坳虽然目标不显,但是他们来往必经之路,早晚会暴露,若是晋军还好,若是胡人就要作战。林海你带两个兄弟去接应应化和孙安,顺便给我探明来者到底是什么人,一切以暗号联络。”

    “其余人,做好战斗准备,一旦情况有变,任何人都要听命行事。”

    “喏!”众人齐声答应,就连谢极和拓跋郁律也是下意识的答应。

    此刻,拓跋郁律这个二世祖满脸兴奋之色,手忙脚乱的穿着衣服,身上还带着脂粉的味道,明显刚刚在和庄蝶共度**。

    一边却喋喋不休对王烈道:“王首领,会是什么人?一会打起来能保证我的安全么?我能观战么?”

    王烈一咧嘴:“应该是抓你回去的人;观战多没意思,这把刀给你,一会你也上阵杀敌吧。”

    拓跋郁律俊俏的脸色一变:“开什么玩笑,我又不会武功。”

    蒙浑清咳一声:“少主,你先准备好,这里有我们,你不会有事的。”

    拓跋郁律嘟囔着,但却毅然伸手接过王烈递过来的环首刀:“我的兄弟在前边杀敌,我也不会躲在一旁观看。”

    这样的话说出口,却叫众人神色诧异,蒙浑却是眼露激动,自己的少主终于长大了,就算今日战死却也值得。

    和他老爹尹力不同,蒙浑对那个早死的拓跋弗没有什么忠诚,他忠诚的是拓跋鲜卑,是那个属于他们自己的部落,而拓跋郁律既然是合法的部落首领,那么他就会忠诚于天他。

    很快,冉瞻发回信号,已经遇到了孙安,对方身穿的是胡人衣衫,打着是拓跋鲜卑的旗号,人数大概在千人。距离这边的直线距离是两里左右,但因为对方都是骑兵,只能顺山路前行,加之是边搜索边前进、速度并不快,绕路下来,还要半个时辰才能经过这个山口。

    又过了一刻不到,孙安被冉瞻等人护送回来,一见王烈,孙安哭倒在地:“烈哥,应叔遇害了,是敌人,他们是敌人,都怨我,我不该去方便……”

    王烈扶起孙安:“人已经死了,说这些没用,一会你跟我好好杀敌,为你应叔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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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月黑风高杀人夜

    第二更,这一周小飞这个狼狈,没存稿的下场啊……不过有一个乌龙需要说明,下周本书不是强推,而是重磅推荐,两个挨在一起,所以看错了,这个丢脸。不过,这也等于各位还可以继续观看免费章节,哈哈,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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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烈转向拓跋郁律:“来的是你们拓跋鲜卑的人,拓跋兄,你有何指教。”

    “拓跋鲜卑?难道真是来抓我的人?”拓跋郁律有些迟疑。

    转瞬又摇摇头:“我们拓跋鲜卑是你们汉人的朋友,不会随便杀人的,就算拓跋猗卢那家伙也不会。”

    谢极却是点头:“恩,现在的拓跋鲜卑和刘琨刺史关系很好,永嘉四年,刘渊逆贼进攻刘刺史,还是拓跋鲜卑发兵四万解了晋阳之围。”

    令狐艾捏着山羊胡子,皱眉道:“如果是拓跋鲜卑,他们这个时候来这里干什么?现在这种敏感时期,难道刘越石真的上了石勒的离间计?”

    王烈心下也有些焦急起来,他冷静不假,也能尽量分析形势,但如果对方真的是刘琨的人马,这个时候往常山而去,不是要抄王浚的后路么。

    若刘琨真和石勒联合起来,王浚后路被抄,前方石勒趁势进攻,王浚在前线的六万大军还能有几人回到幽州?

    谢极叹道:“小郎君,刘越石为人倨傲,若真是派兵奔袭常山,那么我们现在去晋阳也就毫无意义了。”

    “不对,首领,这绝不是刘越石大人的队伍,我们不能上当!”

    令狐艾摆着手指道,这小子被惊醒后,吓的连鞋子都没穿好,披着衣衫就跟王烈跑了过来,此刻却又摆出一副算无遗漏的模样,着实可笑。

    谢极眉毛一扬:“令狐先生何以如此笃定?”

    令狐艾一翻白眼:“刘越石既然已经开始在中山招兵,没有理由还大张旗鼓派人马来常山郡闹事,因为他这样什么都得不到,无利不起早,知道么?诶,你这种武夫说了你也一定不知道,这是头脑,头脑……”

    谢极知道令狐艾是一张臭嘴,也不在意。

    正这时,一个青山村的猎户带着冉瞻的口信从山间小路返回,一脸焦急:“阿烈,冉队主看清了,来的是石勒的兵马,他说领头的正是石勒手下的十八骑之一,大将吴豫。”

    听到确定的消息,拓跋郁律神情一松,他毕竟是鲜卑出身,若对方真是拓跋部的人,一会若打起来,尴尬的是他。

    弄不好这边愤怒的汉人兵卒会先把他给杀了泄恨。

    令狐艾一听这消息,得意的竖起指头:“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

    谢极深深的看了令狐艾一眼,王烈这个看似奸猾的手下,眼光却是一流啊。

    王烈一撇嘴:“先生就不要卖弄了,赶快想办法。”

    令狐艾算是被王烈吃的死死的,无奈苦笑:“真是粗鲁之徒!你这时候让我想办法,我能有何计?我的办法就是逃!”

    王烈一瞪眼:“跑,哪里跑?对方不是傻子,这样月色明亮的晚上,我们一行动,对方肯定能听到动静,再追踪而来,我们除非跑掉马匹、遁进山林,否则定为对方所害。”

    “石勒这些人马,打扮成拓跋部的鲜卑模样,这个时候来这里,肯定是石勒派来常山郡闹事的,我们可以让一些人在这里拖住他们,首领你带人回常山郡去报信。”

    “喔,那令狐先生肯定是要跟我一起去报信了?”

    “那是,我会一直跟随在首领身边,为您出谋划策的。”

    令狐艾振振有辞。

    拓跋郁律忽然觉得头大无比,眼前两人在这样大敌当前的时候竟然还能谈笑自如,不是神经大条,就是脑袋进水了,忍不住插话道:“两位,还是先商讨破敌之策吧。”

    “闭嘴!”两人异口同声,拓跋郁律轻声嘀咕一句:“其实我也支持逃跑的……”

    “好了,我不会逃的,令狐先生大义,就留下来陪我吧。”

    “那我可以代替首领去报信。”

    “不用了,山路难行,还是让林海他们去送信,至于先生如此忠义,还是陪伴我一起杀敌为好!”

    谢极无奈:“哪两位可有结果?”

    王烈一咧嘴:“既然确定是石勒的人马,可以肯定的是这个狗贼这时派人来,是要制造混乱。”

    “那我们该当如何?”

    “你的意思呢,谢大哥?”

