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五章,杀破狼(3)
建康城的街道上,令狐被人用长矛指住,脸色愤怒异常。
但让令狐艾愤怒的并不是那长矛,而是那个端坐在马背上正看着自己的人。
这人是个穿军服的汉子,年纪在三十几岁,白面危须,也算的上是相貌堂堂,但看眉眼却与令狐艾有几分相似。
看打扮,竟然也是大晋的中军,而且是个军主。
这时,那马背上的人也看清了令狐艾,却是故作夸张道:“哟,这不是德叔那一房的不孝子么?打扮成这样一幅贱户模样却是要去哪里?难不成,阿艾你已经成了鸡鸣狗盗之辈,那可真是丢尽了德叔的脸啊”
令狐艾闻言,眼冒怒火,强自克制住情绪,问对方道:“令狐景,你这是什么意思?”
那令狐静闻言,不屑道:“怎么,多年不见你,我问一问还不可以么?难道令狐艾你真做了鸡鸣狗盗之辈么?我早就听说了,你跟了王烈那个逆贼,在幽州为非作歹,也是狐假虎威一时,怎么如今混不下去,就回江左来了么?”
“嘴巴真不干净,小爷我给你洗洗”阿乌闻言,却是忍不住怒火。
令狐艾这一路悉心教导他,所以阿乌对令狐艾已经产生了一种师父一般的情绪,此刻见眼前这个中年男子如此说话,却是猛的跃起。
他自幼在山野长大,寨子里的人也大都心机淳朴,最看不惯这种阴阳怪气的人,而且他心底也没什么礼法可言,只要是侮辱对他好的人的,那么这个人就必定不是好人。
而令狐静无疑正在此列。
令狐静只听到阿乌叫骂一声,下一刻就觉得眼前一花,想要反应时已经被人在脸上狠狠煽了一巴掌。
“打的好,你这狗官,就该打”阿玲也气不过令狐静无德,拍着小手叫道。
令狐静恼羞成怒,喝道:“混蛋,你们竟然敢殴打本官?来人,把这些人都给我抓起来,押进大牢。”
四周的士兵顿时围了上来。
贺葆和王任一看,就要抽出兵刃,却被令狐艾拦住,然后令狐艾上前一步道:“令狐静,我今日有事要去办,来日我自回族中与你理论,你给我让开”
令狐静一听,却哈哈大笑道:“怎么,你怕了么?令狐艾,我告诉你,今**这手下打了我,一定是你授意,我可是中军的军主,今**必学要被我折辱,你能怎地?”
令狐艾闻言,气得脸色涨红,他本能言,眼前这个混蛋在族内就一直欺压他,与他有大仇恨,可是现在他急于带领众人离开建康,自然不想轻易与令狐静起冲突。
阿玲进令狐静如此恶劣模样,却忍不住喝道:“这就是大晋的军官么,怪不得打不过那些胡人,没什么本事,只会欺负良善”
令狐静看了一眼阿玲,惊觉这少女竟然是美艳异常,却是狞笑道:“小娘子,你不要着急,等我抓走你这些贼党同伴,就好好把你带回去疼爱,哈哈”
阿玲闻言,小脸涨的通红,喝道:“你,真无耻”
令狐静却不以为然,一挥手,四周士兵就要将众人抓起。
令狐艾此刻已经知道这令狐静是不肯放过自己,不管他是为了打击自己私下而为,还是经人授意而为,令狐艾都不能允许他抓众人去衙门。
却似猛的大喝一声道:“我看哪个敢动,令狐静,打了你又怎样?”
令狐静不屑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打我?你不过是一条狗,当年你灰溜溜的走了,今日敢回来却一样是狗,大爷我却是中军的军主,你殴打官员,论罪当诛,来人,给我抓起来”
令狐艾却是从怀中直接掏出一方印信,喝道:“你算什么上官,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令狐静一看那印信,只见上边镌刻着“镇东将军府长史印”。
令狐静立刻狂笑道:“哈哈哈,令狐艾,你好大胆子,竟然敢假冒王大将军府内的长史,来人,给我抓起他来”
令狐艾却是喝道:“这世上可不只一个镇东将军,我乃至尊亲封,开府仪同三司、镇东大将军王烈麾下长史令狐艾,你们那个敢动我”
这声音之大,顿时把街道上的目光全部吸引过来。
本来那些百姓就远远的看着这一切,现在为了看清那印信,却是大着胆子围了上来。
令狐静闻言一愣,瞬间脸色一边,想要再骂,却是不敢。
他刚刚可以假装糊涂,称王烈为逆贼,但这时令狐艾真拿出官印来压他,他却不能再妄言,否则那等于是对至尊司马邺不尊重。
毕竟这天下还是司马家的,而王烈的镇东将军是司马邺亲封的,论起正规性来,比王敦那个镇东大将军还要胜几分呢。
而且,论身份,镇东将军开府同三司后的长史,乃是高居四品的文官,可比他这个中军军主高到不知哪里去了。
令狐静牙齿咬的乱响,但却不敢再叫手下动手。
那些中军士兵也不敢再妄动,至少他们不想落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令狐艾却一把抓住一个幢主,问道:“我问你,按我大晋律,官员无故**上官为何罪?”
那幢主犹豫了下,却道:“是,是不敬,当……当领三十军棍,罚俸半年……”
令狐艾又道:“那官员当街调戏民间女子为何罪”
那幢主冷汗直冒,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令狐静,又看了一眼令狐艾手中高举的印信,无奈道:“当街调戏良家女子,仗三十,囚十日。”
四周百姓此刻是一片哗然,有那聪明的已经明白,这位幽州来的令狐大人正立下罪名要收拾这个中军军主。
果然,听到你幢主的回答后,令狐艾冷笑道:“很好,看来你很清楚我大晋律法,那么你的这位上司,令狐静军主当如何论罪?”
那幢主闻言,看了一眼令狐静,又看了一眼令狐艾,却是噗通拜倒:“大人,你莫难为小的了,小的还要吃饭、还要养家”
令狐艾却森然一笑:“好,我不难为你”
说完,却是几步走道令狐静身前,在他没有反应过来前,一把把他拽下战马。
令狐静哪里想到曾经在族内如夹着尾巴的老狗一般,懦弱无比的令狐艾会变得这般有勇气,猝不及防下,虽然比令狐艾更有力,还是被拽下战马,接着脑袋上直接被令狐艾打了数下。
令狐静被打的一阵发懵,四周的士兵更不敢上前阻拦。
片刻才反应过来,想要动手反抗,却已经被贺葆和王任一边一个把他制住,接着令狐艾指着令狐静的鼻子骂道:“你身为我大晋军官,却当街口出狂言,侮辱上官,更妄称至尊亲封的镇东大将军大人为贼子,你难道不把至尊放在眼里么?而且身为官员,你竟然当街调戏民女,真是丢尽我令狐家的脸面”
令狐静气得张了张嘴,但一时间却不知道如何反驳,令狐艾说的这些的确都是他刚刚说过的,众目睽睽下,他怎么反驳?
却只能大骂:“令狐艾,你算什么东西,敢动老子,老子要杀你quan家王烈逆贼,早晚要被人杀死,被石勒杀死!”
众人闻言,更是觉得这令狐静实在不堪,令狐艾却是直接对着他的脸,来回反复八个耳光。
直扇的自己的双手发麻,令狐静的面庞高高肿起。
四周百姓更是不断议论纷纷,虽然王烈是北人,刚刚又出过和陶侃秘密结盟的事情,可毕竟是天下公认的抗胡英雄。
令狐静如此污蔑对方,却让这些中立的百姓也有些不齿。
令狐静挨了令狐艾的八个耳光,反而清醒了很多。
却是不敢再说什么,他已经看出来,眼前的这个族兄令狐艾不但样子有些改变(化妆易容的结果),性格也是大变,令狐静丝毫不怀疑令狐艾会随时动怒,杀死自己。
而且,令狐静他们虽然接到过寻找令狐艾的命令,但没有一条是要抓捕对方的,毕竟令狐艾的身份是朝廷官员,又不曾犯罪,哪个敢说抓他进府?
司马睿不能,王敦不能,他令狐静更不能。
此刻,令狐静恨不得能有一个地缝钻进去,这种被羞辱却不能放抗的境遇,他以前只加诸给别人,今日却被别人如此对待,又哪里能受得了。
而贺葆和王任却是扬眉吐气,这一刻他们已经完全被令狐艾折服。
就连那李国,也是暗树大指:“这王烈果然好英雄,否则手下怎能身处敌穴,还如此傲骨如松”
令狐艾忽然转身,对众人一拱手道:“艾不才,代表我家镇东大将军来到江左,也是我的老家。乃是要拜见琅琊王和王大将军,并非某些人传言的要私下与人为盟,今日正是个好日,我却随这位令狐静兄弟却琅琊王府走一趟,日后也请各位江左的乡亲父老做个见证,让我来日回到幽州,也传扬一下这江左人杰地灵,百姓仁义礼智信。”
众人闻言,顿觉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实在是会说话,顿时纷纷称喏。
这边阿乌焦急的拉着令狐艾的胳膊道:“先生……”
令狐艾微微一笑,似乎要推开阿乌的模样。
阿乌刚要再说什么,却忽然觉得怀中滑入一片丝帛,令狐艾却轻声道:“阿乌,你不要说话,一会和王任走我这半生所学将来全靠你继承,这封信一定要带给王明扬。”
说完,却是与他擦身而过,又对贺葆和王任道:“放开他”
贺葆和王任立刻松开了令狐静,却仍然一脸警惕的看着他。
令狐艾却对令狐静道:“麻烦令狐军主带我去见琅琊王,我身为镇东大将军特使,有要事与他相商”
令狐静此刻早已经没了嚣张气焰,只能忍气称是。
这边,令狐艾对贺葆和王任又道:“林澹,你可愿陪我走一次王府”
贺葆忙拱手道:“某愿往”
然后令狐艾又对王任道:“顾好阿玲,还有阿乌,已经是我的弟子,带他去幽州见主公”
王任心下明了令狐艾这是心里有了死志,但轻重缓急下,他却不能违令。只能眼圈泛红,重重点头。
然后令狐艾又看向李国,李国此刻也终于明白,令狐艾这一出却是要故意牺牲自己,来掩护他们离开。
虽然相交不深,但这些日子下来,两人都觉得对方很符合自己胃口,此刻李国却是一拱手,虽一言不发,但却已经表露出了自己隐藏的情感。
随后,令狐艾拉着令狐静,就大步向人群外走去,贺葆在他身后紧紧跟随。
四周百姓自动闪开一条道路,那些中军士兵也连忙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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掘鲤淀上,见刘征冲了过来,苏良大吼一声,喝令狂澜军骑士闪开道路,他却挺着手中马槊,直接迎了上去。
刘征自然认识苏联手中武器是什么,也明白能用马槊的无一不是力大善战的勇将。
虽然面前这个汉将带着面具,不能辨认出相貌,但单凭那冷血纵横的气势,就将是他的劲敌。
刘征死死盯住了勉强苏良手中的马槊,槊锋冰冷,映照出他的满面怒容。
苏良在这场战斗之前,一直使用的武器是一杆在鸡鸣山上时,王烈让人为他打造一杆纯铁的长枪,从枪锋到枪杆完全是实心的熟铁。
苏良之前从幽州军随王烈离开,用的是晋军普通的制式长矛,后来因为那长矛对于他来说实在太过轻飘飘,等他跟王烈上了鸡鸣山,王烈就找人在县城打造了一支重达三十余斤的混铁长枪。
可是这长枪对于苏良来说也并不能说是顺手,只能说是用起来不再发漂。
而且,后来在鸡鸣山上,和苏良演练武艺的时候,王烈发现,苏良竟然懂得马槊的用法,祖辈明显是家世颇好。
王烈见苏良马槊技法精湛,就一直想要给苏良弄一杆合适的马槊,以发挥他最大的武力。
但马槊这种东西本就难制,需要数十道工序,而且是世家所传,根本不是所谓的铁匠能随便打造出来,就算王烈有丰富的现代知识也不成。加上现在天下大乱,又哪里去给苏良寻找合适的马槊?
可是,就在王烈前往长安后,临别前,索琳为了交好王烈,将自己搜集来的三把马槊送给了王烈。
这三柄马槊有的是索琳在战斗中获得,也有的是重金从落魄的世家手中收到。
因为索琳本身不用马槊,当时王烈道:“将军军中多有壮士,这马槊正好为他们所用。”
王烈却是却之不恭,直接笑纳。
等回到幽州,王烈第一件事就是把那马槊给苏良挑选。
果然,苏良见到后,如获至宝,选了半日,才选好一支最合手的重约四十斤左右的马槊,然后当场就给王烈表演了一段马槊技法。
这马槊一入手,苏良整个人的气势都是一变,如果说使用长枪的苏良还多少带着几分憨厚和留情,那么现在就是直接带上了一层肃杀之气。整个人如海里蛟龙,陆上猛虎一般,比之用那把虽沉重但如烧火棍一样的铁枪,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这股气势,是发自骨子里的,整个人就是马槊,而马槊就是他整个人爆发的一点。
马槊之威,在气势,更在那一往无前的锋芒凛冽。
如今,面对手握马槊苏良,刘征就仿佛面对一头猛虎一般,心下有了几分寒意。
但他却不能退却,无论是为了自己死去的兄弟刘奔,还是在千军万马前立威。
他若是退,这天下武将中那还有他的位置。
两人还未交手,苏良却先摆了一个起手的架势,长桌谢谢横握在右手,槊锋虚指马下。
一看这起手势,刘征却一愣。
因为就在这一年内,他曾经和使用过类似槊法的武将交过手,地点就在冀州边境,而那个人叫做——祖逖。
当时他与祖逖战了三十余个回合,虽不分胜负,但战到最后,他其实已经力竭,若不是祖逖当时志在夺取城池,而不是与他纠缠,刘征心里自知若再战三个回合,必备祖逖所伤。
如今,又在苏良身上看到这样的起手姿势,心下错愕,暗道这难道这小子马槊技法是祖逖所传?但一想又不太可能,只当是这天下某些槊法有相同之处,就像军中多有用大刀者,很多时候的招式都是差不多的。
其实,他怎么能想到,那个让他畏惧的祖逖祖士稚,如今就在这掘鲤淀中,而苏良大刀这一招马槊的起手式,正是祖逖所传。
这些日子,苏良一直在不断练习自家传下来的马槊之法,更与军中善用马槊的卫雄、令狐泥等人多有交流、比试。
甚至在祖逖来后,祖逖这个马槊大家,也对苏良的马槊技法赞不绝口,而且他爱苏良忠厚、稳重、肯学,更看在王烈的面子上,把自己领悟的马槊用法与苏良进行交流,却让苏良提高极快。
今日,苏良却是第一次把这些融合了众家所长的马槊技法,用在和敌人的实战交手中,而刘征无疑就是他验证自己武功的最好人选之一。
刘征身为石勒手下十八骑之一,手中一把托天叉,重达三十余斤,有万夫不当之勇,单论武功绝对能排进前五。
因此这一刻,刘征对上苏良,却正有将遇良才、棋逢对手的感觉。
两个人都不敢小觑对方,但战场之上没有跟过的时间去观察、犹豫,刘征刚要提刀抢先劈出,苏良却忽然一马槊刺出。
那边刘征哪里敢托大,托天叉架起,兵器相交,两人身子都是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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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六章,杀破狼(4)
刘征手中托天叉高举,拦下了苏良的马槊,刘征虽然是守势,但他气力本就不差,此刻又是奋力一拖,苏良只觉得自己马槊瞬间被一股坚若磐石的力量拖住。
可是刘征也不好过,此刻只觉一股巨力从托天叉上传来,顺着手臂直达身躯。
刘征怒吼一声,身子停的更直,却好像被泰山压顶一般,脸色憋得通红。
远处观战的石勒等人,距离这数百步,看到的刘征和苏良只是千军万马中拇指大小的影子,只能勉强看得刘征一叉子就把对方的大将拦住,此刻不明就里,却是齐声喝彩。
苏良眼见马槊被托天叉拦住,却并不着急,趁势将马槊向下一压,刘征顿觉手臂一酸。
酸麻之下,却是心神俱震,暗道:“这汉人将领怎么这般大的力气?”
