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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飞过天空     寒门称王txt下载     寒门称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九十八章,先下手为强

    第三百九十八章,先下手为强

    褚洽本想扭转局势,重新掌握主动,邀请王烈去后堂叙话。

    王烈却笑眯眯的道:“不急,褚大人,请和我一起审案。”

    “审案,王烈不是来拜见自己,而是来审案?”

    诸洽奇怪道:“审案?有什么案件是我不知道的?”

    王烈也是一脸诧异,仿佛听到了这个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样,惊诧道:“诸大人真不知道,此事可是与褚大人有关啊?”

    诸洽更是一脸糊涂:“确实不知,望将军明示。”

    然后抬眼看向四周,只见县丞郑涛正在角落站着,看向自己的时候点点头,表示没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而其余几个官吏却都不见踪影,想来已经回家休息了。

    “这些家伙,一有事就全不在,这个郑涛到颇忠心,将来可以重用一二。”褚洽想着这些,觉得事情还在自己掌控中,心底也就没有了慌乱,自己走到几案前坐下,然后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一副入定的模样。

    王烈斜眼看了看他,心中暗骂:“老东西,一会看你还怎么装人。”

    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谢艾。

    谢谢用扇子挡住口鼻,轻声道:“刚刚孙安已经派人送信,一切顺利,就等他自己入套了,主公可依计行事。”

    然后犹豫了下,又补充一句道:“主公,当断则断,万不可心软,就算褚洽无罪,今日也要拿下他,更何况刚才那郑涛已经交代了一切,这褚洽绝对是狼子野心,一心要陷害主公,绝对留之不得,而且江左世家皆庸碌无为之辈,不足畏惧。”

    王烈听了,看了自己这位眼高过顶的参军一眼,心道:“这天下世家,你又能入眼多少?”

    不过想一想,自己不也一样么,若是自己办事瞻前顾后,又哪能有今日之成就?

    这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击鼓的声音,诸洽一愣,瞬间反应过来,这是县衙外击鼓鸣冤的声音,却是边转身边下意识喝道:“什么人击鼓,郑涛你去看一下,我正与武功侯说话,没时间问案?”

    郑涛刚要出去,王烈却一摆手,笑道:“诶,褚大人,你身为一县之长,怎么能对百姓的冤情置之不理呢?今日正好我也在,咱们就一起审案吧!”

    褚洽闻言,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王烈所说的审案就是在等这些人啊。

    随着王烈的话语,鼓声更胜,接着戛然而止,随后一群百姓被几个狂澜军士兵从从堂外带入,诸洽手下那些家将和县衙的军卒一看,立刻冲山去,想要拦住这些百姓。

    王烈一看,一拍几案,怒道:“尔等要做什么,难道想阻止本官问案么?”

    那些褚洽手下的家奴却下意识的看向褚洽,褚洽气得暗骂他们糊涂,这时候明显要以王烈为主,你们看我做什么?

    诸洽连忙喝道:“你们都给我滚一边去,这里没你们的事情”

    一干家奴和骑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准备离开。

    王烈却喝道:“不用了,尔等就老实呆在一边,一会就有你们的事了,免得跑来跑去麻烦。”

    诸洽一听,心头升起不妙的感觉,但他却怎么也想不到在自己什么都没有做的情况下,王烈竟然准备抢先下手,根本不给他一点机会。

    那边王烈已经喝道:“堂下之人有何冤屈,今日本侯问案,尔等不必害怕,说来?”

    几个年纪稍大百姓对视一眼,立刻排众而出道:“大人,我们要告状,请大人为我们做主”

    说完,就拜倒在地,长跪不起。

    王烈立刻换了一副相对和蔼的面孔,示意苏良去将几人扶起,然后温声道:“长者请起,请问你们要告哪一个?”

    其中一个须洁白,上边却有点点红色血迹的老者一听,顿时做出一副满脸激愤的模样,一指一旁的诸洽道:“大人,我们要告这江都县令诸洽纵奴行凶,殴打百姓;平日他更纵容手下搜刮百姓和商家,勒索我等世家钱财,请大人明察”

    诸洽一听,脸色一变怒道:“你是什么人,敢来诬告本官?是谁指使你的,你们不知道诬告是要配三千里的么?”

    那老者却并不害怕,迎着褚洽的目光道:“太原令狐微。”

    褚洽一愣,片刻有些惊诧道:“令狐微,你不是大将军的人么……”

    然后自觉失言,心下暗自嘀咕:“临来时,有人告诉我,说这令狐微与王烈为敌,是王处仲一派,可是拉拢,将来用作刁难王烈的先锋。可是自我来京口,一直到返回建康为止,他根本不曾来拜见,十分无礼。怎么这次却忽然出现,并且来指正我?难道他得了失心疯不成?”

    褚洽心下狐疑,思维上一时间也有些转不过弯来。

    的确,侨居京口的令狐氏族长令狐微之前一直与自家子侄令狐艾有误会,因为令狐艾是王烈的人,所以大家都认为他们和王烈也有不可化解的矛盾。

    在加上令狐微的兄弟令狐远和杜弢假扮的吴名也暗中有过交集,并且曾刁难过回乡省亲取走父母遗骸的令狐艾。

    可以说,这个仇在褚洽身后那个大人眼中应该是已经结下了。

    但他们却没有想到,令狐微也有自己的想法,并不是他们手中的牵线木偶。自从出了令狐远被海匪算计的事情后,令狐微就已经知道自己兄弟令狐远在杜弢的怂恿下和海匪勾结,不但损失了族内数百万钱,最后还因为这个被抓,现在被海匪劫走后音讯全无。

    当时他屈从于杜弢假扮的吴名,也是因为自己族内面临这样的破产危机,所以才委曲求全,可在经历了令狐艾的事情后,令狐微反而看开了很多,至少再不想与杜弢这样的人谋皮。

    而且,令狐微更开始对杜弢身后那位大人的身份产生了深深的怀疑,之前他也一直以为杜弢是王敦的人,可是一系列事情生后,他们令狐氏一族不但没有得到王敦的庇护,反而在京口越来越被归顺于王敦的世家敌视。

    因此,那时候他已经不想再与杜弢他们合作下去。

    所以,自从褚洽上任,令狐微虽然不知道褚洽是哪一方的人,但至少在明面上他隶属于王敦,而他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再参与政事的念头,这才一直没有去拜见。

    随后,又生了一系列事情,让令狐微彻底倒向了王烈。

    先是令狐微的儿子,建康中军军主令狐静在任上忽然失踪,令狐微亲自去建康寻找未果。

    令狐微无奈下,只能找杜弢帮忙,但那时杜弢正忙于东海的事情,哪里有心情管这样一个已经快失去了利用价值的小家族族长儿子的死活。

    所以在讥讽几句后,就根本没有理会这件事,直接不再见令狐微。

    令狐微又气又急,回到京口大病一场。

    而这时,王烈带军来到京口,令狐微听人提起,说令狐艾现在已经王烈手下的第一参军,这次又跟随而来,心下不禁悔恨万分,早知道令狐艾有今日成就,自己当时为什么要四处钻营,却只被人当傀儡利用?

    看那陈郡谢氏,本来也不过就是二流世家,却因为谢鲲与王烈交好,如今已经稳居一流世家前列。

    一想到这些,令狐微就觉得自己是一步错,步步错,更担心令狐艾会鼓动王烈来报复自己。

    但他等来的却并不是令狐艾的报复,而是传递来的橄榄枝。

    令狐艾在刚到京口的第一个晚上,就悄悄驾车来到族内,除了一名车夫甚至没有带一名亲卫。

    令狐微以为令狐艾是来寻仇,却没想到令狐艾将自己的儿子令狐静直接送了回来。

    令狐微老年得子,就这么一个儿子,一见令狐静除了有些消瘦外,却安然无恙,心下顿时大喜,对令狐艾也客气了很多。

    令狐艾也直接到:“令狐静是被我家大人手下的密探抓走,但如果这次不抓他,他也会被背后主使他对付我家主公的恶人杀人灭口,因为他曾经帮助那些人做事,这点你可以自己问他;这些日子,他一直生活在建康,不曾受到什么委屈,性格也沉稳了许多,希望你能好好管教他,别在让他亲信人言,为人所利用。”

    令狐静一见令狐微,也是痛哭失声,说明了当日被人掳走,却被王烈的手下所救的情况。

    令狐微一听,更是气愤不已,对令狐艾道:“阿艾,以前是伯父对不起你,但希望从今天起你能原谅我们,而我们这次事了后,也想率全族重回太原,我这族长之位就由你接任吧。”

    令狐艾闻言,正色道:“既然伯父彻悟,小侄也不敢居功,至于族长之位伯父可先担任,我家主公觉得阿静兄弟文武双全,可以重用,想录他为将,我,阿泥和三人正好在军中互相照应,等他今后取得了成绩,也好接替伯父的位置,伯父可愿意?”

    令狐微一听,有这等和王烈扯上关系的机会,他哪里能不干。

    而且他看令狐静,现在也的确少了原来身上那份轻浮,眼神也变得坚定了许多,立刻应允下来。

    但令狐微心中也是担心,生怕王烈只是想利用自己,犹豫再三,问令狐艾道:“武功侯到底想要我们做什么,老朽怕做不好……”

    令狐艾自然知道令狐微怕什么,却正色道:“伯父,想我当年不过也就是个县令,无功绩也无名声,我家主公都诚心用我,如今只要伯父帮他在京口稳定局势,就是大功一件,还有一件就是要对付褚洽,伯父你放心,此事了后,咱们一起重返太原,重振令狐氏的辉煌”

    令狐微听了,这才放下心来,令狐静在家中安心陪了老父几日后,也自去军营和王烈报道。

    令狐静虽然在初始性格有些嚣张,但他本质不坏,至少没有像令狐远那样,勾结外人,欺辱自家。

    只是因为小时候被令狐微惯坏了,才会和令狐艾有冲突。

    而令狐静从小也是苦读诗书,能文能武,否则王敦也不会傻到封他做军主。

    王烈也不负前言,考察了令狐静以后,封他为校尉,暂带步军。

    令狐微一见,更是彻底死心塌地起来,决心为王烈效命,报答他不计前嫌的恩情。

    这才有了刚刚令狐微出面指正褚洽的一幕。

    但这些前因后果褚洽并不知晓,因此一直到现在,他都还沉浸在惊诧中。

    他虽然不曾见过令狐微,但令狐微一族和王烈手下令狐艾的关系他是知道的,也知道两人间的矛盾,可这令狐微今日为什么要忽然挑出来指责他枉法呢,难道他就不怕引来王敦的报复?

    更何况当日那个吴名不是吹嘘这令狐氏是他手下一条忠狗么,如今狗却反咬起来。

    正思索间,王烈已经喝道:“既然是要告状,当有事主和证据,可不能随便胡言乱语”

    说完又狠狠一拍几案:“若是诬告,本官严惩不殆”

    褚洽一听,思维更加混乱,怎么王烈又似乎是在帮他说话?

    难道这令狐微不是受王烈指使,而是别人?是司马睿。还是陶侃?

    但机会难得,褚洽忙道:“大人,这是诬告,请侯爷明断!”

    那边令狐微却大声道:“王将军,小人不是诬告,小人有证据,请大人允许证人入堂”

    王烈点点头,不一会,几个百姓被人用门板从堂外抬了进来,这些百姓浑身鲜血,哀号不止,其中一个伤势较轻的,一看到王烈就爬下了门板,悲呼道:“请大人为我们做主”

    王烈忙和颜悦色道:“不要哭,不要乱动,以免扯动了伤口,有什么冤屈你说出来,如属实本官给你们做主”

    这副景象,落在堂下百姓眼中,顿时都称赞王烈爱民如子。

    此时,就算褚洽再笨,也知道王烈这是要拿自己开刀。

    但褚洽想了半天却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他,而且自己的身份王烈也没有道理知道,现在王敦明明和王烈在名义上有盟约的,王烈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对自己下手?

    唯一的可能也就是自己的儿子褚裒曾想求婚谢甄兮,可堂堂镇东将军会为这儿女之事与自己为难么?

    但褚洽想错了,王烈就是这样一个至性至情的人,也许别人不会,但既然谢甄兮是他的女人,那么就算他不清楚褚洽还对他做过什么,甚至不用知道褚洽到底为谁做事。但凭他们阳翟诸氏曾经设计诓骗谢家,打压谢氏,王烈就有足够的理由来收拾他们了。

    当然,今日问题的关键却还是褚洽可能与那幕后要对王烈下手之人有关,以王烈的性格是绝不可能等到褚洽真的危害到了他再动手,必然是要先下手为强,反正这等伪君子平日就劣迹斑斑,今日惩戒一下也算为民除害。

    那边,几个百姓再次拜倒,然后开始哭诉褚洽刚刚在街上是如何纵容手下恶奴鞭挞百姓,甚至出刀劈砍的事情来。

    王烈越听面色越难看,虽然这其中有他的安排,可是后来褚洽手下能毫无顾忌的拔刀面向普通百姓,也足见其平日嚣张跋扈的本性。

    王烈本身是骑兵出身,深知在战马加的作用下,就算是用刀背,也能将人打死打残的,没有深仇大恨绝对不能下此狠手,而褚洽的手下却能毫无顾忌的如此,足可以给王烈一个收拾他们的理由了。

    褚洽却是越听越心慌,心中更加确定这件事是王烈在背后捣鬼,可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王烈为什么迫不及待的在自己回到京口第一日就对自己下手,他就不怕这样做引起江左世家、豪强敌视么?

    或者说,王烈今日根本没有收拾他的必要啊?王烈不可能神机妙算到自己要对付他吧?除非是自己手下这些官吏……

    想到这里,眼睛恶狠狠四面扫看,只见郑涛依旧一副不知情的模样立在那里。

    见他这副模样,褚洽心中有气,但又不能上前去质问。

    不过,就算到了现在,褚洽也不相信王烈会用今日纵容家奴行凶这件事情来治他的罪。

    在江左,乃至整个大晋,尊卑有序,就算自己真的纵容手下打了几个贱籍百姓,顶多也就是被人非议几句,难道王烈还想惩罚自己不成?

    “所以,今日王烈小儿应该只是为了恐吓我,想给我一个下马威,弄不好也是因为前些日子,我们阳翟诸氏家族逼迫陈郡谢氏过紧,而那谢氏又是他的盟友,他才如此而为;至于我的身份,就连王处仲也不清楚,王烈更没有理由知道才是。”

    想到这些,褚洽心中的惶恐淡去,又挺起了胸膛,冷眼看着那几个百姓哭诉,心下却盘算今日过去后,如何想办法收拾这几个百姓。

    至于那令狐微,也是世家出身,看样子已经是彻底投靠了王烈,却只能暂时咽下这口恶气了。

    等那几个百姓先后说完了冤屈,王烈却冷声对褚洽道:“褚大人,你可有解释?”

    声音已经没有了先前那份温和,一双鹰目更是死死盯住褚洽,而此刻四周的狂澜军将士也已经进入了大堂,紧盯着褚洽手下那些骑士,只要他们有异动,就一网打尽。

    今日这个局面,已经是彻底决裂,王烈就是要抢先下手,铲除褚洽这个毒瘤。

第三百九十九章,坏人你来做,好人我来当

    第三百九十九章,坏人你来做,好人我来当

    眼见王烈问案时对那几个百姓好言相劝,褚洽认定王烈只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此刻见王烈问他“有何解释”,自然不落下面子,慢条斯理道:“嗯,既然是将军相问,那下官就卖将军一个面子,我手下家奴的确动手,但也是事出有因。因为这些人非议我,还动手袭击我,他们也是护住心切,不过看在王大人的面子上,就赔给这些贱民一些药费好了。”

    说完就从怀中掏出一个皮囊,从里边掏出几颗金粒子,又小心的放回去一些,扔在那几个百姓面前两颗,不屑道:“一群刁民,不就是为些银钱么,拿回去买棺材吧?”

    然后直直的看着王烈,一副我赔了药费也说了软话,你还能把我怎样的态度。

    令狐微却被褚洽这种行为气得老脸通红,指着褚洽道:“褚洽,你也是读圣贤书的人么?你怎么敢如此侮辱别人”

    褚洽却冷笑道:“令狐族长,你如今也转了风向么?你也不要太得意,这可是江左,你难道想与我作对不成?”

    王烈眼中寒光一闪,这世界上敢这样在他面前摆谱的人已经不多了,而敢于当他面威胁他手下的人更不多,至少曾经这样做过的人,都被他收拾的很惨,甚至丢掉了性命。

    褚洽,不过是一个小人得志的伪君子而已,王烈又怎么肯惯着他。

    王烈却一咧嘴,笑眯眯道:“这么说褚大人是承认他们说的话了?”

    褚洽闻言,看了几眼那些百姓,犹豫了下,还是梗着脖子点头道:“我手下是打了他们,不过我已经赔了医药钱;若大人无事,我想回府休息了。”

    说完,一拱手,然后就准备离开。

    褚洽也没有心情再和王烈搞好关系,经过这件事情,他已经认识到他和王烈之间已经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这矛盾绝对不是自己与王烈把酒言欢一次就可以解决的,自己回去后一定立刻着手布置对付王烈的事宜。

    否则,看今日的局面,王烈随时会拿他开刀。

    但他却忘记一件事情,既然王烈今日敢先下手对付他,又怎么可能给他再陷害自己的机会呢?

    王烈了听褚洽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点点头,对在一旁的令狐艾道:“先生可曾记下?”

    令狐艾点点头:“已经记下,大人请过目。”

    王烈接过那竹牍看了看,点点头,又让令狐艾把那份堂供递给褚洽,然后道:“褚大人先不忙着走,这件事情总要有个结果;这份证供,希望褚大人认真看了,如果属实请写上自己的名字。”

    褚洽冷眼看着王烈,结果竹牍一看没,上边无非是某年某月某日,阳翟诸氏家奴当街行凶伤人芸芸,也没有说要处理他什么,心下更认定王烈是不敢动他,只是威胁他而已,也就不再犹豫,提笔刷刷写下自己的名字。

    一边写,一边心中暗道:“王明扬,你真以为凭借这个就能治我的罪么?”

    他却不知道,王烈是何等样人,只有他没有想到的,却绝对没有他不敢做的,尤其是他已经厌恶褚洽到不能再厌恶,于公于私,今日王烈都不可能再放过褚洽。

    王烈再次从褚洽手中接过那写满了证供的竹牍,认真的吹干了上边的墨迹,把它重新交给令狐艾,然后却脸色一变道:“来人,把罪犯褚洽和动手伤人的恶奴都给我拿下”

    褚洽闻言,喝道:“王烈,我敬你是至尊使者,所以才任你胡闹,尔身为朝廷官员,又怎么敢徇私枉法,随便抓捕朝廷命官?”

    王烈笑骂道:“徇私枉法?我若是徇私枉法,今日就该在这众目睽睽下将你放走;可惜,褚洽,今日是你自己招认了罪行,而且在证供上写了自己的名字,难倒你还想抵赖不成?”

    褚洽怒道:“这算什么罪?我已经陪了钱的”

    王烈不屑道:“赔钱?你看你扔在那地上的臭钱可有人要?如果赔钱有用的话,还要我这个武功侯做什么”

    说完,王烈一拍几案,长身而起,面向堂内众人,朗声道:“诸位父老,诸位同济,诸位将士,今日烈在这里请大家为我做个见证,见证我王明扬是不是肆意拿人。

    诸位都知道,我大晋律中明确规定,伤人者杖责三十,配三百里,致人重伤则配边疆,致人死地,则枭赔命;却不曾有一条律法说官吏之奴可以随便伤人,然后只赔钱就可以了事

    如今这褚洽纵奴行凶在先,认罪在后,褚洽虽为我大晋官吏,但知法犯法,应罪加一等,按律应负教化不利之罪,刚刚又出言诽谤诸位父老,所以依律杖责五十,出手伤人的恶奴也一概杖责五十,配边疆,永不得赦”

    说完,王烈冷眼扫看一干京口县百姓和管理,再次提声道:“本官依律办事,哪一个不服,今日本官允许你们说话,不服就站出来”

    王烈这番话掷地有声,褚洽那边脑中已经一阵眩晕,只知道大声叫骂却不知道如何反驳,一副疯狗乱咬人的模样。

    他手下那些家奴一听,大多数人都目瞪口呆,有几人却褚洽身后那位大人派来保护监督褚洽的,曾经是亡命江湖的大盗,却不甘束手就擒。

    竟然抽出腰刀准备反抗。

    这下却正中王烈下怀,那边早就准备好的狂澜禁卫,不待王烈吩咐已经一拥而上。

    就在堂内众人的注视里,刀劈矛刺,片刻就将意图反抗的几人杀死。

    又将其与人捆缚起来。

    这一下,再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王烈本就句句在理,身后那些狂澜军士兵刀枪出鞘,杀气凛然,只要不是白痴都能看出,这个时候谁敢说不服,就是和那些敢于反抗的家奴,是同样的下场。

    褚洽那边,更是被苏良亲自压住,想要挣扎却根本不能。

    此刻,令狐微领头拜倒道:“武功侯断案公正,我等拜服”

    一干百姓也纷纷跪拜称善,要求王烈尽快惩罚罪犯。

    此刻,诸洽却是如被雷击,转瞬明白过来,骂道:“竖子,你竟然敢陷害老夫,老夫可是王……王处仲的人,你和我家主公有盟约在身,你不能处罚我”

    王烈一瞪眼,怒道:“诸洽,看清楚了,这是你自己亲笔签名的认罪书,哪个陷害你了?这证供就算呈给至尊,我也一样有理,在场的父老乡亲也会替我作证至于王大将军,我相信他也不会容你这样为非作歹,败坏他的名声吧?”

    说完,好遥遥一拜西边,以示对位于建康城中的王敦的尊敬。

    褚洽一看他这副做作的模样,气得暴跳如雷。

    那边令狐微等人却再次拜倒:“大人,褚洽无德,敢于威胁大人,实在可恶,大人一定不能饶让而且大人今日是为我等才被此人威胁,所以我等愿为大人作证,我现在就写下一切所见,我等万民签名以保大人平安。”

    诸洽听到这些,牙根恨的痒,对令狐微等人道:“你们这些愚民,难道我会为这个被惩罚罢官么?就算我被杖责,我还是这一县、一州之主,到时候王烈还能保你们一辈子不成?而且王烈你有什么资格动我,我又不是你的下属?”

    王烈闻言,不屑道:“诸洽,你才是蠢货,我是至尊使者,这才领命就有监察百官的权利,你一个小小的州刺史也敢威胁我?很好,你竟然敢再次出言威胁上官,威胁百姓。令狐参军,麻烦你再记录这老家伙的一条罪状——出言不逊,罪加一等至于我动不动你,不是你说了算的,你以为你今日还能做稳这个位置么?我先把你的屁股打烂来人,将人犯褚洽当堂杖责,以儆效尤”

    诸洽一听,哪肯受辱,他自诩世家出身,又有功名在身,王烈就算真要杖责他,也会在后面进行。

    而且按照大晋律法,官员挨打是不用露出屁股,甚至可以在身上垫上一块垫子做一定的保护。

    但没想到王烈似乎一点不懂这些轨迹,直接就让人在大堂上扒下褚洽的裤子,准备杖责,这事情若传出去,他可真就是名誉扫地了,今后也不用在江左官场立足?