    “既然是石勒的人,若就这样放过去,就等于纵容他里间王大将军和刘刺史,怕影响了大人的计划……”

    “是啊,这样放过去,以王大将军现在的脾气,怕是要立刻和刘琨开战。”

    王烈却是打蛇棍随上,立刻接口。

    谢极一愣,片刻哑然“小郎君何必拿话套我,大人说了,此行以你为主,你若想和这胡贼撕杀,我谢极也不会临阵脱逃。”

    “首领,我真的可以去报信……”

    令狐艾一听王烈要就地与千余敌人作战,眼睛都绿了,忙道。

    “我也可以跟你一起去。”拓跋郁律握着环首刀,有些紧张。

    王烈却不理这两个家伙,看了一眼众人:“诸位,我们现在不过两百人,对方最少是一千多人,但我们若不在此阻拦对方,任对方从这里前往常山郡,势必要影响王大将军和刘刺史的关系;而且,常山郡现在没有多少我们大晋的兵马,他们若过去,我们身后的父老乡亲,你们的爹娘、兄弟姐妹,肯定要遭到他们的毒手。”

    “小郎君,这仗你准备怎么打?”谢极仍有疑问。

    王烈看了看四周,惨白的月光下初秋的山林萧瑟无比,一阵秋风吹过,草木摇曳,几朵淡淡的云彩迅速向明月飞掠而去。

    起风了,月色慢慢被云朵笼罩,夜终于深沉起来……

    王烈心念一动,看了令狐艾一眼,笑道““硬拼,我们这点人马能坚持半个时辰就算不错,如果有时间,我可以在这里布置上几百陷阱,也能留住他们。可是,我们没有时间,但既然敌明我暗,而且诸位请看这山路,不过只能让两马前行,他们就算有十万人,也要一点点过来,索性引他们进来,来一个瓮中捉鳖,趁乱袭杀。”

    令狐艾一听,气得大骂:“瓮中捉鳖个屁,人马比对方多你能捉,现在我方不及对方一成,你要白白送死么?”

    王烈却是丝毫不恼,一咧嘴:“那先生有何妙策。”

    令狐艾见王烈如此,无奈:“罢了,算我欠你的,现在风干物燥,这山谷外宽内窄,而且还是首领你们以前经常宿营的地方,想来你们在这里布置一二,放一把火应该没问题吧?”

    “嗯,可是敌人不是死物,若逃出山谷该当如何?”

    “可在山口布置你所说的陷阱,并用山石树木将谷口封死。”

    “敌人定派斥候在外巡哨,怎么能让我们布置?”

    “山谷内需有诱饵吸引他们注意,待将大部分人马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剩下的几个人由箭法好的人偷袭杀之,然后开始放火堵路!”

    “就等先生这句话!苏良,你赶快带人马,将这里的痕迹全部清除干净,注意是全部,一会林海回来我自和他带人去引这些胡人前来。”

    “大哥,大的痕迹能去掉,但小的痕迹不可能完全掩饰,对方若够细心,就会勘破……”

    苏良进言。

    “不怕他们疑心,就怕他们没胆进来,你先按我说的去做吧。”

    “那我们做些什么?”既然不是杀同族之人,拓跋郁律这小子却是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

    王烈摆摆手,满脸关切的看着他:“拓跋兄,我开始让你出战其实是和你开玩笑的,现在你保护好自己就成。至于蒙浑和诸位健儿,请借我一用。”

    拓跋郁律心底泛起一丝感动:“看来他对我真不错,虽然平日说笑、抬杠,但真到危机时还顾及我的安危。”

    立刻大声道:“蒙浑他们现在就是你的人了。”

    王烈却是心底暗道:“拓跋兄,你现在是我重点投资的金主,你可不能死,你死了未来拓跋鲜卑的十万铁骑不就白白便宜了别人?”

    王烈布置完毕,听着远处不断传来的蹄音,却是心下忐忑。

    其实,他心中其实对这次战斗并没有什么把握,但他又不能选择眼睁睁看这队石勒手下的羯族骑兵杀向常山郡。

    这些羯人骑士破坏王浚和刘琨的关系是一回事情,但重要的是,离此地不过几十里的青山村恐怕要第一个遭殃。

    那样,王烈苦心经营多年的山村基地就将毁于一旦。

    所以,就算为这一点原因,为了村中父老,为了他自己的未来,王烈也不能坐视不理。

    什么民族大义是其次,但不能保护自己的亲人,还算什么男人。

    所以,此战必打,就算这一队胡人发现不了他们,王烈也誓要将他们留在这里。

    可是两百人对上一千人,不——是一千五百人,他们能有胜算么?

    就算令狐艾献上这火攻之计,就算自己对这山谷地势熟悉无比,就真能顺利实施所有计划么?

    谢极皱眉:“小郎君,你们究竟要干什么?”

    王烈不露声色,一咧嘴:“如此月黑风高之夜,正当杀人放火,谢大哥,一会我请你看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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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诱敌

    看到某些读者准备组队打小BOSS吴豫,我甚感欣慰啊,王烈手下又将添几名送死的小弟了,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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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地之上,两里路骑兵只需要五分钟左右,可是山路难行,曲折弯转,尤其是这种人迹罕至的道路,虽然曾经有人行走,但却十分难行。

    加之是夜晚,两里路还是是直线的概念,真正算来,起码超过了七八里,而且对方显然十分谨慎,自从被那只野兔惊扰后,明显放慢了行军速度,边注意搜索两边山路,边继续前行。

    也因此,这一段路足足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到山口附近。

    此刻,山风愈烈,墨色的云朵已经经明月笼罩大半。

    吴豫眼见前边几百米外两峰夹路,山路分为两股,一股继续向前,一股却通向两山之间,旁边只见一片茂盛林木掩映的谷口。

    显然那里出现了一道岔路。

    “鲁奴儿,已经赶了半宿的路,你去前边探下,看看有没有地方可宿营。”

    吴豫看着眼前被月色笼罩的山林,不知道为什么,这一路虽然行军顺利,可是他的心底总有一丝不安。

    就算是饿狼,面对未知的前方也会有犹豫。

    吴豫早已经不怕死,但却不等于可以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

    那鲁奴儿是和吴豫从同一个部落走出的兄弟,对吴豫忠心耿耿,一直是他的副将。

    “是,将军!”

    鲁奴儿带着两个骑士纵马向前,却是直接纵马上了附近的山坡,然后越过这道不算高的山梁,又急速而下,直插近路来到两山间,尽显骑术高超。

    鲁奴儿眼见前方道路一分为二,一条向前蜿蜒而去,逐渐消失在一片山石后,另一条路却直接拐进了山口,路上杂草、灌木很多,显然很少有人走动,看样子并没有什么反常。

    鲁奴儿打马走了几圈,他却是艺高人胆大,又带两个骑士进入了山口。

    山口内原来是三面环山的一个山坳,里边杂草、林木丛生,此刻月色已不如开始那般明亮,所以视线所及的范围内一片模糊,几个羯人骑士举起火把照耀,也只能勉强照在身前几米的距离。

    鲁奴儿想了想,忽然摘下雕弓,对着黑暗中的林木连射三箭。

    羽箭在明月下穿进杂木,最后消失在黑暗里,依然是没有一丝动静。

    就连飞禽走兽也不曾有一只。

    鲁奴儿也是彪悍,紧接着纵马直接冲进杂木之中,偏刻折马返回,来到山口遥遥对吴豫等人喊道:“将军,前边是一个山谷,山谷里是死路,没有其他人,正好可做宿营之地。”

    吴豫点点头,连续行走了一天加上半夜,强悍如他也感觉有些疲倦:“嗯,既如此,我们也就不急这一时了,儿郎们给我好好休息,明日抓紧行军,午后抵达常山郡,大开杀戒,谁也不许偷懒,谁砍汉狗的头颅多,我就封谁做我的亲卫队长!”