苏良眼见刘征被自己死死压住,却是更加用力,刘征手臂越来越酸,但这样就被压死在这里,刘征岂能甘心腰腹、双臂同时发力,整个人几乎像要从马背上站起一般,怒吼一声“开”,这一下就连苏良也没有挺住,竟然被刘征把马槊拦了出去。
苏良猝不及防下,马槊被荡开,刘征因为手臂酸疼,暂时也无力进攻。
苏良轻咦一声,面具覆盖的脸部虽看不出表情,但语气却有些惊讶道:“你这鞑虏,力气很大啊”
自从上次王烈借段文鸯与胡大海之事在掘鲤淀内整军,宣布在狂澜军中和幽州内不能再有胡虏这个称呼,而是改为鞑虏。
但在晋时,鞑子是专指草原一带的游牧部落铁勒,至于鞑虏这个词还没有出现,王烈跟他们解释这鞑虏就是专门欺负汉人和其他民族百姓的饿狼的统称。
因此刘征先是一愣,片刻才醒悟过来苏良的意思。
大声怒道:“我们是高贵的匈奴豪杰,是匈奴汉国的大将,岂能与那没开化的鞑子一样。”
苏良一听,笑道:“大哥说你们明明是一群屠夫,却还要标榜自己是英雄,真是没有说错你们不过都一样,无论是你鞑虏还是屠夫,一会你都要死,死人和死人是没有区别的”
刘征被气得大怒,本来他还想借机拖延一下时间,恢复一下气力,这时见苏良只顾着说话,手中托天叉猛的向前一刺,吼道:“汉狗,焉敢辱我,去死——”
这一叉刺出,四周风声都似乎被带的一窒,三头的雪亮钢叉,乃是上好精钢所铸,加上刘征的力气,若是刺中,苏良身上的明光铠也抵挡不住。
苏良见刘征这一招来势凶猛,毫不慌张,骂了一句:“这就是你们匈奴英雄的所为么?”
边说边一扭腰,那叉尖贴着他的肩膀就飙射而过,竟然直接把肩戳飞出去。
就诶这,苏良经手中马槊使劲向上一扛,沧浪一声,就把刘征的叉子崩出数步外。
刘征被苏良骂得满脸通红,此刻更觉得手臂像要断了一般,心下暗自吃惊,这才走马不到两个回合,自己就已经有些气力不继,这可是以前从来不曾有过的情况。
眼前的这个小子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如此神力,刘征之前也曾和孔长和支雄这样的猛将有过切磋,但若单论力气,却绝对比不过眼前这个汉将。
就算是切磋时特意保存了气力,但也不至于差距至此吧?
心念急转下,刘征决定不再和苏良硬拼蛮力,再拼下去他非败在苏良手下不可。
而且,他这一把托天叉本就是走极端路子的兵器,能用这种兵器的人,不但要有力气,技巧上更要远胜长枪大刀。
因此,刘征更是打定主意,既然对方力大,那他就要用招数胜过苏良。
刘征这托天叉的用法却是得自一个游方奇人,名曰“猛虎叉”,共有三十六式,据说是这个奇人在山中遇到猛虎,根据猛虎扑食的动作,尤其是结合猛虎利爪的动作所创造出的招式。
此刻刘征怀恨用出,更是虎虎生风,到真有几分猛虎出山的感觉,那叉子就和猛虎的利爪一般,始终不离苏良身子左右。
但刘征却很快发现苏良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刘征惊讶的发现,自己就算有再精妙的招数,而对方也总能使出比他更高明的手段。
苏良不但手中马槊舞动如风,而且处处能防在他的前边,就好像能预先判断出自己的动作一般。
相比起自己如猛虎利爪一般的托天叉,苏良的这一支马槊就如腾龙的龙爪,飘忽不定却毫无破绽。
双方又斗了十余个回合,此刻刘征早不像开始那般冲动了,他已经敏锐的感觉到,自己己无论是力气还是招式,都比不过眼前这个身高过丈的汉家将领,若不及早脱身,死的肯定是他。
而且,刘征现在已经注意到,苏良胯下那匹青骢马看起来也很熟悉,他辨认半天,才看出是当年十八骑之一大将吴豫的坐骑。
这匹青骢马可是匹万里挑一的宝马,当年刘征曾用千金与吴豫换取,无虞都不肯接受。
而且,自从吴豫和他手下那两千精兵失踪后,人人都传言吴豫死在了偷袭常山郡的道路上,但一直没有传出来是狂澜军中谁人所为,更不曾寻到吴豫的尸体。
只是后来从狂澜军中传出流言,说吴豫是被王烈借来的天火烧死在山中的。
对于这种无稽之谈,刘征当然不信,但现在看,杀死吴豫的应该就是眼前这个壮汉了,否则为什么吴豫的坐骑会在这小子手里。
而且,以他的力气和武功,要袭杀吴豫绝对可能。
而刘征自知自己和吴豫的武功其实在伯仲之间,也许力气上能大一些,可是眼前自己力气再大也是拼不过这个小子的。
因此,刘征却是越打越心寒,可是他若现在撤退,却还有些犹疑。
若撤,不说石勒会怎样惩罚他,但就这同僚的注视他,他就没有勇气。最重要的是他若跑了,又怎么能报兄弟刘奔被杀的深仇?
就算真要选择现在逃跑,吴豫那匹青骢马的脚力他是知道的,怕自己跑不出十步就会被追上,到时候的结果可想而知。
刘征越打越心慌,手上一缓,苏良的马槊已经刺穿了他的防御,接着向下如刀锋一般,猛的一斩。
刘征忙用手中托天叉去拦,但在苏良的一声怒吼中,他手中的托天叉直接被苏良手中的马槊砸出一个弧度。
下一刻,刘征胆气尽丧,拨马就跑。
那边,石勒阵中走看出刘征情势不对,身边刘鹰、逯明、刘宝等剩余的将领却是一起冲出,要抢在苏良前救下刘征。
刘征可是能文能武的大将,石勒对他极端重视,一声令下,刘鹰、逯明、刘宝等将奔出。
奈何距离在百余步外,而这时苏良已经赶上了刘征。
这边刘鹰却是弯弓搭箭,一箭射向苏良。
苏良却是不顾来箭,猛的向前一刺,手中马槊槊锋直接扎在刘征的后心,刘征惨叫一声,摔下战马。
而这时那只羽箭也已经射到,直接扎进了苏良的左肩。
幸好被铠甲的护肩阻挡一下,但还是入肉数寸。
苏良闷哼一声,竟然拿反手一把抽出那射进身体的羽箭,然后摘下弯弓,把那只带血的羽箭回射而出。
那刘鹰哪里会想到苏良如此悍勇,双方距离又已经接近了五十步内,惊骇之下根本反应不及,直接被射中了前胸,翻身落马。
苏良一槊刺死刘征,又一箭射杀刘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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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中,令狐艾交代完毕,对王任和李国一拱手,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然后就随令狐静和百来名中军士兵一起向琅琊王府走去,贺葆在其后紧紧跟随。
令狐艾此刻虽然是一身穷苦苦力的打扮,可那从容的神色和步伐,竟然比青衫在身时更有几分气度,一时间更多了几分慷慨赴义的感觉。
看着令狐艾被人簇拥而去的身影,王任和李国都知道,令狐艾此去凶多吉少。
而令狐艾并不是不知道这些,以他趋利避害的性格能做出这番举动,实在是真正的勇气,当是下定决心牺牲自己,保全王任和李国他们一行。
想到这些,王任和李国都是静穆矗立,一直到令狐艾走远。
他们此刻根本没有时间神伤,这里的一切他们一定要尽快传扬到各地,利用这舆论民心,最大可能的挽救令狐艾。
而且,令狐艾临别前对江左百姓的那番话,想来对拖延时间,阻止对方起歹念伤害他,还是会有一番作用。
甚至借这围观的百姓之口,能比他们所传之言更早的在天下流行,那时候琅琊王或者王敦,又或者那躲在暗中的野心家,又有哪一个敢轻易冒着被千夫所指、和得罪王烈甚至至尊司马邺的危险去谋害令狐艾?
毕竟,今日这里可是有近千人看到令狐艾进入了琅琊王府。
以司马睿爱惜自己羽毛名声的性格,不但自己不敢轻易动令狐艾,甚至还会阻止别人在自己的府中谋害令狐艾。
李国和王任都不是傻蛋,自然明白其中关节。
但不管怎样,他们都必须抓紧时间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而不能仅仅寄希望于这些为官的百姓,以及那幕后黑手的“睿智”。
若那黑手是个傻蛋,就是想要除掉令狐艾,嫁祸给别人,那么就算琅琊王不想杀令狐艾,怕也难保他性命。
更何况大家都认为令狐艾身上有那份与陶侃的盟约,多少人想得到他,进而威胁陶侃或者攻讦王烈。
随后,李国更命令三个手下中的两个留下,一人负责在城内联系原有的情报网络,并助令狐艾制造声势,以免有人狗急跳墙伤害令狐艾;另一人却是去城外,寻那些已经出城的商队成员,告诉让们自己将要去幽州与王烈洽谈结盟的事情。
王任现在却不敢去寻在建康城狂澜禁卫的据点,因为到现在,他们都还没有找出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从而引发了令狐艾在长沙遇刺,只要混在密探中的叛徒不清除,王任就不能把令狐艾和这些人的命交在他们手里,他宁可自己想办法返回幽州。
而且,王烈相信,令狐艾今日公开在街道里表明自己的身份,那么最迟今夜狂澜禁卫设在建康的据点就会知道这件事情。
如果他们中的大多数没有变节,那么就一定会积极营救令狐艾,也根本不用自己这个小小的禁卫出面指挥。
不管怎样,令狐艾不能有失,一定要被救出,否则王任不会饶恕自己。
但首要的任务是把阿玲和阿乌带出城。
王任虽然没看见令狐艾把盟约交给阿乌,但令狐艾既然叮嘱他照顾阿乌,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王任这样的人却会以死相待。
很快,王任他们就随着人流远离了刚刚的是非之地。
暗中又甩掉了几批跟踪的人马。
但来到城门时,却发现这里已经是布满兵丁,四处戒严,显然是已经得到了城内的消息,目标也一定是他们这些人。
王任一看,眉头紧皱,如果现在仅仅是他一人,他有很多种方法可以混出城去,甚至可以选择在半夜,用挠钩绳索溜下城池。
但现在,有阿乌、阿玲和李国,阿乌的身手到可以与他一起溜走,可阿玲一个少女,李国一个虽当过材官,但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的中年人,又该怎么逃出生天?
想到这些,王任却看向李国。
李国很快就看出王任的为难,却道:“阿任小兄弟,想要出城并非一条路,这建康城可是四通八达的哦。”
王任一听,猛然惊醒,喜道:“对啊,我怎么忘记这水路了”
建康的水路说起来,比之陆路更加发达繁盛,而且每日来往船只众多,每个船队的水手也不可能完全登记在册,却正好方便他们混出城去。
只是王任一直在北方生活,对水路不敏感,这才忽略了这个事实。
不过如今之计,若说码头上没有士兵和暗哨把守,王任和李国都不能相信,所以,必须想一个办法避过那些人的眼睛,才能顺利离开。
王任正竭尽心思去想,李国忽然看见身旁一队西域行商走过,心念一动,一指他们:“我们的出路就在这些人身上了。”
王任一愣,忙问:“我们相貌与他们大不一样,如何能跟他们一起行走,而不暴露?”
李国笑道:“阿任小兄弟,这就是你不懂了,我在行商时发现,这西域商人队中多有我们中原人充作护卫或者向导,而且也会聘请一些力工,我们如今就当做他们的力工,只要能出城,这身份却无所谓了。”
王任点点头:“身份什么的本来我就不在乎,只是阿玲是个女孩子,如何装扮?”
李国笑道:“那就请阿玲委屈下,暂时当我的女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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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艾显然明白王任不会辜负自己所托,所以和令狐静离开时几乎是毫无牵挂一般。
贺葆陪在他身边,也是精神抖擞,就算身边全是陌生的中军士兵,依旧是面无惧色,一身磊落之感。
这副模样落在这些中军将士眼里,也是暗自佩服,自认为如果是换做自己,却不能如此慷慨、镇定。
到是令狐静,被令狐艾如此羞辱后,恼怒难平,却又不敢发泄,如今看到令狐艾和贺葆两人的这般模样,更觉愤愤不已,在心里不断骂着令狐艾,恨不得能将此子碎尸万段。
当年在令狐家,令狐艾不但是令狐盛那一派的偏房远支,而且因为性格桀骜的原因,很不得族内人欢喜。
加之令狐艾的父亲令狐德生性懦弱,所以在族内饱受欺凌,还不敢反抗。
当时令狐艾年轻气盛,还曾与人为父亲受辱而争斗,这个令狐静就是主要对手之一。
这令狐静当年没少仗着自己孔武有力,无端羞辱、殴打令狐艾,令狐艾对他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后来令狐艾忍受不住欺凌,辞别老父,带着粉雪远走北地,返回了令狐家的旧地晋阳,才有了后边成为县令,遇到王烈的故事。
而今,眼看一个曾经可以被自己肆意践踏、欺辱的病猫,忽然发威变成了骑在自己头上的老虎,令狐静的心里当然不能平和。
但他此刻又不敢明面上针对令狐艾,却是眼珠一转,叫过一个亲卫,吩咐了他几句,这才重新恢复了平常面目。
但心里却道:“令狐艾,你个混蛋,今日竟然敢动手打我,我一定会还回来的”
在令狐静的一路腹诽中,众人终于来到琅琊王府前。
以琅琊王司马睿今日在建康的地位,早就有人把这个消息传递给他。
本来司马睿还犹豫要不要接见令狐艾,但刘隗的一句话却打消了他的疑虑:“既然令狐艾敢借万民之口,说是要与您有事相谈,那么这背后肯定有王烈授意,难道主公您想把这令狐艾推到王敦那边去么?”