    因为仗义执言,进谏劝君被杖责,那是美谈一件,甚至可以名留青史;可若是因为纵奴行凶,威胁百姓被杖责,那就是羞辱终身的事情了。

    褚洽拼死挣扎,叫骂不断,屈辱让他已经恨极了眼前的男人,恨不得能杀死他:“如果我能一剑刺死他,就算死也值了”

    褚洽正这样想,这时候苏良却忽然松开了一直紧紧把着褚洽胳膊的手臂,褚洽也来不及反应,下意识的就按照自己心中所想,第一时间就拔出了佩剑。

    然后大步冲向面前的王烈,王烈却一动不动,冷笑着看着他。

    眼看褚洽就要奔到王烈身前,却听苏良怒吼一声,一拳打在褚洽的手腕上,褚洽只觉得手腕处嘎巴一声,腕骨断裂,佩剑掉在地上。

    接着,就听见令狐艾高喝:“罪犯褚洽,拔剑刺杀至尊使者,按律当斩”

    褚洽脑袋嗡的一声,立刻明白自己又上了对方欲擒故纵的当,刚刚身后的苏良肯定是故意放开自己,好让自己冲动之下反抗。

    而如今自己拔剑的事情,又成了众人皆知的事情,想要抵赖都不成了。

    “我要死在这里么?我要死在这里了么?不可以,我家中有万贯家财,有美人相伴,我将来还要升官,要位列三公九卿,要封侯拜相,我不能死……”

    这一刻,褚洽甚至有一种跪下去求王烈放过自己的冲动,但他毕竟还有几分傲气,却是强挺着,握着手臂咬着牙,眼睛死死盯着王烈,一幅要吃人的模样。

    那边王烈听了令狐艾的宣读,却忽然露出一副犹豫的表情,然后道:“罢了,他不仁我不能不义,看在王处仲大将军的面子上,饶罪犯不死,杖责五十,然后押入大牢,听后至尊落”

    一旁的谢艾心底暗笑一声,别人以为王烈是突仁慈放过了褚洽狗命,但他知道王烈也是不想和王敦撕破脸皮,毕竟褚洽名义上还是王敦的人,而且如果王烈把从狂澜禁卫暗组那里得来的情报交给王敦,想来以王敦的火爆脾气,就算能饶褚洽不死,但阳翟诸氏也要彻底从士族中除名了,而且王敦也会主动去搜寻褚洽背后之人的蛛丝马迹,到省了狂澜军的麻烦。

    谢艾带着怜悯的眼光看着褚洽,这家伙肯定还没有回过神来,否则以他的头脑,若知道如此,肯定会恳求王烈现在就杀死他,落个死无对证,否则一旦被王敦知道事情的真想,动手对付他们阳翟诸氏,那时候他和生不如死又有什么区别。

    这一刻,谢艾知道,王烈终于彻底抛弃了心底的仁慈,准备在江左大动干戈了,而这真是一件很值得他期待的事情呢。

    可是,不管怎样,褚洽今日算是躲过一次死劫,人其实在心底深处都不会主动想死,哪怕是不怕死的人,褚洽一听王烈说不杀他,心里却猛的一松。

    这一下,刚刚强自坚持的傲气尽丧,只觉得阵阵刺痛从断骨处传来,这些年锦衣玉食的他何曾遭受过这种痛苦,忍不住哀号起来。

    众人见他这副模样,心下都有些恻然,王烈却再不留情,一声令下,也不用县内的那些官差,狂澜军内狂澜禁卫的执法队上前,抡起棍子,两人一组,对准案犯的屁股,噼啪之声响彻大堂。

    诸洽开始还在大声喊痛,后来就变成了哀号,最后又变成了恳求,恳请王烈绕过他,再无开始的嚣张气焰。

    王烈却是毫不动情,只是冷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数年前,还是一介小卒的他,不也正是这般模样,被人陷害压在地上,杖责三十么。

    那时候又有谁能帮他,而今日一介小卒可以稳坐案前,杖责一个枉法的士族,这就是实力改变一切。

    更何况,褚洽是罪有应得,王烈又怎么会同情他。

    四周的百姓却在令狐微的带领下,大声叫好,甚至还有人高呼:“打死这个民贼,打死他”

    褚洽听了,又疼又气,只觉得那些叫骂斥责在耳中越来越响,似乎被人放大了一般。

    怒火攻心之下,棍子还没打完,就晕了过去。

    王烈一看,冷笑一声,这一刻,他心中对某些士族所怀有的恨意彻底被解开。

    说起来,这还是褚洽的一件功德,让他打开了心结,否则王烈内心里总有对大多数士族的敌视,这对他入驻江左绝对没有好处。

    王烈一摆手,示意手下停止继续杖责褚洽,然后对堂下众人一环手道:“诸位,今日烈出于不忿,为民请愿,所做的事情激烈了一些;诸位回去后不要声张,伤者一会可领取五百文的诊病钱,然后回家安心养病,不要再参与其中,以免连累诸位,一切自有烈一人承担”

    众人一听,顿时更加感激涕零,忙道:“我等愿与大人同进同退。”

    有人甚至跪倒在地,连称王烈为青天。

    随后,该杖责的杖责,该判刑的判刑,一干人等全不放过,褚洽则被人送去郎中哪里救治,他的狗命还要留下,与狂澜禁卫得到的证据全部送到王敦哪里,到时候好能让王敦明白事情原委。

    王烈也不管堂下诸洽死狗一般的模样,带着令狐艾返回了军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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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拾了诸洽,王烈却毫无欣喜,因为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至少在表面上诸洽是王敦的人,虽然王烈留了褚洽狗命,也准备把自己掌握的褚洽背着王敦做事的证据交给王敦,但王敦却难免会误会他,进而提防他。

    王烈并不是不想对付王敦,至少在冠礼时,听程元谭说起自己的祖上,说起祖父王戎被王敦等人所害,父亲王抗南下至今生死不明的事情,他就对琅琊王氏没有一点好感,甚至数次设想过兵江左,为祖父和父亲报仇。

    而且王敦为一己私利,曾数次坑害王烈和幽州,于公于私,王烈与王敦翻脸都有现成的理由。

    但王烈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深知现在并不是和王敦翻脸的好时机,至少王烈在搞清楚谁才是幕后黑手前,并不想太针对王敦。

    否则,按照现在得到的情报显示,那暗中的敌人却是恨不得王烈能误解是王敦做了这一切,目的就是想要王烈和王敦开站,而结果自然不言而喻。

    在军力上王烈现在肯定占据优势,但在地利和天时上,王烈却一点优势也没有,这里不是北地,百姓心思也都不会向着王烈,再加上各个世家的暗中阻击,王烈甚至可以想象自己就算胜利,所得到的也不过是一个满目疮痍的江左,而且自己的兵马也要尽数调遣到江左,到时候幽州必然有失。

    因此,王烈才饶了褚洽一命,并将所有的证据都交给王敦,让王敦做出正确的判断。

    不过这次借机收拾诸洽,王烈却相信,只要那幕后黑手知道了,一定会坐不住。

    你时候,王敦再一难,幕后之人至少会露出狐狸尾巴的。

第四百章,水军大计

    第四百章,水军大计

    将诸洽收入了牢房,王烈有意将他和杜弢关押在了一起。

    当然王烈是不会让诸洽看到杜弢的,但在诸洽被押入牢房的时候,杜弢却在“严密守护”下,现了诸洽的存在。

    只是双方隔着足有上百步的距离,之间更有重兵把守,具体生了什么事情杜弢只能自己猜测。

    人在黑暗、狭小的环境中,本就会精神紧张,如杜弢这种心理素质好的也许开始还没有觉得有什么,可这些日子王烈刻意不让人提审他,每日三餐都是在别人监视下食用,杜弢的心理渐渐起了微妙的变化。

    如今,杜弢一看诸洽也被抓进牢房,心下更是有了许多猜疑,猜疑越多,不但没有让他心安,反而让杜弢越来越烦躁起来。

    在这种暗无天日,无法解除道一点外部讯息的情况下,杜弢只能自己判断:“难道主人抛弃了我们,否则怎么可能连诸洽都被抓住?此人虽不是主人心腹,但位置却极其关键,若他看到自己,是否能认出我呢?”

    杜弢心下愈的惶恐起来,面色上虽然依旧是一副满不在乎,欲求死的模样,心下却开始期望有人能来救他出狱,或者给他一个痛快,否则长此下去,他自己就会先崩溃了。

    杜弢的这些细微变化,自然都一丝不差的落到了负责监视他的狂澜禁卫眼中,然后又被直接上报给王烈。

    令狐艾、费辰和阿乌等人也已经在收监诸洽后就赶往荆湘,准备寻找到杜弢家眷,给他最后一击、

    而就在被押送走后,王烈再次招来县丞郑涛,通过这次这件事,他现郑涛还是很有几分眼色,虽然不可重用,但至少可以当做一个秘密武器来阴人。

    根据郑涛之前的交待,和之后杜弢见到诸洽后出现的精神变化,王烈现在已经可以断定,诸洽和幕后的黑手肯定有关联,而他当日打击谢家,也并非出于王敦指使,他个人那时候也完全没有必要和陈郡谢氏为敌,因为打击陈郡谢氏,与引起其他世家的抵触、怀疑相比,所能得到的好处太少了。

    所以,一切都指向一点,诸洽也是被人指使的。

    而在这种关键敏感的时候,诸洽从建康来到京口县,若说只是来主持一县政务,王烈绝对不信,而事实也证明如果王烈不动手,诸洽在随后几日就会展开陷害王烈的计划。

    而现在果断收拾了他,那就等于斩断了对方在京口的眼线,对方肯定会摸不清王烈下一步的动作,而这样一来也就给了王烈继续下一步计划的机会。

    敌人狡诈,王烈也不会按常理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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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了军营,王烈命人找来了谢艾和谢鲲,这个敲山震虎的主意还是谢艾所出,而谢鲲忙着在营内处理事务,也是为了不引起褚洽警惕,并没有参与这件事。

    但在听王烈讲了事情的经过,谢鲲不禁有些喟叹,他是个老实人,虽然诸洽算是他的政敌,可毕竟没有论及生死,自己恨他不假但还并没想置他于死敌。

    见谢鲲一副惆怅模样,王烈知道他的性格,也知道他毕竟是士族出身,虽然素有贤名,但还是很难接受自己这样处置一个士族。

    王烈没说他什么,反到是谢艾摇着羽扇道:“谢督军何必做妇人之姿,褚洽这等人不值得可怜,你不把他踩到底,他日后定会找你的麻烦。

    我到觉得主公还是怀有仁慈之心,当时就应当将他再打上三十棍,若打死就说他体质差,王处仲那里绝对不会为他开罪主公;当然主公若是想让王处仲为我们出力,找出幕后的指使,留他一条狗命也无妨。”

    谢鲲却忧虑道:“若王处仲为此与我们翻脸如何?”

    谢艾摇摇头:“王处仲又不是傻子,这次只要主公将褚洽勾结外人陷害主公和幼舆公的情报报送过去,王处仲肯定会知道有人在算计他,又怎么可能置眼前的敌人不顾,来找主公麻烦。

    而且,就算王处仲想先解决主公,也要想想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这次江左水战前,他们尚可能主大压客,可在这次水战后,主公展现了强大的战力,现在主公更收服了东海群盗,哦,现在应该叫我们狂澜水军了,手下也有了战船百余艘,虽然无法和王敦或者陶侃手下的动辄数万的水军相抗衡,可毕竟是有了在江左水6纵横的资本,那王处仲如果选择现在和主公翻脸,岂不是把主公推向别人那里。

    而且最主要的一点是,司马睿一直在向主公示好,王处仲不可能不清楚,而主公一旦和司马睿联合,王处仲岂不是引狼入室。”

    谢鲲听了,有些不快道:“谢参军所讲的虽有几分道理,可无一不是以武力取胜,王将军是代天巡视的使者,怎可一味以武力服人,现在我军对付一群海匪尚可,若逼得王处仲和琅琊王联合,我们又该怎么办?谢参军,你可要知道,这里毕竟是江左,民心不向主公,主公只是客,若主人联合,客再强硬乃是取祸之道。”

    谢艾闻言,却不屑道:“谢大人怕是人在江左,怕主公太过激进,有人拿陈郡谢氏撒气吧?”

    谢鲲不满道:“我与王将军同气连枝,何惧之有,只是谢参军你不曾在江左生活;若说北地,因为饱经战乱,所以最重豪强、英雄,以武立威是为上策;可江左已经承平百年,更重名声与安定,谁的名声好,谁能给他们安定,他们才会支持谁,所以主公当以怀柔为主。”

    谢艾不屑道:“就算是要博取贤名,那也要先比谁的拳头大,一个乞丐再怀柔,也不会有任何人尊重;何况这江左世家迂腐,根本不敬主公这样的出身,主公若示弱,只会让他们更看不起,可不是每个人都如谢大人这般豁达”

    谢鲲一听,气得嘴巴砸吧两下,摇头道:“竖子不予为谋。”

    谢艾却拱手道:“承让、承让。”

    王烈见谢艾这副惫懒模样,一把藏打在他脑袋上:“你小子休要逞口舌之快,真把幼舆公气坏,我拿你问罪再者虽然看似我军这些年来战无不胜,可这次京口之战,若不是荆展他们及时出现,我军就吃了一个暗亏,至少军马和物资会被海匪焚毁,而如冯玉、褚洽之辈就会暗中窃喜了”

    谢艾脸色一苦,想要辩解,却语塞起来。

    狂澜军中,能言善辩,谢艾说是第二,无人敢称第一,但每次遇到王烈他都被堵的没话说。

    谢艾装出一副可怜模样道:“主公,我也在殚精竭虑想这些,你看我头都掉了不少了,只是我军目前水军虽在扩充,但擅长水战的将领还是太少……”

    王烈见他这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道:“休要拿出那副可怜模样,你赶快给我想想,在入建康前,我们如何训练好这些水军。”

    谢艾点点头:“水军是要抓紧训练,这是主公你纵横江左的基本,不过冯玉那家伙隐藏极深,若不是主公引蛇出洞,我军这次还真被他给坑害了,但主公秘密除掉他后,那江都县令的位置真的要由谢大人兼任么?”

    谢鲲一听,却不以为然:“怎么艾小子觉得老夫不能胜任么?”

    谢艾摇头道:“我与幼舆公虽有争执,但绝对不会因私废公,这江都位置重要,谢大人为主公镇守当是合适,但主公在江左与各个世家联合,又离不开谢大人的联络,所以我建议主公还是另派一人为好。”

    王烈点点头,犹豫道:“可惜元止被派往荆湘了,否则他最合适。”

    谢艾建议道:“我看崔奉为人谨慎,先前又在京口为官,他可为县令,然后让李青暂为江都的水军统领,负责防务。”

    王烈点点头:“如此甚好,一会就宣他们两人来吧。”

    随后,对谢鲲道:“幼舆公,我们休要与这家伙斗嘴,咱们去码头看看水军的训练,不要等人家猛虎帮的帮主来了,我们这边还不成气候,叫人笑话。”

    谢鲲点点头,却试探着问:“明扬,你和陶侃为盟,让他给你派遣军官,协助我狂澜军训练水军,他却只派来一些无名之辈,上次你又派人去催促,也不知道这次他会派谁来。”

    王烈笑道:“求人不如求己,不过我听说有一人在陶侃手下,能征善战,精通水战,但陶侃却并不重用他,这次费辰和元止他们去,正好把人给我拉来。”

    谢鲲一听,忙问:“是何人值得明扬如此重视?”

    王烈一咧嘴:“等他来了,幼舆公就知道了。”

    正这时,门外传来一声报告,亲卫杨彦之走来高声道:“东海猛虎帮领李善的船队已经到了十里外,水军荆副都督叫小的提前来通报主公,同时问主公是否有时间,若有时间,他一个时辰后会带李善来拜访。”

    王烈一听笑道:“急什么来什么,诸位,我的水军都督到了。不管有没有时间,我岂有不去迎接的道理,我们走吧”

    谢鲲点点头,跟随王烈而去。

    谢艾愣了下,却笑了笑,也舔着脸皮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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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口县岸边的军营,如今已经停满了来自东海各帮派的船只,如今这些东海帮派,要么因为跟随乌龙而在京口一战中灰飞烟灭,要么是跟随了李青他们,一起归附王烈,如今这些舰船无论有主没主的,也就都成了狂澜军水军的舰船。

    粗略看下来,也布满了大半个江面,在正午艳阳的照耀下,百舸争流,鸥鸟竞翔,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京口县共有三个码头,一个是平常商船停靠、卸货的民用码头,是最大的码头;两个在军营内,背依山峦,是水军所用的码头,两者互不相干。

    而此刻,在这码头上,一个赤着上身,露出一身精壮肌肉的少年正立在一艘舢板上,指挥手下从舰船上卸下物资。

    干了大半天,众人休息,那边有人对这少年道:“李少当家的,咱们李帮主什么时候到啊?”

    那少年笑道:“黄叔父,你可不能再叫我少帮主了,咱们如今都是狂澜军的人,我大小也是个裨将,是水军副都督,至于我爹,他是水军大都督,嗯,李大都督再有一刻怎么也到了。”

    那桃花岛的黄老帮主笑道:“你小子,如今刚当上官就抖起来了,等李帮主……李都督来了,看你这副衣衫不整的模样,还不收拾你?”

    李善虽被迫落了草,但一举一动依旧是军人做派,最不喜欢手下如一般海匪那样赤膊上阵,尤其对李青,更是严格要求,看他衣衫不整就是一顿臭骂,可以说是东海皆知。

    此刻李青一听这话,这才醒悟过来,忙拽过一件衣服,在自己身上胡乱的擦了一下汗水,又套在身上,然后在亲卫的帮助下穿上了狂澜军的盔甲。

    等他刚穿戴好盔甲,那边信号塔上已经传出悠长的号角声,这正是自己兵马到来的消息。

    李青大喜,对四周众人喊道:“都给我准备好了,大都督来了。”

    这时,一个声音笑道:“李副都督,穿上这身很精神嘛”

    李青一抬头,就看见了王烈笑眯眯的脸庞,忙抬起右手横在胸前敬了个军礼。

    王烈见他标准的军人礼节,心下也是大为赞赏,更对能教育出这样儿子的李善期待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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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海猛虎帮帮主李善迈着大步,刚走出船舱,就看见自己的儿子李青一脸兴奋的在码头上对自己摆手不停。

    “兔崽子,还是这么不稳重”李善轻声笑骂一句,脚下的步伐却更加急促起来。

    自家的儿子自家疼,这次李青和荆展一起出征,他这当爹的可是担心了半夜没睡着,此刻恨不得能立刻来到儿子身边,好好看看李青少了什么零件没。

    不过现在只是远远的一见,李善已经是满身欢喜。

    只见李青身穿大晋的军服,那一身军装穿在身材挺拔的李青身上,将这少年衬托的更加英武不凡,尤其是李善一眼就看见儿子铠甲上那代表大晋偏将的标志,心下更是惊喜万分。

    李善可是正经的水军出身,他当时反出军营,最高也只是做到偏将的位置,而今自己儿子还不到二十岁,就已经成了偏将,虽然只是将军中最低级的,但却可以说是前途远大啊。

    至少目前看,是比他这个老爹要有福气的。

    李善却是越看越高兴,大步走向儿子,也不管四周有人,一把抱住李青,脸上掩饰不住的喜色道:“不错,兔崽子,你很好”

    李青满脸臊红,轻轻挣脱却没挣脱开,只好轻声道:“爹,武功候还在呢,你怎么还这么叫我。”

    李善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个兔崽子,当了官就不认我这个爹了,我叫你怎么了,武功候在又怎样,他还能管我怎么叫自己的儿子?对了,是哪个武功候,啊,是镇东将军……”

    李善一转身,这才看见李青不远处,几个狂澜军将领簇拥着的年轻人,剑眉星目,一身锃亮的明光铠,此刻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父子。

    虽然没穿过这明光铠,但看这铠甲样式和王烈的气度,就知道这一人一铠皆不平凡。

    李善顿时反应过来,连忙拜倒在地:“罪人李善见过镇东将军”

    心下却有些忐忑,他可没想到王烈会亲自来码头迎接他,毕竟他的身份特殊,是一个叛乱朝廷的海匪,而在李善的印象中,大晋这些官员最忌讳和他们这些人打交道,如今王烈能亲自来迎接他,实在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他甚至有些怀疑王烈是不是要图谋什么,难道是一声令下,直接捆绑起自己?

    要知道直到现在,自己的人头似乎还在某些地方的官府悬赏着呢,而他手里又掌握着多少大晋官吏贪赃枉法,与海匪勾结的证据,多少人也都期望他能人头落地,才会安心呢。

    正深思不定时,王烈却已经扶起他,然后笑道:“李将军请起,我x盼夜盼,今日总算把我的水军大都督给盼来了。”

    “水军大都督?”李善一愣。

    王烈身旁的荆展忙上前一步道:“李将军,我家主公已经任命你为我狂澜军的水军大都督,并提你为四品横江将军,负责掌管我狂澜军的全部水军,希望你能为我军效力;而且,我家主公今日是特意来迎接将军,就是希望将军能安心,将军万勿推辞。”

    李善一听,心下狂喜,他这一辈子最希望的就是能有一日洗脱冤屈,重入军籍,如今王烈直接封他做四品的横江将军和整个狂澜军的水军都督,可比乌龙获封的那个东海水军大都督实在百倍。

    王烈更是用人不疑,直接将所有水军给他掌控,更是亲自屈尊来迎接他,可以说是让李善顿时生出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纵横东海十余年,从将军到海匪,如今又从海匪到将军,功名利禄李善早已经看透,王烈也深知这一点,所以才以诚心相待,彻底让李善归心。

第四百零一章,王与马,共天下

    第四百零一章,王与马,共天下

    本书也有四百章,二百万字了,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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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善一听王烈要将狂澜军所有的水军都给他掌管,脸色忍不住露出一丝感激。

    能被王烈如此信任,让他坚定了归附王烈的决心。

    其实论年纪,李善今年并不大,不过四十有一,正是一个男子最壮年之时,而且更少了一些年轻人的浮躁,无论经验还是谋略都可称优秀。

    而李善虽为海匪,但心中其实一直想要重回军中,心中的壮志雄心自然也没有泯灭,此刻得到这个机会,心下的欢喜更是无以言表。

    顿时再次拜倒,口中连称:“善今后以武功候为主,鞍前马后,再所不惜”

    王烈忙笑着扶起他道:“李将军客气了,我不需要你为我鞍前马后,那样岂不是大材小用?我只要你为我训练出一支强大水军。前几日若无阿青他们的襄助,我军也不会胜的那般容易,说起来我还要感谢诸位的雪中送炭,因此烈这里先给诸位记下功劳一件。”

    王烈这话更让李善生出好感,不高高在上,一副施舍的派头,而是真真的求贤若渴,却又表现的不卑不亢,因此立刻:“主公太客气了,这次就当做是善的拜礼,而且主公已经封我为都督,以后待我立下战功,再封赏不迟。”

    李善一副自傲模样,显然不肯无功受禄,这样职业军人的态度更让王烈心生赞赏。

    众人又叙谈几句,王烈给李善分别引见手下众将,众人都是军人出身,相互间也没有那世俗的虚伪,却是相谈甚欢。

    随后,王烈对李善道:“李将军一路劳苦,可先去休息,晚间我亲自设宴,与将军把酒言欢。”

    李善却大手一挥道:“诶,主公可莫看我年纪大了,就以为我体力不好,我今日既然来了,主公又如此信任我,那我就在这里给主公演练一下水军战法,请主公指正?”

    王烈一听,也是兴致大起,又知道他性格直爽,点点有,直接请李善上了指挥的位置。

    李善也不客气,受了荆展、李青、孟林和薛青鸾四位新任水军副都督的拜见,然后就开始指挥人马登船。

    狂澜军的水军目前主要有三部分组成,人数最多的无疑是李善他们这些东海海匪,约有五千余人;其次是王烈自己在幽州时组建的那两千人的水军,但目前还没有抵达江左;最后就是原本江都县的那些水军。

    因为庞毅英勇战死,以一死换取了王烈对他们的原谅和尊重,王烈也尊重庞毅的遗愿,将孟林等剩下的千余江都县水军收入了自己麾下。

    当然若按大晋军律,这江都水军本属王处仲的镇东大将军府管辖,调动需要经过王处仲的批准,不过王烈也不在乎这些,反正江都现在已经被他实际控制,这些兵马就当是对水战时狂澜军的损失进行补偿吧。

    这三方除了王烈在幽州自建的水军未到位外,其余六千余人,在各自将领的指挥下,纷纷登船。

    双方在几日前还是敌对的关系,如今咋一凑到一起,虽然不会互相攻击,但心里却肯定会有攀比的心思。

    尤其是那些原来隶属于江都水军的将士对李善他们这些海匪多少还是有些轻视,毕竟他们之前不曾见过李善的本事,又见他是海匪出身,在行动时都是鼻孔朝天,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

    王烈看到这种情况,却没有说什么,他用人一向讲究在严格的监控下,给予将领最大的指挥权,如果李善在拥有绝对指挥权的情况下,都不能调和这些手下的矛盾,那将来随着水军的扩大,矛盾只会更突出,这和当日狂澜军内汉族士兵与异族士兵的矛盾在本质上并无区别。

    所以,一切必须李善自己去解决,不管他用什么办法,是自己的能力,还是手腕,如果做不到那他自己也没脸呆在这个位置上。

    李善也始终在一旁观察着一切,为将者必须掌控军心变化,他一看这些士兵,一双眼睛就分辨出哪个曾经是海匪,哪个曾经是军人。

    一见那些水军不屑的脸色,自然清楚这些人的小心思。

    他此次主动请缨,为王烈表演水战战法,表面上是为了取悦王烈,说白了未免没有是借王烈在此的机会,给这些人一个下马威。

    这也正是一个老军人的经验,更喜欢用比较直接的手段来掌控。

    只听李善喝道:“今日演练,是本都督上任后的第一次,你们当中有些是我的老部下,也有些曾经是别的领的精兵,还有是我大晋水军的精锐,但我李善不管你们原来是何身份,今日在这里就是我的部下,就要服从指挥你们可以不服,但一定要胜过我,否则就给老子闭嘴”

    王烈听得李善这样说,嘴巴一咧,笑道:“好汉子,够爽快,不服就来比试,这才是我大晋军人”

    李善听了,对王烈遥遥一拱手,以示对王烈支持的感激。

    随后李善下令,所有原来隶属江都县的水军留下,其余大部兵马也都在岸边待命,他却只点了一千人,上了五十艘原来猛虎帮的战舰。

    接着,李善又登上旗舰,那边出号令,五十艘战舰开始起锚。

    随后李善连下几条命令,立刻让出入有些拥挤的军营水寨变得通顺起来,接着在李善的指挥下那五十艘战船,排着双纵的蛇形阵驶出了港口。

    那边王烈等人则向码头一侧的半山走去,那边有一个专门观看水军演练的平台,利于从上到下更好的观察水军的阵型变化。

    而其他水军也各寻高处,想要看个明白,尤其是原来那些江都县的水军,以及京口县这边的水军将士,更是纷纷寻找合适的地点,誓要看看这个海匪头子究竟哪里厉害。

    既然他敢和他们这些大晋水军挑战,那他们也不会拒绝。

    船行如电,五十艘战舰迅离开了码头的范围,接着很快在江面上由蛇形阵变成了一个鱼鳞阵,然后整支舰队以李善的旗舰为,直接冲出。

    虽然只有五十艘战舰,但连贯、顺畅的阵型变幻,却让人生出整个江面都可以被他们笼罩、掌控的错觉。

    随后,李善旗舰上令旗连摆,整个舰队的阵型再变,五十艘舰船就如被一只无形的手指所牵扯一般,在一道近似弧线的范围内,忽行忽停,忽急转、忽成阵,在江面上划出一道道漂亮的水线。

    鹤翼,锥形,雁翅,各种阵型在李善的指挥下不断演练而出。

    这其中很多阵型,江左水军也都精通,但让让们自愧不如的是,李善所指挥的这五十艘舰船,在做出这些动作的时候,几乎没有一丝停顿,每一套阵型之间的转换却如行云流水一般。

    看似动作不快,但却不露一点破绽,攻守转换间,就算敌人有一倍的舰船也未必能攻破他们的防御。

    这样的景象落在这些同样精通水战的将士眼里,除了震惊,还是震惊,还有一股慢慢升起的佩服。

    什么叫水军,这才是真正的水军,他们甚至丝毫不怀疑,眼前这五十艘战舰在战斗中所能挥的威力绝对要过自己指挥的一百艘,甚至两百艘战舰的威力,而这才是李善这位东海大佬真正的实力吧?

    所有的不屑都在一瞬间化作了惭愧,一种对自己无知的惭愧,王烈看着自己手下这些将士的变化,暗自点头:“李善真才实学,让这些人服气,也算了却一件心事,将来我狂澜军的水军必大有可为。”

    一个时辰后,演练完毕,李善重新上岸,黝黑的面庞上丝毫不见疲色,端的是一条英雄好汉。

    王烈上前,一把扶住李善,连声赞道:“李都督水战战法出神入化,实在是让人钦佩,我得李将军,如虎添翼啊”

    李善听了,也激动道:“臣愿为主公尽力,万死不辞。”

    王烈又问:“我看李将军选择的都是自己所带来的一些老部下,是不是怕其他士兵和你配合不好呢?”