    这吴豫手下有一支一队人马组成的亲卫队,虽然编制不大,但却个个是百战的勇士,而且都是杀过十个敌人以上的侩子手,可以说是凶悍异常,待遇也是最高,是吴豫手下都很向往进入的一个队伍。

    因此,吴豫话一出口,一众羯人骑士齐声应喏。

    连续行走多时,眼见可以休息,哪还有不抓紧时间的道理,只是这山路实在难行,那山口直线距离不过一百余米,但一路顺着山势绕行,却足足走了一里还多。

    这些骑士又不是每个人都有鲁奴儿那般月下跃马上山下梁的骑术,也只能老老实实的纵马缓行。

    而且他们还只是前锋,后军的人马此刻还在两三里外。

    一直又过了半个时辰,一千五百名骑兵才全部在山口集结完毕。

    “黑林,你和鲁奴儿各带三十名兄弟,轮岗值夜、负责巡哨,其余人进入山坳后搭建营帐,就地休息,明日辰时埋锅造饭,准时出发!”

    “是,将军大人!”

    鲁奴儿和黑林对视一眼,两人眼光暴烈,皆是不服气的扭头冷哼。

    吴豫却是恍若不见,两个手下的小龌龊他不在乎,只要能为他杀敌,听他指挥,就是好手下。

    进了山坳,吴豫翻身下马,却猛抽了抽鼻子,然后蹲了下去:“鲁奴儿,你小子给我过来。”

    “什么事情,将军?”

    “这是什么?”

    吴豫手指捏起指头大小的黑色硬结。

    “是木炭……将军,我……”

    “这炭火虽为泥土掩埋,但还有温度,而且这附近还有动物的血迹和油脂,空气里还有烤肉的味道,刚刚肯定有人在这里宿营过。”

    鲁奴儿闻言,顿时满脸通红,却再也不敢分辨。

    “我告诉过你,鲁奴儿,什么事情要小心为上,暂且记下你三十军棍,现在你带人给我仔细搜索这山坳,每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看看究竟什么人在这里。”

    另一个手下黑林见鲁奴儿被斥责,心下高兴,却问:“将军,会是什么人?”

    “看这草木篝火、和搭建营地的痕迹,是猎户常见的宿营手法,应当是附近的山民猎户,见我们大军来到,所以躲藏了起来。但天黑难行,我们又没听见马蹄之音,他们肯定走不远,很有可能依旧藏身谷内。所以必须找出他们来,省得他们跑去通知汉人的官府。”

    “鲁奴儿,你带人马仔细搜索这个山口,遇到什么情况即刻发出消息;黑林,你带三十骑立刻出谷沿着刚刚那山路继续前进,追击一刻后如果没有发现立即返回待命!”

    鲁奴儿和黑林互相又瞪了一眼,连忙称是,各带本部人马在行动起来。

    这时候明显是谁先发现线索,谁就可以带兵抓人,而抓几个山村猎户对于他们还不容易?这可是送上门来的功劳,又岂能被对方抢去。

    很快,越来越多掩饰过的痕迹被鲁奴儿在山谷中发掘出来:几处刚刚浇灭、上边罩着沙土,但还冒着青烟的火炭;几只被宰杀,弥散着鲜血味道的走兽;十几块冒着油脂香气、被扔进了树林的烤肉……

    其实,这山谷本就不大,面积大概是三四里,呈一个倒置的水瓢状。

    若仔细搜索有半个时辰足够。

    山谷的入口处有十几米宽,山腹狭长,在山腹那里有数巨大块山石拦在路中央,缝隙上杂木丛生,马匹不能纵跃而上,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绝路。

    所以刚刚鲁奴儿才没有发现,还以为路已经到了尽头。

    果然,越来越多被刻意掩饰的痕迹显现出来,鲁奴儿带兵顺着痕迹来到山腹的位置,下马翻过数米高的拦路山石,却看见山腹的环境却有点一线天的感觉,肚口宽十几米,但越往里去越狭窄,月光都照不进底部。

    鲁奴儿有一种预感,如果说真的有猎户来过这山谷,那么一定是躲藏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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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山谷之战(1)

    新一周开始,小飞会继续努力,各位也请继续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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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面对眼前幽深的黑暗山路,凶悍如鲁奴儿也有了一丝犹豫,羯人比晋人还要敬重鬼神,加之他们信奉的是光明神,所以可以说对黑暗有一种下意识的畏惧。

    鲁奴儿畏惧了下,唤过几个士兵,叫让们进去打探。

    那几个羯人骑士心下有些不满,但又不敢违背鲁奴儿的命名,高举火把、刀枪走了进去。

    三人走进峡谷,谷口还算宽阔,但走出几十米,三面岩壁高耸山路、已经狭窄到只容五六人并排通过。

    “里边什么都没有!”探路羯人骑士胡乱照了几遍,对外边高喊道。

    一阵山风吹来,山路上怪声连连,那几个负责探路的骑士都忍不住打了个冷战,恨不得可以立刻离开这个鬼地方。

    “什么都没有,这些人难道还会上天入地不成!?”

    鲁奴儿骂道,几步跃下山石,身后亲卫忙紧紧跟随。

    到了山谷内,四下观望,果然是漆黑一片,四周除了荒草、藤萝,连大一点的缝隙都没有,显然这里是没有什么通往外边的密道的。

    山风阵阵,鲁奴儿觉得脖颈一阵冰凉,下意识的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已经变得黯淡的月光正努力将自己的光辉映照在前方的绝壁上,而绝壁上的山石和杂木后似乎有人影晃动。

    “有人!”鲁奴儿大惊。

    眼前这绝壁高约百米左右,坡度不过四五十度,虽然不算多么陡峭,但也不是一般人能攀爬上去的,那些人就躲藏在距离地面大概七八十米的位置。

    那个位置有几块凹陷进去的岩壁,岩壁前有山石和林木,的确是眼藏身形的好地方。

    很快,得到消息的吴豫亲自来到绝壁前,抬头仔细看了半天,也是眉头微皱。

    山壁上的空间并不大,人也不多,只有十几个,也证实了吴豫的猜想,这些人是宿营在这里的山村猎户,因畏惧大军才躲在了这里。

    这十几个人若在平地,自己这边的人马一阵箭雨,就会杀死这几个猎户。

    可是现在对方在绝壁上,又有杂木和山石阻挡,也不知道对方还有没有退路,射杀不成,必留后患。

    鲁奴儿一脸戾气,正是因为这些人,他才被吴豫斥责,心下恨不得能立刻杀死这些猎户:“将军,是否将他们都杀掉?”