司马睿一听,却是哈哈大笑:“好,既然令狐艾有意,那我也不能失礼,开门迎客,今日我到要看看令狐艾能带给我什么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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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七章,杀破狼(5)
苏良槊刺刘征,箭射刘鹰,不过是二十几个回合间,就在千军万马中,让两员匈奴汉国大将殒命当场。
如此悍勇,让关注这场战斗的一干匈奴汉国将士惊骇齐齐发出一声惊呼,在苏良身边的匈奴汉国士兵甚至下意识的往后边退缩数步。
这汉家将领究竟是谁,竟然勇猛至此。
那过丈的身高就如金刚神邸,那一条马槊就如乌龙一般,虽不曾大声吼叫,却如天神降临。
此刻,眼见身旁的刘鹰被苏良一箭射死,一起冲来的其余几个匈奴汉国大将都是一愣,眼前这个挥舞马槊的汉家将,领竟可以生生拔掉身上中的箭矢,如此英雄了得,他们能敌得过么?
对手凶狠,这些将士胆气顿失,可石勒就在后边亲自观战,几人可不敢因为自己的胆怯而坠了大军的锐气,如果不拼杀一阵就后退,石勒肯定不会饶过他们。
而且,他们也寄希望于苏良刚刚和刘征已经斗过了二十多个回合,如今肩膀也已经被刘鹰射伤,勇猛肯定不复刚才,他们三个人,互相配合下怎么算都有几分机会。
想到这点,却是硬着头皮冲了上去,就算知道面前是头猛虎,也要撕咬几口才甘心。
苏良眼见三个匈奴汉国的将领一起冲来,却是丝毫不惧,纵马就迎了上去,心下却更是升起滔天战意。
今日,他就是要让这些鞑虏知道他的名字,一个让他们今后做梦都会胆寒的名字。
三员匈奴汉国的将领,除了一个校尉,刘宝、逯明单拿出来哪一个不是可以独自统军,冲阵战千军的勇士?
可当他们面对苏良的时候,却都生出了不敌之感,三人轮番抢功,却被苏良一人敌住。
苏良的左肩明明已经被刘鹰那一箭射伤,但却丝毫没有受影响的模样,手中马槊上下翻飞,也没有丝毫的停顿。
而且,这一次苏良迎战上三人后,竟然专门和敌人硬碰硬,手中马槊招式精妙,却在攻击之时加上千斤之力。
三人也早看出苏良力大,并不想和他如此硬碰硬,数次纵马,想要离开苏良马槊的攻击范围。
奈何苏良招式精妙,总能提前封堵、拦截住他们的兵器,而且每一招似乎都留有余力,如此绵绵不绝的打击中,却是始终不见疲倦。
一时间乒乒乓乓如打铁一般,又似珠落铜盆,四个人的兵器不断撞击在一起,又不断荡开,发出一声声龙吟虎啸之音。
三个人虽不敌苏良,但为了保命,相互配合下,左支右挡,总算勉强压住了苏良的攻势。
可是这样光挨打,不能反击的情况下,逯明、刘宝和另一个匈奴汗汉国的校尉都见了汗,不但手臂酸软,身子更是阵阵发麻,这明显是要脱力的前兆。
几人都心知已经到了筋疲力尽的地步,而对面的苏良就和个怪物一般,依旧毫无疲倦,这更让他们心底生出一股绝望:“这哪里是在和人作战,对面分明是一头怪物”
几人现在恨不得能立刻调转马头逃走,但现在哪一个又都不肯先走。
并不是他们多么讲究袍泽情谊,想要主动为战友断后,只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一走,旁边的人也肯定要走,到时候眼前这个人形怪物追上去杀掉哪一个,又或者全部杀死他们,就不一定了,这种三成以上大概率的事情,他们都不敢去赌。
最好是能有两个人先撤,留一个人拖住这家伙,只要留下那一人能脱得苏良一招半式,待他们冲进千军万马中,就算苏良无敌,一时也追不上他们了。
而且,此刻,双方交手已经超过了二十多个回合,就算这时撤退,石勒那边也交待得过去了。
想到这些,逯明和刘宝两人却是互看一眼,两人都是十八骑中人,这个时候自然要结成同盟,死道友不死贫道,这点道理他们还是懂的。
随后,两人心有灵犀,和苏良对过一招后,却猛然齐齐调转马头向石勒的中军奔回。
剩下的那个校尉一愣,苏良马槊已经狠狠刺来,槊锋在他的眼中越变越大,这次没有了袍泽的帮助,他又倒霉走神,一招之下,就被刺死在当场。
苏良见逯明和刘宝逃走,轻蔑的笑了一声,也不追赶。
他的任务固然是要击杀对方大将,但更主要的是带领这五千轻骑,最大限度的为身边这一万西凉甲卫的重甲步军的侧翼提供掩护,所以他根本不可能离家这里。
此刻,苏良一纵胯下青骢马,手挺马槊,就带着狂澜军将士和失去了主将的匈奴汉国骑军搅在一起。
失去了主将,又被眼前这个狰狞的悍将连杀三员大将,这些匈奴汉国的骑士看向苏良的眼神已经不单单是畏惧那样简单了。
畏惧只会让他们一拥而上,疯狂撕杀,以此掩盖住心中的畏惧。
可是如果是失去了信心,并且陷入崩溃的状态,那面对敌人就是唯恐避之不及了。
此刻,他们已经把苏良当成了魔鬼一般。
其实,但从外表看,苏良现在也已经是浑身浴血,大多数是敌人临死前贱到身上的鲜血,但有些却是身上的伤口流出的。
虽然连续撕杀,只有肩膀上哪一箭最重,可毕竟当时苏良是硬拽弓矢出身,刘鹰射出的那弓矢虽是马弓所为,力量不大,但弓矢锋锐上却带有倒勾,一拽之下,却似带出一团血肉,当时苏良忙于撕杀,还不觉得什么。
现在连番搏斗,不但气血活跃,鲜血开始从那伤口涌出,那伤口四周的肌肉也开始不断牵扯疼痛起来。
但苏良却好像丝毫不觉身上中箭一般,带着面具的的脸部本就看不出变化,身子更是毫无晃动,执槊的手臂也依然坚定。
带领五千狂澜军骑军如旋风一般,来回在匈奴汉国阵中冲杀着。
骑兵对骑兵鏖战不休。
另一边,孔豚率领自己麾下,剩下的七千多骑军却是围着冉瞻率领的这五千狂澜军的重甲步军围攻,却并不上前。
但这些狂澜军的重甲步军似乎早料到了这些,也不心急,竖起盾牌后,大步向前,任凭敌人箭雨及身,却是毫无惧色,除了极个别的倒霉蛋外,大多数弓矢都被那防御极佳的明光铠和前几排树立起来的盾牌拦在了身前。
而一旦有哪个匈奴汉国的骑兵赶纵马到他们阵前,立刻就是数道刀光劈出,将人马瞬间分尸。
而且,这些西凉甲卫的重甲步兵和其他重甲步兵注重原地防守不同,他们却是始终在运动中保持进攻的姿态,虽然这样消耗极大,但却极大的震慑着孔豚和他的手下,根本不敢轻易靠近,而在远处用弓弩攻击,却又没有什么效果,相反这些重甲步军阵中的弓箭手可以利用手中的新式钢弩对他们造成很大的伤害。
一时间,这些匈奴汉国士兵进攻也不是,退走也不是,表面上看是七千多匈奴汉国骑兵围绕着他们骚扰不听,但实际上却是他们不断驱赶着这些匈奴汉国的骑士,缓缓前进,但又被这些骑兵明显控制在一定的范围内,双方一时间僵持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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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内,司马睿看着坐下那个一身苦力打扮的中年男子,眉头微皱。
魏晋是最讲究风骨的时代之一,尤其是在士族阶层,更是分外重视这点。
身为士族、文士可以只穿一件大衫,坦胸露背,口吟风月,但那也算你是有风骨。
可是你若让一个士大夫打扮成贱籍百姓的模样,却是绝对不肯,甚至有些士大夫临行前,还要正正衣衫,不肯失去一点风骨。
因此,令狐艾这身打扮,落在司马睿眼中,颇为有些不屑。
“都说王烈出身卑微,重用寒门、贱籍,今日一见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令狐艾据闻是他心腹,却这样一副打扮,真是有损风骨。”
令狐艾何等样人,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此刻一眼就看出了司马睿眼中的不屑,令狐艾却是毫不为意,依旧恭敬的长身一礼:“小人令狐艾见过左丞相、琅琊王殿下,祝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说完,竟然是深深拜倒,久久不起。
此刻,堂上除了令狐艾就只有司马睿和刘隗,至于令狐静,小小中军军主,中军又被王敦控制,加上他后台又不硬,司马睿对他才没有什么兴趣。
所以,早早的就将这小子打发走了。
令狐静却如蒙大赦,狼狈而去,却不知道身后已经有人跟着他离开。
因此,令狐艾如此大礼,却让司马睿一愣,自来到建康,想要攀龙附凤,从他这里获得政治利益的人很多,但真正肯真心拜在他脚下,给他一拜的人却少之又少。
而且令狐艾就算衣着再惊世骇俗,也代表了堂堂二品镇东将军王烈,他自己也是四品官员,又是士族出身,肯这样拜服自己,这面子不可谓不重。
司马睿心里那份轻视到是少了许多,心下暗赞令狐艾懂得做人,如此低姿态,换做是谁都不可能再恶言恶语了。
再加上司马睿知道令狐艾是当街和建康城的百姓,宣布他要来自己的王府,司马睿又最重自己的名声,此刻自然不肯慢待他。
却是大步走了下去,亲手扶起了令狐艾,满脸笑道:“诶呀,令狐大人,你也是朝廷大员,小王虽代表了至尊,但也受不得你这一拜啊。”
司马睿虽然表示出了足够的礼节,可这番话却是说的不软不硬,一边表明了他尊重令狐艾的态度,一方便却是直接提醒令狐艾——我,是大晋的王爷,代表了至尊司马邺来节制、管理江左。
司马睿的这点小心思,令狐艾又怎么能看不出,他不禁想起王烈在闲暇时和他们这些心腹说的一句话:“真正有实力的人,不会假装谦虚,但也不会把自己的底牌随便摆在桌面上,而且他轻易不会靠别人去压制对手,毕竟那不是他自己真正实力的体现。”
因为王烈时常有惊人之举、之语,因此令狐艾他们对王烈的话早已习以为常,而这句话放在今日的司马睿身上却正好不过。
想到这些,令狐艾嘴角忍不住浮出一丝笑意,但却转瞬就将这笑意变作了尊敬的笑容道:“王爷,我家主公说过,王爷乃是皇室宗亲,身为大晋的官员,无论他在何等位置,都会敬重王爷您。”
司马睿一听这话,微微一愣,片刻却是由衷的欣喜道:“王明扬也算是识得大体,知道这大晋江山是谁的天下……”
却忽然听得刘隗在一旁连连清咳,司马睿这才醒悟过来,俊脸一红。
其实以司马睿三十几岁的年纪,又经历过许多的波折,本不该这么性急,只是他这些年王敦压抑太久,又见过了太多对他的不屑,因此咋一听到有人如此推崇他,四周又没有其他人,就难免有些喜形于色了。
令狐艾一听刘隗清咳,抬眼看去,只见眼前的中年人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小,也是干瘦身材,山羊胡须,那副模样实在说不上让人欢喜。
令狐艾一见,却是立刻拱手道:“想必这位就是人称智赛子房,慧及诸葛的大连先生吧?”
刘隗一听,微微错愕,心下却是一喜,他这种自命清高、又自认为多谋善断的人,可以不在乎什么名利,却一定要在乎风评,如今这来自幽州的令狐艾竟然说自己“智赛子房,慧及诸葛”,嗯,虽然这个评价有些夸张,但还是很适合他的嘛。
不过刘隗可不是司马睿这种政治上的菜鸟,只是矜持的笑了笑,就拱手道:“元止先生客气了,您这次来江左,只是为了来品评我们江左诸位英杰的么?敢问王明扬将军,还有什么交待您的?”
令狐艾忙道:“大连先生高见,我家主公这次遣我来江左,一则是要向王爷表示我家主公的敬意,二却是要送给王爷一份大礼。”
司马睿一听,眉毛一挑,但这次他却没有轻易流露出什么,只是看向刘隗。
刘隗自然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立刻道:“是何礼物?”
令狐艾沉声道:“是让江左平安,万民谋福的礼物。”
司马睿闻言,脸现一遍,他还不太明白令狐艾的意思。
但刘隗却是心中明了,悄悄示意司马睿不要动怒,却指着面前的一盘没有下完的棋局道:“现在的天下大势就如这盘棋局,江左就是这腹中的乱局,根本不能轻言谁可掌控;而幽州的王明扬就如这条边角的大龙,若此战他能胜石勒,则龙腾九天,到时候想要送我家王爷大礼也不是件难事,可若是败给石勒,他又凭什么说这个大话,来调节江左的事情?”
刘大连这话说的很直接,也很不客气,那意思就是:“你王烈不就是想插手江左的事情么,还说什么送礼?不过你想插手没什么,只要你有这个实力,可现在你根本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又凭什么管我们江左之事?”
司马睿此刻也明白了令狐艾的意思,却是一拍案几道:“令狐元止,我敬重你是个君子,你为何出言诓骗我说要送我什么大礼?我们江左的事情又怎么容王烈一个小小的刺史来管?”
令狐艾见这两人一黑一白,唱的好不欢快。
却笑道:“王爷,我这次来江左,想必你们也听到一些流言,说我代表我家主公和陶士行签订了盟约,意图为我家主公染指江左,可是说实话,这一切真的只是流言我是去了荆湘,也见到了陶士行,但我们之间的盟约并没有涉及到一丝我家主公入驻江左的事情,反而是我家主公情愿用弓弩和铠甲换取陶士行支持王爷,进而调节您与大将军王处仲间的矛盾,难道这还不算是我家主公的大礼么?”
说完,令狐艾从怀中直接掏出一方丝帛,高举在手中,递向司马睿。
司马睿犹豫了下,示意刘隗接过,又传递给他,他也是怕令狐艾此刻有什么不轨,暗算自己。
令狐艾心底冷笑,颇看不起司马睿这副姿态,但表面上却还是恭敬无比。
司马睿接过那丝帛,仔细看过,脸色却逐渐柔和起来,而且眼中也有了一丝愧疚。
虽然他因为要和司马邺政权的原因,不想光复北地,巩固司马邺的基业,可他也是一个人,也懂得好坏。
原来,这丝帛竟然是各方势力都想得到,但一直未果的,王烈和陶侃刚刚签订的盟约。
而这张盖着王烈和陶侃印信的盟约上写的清楚,王烈用一万新式连弩和五千铠甲换取陶侃支持琅琊王睿,保证江左不发生动乱,不给胡人和盘踞在益州的成国以可乘之机。
面对这白丝帛黑墨字的盟约,面对王烈的这份义胆忠心,司马睿也是微微动容。
然后他将盟约又递给刘隗,刘隗从司马睿手中接过盟约一看,也是一愣。
他本就是耿直的性格,片刻一声叹息,对令狐艾真诚一拜道:“王明扬的确是义薄云天之人,只可惜他先去了长安……”
刘隗就差直接说你王明扬若肯接受我家王爷司马睿的招揽多好,那样岂还用求助于陶侃。
随后,刘隗将盟约还给了令狐艾,既然这盟约上没有对王烈和陶侃不利的东西,他们留着也没用。
更何况,王烈如此对他们,他们怎么也要做出一个姿态,否则今后还有谁敢帮助他们?