    李善点点头回答:“主公目光如炬,我这些部下最少的也跟随了我三年,所以我指挥起来才会这么顺畅。”

    话虽这样么说,但眉宇间掩饰不住的骄傲还是让人明白他有多高兴。

    王烈笑道:“那敢问将军,如果再给你两百艘舰船,你多长时间能把他们训练成这般模样?”

    李善道:“主公,有一句话,善不知当讲不当讲。”

    王烈点头道:“但说无妨”

    李善道:“其实,若说训练人马,多则两年,少则一年,我就能让他们不逊色于目前江左的任何一支水军;但我之前也曾听说过主公的数次战斗,都是以弱胜强,说到底是主公手下将士人数虽少,但人人是精锐;水军其实也一样,如那陶士行,现在手下有水军七万,已经训练足有两年多,而且陶士行本身是水战行家,手下大将周浦,邓恒也都是江左有名的水军大将,至少不会逊色于我,所以主公这边就算再抓紧训练,我们进步的同时,对方也一样在进步,主公觉得这样下去,我们与陶士行硬拼水军会有优势么?”

    王烈闻言,深深的看了李善一眼,没想到眼前这个男子,竟然看得这么深远,看出他与陶士行之间的貌合心离,心下对李善更加赞赏,于是道:“那依将军之见该如何?”

    李善一直面前这数千水军,又一指江面上的两百余艘舰船道:“我建议主公水军目前不宜过快扩充,一方面可以降低别人对主公的猜忌;另一方面,如果只是一万水军,在我手这两千骨干的带领下,很快就会形成强大的战力,到时候完全可以出其不意为主公建功”

    王烈点点头,扫看了一眼码头上列队如林的水军。

    目前狂澜军在幽州训练有水军两千人,还在赶赴江左的路上,而猛虎帮和其他几个东海帮派这次归附,带来了人员四千余人,大小战船二百余艘。

    当然,这其中很多都是承载力不足二十人的小舢板,只能当做游击之用,真正的用于突破用的水军快船只有七十艘。

    而随着孟林等人率领江都水军投靠王烈,江都水军剩余的二十余艘战船和大小七八十艘货船也都归了王烈,只是这一站,江都水军死伤过半,剩下的千余人都被王烈归进了李善麾下。

    如此,王烈目前算上还未赶到的狂澜军水军,共计拥有水军七千人,可用的战船百余艘,虽不能和王敦、陶侃等人相比,但配合他的两万轻骑,至少不会在江左处处被人钳制了。

    因此,李善的这个建议可以说正符合了王烈当前的能力,既不操之过急,还留下了展的余地。

    王烈看向李善的目光已经不能用炙热来形容了,这一刻王烈知道自己拣到了一个宝,而如果前往荆湘一带办事的令狐艾和费辰他们,办事顺利的话,自己未来水军的展绝对会出敌人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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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了这样的信心,王烈反而更不着急去健康了,占据了江都和京口这两处贯通南北的要冲,轻易放弃那是傻瓜,而这里宽阔的江面和几十里外的东海诸岛,都是王烈未来展狂澜水军最好的所在,王烈又怎么会轻易让给别人。

    这里不但地理位置优越,更是江左联通北地的要冲,又毗邻出海口,将来一旦真的和江左豪强生冲突,进可攻、退可守,王烈计算将来不入驻江左,也要死死的把这江左的桥头堡垒控制在自己手中。

    而当日他暗中除掉了通敌的江都县令冯玉,对外却说他失踪,后来又设计收拾京口令诸洽,整得褚洽生不如死,也多少打着雀占鸠巢的心思。

    而在京口颁布约法三章,结交当地世家,王烈的每一步都是为了将来所打算,步步为营,不给暗中窥探的敌人破坏的机会。

    面对王烈这种以退为进,不动不走的策略,处在建康的王敦和司马睿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

    当日他们选择和王烈结盟,是看中王烈在北地崛起的态势已经不可阻挡,而且当日王烈正与石勒大战,谁胜谁负尚未可知,又不用他们出手襄助,王烈败了他们没有什么损失;王烈胜利,一旦结盟王烈就会送给他们许多好处,这笔买卖怎么看都划算。

    但哪想到后来,风云突变,王烈在顺利战胜石勒后,虽然派人送来盟约约定的一些军械,但时候却忽然从长安传来消息,王烈遣使谢鲲,主动要求代替至尊巡查江左,说什么要调停江左的纷争。

    为此,王敦数次在府中大骂王烈卑鄙,意图染指江左,这时候王敦和司马邺都明白自己被王烈耍了。

    后来至尊司马邺派刘琨为使者,王敦和司马邺也都看出这时一招花枪,将来肯定还是王烈要来江左,一想到这一点,两人就有一种同仇敌忾的心里。

    也因此,王敦和司马邺的手下密探都探听到阳翟诸氏威逼陈郡谢氏,却假装不知,就是想出心中一口被戏耍的恶气,当然他们也并没有因为这个就与王烈翻脸的打算。

    毕竟王烈的实力在哪里摆着,又与刘琨、祖逖、曹嶷和鲜卑诸部交好,真要打起来,双方最好也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而且,他们一直以为诸洽就是为报复当日陈郡谢氏的拒婚之仇,毕竟当时这件事在江左传的沸沸扬扬,尤其是那谢甄兮去了幽州,传闻已经成为王烈的女人后,世人更笑诸家的无能,甚至说诸裒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所以他们也只是暗中观察一切,没有组织褚洽,却也并没有帮助褚洽。

    但不管怎样,王烈代替司马邺巡查江左的事情已经成为一道旨意,不可能再收回。

    事实即成,王敦和司马睿就都动了如何拉拢王烈的心思上。

    但两个人又互相提防,不肯先出手,以免被对方相处破坏的方法。

    没想到,他们这边还没做出什么表示,那边事情却又出现了新的变化。

    诸洽一回到京口,就被王烈狠狠的收拾了一顿,被当堂打了三十多棍,差点一命呜呼,然后收进了死牢。

    最主要的是经过这件事情,简直让诸洽和整个阳翟诸氏名誉扫地。

    这样一来,就让诸洽名义上的后台王敦坐不住了。

    可是,在接到王烈派人送来的关于褚洽与人私通,违背王敦意愿,陷害王烈和陈郡谢氏的情报后,王敦彻底改变了看法,这一刻起王敦忽然现在江左,自己身边似乎隐藏了一个更可可怕的敌人。

    这个敌人不但逐步蚕食着他手下的将领和官吏,而且竟然能瞒过他,或者说欺骗他,一次次调动军队。

    但是,王敦并没有声张,他也知道在没有确切证据下,贸然动手指挥陷入被动,因为多少敌人都在明处、暗处盯着他呢。

    王敦却先叫人把沈充召来,告诉他将中领军兵权收回,然后自己却亲自回府,这件事情已经快要出他所能掌控的范围,他必须寻找一个同盟来商议了。

    而这个同盟正是他的堂兄,丞相府司马,那个在王烈所处的后世被人称之“王与马,共天下”的王导王茂弘。

第四百零二章,王导的建议

    第四百零二章,王导的建议

    王与马,共天下。

    这是一句后世很多人都耳熟能详的话,其中的王,指的正是王敦的从弟王导。

    王导少有贤明,后来更在历史上辅佐了东晋三代帝王,最后功成身退,可以说是一代名臣。但在当时当日,王导还并没有如此尊重的地位。

    这位后来一手将琅琊王氏带上天下第一世家高位的男人,如今只是左丞相、琅琊王府上的司马而已。

    而能书写青史的历史巨人,又有哪一个会是单面的英雄。

    包括今日穿越而来的王烈,尽管他努力融合进历史,也正一步步融入进了这个时代,那他也就不可能完全的保留自己现代人的思想特性。

    什么民主、自由,什么法制、民权,拿到这个时代来就是要遭到万人唾弃,成为数典忘祖的代表。

    所以,英雄并不是去强自改变社会,而是在社会允许的范围内将其引入一个良性展的轨道。

    那些妄图跑回一千年前搞民主的英雄,也只能在小说里存在。

    而王导,虽然在历史上的地位很高,三朝元老,一代人臣,但无论从何种角度来说,他都是一个从善如流的人,温和多智是大家对让的公认。

    如今,他虽然还没有那么高的权势,但作为名臣王衍的从弟,如今镇东大将军王敦的堂弟,左丞相、琅琊王司马睿的相府司马,王导的地位都可以说是然的。

    一方面,他代表了琅琊王氏,却在王敦的对手琅琊王司马睿那里为官,甚至与司马睿交好;另一方面,他是琅琊王氏的现任族长,一举一动都代表了琅琊王氏的态度。

    而且,难能可贵的是,王导为人极其谨小慎微,事关自己的私事一概不亲自处理,而是主动要求第三人来佐证、处理,遇到有人非议他也从不恼怒,反而会登门拜谢,表示对对方意见的尊重。

    这红礼贤下士,彬彬有礼的气度,让众人对他都礼赞有加。

    在江左,可能有很多人对专权的王敦有非议,但对安心辅佐司马睿,忠厚而素有贤名的王导却大都要竖起大指称赞。

    而王敦虽然和自己这位堂弟在政见上有所不同,但却十分尊敬他。

    要知道王敦可不是一个因为对手是自己亲朋就会手软的人,他的从兄王澄、王戎都曾与他有过政治上的争执,王戎被排挤含恨而死,而王澄更是直接被王敦派人刺杀。

    因此,王敦能在王导与他政见不同的情况下,还如此尊重他的意见,也足见在其心中的地位。

    今日,在收到王烈送来的关于褚洽背叛他、暗中与人勾结的情报后,王敦的第一反应是愤怒,他本就不是个能控制自己情绪的性格,尤其是在日益位高权重的情况下,更不肯收敛自己的性格了。

    但王敦也不是没有怀疑这其中的真假,但仔细一想,王烈根本没有在这件事情上欺骗让的理由,因为这情报上涉及的很多内容都是他与褚洽之间才知道的事情,王烈除非当时就在身边,否则不可能知道,而褚洽如果心中没鬼,也绝对不可能告诉王敦这些,而是会等待他出手救援。

    那么就只能说明,褚洽的确背叛了他。

    被人背叛的感觉如毒药一般蚕食着他的心,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去找自己的堂弟王导去商议一下。

    王敦手下能人众多,沈充,钱凤、周抚、邓岳等人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人才,但王敦为人多疑,除了对沈充能推心置腹,对其他人多有提防。

    尤其是此事牵涉到手下谋反,这褚洽投靠王敦时间不长,也不曾进入到王敦的权利中心,但是谁知道他上边是否还有其他人支持?

    长史钱凤,从事中郎邓岳,别驾周抚,甚至他的亲兄长王含,在王敦眼里都有些可疑。

    可是他又不能把这些人全召来逼问,至于暗中调查也不是一时能有结果的事情,王敦可不想自己身边随时埋着这样一颗定时炸弹。

    王烈之所以把这消息捅给王敦,就是希望王敦能积极主动的用他的能力找出幕后黑手。

    王敦也没有“辜负”王烈的期望,第一时间叫来自己最信任的参军沈充,让他先拿着自己的虎符控制住中领军,自己则立刻去寻从弟王导。

    王敦虽为琅琊王氏中人,但他平日并不在乌衣巷内的琅琊王氏府邸居住,而是多在军营或者镇东将军府内过夜。

    而王导则除了去丞相府办公,大部分时间则留守王氏府内,照看全族。

    王敦点五百兵马开路,自己坐车,很快就到了王氏府邸前,门前的家奴自然认得这位大老爷,正门打开,迎接他入府。

    进了府内,王敦也不待人通知王导,问清下人王导在不在府内,就直奔王导平日常处的倚竹轩而去。

    倚竹轩在琅琊王府的后端,后边就是偌大的王府花园,但这倚竹轩并不大只,是一座两层的小楼,掩映在一片方圆过十余亩的竹林之中。

    整片竹林都被围墙和府邸其他院落相隔,身处其内,不闻人语,只闻鸟鸣风声,却是十分幽静,平日里王导最爱在这里闲居。

    王敦既然是进了自己的府邸,也就没有那么多防备,将所有兵马都留在了外院,只带两名亲卫向倚竹轩行去。

    到了入轩的月亮门前,王敦让这两名亲卫把住四面围墙唯一的出入口,自己则快步走了进去。

    顺着碎石小径,在竹林中曲折穿行,还未到近前,就听得楼内传出一阵悦耳琴音,这琴音如潺潺溪水,又似阵阵清风,让人心情慢慢放松下来。

    但王敦此刻却全无欣赏这琴曲的心绪,依旧大步向前,一把推开了虚掩的门扉。

    随着门扉的打开,那琴声嘎然而止,接着一阵不快的声音道:“琅琊王氏乃当世名门,怎么还有这样不懂规矩的人,难道没有听到别人在赏琴么?”

    王敦一听此话大怒,转过面前的屏风走进室内一看,只见一个二十几岁,头带纶巾,身上松松垮垮穿了一件宽敞大衫的年轻男子正端坐在一旁,一双眼睛正满是不屑的看着他。

    王敦却认得此人,此人姓庾名亮字元规,出自名门颍川庾氏,东渡后成为司马睿手下的丞相府主簿兼西曹椽,也是一个颇有才名之人。

    但此人平日素为狂傲,常以竹林七贤为偶像,行事也很旷达无忌,也时常因为政见不同与王敦顶撞,王敦十分厌恶他。

    庾亮自认也认得王敦,但却全无敬意,见王敦对自己怒目而视,却依旧端坐,手轻轻抚过琴弦,一阵激越之音后,却忽然出一声喟叹:“瑶琴啊瑶琴,你的身形如那清风一般潇洒,你的声音如云端白鹤鸣叫一般动听,但你面前的人却如蠢牛一般,不懂得欣赏。”

    王敦一听,大怒,指着庾亮骂道:“竖子,我敬你父亲与我是故交,给你几分面子;但你若再口出狂言,休怪我叫人把你乱棍打出。”

    这时,一直端坐在主位上的一个一身白衫,相貌英俊的中年男子出声道:“兄长何必为难庾主簿,他就是这般不拘小节的性子,再说我们正在这里赏琴,的确是你没有礼貌直接闯入,打扰了我们的雅兴,我也觉得十分不快,难道你还要连我一起打出去么?”

    王敦一听,这才醒悟过来,自己今日是来找王导问计的。

    而平日里他虽敬重王导,但很多事情都违背了王导的心思,王导对他的意见还是很大的,今日如果自己再顶撞,王导怎么可能给他出谋划策?

    想到这里,王敦立刻道:“茂弘教育的是,是敦无礼了。”

    庾亮闻言,却冷笑一声,也不管王敦拱手立在那里,直接抱起瑶琴,对王导一拱手道:“今日扫了雅兴,来日请司马大人去我府上赏琴吧。”

    说完,一甩袖子,长歌而去。

    王敦看着他的背影,眼睛都快喷出火来,却恨恨道:“庾亮,我来日定不饶你”

    王导见自己从兄这般模样,无奈苦笑,起身道:“兄长请坐,你也不是不知道庾元规就是这样一个人,名士风流,不拘小节,也不是你能规矩过来的,你又何必与他置气?”

    王敦点点头,又摇摇头道:“不是我不给茂弘你面子,刚刚你也看到了,我已经拱手赔礼,他却依旧这种态度,难道是故意羞辱我么?”

    王导听了,无奈苦笑,王敦对自己是很尊重,甚至有一种过了常人的信赖,可是他却很少真正能听进去自己的规劝,否则又怎么会走到今日这一步?

    王敦却根本没有注意到王导的情绪变化,自顾说着:“茂弘,我今日找你来是要请教你一件事情,请茂弘看在同族兄弟的面子上一定要帮我。”

    王导一听,指着面前的蒲团道:“兄长先请坐,有事慢慢说,这么着急我看着都会心乱。”

    王敦闻言,脸色难得一红,他大小也是个镇东大将军,掌管了江左六成以上的兵权,却还这么沉不住气,实在叫人耻笑。

    落座后,王导故意不提王敦刚刚说过的话,而是先将早就煮好的茶水到进茶杯,又端给王敦道:“这是上好的清茶,你先吃一杯,我在给你详谈。”

    王大娘知道自己这位从弟的脾气,天生就是这般慢条斯理,甚至他都从不曾见王导大声吼叫过什么,就算怒也是温和笑脸,绝不对怒目相对。

    他又不能如对待庾亮那般对待王敦,只能苦笑一声,端起了茶杯。

    茶水入口,王敦也没有品出什么滋味,放下茶杯刚要说话,王导却又端起茶壶给他斟上半杯。

    兄弟二人就这样相对坐在倚竹轩中,虽不曾开口,但肚子里却都在不断打着腹稿。

    王敦的急是流在表面,似乎整个五官都在扭动,急于要表达什么。

    可惜王导根本不去看他,只在那里低头抿着茶水,仿佛眼前的一杯茶就是一片天地一般。

    终于,王敦重重的放下茶杯,而王导也在此时开口悠悠道:“处仲是为王明扬或者与他有关的事情而来吧。”

    王敦一愣,然后连连点头:“茂弘所猜不错,但不是专为王明扬而来,而是此事由他而起。”

    说完,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细说了一遍,然后诚恳道:“茂弘,你虽比我年幼,可是你一向多谋,这件事你觉得是真是假,褚洽真有那么大勇气背叛我么?他就不怕我灭他全族?”

    王导闻言,沉吟片刻道:“这件事当是真实无疑,否则就如你所说,褚洽此人趋利避祸,十足小人尔,又怎么肯去得罪王明扬?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地位,他若真惹恼了王明扬,你会为他出头么?所以,他背后定然是有人主使,才让他能做出这等蠢事,至于背叛你,只要那人给了他足够的好处,加上威逼利诱,就算是琅琊王不也有人背叛么?”

    王敦一听,知道王导这是讥讽他过于利欲熏心,背叛了琅琊王的信任。

    但这等事情他不想和王导争论,一旦争论起来没有几个时辰也没有结果。

    而且,王敦如此作为自有自己的理由,当年为了支持琅琊王司马睿树立威信,他杀了多少人,无论是名门世家的后代,还是寒门贱籍的竖子。

    这江左多少人对他恨之入骨,如今他功高震主,就让他把权利如数上交,这合理么?

    而且就算他上交了全部的权利,谢家归途,琅琊王司马睿会放过他么?那些他得罪过的世家会放过他么?

    所以,现在王敦根本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要么成功夺权,要么就是牺牲自己,保全家人平安。

    但王敦自认就算自己牺牲,有些人也不会放过琅琊王氏。

    所以他不能听王导的书生之言,当然他也不会反对王导辅佐司马睿,只有这样,才能为琅琊王氏留下一条后路,他一旦行事失败,王导不倒,琅琊王氏就不会绝。

    这也是兄弟两人之间的默契,而王导现在也只是偶尔借他问计的时候才会劝他尽量行事温和些,却并不硬行去管。

    此刻,王敦听王导这般解释,却反问道:“茂弘,你说那褚洽是因为有人威逼利诱背叛,既然此事为真,那你觉得会是何人在背后操控?”

    王导看了王敦一眼,笑道:“兄长,别人都道你是个武夫,其实你心思细密并不下于我,难道你就从中看不出一点蛛丝马迹么?”

    王敦一听,无奈道:“这都瞒不过你,我的确有所怀疑,因为之前王烈手下被袭,那江都水军似乎有人参与,并且幸存的水军校尉孟林作证说有人曾以我使者的名义要求他们出兵,甚至拿出了我的虎符虽然我事后现,自己的虎符一直存在军中,并不曾被人使用,可这至少说明对方是极其熟悉我虎符的,甚至可能是仿造了我的虎符,而且惟妙惟肖,否则江都水军又怎么可能笑不了所以,据此推断,这背叛我的至少是我身边很熟悉的人,而且是我的亲信。”

    王导点点头:“你这样推断也是没错,但你忽略了重要的一点。”

    王敦奇怪道:“我目前所知道的只有这些,哪里忽略了?”

    王导指着面前的茶杯道:“这一壶茶水,一把壶,数个茶杯,茶壶为君,茶杯为臣,君要为臣注入多少水,一方面要看自己的心情,另一方面也要看茶杯的容量;你说对方是你的亲信,那你肯定认为对方是你的部下,那么你觉得你哪个部下能背着你调动这么多人马,直到今日才被你现呢?”

    王敦忙辩解道:“茂弘你是说调动兵马剿灭海匪的事情么?这事是经过我肯的,否则他们怎么能调动出两府四地的万人,这些自然瞒不过我的眼睛。”

    王导摇摇头:“兄长,你这是自欺欺人,那之前中军不尊你的号令在城内搜捕王烈使者令狐艾怎么说,这还算小的调动么?中军可是直接驻守建康的军队,他们若都能在你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人掌控,你觉得还有什么情况不能生?

    而且,这次京口之战,不但江都水军有参与,京口的水军统领不也因为不听号令,被王烈斩杀了么?你以为那一个小小裨将为何敢公然与王烈对抗?背后若无能与你抗衡的势力存在,他会如此冒险么?”

    王敦一听,汗流浃背,如果说开始他只是因为被人背叛而愤怒的话,那么此刻却是有些惊悚起来,原来自己是坐在刀尖上,时刻可能被人掀翻割掉脑袋,却不自知啊。

    王敦此刻再无傲气,对着王导直接拜倒:“请茂弘救我”

    王导忙扶起他,叹息道:“我若劝你就此急流勇退,放下兵权,我再与琅琊王周旋调停,再借王烈之手保你平安,你也不可能听我;所以,我只能告诉你,这件事应该是与你地位相仿之人所为,而绝非是你的部下,你切勿自毁长城。”

    王敦点点头,又道:“那茂弘觉得会是何人所为?”

    王导指了指西方道:“何处庸人不自扰,我怎么能看得清楚呢?”

    王敦却霍然起身,脸色狰狞道:“很好,陶士行,今日有你无我”。

第四百零三章,釜底抽薪

    第四百零三章,釜底抽薪

    倚竹轩中,清风送爽,正午的阳光在竹叶和窗棂的过滤下已经变成柔和又不失温暖的斑驳。

    琅琊王氏的族长,丞相府司马王导手捧清茶,端坐在这样的光影间,一袭白衫在微风中轻轻鼓荡,犹若天上仙人一般。

    这副模样,却与他身前那长身而立,白面之上因为激动而腾起红晕的从兄王敦绝不相同。

    外人若看见这两个人,怎么看都不会觉得这是身体里留着相同血脉的男人。

    一静一动,一温和一张狂,一谦逊一自傲,一个宽厚一个严厉,却正好是两个极端。

    而王敦此刻,也正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达着心中的愤懑与恼怒,他不但早已经站起身来四处走动,刚刚手中的那个茶杯更是直接被他重重的拍在了面前的几案上。

    那个难道一见、晶莹如玉的白色瓷杯顿时四分五裂,王导看到王敦这样,也不说话,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王导清楚,以王敦的脾气,现在自己劝他什么,这个从弟都不会听,还不如让他自己泄完后再冷静下来,自己再做引导不迟。

    这也正是王敦为人聪明之处,虽多智但从不妄言,更不会去刻意触怒王敦,也是王敦为何如此敬重他的原因。

    否则论被王敦疏远的王戎,或者被王敦派人刺杀的王澄,哪一个不是一时人杰,但王敦之所以痛下杀手,正是因为他们不明自己的心思,与其为敌顶撞他,而王敦又是那种别人越拂逆,越要坚持己见的性格,这也是他们之间悲剧产生的根本原因。

    王导为人,就如一缕清风,虽无形无色,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做出最正确的抉择,将大势尽皆掌握在自己手中。

    王敦虽性格强硬,但在王导面前却始终不敢太造次,一方面固然是因为王导是族长,另一方面他也的确需要王导的指点。

    今日,他向王导请教是谁在背后陷害自己,王导却不明言,只是虚指西方。

    王敦立刻就明白王导指的是盘踞在荆湘的陶侃,王敦的反应之快,也是其有今日低位的原因之一。

    而王导所言,也字字如针,刺进了王敦的内心。

    王敦并不是傻子,也不是王导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可现在这种情况下,司马睿暂时示弱,王烈又只是固守京口不出,一副并不想进入建康惹恼他的模样。

    那么唯一能和他为敌的也只有陶侃。

    而且王敦如果和王烈生矛盾,甚至开战,最后两败俱伤,得到好处也只会是陶侃,而非一直与自己对敌的司马睿。

    一则司马睿没有那么多兵力来火中取栗,二则这么明显的事情若是司马睿所为,只是逼迫王敦立刻对他下手而已,而司马睿现在手上虽有三万兵马,但在建康城内王敦想要杀他,却还是易如反掌。

    而只有陶侃,兵强马壮,又稳居荆湘,只要到时候王敦和王烈拼个两败俱伤,他却能毫无损的出面调停,甚至以平叛的名义夺取江左军权。

    最后他消灭王敦和王烈,控制住司马睿,成为江左实际的统治者。

    王敦一想到这些能出现的可能,心下就忍不住腾起丝丝怒火。

    “陶士行,我一再顾全大局,容你,让你,你却要置我于死地,想要我与王烈为敌我今日若不回报你,你岂不是当我如妇人一般软弱可欺?”

    王敦随后再次看向王导,正色道:“茂弘,你我虽不是一母所生,但却是同胞兄弟,而我所作所为也是为能保琅琊王氏兴盛;当日,你劝我不要对陶侃斩尽杀绝,说这样江左世家才肯敬我服我,可是今日陶侃却不识好歹,暗中坑害我,真是欺人太甚,我若不还击必被其所害,就算我能侥幸不败,将来若被人知道,也都会笑我王处仲无能,还请茂弘教我”

    王导听了,摇摇头道:“兄长,我只问你一句,你想要如何报复陶士行?”