    “不着急,你要记着我们的身份,鲁奴儿,现在我们是并州刺史刘琨麾下的拓跋鲜卑,我们是来常山郡与幽州的王浚大人联合攻打司州的,你让人把他们劝下来,给我们带路,我们也能快些达到目的地,等到了地方再杀掉他们也不迟。”

    “是。”

    鲁奴儿无奈,叫过一个胡人骑士,叮嘱了几句。

    那羯族骑士举着火把,来到山岩下高喊道:“山上的百姓,你们不要怕,我们是并州刺史刘越石大人手下的拓跋部鲜卑骑兵,我们是来常山郡襄助王浚大将军共同攻打石勒逆贼的,你们快下来,给我们带路,我们将军重重有赏。”

    山岩上一片沉默,片刻有人应道:“我们不认识什么刘刺史,更不认识鲜卑士兵,你们不要诓骗我等,赶快走吧!”

    “不识好歹,全部杀掉!”吴豫冷下脸色。

    鲁奴儿一脸兴奋:“好!”

    正说着的时候,吴豫忽然觉得头顶一道劲风袭来。

    吴豫下意识的一弯腰,但心中却明了肯定不能完全躲过这一箭。

    鲁奴儿却猛的大喊一声,飞身扑来,将吴豫掩在身下。

    这时,吴豫身边的胡人骑士都反应过来,高举起盾牌,将两人掩护在身下。

    “可惜了,这胡狗好快的反应,看打扮肯定是冉瞻所说的石勒那十八狗崽子中的吴豫,若能一箭射杀他,下边的战斗就轻松许多了。”山岩上,一个少年叹息道。

    山上,正是王烈和林海他们,加上十三个来自青山村的猎人,这一十五个人将要对抗、吸引山下千余大军,就是为了给已经遁入外围的冉瞻他们制造机会。

    “这一箭若是阿璎来射,也许就取了这狗贼的性命。”

    王烈摇摇头,但机会失去就不再来,刚刚他也是利用吴豫的掉以轻心,下边吴豫肯定要撤出山腹,再想杀他就要另寻机会了。

    但不管怎样,吴豫和他手下的这些羯人骑士,既然进入了这个山谷,那么就要准备承受王烈给他们准备的厚礼。

    如此月夜,正当提刀、放火、杀人。

    ~~~~~~~

    山壁下,吴豫见伏在自己身上的鲁奴儿一动不动,急道:“鲁奴儿,你怎么样!”

    “无妨,就是摔的头晕。”

    鲁奴儿晃了晃脑袋,刚才他飞身一扑,脑袋撞在了山石上,一时没有缓过劲来。

    然后挣扎着翻身而起,只见一支羽箭插在他的肩胛之上,鲁奴儿反手将箭矢抽出,一折两段,吭都不吭一声,端是凶悍无比。

    “将军,我没什么事情,你先出去,待我杀光这些不知好歹的汉狗再来见您。”

    “带他们的人头,一个都不要放过。”吴豫点点头,一旁的骑士掏出金疮药给鲁奴儿敷上,缠上棉布。

    等吴豫退出山腹,鲁奴儿嘿然冷笑:“来人,给我射死他们!”

    山腹狭窄,一线之上只能排列四五个士兵,几十个胡人骑士拥挤在山腹内,掏出弓箭,瞄准上边的岩壁,开始轮番射击。

    但让鲁奴儿失望的是,这些羽箭根本没有起到预期的目的。

    这些胡人骑士虽然箭术精湛,但随身携带的却是三石以下的骑兵用角弓,射击距离有限,又是近乎垂直的向山上射击,在重力的影响下,大多数都只是命中了那些猎户身前的山石、杂木,偶尔有几支力大的越过障碍,也对后边的人身造不成多大的伤害。

    反观山石上的猎户,在躲过胡人骑士的箭雨后,立刻从躲避的山石后探出身子,十几把弓箭齐齐射出羽箭。

    瞬间,两阵箭雨过后,对方射翻了十几个骑士。

    鲁奴儿气得大叫,不过他也早有准备,大手一挥,后边的胡人骑士立刻涌出几十个身手灵活的,将护身的轻盾绑在了小臂上,口叼弯刀,背背角弓,直接向上攀爬而去。

    鲁奴儿高喝着:“先冲上去的我把我那口宝刀奖给他!”

    他本来可以用消耗战术,活活耗光这些猎户的弓箭,但鲁奴儿觉得这样做实在太耽误时间,不但辜负了吴豫对他的信任,而且还会被和他不和的那些将领看笑话。

    他是羯族的大将,杀人也要杀的痛快,而且谁知道这些猎户还有什么后路,若耽搁下去,跑了几个,更没有办法和吴豫交待了。

    此刻,下边的羯人骑士不断放箭,掩护同伴向上攀爬,岩壁上的猎户都躲藏在山石后,任他们向上攀爬。

    “这些汉妇儿一定是下傻了。”鲁奴儿似乎看到了这些汉人在自己勇士刀下哀号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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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山谷之战(2)

    第二更,战斗进行时,召唤推荐票,这周推荐票好少啊,太丢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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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前的山壁看似陡峭,但上边布满山石和杂木,而且角度并不是完全垂直,因此爬起来还算省力。

    而且岩壁上的汉人猎户似乎已经完全被羯人骑士的箭阵压制住了,这更鼓舞了向上攀爬敌人的斗志。

    “五十米,四十米,三十米……”

    岩壁后的王烈透过山石的缝隙计算着敌人的距离,他们的弓箭和防御工具有限,因此一定要尽可能的多杀伤敌人,将他们的注意力完全吸引过来。

    而且如此放纵敌人上前,也能多拖延一点时间,让谷外的谢极等人抓紧布置。

    很快,度最快的胡人骑士已经攀爬到了距离那些猎人藏身之地不过三十米的距离,这胡人骑士甚至已经可以想象自己的弯刀劈进那些不知死活,胆敢挑衅大军威严的猎人身体的情景。

    多少汉人就是这样死在他们刀下的,这种快感是什么都比拟不了的。

    可是下一刻,一个羯人骑士的手掌触摸到了一道绳索样的东西,借着火光看去,的确是一条麻绳。

    下一刻,他的手掌已经下意识的抓住麻绳,身子的重量一坠,四周传来一阵古怪之音,一片碎石滚落,借着一块巨大的山石在他头顶两米多远的地方翻滚而下。

    下一刻,山石直接砸在了这个胡人骑士的脑袋上,直接将他的脑袋砸开了花,甚至将整个脖都砸进了体腔之内。

    而他整个人也随着山石一起横飞下去,顺势又砸飞了几个下边的同伴。

    这仅仅是一个开始,更多布置在岩石上的机关不断被手忙脚乱的羯人骑士触,山石、横木滚滚而下。

    转眼间,爬上山的几十个胡人骑士全部掉了下去,下边观战的胡人骑士也被砸死砸伤数十个。

    幸亏鲁奴儿见机的早,抢先一步退到山腹边缘,但带进山腹的近百亲卫却死伤大半,

    而山腹下也堆积起了数米高的木石。

    鲁奴儿气得哇哇怪叫,但这种机关他也不曾见过,又不敢派人去问吴豫,心下暗骂这些汉人猎人棘手,待木石不再滚落,又驱使一队人马杀进山腹。

    久攻不下,鲁奴儿心下焦急,但这山腹之中狭窄,想让更多兵马一起进攻也不可能。

    此刻,山谷内,吴豫虽远离战场,却用心听着战场上的动静,脸色也愈的难看起来。

    机关什么的,吴豫却是知道一点,他也清楚山中猎户都会设置这些陷阱,但没想到这些猎户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设计出如此威力巨大的机关。

    吴豫心下一动:“”来人,去告诉鲁奴儿,让他留两个活口,我有话要问。”

    吴豫却是想这种陷阱机关学来为自己所用,岂不是更容易立下战功?