只是无利不起早,以司马睿的为人,显然不会因为一个小小的感动就和令狐艾掏心窝子拜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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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八章,杀破狼(6)
令狐艾拿出如此“厚礼”,司马睿和刘隗两人对令狐艾的态度也热情了不少。
王烈投桃,他们未必报李,但总要有礼一些。可司马睿的胃口显然不是王烈这样一个恳请陶侃出兵维护他的举动就可以满足的。
更何况,在根本利益上,王烈和司马睿始终有间隙,正如刘隗刚刚感叹那一句:“王明阳若不是先去长安,而是先来建康……”
但这样的感慨也只能是感慨,无论如何,王烈始终是司马邺一派,而且现在人人都可以看出他志在光复中原,不但自己抗击胡虏,还大力资助刘琨和祖逖,目前只要石勒一败,王烈、刘琨、祖逖连成一片,那么这司马邺的江山就会坐的更稳了。
这些,都是已经有了称帝野心的司马睿所不愿看见的,也是和司马睿的愿景相违背的。
想那祖逖义胆忠心,没有投靠司马邺,都不能得到司马邺的支持,何况王烈这种激进派。
而且,最主要的一点是,王烈盟约上开出的条件,现在最然是为救助司马睿而付给陶侃各种军械,但实际上得到好处最大的却是陶侃,而司马睿除了得到一个空头的“被保护”的承诺,却什么都得不到。
这种仰人鼻息生存的事情,让贵为皇亲的司马睿怎能甘心。
尤其那幽州所产的新式连弩,司马睿也早闻其名(他却并不知道幽州已经有了比之更好的钢弩),也曾得到数把,但请工匠拆卸后根本无法复原。
也因此,如果陶侃得到这些军械,无异于势力大增,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下一个王敦。
陶侃的野心司马睿等人虽不能看透,但他手下那数千舰船,数万精兵可是实打实的一个威胁,在不能掌控在他们手中前,始终都是一个威胁。
这些事情司马睿想的明白,却对令狐艾笑道:“若陶士行肯如言助我,这王处仲也的确能收敛不少,可是我这里也有个不情之请。”
令狐艾一听,心下暗笑,这司马睿虽贵为王爷,但终无天子的风范,单就这镇定功夫就需要修炼啊。
虽然腹诽,但脸上却恭敬道:“请王爷明示”
司马睿矜持的伸出几个指头:“陶士行终究是外臣,我手下现在也有些人马,想要和王明扬要些军械,还有那连弩的制法,不知可否?”
令狐艾一听,顿时明白了司马睿的意思,他这是想要武装自己的兵马,看来什么东西都要掌握在自己手中才安心,而且这司马睿胃口也太大了些,竟然连连弩的制作方法都想要去。
一旁的刘隗却进言道:“元止先生,你在幽州可能有所不知,陶士行虽忠义,但毕竟距离建康尚远,而王爷手上现在虽有了三、四万兵马,却并不足矣自保;王明扬若肯襄助王爷,将来也算是为我大晋正统尽力了,怎么说我家王爷也是至尊的血脉,王明扬若肯救助,将来在至尊那里也好说话,全天下的世家、文人也都会称赞他忠义,你说是也不是?”
令狐艾闻言,心下盘算:“主公叫我来时,只说要我劝动陶侃,并未下严令必须与司马睿为盟;如今我迫于形势靠上司马睿这条线,尽可以答应他,等将来主公得了至尊的旨意,进驻江左,还管什么盟约约束?”
至于什么世家和文士的赞誉,王烈本就和他们这些心腹时常灌输,自己要建设一个新环境,至少不能让世家一手遮天,要让更多有能力的寒门子弟,和令狐艾这样优秀的偏房,成为国家的栋梁。
所以,令狐艾对刘隗的这种说法却是毫不在意。
至于刘隗担心的陶侃的问题,这并不是王烈希望看到的,但却是全体狂澜军将士都乐于推进的。
用谢艾的话讲,那就是江左不乱,怎么可能有主公的机会?
王烈本来还有些犹疑,但身为下属的令狐艾,恨不得王烈能即刻入驻江左,他们也才能跟着一起创造一片基业,又怎么会去阻止。
正思量时,门外忽然响起一声爽朗大笑:“贤侄,你在会见什么贵客?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
令狐艾不知道来人是谁,只是微微一愣,这可是王府,什么人敢如此喧哗大叫。
司马睿和刘隗却是闻声色变,司马睿更是唇齿微动:“王敦”
“王敦?”令狐艾虽然没有听清司马睿的声音,但只看他那喷火的眼神,还有嘴唇发音的形状,还是立刻反应过来。
司马睿点点头:“除了他还有谁能直入我的中堂内室”
令狐艾想了想,却并不起身,依旧端坐一旁。
他这姿态,反而让司马睿和刘隗微微点头,否则若是一听王敦来就站起来相迎,那岂不是迎风攀附的小人,两个人肯定心生不快。
三个人都没有动,一直到那个声音的主人走进了屋子,司马睿和刘隗对视一眼,刘隗起身迎了上去,神情严肃道:“大将军,王爷正在会客,请稍后再来”
王敦看了刘隗一眼,刘隗虽出身一般,但素已耿直闻名,在百官中很有名望,他也不能轻易责罚,却也笑道:“无妨,平日我与王爷是上下之分,今日在家中,我们是叔侄,景文贤侄见客,我这个当叔叔的相陪应该说得过去吧?”
司马睿闻言,俊脸连变,愈发的苍白起来,当着令狐艾的面把他当小辈看,这分明是欺压到他头上了;至于那句上下之分,他把自己放在前边,分明是说自己在司马睿之上。
刘隗也是大怒:“王处仲,你身为属下,怎可对左丞相无礼?”
令狐艾这时一直侧对着王敦,面向司马睿,虽不曾看到这个名满天下的权臣的相貌,心中却暗道:“此獠如此猖狂,不过今日我在此,他还如此说话,想来是故意而为,要向我展示实力……是了,他定然是要让司马睿威风扫地,那时候我家主公自然要考虑是否和这样一个弱者结盟了……”
不过,此举未免有点太过托大了,万一司马睿忍不住,两人岂不是要当场发生纠纷,自己夹在中间就难办了。
但令狐艾再抬头看司马睿时,却惊讶的发现,一直好像没有什么城府的司马睿此刻却已经换做了一副笑面:“大将军前来,应该提前告诉睿一声才是,睿也好做些准备,现在已经是进膳的时间,若事先知道大将军来,怎么也要烹牛宰羊相待的……”
王敦闻言,却是哈哈一笑,也不再过分相逼,却是后退一步,拱手一拜,认真道:“王爷,我听说有幽州来的使者,也是一时心急,这才唐突来见,若有哪里做的不对,还请王爷见谅。”
司马睿闻言,忙说无妨,大将军直爽,正合我心意芸芸。
两个人各怀鬼胎,虚伪与蛇了几句,王敦说完,却是大步走到了令狐艾身前。
令狐艾这个时候再想装聋作哑已是不能,却是连忙起身拱手:“下官见过镇东大将军。”
王敦对令狐艾却是分外的客气,忙伸手扶起道:“你是令狐德的长子吧?说起来,他hi和家兄在一起共事过。”
令狐艾心下一愣,片刻醒悟过来。自己的老父令狐德的确和王敦的兄长王导在一个衙门做过事情,但那时候人家王导就已经是是高高在上的安东将军司马,而他父亲不过是下边一个不入品的门下小吏。
若非要说是共事,也勉强说的过去。
而这个安东将军,就是今日的左丞相、琅琊王司马睿。
只是王敦能把这多年前的事情都发觉出来,显然在来之前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见王敦提起了王导,司马睿的面色稍缓,与王敦不同,王导一直是司马睿的坚定支持者,这也是为什么王敦明明大权在握,占有绝对优势,却不敢对司马睿下手的原因之一。
但听王敦如此下功夫来了解自己和自己的身世,令狐艾心下却警惕顿生,言语也更加恭谨:“不敢,家父能在王大人麾下做事,是他的福分,今日得见王将军,下官也是三生有幸。”
令狐艾说完,这才直起身,而直到这时他才有机会看清眼前这个权臣的相貌,身高在八尺开外,相貌俊朗,天庭饱满,颌下长髯如匹,目光如电,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威严。
单从相貌上讲,这王敦的确是个做大事的人,至少让人一望就生好感。
王敦见令狐艾看自己,却是一副坦荡大度的模样,笑道:“怎么,是不是坊间都传闻我王敦凶恶,一副奸臣模样,今日令狐先生一见,有些大失所望呢?”
王敦这样一说,令狐艾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哈哈一笑,心下忽然明悟:“一个人能走到王敦这样的位置,首先在做人上就肯定是成功的,至于刚刚进入内室时流露出的飞扬跋扈,更像是演戏,或者说是提醒自己谁才是江左的主政吧?”
这样一个人物,的确不容小觑。
王敦来了,那刚刚和司马睿谈的军械援助的事情就只能暂时搁置在一边。
不过王敦今日来,显然不是来和令狐艾叙旧的,一落座,他就喧宾夺主,对令狐艾道:“令狐先生这次来江左,不管目的如何,都是我们的客人,可是竟然有一批宵小,想要暗中行刺先生,幸好先生命大,才逃过此劫……”
王敦一边说话,一边不断拿眼睛瞄着司马睿,司马睿却是一脸镇定,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一般。
令狐艾听了,却是心中暗骂:“你们两个,拿老子的生死时刻当成了互相攻讦的筹码,真是岂有此理。”
反到是刘隗有些忍耐不住,喝道:“王处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家王爷会做这种事情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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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群混蛋,三四个人打不过人家一个还有那重甲步军,我说的是拖延消耗,怎么还有人冒进上前,该杀”
眼见刘征、刘鹰被杀,一个校尉又被刺死;刘宝和逯明狼狈逃回,而派出的骑兵对重甲骑军的围攻更是毫无起色。
看到这些情况,匈奴汉国中军内的石勒气得大骂手下无能。
众将闻言,却都面有愧色,这种情况下,既然没有能力击败对手,就该老实的呆着,若说让谁再去迎战苏良那个恐怖的家伙,这些人已经失了胆气,不敢上前。
石勒一看手下这般模样,知道也不能强逼他们出动,但若说这个时候就大兵压上,用优势兵力取得胜利,又未免太早了一些,毕竟王烈还没有出现。
石勒嘴上说不担心王烈的伏兵,其实还是很小心谨慎。
现在,石勒唯一的期望就是先前出动的孔长,能带领那两万骑军从侧翼彻底摧毁敌人的抵抗。
而且论武功,孔长不在那个神秘的汉家将领之下,只要能斩杀对方,那么此战必然可大胜。
这样,不但可以击败对方,乘胜追击王烈,更可以让石勒几乎快丢光了的颜面得以保存。
否则以两万人,攻击对方一万人,却连折三员大将,而且还冲不破对方阵型,那这场战斗就算胜利,也只是个笑话,一场用匈奴汉国健儿性命堆积起来的笑话。
将来传到其他各个势力哪里,还有谁能信服他石勒的武治。
但让石勒微微失望的是,开始时孔长大军行进十分顺利,因为对面的狂澜军骑军和步军都被刘征和孔豚钳制住了,根本没人出来阻挡孔长大军。
而王烈的伏兵更不曾出现。
但孔长大军的绕行并不顺利,因为看似平坦的冰面竟然出现了阻碍。
就在孔长大军行至距离狂澜军侧翼数百步的时候,他们惊讶的发现,竟然有一道沟壑拦截在两块湖面之间。
而之前因为冰面的反光,加之沟壑两边都被积雪覆盖,所以在远处根本没有发现。
幸好孔长下令及时,否则前边几排疾驰的人马最少要掉进这沟渠内。
但就算这样,仍然又近百骑摔进了沟壑,折断了马腿、摔断了骨头。
其实这沟壑并不宽,只在三丈左右,深也不过是一丈,可是已经足够阻拦一般战马奔驰。
眼看这种情况,孔长本想要搭桥前行,但这掘鲤淀内树木稀少,眼下根本无树木可供搭建通道。
随即,孔长眼看苏良在己方阵中无敌一般穿梭,更一枪刺死刘征,箭射刘鹰,又挑了一个校尉,将刘宝和逯明惊走。
如此神勇无敌的模样,让四周匈奴汉国士兵纷纷避让,却是气得怪叫连连。
但沟壑在前,无法通过,无奈下孔长值得率领大军绕行,这一绕就是五六里,足足耗费了他们一刻钟的时间。
等到他们赶到狂澜军侧翼的时候,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的状态。
孔长眼中看到的是,已经不足七千的己方的骑兵围追堵截着对方大约六千重甲步军,可是那步军却并没有被堵截住,反而一直缓慢但坚定的向前移动着。
甚至那些骑兵的包围圈已经被狂澜军步军压制的步步后退。
而那一万己方的轻骑,更是已经被对方五千骑兵杀的四散奔逃,已经死伤超过三成,对方的骑兵却损失还足千人。
尤其是那骑军阵中,一员身高过丈的汉家将领,手执马槊,往来如风,正是刚刚他看到刺死刘征、箭射刘鹰的敌将。
孔长立刻拍马冲了上去,大吼道:“汉家小儿,休得猖狂,你家孔长爷爷来了”
此刻,苏良正和敌人交战,这几个敌人却是刘征的亲卫,虽然一样畏惧苏良英勇,可按照匈奴汉国律法,主将战死,亲卫无损,回去后一样要被砍头。
因此这些人却是怀恨而出,就算不能杀死苏良,也要拼个你死我活。
这群亲卫的数量并不多,只有五百余人,可是人人尽命下,竟然死死缠住了苏良和手下数百人的突击小队。
苏良一看,却是一声呼啸,在运动中,他身边的这一百五十人直接排成了一个密集的圆锥阵型,然后开始加加速突击。
如此一来,就如疾舟破浪而来一般,直接就穿透了敌人的阻拦,杀得这五百敌军四散溃逃,而苏良的马槊之下,更是无人可挡,一路冲杀下来,似乎根本不管四周情况。
但实际上苏良一直在用余光观察着四周,孔长拍马杀到也早被他看见。
眼见孔长怒吼杀到,身后旗手高举的那杆大旗,上书冀州孔长四字,苏良神情也是一凛。
人的影,树的名,苏良还没自大到觉得自己可以轻松杀败孔长的地步。
尤其是跟随孔长而来的那两万骑军的加入,只要自己被孔长拖住,不能及时指挥手下,那么这五千狂澜军的轻骑必然要命丧于此。
此刻,不用苏良招呼,他身边一直紧紧跟随的百余名亲卫立刻分出十几骑。直接向孔长迎了上去。
孔长一见,却是吼道:“那个汉家的小狗,难道不敢与我孔长为敌么?”