    王敦咬牙切齿道:“如今恨不得能啖其肉,碎其骨……当然,我也知道现在不能和他大动干戈,但至少我也要让他遭受一点损失,比如他手下大军,若能想办法间隙其与手下关系,让他内耗,却是最好不过。”

    王导听了,却不以为然:“你可知陶士行最擅长的什么?不是谋略,也不是眼光,而是善于无中生有,造势借势,博取名望,而他也最擅长拉拢手下,手下对其也是忠心耿耿,你想要离间他和手下关系,不但很难成功,而且反会引起他的警惕。”

    王敦闻言,有些不快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茂弘想像以前那样劝我忍让不成,我若再忍下去,就是养虎为患;而且你总说我名利心太重,可我至少不做那伪善君子,有一说一,你再看陶侃,一面装出忠君爱民的模样,一面割据荆湘,大肆扩充实力,也只有司马睿那个蠢货能相信他是为了钳制我才征兵不断,十万大军,足够称雄一方了,难道茂弘也看不出么?”

    王导苦笑道:“琅琊王愚蠢么,呵呵?罢了,陶士行人都称其为君子,我以前也以为他是个柱国之臣,今日见其所谓却伪善非常,是一个保藏祸心的小人;既然此事因我当日劝你而起,我自然要负责到底,更不能看他祸害江左百姓;兄长若真想给他一个教训,未必非要从他手下着手,还有其他人可用。”

    王敦好奇道:“其他人?现在陶侃势大,荆湘两地已经尽被其掌控,若其手下都对他忠心耿耿,他又刻意收买人心,谁人还肯反他?”

    王导道:“我这一计名为釜底抽薪,就是要以毒攻毒,他能收买人心,我们就要用人心来击败他陶侃收买人心不假,甚至还可以减少赋税,让荆湘两地百姓支持他,可是如此一来,兄长以为他凭什么有那许多银钱来支撑十余万大军的军费?荆湘两地虽赋税,但也只限于湖泽之地,山区却是贫瘠非常;如今他在湖泽一代减赋轻税,那势必就要在其他地方进行弥补;尤其是他的一些手下,趁机打着他的旗号,在山区强行提高赋税,强抢当地土著,甚至贩卖当地土著为奴,早就弄得怨声载道。

    而这些土著非我大晋百姓那般,生性彪悍,不肯被人屈辱,从年前至今已经爆数次起义,若非没有统一领导,军械又实在落后,早就为患;主公可派一得利人手,潜入荆湘山区,联系当地有名望的郡长,给他们提供物资和军械,助他们起事;有了这些,再凭借地形之力,陶侃就算有十万大军,也会被耗尽在山地。

    如此,这釜底抽薪之计课程,那时兄长一方面以助其清剿匪患的名义出兵,一方面在当地造谣,祸乱其民心,大事可成。”

    王敦一听,沉吟半响,抚掌赞道:“茂弘真如再世子房,此计甚妙;他们都说当日石勒手下张宾计谋百出,我看茂弘才是真正英才,只可惜你不肯助我,非要说给我琅琊王氏留下一点余地;其实,你若肯助我,那司马睿和陶士行都算什么,这江左也早唾手可得了。”

    王导一听,忙道:“兄长,你若再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我再不相帮”

    语气严厉,神色严肃。

    王敦一见他这样,讪讪的住了嘴,心下却喟叹一声,如果王导真肯助他,为他的智囊,那么兄弟同心,这天下岂不是能改名换姓么?

    ~~~~~~~

    王敦这边在王导的帮助下,找出了背后坑害他的黑手,又得到了王导献上的釜底抽薪之计,心下恼怒已经去了三分。

    随后,王导又告诉他,外边虽有陶侃坑害,但也希望他能收敛一下张扬的个性,否则不但外人容易攻讦他,就算手下也会生出异心,心有忐忑。

    王敦听了,自然是表面答应,内心却不以为意,王导也不多说。

    随后王敦告别离开,抓紧去布置这一切,在王敦看来只要自己能牢牢把握住军权,那么针对他的就只能是阴谋,却不会对他的根本造成什么影响。

    至于庾亮那样的狂士对他的羞辱,王敦这点容纳的气度还是有的,当时说要收拾庾亮的言语也只是气话,而且他现在也没有时间去管庾亮,陶侃才是排在第一位的敌人。

    而王敦并不知道,在他得到了褚洽背叛的情报的同时,司马睿那边也接到了同样的情报,而司马睿第一时间就找来了刘隗和刁协商议。

    刁协建议司马睿道:“主公虽然已经与王敦在表面上交好,但毕竟王敦一指有不敬主公之心,如今有人对付王敦,我们虽不能明面相帮,但至少可推波助澜。”

    刘隗一听,不快道:“刁大人这是让主公自取灭亡之道,我们和王敦对持,维系着表面平衡,但实际上在江左各个大势力中,主公始终相对实力较弱,如果主公真帮助那还不清楚是何方的对手一起对付王敦,而王敦一旦和王烈彻底开站,那么主公最后肯定得不到什么利益,反而王敦一去,无论是王烈,还是那幕后之人,都会将主公彻底消灭。

    毕竟王敦还占着一个大义,不敢轻举妄动,而王明扬却是至尊使者,有监管节制江左百官的权利,主公亦在其内;至于那幕后之人,竟然能暗中调动王敦手下兵马,却不为王敦所知,可见其能量至少不逊于王敦,主公岂不是前门杀狼,后门迎虎乎?”

    刁协听了,砸吧砸吧嘴,想要反驳。

    司马睿却拍案道:“大连先生说的有道理,我虽恨王敦,但至少我和他都在明处,王敦若灭,那敌人就变成了在暗处,到时敌暗我明,吃亏的还是我。”

    刘隗一听,拱手道:“主公明鉴。”

    司马睿又道:“不过此时也不能就这般错过,我可以不帮那幕后之人;可王明扬给我这份情报,怕也是想要我能牵制王敦,我就卖他一个人情;刁协,你即刻派人在城内传言,就说王敦手下图谋不轨,袭杀至尊使者,以为至尊使者挫败;如此一来,王敦必然更加恼怒,要去找那幕后敌人的麻烦,他们斗个你死我活,我才好取利。”

    刘隗和刁协闻言,对视一眼,刘隗却是微微一笑,刁协却有些心惊,他这一刻才现,一直以来他都轻觑了这个看似懦弱享受安乐的大晋琅琊王。

    ~~~~~~~

    王敦遭遇的这一切,其他人本来并不清楚内幕。

    众人也都只看见他的手下褚洽被王烈送进了死牢,而王敦却并没有做出什么表示。

    这简直与王敦往日嚣张跋扈的性格不可同日而语。

    很多人甚至猜想,是不是王敦畏惧了王烈,不想为这个与王烈翻脸?

    而这样的谣言也开始在建康的市井间流传,王敦却是大怒,这是沈充已经按照他的命令,亲自掌管了建康中军,于是未来的数日内,中军开始在城内大肆搜捕,很快抓住了散步谣言的几个奸细,那些奸细当场自杀熟人,但还是留下了几个活口。

    在沈充的手段下,很快有人吃不住刑罚,招供是被陶侃派来的。

    王敦得到这证供后,对整件事是陶侃在幕后所为更是坚信不疑,也开始更加紧锣密鼓的布置对陶侃展开报复的事宜。

    但那些百姓和大多数官吏并不清楚这些事情,而且中军在城内搜捕,多少也惊扰了百姓,以丞相府庾亮为的一些官吏,数次在公开场合抨击王敦肆意妄为。

    王敦自然没性情和这些文士打嘴仗。

    而阳翟诸氏那边,留在建康的家眷,也曾数次派人去王敦那里哀求,恳求王敦出面,让王烈放褚洽回来。

    但王敦已经恨极褚洽背叛他,哪里肯为这样一个人出面,却是丝毫不给诸氏的面子,一口回绝。

    诸氏一家哭哭啼啼的返回,沿路百姓、官吏看了,多少人都在暗叹这阳翟诸氏风光一时,如今诸洽和其子诸裒都被人如此羞辱,一个丢尽脸面更被抓紧死牢,一个精神恍惚再不见所谓江左才子的风采,而王敦却不闻不问,难道他们这一族真要就此衰败下去?

    但随后,一条流言又在建康流传开来,这次却是直指事情的根本,流言直接说明褚洽之所以被王烈抓捕,并不是王烈故意针对王敦,而是褚洽正是参与袭杀王烈的幕后主使之一,至于其中有没有王敦参与,却是不得而知。

    众口铄金,越是这种半真半假的谣言,越会被百姓相信,因此很快谣言就演变成了王敦本来准备刺杀王烈,如今却因为事情败露,将罪责全部推在了褚洽身上,所以才不肯去救褚洽,结合之前王敦对诸氏众人的冷漠,却也有鼻子有眼。

    于是,更多的人开始在暗中期待王敦的反应,想这个在江左纵横了十几年,威风八面从没有人敢忤逆他的大将军会怎样与王烈为敌。

    除了那些了解内幕的人,其余人根本不相信王敦会这样就放过王烈。

    至于不管阳翟诸氏,那一定是有其他原因,如果不管王烈这件事,王敦的面子能过的去么?

    是战,还是派人下书问罪,还是怎样?

    论官职,王敦已经官至一品,位极人臣。

    论家世,琅琊王氏,当世第一,无人可比。

    可是论起爵位,王烈虽年少却已经封侯,而且更代表天子,这场龙争虎斗在很多人眼里却是势均力敌。

    正在众人猜疑不定的时候,王敦却难得的没有再拍沈充率中领军抓人辟谣。

    但王敦的沉默却反而助长了别人的猜疑,都认为他是在暗中积蓄力量。

    其实不是王敦不想反驳,而是这个时候无论他说什么,别人都不会相信,除非他直接说这事他已经认定是陶侃所谓,他要专心对付陶侃,才有可能平息这场流言蜚语。

    但这样一来,岂不是要告诉陶侃自己准备对付他?

    这种事情王敦自然不能做,而王敦唯一能做的,就是一方面派人送信给王烈,表示对他送来的这些情报的感谢,安抚王烈之心;一方面就是进一步加快了对付陶侃的计划,准备一击而成。

    这也正遂了司马睿借王敦之手,找出幕后敌人,让他们拼个两败俱伤的心思。

    就在众人猜疑王敦为何一直不肯出面有所表示的时候,随后王烈忽然收服了东海诸岛海匪,手下又了五千多水军的事情传来,大家开始自作聪明的想,原来是因为王烈彰显了实力,所以王敦才不肯出手。

    不过很多人也都明白,若在这种情况下,两人之间再爆冲突,死伤的就不仅仅是几百人那么简单了,那时候王烈的幽州军,甚至曹嶷的青州军和祖逖的豫州军都有可能南下,二十几万大军进入江左,就算不擅水战,但也足够把江左搅动个天翻地覆了。

    这种担忧逐渐演变为了恐慌,很多有见识的官吏也开始着急起来,纷纷上书琅琊王司马睿和琅琊王氏的族长王导,希望他们出面调停劝阻。

    至少不能让战斗在江左打起,否则这百年繁华必将毁于一旦。

    可连接这事实真想的司马睿和王导也不肯出面解释,两个人都难得的保持了沉默,一时间江左人心惶惶,一副大祸将临的模样。

第四百零四章,陶侃之心

    第四百零四章,陶侃之心

    在这种沉默的猜测下,王烈并没有如众人所想的那样,率大军直奔建康杀来。

    但又见王烈占据京口和江都两县,转而开始担心王烈是不是要以这两处县城为据点,就此在县城扎根。

    尤其是那些在两县有产业的世家,更是忧心忡忡。

    尤其是王烈在京口和江都大肆整顿市井,有违反乱纪,囤积买卖这些行为的,不管你是世家还是豪强,一概严惩,更是损害了很多人的利益。

    有些人去找王敦和司马睿投诉,王敦和司马睿却不予回应。

    这些人开始暗中咒骂王烈,甚至希望有人能带头反对他,将他驱逐出江左。

    也正如谢鲲之前分析的那样,江左不同北地,承平已久、人心思安,对给他们“带来灾祸”的王烈,大多抱有一种天生的敌意。

    但王烈并不在乎这些,各地的反应也都按时被狂澜禁卫暗组的密探摆上他的案头。

    在王烈看来,这世界上什么事情不是以人心为转移的,尤其是这样一个弱肉强食的年代,虽然所谓得人心者得天下,但那也是要建立在一定实力基础上,否则就算是一个如浮萍一样,手无寸铁,也没有人用户的乞丐破落户,就算有百万流民拥护他,他一样坐不了天下。

    江左的情势亦是这样,在王烈初来江左时,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认为他一个北方佬来南方,是自取其辱。

    这和当年衣冠南渡,江左士族对北方士族的敌视如出一辙。

    可一旦北方士族展示出了强大的实力,把不服气的江左豪门贬嫡的贬嫡,灭门的灭门,剩下的世家又有哪一个不以北方的几大士族为尊?

    如今江左几个一流的士族,十之七八都来自江北。

    而王烈也一样,在取得京口之战的胜利后,很多人都重新认识到王烈的实力,再不敢轻觑这个他们眼中的寒门子。

    而在王烈毫不留情的出手将阳翟诸氏的族长诸洽投入死牢后,这些人更意识到,王烈这次来江左,不是来散财,也不是来送喜来的,而是来立威,杀人的。

    这种认知上的改变,王烈自然也有所耳闻,并且他一直也不曾改变初衷,江左不是他要久居之地,这里将来也许他会再次带大军光临,但现在他根本不会为在乎某些人的想法,而被束缚主手脚,。

    服气,你就是我的朋友;不服,就打到你服气。

    这就是罪简单的乱世哲学,所谓的同盟也无一不是建立再对等基础上,否则必有一方最终被蚕食。

    ~~~~~~~

    王烈占据京口十几日,一直没有来建康的迹象,而王敦和司马睿也都保持沉默,没有派人去邀请,很多人就更看不出这其中关键,更不知道王敦那边正谋划如花对付陶侃。

    而此刻的荆湘大地,却是相对平静,正是炎夏的天子,荆湘一带今年气候温和,不但粮产有望丰收,鄱阳湖等湖泊更是渔产丰富,缓解了陶侃很大的压力。

    正如王导对王敦所言的那样,这些年陶侃苦心经营荆湘,一味见面赋税,虽然让当地百姓感念他的恩德,但州郡的库房却因此日益空虚,荆湘之地不同北地,耕地不多,而且产粮也主要依靠这有限的耕地,陶侃再减免他们的赋税,军用的物资粮草就相应减少了很多。

    无奈下,陶侃只能动用库存的银钱,向其他州郡,甚至是蜀地的成汉购买粮草。

    这样一来,他手中的经济就更捉襟见肘起来。

    于是,大约在一年前,陶侃无奈,找召来众将问计,刘佑却献上一计,请陶侃设立夷市于湘洲之东,吸引山野的土著夷民入市交易。

    而夷民所缺不外是粮草、食盐和生铁,但只要用极少的东西就可以换取到大量珍贵的药材、动物皮毛和各种矿产。

    陶侃大喜,采纳了刘佑建议,果然在过去的一年内,获取了丰厚利益,因此也对刘佑愈信任。

    这期间,陶侃更听从刘佑建议,设下圈套,将暗中勾结王敦的部将王贡诱杀,但陶侃却又故作宽厚,表示只杀王贡,并不追求其他人的责任,这样一来手下对其反而更加忠心。

    而今年,荆湘鱼肥稻熟,税赋又得到提高,陶侃顿觉压力大减,对刘佑更是大加赞赏。

    他却没想到,日后因为这件事,他的大好基业差点毁于一旦。

    陶侃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在这大好局势下,竟然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事情,那就是他在湘洲设立与土著夷民交易的市场,初衷固然是为缓解自身军费的压力,但到后来却逐渐演变成了与民争利,甚至给了某些手下一个贪污腐化,鱼肉百姓的机会。

    开放与夷民交易市场的事情陶侃一直交给提出这个建议的刘佑去办理,而刘佑却将此事分给了手下一些亲信官吏。

    这些官吏在刘佑的撑腰下,联合一些大的商行,甚至根本就是刘氏自己的商行,欺瞒土著夷民憨厚,常以次充好,甚至用腐烂的稻谷和质量最差的食盐与铁器,来换取夷民最珍贵的物资。

    就算这样,还经常做手脚压低价格,克扣数量。

    而赚取的钱财,这些官吏也多上缴给被陶侃任命负责此事的刘佑一部分。

    刘佑论能力论手段都是不错,但为人太过自负,加上世家出身,行事本就没有顾忌,在幽州时就曾广占天地,与民争利,此刻却是旧病复,收取了下边孝敬的好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再管那些官吏所为。

    但夷民再憨厚,一次两次上当,时间长了也有所觉,但夷民也不懂什么买卖,只是当面指出这买卖不公,要求那些负责收取物资的官吏加价。

    自古吃进去的肉没有吐出来的道理,尤其是对这些贪婪成性,已经被喂得胃口越来越大官吏来说,怎么可能把自己手中的钱财分给这些无权无势的夷民。

    所有被官府操控的商行都不肯加价,反而再次压低了价钱。

    在他们看来,这些夷民最好欺负不过,用不了几天就会屈服。

    但哪想到,见这些官吏不肯加钱,夷民们决定不再出售给官府制定的商行物资,而是选择和来往商旅交易。

    这下一来,可触了马蜂窝,这些官吏早把夷民当做自己碗中的肥肉,哪肯被别人夺走。

    这些官吏也是胆大妄为,仗着手中有权有兵,竟然设下关卡,严禁夷民出山与其他商旅交易。

    更有甚者,甚至派人进入一些靠近郡县的山寨直接强行买卖。

    夷民憨厚,但民风却彪悍非常,各寨之间更是同气连枝,一个寨子受欺,方圆百里其他寨子无不同仇敌忾。

    不出几日,就引了几个州郡夷民的暴动。

    这些官吏忙把此事报告给了刘佑,自然是不肯说自己不好,只说夷民贪婪,劫掠集市,请将军出兵讨伐。

    刘佑一听,也是大怒,立刻率兵出动。

    刘佑深知这山区行军艰难,自己若真惹恼这山中的夷人王者,被闹到陶侃那里也没有自己好处,却心生一计,派人给附近几个寨子的郡长送信,说什么要以陶使君的名义出面调停。

    那时陶侃在夷人心目中还算有威望,几个寨子的夷民领一商量,如约下山。

    却哪想到,直接被刘佑扣押,而刘佑那边早已经暗中派兵将几个寨子团团围住,然后逼迫几个领签署约定,规定他们的物资只能卖给官府,否则就断绝他们的水源和粮草,并将他们的青壮全部抓走。

    那几个领无奈,被迫签下合约,而夷人最重约定,虽然是被迫签下,只要对方不做的过分,也不会轻易反悔。

    刘佑显然很清楚这点,在得到合约后,又假意斥责了负责收购物资的官吏几句,甚至还杀了两个地位卑微的税吏做替死鬼。

    又宣布将收购物资的价格提高二成,如此总算暂时平息了这场争斗。

    刘佑自觉此事处理的天衣无缝,不但瞒过了陶侃,又能继续控制这些夷人,为自己增利。

    他却没想到,人心中仇恨的种子一旦埋下,就算强自用磐石压住,也早晚会被这种子顶开,最后改变一切。

    就如当日在幽州时,王烈的仇恨,差点要了他的性命,如今刘佑却是死性不改,再次犯下同样的错误,用武力和欺压迫使人屈服,早晚也会被人把刀子架在脖子上。

    而王导给王敦所处的釜底抽薪之计,却正是针对这生在半年前的夷民动乱,虽然此事知道的人不多,但却足够王导用来做文章。

    而王敦派出的密探,也在第一时间就赶赴了湘州。

    对于丝毫不知情的人来说,一场更大的波动正在暗中酝酿。

    ~~~~~~~

    此刻,身处长沙府,专心练兵,想要在这乱世一展所长的陶侃,却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王敦盯上。

    但就算不清楚这些,以陶侃天生谨慎的性格也是步步小心,而他在建康更是常年布置有密探。

    王烈一入江左,就在京口一战中扬威,随后更将王敦手下褚洽以纵奴行凶,辱骂、袭杀上官等一系列名义送进了死牢。

    这些消息都很快就摆上了陶侃的案头。

    陶侃自然不相信褚洽会袭杀王烈,不过经过这些事情却对王烈的实力更加芥蒂起来。

    尤其是王敦在这件事情的反应上,太过稳重,甚至没有什么表示,这更让陶侃心生怀疑,他到没有想到王敦会将这把火烧在自己头顶,但他至少如王敦所想的那样,并不想看到王敦、王烈和司马睿三方交好,铁桶一块,那样对想要乱中取利的他没有一点好处。

    而且,陶侃也从王烈出手对付褚洽,知道王烈已经开始怀疑什么。

    但是让陶侃意外的是,自从生褚洽这件事,而那位想和他联合的大人就再没了消息,估计现在正在头疼如何对付王烈。

    这也算是陶侃在褚洽这件事中得到的意外好处。

    而王烈却一直在遵守和陶侃的盟约,除了提供给陶侃一批新式铠甲外,提供给他的一万新式连弩(不是那种最新的钢弩),也已经运抵荆州。

    这些连弩比晋军步军的制式手弩要更轻便,但射却更快,而且一次最少可射三,这样的弩箭对于致力展水军和步军的陶侃简直是如虎添翼。

    陶侃面对王烈这样的慷慨,心中却有些五味杂陈。

    在他和王烈真正的盟约上,王烈只要求自己派出水军将领帮他训练水军,要求他尽心匡扶晋室,而王烈就提供给他这些物资,简直可以说是优惠到不能再优惠条件。

    如此行事的王烈不是真正的君子,就是一个傻子。

    王烈当然不是傻子,但陶侃始终也不相信王烈会是一个君子,至少在他陶士行眼里,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君子。

    因此,陶侃宁愿相信,王烈的目的是真想让自己派人为他训练一支强大的水师,好在江左立足。

    至于情报中投靠王烈的那些海匪,陶侃并没放在眼里,一群匪盗,怎么能比得过他手下精锐的水师将领。

    不过在除去那些经济上的利益,尤其在得到连弩后,陶侃多少还是对王烈的慷慨有了几分感谢。

    但更多的,却是拥有了更多的**。

    陶侃也是人,是人就要有**,如果说曾经的他只想做一个好官,后来想要做统帅千军的元帅,想要抱住自己的权势。

    那么现在陶侃很想进入建康,也坐到王敦的位置;甚至,再往上一些。

    尤其是在手下的权利越来越大,却无人可以钳制的时候,现在的陶侃,手下水军六万,步军五万,而且那六万水军随时可以转化成步军,根据和王烈的协议,王烈后期还将将那连弩的生产办法告诉他。当然前提是要求陶侃真正派出懂得水战战法的军官加入他狂澜军。

    在荆湘两地,现在根本没有人敢拂逆陶侃的意愿,可以说,只要陶侃愿意,随时都有可能拉起一支军队,实现自己的理想。

    而就在这时,在王烈占据京口的十几日后,陶侃终于收到王烈的来信,却是要求他派遣一批水军将领,赶赴京口帮他训练水军。

    自认为看清了王烈打算的陶侃,自然不会把自己手下的精锐都派给王烈,但如果还是如开始那般用几十个籍籍无名的低级军官去糊弄,显然王烈不会认同。

    而且,为了能让王烈满意,在后面继续给自己提供军械,甚至把那连弩生产的方法提供给他,陶侃也不能太过敷衍王烈。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这点道理陶侃还是懂的。

    陶侃在接到王烈的信笺后,在府内死来想起,最后把主意打到了手下大将王真身上。

    这王真严格上来说,是一员降将。

    他本是湘州本地土著出身,当年杜弢叛乱时,因为受到杜弢的蛊惑出山辅佐杜弢,后来更成为了杜弢的左膀右臂。

    在杜弢手下,王真率领一群没有经过什么训练的巴蜀流民,数次大败晋军围剿的队伍,尽显其武功高强、勇猛无匹。

    而且王真本身在水战方面也颇有心得,甚至曾击败陶侃率领的水军。

    因此当年陶侃奉命征讨杜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想办法分化王真与杜弢的关系。

    但王真为人忠义,不但将陶侃派去的使者打跑,更大骂陶侃。

    陶侃也不气馁,后来不知道从打听到王真老家所在,竟然派人去山中,将王真留老家的老母接出。

    加上那时候杜弢已经有些得意忘形,失了军心,甚至数次无端羞辱王真,陶侃这才威逼利诱劝降了王真,最后大败杜弢。

    不过王真因为是被迫投降,而且曾打败过陶侃,虽然在评判的最后有功于陶侃,但陶侃内心里并不信任他。

    而王真为人也有些过于耿直,加上内心对陶侃当日利用自己老母逼迫自己有些芥蒂,所以很爱顶撞陶侃,这也让陶侃对他愈不喜起来。

    尤其是陶侃是靠剿杀流民起义出身,才成就了今日的基业,所以内心里对流民其实很提防,更怕王真日后再登高一呼,以他的威望必成一患。

    但若就这样罢免王真,甚至杀掉王真,都会让别人心寒,更容易激起那些原来杜弢属下的兵变。

    而且陶侃也不想落下个不仁不义的名声,所以索性表面上封了王真一个四品将军的名头,但却只给他两军三千人马统领,而且还是后勤辎重,根本不予重用。

    这也是当日刘佑来投,陶侃重用刘佑的原因,除了王真,陶侃手下还真没有如刘佑这种猛将。

    说到底,寒门出身的陶侃,却并不重用寒门,反而竭尽心思重用士族,希望能融入上流社会,博取士族的信任和支持。

    今日,陶侃想取悦王烈,又不肯将自己真正的心腹送走,所以这才想到了王真。

    在陶侃看来,王真性格桀骜,不好管理,身份又如此特殊,留在身边早晚是个祸害,自己若忍不住杀了他,还徒增污名,不如学那三国时期的魏武,将自己不喜的祢衡送给黄祖,来个借刀杀人。

    而王真也的确有真才实学,王烈更不好怨自己是敷衍他了。

    想到这些,陶侃也不犹豫,立刻叫人将王真唤来。

第四百零五章,有女秦虹性更刚

    第四百零五章,有女秦虹性更刚

    陶侃为应对和王烈的盟约,选派手下将领去襄助狂澜军训练水军,但又舍不得将手下大将派去,最后思来想去,选中了王真。

    王真本是流民叛乱时领杜弢手下的大将,因为陶侃将他老母从老家接来,又因与杜弢政见不和,最后被迫归顺了陶侃,但并不为陶侃信任,这次陶侃准备把他当包袱甩给王烈。

    但陶侃又怕他真死心塌地为王烈办事,心下却已经有了计较,准备想办法钳制住他。

    否则白白将王真这样一员猛将送给王烈,陶侃心里也多少有些不舒服。

    那边堂下众将一听陶侃要叫王真来,十有七八都露出不屑的脸色,可见王真在陶侃麾下人缘之差。

    很快,一个身高九尺,身材略显瘦削,但浑身都鼓着肌肉的男子走了进来。

    这男子相貌并不英俊,甚至颇有几分凶恶,尤其是那张棕红的脸上一双剑眉倒竖,眼睛圆睁,虬髯似钢针一般,整个人就好似神话里的夜叉一般,但就这番相貌,就十分之不讨喜。

    这也是陶侃不太喜欢王真的原因之一,相貌上就和大晋的审美标准差距太远。

    按理说,实陶侃本身就是一副山野土著的相貌,因为陶侃父亲只是小吏,所以也没什么可能取到大户女子,母亲是个土著,生出陶侃后,也是皮肤黝黑,额头高耸,典型土著相貌。

    为了这副相貌,在官场上陶侃没少受同僚讥笑,甚至被四处打压,得不到重用。

    但所谓自傲和自卑是孪生兄弟,这样的环境,一方面让陶侃变得极其敏感自傲,但同时也对自己的相貌颇有几分自卑,所以陶侃选择手下,素重相貌,对刘佑那样相貌堂堂的人会不自觉的高看一眼。

    也许,在陶侃的潜意识里,能被一群相貌堂堂的人恭谨,会让他更有满足之心。

    当年同僚因为相貌辱他,如今他就要管辖一些相貌堂堂之辈,这种想法就非外人可以明白了。

    此刻,一见王真大步走来,陶侃脸上笑意不变,内心伸出却涌起一股厌烦,也不说话。

    王真一见陶侃,却不敢失礼,拱手道:“明公召见末将,有何吩咐。”

    说完,就要躬身行礼。

    王真虽爱顶撞陶侃,但在这些小节上却有十分注意。

    陶侃却立刻上前一步扶住王真道:“将军甲胄在身,不必多礼。”

    王真犹豫了下,认真道:“末将只是行礼,并不曾跪拜,主公误会了……”

    此话一出,一旁的众将顿时面色一变,都暗道王真愚笨,如此不会说话,这样岂不是在抚陶侃的面子。

    一旁的刘佑更是断喝道:“你个无礼的莽夫,主公好意扶你,你却还如此说话,莫非觉得主公是小题大做么”

    陶侃听了,也是心下一冷,但却一摆手笑道:“诶,刘将军勿急,此等小事不必计较,王将军这也是真性情。”

    王真却是面色不变,冷眼看了面目冰冷的诸将,依旧拱手站在那里,有若石雕一般。

    陶侃点点头,然后一挥手,示意王真坐下。

    王真整理下甲胄,这才一屁股坐在了胡床上,双手扶住膝盖,挺胸昂头,似乎丝毫不受开始那件事情的影响。

    陶侃见他坐定,笑眯眯道:“王将军最近在忙什么?”