    片刻,鲁奴儿派人灰溜溜的回报:“这些汉人猎户死硬无比,想留活口很困难。”

    吴豫有些失望,这么久十几个小小的猎户都收拾不下,还谈什么突袭常山郡?

    ~~~~~~~

    本来按照吴豫的安排,全体骑士进入山谷休息,鲁奴儿和黑林各带三十人负责值夜,其余人马原地休息。

    就算现了汉人猎户,吴豫也要求除了参战的队伍,其余人马都原地休息。

    但现在山腹内鲁奴儿激战正酣,这些羯人骑士又怎么能睡的着,都聚集在空地上,三五成群的议论纷纷。

    就连山口外的黑林也带着三十个精锐的巡哨手下,按照吴豫的命令顺山路追出几里,又在外搜寻一圈后,开始转回到了山谷里,不断张望着山腹内的战况。

    鲁奴儿久攻不下的消息,很快传到黑林耳中,黑林竟然有些一丝兴奋。

    黑林本是那死去的呼延莫手下,这些跟随石勒骑兵的十八骑,就算是司职文职的官吏,每一骑手下最少都统帅有一军的人马。

    如呼延莫这样的战场猛将,手下更是有数军人马。此次他意外战死在幽州,麾下兵马一半被石勒收走,剩余的一半则归了其余各骑军。

    这黑林在呼延莫活着的时候是个军主,被吴豫收编后还是军主,但待遇却不可同日而语。

    手下千五兵马去了大半,只剩下一幢不到,兵马减少也就罢了,来到吴豫麾下后,更是受到了吴豫手下嫡系的排挤,比如鲁奴儿就很看不上这个后来者。

    草原民族,虽然在战斗的时候能团结在一起,可一旦安定下来,各族的纠纷矛盾不断,就算同一种族,不同部落间往往都有生死之仇,远如南北匈奴,近如慕容鲜卑、段氏鲜卑、拓跋鲜卑互相攻讦就是个很好的例子。

    此刻,黑林眼见鲁奴儿吃瘪,面上不露声色,心下却暗骂:“鲁奴儿,让你平日猖狂无礼,羞辱于我,今日却连小小汉人猎户都拿不下,看将军将来还怎么偏心于你。”

    眼见鲁奴儿久攻不下,吴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黑林见状,犹豫了一下,走了过去:“将军,鲁奴儿大人鞍马劳顿,我愿意替他打这一战。”

    “再等等!”

    吴豫对鲁奴儿还是有几分感情,更何况鲁奴儿是他手下头号亲信,等于他脸面一般。

    又过了半个小时,王烈手下的猎户终于出现了伤亡,尽管和冉瞻分兵前,冉瞻他们将大多数箭矢都留给了他们,但如此激烈战斗,他们的箭矢也马上就要消耗殆尽。

    而且岩壁上的机关也大都已经被敌人触,现在他们更多的时候要冒险探头投掷山石、滚木,或者射出弓箭。

    而鲁奴儿这边也损失了百余人,却还是不能攀爬上山壁。

    “将军!”黑林再次请战。

    四周的胡人骑士也都看着吴豫,胡人素重勇士、军功,鲁奴儿今日的表现的确太让人失望,况且鲁奴儿平日桀骜无礼,很不得这些骑士欢喜。

    此刻鲁奴儿战斗不利,到有不少人马在看笑话。

    “好吧,我给你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我想看到他们的人头。”

    “是!”黑林兴奋的点齐手下,包括那几十个精锐巡哨。

    这些巡哨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兵,箭术娴熟,而且这些老兵有一个特点,除了骑兵用的角弓,还携带着步兵用的长弓,正适合压制对方。

    黑林等人来到山壁下,鲁奴儿一见黑林,冷笑一声:“黑林,你不好好巡哨,来这里作甚。”

    黑林一撇嘴:“鲁奴儿,将军要你出待命,这里现在交给我指挥了。”

第七十六章,汉家英烈

    自古汉家多英烈,青山未老人不消——赋诗一句仅赞汉家英雄(今日小飞要和领导出去开会,这章是昨晚连夜码出,一直忙道十二点多,555,然后设定的自动上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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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黑林来夺指挥权,鲁奴儿立刻怒道:“你说什么屁话?好小子,你在将军面前进了什么谗言?”

    黑林有些不屑:“鲁奴儿,今日还用我说什么嘛?枉你平日里自称将军手下第一豪勇,可你攻打十几个汉人猎户都需要这么久,还折损了这么多健儿勇士,你鲁奴儿身为将军的臂膀,却只在这山腹外大呼小喝,怎么不亲自带队去冲锋,难道你怕死么?”

    “放屁!”鲁奴儿气得几欲暴跳。

    “我劝你现在赶快回将军那里复命,去晚了将军责怪起来,你自己看着办!”黑林也不生气。

    鲁奴儿无奈,他也知吴豫治军森严,黑林不可能也不敢假传军令,自己若真耽搁了时间,只会妄自受罚。

    鲁奴儿狠狠瞪了黑林一眼,恨恨的带自己手下离开。

    转身的瞬间,鲁奴儿在恼怒的同时,心底竟然产生了一丝庆幸的情绪,刚刚不过半个时辰的战斗,在这山崖下,他的人马就损失了百余人,这可是他嫡系人马的五分之一了。

    若这样消耗下去,他很快就会变成光杆司令,没有了兵马他还拿什么和黑林这样的人在吴豫面前争宠?

    黑林显然还没有察觉这块骨头的难啃,他其实并不是一个莽撞之辈,这些猎户之难缠,他早就感觉到了,但在他看来,既然前边已经有鲁奴儿消耗了他们大半精力,机关陷阱也都触发掉了,那么剩下的让自己拣便宜,岂不快哉。

    观察了几眼岩壁上的动静,见上边的汉人完全躲藏起来,黑林命几十个携带长弓的手下开始轮番实际,压制山壁上的猎户,让后让几十个胡人骑士,开始攀爬山壁进行第一次试探性进攻。

    这边鲁奴儿带人气哄哄的退出山腹,一见吴豫就抱怨道:“将军,眼看敌人已经力疲,为何把这功劳让给黑林。”

    吴豫摇摇头:“你纵无功,也是我兄弟;但黑林若无功,难以服众,早晚要生异心,我给他功劳,他若能把握住会,定对我死心塌地;他把握不住,损兵折马,我也不必再用他。”

    鲁奴儿闻言,点点头:“是我想的简单了,请将军责罚。”

    “你我兄弟不必说这样话,刚刚你为救我中了一箭,现在好好休息下,我们在这里好好看黑林几时能杀掉这些不知死活的汉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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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海手中弓箭射穿一个羯人骑士身上的皮甲,如此近距离内箭矢轻松穿透可他的皮甲,狠狠钉进了他的肩膀。