说话间,长刀连斩,血光冲天,当前两个狂澜军骑士已经坠马倒地。
随后孔长杀进阻拦他的狂澜军骑士当中,不过数招,又杀死五六人。
手中雁翎长刀上已经沾满了血迹,在急速奔驰中带出一道诡异的血线。
苏良一看,大吼一声道:“你们让开,我来战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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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九章,两虎相争
眼见孔长无敌,杀的身前狂澜军骑士人仰马翻,一时间匈奴汉国骑士士气大振。
一员勇将,虽然不能左右整场战争的胜负,但是绝对可以决定一场战斗的走向。
在苏良这种级别的猛男身上,一骑冲阵绝对不是神话,而当他的勇武带动起身边数千名骑兵一起奋勇无前时,那就算敌军数倍于己也很难阻挡。
只是,他面前的对手孔长也是这样一员猛将,若任他带队冲杀,那么这久战不下的狂澜军骑兵也会跟着失去士气。
而且,随着孔长这两万骑兵的加入,五千狂澜军骑士却逐渐被压缩在一起,并逐渐被冲击分割开来。
所以,苏良无论如何也要阻止孔长的攻势,如果能击败孔长,就能按照原定的计划再拖延上一点时间。
每拖延一刻的时间,对狂澜军也许不算什么,但对于石勒则是焦急无比。
两个人,都是在战场上不会遮掩、锋芒毕露的人物,此刻苏良挥舞马槊迎向孔长,孔长一见吗,不怒反喜,两个人齐齐暴喝,斗在一起。
苏良之前也曾随王烈在征北城之战时见识过孔长的勇武,那时候苏良还不过是征北城骑军下的一名大头骑兵,整个人甘于平淡,自身的武力连千分之一都发挥不出,当时若没有王烈的保护,早在第一战中就殒命沙场了。
当时看孔长,率领五千匈奴汉国的骑兵,就能将万余人组成的幽州军侧翼搅得七零八落,若非当时段末坯迎上了他,兴许整个侧翼就会直接被他洞穿。
那时候,苏良心中也曾升起一股豪气,要当孔长这样的猛将。
因此今日,当苏良对上孔长后,虽然自身武力已经完全释放,但却丝毫不敢轻觑孔长。
如果说刚刚的刘征只是一头饿狼的话,那么孔长无疑就是雄狮。
这样一头雄狮散发出的威势,虽然在表面不及刘征那般带着一股凶狠和凌厉,可是每一招每一式都带着一往无前的味道。
雄狮不用时时都流露出凶狠,但就算它漫步于自己的领地,摆出一副慵懒的模样,也一样会散发出王者般的威严。
孔长无疑就是这样的大将,在面对狂澜军的骑士时,就如苏良一般,很少发出什么怒吼高喝,只是不断的挥舞手中的长刀,就让四周的狂澜军骑士纷纷落马。
而且,孔长的武功和同级别的支雄相比,有很大的不同。
支雄用的是狼牙双棍,走的是刚猛无敌的路子;孔长这样一个身高近丈的壮汉,却偏偏用一把三十斤左右的长刀,这把刀虽然不算多么沉重,看似比起支雄来攻击性稍差,但却更多几分支雄不曾有的迅捷。
而且,孔长更不是那种有勇无谋的莽汉,这从他征北城之战中用拖刀计击败段末坯就能看出,此人心机深沉,很善于发现敌人短处,并加以利用。
尤其是此刻,孔长抓住苏良左肩受伤的机会,却是连续攻击他心动不便的右路。
刘鹰射中苏良的那一箭,虽然不深,但毕竟苏良是硬拽出箭矢,所以疮口很大,与那些普通匈奴汉国士兵交战,苏良故意留了几分力气,基本没有牵扯到伤口进一步恶化,所以还显示不出左肩受伤的缺陷。
可是一旦与孔长这样的强敌作战,交手不过四五个回合,就牵扯的伤口和四周肌肉,甚至半边胳膊都丝丝做痛,在招式上也出现了细微的变形。
招式上的不到位,在普通人眼里看不出什么,但落在孔长眼里就是很大的空当。
如果孔长完全是蛮力的打法也就罢了,苏良拼的疼痛也能把孔长的力气耗费干净,可孔长刀法精妙不逊色于苏良的槊法,一招一式,攻击的几乎都是苏良现在的死角。
苏良拼力应对间,就需要不断牵扯伤口,才能将招式到位,而越牵扯伤口,伤口就越大,伤口越大,招式就越很难用出。
如此恶性循环下,苏良不一会就觉得整个左臂都酸麻的不像是自己的了。
孔长狡诈,见苏良左臂不便,为了彻底打击狂澜军的士气,交手十几个回合后,不再利用招式精妙,反而采了取猛杀猛打的方式,连续挥舞长刀,刀刀发力。
马槊这种重型兵器对上以迅猛为主的长刀,多少有些不灵活,孔长由精妙变为力战,一身武功到的确已经登峰造极。
一时间,气势却显得更胜,落在其他人眼里,则是苏良已经完全被他压制在当场。
果然,匈奴汉国的骑士看到这一切,却是士气更胜;狂澜军的骑士则是心急如焚,唯恐苏良不敌。
孔长凶猛,但苏良又岂是轻易放弃的性格,自是不甘示弱,而且此刻他左臂不便,很多招式已经不易使出,以力搏力到好相对容易些,苏良甚至下定决心,今日就算折了这一臂,也要与孔长硬抗。
只是这样,未免有饮鸩止渴的嫌疑。
孔长的力气之大,超乎苏良想象,每一刀劈出,出都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
而苏良在几十息内,连续接了孔长十几刀,左肩伤口已经完全崩裂。
开始,还觉得疮口撕裂一般的疼痛,后来延伸到整个手臂都变得酸疼,接着是麻木,最后已经完全是机械式的支撑,苏良自与人争斗,还是第一次体会到这样的感觉。
等杀到后边,左臂已经完全失去知觉,全凭一只右手发力来硬抗孔长。
苏良就是是铁打的汉子,单臂对双手,此刻也觉得右臂有些酸胀起来,那本来轻松驾驭的马槊也已经有些费力。
孔长见到这种情况,脸现狞笑,吼道:“小子,我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多能装神弄鬼,你今天都要留下命来”
说完,一刀横斩,就如那划破天际的闪电一般,直奔苏联防胸腹划来。
苏良却是闷哼一声,单手用力将马槊一旋,竟然如大枪一般抖出一个枪花,将孔长长刀来势完全封死,槊锋瞬间与刀锋撞在一起。
孔长只觉得一阵力量旋转而来,却借着这力量大吼一声:“斩——”
然后,整个人似乎都要从马背上跃起一般。接着刀锋一转,变横斩为竖披,全身的力气全部加诸在手中的长刀之上,用刀锋直接压住了苏良的马槊。
苏良却怒吼一声,浑身发力,孔长只觉得双膀一酸,整个人的下压之势直接被弹开,苏良竟然单手就把孔长这一刀崩开在身外。
这一下,却是有些出乎孔长的意料,就好像一个本来已经被狮子压在身下的猎物,却忽然有了龙象一般的气力,把曾经的王者狠狠掀翻在地,这样孔长情何以堪。
随后,苏良手中马槊猛的向前一探,直奔孔长前心刺去。
“混蛋,难道真以为我战你不过么”孔长这次不再躲闪,长刀横栏,要以硬碰硬,破掉这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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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王处仲你以为是我家王爷谋害令狐先生么?大人怕是在贼喊捉贼吧”刘隗面对王敦的指责,怒道。
王敦却是丝毫不怒,刘隗这种人以耿直闻名,又能言善辩,那就不要试图和他去讲道理,而且这种人你越和他讲理,他越来劲,索性不要讲常理。
王敦故意不屑道:“是啊,陶士行是我的手下,他和人结盟,我当然不高兴,所以是我子做的,好了吧?”
“你,无耻”见他这副惫懒模样,刘隗被气得说不出话来。
王敦却自己端起茶杯,自斟自饮,一副我无耻我怕谁的模样。
刘隗嘴上敢骂王敦,但真动手却自知不是对手,更何况,王敦出行那沈充是一定在外边候着的,自己一百个也不是对手。
刘隗耿直却不愚蠢,自取其辱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他只当王敦不开口就是认输,很懂得自我安慰。
令狐艾见状,却微微一笑道:“大将军,艾知道你宽厚仁爱,与艾又无仇,怎么可能下令刺杀下官呢,呵呵;至于王爷,更是不可能做出这等事情,这其中一定有误会,我令狐艾有幸成为两位的座上客,这满城的百姓怕都要羡慕我的,等过些日子,全天下都会传诵两位的恩惠。”
“狡猾”王敦和司马睿看着令狐艾谄媚的笑脸,齐声暗骂。
令狐艾却忽然一转话头道:“不过,大将军,我来到建康后,却听人说您是极端反对我家主公和陶士行结盟的,却不知道今日大将军是否是来与艾兴师问罪的?”
王敦忙笑道:“元止先生误会了,那些话是说给不懂时事的村夫愚民说的,您怎么还能轻信呢?敦一向敬重那抗击胡虏的王明扬,又怎么会反对他在江左行事?王将军想要帮扶我江左,我个人是很欢迎的,但是陶士行不过是一个志大才疏的书生,而且此人野心颇大,并不是为盟的好选择,这一点还请王明扬与先生你明鉴”
令狐艾一愣,问道:“那将军以为我家主公可与谁为盟?”
王敦一指司马睿道:“自然是与这位宽厚仁德的司马景文为盟了”
“什么?”司马睿闻言一愣,刘隗也一愣。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王敦今日来并不是为破坏王烈和自己结盟,而是为促进两人结盟而来。
“此人有诈”这是司马睿和刘隗瞬间产生的想法。
王敦似乎看穿了两人的想法,却是哈哈笑道:“怎么,王爷您不肯与王明扬结盟?那我可就要后来居上了。”
司马睿一见他这副模样,无奈道:“王处仲,哦,王大将军,你今日既然是来促成我和王明扬结盟的,我很感谢,可是我很想知道你为何如此做?”
王敦竖起指头道:“因为,我不想被别人占了你我二人争斗的便宜。”
令狐艾闻言,心底一跳,还以为王敦是看透了王烈的心思,在意指王烈呢。
但随后王敦道:“而且,今日我是带着诚意来的”
刘隗一听,不屑道:“诚意?诚意就是一见面就对王爷不恭么?”
王敦道:“那是敦失礼,但敦敢问王爷,坊间传闻我们对令狐先生如何、如何,目标几乎是全部指向你我,可有此事?”
司马睿点点头:“是有此事,我还一直以为那指向我的谣言是你所为,难道这件事与大将军你无关……”
王敦哈哈笑道:“那到不是,王爷,我是在其中做过一些事情、甚至制造过一些关于王爷你的谣言,但王爷你莫生气,因为这期间有很大的误会,容我一会细说;而且,这些日子我忽然发现,事情已经脱离了我的掌控,明显有其他的外力参与了进来。”
司马睿见王敦如此坦诚的承认自己参与过制造流言,反而不好继续追究,这时也是真的为王敦的话所吸引,却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是谁参与进来?”
王敦道:“说来话长……”
忽然看令狐艾起身要回避,却道:“元止先生不用走,这件事情本就与你有关”
令狐艾无奈坐下,心中暗骂:“老子很想听你的‘诚意’么,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现在老子只想把老夫的遗骸带去幽州,只要陶士行能确保在我家主公到来之前,江左的稳定,就足够了,老子管你们有什么发现,怕无非就是你王敦弄出来的障眼法吧?”
王敦却是继续道:“说来话长,今日开诚布公,我也不怕王爷你生气,在出了刺杀这件事后,第一波谣言是完全指向我的将军府的,这件事情王爷和先生想必也都清楚,那时候我还以为是王爷派人所为,至少是制造了这样的流言来坑害我,所以我才会反击制造流言;但就在两日前,我的手下却发现,除了他们在散步消息,另有一方不知名的势力在传播流言,而且目标是我们两个,根据我的分析,这个势力的最终目的是要制造你我之间的误会,甚至希望我和王爷您两败俱伤……”
王敦话说到这里,司马睿还未表示,刘隗对司马睿耳语道:“这件事属下也有耳闻,但情报的事情一直是刁大人为主,不过今日王处仲当是坦诚而来。”
“什么人这么大胆”此刻,就连令狐艾也被吸引住了,他万没想到这江左的水如此之深,竟然还有一方势力想要浑水摸鱼,这对王烈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
“所以,王爷,现在敦主动向您求和示好,只为共同对敌,免得为小人所乘,不知道王爷意下如何?”
司马睿听了这番话,颇为意动,但王敦一向表现出的强势和飞扬跋扈,又让他有些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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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好大的胆子他真以为进了王府,就能保得他平安么?”建康城内,一座府宅内,听完细作的回报,一个中年男子沉吟道。
“大人,那是否做掉他?”那细作做出了一个咔嚓的姿势。
那男子闻言,冷笑一声道““做掉他?之前我没有给你们机会么?你们近百人,竟然连三个人都拿不住,闹的此事天下皆知,而且竟然还被他们跑到了建康,你们是做什么吃的?你们还好意思说继续刺杀么?现在他身在建康城中,我用中军都抓他不到,你们又凭什么去做掉人家?是闯进王府,还是当街刺杀?”
那细作闻言一愣,张口结舌的回答不上,这件事情上他们的确做的丢尽脸面,百余人气势汹汹杀进长沙府,却一个目标人物都没有除掉,反而损兵折将。
唯一的好处就是牵连了其他势力在长沙府的密探被一窝端,也算间接帮助了自家主人的事业。
见他这副惶恐模样,男子也不逼他,反而笑道:“其实这事也不能全怨你们,谁能想到他那两个手下如此能干,他自己竟然也如此镇定,先射杀了带队的阿大;这家伙到也有趣,不但敢来建康,还以退为进,直接进了王府,更明目张胆,对万民暴漏自己的身份,这样一来我反而不好再动手了。”
那细作听了,壮着胆子建议道:“大人,他既然进了王府,小的们到的确不好下手,不过据他的堂弟令狐静说,这令狐艾据说当年是擅自离开宗族,和宗族内的长者全部闹翻,而他这次冒险回来,根据令狐静猜测,一定是要给他的父亲迁坟去幽州,如果他真的回到族内,想办法让族内禁止他迁徙父亲的坟茔,并用族规困住他、甚至惩戒他,这天下人也都说不出什么的……”
“天大地大,忠孝最大不错,你这主意好,你去负责吧,这次不能再出差池了,还有这个一定要扣在陶谦头上”
那细作一愣:“不是扣给那两位么?”
男子笑道:“王烈让令狐艾入江左,看似与我无关,却是破坏了我的计划,着实可恶。因此,不是我不想动那两位,而是那两位看似桀骜简单、甚至粗暴无礼,但他们却不是傻蛋,现在肯定已经怀疑有外力在参与,这个时候怕是要结成暂时的同盟了,我若再逼迫,只能促使他们一致对外;至于陶谦,我就不信他不怕盟书落在别人手里,所以一定比我还心急,我助他一臂之力,这笔账当然还是要记在他头上才好,你说是也不是呢?”