    王真一听,腰板拔得更直,再次向陶侃一拱手道:“明君,末将正在练兵,最近末将得到了几条来自幽州狂澜军的练军之法,觉得其中有些东西甚为精妙,故而在我麾下人马之中操练,我刚刚也正是在练军场上,不知道明君召末将前来何事?”

    那边刘佑却冷笑一声道:“得自狂澜军的练兵之法?那王烈擅改祖宗之法,拔擢一些贱籍之奴为将,已经是坏了规矩,难道王将军也要学他?再说将军手下不过是群辎重杂兵,就算练好了,难道还能替主公攻城掠地不成,哈哈。”

    刘佑此话一出,众将都跟着哄笑起来,王真的脸色却越来越黑,若论身份,他也是流民贱籍,刘佑这等于是指着鼻子骂他一样了。

    陶侃一听,却连忙打岔道:“王将军真是以公务为重,侃钦佩。但王将军自从我而来,也是功劳甚多,但奈何我这里兵微将寡,难成气候,一直耽误了将军啊。”

    王真一听,心下更寒,刘佑这般辱他,陶侃却视而不见,他性子耿直不假,但并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白痴。

    自从跟了陶侃,陶侃为人在面子上作的丝毫不差,甚至可以说是尽善尽美,根本不给别人留下一点口舌。

    他初归附陶侃,陶侃直接升任他为四品的扬武将军,而且当时就拨给了他两军人马。

    那时候陶侃手下一共不过是两万余人,这份赏识也曾让王真心有戚戚然。

    但随着陶侃的势力越来越大,追随者越来越多,手下兵马也越来越多,王真的职位和手下的兵马就如被钉死的钉子一样,一动不动。

    而且管辖的范围也从前锋部队,变成了后军,最后甚至成为了辎重营的头目。

    当然,王真并不在乎这些,就像当年他追随杜弢起义的初衷,也是那么与众不同。

    也和其他很多土豪不一样,王真真的不是为了获取什么更多的权益,而完全是因为自己一族平日多受当地大晋官吏欺压,又觉得那时候的杜弢是个真心为民的好汉,这才随了他,甚至在杜弢声威最隆的那几年,除了将妻儿带在身边,王真反而将其余家眷都留在深山的寨子里,而不像某些人那样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直到后来杜弢思想转变,逐渐开始迷恋权势,不听他们这些老部下的忠言,加上陶侃将他老母请到了荆州,王真无奈下这才投降了陶侃。

    就算这样,他也不曾亲手去攻打曾经和自己并肩作战的兄弟,甚至和陶侃声明,自己只求将来能上阵斩杀胡人,却不想再与汉家同袍为敌。

    但也正因为如此,陶侃才一直对他心有怀疑,认为他是被迫屈从自己,却不肯为自己出力,不但不好掌控,将来更有可能重新反叛,因此也对陶侃愈的提防起来。

    王真也多少感觉到了陶侃的不信任,但陶侃始终在表面上对让彬彬有礼,敬重有加,王真又不是那种为了这等猜忌,就舍弃脸面再次背叛的性格,也就一直这样屈从下来。

    今日,听陶侃说什么“耽误了自己”这样虚伪客套的话来,心里微微一动,更升起几分怀疑。

    但王真虽相貌粗豪,内心却很细密,脸色却什么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拱手道:“明君对真恩情甚重,何来耽误之说?有何吩咐您尽管说,末将能做到的一定去做。”

    陶侃一听,笑眯眯道:“我与王明扬结盟后,答应派出大将助其训练水军,我陶士行也是言而有信之辈,既然答应了他,我当然要尽心去办,而且要做到最好可我手下之将并无一人有将军这般本事,所以想劳烦将军去王明扬哪里为水军将领,敢问将军意下如何?”

    说完,手指下意识的在几案上轻点着,这是陶侃内心正在激烈活动的表现。

    王真听了,心下掀起波澜,他又怎么不明白今日陶侃这样问自己,并不是要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

    分明是借机试探他,他若不答应,陶侃可能表面不会说什么,但日后肯定会对他更有怀疑。

    因此,犹豫片刻后,王真看向陶侃,正色道:“明君之命,真不敢不从,只是敢问明君,真之家小可能随行?”

    陶侃犹豫了下道:“这个,理应是跟随将军去的,但这一路行去,山高水长,恐将军家小体力不支啊……”

    王真面色一黯,瞬间也就明白了陶侃的意思,这是要拿他家小当人质在荆湘,自己若再强求,陶侃就算不当时翻脸,也能随后就将自己家眷请去府内“做客”。

    许是见王真情绪有些低落,陶侃也不想太过逼他,因此又道:“这样,将军出门在外,也需要人照应,你的的妻子可以与将军同行,但将军老母已过六旬、幼子也才稚龄,恐实在难以经受这旅途颠簸,我怕他们半路出些什么问题,将军悔之晚矣,也就留下来,我代将军照看吧;将军但请放心,我定拿他们当自己的亲人一般”

    王真听陶侃这般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拱手道:“末将遵命,却不知明君要我何时出?”

    陶侃道:“越快越好,这样你今夜回去就和家人说明,明日就可出,这是出城的令牌,你麾下将士就不必带走了,不过你可以带上五十名亲卫前去,毕竟将军代表的是我陶侃,也不能坠了威风不是,诸位觉得如何”

    众将闻言,在刘佑的带领下,齐声道:“主公宽厚,替部下着想。”

    王真一见,知道木已成舟,不是自己能反对的,心下却更对那些拍陶侃马屁的同僚不忿,也不去看他们或得意、或讥讽、或嘲笑的面孔,只是对陶侃点点头,再次拱手后,告辞而出。

    看王真离开后,陶侃的笑容才慢慢收起,看向堂下众将。

    众人不知道陶侃是何心思,都不敢说话,那边刘佑忽然道:“主公,王真有反心,你不该就这样放他去”

    陶侃听了,一摆手笑道:“诶,德祖要以忠厚之心待人,王真他也是舍不得家小而已,出门在外,岂有不担心家小的道理,我也一定会悉心帮他照看家眷,你们就不必多言;不过,今日王真心中却对我多少有些怨气,这个我是可以理解的。”

    刘佑却忙道:“主公仁德,自然从好的方面想他,但就算他未必有反心,不臣之心却总是有的,否则怎会想带家小前去王烈哪里?分明是想一去不复返,甚至出卖主公利益,请主公三思,至少要派人监视一二,以免他狗急跳墙。”

    众将也都道:“刘将军所言极是,主公不可掉以轻心。”

    陶侃一听,眉头微皱,沉吟片刻道:“罢了,你们也都是好意,我不能不纳忠言,刘将军你看着去安排吧,但不可打搅了他家小生活。”

    刘佑拱手道:“主公英明”

    陶侃笑了笑,并不继续这个话题,心中暗道:“既然王烈如此催促我帮他训练水军,当时准备在江左大展手脚,他如此动作,建康那边之人应该不会置若罔闻,这样也好,先让他们斗上一斗,也省得那家伙总惦记提防我。今日我之地位看似辉煌,可多少人等着算计我,要么就是想拿我当棋子去用,我偏不能如他们所愿,我一介寒门,未必就不能在他们头上点一把火。”

    陶侃这般气度,在某一刻竟然与王烈如此相似,只是两人所选择的道路有些不同,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两人之间也注定会有一场龙争虎斗。

    ~~~~~~~

    那边陶侃心意已决,处理好王真的事情,陶侃就去布置手下练军的事宜,陶侃这点也和王烈一般,认为兵精胜过数量。

    在军队扩充至十万后,就并没有再急于扩大,而是不断抓紧训练,当然他对王烈练军的方法也多有耳闻,但时代的局限性和思想的不同却很难让他认同王烈那种官兵一体的思想,至少在陶侃的军中,就算陶侃刻意的制造宽厚待下的局面,大多数时候他也更愿意用人唯亲。

    这边,王真带着亲卫离开陶侃府邸,也没有心情再去军营,索性让手下亲卫去通知军营内候着的士兵解散,这边带着十几人回到家中。

    到了自己的府邸,已经是过午十分,吩咐手下去吃饭,自己一人走进内院,却依旧是一脸愁容。

    一进屋,夫人秦氏就迎了上来。

    秦氏一眼就看见王真有些阴郁的脸色,却并没有立刻相问,而是温柔帮他解下披风,帮他除去铠甲,将他让至桌边。

    其实,这些伺候他的活计本来应该由家中的婢女进行,就算是在军营里,也由亲卫伺候即可。

    但王真从来不用这些亲兵或者婢女伺候,因为他和秦氏感情极好,秦氏主动要求每日必须亲自服侍王真,王真对秦氏也更怜惜有加。

    也正因为如此,陶侃才更对王真有提防之心,以为他是心中有鬼,怕自己监管,才不肯用自己派的亲卫,甚至不肯用买来的婢女。

    却哪想到是这种温馨的理由,事实真相若被陶侃得知,恐怕他也不肯相信就是了。

    当年跟随王真一起投靠偷看的兵马,早已经被陶侃打散,王真现在手下的亲卫只有四五十人是跟随他从山里一起出来的土著。

    但为了不让陶侃忌讳自己,王真也很少与这些土著相聚,府宅中也只安排了十几人保护家小而已。

    因此,王真在府内也没有什么顾忌的,除去铠甲后,王真就直接坐在了地板上,秦氏那边已经奉上温好的酒水。

    王真端起酒杯,看着秦氏,眉目中却是一副惆怅模样。

    这时,那边王真刚刚三岁的幼子王麟被婢女从外边带来,小家伙一见父亲就高兴的蹒跚着扑了上来,口中大叫爹爹。

    王真一把抱起王麟,亲了一口,小家伙更加高兴,小手不断在自己父亲身上乱摸。

    王真温柔的抱着自己的儿子,一见他这副乖巧模样,一想到明日就要与他分别,今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再见,脸上就愁意更浓,忍不住出一声喟叹。

    秦氏与他结婚近十年,十分了解自己夫君的脾气,刚刚不说是因为王真的情绪似乎还很紧张,这时见他已经恢复了平静,这才叫婢女将王麟带去后堂,然后喝退所有的下人,又亲自去院落里看了,确定无人在左右。

    然后才返回,温柔的为王真斟满酒杯,又给自己也斟上一杯,温声道:“夫君,不管你在外边遇到了什么事,我都希望你回家后能告诉给我听,我秦虹虽是女流之辈,但也自有习武学文,如今虽在家相夫教子,自信还能帮助夫君解忧;可夫君若什么事都不肯对我讲,还瞒着我,岂不是拿我当外人一般?”

    王真一听,眼中柔情闪过,轻轻揽过秦氏的肩膀,温声道:“阿虹,陶使君要派我去武功侯王烈那边任水军大将,并且只准你和我同去,而麟儿和母亲都要留在长沙,这等于是要把他们当做人质一般,而我现在又不能说不,否则他表面就算不会说什么,日后他也肯定会心有芥蒂,如今眼看要与麟儿和老母分离,我才如此心伤,是夫君无能啊”

    秦氏一听,却是坐直身子道:“那他要求夫君何日启程?我这就去准备下,如果可能我带麟儿和二老先离开,夫君也也莫要贪恋这个位置,我们一起找机会返回回山里,过那平淡日子。”

    王真喟叹一声道:“他要求我尽快启程,而且就是明日,我们又怎么有机会偷走?现在我们家附近肯定已经有人监视,若走出去,我岂不是违抗军令,擅自出逃?”

    秦氏一听,粉脸一寒:“陶士行啊陶士行,人人都当他是谦谦君子,却不知他是狼心狗肺之辈,竟然如此算计对他一片忠心的部下,如此作为岂不是令人心寒”。

第四百零六章,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第四百零六章,愿得一人心,白不相离

    如豆的灯火中,秦虹的俏脸上寒霜一片,起身道:“陶士行就是一个伪善君子,这种人在山中是要被山鬼掏心的下场;夫君,他如此对你,你又何必对他忠心,你手下也有健儿数千,我们反了吧。”

    王真一愣,片刻无奈道:“阿虹,此间有些事很难说,就算陶使君提防我,可毕竟当年是保下了我们一家安稳,而且也如约没有残害那些一起造反的兄弟,也算对我有知遇之恩;再者,我先反朝廷,再弃杜弢,如今若要又叛了陶使君,天下人岂不是当我王真无义乎?”

    秦虹一听却更加恼怒,不屑道:“他对你有何恩?当年就算你不归顺他,就已经是杜弢手下大将,而归了他至今只是个四品将军,而且那些一起投靠他的兄弟,他不杀是为了要用他们打仗,你以为他好心到要替他们养老送终不成;是,做官与做匪不同,可今**处处不被信任,今日都到了要以老母和幼子为质的地步,你不觉得羞愧么;什么义气在先,你光讲究这些,可你真明白这人之大义么?”

    王真一听,气得面皮红,豁然站起,怒道:“我王真虽不是英雄,但处事也是光明磊落,就算当年弃杜弢,也是与他明言,不曾暗算他什么,你又怎么能说我无大义,你怎敢如此辱我”

    说完,举起了蒲扇大的巴掌,对准秦虹。

    秦虹却浑然不惧,反而一挺胸脯迎了上去,凛然道:“王真,你要打我么?好,你打吧,我秦虹抛家舍业,放着好好郡长不做,不顾老父阻拦,舍弃弟弟妹妹,跟你离了大山,为你生子,为你孝敬老母,如今你却要因为一个伪君子而打我,你打吧”

    秦虹的脸色坚毅,但眼中却已经泛起团团水色,那晶莹剔透的泪珠强忍着不落。

    王真一见秦虹这般,反而失了锐气,又看见秦虹眼角蕴着的那一抹水色,却咬着嘴唇不肯落下的倔强模样,心下一阵怜惜。

    王真顿时想起了两人当日种种,在自己还是一文不名的野小子的时候,自己的那老泰山,大晋前任郡长,也是当地的夷王,招自己为婿,并许诺将来那方圆数百里的山寨都交给他管辖。

    后来自己为了所谓的男儿壮志,跟随杜弢出山造反。

    当时老泰山坚决反对,说一旦出山会被别人利用,不如稳守祖宗基业,造福一方百姓。

    但那时候王真的心已经被建功立业,建立一个自己理想世界的壮志填满,哪里能听得下老泰山的劝说,却是毫不犹豫离开,而身为妻子的秦虹也跟随他离开。

    后来,他的老泰山也因为思念女儿一病不起,最后身逝,至今他们两人都没有回那山寨看过,也不知道秦虹的两个年幼的弟妹如今是何模样。

    一想到这些,再看秦虹如此模样,王真顿觉心如刀割,举起的巴掌却猛然煽在自己的脸庞上,一边煽一边道:“王真啊王真,枉你平日自称男儿汉,今日却沦落到想要打自己娘子的地步,你母亲子为你做了这多,你还算是人么阿虹,我王真不是人,我愧对你,愧对你爹,愧对阿乌和阿玲他们,我不想让你们再跟随我担惊受怕!”

    秦虹一见王真这般模样,心下反而却心疼起来,立刻走上前,拉住王真的胳膊,坚定道:“阿真,我喜欢你坚强的模样,遇到什么事情从来都不会怕,就像当**从豹子口中把我救下,那时候我就想,我秦虹的男人一定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什么都难不倒他。今**受制如此,并非是你无能,只是你遇人不淑;阿真,如果你有心,你就留我在这里,然后带阿母和麟儿离开。你今夜带阿母,麟儿和我一起去城内的酒楼,就以给阿母庆生的名义包下一间雅居,席间我假意与你争执,阿母可假意动怒病,你和麟儿带阿母去看病,我独在酒楼,纵有监视的也不会有人怀疑,你则连夜带他们两人出城,回寨子里去找阿乌和阿玲他们。”

    王真一听,大惊:“不可,我岂能陷阿虹你于绝境”

    秦虹俏脸一寒道:“你怎么这个时候还在乎儿女私情,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天大地大,也没有娘亲大,所以阿母和麟儿你都不能留给陶侃这个伪君子,否则将来你还有机会和他们相见么?只要脱逃后,你能照顾好阿母,和麟儿,我就放心了;如果你有心,再帮我照顾好阿乌和阿玲,阿乌是个脱跳的性子,别让他出事才好,至于那郡长,还是你做的好,我这就写下血书,你带给阿乌,他一定会以你为主……等个四五年,你和阿乌带领我们寨子里的好汉,在山中扯起大旗,再与我们报仇也不迟”

    说完,不待王真反应过来,猛的把玉指伸进自己嘴中,一口咬破,然后扯下衣衫写下一封血书。

    王真一见大惊,一把拉住秦虹的胳膊。

    秦虹却倔强的甩开王真,怒道:“你不让我写完,今日我就撞死在这里。”

    王真知道秦虹性子刚烈,说得到做得到,只好看着秦虹写完,然后立刻扯开自己的袍子,给秦虹包扎起来。

    秦虹这次没有挣扎,而是一脸温柔的看着给自己包扎的王真。

    眼前这个在旁人眼中容貌凶恶丑陋的男子,在面对自己时却是世界上最温柔的郎君。

    他可以为自己拦在凶恶的豹子身前,可以为自己一怒拔刀杀掉敢于侮辱自己的同济,甚至可以为自己屈膝下跪,恳求杜弢让他带自己一起离开。

    当年种种,如今历历在目,秦虹伸出手掌,轻轻抚摸在王真的髻之上,柔声道:“愿得一人心,白不相离;君从无两意,我亦无二心,本想白不相离,今日却如此艰难,夫君,爱我。”

    王真看着秦虹坚定的面庞,看着这个和自己生活了十几年,什么事情都为自己考虑的女子,忽然觉得自己和他相比,不如多矣。

    王真紧紧揽着秦虹,虎目中泛起一丝水色,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这种生死离别下王真又怎能不心伤。

    王真俯身一口吻在秦虹冰冷的娇唇上,恨不得能将所有的爱意都倾泻而出,让眼前的她明白自己的心痛。

    王真的心底此刻却燃烧起一股仇恨的火焰,这怒火烧得他浑身欲裂,五指死死抓住秦虹的胳膊:“陶侃啊陶侃,我不知道是谁给你出的这样一个主意,但你今**的我夫妻分离,来日我定十倍还你”

    秦虹被王真抓的有些疼痛,但眉宇间却始终带着一丝欣慰,眼前的这个男子就该是一头择人而食的猛虎,而不该一直被压抑在这里,屈辱的活着。

    ~~~~~~~

    是夜,大晋湘州长沙府,千帆楼。

    千帆楼位于湘江之滨,四周橘树林立,透过茂盛的橘木就能看见滚滚湘江之水,白日里江面上帆影片片,风景独好;而夜间,满口灯火通明,倒映在深蓝的江面上,光影璀璨,更如点点繁星,星河灿烂。

    这千帆楼位置佳,殿内师傅的手艺也不错,楼内更经营有产自幽州的名酒火龙烧,所以平日里生意极好。

    就算如今已经是酉时末,天已经黑透,楼内依旧是人来人往,客流不断。

    但相比大堂的热闹,在楼上的一间雅间内的气氛却多少显得有些沉闷,围坐在一起的众人虽然面目上好像带着笑意,但眉宇间却多少都有几分惆怅。

    这里,正是陶侃手下的扬武将军王真给自己的老母庆生。

    王真的老母今年已经六十有二,虽不是高寿,但因为年轻时操劳的原因,比实际年龄要老很多。

    此刻老人正抱着自己的孙子坐在位,而王真和妻子秦虹则陪在下。

    虽然是给老母贺寿,王真的脸上却不见多少喜色,秦虹也带着几分忧郁看着自己的夫君。

    王真的老母看着这一切,心中暗叹,王真刚刚把一切都告诉了她,她本来竭力反对秦虹留下,但耐不住秦虹以死相逼,只好答应,此刻面上虽装出一脸喜气,心里却是百感交集,甚至连面前的寿面都不肯吃一口。

    到是王真的幼子王麟实在年幼,还不知道将要生什么,瞪着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打量着,他平时在家中只能看见母亲和祖母,还有为数不多的几个家人,今日却一下子看到这么多叔叔、伯伯,而且环境也与家中不同,因此颇有些好奇,不断指着眼前的一切出好奇的询问,自己把自己逗得笑个不停。

    看到儿子这样天真可爱的模样,王真内心的沉重稍稍缓解了几分。

    他抬头看向四周,四周众人的目光也都盯在了他的身上。

    有焦虑、有信任、也有不舍。

    其实,今日王真并没有邀请谁,因为出身的关系,加上性格有些特立独行,所以王真在陶侃麾下并无什么至交好友,平日里老母过寿也没有请过谁,今日亦是如此,王麟眼中的陌生人,其实就是王真手下的十几个亲卫,这些人王真今日也是准备带走的。

    至于更多的亲卫,要么有家眷在这里,要么因为已经被人监视,实在不能相随,也只好留在这里了。

    不过想来以陶侃的伪善,只要这些留守的亲卫不作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他是不会杀害这些人的,毕竟王真这些年颇有功劳,而且为人不贪功不枉法,在民间的名声也极好,最主要的是当年跟随王真一起投靠陶侃的那两万多流民军,如今业已是陶侃军中的主力。

    陶侃若真敢赶尽杀绝,那两万人岂能不心寒?