    那羯人竟然十分硬气,还要咬牙坚持,却被下一箭射中了大腿,再也坚持不住,滚下山崖。

    本来以林海的箭术,在八十米的距离内,绝对可以做到百发百中,但如今连续作战半个小时,至少射空了两壶三十支箭,投出了不下十块山石。

    这时,林海双臂早已酸麻,肌肉微颤,三十米的距离,在瞄准的瞬间手臂一颤,就失去了准头,两箭才解决一个目标。

    林海一愣神的功夫,一只羽箭飞来,林海身边的一个猎户忙一推他,自己却中了一箭。

    林海怒吼一声:“大哥,刈麦受伤了。”

    王烈了过去,见他身边的刘刈麦锁骨处中箭,鲜血直流,但犹自张弓搭箭,向下射击。

    此刻,山崖下黑林带来的几十个使用长弓的弓箭手已经发挥出了作用,若不是山崖上只有惨淡的月光能照耀,能见度有限,王烈他们的死伤将会更大。

    “刈麦,你不要再射了,其他兄弟再坚持一刻,等他们的注意力完全到了我们这里,阿璎他们才好将山口封住。”

    但那刘刈麦却并不停手,喝道:“都是一样娘胎里出来的兄弟,你们不怕,我怕个球!”

    眼见这些和自己一起成长的兄弟如此热血,王烈牙关紧咬,猛的起身,一箭飞射而出,山壁下一个羯人骑士手中的长弓此刻刚刚瞄准他,就看见自己的瞳孔内一道寒芒掠过,下一刻只觉得眼睛刺疼,惨叫倒地。

    论耐力,王烈现在不逊于这里任何一个人,被那消失的异能改造过的身体让他的气息也比大多数人要悠长几分。

    但是,王烈毕竟只是一人,对方去有千军万马,他又怎么能以一己之力抗衡?

    随后,几支羯人骑士射出的羽箭就钉在了王烈面前的山石上,有一支甚至是擦着他的头皮划过。

    王烈虽然不想死,但此刻却已经陷入一种舍生忘死的状态,一个人在身边拥有同伴和战友的时候,最容易被激励,体内热血滚滚,却如催化剂一般,让王烈不停射出手中箭矢,却全然不顾身边羽箭乱飞。

    那黑林也渐渐发现王烈这一片区域是这些猎户的头脑所在,几次张弓偷袭,都被王烈及时反应躲过。

    岩壁下敌人射出的弓箭越来越急促、猛烈,若不是这山腹横面空间有限,只能排成数人一排,现在这下边早就群是成片冲杀上来的敌军了。

    但就算如此,山壁上的敌军也已经慢慢接近了王烈他们的所在。

    王烈他们现在却在敌人弓箭的压制下不敢轻易冒头,如王烈这样箭法好的,偶尔在敌人箭阵的间隙,探头射出一箭,能命中一个目标;更多的猎户则只能选择将弓箭伸出掩体,无目的射出一箭。

    这些猎户的箭术其实并不差,至少不比这下边的羯人骑士差。

    但他们毕竟是没有上过战场的平民,刚刚还能凭借一时的血气悍勇与敌人对抗,现在在生死重压之下,只凭热血却难免有些力不从心了。

    如果不是王烈在过去的几年曾经特意带他们猎杀山中虎豹这种猛兽,或者狼群这种有组织的猎物,见过鲜血,懂得一定的配合,现在他们可能早就陷入一种疯狂的无秩序状态。

    终于,有敌军突破了十米的距离,那浓重的喘息声似乎都清晰可闻,接下来,第一个攀爬上来的胡人骑士露出了脑袋。

    这个是典型的羯人,高鼻深目,肤色雪白,褐色的眼珠里闪着凶狠的目光。

    但迎接他凶狠注视的,却是王烈手中更加凶狠无情的刀锋,那羯族骑士反应也算够快,牙齿咬住的弯刀立刻入手,向上挡去。

    锋利的环首刀也许在马战中相形见拙,但在这样的场合,王烈蓄足了力气从上至下的劈砍,却一刀就将那羯人骑士手中的弯刀斩为两截,又顺势将他的脑袋削成了两半。

    看似坚韧的头骨立刻碎裂开来,那羯人骑士的脑浆子顿时溅射而出,下边的胡人只觉得头顶似乎下了一场血雨,血雨中还夹杂着温热粘腻的脑组织。

    他刚想呕吐,但接下来就看见自己同伴的尸体月变越大,砸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倒霉鬼惨呼一声,想要抓住什么,却只碰到了同伴的尸体,最后一起重重掉在碎石之上,顺着碎石一路下滑,山石林木披挂上道道血痕和碎肉。

    但这些血淋淋的场景并没有吓破这些见惯了鲜血的骑士的胆气,他们都是石勒最忠诚的部下,羯族的战士,一向以悍不畏死自命。

    在黑林的亲自带队下,敌军已经陷入破釜沉舟的状态。

    如果他们不能攻克这个山崖,黑林都可以想象等待自己的是什么。

    鲁奴儿奋战半天,自己若还不成,那大家会怎么看他?

    无能之辈,吹牛大王,或者说根本今后在吴豫手下再无出头之日。

    羯人之中,像来是勇者上位,弱者被欺,他弱失败,又不像鲁奴儿那般有吴豫帮扶,那么等待他的只能是被抛弃。

    最后,眼见自己手下的健儿虽然能攀爬上岩壁,但始终突破不了王烈镇守的第一道防线,黑林索性亲自上阵。

    黑林不愧是能与鲁奴儿争锋的战将,端的是悍勇非常,只见他根本不用盾牌,而是背负数把短刃飞刀,手执一把单刀,单手攀附岩壁,却行动异常敏捷。

    山壁上,一个少年猎户见黑林越来越近,一箭射出,被他躲过,顺手就从后背抽出一把短刀,直接扔出,那飞刀旋转着刺进了那年轻猎人的脖颈。

    那个第一次走出山村,还没有见识过王烈口中繁华城池景象的少年,猛的张大了嘴巴,嗬嗬的喘息着,咽喉处不断涌出、逆流的鲜血和流失的空气,让他张大嘴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但就的生命不断流逝着,扑倒在地的时候,他却奋力将手中的弯弓抡在刚刚爬上山壁的敌人头顶……

    没有多少人记得这个少年的名字,就算王烈,也只记得这个少年的姓氏,但多年以后,在那个驱除了鞑虏,恢复了堂堂汉家光华的华夏帝国史书上却永远有这样一段文字:

    晋建兴元年九月三日,太祖烈与石勒军战于常山郡青龙岭,青山村十五健儿固守山崖,敌千余人攻打不能取胜,英雄血染山石,吾辈当以是铭记,世代前往吾大汉英烈祠祭拜瞻仰。

    这一刻,他们虽然没有留下自己的名字,但在帝国的历史上,在汉家英烈的祠堂之上,他们却拥有一个共同的称号——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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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火

    体检去了,才回来;编辑已经通知俺,下周强推,五月初上架,这周争取多攒点稿,下周强推回馈诸位,请各位继续支持,拜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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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那少年猎户身死,王烈悲喝一声,再次射出一箭,却是直奔黑林而去。