那细作看着自家大人那张正义凛然的面孔,忽然觉得浑身一阵发冷,忙道:“大人高见,小的这就去办。”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自命忠义,我誓要将你们全部扫清,这天下我来掌权,才能换得万民平安,四海称服,到时候家族也会在我的带领下成就真正的不世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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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章,暗战
大晋扬州建康城,供下属州郡官员以及一般西域客商居住的郡邸内。
作为大晋当今的陪都,建康自然也建有郡邸、国邸这些迎宾的设施,而且因为江左富庶,修葺的比之长安的更加富丽堂皇,小桥流水间,胜似庄园一般。
令狐艾身份特殊,不好住在王府内,不过既然他是以幽州使者的身份拜见,司马睿却正好把他安排在了郡邸。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司马睿和王敦至少在表面上都没有限制令狐艾的自由,令狐艾居住的院外也没有士兵把守。
王敦甚至亲自用自己的车马送令狐艾来到郡邸,还叮嘱令狐艾,说恐有奸人暗害他,所以请先生不要随意外出芸芸。
当然这郡邸既然属于官方,在门口自然有人马护卫,所以比之一般的客栈肯定要安全很多。
令狐艾感谢了王敦的好意,送走了这位权臣,就和贺葆回了自己的房间。
此刻,郡邸的房间内,令狐艾与贺葆正相对而坐,令狐艾饶有兴趣的看着郡邸内的布置,似乎很是逍遥。
但贺葆就没有这样的好心情了,焦急道:“先生,我跟着你那堂弟离开后,见他回了军营,并未外出,后来我又……我又擅自去了百醉居,但并没有进去,只在外边转了一圈,一切如常;可是,我很担心王任他们,大人你就不担心么?”
令狐艾笑道头:“担心,我当然担心可是担心有什么用,而且……算了,一会你就知道了……至于令狐景这人,我还是很了解的。他自幼就心胸狭窄,我今日如此对他,他定然要找个机会报复回来,我们在建康一定要更加小心、甚至要夹起尾巴做人;至于百醉居,想来就算混进去了奸细,大部分的人应该还在控制内,这样,今夜我们易容一番,去哪里吃酒,看看能不能联系上费辰的人,否则现在我们再建康就是瞎子和聋子,一切都要听人摆布。”
贺葆犹豫了下道:“去百醉居?可是如果对方真的有准备,这郡邸内外肯定也有对方的人,如果离开后,屋内无人照看,他们再来查看,恐怕用不上一刻,就会被发现吧。”
“谁说无人,我们不是人么?”几个西域商人打扮的汉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贺葆惊出一身冷汗,猛的起身,抽出刀子道:“什么人?”
他可是在院子里设置了机关的,只要有人进入这院子,无论从前后左右那边来,哪怕是梁上君子,都会触动那鱼线一般细小的机关,除非对方知道机关在哪里……
几人中的一个汉子却笑道:“这才分开了几个时辰,贺老弟就不认识我们了?”
借着灯火,贺葆惊讶道:“李大人?阿任、阿乌、阿玲……怎么是你们,你们不是走了么?”
李国却笑道:“我们到想走了,可是既然他们能寻到令狐兄,就一样不会放过我们……说起来还是元止兄的妙计啊,他故意只带你去琅琊王府,然后明里让我们离开,却暗中告诉我和阿任兄弟,如果能出城最好,出城不了就去码头,假扮成船工、苦力,假意要顺水路离开,然后再寻个西域来的使团一起入住了这郡邸,择机与你们汇合。
这样就算有敌人追踪我们,也只会以为我们已经顺水路离开,却没有想到我们反而就在这建康城深处,现在我是愈发的佩服老兄你了。”
说完,却是对令狐艾竖起大拇指道:“这个叫什么来着,你对我说的那句话‘最安全的地方’……”
令狐艾却笑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不是我说的话,而是我家主公,怎么样,王任,你们甩掉尾巴了么?”
王任点点头,补充道:“甩掉了,到了码头,我们和李大人换上了船工服装,果然还是有人能辨认跟随,想必是他们已经发觉我们的手段;等混上一条商船后,李大人留他的两个手下在船上掩护我们,我们却趁机转移到了刚入港的一艘商船上,然后再次化妆成了西域商人,这次因为变化很大,加上敌人想不到我们敢去而复返,却是顺利甩掉了尾巴。然后按照您的叮嘱,随着这支刚抵达建康的西域商队入住了郡邸,随后就等到了大人你。”
令狐艾点点头,对李国严肃道:“李兄,如此看敌人布置的很严密,他要抓的绝对不仅仅是我们,而是想把我们设在江左的情报网络全部端掉,甚至还希望除掉我们嫁祸给别人,这几日我们是不用想出城了。”
李国真心道:“元止兄,幸亏有你运筹帷幄,算计的如此周密,否则今日我看我们就算能离开建康,怕只要一离开就必遭其害,他们在城里不敢再动手,就正好在野外下手,差点中了他们的奸计;不过现在,起码可以为我们赢得最少一日一夜的时间,下边还需要仰仗你的智谋脱险啊”
令狐艾忙道:“李太宰客气了,今夜就暂且麻烦你和贺葆留在这里装成我不曾离开的样子,若有人来,一概要贺葆挡驾即可,相信有司马睿和王敦的面子,他们今夜是不敢硬来的;我现在带王任去外边联系一下我家主公设在这边的据点,否则我们始终无法得到准确的情报,困顿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
阿乌和阿玲闻言,互相看了一眼,阿乌却道:“老师,你带上我,我能保护你。”
令狐艾一听,满脸喜色:“你叫我什么,阿乌?”
阿乌却是拜倒在地:“老师先生一路悉心教导我,不像其他人那般视我为蛮夷,我心中早已经视先生为老师,刚刚王大哥也已经告诉我,说你叮嘱他照顾我,把我当成你的传人,所以……所以师傅若不嫌弃,请受我一拜。”
令狐艾受了阿乌这一拜,然后扶起他,却是老怀大慰,这这前半生,飘零几十年,如今竟然也有了传人,却是激动不已道:“我怎么会嫌弃你,好了,起来,起来”
阿乌高兴道:“那老师是带我去么?”
片刻,令狐艾道:“也好,你为人机警,那就陪着我吧,不过那边情况不明,可能有危险,阿玲还是要留在这里,一会最好先回到那商队暂住,遇到人询问你们的去向,也好遮掩几分。”
阿乌点点头,叮嘱了阿玲几句,阿玲却有些不服气,却被王任拉住。
其实阿玲也是担心王任的安慰,拉着情郎的手,低语几句,却让王任面红耳赤,连连表示一定平安回来,将来跟他回山里生上十几个娃娃芸芸,这才过关。
令狐艾和李国两人看这小女儿情趣,却是难得的发笑,更觉得之间的关系融洽起来。
随后,几人也不耽搁,互相交换了服装,在贺葆和王任的妙手下,很快令狐艾三人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西域客商的模样。
令狐艾带着化装好的王任,阿乌和阿玲,在贺葆的协助下,顺院墙翻出了自己落脚的院子,然后阿玲独自回了那个西域商队,若有人问起,也好能应付过去。
令狐艾三人却如三个初到建康的西域商人一般,满脸喜气,守门的郡邸士兵查看过通行手续后,自然不会阻拦,三人走进了夜色之中。
如这三人一般的西域商人,在建康城内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所以三人混在人群里根本没有人注意他们。
这些人虽地位不高,但都多金豪爽,因此很受商家欢迎。
郡邸门口的几个游荡的小商贩仔细看了三人一遍,就失去了兴趣。
王任和令狐艾却都心中有数,这其中必然有其他势力的探子,但面色依旧如常。
三人信步游荡,一副闲散模样,却正与这建康的风情融合在一起。
这建康城、乃至整个江左相比幽州,不但民风更开放,而且无论是文人雅士还是寻常百姓,都喜欢吃酒、热闹,一派盛世安定的模样,一点看不出一江之隔的中原正在胡人的铁蹄上哀泣。
建康的前身建邺早被东吴经营多年,乃是一国的都城,如今大批南渡的士族又聚居在此,更是繁庶无比。
尤其是城内秦淮河内河两岸,青楼、酒楼林立,一到夜晚却比白日还要热闹。
这秦淮河两岸从东吴以来,就是建康城最主要的商业街道;两边的乌衣巷中,更是渡江而来的北方士族的聚集地,其中那琅琊王氏的族长王导如今就定居于此。
而令狐艾他们三人要去的百醉居就在这秦淮河畔。
令狐艾三人混在人群里,看着眼前繁华的一切,各有所感。
在幽州时,蓟城、平舒和新建的瀚海在城市规模上已经不逊色于这建康,可若论繁荣发达,却还是有所不及。
阿乌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繁华景象,有些欢喜,也有些惶恐,但面色上带着大胡子,又被头巾遮掩,所以到看不出什么异常。
令狐艾文士出身,还是很喜欢这种轻歌曼舞的景象,一路走来却是脸带笑意。
贺葆是典型的北地人,加上性格铁血,对这种歌舞升平的景象就不太喜欢,此刻忍不住轻声感慨道:“南人多好这纸醉金迷的生活,性格也变得日益绵软,将来主公若真入主江左,他们岂能应战……”
片刻忽然想起令狐家族就在这江左,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令狐艾却笑道:“无妨,我也不是南人,我们令狐家可是晋阳出身;不过,贺葆你这话可莫叫主公听见了,主公最不喜欢汉胡、南北这样刻意的区分,更何况主公若想入主江左,就肯定要一视同仁,决不能做那重北轻南之事,以后这等话莫要再讲”
贺葆神色一凛,忙点头称是。
很快,三人经朱雀桥来到位于秦淮河中段南岸、紧邻乌衣巷的一个酒楼面前,这临街的酒楼楼高两层,在两边近百家的商铺中着实不算显眼,可是门里门外却客流不断。
只见那屋檐下高悬牌匾“百醉居”。
这百醉居原来就是一个普通酒店,生意也是不温不火,可自从两年前,这里的老板也不知道走了什么门路,取得了幽州特产的“火龙烧”在建康的“专营权”,不但名字改为百醉居,生意也越来越好起来。
这火龙烧初到江左时,并不为人赏识,加上江左人常喝的都是清淡的米酒或者黄酒,所以生意也并不好,可是随着那些南迁来北方士族中越来越欣赏火龙烧,甚至往来宴请宾客都无“火龙烧”不成席。
那些文士更是盛赞火龙烧是极品美酒,但负责经营火龙烧的岑氏商行每月运来建康的不过百瓮,根本是供不应求。
而这百醉居却可以独得五十瓮,慢慢这个消息被人知道,这里的生意一就越来越好,直到现在,江左人也都喜欢上了火龙上的绵软香醇,却又不失烈意,每天限量供应的火龙烧走早早的就被卖得一干二净,加之这酒楼的饭菜做的极好,因此生意一直很火爆。
期间,也有其他酒楼找到岑氏商行在建康的分店,可人家根本就不在乎你拿出多少钱,只说这酒楼的老板是岑氏商行家主岑言的老友,所以才能分得这杯羹。
有些势力也曾暗中调查,发现这老板的确和岑言是一起做买卖相识的旧友,而且幽州军似乎也不太可能如此大张旗鼓的设置密探据点,怎么也该是找个隐密所在,也就渐渐对这里失去了兴趣。
却没想到,王烈一贯就爱剑走偏锋,他就是抓住人们的这种心理,故意虚虚实实,而狂澜军的情报据点,也的确就设置在这里,和那琅琊王氏的居所只有一墙之隔。
端的验证了那句,哪里最危险,哪里就最安全。
等令狐艾三人来到楼前的时候,早有那眼尖的小二迎了上来。
一看面前三人,肤色雪白,满脸的大胡子,头巾罩头,腰畔的钱袋鼓囊囊的,一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有钱的暴发户模样,们正是典型的西域商人打扮。
这小二心中暗喜,按照正常,这样的三个西域商人最少可以消费在百金以上,而他也能从中得到不少赏赐。
被小二殷勤的让进酒楼,三人选择了二楼的雅间,因为天刚近黄昏,还不是吃饭的时间,所以的雅间还有几间空余。
入了雅间,令狐艾三人随便点了几道菜,忽然,令狐艾随口吟道:“地震高岗,一派溪山千古秀……”
那伙计看了令狐艾一眼,赞道:“客官竟然还懂得吟诗,难得难得。”
令狐艾闻言,大失所望,他这个是狂澜军密探们专用的暗号之一,这伙计这个反应,明显不是密探中人。
令狐艾也不能多说,找了个借口就把那伙计打发了出去,让他满心准备多得些银钱的伙计大失所望,心底暗骂几人吝啬。
可是老板一再告诫他们不能看人下菜碟,更严谨慢待客人,因此这伙计却不敢表示出什么。
很快,菜品摆上,一壶上好的火龙烧也送了上来。
令狐艾拿起酒杯给三人倒满,阿乌抢先喝了一口,却是差点一口呛住,半天没说出话来。
但随后却是一饮而尽,张大嘴巴叫道:“好酒,比我们寨子里的巫师酿的猴儿酒还好喝。”
说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令狐艾有些溺爱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道:“你这野猴子一样的性格,少喝些,这火龙烧后劲很大,我们是来办事的。”
阿乌一听,却立刻放下酒樽,一脸严肃的看着自己的老师。
令狐艾满意的点点头,又对王任道:“现在看,却是看不出什么来,一会你找个由头,把他们老板叫来,再试探下,如果还不是,咱们就必须走了。”
随后,令狐艾向窗外和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什么不对,对王任一使眼色。
王任随后喊道:“伙计,这菜里怎么有虫子?”
那伙计闻声进来,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三人。
这种菜中有虫子的伎俩是街边的小混混才会用的,而且还要是汉人的小混混,这几个西域商人看起来相貌忠厚,怎么也学会这一招?
王任却对伙计道:“该死的,你们这是什么菜,去把你们老板叫来”
那伙计再次打量了一下三人穿着,觉得三人的确不像是来讹诈的,心下嘀咕道:“难道真是白天的菜叶没洗干净?”
他却哪里知道,那虫子却是阿乌刚刚捉到放在里边的。
不一会,一个相貌严肃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说道:“我是这里的管事,几位有什么事?”
王任起身,附耳在老板耳边道:“地震高岗,一派溪山千古秀”
那老板一愣,片刻低声回道:“门朝大海,三河合水万年流”
这话一出口,令狐艾眼睛一亮,对那老板道:“你是这里的主事?”