    想到这些,王真的心里才稍微好受一点,一边举起酒杯感谢众人,一边仔细观察着四周的环境,为一会的脱逃做准备。

    因为是给母亲过寿,所以王真也没有穿戴盔甲,而是一身常服,只是他相貌实在太过粗豪,整个人怎么看都是野兽一般,所以穿上这种文士感觉的衣衫颇有些不伦不类的感觉。

    到是秦虹,虽然是本地夷民出身,肌肤虽不如中原女子白皙水嫩,但那栗色的皮肤,配上轮廓鲜明却不失柔和的脸庞却别有一种泼辣的风情。尤其是一身长曲紧紧贴在窈窕的身躯之上,头插一根碧玉的步摇,更显得婀娜多姿、貌美如花。

    尽管因为有心事,心底有些不快,但一家人难得这样相聚,而且很可能是最后一次相聚在一起,王真还是强颜欢笑,频频举杯,并且不断呼喝着伙计快点上酒上菜。

    他知道,此刻在千帆楼内外一定有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他,观察着他的一切,只待他哪里露出不对,就会有人来搅乱这一席酒宴。

    与其自己狼狈失色,不如让他们看看自己的欢颜。

    不一会,酒菜上齐,王真也不是那种居高临下的性格,叫十几个亲卫在旁边开了两面酒席一起坐下,众人就开始推杯换盏,吃起酒来。

    能在座的,最少也都是跟随了王真四五年的亲信,简直就如一家人一般,众人多少也知道王真即将被陶侃派往王烈哪里,却不能懈怠家眷的事情。

    主忧仆亦怒,众人也都是心中不快,但却知道此刻不能给自己主人惹麻烦,却把怒意都当做烈酒吃下肚去。

    上来的白酒就如喝水一般被这些汉子吃下,到是菜肴没有人动上多少。

    吃了一会酒,又有几个实现邀请来的歌姬捧着瑶琴和琵琶走上楼来,这些人也都是王真请来的,就是为了给外边监视自己的探子看,一时间丝竹之声悦耳,映着窗外的江水繁星,却也显得歌舞升平。

    王真搂着秦虹,看着自己的亲卫也一人搂着一个歌ji,心下却更生出几分痛苦,举着酒杯不断与手下碰撞,但酒水下肚,却更觉惆怅,恨不得能立刻提刀杀出,将那门外的密探斩杀。

    秦虹却不断的宽慰王真,但她越如此,王真就越不舍,心下如刀割一般。

    正这时,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接着就听得屋外伙计道:“几位,这屋子里已经有客人了……”

    可是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接着,门被刷的拉开,一个年轻男子带着十几个人闯了进来,一旁却是一个满脸尴尬无奈的伙计。

    王真的亲卫一见,起身喝道:“什么人,如此无礼”

    王真正端起一杯酒,醉眼惺忪间一见来者,顿时怒意升起,手掌捏得酒杯都有些慢慢变形。

    但他却挥挥手示意手下亲卫坐下,自己却要起身。

    身旁的秦虹感觉到了自己夫君情绪的变化,立刻使劲一拉让的袖袍,轻声道:“今日要忍”

    王真点点头,这才缓缓起身,对来人道:“刘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道您是为何事而来。”

    来者正是刘佑。

    ~~~~~~~

    在王真一家吃酒的时候,几个面目阴鸷的男子始终在千帆楼外监视着,这些人都做寻常打扮,或是街边贩夫走卒,或是路旁醉酒的文士。

    而千帆楼旁的一个小店内,透过已经打烊的门板,几个男子正注视着外边的一切。

    片刻,一个白白胖胖,像是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道:“这些人定是陶侃手下的密探,而刚刚来的那人却是主公的仇人刘佑,此子现在是陶侃手下大将,颇得陶侃信任,他既然出现在此,一定是冲楼内的王真而来,我们不能轻易招惹,否则容易引起他们的警觉。”

    另一个皮肤与黑的少年却道:“来了也有两三日了,费大人你却总说时机不到,难道我还要装地老鼠?我听说刘佑与王真不和,他们今日一闹,我们不正好趁机下手将刘佑刺杀,也算为主公解决了一个心腹之患。”

    那胖子正是狂澜军狂澜禁卫暗组的负责人费辰,无奈对那少年道:“阿乌,我们这次来是秘密而来,一路行来也不曾惊动地方,若被陶侃知道我们刺杀了他们大将,他会怎么想,这些人岂不是又该在江左说主公行不义之事,来中伤主公?阿乌你这次来长沙府,情绪就不稳定,尤其一提起王真就好像心有不满,难道他与你有旧怨?”

    阿乌一听,忙道:“哪有的事情,我先去千帆楼打探下消息。”

    说完,身子直接隐入黑暗。

    费辰看着阿乌离开,又看向令狐艾。

    令狐艾一摆手道:“你莫看我,阿乌这孩子虽坦诚,但并不是什么都要和我说,而且就算他和王真是旧相识,他也不会坑害我们,你也休要把坏心思打在我这学生身上。”

    费辰无奈苦笑道:“我哪敢去坏你弟子的性命,再说阿乌这少年我也很喜欢,是个好苗子,不过今日长沙府内忽然出现这么多密探,而且王真一在我们的千帆楼设宴,这边就跟来许多眼线,难道是陶侃要对王真下手不成?”

    令狐艾闻言,也是眉头微皱:“王真曾经是杜弢最信任的人,寻找杜弢家眷下落的事情必须从他身上入手,所以就算陶侃真要对他下手,我们也要抢在他们的前边,否则再想找他问话,而又不惊动陶侃可就难了。”

    费辰点点头,一指黑暗中道:“刘佑即来,怕是来找王真的麻烦,我们也该早作准备才好。”。

第四百零七章,小人得志猖狂时

    第四百零七章,小人得志猖狂时

    费辰却忽然笑道:“主公要的可不仅仅是杜弢家眷的下落,他对王真也很有兴趣,陶士行不识英雄,自己寒门出身,却要嫌弃王真出身不好,但主公可是十分看重他的。”

    令狐艾无奈道:“王真到是有些真才实学,不过眼下看陶士行对他很是提防,更严密监视,我们要接近让,也要先想办法把那些老鼠臭虫解决掉,还有刚刚进去的刘佑,阿乌说要刺杀他虽然不可,但他若真是为害王真而来,那我们还真不能袖手旁观。”

    费辰点点头,目光看向远处,那一片看似平静的街路后,一群铠甲鲜明的武士正立在黑暗中,如果这时候有人敢出现在千帆楼前,并作出什么有危险性的动作,这些武士肯定会一拥而上。

    费辰虽然没有看到这黑暗中的一切,可天生就对危险有敏感的他,还是断定刘佑绝不会只带身边那十几人出现,暗中一定有埋伏。

    令狐艾此刻问道:“刘佑已经进入,我们还不出手么?”

    费辰摇头道:“不急,还是等阿乌回来再说。”

    ~~~~~~~

    此刻,千帆楼二层的雅居内,王真正和刘佑对立而视。

    王真一见刘佑,就心头怒火升腾,却被夫人秦虹劝住。

    却是强忍怒意,起身道:“刘将军不请自来,有何见教。”

    王真一直看不惯刘佑这等行事不择手段,道德极其卑鄙的家伙。

    尤其是刘佑自投靠陶侃后,欺上瞒下,对他这样寒门贱籍的将领十分轻视。

    而刘佑自从了解到陶侃不喜王真后,更是时常对王真讥笑嘲讽,完全将他当做手写爱人一般呼喝指挥。

    而且,更是时常进言,打击王真。

    其实刘佑的目的很简单,打击王真一方面可以投陶侃所好,因为陶侃伪善不肯自己出手;另一方面,刘佑也看出王真有真才实学,所以王真若被陶侃启用,那么自己的权利就会被分走。

    所以,刘佑才如此对待王真。

    王真自然能看出刘佑的态度,他也是个倔强脾气,却从不服软,因此平时和刘佑也是多有冲突,但多以吃亏被罚告终。

    此刻见刘佑突然闯进自己的私宴,心下的恼怒自然是非常之大。

    刘佑却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模样,冷笑道:“王将军为老母庆寿,我身为你的同僚,自然要来庆贺嘛,来人把我的礼物呈上来。”

    说完,一挥手。

    身后两个亲卫答应一声,抬着一个用红布蒙着的物品走进屋子。

    王真一愣,但如果刘佑真是来贺寿的,他还真不能将人家赶出去。

    真犹豫间,那边刘佑的两个手下已经把礼物抬到了房间中央,接着那两人将红布一掀,却是一个木头箱子。

    刘佑一指箱子,笑道:“王将军可知道我给你带来了什么礼物?”

    王真摇摇头道:“下官不知,请刘参军告知。”

    刘佑却脸色一寒,喝道:“打开箱子!”

    箱子一开,站在附近的那个千帆楼的伙计吓的倒退一步,惊叫起来:“杀,杀人了……”

    刘佑一脚踹倒那伙计,喝道:“你个混蛋乱喊什么,把他给我捆起来扔一边去。”

    王真此刻却上前一步,一看那箱子里,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形正蜷缩在箱子里,仔细一看,心下一惊。

    因为那人赫然是他手下的一个亲卫,午后时被他派去军营联系自己旧日部下,好在晚间配合他出城脱逃。

    他刚刚一直等的也正是自己这个手下,但没想到却落在了刘佑手里。

    王真面色变得十分难看,手掌中的酒杯此刻已经被他完全捏得变形。

    刘佑却冷声道:“王将军认得此人么”

    王真只觉得口中干涩,热血上涌,艰难的点点头:“认得,他是我手下亲卫,敢问刘参军,为什么我的手下会在你这里,而且你凭什么将他打成这个样子?”

    刘佑闻言,却是不屑道:“王将军装什么糊涂?难道他去做什么你不知道么?”

    王真心下冰冷一片,但他也是历经风雨的人,死人堆里都滚过几遍,这种事情没有确实证据他不可能自己先招认。

    这并不是王真不讲义气,而是今日的他不单单是自己,他若认了,那以他对刘佑的了解,自己的家眷,包括这些兄弟全都不会有好下场。

    王真却怒道:“刘佑,你赶快把我的弟兄放了”

    王真身后的亲卫也都摸向腰间,虽然是吃酒,虽然是便装,但这些人哪一个身上没有武器。

    刘佑一见,喝道:“王真,你想造反么?”

    刘佑的声音极大,顿时把王真老母怀中的王麟吓的哭了起来,王麟边哭边叫:“你是坏蛋,爹爹,快把坏蛋打跑。”

    王真听得爱子哭泣,心下更是焦急。刘佑这个帽子扣下来,自己若应对不好,可就真害了众人。

    正犹豫间,刘佑却狞笑道:“王真,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最清楚,我是看在同僚一场的面子上,才给你一个自己交待的机会,你若肯说,我保证不伤害你的家人,而主公也肯给你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可以继续去王烈那里,只要你肯把你的家人全部留在长沙”

    王真一听,只觉得体内血脉喷张,紧咬牙关怒道:“刘佑,你欺人太甚。”

    刘佑却是哈哈大笑,眼神中充满了戏谑,就和看一只老鼠一样,却丝毫不怕王真动手的模样。

    王真气得就要抽出腰畔环刀,那边秦虹却忽然起身,一把拉住王敦手臂,却是巧笑倩兮的对刘佑道:“刘将军说是来贺寿,如今却对我夫君如此,难道口是心非,实则是来找我夫君比试武功么?”

    刘佑看了秦虹一眼,心中也是颇有惊艳的感觉,一边在心里暗骂王真如此丑陋却娶个如花似玉的妻子,一边笑道:“夫人,只要你夫君肯说实话,今日我就是来祝寿的;否则,我今日就要秉公办事了。”

    王真闻言,上前一步,正准备拼个鱼死网破,却看见那个开始吓得尖叫的伙计倒在地上,正对自己挤眉弄眼。

    那伙计是背对着刘佑,又躺在昏暗的角落里,因此只有王真看到了他脸上的表情。

    王真一愣,却看那伙计似乎在无声间说着两个字,仔细看去却是——别怕。

    王真犹豫了一下,忽然想起刘佑平日的为人来。

    刘佑无论是在幽州,还是在扬州,为人都是十分嚣张的那种,尤其是对自己的对手,根本不会容情,而且在经历过王烈的那件事后,刘佑对对手往往是一击必杀,绝对不留后患。

    如果刘佑真的摸清了自己手下的动向,那么应该是一上来就重兵围住这酒楼,然后一声令下拿人,绝对不会留给自己动手威胁到他的机会。

    而今日,他却和王真说了这么多,甚至故意激起王真愤怒,似乎很想要王真动手反抗一般。

    王真想明白这些,再被那伙计一暗示,顿时心下有了计较。

    在刘佑期待的目光里,王真却忽然后退一步,拍了拍袖袍,然后朗声道:“刘参军,我今日派我这位弟兄去营内找我一些部下,准备今夜为我老母庆生,他这一去就是半日,如今你却将他打成这般模样带来,你究竟是什么意思?莫非真觉得我王真好欺负么?来,你我一起去陶使君那里,今日我要跟你辩个明白”

    说完,一把抓住刘佑袖袍,就要向外走。

    刘佑一看,却有些意外,脸上掩饰不住的失望,想要甩开王真,但王真的力气明显比他大了不少,刘佑脸色涨得通红,想要让手下抓王真,但王真一没拔刀,二没做出什么危险举动,他难道还能以自己力气不如王真的名义来动手么?

    他只好语气放缓道:“王将军,这其中恐有误会,放手”

    刘佑带来的那些手下也大呼小号起来,却并不敢上前。

    王真见他这样,却是冷笑一声,喝道:“刘参军,应该是你先放了我的弟兄,再解释清楚今日的事情吧”

    刘佑气得面色枣红,只好耐心道:“我今日带兵巡营,见你手下亲卫在营内鬼鬼祟祟,我一叫他,他想要逃跑,我只好命人射箭,这才擒下他,这全是误会啊。”

    王真一听,心下一阵疼痛,自己这个亲卫一定是拍暴露自己,被抓后经过严刑拷打,却什么都没有说,才被刘佑带到这里来诈他。

    而且,刘佑一定是没有经过陶侃同意,看来这刘佑还是因为和王烈有旧怨,所以根本不想让自己去王烈哪里,生怕自己被王烈重用,最后危害他的利益。

    这等小人心思和举动,真是可恶至极。

    想明白这些,王真却更加愤怒道:“难道刘参军就是以自己的怀疑和好恶来判断是非么?”

    刘佑俊脸一红,自我解嘲道:“我已经把话说明白,难道王将军还想杀我报仇么?”

    说完却是的猛的一挣,这次终于挣开。

    王真也不追赶,看着刘佑,认真道:“刘参军,我与你并无旧怨,你有什么不满可找陶使君去说,但请你不要背后算计我,否则我王真拼个鱼死网破,也不容你”

    刘佑面皮连变数色,最后冷笑一声:“王将军言重了,放人,我们走”

    说完,他手下将那个血肉模糊的王真亲卫从箱子里抬出,然后刘佑气哼哼的带人离开。

    王真见他一走,连忙走上前去看自己那亲卫,那亲卫此刻已经是气若游丝,半天才缓过来,悠悠道:“将军,我没有出卖你,但那些兄弟都没有联系上,今日四门当值的恐怕也都是他们的人。”

    王真眼含怒火,忙叫人抬着这部下去医馆求医。

    他愣了片刻,坐在地板上,问秦虹道:“刘佑肯定已经起了疑心,夫人我不能留你在这里,那混蛋一定会欺辱你的。”

    秦虹一听,怒道:“这时候你还担心这个做什么,我到时直接去陶侃府上,我就不信陶侃能冒天下大不违,将自己部下的妻子送给别人**”

    王真一听,却是猛的起身,又不敢大吼,只能轻声怒道:“陶侃,刘佑,我与你们不共戴天”

    秦虹又劝他:“夫君,现在还不能出去,刘佑肯定派人在四周严密监视,我们再等一会,你千万莫要犹豫,一定要要按我们说好的去行事。”

    王真面现痛苦之色,他怎么能不知道,如果自己选择依计划行事,带走自己的老母和儿子,那么被留在这里的秦虹,就算陶侃能因为为了博取一个好名声而不虐待她,但她的未来依旧是充满了危险。

    因为这世界上还有一种伤害叫借刀杀人。

    而且陶侃更善于先占据大义名分,却将别人置于被世俗审判的位置,而一旦这样,秦虹一个女子的下场将会极其悲惨。

    王真的手一直死死攥在一起,脸色也有些扭曲。

    忽然,王真想起了什么,再扭头看去,刚刚那个对他使眼色的伙计已经不在了。

    王真立刻起身,大步走到屋外,喝道:“伺候我们的人呢?”

    那边几个伙计走来,问王真有何吩咐,王真仔细打量,却现并没有刚才的那个伙计。

    这一刻,王真甚至怀疑刚刚自己是不是看错了,一个伙计怎么可能知道刘佑的布置,还冒险来通知自己。

    秦虹见王真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还以为他在为下边的事情担心,又是好言安慰。

    王真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心下却有了决断,今日就算牺牲自己,也一定要保得妻儿和老母的平安。

    “阿虹,你一定要把麟儿培养成才,将来好为我报仇”王真摸着怀内还带着体温的秦虹所写的那封血书,却是心意已决。

    ~~~~~~~

    千帆楼内明争暗斗,楼外的密室内,令狐艾和费辰死死盯着黑暗中的街道。

    片刻,费辰却道:“刘佑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令狐艾也是一愣:“难道他不是来找王真麻烦的,不对,里边一定出了什么事情。”

    但此刻,两人都知道,这四周有无数双眼睛都盯着千帆楼的大门,若在这个时候派人去,只怕会立刻暴露目标。

    令狐艾沉吟片刻道:“只能先等阿乌回来再说,既然刘佑出来了,而楼内又不曾有刀兵之声,想来应该没有什么大事。”

    费辰点点头:“阿乌去了这么久,应该回来了?”

    正说话间,屋顶上传来一阵悉数的声音,接着一个身影如灵活的猿猴一般从房梁上翻身而下,却正是少年土著阿乌。

    一见阿乌出现,费辰下意识的长舒一口气,抚掌笑道:“梁上君子乎。”

    令狐艾一瞪眼:“胡说,我的学生岂是这样的人。”

    然后却递过自己的丝帕,温和道:“阿乌,先擦擦汗。”

    阿乌接过丝帕随便的在脸上一抹,刚想给令狐艾,却又不好意思道:“给老师弄脏了。”

    令狐艾满脸慈祥的看着阿乌道:“无妨,可曾探听到什么消息,刘佑进去又是为何事?”

    阿乌脸色却微微一变:“刘佑刚刚入楼是为了找王真麻烦,不过已经被王真看破他的阴谋,刘佑无奈退走……可是,阿乌现在很难过……”

    令狐艾忙问:“怎么了,有什么你可以对我说,我帮你解决?”

    阿乌忽然拜倒道:“老师,我一直没有和你说实话。”

    令狐艾闻言神色不变,那边费辰眼中却精光一闪,下意识的走到了门边。

    令狐艾扶起阿乌:“慢慢说,我不怪你。”

    阿乌看着令狐艾,感激道:“师傅对我很好,阿乌今日就说实话,那在千帆楼中设宴的王真,是……是阿乌的姐夫,我阿姐阿虹就嫁给了他为妻,所以阿乌想要救我的姐姐,请老师一定要帮我……”

    令狐艾和费辰齐齐一愣,片刻令狐艾忙道:“到底是怎么一会事情,你还有个姐姐?”

    阿乌语气有些愤懑道:“本来我都不想认阿虹了,她虽然是我姐姐,可已经离开我们很多年。当年王真是一个快要饿死的人,带着他的母亲逃到我们山寨附近,恰好救下了我阿姐,阿姐喜欢上了他,我阿翁爹爹就把阿姐阿虹许给了他,那时候我才八岁,后来王真一心想要跟那个反贼杜弢出山,我阿爹劝他他不听,阿姐却跟他一起出山走了,阿爹为了这件事气得生病,大病一场去了天上。所以,我一直很恨他们,父亲让我寻阿姐,我也没听。

    我也一直没有和师父,和大家提起这件事。而这次来,我本也不想见他们,但这次见到刘佑逼迫王真,我才知道我姐姐的处境有多艰难,而且我刚刚才知道陶侃已经准备拍王真去主公那里为水军降临,但却要扣留他一家为人质,我这次看见阿姐,已经不那么恨她了,所以我很想帮她,我不能让姐姐留在这里被人欺辱……”

    阿乌说的虽然有些颠三倒四,但令狐艾和给陈都听明白了前后经过,令狐艾点点头:“阿乌,你能对我说实话我很高兴。本来没有这个缘由,我们也要尽量争取王真的,既然还有这层关系,那我们更要帮他;只是王真若去主公那里,陶侃肯定要在他身边布下监视之人,想要脱身却是不易,甚至可能会有生命危险,阿乌你真想帮你姐姐么?”

    阿乌点点头道:“不管怎样,她都是我阿姐,而且还有我那个小侄儿,我不能不听阿爹的遗嘱,求师父教我。”

    令狐艾扶起阿乌,看着眼前少年赤诚的模样,心中暗叹,然后道:“此事必须尽快,这王真既然选择今日给老母庆寿,定有是所准备,所以阿乌你一会可再混进楼去,千帆楼内自然有人配合你,你只需要将王真引出并告知他一切,其余的事情我们来做,老师一定保得你家姐平安。”。

第四百零八章,同生死,更无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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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帆楼内,王真看着不远处墙角的“漏刻”,那紫铜的壶底处一滴滴的清水正不断落下,在下边的托盘内荡起片片涟漪,时间正在这轻轻的波动中点点滴滴的流逝着,而此刻窗外已经陷入黑暗,再有半个时辰就要二更天了。【】

    虽然那个刚刚提醒了他的“伙计”再没有出现,可是王真这边的计划却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搜索最新更新尽在.Z

    刘佑这一次他已经是彻底得罪了,而按照陶侃的命令,他明天必须离开长沙府赶赴王烈所在的京口。

    所以,只要他的家誊留在长沙,那等待他们的必然是来自刘佑无尽的报复和羞辱。

    而且,王真甚至能想象到,一会如果自己的家誊不离开,那么回到府邸后,以刘佑的为人,肯定会以王敦之令的名义,将他府邸内的出口全部堵死,然后明日一早就送他上路。

    想到这些,王真就恨不得能插翅离开这座城市。

    但他知道,他不能,他若离开了,那他的妻子秦虹就要代替他们留在这里。

    这是他作为一个男人而绝对不能允许的。

    一个男人如果连自己的女人都不能保护,那还算什么男人?

    这一点上,王真到是和穿越而来的王烈有几分相像。

    这时代的女子虽然还没开始讲究什么三从四德,可是地位其实并不高,所以就算是王真舍弃了秦虹,只带自己老母和幼子离开,别人也只会说他孝顺。

    反之,如果他留下老母和幼子在这里,却带上妻子先走,就会引起别人的口诛笔伐了。

    但王真出身草莽,和秦虹又是患难夫妻,可以说是对秦虹极其敬重。

    因此他从一开始,就犹豫不决要不要接受秦虹的自我牺牲。

    而在经理了刚才的事情后,他更是下定决心自己要代替秦虹牺牲,保证他们的安全。

    但刘佑才刚刚来过,又是负气而走,若说他这样的小人会不报复自己那是绝对不可能。

    如果刘佑今日不来,他还想尝试一下自己带全家出逃,但刘佑来过,那就说明自己已经完全在他的监控下。

    王真甚至可以想道,自己只要一走出这千帆楼,不出一刻消息就会传到刘佑耳中。

    而扶老携幼的他,又能跑出多远?

    想到这些,王真看了一眼身边的亲卫,这些汉子也都看着他,准备听他的命令。

    按照计划,一会他就要假意和秦虹生冲突,然后老母亲就会被气得病晕倒,然后他就带母亲和麟儿一起想办法出城,秦虹独留在这里掩入耳目,但现在王真已经悄悄吩咐了几个亲卫,一会就将秦虹一起带走,秦虹若不走捆绑上她堵上嘴巴也要抬走。

    而他,则会留在这里,以安那些外边监控的密探的心。

    王真看着身边秦虹那温婉的面庞,心下却如刀割一般,生死分离就在眼前,就算是他也不能免俗。

    正这时,一个伙计走进屋来,送上一盘清蒸的鸭舌,一个亲卫一看道:“伙计,我们不曾点这个,你上锗了吧。”

    那伙计点点头,忙道:“是小的忙忘了,我这就拿下去,说完再次端起盘子,但在与王真擦身而过的时候,手指却在王真胳膊上轻点了数下。“王真此刻心事重重,对外界的反应却更加敏锐,立刻抬头看去,却是一愣,只见那伙计,看着皮肤有些黝黑,典型的湘州土著相貌,扔在人堆里都不会多看两眼。

    可是,他却偏偏看起来十分面熟,总好像是在哪里见过此人,却猛然想起,这伙计正是刚刚在刘佑来时,提醒他的那个人,但相貌似乎又与刚才又有了一丝差别。

    王真心下狐疑,想要开口询问,那伙计却暗自摇头,王真犹豫了下又坐了回去。【】

    王真却不知道眼前这人,正是自己的妻子的弟弟阿乌。

    其实并不是王真眼拙,或者说他忘记了阿乌的相貌。

    就算是秦虹,阿乌假扮的伙计在她身边走过几圈,她也没有认出眼前这个伙计,就是她近十年未见的弟弟秦乌。

    十年前,王真和秦虹离开山中寨子的时候,阿乌才八岁,而如今阿乌已经十七,相貌上有了很大改变,而且此刻还刻意化妆改变了一些体貌特征,莫说他们认不出,怕是阿乌的老子再世,也不敢相认。

    阿乌却走了出去,但在临出门前示意王真跟来。

    王真但见他这样,犹豫了下,借故说要去方便,然后跟了上去。

    此刻王真已经没有什么退路,而且眼前这个伙计刚刚还等于救了他们全家,既然他叫自己,当是有所打算,王真全凭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刚出门口,就见旁边一个斗室内,那伙计正对他招手。

    王真一身武艺,此刻觉得再无所失,却是直接走了进去,也不管有没有诈。

    屋内,那伙计一见王真毫不犹豫的跟了进来,眼中闪过一丝矛盾之色。

    十几年前,在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这个样子有些凶恶的男人也正是用这种无所畏惧的姿态,闯进了他们的生活,似乎全然不畏惧外人对他们这些夷民的污蔑,什么生吃人肉,滥杀无辜。

    这个汉人男子很豪爽的和寨子内的叔伯们吃酒猜拳,比武较量,最后赢得了整个寨子上下的认同。

    那时候,他甚至还把眼前这个男人当做自己的偶像。

    为人豪爽义气,一身武功,能擒虎豹,这个男子简直就是传说中山神座下的勇士。

    可是,后来正是这个偶像,带走了他最心爱的姐姐,又让自己的爹爹气得一病不起。

    一想到这些,阿乌就觉得心中有一股愤懑泄不出,他恨王真所做的这一切,可是他在某一刻又似乎可以理解王真当日的选择。

    就像他遇到令狐艾后,尤其是被王任打败后,毫不犹豫的选择跟随令狐艾出山一样,那一刻他心底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走出大山,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你做的不会比带走你姐姐的那个男人差。”

    其实,在少年的内心里,追逐这个男人的脚步,越这个男人,其实远远大过他对这个男人的仇恨,只是阿乌自己都不曾察觉到罢了。

    王真此刻却依1日没有认出阿乌,见眼前的伙计一脸奇怪的表情,似乎在思考,又似乎有些不满,脸色一直变来变去,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找我何事?”

    阿乌闻言,这才醒悟过来,用手在脸上抹了几把,然后直接看着王真道:“你认不出我了么?我的好姐夫!”

    王真仔细一看,差点叫了出来:“阿乌……你是阿乌,你这些年跑哪里去了?我曾派人去寨内寻你,却说你已经带阿玲搬去了别的寨子,其后忙于军务就耽搁下来……你一定是恨我,所以躲着我,是不是?你可知道我……你姐姐她有多担心你!”

    阿乌却冷声道:“不用说这些,当年若不是你带我阿姐离开,我阿爹也不会气病身死,我阿姐若真惦记我,为何还要抛下我跟阿玲,和你走?”