    黑林早有防备,手中单刀一拦,虽然震得手臂一麻,但却安然将这一箭拦出。

    此刻,连续搏杀近一个时辰,体力强健如王烈,也已经手臂肌肉酸痛,否则刚刚那一箭,黑林绝对不会如此轻易避过。

    山谷内,王烈率领十五名青山村猎户奋力抵挡着敌人的进攻,山谷外冉瞻、谢极带领两百余名汉家骑兵正悄悄围拢上来。

    在判断出吴豫他们的身份后,王烈就决心一定要将这支人马留在这山谷内,否则身后青山村的父老必早这些胡虏强盗的祸害。

    但以两百余人对抗对方千余人,又没有上次与呼延莫接战时,有充足的时间可以布置陷阱,实在让王烈为难不已。

    战前,令狐艾劝王烈:“首领你若是惦记青山村父老,可以留人在这里死死拖住对方,其余人马转回青山村,领他们先行进山避难。”

    王烈摇摇头:“先生说的轻松,就算我留一支人马在这边牺牲拖住对方,我能带乡亲们在山里躲多久?而且村子里那些良田若被敌人发现遭到破坏又怎么办?县城里的人又怎么办?只要放这支人马过去,出山之后,千里平地,还不是任他们往来驰骋,到时候幽州后方有失,王大将军与刘刺史也必将因此互相生疑、失和。”

    无奈,令狐艾和王烈商讨出来开始那个火攻之计,却也正和了王烈的心思,正如令狐艾所言,王烈他们对这山谷地势熟悉无比,半个小时内,虽然不能布置太多陷阱,但引吴豫他们上当还是绰绰有余。

    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吴豫带领的匈奴汉国骑兵顺利进入了埋伏圈,本来撒在外围的巡查斥候也都被山腹内激烈的战斗吸引进了山谷里。

    山谷外,冉瞻再三确认已经没有敌人大部,暗中袭杀了几个隐藏在山谷外的胡人暗哨后,他们终于带领人马开始了行动的最后一环——放火。

    至要火光一起,布置在山谷外和山谷谷口两侧山坡上的众人将一起杀出。

    放火需要火种,想让火势燃烧激烈更要火油、干柴。

    已经是初秋的天气,山区干草、干柴多的是,至于火油,青山村的猎户哪一个身上不带着用动物油脂熬制的火油。

    这还是王烈给他们养成的习惯,这油脂小处可用来果腹照明,大处可用来诱惑猛兽、制造火箭,实在是居家旅行、杀人放火必备之物资。

    冉瞻看着山谷内火把通明,人声鼎沸,焦急道:“大哥怎么还不发信号?嫂嫂,不如我们现在就给谢极信号,让他动手?”

    “不行,一定要等到信号才能开动手!军法如山,我不能违!”程翯却是坚定道。

    这个丫头其实最牵挂王烈不过,但一直跟随王烈的她更清楚王烈的性格,在战斗和训练这种事情上王烈讲究的就是一个律法严明。

    她做为王烈的女人,自然要带头执行,就算担心也要压在心底,如果王烈有意外,她以不会独活,在为他报仇后殉情。

    这样年少的女子,却说出这般掷地有声的话,听在冉瞻耳中,却是暗自感慨,对她再无一丝小觑。

    终于,一道刺眼的光芒在那几百米外的绝壁上腾空而起,那是事先用浸过油脂的棉线连接在悬崖顶端的一堆篝火。

    王烈点燃那棉线,悬崖顶端的篝火也随即被引燃。

    谷内篝火一明,谷外开始放火。

    一阵接一阵碎石轰鸣掩过了谷内的厮杀之音,隐藏在山口半山上的鸡鸣寨狂澜军士兵不断从两侧推下滚滚山石、树木,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就将山谷入口那十几米宽的道路堵死。

    接着,隐藏在山谷两侧山腰绝壁处的伏兵一起射出火箭。

    火箭划破了薄薄的雾霭,向山谷内飞去。

    这羽箭却不是射向那些密密麻麻的胡人骑士,而是径直落在了四周的草坪、灌木之中。

    那些油脂浸过的草坪和灌木瞬间就烈烈燃烧起来,而阵阵的秋风更助长了这火势的蔓延。

    吴豫此刻却是面色铁青,他不是没有闻到过油脂的味道,但在发现那些走兽的尸体和烤肉后,他被眼前的假象蒙蔽了,这些汉人故意留下来的东西,和在空气里弥散的血腥、烤肉的味道,让他以为这些都是汉人晚餐残留的痕迹。

    现在看,这些汉人十分狡猾,故意留下这些味道、痕迹,正是为了掩盖他们涂抹在草木上的油脂味。

    谷口被封,灼热的火焰又很快在谷内蔓延着,高温、烟雾,这一切都让一千多名胡人骑士就算有军法弹劾,但人类天生对烈火的恐慌,开始让他们惊慌失措的拍打起身旁蔓延的火焰。

    他们信奉光明神不假,崇拜熊熊火焰也是真,但那是燃烧在器具内可控制的祭祀用火,与这种野火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但那沾满了油脂的草木之火,什么东西一扑上,立刻就会燃烧起来,这些羯人骑士盲目的扑打,反而助长了火势的蔓延。

    而他们的战马更是很快就陷入惊乱,四处乱跑,踩死踩伤了不知多少的胡人士兵。

    鲁奴儿看着眼前的一切,对吴豫道:“将军,从这四周射出的弓箭密度看,敌人的数量并不多,趁现在敌人还没有杀出,您赶快带人冲出,只要您能冲出去,我等专心为您断后。”

    吴豫看了鲁奴儿一眼,点点头,翻身上马,在身边亲卫的保护下,纵马冲向山口,而鲁奴儿则指挥手下,一边扑灭身边火焰,一边开始搬运山口阻路的山石、杂木。

    但半山上的狂澜军兵卒怎么能入他们所愿,在成功放火后,开始不断将手中的弓弩射向这些敌人。

    可惜,敌人实在太多,而且训练有素,在经过最初的慌乱后,一部分人开始张弓向山上反击。

    而另一部分人则悍不畏死,踩着同伴的尸体、冒着箭雨搬运着山石。

    很快一道不过一人多宽的缺口被冒死搬开,吴豫一马当先冲出山口。

    “好胡狗,哪里走!”