那老板却不说话,王任忙掀起袍子,露出里边那块黝黑的狂澜禁卫的铁牌。
老板一见,立刻道:“正是,几位客官这边请。”
令狐艾三人点点头,跟随老板而去,顺着一道隐蔽的楼梯,直接从二楼到了后院。
又进了一个屋子,穿过屋子再进入一个小院,已经是紧靠秦淮河的一间小屋。
几人走了进去,只见一个身影正面窗而立,听见动静头也不回道:“老林,是你吧,让你派人去郡邸打探,可有结果……你们是……元止先生”
“费辰费兄,你怎么在这里?”令狐艾一见那白胖的男子,如见到久别的亲人一般,差点流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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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不动如山
百醉居中,费辰笑眯眯的看着令狐艾,能看到自己的同僚无事,他心里其实也很激动。
尤其是在幽州是,费辰和令狐艾虽然分工不同,但性格都是那种有些与众不同,带点商人市侩的感觉,因此相交颇深。
这次他被王烈派来江左,帮助令狐艾,一方面是因为他本身是江左情报系统出身,熟悉这边的情况;另一方面就是因为他和令狐艾有私交,做起事来也会更尽心。
不过,尽管有意外、有惊喜,但费辰是做情报工作,就算情绪有波动,也是转瞬即逝。
在经历了最初的激动后,就开始布置带令狐艾他们进来的那个百醉居的老板,也是狂澜禁卫暗组在建康城的负责人,让他赶快在四周撒下密探,防止有人窥探、监视。
费辰布置完这些,却正看见令狐艾一脸激动,眼泪汪汪的表情,差点吓了一跳,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老兄在江左遭受到了什么委屈。
与费辰不同,令狐艾不同,虽然有些市侩,有些惫懒,但多少有些文士性格,虽然平日里看似放荡不拘,其实性格里有很大软弱成分。
此次他奉命出使江左,除了在长沙城时,遇到过狂澜军密探的接待,其余时刻莫不是身在敌穴,只有贺葆和王任两人相随,那种身上敌穴的孤单感,对比在幽州时的其乐融融,却是叫他有些不习惯。
尤其是遇刺后,令狐艾草木皆兵,不敢再相信那些设在地方上的狂澜禁卫的暗组密探,表面上虽不说什么,但内心里却着实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而这些话他还不能对贺葆和王任讲,因为毕竟他是三人的首领,他若不能坚持,这个小组也会分崩离析。
每天精神都高度紧张,差点让他崩溃。
因此此刻一见费辰,令狐艾顿有他乡遇亲朋的感觉,激动的泪水差点直接掉落下来。
而且令狐艾知道,费辰作为王烈放在暗中的情报头子,更因为刘琨救过他的命,而王烈又帮助过他的哥哥费过,因此费辰可以说是对王烈忠心耿耿,绝对不会背叛王烈。
所以,令狐艾那颗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有费辰在这里,那他就安全了。
王任看到费辰却是立刻敬了个礼,他是狂澜禁卫不假,但因为此次任务,已经调入费辰的暗组,所以直接归费辰领导。
费辰先给王任回了个军礼,只是他白胖的模样,怎么看都没有铁血军人的气质,然后却是扶着令狐艾的双手道:“元止先生,一向可好。”
令狐艾摇头道:“不好,不好,很不好”
见他这副惫懒模样,费辰也不为意,其实令狐艾的境况,他心中也猜到了大概,却知道令狐艾表面豁达,其实极好面子,因此也不说破,只是不断表示自责,说自己出发的有些晚,昨日才到了建康,让令狐艾担忧了。
令狐艾自然要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表示自己一切安好,只是担心幽州战局芸芸。
然后,费辰却将目光顶在了阿乌身上。
虽然三人都易容,但费辰眼光何等毒辣,一眼就看出这人还是个少年,而且不是幽州军中人。
阿乌虽身材健壮,也很有一股悍勇之气,但却缺少狂澜军士兵的那种铁血的纪律性,往那里一站,更像是一头野猫。
阿乌也好奇的看着眼前的胖子,样子和他以前在山寨时,见过的来往的客商差不多,并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甚至如果下次再见面,如果没有令狐艾带领,他都未必能认出对方。
可是,他见令狐艾和王任都对他很尊敬的样子,也拱手道:“我叫阿乌,是令狐老师的弟子。”
令狐艾忙道:“恩,这是我新收的弟子,乃是荆湘一带寨子的郡长,以后费老兄多多照顾。”
费辰点点头,心下自然,明白郡长是做什么的,微微诧异之下也不多问,只对令狐艾道:“元止先生,既然你无事我也就放心了,我这次来江左,就是奉主公和谢参军之命,专程来护送你回幽州。”
令狐艾诧异道:“主公派你来保护我?难道我遇刺的消息这么快就传回幽州了?”
费辰摇摇头:“哪有那么快,现在正在打仗,双方都在封锁消息,我也过江后才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紧赶慢赶,昨日才抵达建康;至于主公,现在掘鲤淀内,与石勒决战,我们也联系不上;不过,自你走后,主公就担心你只带两名护卫,一旦有人起了歹意,怕你发生意外,所以就命我等在战斗开始后就离开幽州,我们一路疾驰,只花了五六日,昨日一到建康就知道了先生遇刺的消息,今日更听闻先生已经进城,还要去拜见琅琊王,我心下焦虑,正加派人手打听,没想到先生你自己寻来了,却不知先生之前为何不联系暗组的探子,若有他们协助,先生也不必冒险去琅琊王府了。”
令狐艾闻言,脸现感动之色道:“有劳主公惦念了,也有劳老兄你操劳了。这次我之所以开始没有主动联系,是因为我刚和陶士行签订了盟约,就被刺杀,而签订好盟约的消息只有贺葆、王任以及长沙城的密探知道,我怀疑现在你们暗组内有奸细;还有在建康城,我们遇到了益州成国李雄手下的太宰李雄,我准备带他去幽州拜见主公,所以更不能随意联系你们。”
费辰沉吟道:“嗯,既如此,李国的事情就交给我吧。至于奸细的喜庆,这一点我也考虑了,组织内的确有奸细,但你放心,目前建康城的所有密探都在我掌握中,而且这次我还带来几个能手,荆校尉你出来吧”
说话间,一个汉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正是狂澜禁卫执法队的副队长荆展。
“见过元止先生。”荆展一拱手。
令狐艾一阵错愕,看着满脸英气的荆展,诧异道:“荆队长,我在长沙府时,听说你在信都之战中受伤了,伤势如今如何?而且你不是在执法队,怎么又来了暗组?”
荆展笑道:“有劳先生挂念,那些伤早好了我是在执法队,可是主公怕先生你有危险,派我来保护先生。”
荆展身上的确看不出什么受过伤的痕迹,除了脸侧有一道伤痕,但那伤痕却让荆展更添几分铁血的气质,整个人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凛冽的味道。
其实荆展这种气质并不适合做密探,因为相貌是在太过打眼,不过王烈现在手下也实在抽不出合适的人手,而且荆展人才、武功、谋略皆属上乘,王烈又重视令狐艾安危,这次荆展回到幽州,伤势一见好,就主动请缨要求来护卫令狐艾。
白文也支持派出荆展,那时候王烈已经进入掘鲤淀,因此荆展才快马和费辰一起赶来了江左。
令狐艾闻言,眼睛一红,片刻激动道:“多谢各位恩情,艾没齿不忘,只是艾现在还不能马上回江左,必须去族内接回我老父遗骸,而敌人肯定会趁机在哪里等我,此去十分危险,你们就不必去了。”
荆展闻言道:“这是什么话,主公让我来保护先生你,我就要尽职履责,此行就算刀山火海我也要陪你去,又怎能舍弃先生,独自偷生。”
王任和阿乌也都点头称是,纷纷表示要跟随令狐艾去闯一闯令狐家族。
费辰听了,却笑道:“你们说的,到好像是去龙潭虎穴一般,这人生在世,来来往往都为利也,想令狐家族虽是上古姬姓,但自搬来江左,还是要仰人鼻息,缺钱少粮,只需给他们主事的人一点甜头,到时候上下打点明白,把能收买的人都收买了,我看哪个会找元止先生的麻烦,就算有敌人前去搅局,那收了咱们好处的人也会相帮。”
荆展闻言一愣,片刻却赞道:“费老板兵不费血刃,却比展想得周全,这才是取胜之道。”
费辰之前本就是江左王敦派在晋阳的密探首领,因此对江左各个世家可以说是极其熟悉,他说保准的事情,那就肯定能成事。
令狐艾也放下了心思,那边早有人在这内室准备好酒菜,几人边吃边谈,定下了计划。
~~~~~~~
在暗中的争斗陷入了焦灼,在掘鲤淀内的战斗也陷入了焦灼。
石勒此刻已经将手下兵马的大半都投入到了战斗,身旁只剩下了两万轻骑。
但对面那一万五千名狂澜军将士,在四万敌军的围攻下,却如风雨中的礁石,巍然不动。
尽管不断有人倒下,不断有鲜血喷洒在这土地上,但就如那惊涛拍岸掀起的泡沫,却并不能让礁石本身挪动分毫。
可是,当这样的冲击由惊涛变成巨锤的时候,就算是礁石,也要一点点被敲击掉棱角,最后变得粉碎。
而孔长率领的两万匈奴汉国骑军,无疑就是这样一柄巨锤。
苏良对此心知肚明,所以此刻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在礁石被巨锤击碎前,击败孔长。
孔长自然也明白这一点,眼前这个带着面具的汉家将领,就是这些狂澜军骑士坚持的勇气,如果自己能击败这个刚刚击杀己方大将的家伙,那么对面这几千名狂澜军骑士不足畏惧。
但此刻,苏良的左臂明明已经不能发力,孔长也看的一清二楚这一点,但苏良却始终和他硬碰硬,孔长一刀劈下,更被苏良单手奋力荡开。
随后,苏良手中马槊猛的向前一探,直奔孔长前心刺去。
孔长气得脸色通红,长刀横栏,要以硬碰硬,破掉苏良这一招。
但孔长之前根本没想到苏良能硬荡开自己的大刀,更想不到苏良的马槊能变招如此之快,所以拦出的这一招未免有些仓促,如此硬碰硬西,只能反手一转刀杆,虽然拦下这一刀,双臂却被震的一麻。
孔长心里暗骂苏良变态神力,如果不刚刚是他在反应上更快一筹,这一马槊就能直接把他戳下战马了。
苏良不但神力,在速度上也不想逊色于孔长。
见孔长拦下这一招,苏良却是马槊直接一扭,再次刺向孔长。
孔长本准备反击,此刻只能再次挥刀拦截。
如此,苏良单手发力,抢功不断,却硬是把孔长压制在当场,甚至根本没有机会调转马头,蓄力冲锋。
苏良就是不想给孔长蓄力的机会,他心里也清楚,自己单手的力气再大,也比不过孔长双手。
孔长犹豫了下,不想这样耗费时间下去,却忽然拨转马头,一副准备撤退的样子。
苏良犹豫了一下,孔长的战马也是一匹良驹,转瞬已经奔出十余步,苏良一带青骢马,就追了上去。
一马在前,一马在后,苏良很快就追至四五步内,手中马槊猛的刺出,眼看就要刺中孔长的后心。
孔长在前边奔走的同时,一直竖起耳朵,苏良战马追近的声音他听得一清二楚,稍微一回首,见苏良追来,却猛的一扭蜂腰,整个身子就好像没有了骨头一般,在马背上瞬间扭转过来,一直倒拖在手中的长刀一式海底捞月,从下往上抹向苏良。
这一招拖刀计,孔长用的纯熟无比,斩杀过不知多少一流的武将。
当年孔长在幽州征北城下暗算段末坯,用的正是一招,而且比之当日更加迅猛。
孔长这一招最难防的还不在于突然,而是目标看似是武将本身,但其实主要目标是战马,毕竟战马的目标更大也相对不灵活,而一旦战马被砍杀,那么马上武将一掉落在地上,还不是任他虐杀。
刀光闪过,快如闪电一般,眼看孔长手中的长刀就要砍在苏良胯下青骢马的脖颈上。
好个苏良,临危不乱,却是猛的一提缰绳,那青骢马也是通灵,瞬间前蹄竖起,全凭两条后腿支撑在地面上,整个身子高高竖起,几乎与地面形成了九十度的直角。
孔长手中长刀的刀锋直接擦过青骢马的马腹,眼见没有得逞,竟然手腕一扭,顺势下劈。若是这样,孔长的长刀只要劈中马匹,一样能给这坐骑开膛破肚。
苏良心中暗骂,却猛的侧身发力,青骢马竟然直接侧摔在地,砸起一片积雪,而苏良整个人也跟着摔倒在地。
下一刻,孔长手中长刀再次落空,却是引得四周双方将士齐声惊叹。
那边苏良手下的亲卫想要抢出救助,却被匈奴汉国的其实死死纠缠住。
此刻,狂澜军的数量本就比匈奴汉国士兵少太多,互相救助都已经不及,何况是这种突发事件。
那边孔长一见苏良和胯下青骢马一起侧摔在地上,却是狞笑一声,拨转马头,回首举刀劈向苏良。
这一刀劈下,孔长都仿佛能看见这个难缠的敌人在自己刀下断为两截的景象。
却没想到,苏良却猛的在外侧的大腿一踹马鞍,这一脚不下数百斤的力气,加上冰面湿滑,苏良顺利从青骢马的身下穿出,手中马槊直接一扬,半卧着拦下这一刀。
随着借着这一刀的威力,他整个身子在雪地上一滑,滑出了足有十余步的距离,才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
此刻那青骢马也已经爬起,但苏良根本本有机会上马,孔长已经再次纵马冲了过来。
苏良却是丝毫不惧,整个人就如金刚一般站在原地,双目死死盯着孔长,看模样竟然是要在原地对战冲锋而来的孔长。
四周双方的士兵都一阵惊呼,难道眼前这个带着面具,如山岳一般的男子要硬抗马上的孔长不成,就算是一个普通马背上的骑士,加上甲具、兵器,冲击起来后的力量也绝对超过了千斤,这个家伙吃了熊心豹胆不成,还是真把自己当做了金刚太岁?