    王真一听,顿时面如死灰:“什么,阿爹是被我气死的,我一直不知道……这事情不怨你姐姐,都怨我,我对不住你们!”

    说完,虎目中涌出一窜泪珠。

    阿乌却摇摇头:“王将军,你先不用说这些,若不是看在我阿姐份上,看在我那可怜小侄儿的份上,我今日是不会来这里找你的。”

    王真听了,这才醒悟过来,忙道:“阿乌,你来的正好,你带着你姐姐和你侄儿走,顺便照顾好我老娘,陶侃要害我,我留在这里为质,你带他们回山中,拜托了!”

    说完,竟然要跪倒在地。

    阿乌一看,忙搀住他,他却没想到王真竟然要牺牲自己,换取家人平安,心下对他的印象一下子就好了很多。

    至少,眼前的男子似乎和十几年前并没有太大区别,依1日是意气为先,不怕牺牲自己。

    但阿乌心下的那股子愤懑却不是一时半刻可以宣泄的,他犹豫了下,问王真道:“你真想救我姐姐和我侄儿么?就算牺牲你自己你也愿意么?”

    王真点点头:”阿虹跟我近十年,吃了多少苦都不曾有一句抱怨,而且在这件事情上,是我没有听你阿爹的忠言,才落得这个下场,所有的错误也都该是我来承担。今日,我若再不能保全你阿姐的平安,我王真还算是男人么?所以我宁愿自己被陶侃为难,也不能留他们在这里为人质,但他们毕竟是女人和老幼,阿乌你长大了,求你一定带他们返回山寨,不要让我儿子出来给我报仇,能让他们一世平安就好!”

    阿乌看着王真,眼前的男子满脸真诚之色。

    阿乌点点头:“这才是男儿所为,既然如此,请王将军把你的计划告诉给我一下,我也好帮你。”

    王真看了一眼阿乌,印象中的这个妻弟是有些顽劣的孩子,没想到现在做事这般有条理,而且还忽然来到这里,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王真毕竟不是谢艾,只凭这么点信息也分析不出结果,但他这一刻,却相信阿乌是会完成他的嘱托的。

    这也是那些山中土著,相比山外之人最大的不同,坚守自己的承诺,并可以用生命去完成。

    更何况秦虹是他的姐姐,他怎么也会尽心尽力的。

    王真简单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只是自己将取代秦虹留在酒楼,。而秦虹和他的儿子王麟将和老母一起去就医,然后阿乌将带着他们回到老家。

    至于阿乌怎么来到这里,王真再没有去问,既然阿乌能出现在这里,那就说明他有他的本事,而这样也就让这个计划多了一份成功的可能。

    阿乌点点头,表示计划可行,为了安王真的心,主动告诉了他自己现在的身份,然后让王真回去,他则去准备一下,以他再次出现为号。

    王真这才明白,原来阿乌已经跟随了王烈,而今日“恰巧”王烈手下的狂澜禁卫在这里,所以才能救他们全家。

    王真无奈苦笑,这世界还真是造化农人,那边陶侃准备打他去王烈哪里,却怕他真心为王烈所用,所以才想扣押他的家誉为人质。

    这边王烈却早已经派人马来长沙,虽然不是为自己而来,却恰好帮自己救助家眷,这不是天意又是什么。

    王真回到座位,这时他沉重的心情却忽然轻松了许多,他这一辈子活的大起大落,苦头吃过,福也享过,人更是杀了无数。

    多少人临死前咒骂他,侮辱他,但从不心惊也不会做恶梦,因为他所做的一切都凭本心,而他更不曾去用自己的武功来欺压过什么良善。

    今日,只要能保得自己妻儿老母平安,他虽死无憾。

    那边秦虹见王真出去又回来后,脸色就好看了一些,心下也有些奇怪,但不管怎样,这个女子都已经打定了牺牲自己的念头,所以更是珍惜这个夫君、儿子在一起的时间。

    但又拍被外人看破,明明想要抱一下自己的幼子,却又怕自己一旦抱住就会流露出不舍的情绪,只好强自压抑着自己的情感。

    两个人,都打着牺牲自己,成全对方的念头,却是强颜欢笑,互相偎依在一起,只盼这一刻的时间能静止一般。

    那边王真的老母自然知道一切,看着这一双儿女,心下也是刀割一般,眼眶中老泪蓄积,忍着不肯流下。

    又过了一刻,就在王真度“息”如年的时候,阿乌假扮的伙计终于再次出现,王真此刻惆怅满怀,虽然知道一会有事,但此刻也喝的有些微醺,舌头似乎都有些打结,看向阿乌道:“你……你,去,去给我再上一瓮好酒。”

    这也正是他和秦虹约定的暗号,下一刻也就是他们夫妻分离的开始。

    那边秦虹一听,愣了一下,心中一片冰冷,却毅然起身劝道:“。夫君,少喝一点,你已经喝多了……小二,你莫听他的……“王真一听,狠了狠心,一甩胳膊,一巴掌打在秦虹脸上,怒道:“你个妇道人家,怎么敢管我的事,我喝点酒,你怎的如此哕嗦?”

    秦虹捂着嘴巴,一脸惊愕与委屈。

    而这一声清脆的耳光,也让其他人都愣再当场。

    片刻,王真老母怀中的麟儿先跑了过来,小拳头打在王真身上:“你不能打娘,不能打娘,坏蛋爹爹,你不能打娘。”

    秦虹却大骂道:“王真,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在外边不知道受了什么气,却回家找我的麻烦,你有没有良心,说完抱着王麟呜呜的哭了起来。”

    这一刻的泪水,却是如长江决口,秦虹似乎已经看见王麟离开自己的情景,而她却再没有机会看着自己的儿子长大。

    王真却是猛的起身,怒吼一声,又要扑上前却打秦虹,那个低头闪开一副怕被殃及模样的伙计,一见他如此,狠狠瞪了王真一眼,又担心的看向秦虹。

    虽然知道眼前的一切是在演戏,是为了演给外边那些监视这一切的陶侃试下的密探看,但他还是忍不住骂了一句:“王真,你他妈下手够狠的。”

    此刻,旁边的几个亲卫已经起身,忙拉住王真,劝阻不停。

    王真却犹自破口大骂,王真的老母一看,起身拿起拐杖就在王真身上打了几下,斥骂道:“逆子,你这个逆子,老身过寿,你却为一点小事殴打虹儿,你心情不好就要让这个家遭殃么,你眼中还有老身么?”

    那边秦虹哭个不停,却不断用眼神示意王真快准备带母亲和孩子走。

    这酒楼内闹的动静如此之大,肯定已经惊动了外边那些监视的密探,在犹豫一会,那些人可能会进来打探查看,一旦看出什么问题,可就真走不了了。

    王真却摇摇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外边,口中无声道:”我不能走,我现在一走,他们必然现,阿虹,你带母亲和麟儿走,快走,跟着他们走,求你一一”

    这一刻,这个在别人眼中顽固坚韧,甚至又臭又硬的汉子眼中去全是恳求。

    恳求自己的妻子带走自己的母亲和儿子,恳求自己的手下能照顾好他们,恳求这些人,给他一个为他们,牺牲的机会。

    王真的手掌握成了拳头顶在自己胸膛,隐约可见其中的寒光。

    秦虹一惊,王真这是要以死相逼她离开啊。

    秦虹激动的不能自己,想要冲上去阻拦王真。

    那边那个伙计却猛的抓住秦虹胳膊,低声道:“阿姐,我是阿乌,你跟我走!”

    秦虹脑袋嗡的一下,一连串乎了计划外的变故,让她也有些悟。

    怎么阿乌会忽然出现在这里,秦虹下意识的扭头看去,的确那张脸仔细分辨,不是自己的弟弟还有谁。

    而王真却狠狠瞪着几个亲卫,那几个亲卫也反应过来,上前将秦虹和王真的母亲儿子都围了起来,向外边带去。

    秦虹想要喊,但她却根本喊不出,她知道自己若喊出来,那么今天就谁都走不了。

    这一刻,王真那张丑陋的脸上却浮现出一丝最温柔的笑意,似乎是自言自语一般:“阿虹,我好爱你,所以我愿意留下来,这辈子我最不后悔的事,就是娶了你,快走一一”

    这样低沉的声音,这样毫无修饰的话语,却在这一刻让秦虹心碎彻底。

    (未完待续)。

第四百零九章,潜龙夜行

    第四百零九章,潜龙夜行(顺便说点话)

    病情反反复复,医生说我这已经是慢性胃炎了……而且生活不规律,晚上码字太晚吃东西也对胃不好……说实话,这本书码到现在,我思路一直是有的,但身体真的有点吃不消了,每个月赚的那点钱,还不够一次看病钱。很多读者都哭穷,小飞其实只想问一句,如果是你们,每天下班后,就开始码字,一直码道后半夜(因为小飞码字速度实在很慢,历史书也不可能那样注水码),每个月赚一点点钱,然后生一次病,就全搭进去了,最后落得一身毛病,你们能坚持多久???不是我不想专心写书,至少现在我要能好好活着……但放心,本书不会太监,顶多休养到四月,我还是要继续每天更新的,毕竟还有几百个支持我的读者,为了他们,做最后的坚持吧

    ~~~~~~~

    千帆楼上,秦虹虽有不舍,但还是被王真手下一群亲卫围拢着硬架了出去,此刻夫妻二人四目相对,只觉得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但他们都明白,楼下一定还有刘佑留下的密探,这边只要有一点不对,今日他们就谁都不能离开了。

    王真的儿子王麟年纪还小,一时间只看见自己的祖母“昏迷”过去,母亲又不停的流泪,但这时候,这个小小的孩子却仿佛瞬间长大了一般,伸出白胖的小手不断在母亲脸上摸着,一边擦拭一遍道:“娘亲不哭,娘亲不哭。”

    王真看到自己儿子这般乖巧懂事,心下更如刀绞一般,但却又燃起一股希望,自己的麟儿能如此,将来也错不了,就算自己今日受辱被擒或者被杀,有儿子在,这个仇——就一定能报。

    眼见秦虹似乎还有不舍,王真却破口大骂:“你们这些白眼狼,都给我滚,给我滚”

    秦虹一跺脚,抱着王麟和一帮亲卫抬着王母下了楼。

    楼上的争吵声越来越大,楼下的那几个刘佑派出的密探也被吸引过去,不间断的监视了王真几天,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他们也多少有些懈怠,此刻更不发觉他们早已经被人盯上,虽然没有聚在一起,但那鬼鬼祟祟的动作和神情,落在有心人的眼里,还是很快就判断出他们的身份。

    而千帆楼上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也很快就传了下来。

    一听说是王真和自己的婆娘发生了冲突,那几个密探都暗自冷笑,心道王真这是在主公那里受气,所以回家打骂婆娘来了,对他也更满是不屑。

    忽然,楼上爆发出一阵怒吼,接着是桌椅被掀翻的声音,接着是一阵高过一阵的咒骂和劝阻之音。

    又过了片刻,却传出王真的一声怒吼:“娘,你醒醒”

    接着就听得一阵喧闹,又过了片刻,一个白发老妪被人抬着出了酒楼上了马车,一旁跟着哭闹不停的王麟,而王真的妻子秦虹则被人架着也塞进了马车。

    “这是什么情况?”几个密探一愣。

    刚刚刘佑离开时,可是严令他们片刻不能让王真离开他们的视线,可现在王真并没有出来,那十几个亲卫中也肯定没有王真。

    一则王真身高九尺,比一般人高大;二则王真相貌实在丑陋,有若山鬼,就算是易容也绝对能被人一眼认出,所以几个人片刻间就已经看出王真绝对不在这些人当中。

    而楼上,也安排有刘佑手下的密探,暗中给出的信号也是王真还留在楼上,并不曾离开。

    几个密探一看,犹豫了下,还是分出两人跟了上去,毕竟不能眼睁睁看着王真的家眷就这么离开。

    其他人则靠近了酒楼,等了一会儿,却并没看见王真出来,这时却听得楼上王真痛骂:“混蛋,该死的婆娘,你们快去照看我老娘,一会我再去与那婆娘算账”

    接着又有几个王真的亲卫匆匆下楼,追寻那马车而去。

    而这时,一脸怒意的王真也大步走出酒楼,却站在酒楼门口喟叹起来。

    王真身高九尺,又黑着一张丑脸,站在夜色里就和一个厉鬼一般,尤其是现在心中忧愤,面色更显得有些狰狞。

    那些探子也都知道王真武功高强,这个时候谁上去撩拨,肯定会被王真砍杀,也不敢靠前,但仔细看后确实是王真本人,也就放下心来,只要这小子不跑,那陶侃和刘佑那里他们就能交差。

    而来往的客人也都不敢靠近王真,绕着这个黑大个出入,生怕惹祸上身。

    一个伙计上前,对王真说了几句,意思是让王真不要这样站在门口,却被王真一脚踹开,那伙计爬起来连屁都不敢放,直接又跑回了楼内。

    几个密探更是噤若寒蝉,下意识的后退了十几步,都躲进了街边的角落。

    平日里他们可以稍微大胆一些的监视王真,但现在谁还敢上前,真被王真打死了,刘佑他们也未必能给自己出头。

    片刻,那千帆楼的掌柜一脸愁容的跑了出来,对王真道:“大人,您看您进屋中吃酒可好,您在这里一站,小店的生意都快没办法做了,今日您的酒席钱都算在我账上,还请大人见谅。”

    几个密探一听,也都暗自好笑。

    王真那边却骂了几句,然后被老板劝了进去。

    几个密探一看,领头的头目觉得王真今日大概是要一醉方休了,用眼神示意,几人走到附近一个巷子里,准备商量下下一步怎么办,要不要去通知专门负责此事的刘佑。

    这时候,他们心中已经全无怀疑,更失去了一个密探最应该有的警惕之心。

    而这时,从巷子两端以及屋顶,已经有数十人悄悄摸了上来,他们却浑然不觉。

    一片乌云掠过,掩住了皎洁的月色。

    等月亮再次露头的时候,这巷子里已经空无一人,空气中有一丝微微的血腥味道弥散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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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沙府东门,鹿柴内,两个荆州军士兵警惕的看着一队疾驰而来的骑士。

    这一队骑士在五十人左右,人人怒马鲜衣,腰挎环首刀,手举火把,火光映照下皆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但现在已经是酉时四刻,城门早已经关闭,就算是城内官吏出城也需要有刺史府的令牌,因此那两个军士左右一摆手中长矛,喝道:“站住,城门已关,严禁出城”

    马车停住,一个精悍的汉子跳了下来,掏出一面令牌:“刺史府,外出公干。”

    那士兵接过一看,果然上边镌刻着陶侃的印章,而且边角还有一个细小的密字,代表这些的身份乃是荆州军内的密探。

    那士兵犹豫了下道:“大人稍等,需要我们幢主同意,才可放行。”

    那汉子冷哼一声,算是同意。

    这态度落在两个军士眼里,也不敢多说,自从刘佑掌管了陶侃手下的密探组织,这些密探的气焰就一日比一日嚣张,根本不把这些普通军士放在眼里。

    而这两个军士也知道自己惹不起他们,所谓例行公事,却是不得不查,至于他们这种态度,再正常不过,若真是客客气气的那到有假了。

    不一会,一个睡眼惺忪的荆州军幢主从城墙边的军营里走了出来,拿着那令牌,对那汉子道:“大人,怎么这么晚出城?”

    那汉子冷声道:“扬武将军王真私自出城,我们奉命追捕,你休要多问,小心拿你当同案问罪”

    那幢主打了一个鸡灵,王真的名头他是知道的,他不是主公手下大将么,怎么会突然私自出城?

    而且,王真出城,他并不知道这个消息,难道是改头换面出去了?但愿不是从自己手下疏漏过去,否则日后算账难免被人诘责。

    而他也早就听说王真并不被主公信任,刘佑也与王真他有间隙,想来是军中出现了变化,这等事情他这个小小的幢主可不想参与,因此立刻大喊道:“开城门,放诸位大人出城”

    他甚至根本没想到去看看这马队中到底都是什么人。

    这些可是前世的冤家,越早打发走越好。

    鹿柴被搬开,城门缓缓打开,马队冲出了城门,不一会就消失在夜色里。

    那幢主这才喘了一口气,一边摇头,一边嘀咕道:“这世道,要出大事,要出大事啊……不过还没到二更,总算还能睡个好觉,赵甲,一会再有人来,你放机灵点,不要什么事情都叫我”

    那守门的士兵忙点头称是,心中暗骂:“你怕担上责任,难道我们就不怕么?”

    但这个幢主的美梦还没做上半个时辰,三更天的鼓点刚敲响,数百匹快马却从城内疾驰而来。

    那两个看门的士兵依律再次上前,却还没等说话,就被领头的一员大将一鞭子抽在身上,那人怒道:“还不快开门,耽误了事情拿你问罪。”

    那赵甲被抽的晕头转向,跌倒在地,另一个士兵一看,忙搬开了鹿柴。

    而他们身后的一个士兵一见情势不对,悄悄跑向军营,很快那幢主再次来到城门,气势汹汹的问:“是那个不怕死的要硬闯城门?”

    那领头的大将喝道:“奉陶公令,扬武将军王真叛逃,我等出城追缴,速开城门”

    说完,直接将一道手谕砸在那幢主的怀里。

    那幢主接过一看,顿时面色一变,这时候他再愚蠢,也知道自己刚才是被人骗了,因为眼前这人正是陶侃手下大将刘佑,忙指挥手下打开了城门。

    但至始至终,他都没敢说,正是自己刚刚开门放跑了王真一行。

    而那两个士兵更是不敢多言,这种事情既然对方没问,那肯定就要当做不知。

    不过那幢主心中却明白,如果真要想查处,是肯定能查出王真是从自己这边诓开城门出逃的,而他肯定是要跟着吃罪了。

    在刘佑出城后,那幢主越想越害怕,索性也不想再当这个官了,直接收拾好细软,连夜离开了荆州,那几个手下,包括赵甲也是心中有鬼,跟随他一起跑路,最后进入了巴蜀成国地界,另有一番际遇。

    当然,这都是后话。

    刘佑等人出城后,顺着官道一路狂奔,一直追到湘江边,见江水中一艘轻舟正驶向远方。

    不用说,这时候能选择夜航的,除了王真他们不会有别人。

    刘佑气得怒吼一声,这是一个商用的码头,但码头边到是有几艘临时停靠负责巡逻的幽州军快船,只是除了几个留守的水军,其余人早就回军营休息去了。

    好在这荆州军大部分都还熟悉水性,刘佑这几百名手下,到有一半都是水军出身,刘佑刻指挥人马登船,他们乘坐的是荆州水军的快船,速度肯定会比对方要快上一筹,但毕竟耽搁了半个时辰,加上夜晚航行,船只越大越要小心避免触礁,因此一直到天快亮才追上对方。

    一路上喊叫对方停船,对方根本不听,却船行甚急,好像被狼撵的兔子一般。

    刘佑心下怒吼更胜,暗自发誓一旦追上就直接斩杀了王真,回去后就和陶侃禀告说自王真顽抗,所以才失手被他所杀。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总算在一处河湾将对方舰船逼停。

    刘佑亲自率人马上船,却发现这艘船虽大,但船上却只有十几人,而且都是他自己手下的密探。

    刘佑大怒,问那几个密探:“尔等知道是我的追兵,为何还不停船,难道你们要和王真一起叛逃不成?”

    几个密探连连磕头道:“大人饶命啊,我们本是监视王真,却被敌人抓住,他们还在船上安装了什么幽州出产的火雷,并告诉我们这火雷平常不响,但只要一停止就会爆炸,所以我们必须不断划船才能保证不死,直到筋疲力尽被将军赶上。”

    刘佑听了大怒:“放屁,那你们现在不也没事么?”

    那密探哭诉道:“可刚刚上船时,他们特意拿一艘舢板做例子,叫一个不肯听话的兄弟划走,那兄弟划到江心,刚一停船,船上就爆炸了……”

    刘佑一听,眉头一皱,他当然没有听过这等神奇的会自己爆炸的东西,但他却在幽州平舒之战时见识过那火雷弹的威力。

    难道救走王真的是王烈手下,他们怎么联系到一起了,不过若真是王烈的人,那王烈最擅长弄出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莫说是火雷,就算是天雷他也不得不信上几分,还真说不定还真能自己爆炸呢……

    一念至此,刘佑猛的一惊,也来不及再说什么,大喝一声:“跳船”

    然后几个箭步跃出船舱直,直接跳进了江水中。

    接着,只听一声闷响,从那船上传来,再看时,那船已经开始倾斜,虽然未发生爆炸,但显然是船底已经漏水。

    而他那些手下反应慢点的已经跟随船只一起下沉,快点的虽然及时跃入江中,却是狼狈不堪的在水中不断挣扎,叫骂。

    刘佑很快就被另一艘快船上的手下就起,却是狠狠抹了一把脸上的江水,怒吼道:“果然是你,王烈,我与你不共戴天”。

第四百一十章,东南有火欲燎原

    第四百一十章,东南有火玉燎原

    四月了,希望春天能早些到来,希望胃能早点好,希望七月能按计划骑车进西藏,哪怕死在川藏线上,也算完成了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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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月的湘洲大地,漫山遍野,姹紫嫣红,高大的云杉矗立在山巅,俯瞰着脚下。

    在一片密密麻麻的山林之间一条蜿蜒的小路上,一架小型的马车正小心前行,而几十个骑士腰佩刀剑,身背弓弩护卫在车子周围。

    这条路虽然可以通车,但因为远离官道,又因为只通向几个偏远的山寨,所以除了偶尔有行商经过,很少有外人走动。

    马车一路向东南,王真骑在马背上,看着车厢里自己儿子王麟露出的小脑袋,一张稚气的脸上满是好奇,而他的老母正怀抱着孙儿,也是满脸的笑意。

    他们的目的是大山深处的一座山寨,去那里马车是不能通过的,到时候还要人抬着他的老母和幼儿。

    但就算这旅途辛苦,可他的老母和幼儿却都满脸幸福。眼前这平和的一切,让他心下充满了感鸡。

    如果没有阿乌,没有令狐艾和费辰他们的出现,自己这个时候肯定是与家人分隔两地了。

    也因此,王真看向令狐艾等人的目光一直是尊敬而信任的。

    自从那夜逃出长沙府后,王真才知道阿乌原来已经加入了狂澜军,还拜了王烈手下的参军令狐艾为师。

    当时,王真还有些惊讶,奇道:“难道王使君真的是神仙,知道我有难,所以派诸位来襄助?”

    令狐艾笑道:“我们本来是寻找杜弢家眷的,只是碰巧遇到将军这件事,说起来阿乌还是很看重你们的,只是他面冷心热罢了。”

    王真听了,暗叫惭愧,自己当年做错在先,而且还带走了阿乌的姐姐,这才有今日的颠沛流离,说起来阿乌就算要杀他,已他知恩图报的性格也不能抵抗。

    不过令狐艾的这番话,却让他对王烈手下这个参军好感大增。

    对方并没有居功自傲,而是如实说不是特意来救自己,只从这一点,就可见王烈为人的确如传言那般是一个真豪杰。

    但令狐艾的话王真也并没有全信,真实情况怎样,他心底还是有些犹疑。

    王真是个有恩必报的汉子,虽然他未必一定要加入王烈军中,但毕竟现在阿乌在人家麾下做事,自己多出一份力,对阿乌将来也有好处。

    与王真并驾齐驱的秦虹,此刻也已经没有了在长沙府时那般落落寡欢,这个大山的女儿,一进入这山区,就如那雨后的野草一般恢复了生机,动听嘹亮的歌喉经常回荡在山谷间。

    那野歌野调却让一行人听的心中泛起涟漪,配合着满眼繁华锦树,沉醉不已。

    因为刘佑的追兵已经被引到了水路,所以这一路来众人行路极其顺畅,自从进入这山区后,更是完全放开了胸怀。

    “阿虹,王明扬他们如此对我,我该如何为报呢?”王真轻声对妻子道。

    秦虹一听,温婉一笑:“大丈夫恩怨分明,我的夫君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你自当去王明扬那里,老母和麟儿我会照顾。”

    王真点点头,却有些犹疑道:“其实,经过陶侃这件事情后,我始终还是有些担心,毕竟王明扬他们这些人出现的太过巧合,若他也和陶侃一样为人,将来鸟尽弓藏,我不是害了你们?”

    秦虹一听,也是面色微变。

    若是当年的王真与秦虹,是绝对不会这样去思考问题,但陶侃带给他们那种生离死别的折磨,实在让他们感到后怕。

    两个人一时间沉默下来,报恩与怀疑的情绪交织在一起,让王真生出一种惭愧的感觉。

    仿佛感受到了王真的情绪,一直走在队伍最前的令狐艾忽然回望,对王真一笑。

    王真心底一暖,忽然决定先从阿乌哪里探探口风为好,若是人家王烈没有招纳自己的意思,自己到也不要太自以为是。

    王真想到这里,打马走向前边的阿乌,到了阿乌身边,刚要开口,阿乌却先道:“我很忙,没有时间说话,你照顾好我阿姐就可以。”

    王真无奈苦笑,这一路行来,无论是行军还是住宿,阿乌却是始终对他爱理不理。

    王真知道这少年还在怨恨自己当年执意出山的事情,心下惭愧,他本就不善言辞,此刻更是无言以对。

    秦虹一见自己的夫君在自己兄弟那里吃了瘪,心下也有些焦急,拍马上前道:“阿乌,当年的事情是我和你姐夫不对,你就不能原谅我们么?”

    一旁的令狐艾早就知趣的打马离开,阿乌见四周没人注视他们,却是冷漠道:“阿姐,阿爹说过,天空的太阳不会因为树荫的遮盖而消失,人们的痛苦不会因为年轮的增长而不见。”

    秦虹见阿乌这般模样,有些气恼道:“既然你心中有痛苦,有恨意,为什么还要救我们?任我们自生自灭岂不是更好。”

    阿乌摇摇头道:“我救他,是因为军令,我现在是一个战士,阿姐,我去前边探路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秦虹气得贝齿紧紧咬住嘴唇,王真却点点头:“这才是真正的男儿,不以私情费军令。”

    秦虹一见他这样,狠狠瞪了一眼这个在人情世故上多少有些白痴的丈夫,也转身离开。

    令狐艾这个时候却不知道从哪里又冒了出来,笑眯眯道:“怎么,王将军,家务事难断么?”