    一杆大刀当头劈下,刀锋映着橘黄色的火光,仿佛流转着一层火焰一般,无坚不摧。

    吴豫一惊,一带战马,手中兵器像是铁戟模样的兵器狠狠一截,与那杆长刀碰撞出一道火花,照亮了吴豫有些冰冷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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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男儿焉能不杀胡(1)

    第二更,小BOSS吴豫究竟会被谁杀死呢,忽忽,青铜小强们各出绝招,天马流星拳,庐山升龙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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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豫的瞳孔紧缩,此刻他内心已经十分愤怒,但面色却冰冷如冰。

    有被汉人欺骗的原因,也有对手下不断死亡的爱好所刺激的原因,这一刻那个草原上的饿狼已经受伤,却变得更加狠辣冷静。

    砍出这一刀的,正是早就堵在外边的冉瞻。

    王烈他们人马兵分三部,山壁上十五人,谷口两侧的半山上的一百五十余人由谢极指挥,其余三十几人则留在谷外由冉瞻和程翯带领,防止敌人冲破山石的阻拦。

    冉瞻不是没想过敌人会脱出障碍阻拦,但没想到这么快,山谷中的火势刚蔓延开不过一刻,吴豫就已经冲出。

    冉瞻也来不及多想,一刀劈出,招式虽然简单,但却是迅猛无匹。

    吴豫只觉得当头劲风袭来,哪里还不知道敌人就在身前,但他也早有准备,手中铁戟一挺,就将这一刀拦在身外。

    然后,吴豫一带战马顺势冲出十几米,见前边的道路已经被敌人用山石、树木截断,这才停了下来,回头看去,脸色微变,只见开始刀砍自己的那个黑大个正冲进自己手下之中,一刀一个,杀的好不痛快。

    这些刚刚冲出火海,自以为逃出生天的胡虏,心神刚刚松懈下来,就又被利刃在身,手脚都哆嗦起来。

    吴豫回马就要再次杀向冉瞻,这时一旁却有一个壮汉猛喝一声:“你的对手是我,纳命来。”

    吴豫看去,只见山路一侧涌出几十个敌人,当中一骑,马上战将身材高大,胯下是火红战马、正是那良驹红裳,手提一杆混铁大枪,竟然全部是精铁所铸,怕不下二三十斤。

    正是苏家小郎,苏良。

    这战将竟然身穿着匈奴汉国的胡人战甲,其他人也都是胡人打扮,瞬间吴豫还以为对方弄错了,下意识道:“你们可是主公手下火鹤营?我们不是拓跋鲜卑,我是前军统帅、振威将军吴豫。”

    苏良冷哼一声:“你这胡狗,谁与你是同僚,杀!”

    声到枪到,混铁大枪直奔吴豫胸前。

    吴豫此刻那还能不知道这些人必定是汉人假扮,只是不知道自己这次行动究竟哪里走露了风声,这些汉人明显是早有准备,难道是一直嫉恨自己的那些人所为?

    要知道现在的石勒手下看似平静,但各方势力、汉人、羯人、代表刘聪的匈奴人,其他种族的胡人一直在明争暗斗。

    而吴豫为人狠辣,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才有这种怀疑。

    吴豫心念急转,手中长戟却是通击而出,一枪一戟瞬间撞击在一起,

    两人同时咦了一声,苏良是因为这吴豫看起来不是多么强壮,但力气竟然极大,能和自己对拼不落下风。

    吴豫却是吃惊,眼前这少年汉将明明用的是长枪,但看招式却是马槊之法,大开大合。

    而且,这力气也忒大了些!

    吴豫别看瘦高,但却是天生大力,否则也不可能在少年时就能手撕饿狼。

    如今和苏良相对一招,却是手掌微麻,这怎能不让他心下惊讶。

    双马错鐙,吴豫手中长戟如龙,顺势一钩,直接割向苏良的手臂。

    苏良微微侧身,长枪横截,再次使出马槊之法,金铁交鸣,两人各向前奔出十余米。

    吴豫调转马头,眼看山谷内火势越来越大,那个开始偷袭他的黑大个带人已经将谷口冲出的缺口死死封住。

    他身后却只跟来了十几骑。

    而暗中不知道还埋伏有多少敌军,这些敌人不断大声呼喝,羽箭四射,吴豫心下焦急,一向冷漠的面庞上也出现了几丝慌乱。

    “竖子神力,槊法凶猛,不能力敌,应当智取。”

    吴豫的戟法也十分精妙,据说得自前朝一员绝世猛将吕布,更有人说他和戟法是石勒从前朝某位贵胄的坟墓中盗来,送给了吴豫。当然这是只传闻,具体这戟法来自哪里已经无人可知。

    此刻,见气力上不如苏良,吴豫却开始变换招式。

    “杀——”吴豫不再耽搁,手中长戟向前一探,果然苏良再次以枪为槊,直接来撩,想要荡开这一戟。

    这却正中吴豫下怀,吴豫长戟猛的一收,轻轻在苏良枪锋上一磕,瞬间用戟头的小枝挂掳了苏良的长枪,然后猛喝一声:“开——”

    这一下吴豫却等于借力打力,一开之下不下千斤之力,苏良只觉得双臂一振,长枪几欲把握不住。

    这还是苏良第一在和人对打的时候有力所不逮的感觉。

    好个苏良,临危不乱,双眼一瞪,双手死死攥住长枪,双腿死死夹住红裳肋部,这也就是红裳,一般战马早就被他这一夹夹趴下了。

    稳住身形之后,借着吴豫之势往上一挑,枪锋一旋,竟然冲破长戟小枝的挂掳,直接冲向吴豫肩膀。

    吴豫大惊,手中长戟使劲下压,终于在枪锋及身的一刻,将长枪死死别在了身前。

    “胡狗,你还不服气么!”

    吴豫气得额头青筋乱跳,但技不如人,力气更不如对方,此刻却含着一口气,连吼叫都不敢吼,否则一旦泄气,苏良长枪长驱而入,他必然被刺落马下。

    眼看如此僵持下去是必死之局,吴豫双眼通红,就准备撒开双戟,舍身拼命。

    忽听身后一声怒吼,接着一个雄壮的身躯直接从谷口火海的封锁中跃出。

    谷口的冉瞻拦截不及,就这样看着那火人,带着一身的火焰直接扑向苏良。

    苏良此刻正和吴豫较力,两人力气本就差不太多,此刻双双用力,他却再没有能力来应对这个火人,而身后一干骑兵要么正和羯人骑士打斗,要么胯下战马畏惧火焰不敢上前。

    有几个狂澜军骑士反应的快,张弓搭箭射去,但那身影如若不觉,任羽箭入体,燃烧成灰。

    若苏良被扑中肯定也要被点燃衣衫,成为一团火球。

    这危机时刻,远处一声清喝,接着一支羽箭流星赶月一般,从远处射来,却正中那身影的头部。

    苏良大喜:“大哥!”

    正是王烈,距离百米的山顶之上,一箭射中鲁奴儿,再次救下苏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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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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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称王介绍:
本书是正统的架空历史——
西晋末年,五胡乱华,汉家儿女如猪狗,惨被屠戮;王烈穿越而来,身为寒门子弟,他当过兵,落过草,养成了运筹帷幄的谢安,和那杀胡无数的武悼天王;他告诉他的敌人:我以德服人,因为不服的全是死人;小卒奋起,脚踩士族,刀慑群胡,步步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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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是轻松的历史架空——
姓名:王烈;民族:汉;职业:21世界宅男→穿越人氏→晋朝兵卒→土匪→军阀
家庭出身:寒门子弟;社会关系:父王抗;母未知;手下兄弟若干
主要工作:杀人、踩人、以德服人;主要成绩:培养了运筹帷幄的谢安与杀胡无数的武悼天王(冉闵)
座右铭:脚踩士族,天天向上;自我介绍:我叫王烈,我以德服人,因为不服的都是死人寒门称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称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称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