    王真一听,无奈道:“元止先生已经看见,又何必来调笑我。”

    令狐艾老脸一红,这家伙刚才虽然打马走远,但的确是一直在暗中观看,此刻却犹自嘴硬:“我可没看到什么,不过阿乌这孩子我还是很了解的,嘴硬心软,什么军令不军令,没有这个军令,他也一样会救你,当然我家主公也的确下令要我们一定保得将军安全,王将军你的大名,我家主公可是早有耳闻的。”

    王真点点头道:“惭愧,真不过是一个山野村夫,却得武功侯厚爱,但真有一事不明,还望先生赐教。”

    王真既然没有从阿乌那里探听来什么,此刻却忽然决定直奔主题,直接问令狐艾。

    令狐艾点点头:“将军请讲,艾知无不言。”

    王真道:“先生说你家主公让你们来寻那杜弢的家眷,而我曾经是杜弢手下大将,是不是因为这个,武功侯才让你们救我呢?”

    令狐艾一听,心中对王真为何忽然犹疑有了了解,原来他是担心自己又被人算计了。

    令狐艾笑道:“将军固然对我们有用,可我们更看重将军才学,将军也知道我家主公初来江左,手下虽有强弓硬弩,轻骑无敌,但于水军一道却少有人才,而将军又名声在外,就算没有杜弢这件事,将军也必是我家主公的人。”

    王真一听,心中怀疑尽去,点点头,又对令狐艾道:“元止先生为何要带人来找杜弢家眷?”

    令狐艾看了王真一眼,也不隐瞒道:“杜弢没有死,这件事情想来王将军应该知道吧?”

    王真诧异道:“不可能,当日我是亲眼看见杜弢被乱军杀死的,而且他的首级也被陶侃腌制,送去请功了。”

    令狐艾见王真说的这般笃定,也是一愣:“什么,不会啊,阿乌,你快去叫费大人来一下。”

    很快,费辰来到,当着他的面,王真又把开始的话说了一遍。

    费辰眉头一皱:“不能,那男子的相貌特征绝对是杜弢,我在江左时和他有过数面之缘,绝对不会认错”

    令狐艾拍了拍额头,沉吟道:“那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王真和费辰齐道:“什么问题?”

    令狐艾道:“杜弢当日为陶侃所败,所以杜弢的生死与陶侃脱离不了干系。”

    王真点点头:“当日杜弢兵败,陶侃将杜弢枭首后,传遍全军,我也是亲眼所见的,杜弢若未死,那当是他所为。而其,我虽然不如费辰大人会辨识别人的特征,但我和杜弢在一起也有数年,我记得他左臂内侧有一块胎记,若我能看见,就能认出,只是当时那‘杜弢’已经被乱军剁成肉泥,只剩余一刻头颅,依稀就是他的面目……”

    令狐艾道:“这就对了,定是陶侃叫人故意而为,否则肯定瞒不过江左这样的有心人的。”

    王真又问:“但不知元止先生怎么如此肯定杜弢没有死?”

    令狐艾缓缓道:“此事说来话长,还是在去年……”

    令狐艾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讲,王真却点头道:“这就错不了了,此人行事绝对是杜弢的风格,心狠手辣,而且很果断,只要我再能确认他胳膊内侧的胎记,他就绝对是杜弢。”

    然后,又道:“那先生你们想找杜弢家小,可是为了让他归顺?”

    令狐艾道:“杜弢归顺不归顺我家主公并不重要,首要是要揭露陶侃的真面目。陶侃定然知道杜弢没死,甚至可能杜弢就是被他亲自放走的。至于这背后还有什么阴谋,却需要杜弢亲自交代了,而这一切就落在杜弢的家眷身上,否则杜弢很难说实话,那时候陶侃的阴谋就无人可以揭露,还希望王将军能襄助我家主公,这也是我们必须找到杜弢家眷的原因。”

    王真犹豫了下道:“先生,你们救了我全家老小,我必须报答,做牛做马我也要偿还这份恩情;我也的确知道杜弢家眷所在,但我请先生答应我,就算杜弢为恶,也祸不及家眷,希望不要伤害他的家人。”

    经历过在陶侃手下的这件事后,王真对祸及家人的事情可以说是厌恶非常。

    令狐艾也不犹豫,点点头道:“我家主公为人最是宽厚,也讲究赏罚分明,若杜弢肯帮助我军,莫说饶他家人性命,就算他的性命,我主人也不会动;如果杜弢不同意相帮我军,我家主人也指挥诛杀他,而不会连累他的家人,这点请王将军放心。”

    那边费辰好奇道:“当日王将军归附了陶侃,杜弢家人的下落又怎么会被你所知?”

    王真听了,长叹一声道:“杜弢当日和陶侃决战前,已经自知不敌,但却又怕投降后被陶侃控制……说句实话,这一点上杜弢眼光的确很好,我以为陶侃是一个君子,杜弢却告诉我陶侃其实最伪善不过,让我不要相信他,当时我也是被门g蔽了头脑,加上家人被陶侃所控制,无奈只好和杜弢做了一个约定,那就是他放我离开,而我要照顾好他的家人。

    因为杜弢说陶侃为人最善利用别人的家眷威胁控制别人,所以杜弢让我带亲信先将家眷送走。别人都以为杜弢的老家在蜀郡,就会将家眷送回蜀郡,却不知道哪里早已经被成国李特夷为平地,哪里还有什么杜氏家族。杜弢的家眷其实早就送去了湘州一处山寨,而且是我亲自送去,现在看当日杜弢就已经决定投降了,他也一定知道我准备归顺陶侃,所以才让我去办这件事……”

    说到这里又颇为自得道:“而且杜弢也知道,我为人最重情义,就算我投靠陶侃,见他身死,也绝对不会把他的家人出卖给陶侃,所以他才会让我做这件事,如今也不知道他家小过的可好,说起来这件事情上我多少有些对不起他……”

    令狐艾听了,喟叹一声,暗道这杜弢的确工于心计,将人心摸透,否则又怎么会让王真甘心为他保守秘密多年,更让自己差点死在江左。

    至于陶侃,无疑更是玩弄人心的大家,就连杜弢这样的人都能为他所用。

    不过现在看,那杜弢却未必是在为陶侃保守什么秘密,不知道为什么,令狐艾总感觉杜弢绝对不是那种甘心为陶侃驱使的性格,尤其是在家眷已经送走,后顾无忧的情况下。

    这江左之地,看似平静,可如今却纷乱异常,是龙是蛇,都玉分一杯羹。

    而他的主公王烈无疑是闯进这乱局的一枚有违常规的棋子,还是一个不肯受人操控的棋子,这无疑就成为了某些人的眼中钉。

    想到这些,令狐艾对王真道:“如此,劳烦将军带我们去寻杜弢家眷,我令狐元止一定保他们的安全。至于将军如果愿意随我们出山,我家主公定然重用;若不愿出山,我也会留下一批盘缠供将军养家。”

    说完,对王真深施一礼。

    费辰也道:“杜弢无德,但他的家眷无辜,我们找到他的家眷,也只是希望给他一个迷途知返的机会。”

    王真深深看了一眼令狐艾,犹豫片刻,点点头。

第四百一十一章,山中虽静难久居

    这个,不好意思,休整了这么久;从xī zàng骑行回来后,一直忙着找新工作,这周开始恢复更新,本不会烂尾,更不会太监,那就继续写好了

    天sè渐渐黯淡,山路之已经陷入了昏暗,半山却还掩映在落rì的余晖中,高大的树冠也仿佛戴了一层金sè的王冠。传更新

    就在这半山下一片平坦之地,一群汉子正大声呼喝着,拖着着木杆和油布,安营扎寨。

    温暖的篝火也已经在营地的四处点燃起来,空气中不时飘过一阵稻草和食物混杂在一起的香气。

    一个脸带着刀疤的汉子对身边一个正扛着原木的同伴笑道:“老五,你帮我搭好营帐,我一会就把今rìshè来的那个鹿子给炖了,分予你们。”

    那个叫老五的汉子一听,大喜道:“如此最好,我一会去和令狐大人求个赦令,把咱们从长沙府带出的那几皮囊好酒分给众家兄弟,咱们辛苦多rì,如今追兵已去,正好快活快活。”

    那个刀疤脸一听,面sè一变道:“嘘,轻声些,莫叫令狐大人听到,你自去找费大人说,千万不要找令狐大人,他也好好酒,真要叫他知道咱们藏了私,哪里还有我们喝的。”

    另一人一听,连连点头。

    这时,却听得一旁有个声音道:“哪个在说我的坏话,我令狐元止的耳朵可落不得不好!”

    两个粗壮的汉子一听这声音,齐齐哆嗦了一下,那个刀疤脸却是忙躬身拜倒:“令狐大人,我……我们……”

    令狐艾笑笑道:“你怕什么?有胆子说我,就没胆子邀我一起喝酒么?还是说你们真不想分我一杯?”

    那刀疤脸一听这话,忙喜道:“多谢大人成全,我们这就去准备,一会就来请您,还有费大人,王将军……嗯。我们会安排好值夜的,肯定不会饮酒误事。”

    说完,拉起另一个汉子。两个人抬起圆木,飞快跑开。

    “王将军,你看这些士兵,辛苦作战,又为了保护我们。rì夜不能安息,如今不过是能吃几杯水酒,就欢喜成如此,其心何其容易满足?”令狐艾一直那两个远走的士兵,对一旁的王真道。

    “人生一世。开始不过都是思保暖,进而生yínyù,最后有了掌控一切的念头,所以贪心才最可怕。王真闻言,也是连连点头,这个相貌粗豪但心思细密的汉子,自然明白令狐艾所言何意。

    果然,令狐艾一听王真这样说。捏着山羊胡子笑道:“想来那杜弢当rì起兵之初。也不过是为了活命,也一定说是为了那些苦命的手下;可随着手中权势rì盛,就改变了当rì初衷?”

    王真点点头:“的确,杜弢为人颇有雄心壮志,尤其是他当rì手握重兵之时,若不是被陶侃逼得紧迫。断不会屈居人下!所以,他和陶侃只有利益并无交情。”

    令狐艾闻言叹道:“君子和而不同。小人同而不和,只是白rì里我劝将军与我去找杜弢家眷。将军还多有担忧啊……”

    王真闻言,面露尴尬道:“并不是我不相信先生,我和家眷xìng命都是先生所救,这件事既然应承下来,就一定会帮你们办到!只是我心中一直觉得这样愧对了杜弢……毕竟他当rì对我不薄……”

    令狐艾闻言,劝慰道:“若不见到家眷,杜弢的不会投降,而他若继续危害江左,早晚也是横死之罪,将军其实这事在救他啊。”

    王真看了一眼远处正在篝火旁忙碌的妻子和阿乌,心下却已经有了决断:“好,明rì我就带你们去接他的家眷……只是……只是我带你找到他们后,我就想留在山寨居住了。”

    劝动王真,令狐艾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因为按照王烈给他的指示,绝对不能强迫王真,这般有勇有谋的汉子,将来还要给予重用。

    更何况,王烈就降服不住杜弢,也自有其他办法可用,只是注定要走点弯路罢了。

    至于王真说什么要留在山寨隐居,令狐艾却完全不放在心,他自有办法劝王真出山的。

    这样一条好汉,不过是被陶侃和刘佑这样的人伤了心,若是白白在山中虚度一生,岂不是浪费。

    王真自然不知道令狐艾心中的小算盘,第二天一早,他就一改往rì忧心忡忡的模样,一路也恢复了几分本来的豪气与自在。

    在王真的指引下,令狐艾一行直接折向东南,直奔荆湘交界处的莽莽大山奔去。

    如此一来,陶侃和刘佑派出的追兵却是彻底失去了他们的踪迹,也根本摸不清他们进山的目的到底为何。

    陶侃表面没有说什么,而且他一直也没有猜出到底是谁救走了王真和他的家眷,只能将刘佑招来,申斥了一顿。

    刘佑心下自然恼怒非常,心下却对陶侃有了几分不满。

    若论直线距离,阿乌他们的老家,也就是杜弢家眷隐居的山寨其实距离长沙府不过四百余里,但其间山路难行,一路几乎都是翻山越岭,所走的道路一般也都是当地土著才能知道。

    他们这一路行来,几乎都是在密林或悬崖边穿行,在密林中还好些,虽然有野兽,但却敌不过狂澜军的刀枪弓弩;偶尔有蚊虫,也有阿乌等人配好草药吐沫在身,让这些蚊虫不敢近身。

    但在悬崖行走时,却是危险万分。、些羊肠小道宽不过三尺,稍有不慎就可能掉下万丈悬崖,也只有山中的猿猴才能借着树木和藤萝来去自如。

    初看到这种景象,令狐艾和费辰都暗自心惊,这等山区莫说是没有走过,就算是走过十次、八次,在没人带路的情况下,也可能会迷失在山中,怪不得这夷民作乱,历朝历代都以安抚为主,若派兵清剿,怕是有百万大军都要折损在这道路。

    也因此。令狐艾更定下要替王利说服王真,让他去江左襄助王烈,也好为rì后平定荆湘打下基础。

    因为这山中少有人烟。往往几个月前这里有一条小径,那么几个月后,这小径就可能已经被荒草掩埋,再也寻找不到。不过这可难不倒自幼生活在这里的阿乌、阿虹姐弟,而王真当年也曾在这山中行猎,加令狐艾统帅的这批人马,虽然不过是狂澜禁卫的低层,但众人都接受过相当程度的训练。不说人人jīng悍,也是吃惯苦头的xìng子,所以他们的表现反而让王真暗自叹服。

    尤其是他看到令狐艾这等文弱生模样的人,都不肯让人搀扶,而是自行骑马或者行走,心下对狂澜军的实力也有了一个更深的了解。

    他却哪里知道,以令狐艾这种惫懒的xìng格,心里早就叫苦不迭。只是令狐艾表面猥琐。内心骄傲,心下又有收服王真的心思,自然不肯流露出软弱的模样,只是脚底磨出的那些血却让他每晚都哀叹命苦,心中更是暗自决定,等见到王烈。一定要将所吃的这些苦头说出,也好邀功请赏。

    不管怎样。双方一路走来,相互之间了解的越多。也就越欣赏,王真xìng格豪爽却不失谨慎,为人又极重意气,因此很快就被这些狂澜军将士所接纳。

    而这些狂澜军丝毫没有大晋其他军队士兵那种痞xìng,行军、驻扎皆进退有据,军纪更是极其严谨,按理说进山后,已经没有追兵之忧,也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他们却依旧每rì安排好前锋暗哨,丝毫不见侥幸懈怠。

    尤其是路,狂澜军官兵互助,从来没有为将者避后,而让士兵顶在最前的情景,每个人都各司其职。这让王真这个以职业军人自诩的人,也是暗叹不已。

    王真的一颗心却是越来越被狂澜军所吸引,更是对缔造了这一切,却不曾谋面的王烈的兴趣愈发的浓厚起来。

    这边山中无rì月,令狐艾等人艰辛跋涉,终于抵达一处位于深山之中的村寨。

    在抵达山寨后,寨中夷民却早早的就在寨外戒备迎接,原来他们自有一套传递消息的设施,早在王真他们出现在几十里外的时候,已经通过散居的夷民传递过来消息,说是有大队人马正往山寨的方向所来。

    这些夷民早就听说如今山外,晋军似乎又与山区外围的夷民发生了冲突,心下自然十分担忧,连忙组织了附近两三个大的山寨,集合起来千余青壮,埋伏在山寨十几里外,准备伏击王真等人。

    但这一切也早被jǐng觉的阿乌所发现,在发出了只有他们寨民才能听懂的信号后,一场战斗瞬间变成了欢迎大会,这些寨民多是阿乌父亲的老部下,以及少数王真留在寨中的亲信,一见王真和秦虹、阿乌三人,却是泪如泉涌。

    众人皆唏嘘不已,叹息物是人非。

    顺利回到寨子,令狐艾才知道杜弢的家眷却并不在这个寨中居住,而是在后山另一个较小的的寨子里,怕的就是有人假借王真的名义,来骗取人质。

    令狐艾知道后,暗自庆幸自己得到了王真的信任,否则就算带人马来到这里,也只能扑空。

    在山民的带领下,王真顺利在山寨后山的一片寨子中寻到了杜弢的老母与长子后,好言相劝,说带他们去与杜弢相见。

    杜弢的老母亲也是见过世面的女子,不消几句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而且她一直十分信任王真,又见令狐艾等人并无恶意,点头同意和他们出山。

    随后,王真和秦虹以及老母也暂时在村中找了一处居所,准备休整几rì后再送令狐艾等人出山。未完待续。。

第四百一十二章,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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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山中的这些时rì,可以说是王真这十几年来最快了的时间。

    远离了人与人的勾心斗角,没有了来自敌人的明枪暗箭,每rì和爱妻幼子在一起,侍奉老母,偶尔与山寨中人叙旧饮酒,一切都仿佛世外桃源一般。

    这一刻,王真的确动了终老此地的念头。

    但他心里也有些奇怪,自从入得山寨来,一直和他左右不离的令狐艾却忽然消失了一样,整天不知道忙些什么,也不见他再劝自己出山什么的。

    可越是这样,王真心里越留有几分忐忑,不知道令狐艾打得什么主意。

    不单是王真,就算是费辰看到这种情况,也有些担忧,他知道这王真乃是主公王烈必得的大将,如此行为将来恐怕不肯与他们一起出山。

    他虽擅长与人交涉、为人也十分谨慎,但却不以急智见长,一时也想不出好办法,只好去找令狐艾商量。

    可是寻到令狐艾后,这家伙却带着阿乌和王麟满山跑,还说什么要收王麟为自己的第二个弟子。

    一见费辰来了,令狐艾立刻招手道:“老费来的正好,你看麟儿聪明非常,我想寻个时间让他正式拜我为师,你觉得如何?”

    费辰见他这般模样,无奈道:“先生。我们不可能在山寨居住太久,主公那边还等着我们的回复,如果王真将军这次不肯和我们出山,主公怕是会很失望的……”

    那边王麟却忽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道:“两位先生,你们要带我爹爹去哪里?”

    令狐艾一听,故作严肃道:“麟儿,我要带你爹爹出去杀坏人,你觉得好不好?”

    王麟想了想,点头又摇头道:“好……可是,我会想念爹爹的……”

    令狐艾却笑道:“不会的,你让你爹爹带你一起就好了。那样你就能和师傅我在一起,你记得我说过的不,在建康城里有好多好多你没见过的好玩的,好多好多你没吃过的好东西。师傅到时候都买给你。”

    令狐艾一脸笑眯眯的牵着王麟的小手,可那副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一个怪叔叔。

    不过这些东西对一个三四岁的孩子的杀伤力是极大的。

    王麟虽然是在长沙府这样的大城出声,可那年代,地处西南的长沙到底还是偏远之地,论繁华是不及建康万分之一的。

    所以。令狐艾说的话却也的确属实。

    听到令狐艾这么说,王麟果然是连连点头,而一旁的费辰也开始明白了令狐艾的心思,这家伙原来是围魏救赵。把注意打到了王麟身。

    想那王真英雄好汉,固然能狠心在山中隐居一生。但他却不可能不为自己的爱子着想。

    这山寨中虽然暂时衣食无忧,可毕竟缺少基本的生活条件。就拿生活不可或缺的食盐和铁器来说,都要仰仗山外输入,更不用说良好的教育了。

    王真既然出山见识过大世面,自然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为一个山野中的村夫,所以令狐艾这一步走的不可谓不对王真之心。

    想到这些,费辰满脸钦佩,但又有些鄙夷之sè道:“先生,你真够狠的!”

    令狐艾却毫不自觉,捏着胡子笑道:“我带麟儿出山,将来主公手下后继有人,他未来也可能青史留名,我这是为他们好。”

    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阿乌忽然道:“我也觉得师傅做的对,我这小侄儿十分机灵,比我强百倍,若在山里,白白耽误他了。”

    费辰无奈摇头,看来这人口贩子的名头还真不屈落在他令狐艾的身。

    此后几rì,令狐艾依旧没有去找王真,除了带着王麟念识字,就是和王真的老母聊天,尽拣些老人爱听的话来说,让老人家一提起他就赞不绝口。

    又过了两rì,令狐艾却忽然出现在王真面前,一脸正sè道:“在寨中也居住了有数rì,我们不好再叨扰下去,明rì我们就准备告辞出山,还望将军能送我们一程。”

    王真听了,自是答应,令狐艾也不客气,转身就要离开,王真一见面现犹豫,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令狐艾却忽然回头道:“将军有话要讲么?”

    王真苦笑道:“我现在可不是什么将军了,我就是这山野中的一个平民。”

    令狐艾一听,笑道:“不然,有些人就算挂着大将军的名头,可在艾看来还不如一个市井小民可亲可敬,而有些人,如将军这样,就算是隐居山野,也去不掉为人杰的豪勇与壮志。”

    王真闻言,心下微动,但仍道:“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我觉得挺好的,先生何必拿话激我?”

    令狐艾却不以为然道:“将军真不肯随我们一起去江左?”

    王真苦笑道:“若我说不呢,你们要强迫我,还是怎样?”

    令狐艾哑然失笑:“己所不yù勿施于人,我家主公自然不会让我们做这样卑鄙之事,既然将军醉心山林,我自不会强求,这里有良弓十副,马五匹,金百两赠予将军,也好让将军与家小度rì。”

    说完,一挥手,一路跟随的狂澜军将士将弓弩、马匹和黄金放在屋前空地。

    随后,令狐艾翻身马,对阿乌道:“阿乌,你是愿意留在这里陪伴姐姐,还是回去?若想留下,等过些rì子我就派人把你妹妹阿玲送来与你们团聚。”

    阿乌摇摇头:“我要跟老师你一起。”

    令狐艾点点头,对王真一拱手道:“今rì一别,来rì江湖再见,某先和将军说声告辞,明rì有阿乌带路,就不劳将军相送出山了。”

    王真怒道:“难道令狐先生要我做言而无信的人么?”

    令狐艾却哈哈一笑:“将军是在自欺欺人么?什么叫言而无信?难道将军对谁承诺必须困守此山寨么?就算你皆是资源,但你自己可以山林终老,你难道让你的老母,让你的爱妻,让你的幼子也一样么?你老母身体多病,将来若病倒,谁来医治,无人医治而亡你是为不孝;你妻秦虹女中豪杰,应该为人尊重,更应该享受道人间繁华,却因你在山林中落寞,你是为自私;你爱子王麟聪慧,却无人可教,将来为一粗鄙山民,后代子孙也都如此,你这又是什么?”

    几句话问下来,王真本来平静的脸sè慢慢变得有些扭曲起来。

    他不是不明白这些,他不怕自己吃苦,但却怎么能忍心让亲人和自己一般,只是自从被陶侃所伤心,他就一直在逃避,他怕自己再被人利用……

    正犹豫间,他老母忽然蹒跚着从内室走出,用手指着王真道:“逆子,你的是怎么读的?你知不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人家武功侯的手下救了我们,你难道还要留在这里等武功侯亲自来请么?”

    王真见老母动怒,忙劝道:“母亲息怒,儿是担心你年迈,不能经受旅途奔波;但若不带你在身边,只留你或者和阿虹在这里,又恐无人照顾……”

    王真母亲一听,怒道:“你不用管我,你要去参军,我怎会拦你,老朽还没到走不动的地步,你休要拿我说话,你难道要气死我么……”

    王真听了,忙扶住老母亲道:“真儿不敢,子不孝,甘受母亲大人责罚!”

    正这时,忽然一把清丽的女声传来:“夫君,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儿,今年也才不到三旬,怎么就有了避世的念头?我和你归乡,是怕你心有担忧,为我耽误前程,但并不是让你这般颓废!”

    随着话音落下,秦虹却从屋外快步走了进来,只见他一身骑士短打,手中还拿着一根马鞭。

    王真一见她这样,有些惊讶道:“阿虹,你这是做什么?”

    秦虹笑道:“我要和令狐先生一起出山去建康,想请你这位大将军一路护送,你可愿意?”

    王真一听,无奈苦笑道:“可是老母亲怎么办?”

    “痴儿,我自是随你们去了,放心,令狐先生这几rì一直给我号脉诊治,他开了几副药,我吃下去已经好了不少,随你们坐车还是行的。你还真要谢谢令狐先生的大恩呢!”

    一旁的老母亲插话道。

    王真忙拱手称谢,令狐艾也连忙拱手表示谦逊。

    其实,令狐艾身为文人,的确粗通岐黄之术,但若说有多么高深的医术,那绝对不可能,他不过是临来江左时从皇甫父子和葛洪那里要来了很多治疗各种杂病的药丸和药方,对于他这种怕死的xìng格来说,没有什么比救命的药丸和药房更好的“装备”了。

    如此,却正好借花献佛,让王真老母的病情减缓了许多。

    此刻,一见老母和爱妻都这般说,王真脸sè却慢慢缓和下来,他深深的看了一眼令狐艾,忽然正sè道:“先生,我虽然不曾见过镇东将军,但观你如观他,你既然对我如此情谊深厚,我又怎敢再推脱,明rì我一定和先生一起出山,只望……只望先生不要负我!”

    令狐艾闻言,也是少有的凝重道:“君乃英雄,吾与吾主当厚待之,此生不负!”

    两双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未完待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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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门称王介绍:
本书是正统的架空历史——
西晋末年,五胡乱华,汉家儿女如猪狗,惨被屠戮;王烈穿越而来,身为寒门子弟,他当过兵,落过草,养成了运筹帷幄的谢安,和那杀胡无数的武悼天王;他告诉他的敌人:我以德服人,因为不服的全是死人;小卒奋起,脚踩士族,刀慑群胡,步步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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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是轻松的历史架空——
姓名:王烈;民族:汉;职业:21世界宅男→穿越人氏→晋朝兵卒→土匪→军阀
家庭出身:寒门子弟;社会关系:父王抗;母未知;手下兄弟若干
主要工作:杀人、踩人、以德服人;主要成绩:培养了运筹帷幄的谢安与杀胡无数的武悼天王(冉闵)
座右铭:脚踩士族,天天向上;自我介绍:我叫王烈,我以德服人,因为不服的都是死人寒门称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寒门称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寒门称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