孔长一看苏良这般举动,心下怒火,这简直是对他赤luo裸的挑战,他以为他是什么人,立地太岁,还是金刚神邸,就算是这样,孔长也有信心一刀劈碎。
更何况,自己在战马上的一冲之力何止千斤,可面前这个带着面具的汉家将领竟然想凭借人力抵抗,这是对他的羞辱,自己不劈死他,岂能罢休。
孔长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头涌上脸庞:“小子,既然自己找死,那就怨不得我了”
孔长猛磕马腹,战马瞬间加速直奔苏良奔去。
十余步的距离转瞬即道,孔长在催动战马的同时,手中大刀已经抡成了半圆。
这一刀带着战马的力气,已经不下千斤,更因为是从上到下,气势上更是惊人,在旁观者看来,现在孔长面前就算摆着一块磐石,怕都能撼动。
苏良却是一动不动,眼看孔长大刀劈来,却是气沉丹田,双腿如柱石一般,接着嘴中却是猛的大吼一声:“不动明王,如山不动”
这是那佛图澄口授给苏良的佛号,用佛图澄的话讲,这佛号虽不能伤人,但可强身定性,更能让人不畏生死挑战,心境如一。
苏良这一嗓子喊出,就如三月的春雷在舌尖绽开,孔长甚至觉得耳中一阵嗡鸣,他胯下那战马本就是畜生,仿佛见到了猛兽一般,一股天生对猛兽的惧意勇气,本来稳定的步伐顿时一凝,马颈向后一扬,竟然想要退缩。
而此刻苏良双脚前后一错,扎下一个稳稳的马步,手中马槊猛的刺出,绷成一道直线,直奔孔长的战马脖颈戳去。
第三百三十二章,争斗不休
苏良从怒吼出:“不动明王,如山不动”
到马步平扎,腰腹用力,手中马槊紧绷成一道线这些动作只在一瞬间完成。
孔长此刻已经劈出了手中长刀,电光火石间已经来不及反应变招,就看见那丈八的马槊槊锋刺到了眼前。
苏良这把马槊本来就比孔长的长刀要长上不少,而孔长还是凌空劈下,迅猛虽胜苏良,但在长度上更差几分,速度上也玩不及苏良。
此刻,苏良这马槊竟然是先发后至,眼看就要戳中孔长胯下的战马脖颈。
苏良这一招就是冲孔长的坐骑而去,却是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将孔长击落于马下。
孔长一见,气得大骂一声:“好贼子”
因为就算他这一刀能劈中苏良,苏良这一马槊也肯定会把他连人带马刺个透心凉。
孔长丝毫不怀疑,只要自己不变招,那么苏良这一槊的方向就不会是自己坐骑的脖颈,而是他本身。
这种以命搏命的打法,却是一下子就破尽他在马上的优势。
当然,如果换做另一人,要么可能是没有这般搏命的胆气,要么是没有这样迅猛的槊法。
眼见苏良马槊凶猛,自己的长刀去势未尽,根本不能收回抵挡,为保命孔长只好翻身一滚,掉落在鞍桥下面。
就在孔长滚落马下的同时,苏良的马槊狠狠扎进了那战马的脖颈,那战马的半个脖颈几乎都被槊锋划断,马血如泉涌,喷洒了苏良和孔长两人一身,才悲鸣一声倒在了地上。
孔长此刻也是跌落尘埃,摔了个七晕八素,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努力爬起,手中长刀却已经跌落在一旁。
但他也清楚苏良就在一侧,根本没有他懊恼的时间,用大手抹了一把马血,一看眼前景象,气得五脏六腑都快着火。
自己的爱马已经倒在地上,而苏良已经挺着马槊再次冲了上来。
两个匈奴汉国骑士一看这种情形,立刻纵马迎了上来,想要保护孔长。
苏良依旧是不躲不闪,一个横扫,直接斩断本来的四双马蹄,马腿一断,向前一扑,坐骑上两个骑士还没等摔下来,苏良的马槊已经抹掉两颗头颅。
孔长这时却已经趁机捡回了大刀,然后暴喝一声,迎接苏良的马槊扑了上去。
苏良此刻左肩已经完全是血流如注,却是毫不在意,这个少年的心中此刻只想能击败孔长,挽救自己和这些被重重包围住的狂澜军将士。
而孔长自然不甘心败在这样一个无名汉将的手下,他可是与支雄齐名的猛将,今日若战不下苏良,还有什么脸面见人。
至始至终苏良的面具都没有脱落,加上苏良这是第一次在敌人面前使用马槊,所以石勒这边的将士根本没认出他是谁,否则只要一看那标志性的如铁棍一样的长枪,和那憨厚的面目,就会知道这人竟然是在襄国城之战中连斩桃豹和赵鹿,生擒石虎的狂澜军校尉苏良。
而他,早已经进入了石勒的黑名单。
不过孔长心下也深知,眼前这个汉将论武力,绝对不会是籍籍无名之辈,自己若不小心应对,不但找不回面子,就连命都会丢在这里。
此刻,两人都已拼尽全力,手中的兵器不断撞击在一起,依旧是以力搏力,以硬碰硬。
苏良因为左臂受伤,在招式上大打折扣,这才用力破巧;孔长却是心怀怒意,加上他认为苏良受伤,必定不能坚持太久,也选择了力敌。
双方你来我往,又都是身高九尺以外的壮汉,此刻又都是大开大合的招式,四周根本无人能接近他们二十步内,距离很远就觉得那兵器相撞的声音震耳欲聋,锋刃带起的呼啸更胜寒风。
双方往来不断,又打了十几个回合,孔长此刻也已经有了疲倦之感,尤其是刚刚摔下战马,似乎肋骨也有了裂纹,此刻有些丝丝作痛。
这时候孔长已经有些后悔与苏良硬斗,若是一开始就依靠优势兵力死死缠住苏良,就算苏良再厉害,能杀得了多少人?一百、两百?
而趁这个机会,两万多匈奴汉国骑兵还屠戮不尽对方不足五千人的骑兵么?
就算一命换一命,也是合算的。
但孔长一看对面的苏良,左臂已经完全耷拉下来,单手执槊却依旧没有放弃的意思,犹自与自己决斗,孔长也不想就此放弃,他也有一个战士的尊严。
孔长却不知道,此刻苏良每出一招,都觉得浑身上下酸痛不已,苏良却始终没有表现出来。
这个少年带着面具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快乐,甚至没有战斗时常人所拥有的激烈,有的只是闷声不响的出招,偶尔一声吼叫也更似原始野兽的发泄。
但孔长却根本不敢小觑这个对手,这样沉默的敌手,却比一个大呼小号的敌人更让他心生警惕。
孔长完全从看不到那面具遮掩的脸部有一丝痛苦或者欣喜的表情,而看不到这样的表情,他就没有办法判断出这个少年现在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
若孔长占据上风还好,现在两人势钧力敌,甚至他还略不如对方,他又该怎么办?
久战不下,孔长已经失去了开始的自信与从容。
孔长深知,如果自己不能击败眼前这个汉人将领,那么这些狂澜军的骑兵就不会很快溃退,敌军不溃退,那么石勒的大军就无法继续追击王烈。
这一连串连锁反应是孔长无法承受的。
可是现在看,莫说是击败对方,就是勉强维持不败也有些困难。
孔长每挥刀一次,那裂开的肋骨似乎就不断扩大着缝隙,而断裂的骨茬也不断摩擦在肌肉和神经上,那种疼痛简直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
尤其是兵器与苏良的马槊相交时,苏良就算是单手,也足有千斤之力,孔长觉得自己现在就像在和一个不知道疼痛的怪兽比武一般。
明明那对手的肩膀已经流血不止,明明他浑身一样是伤痕累累,可是手中的兵器竟然比双手使用之时还有有力。
孔长忽然咬牙,下定了决心,不能再这么打下去,这样完全是毫无价值的消耗。
双方已经不是比斗,而是凭借原始的精神在支持而已,就算最后能杀死对方,随后也会因为力竭,被一个小兵杀死。
这样的结果显然不是孔长想要见到的。
而且,如果这时折断的肋骨插进内腑,那时不用眼前这个汉将杀他,他自己就要先被自己的肋骨刺进内腑,造成大出血,最后死亡。
想到这里,孔长却是闪身避开苏良的一槊,大喝道:“兀那汉人,我敬重你是个勇士,我们这么打下去只能两败俱伤,若一会被一个无名小兵杀死,那可就丢尽了脸面,我们不如在力斗三招,三招内决出胜负,你可敢应允”
苏良听了,却收住马槊点点头,撕下一段衣服,将自己左肩的伤口连着后肩胛一起包扎上,这样就能凭借肩膀的力量再用右手执枪了。
孔长这时候也没有抢攻,将长刀杵在了地上,然后猛的扯下战袍,在自己前胸和后背斜斜打了一个结,这样却是为了简单固定住折断的肋骨,否则一会肯定还是不能发力。
两人就像事先约定好了一般,此刻都忽然停止了猛攻,而是开始包扎起伤口来。
四周的双方士兵也并没有出手,这已经是两个勇士间公平的对决,无论汉胡,那怕是所谓的鞑虏,也要给对方一个公平,就算战死也无怨无悔。
瞬间,就好像那狂风暴雨忽然停止,但却并不见阳光出现,密布的彤云反而压在了头顶,气息也愈发的凝重起来。
双方都明白,只要一会弄好伤口,那么等待双方的就是决战,不死不休的决战,绝对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而现在,是给对手更是给自己一个调整自己状态的机会,也是对真正敌手的尊敬,尊重自己,尊敬敌人,不论生死。
战场上,千军万马依旧撕杀不停,两员主将却静静对立,调整着各自的气息。
包扎完毕后,苏良单手双手执槊,槊锋昂扬,指向孔长;孔长长刀却斜指向下,刀锋在冰面与鲜血中闪亮耀眼。
双方都没有妄动,而是仔细寻找着对方的漏洞,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不能坚持太久,必须速战速决。
所谓三招,是给敌人一个选择,一个压力,但何尝不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最后的生死决斗,就在下一刻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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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州掘鲤淀,生死决斗,鲜血飙射。
可在建康城中的暗战中,虽不见鲜血,却一样步步惊心。
令狐艾在百醉居见过费辰后,心下大定,带着带着王任和阿乌返回郡邸。
回去和李国简单说明后,李国也是心下大定。
白日里,李国虽然也派出手下去联系在建康的情报网络,但一直到现在都无回应,因此他推断这情报网络已经被破坏,现在能指望的也只有令狐艾和他身后所隐藏的狂澜禁卫暗组了。
而且,通过这次的泄密和背叛事件,本来信心十足,自视甚高的李国已经开始审视、反思,也更清醒的认识到了王烈的厉害。
他所建设的情报网络,简单严密,而且相互之间完全采取单线联系,不像自己这边,只要策反几个,所有的情报网络就都大白于天下。
令狐艾和李国简单商议后,绝对按兵不动,安心在郡邸,李国等人继续跟随那个西域商队,反正这些商人也都是自发组织在一起的,互相并不熟悉;而令狐艾则每日安心与司马睿或者王敦派来的使者商谈结盟事宜。
费辰这边通过建康城的暗组组长,派出了所有的探子严密监视琅琊王王府、镇东大将军府,以及江左主要官吏的住所,一发现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及时通报,以免敌人再行奸计。
荆展则带着白文亲自配给他的十几个精悍手下,在郡邸对面的客栈包了几间客房住下,一边监督那些窥探郡邸的其他势力的密探,一边护卫令狐艾等人的安全。
如此,一连三日,那个幕后的敌人却仿佛忽然消声觅迹了一般,令狐艾在郡邸内却始终没有人再对他不利。
而司马睿和王敦那边也草签出了和王烈合作的协议,因为王敦加入的原因,司马睿反而不再要求要新式连弩的生产技术。
想来他也是知道凭自己的实力还保存不了这种技术,就算要来,也会被王敦分去,这种白白便宜对手的事情,司马睿当然不会去做。
至于王敦,他本来也只担忧那个潜藏在暗中的对手,但其实并不想与司马睿为盟,甚至盘算等此间事了,司马睿失去警惕,就开始逐步解除他那一派系官员的兵权,最终彻底孤立司马睿。
情势一时间似乎陷入了焦灼的状态,令狐艾却极有耐心的等待着重返令狐家族的时机。
终于,在第四日,司马睿派刘隗送礼了草签好的协议,正式与王烈为盟,令狐艾也带表王烈应允支持给司马睿和王敦各一批军械;而王敦也随即发出命令,以大将军府的名义,斥责陶侃剿匪不利,造成朝廷官员遇刺、当地百姓流离失所芸芸,命陶侃即刻遣使入建康,布置剿匪。
随后司马睿也发下丞相府文书,虽然没有如王敦那般严厉斥责陶侃,但同样命令陶侃即刻派使者入建康,商议荆湘剿匪事宜。
司马睿、王敦,丞相府、大将军府,难得的在同一件事情上达成了统一,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所谓的荆湘匪患不过是一个借口,曾经的匪患杜弢早就逃亡了广州,现在荆湘一带除了一些水盗、山贼,哪里还有大规模的匪患。
至于公文里,那个被刺杀的朝廷命官现在在建康城的郡邸里活的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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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我们活的好好的信使大人令狐艾,在第五日时就离开了郡邸,而且是正大光明的离开。
期间费辰派人送来消息,验明一切都已经弄好,只等令狐艾去令狐家族收取老父遗骸。
随后,令狐艾就正式向司马睿和王敦提出告辞,为了不引起敌人的注意,令狐艾只说是直接返回幽州。
相比来时的悄无声息,令狐艾走时,琅琊王和王敦都派亲信去码头想送,并赠送了不薄的礼物,也算给足了令狐艾面子。
在建康城码头,令狐艾一行辞别送行之人,假意乘船北上,却在渡江后又连夜顺长江东进,抵达了京口县(今江苏镇江)。
京口,乃是三国东吴旧都之一,西晋时是扬州毗陵郡的治所。
而从并州太原南渡来的令狐氏一族如今就侨居在京口。
不过,就算在京口这种人口不过二十万,面积不过三十平里的小地方,令狐家族的实力也实在是不能称得上一流,甚至二流,而压在他们头上的赫然是来自徐州东海郡的王氏一族。
虽然东海王氏比不过琅琊王氏那般势大,可有晋以来,王氏也出了不少名人,如名儒王肃,还有那和石崇斗富的王恺,其中王恺更是晋武帝司马炎的舅舅,可以算是皇亲国戚。
虽然现在王恺已亡,这一代家中也没有出过什么贤良,但稳压来自晋阳的令狐氏还是绰绰有余。
尤其是在这几年的争斗中,令狐一族几乎是处处受制,就连仰仗生存的土地也被夺去不少。
原来,衣冠南渡,士族迁徙而来,原籍的土地却是无法带走。
而按照晋律,只要渡江的士族,多少都按其实力分配给他们一些土地,令狐氏又用自家的资产买了不少土地,加起来也有千余亩之多。
可这些年来,东海王氏却在京口周边大肆收买土地,不断扩张势力。
京口靠江海,又是丘陵地带,土地资源本就稀缺,不久就与令狐氏所占之地发生了纠葛,王氏非称几百亩原属于令狐氏的土地是自家所有。
令狐一族自然不甘心土地被夺,奋起反击。
士族夺地,虽一般不会动刀动枪,但互相之间也是计谋百出。
双方争执数月,那京口县的县令不敢得罪两家,官司一直打到了琅琊王府,司马睿为保公正,将案子发给扬州刺史处理。
因为东海王氏和司马家有亲戚,扬州刺史自然暗中相帮,却弄出了大量所谓的地契证明,证明那土地本是东海王氏手下佃户耕种,后来因为战乱荒芜后才被令狐氏得去。
而按照所谓的律法,这样的土地是不被保护的,所以判决令狐一族让出良田五百亩给王氏。
这一下子几乎去了令狐一族赖以生存的根基三分之一还多,但令狐氏知道胳膊拗不过大腿,无奈之下,求人说和,总算只让出了三百亩良田,息事宁人。
而令狐艾的父亲令狐德拥有的三十亩良田就在其内。
得到土地后,东海王氏也象征性的赔偿了令狐氏一些银钱,却还不足市价的百分之一。
经此一事,令狐氏士气大衰,这种软弱可欺的样子,也更吸引了其他士族的窥探。
直到这些年,令狐氏交好与司马睿为敌的王敦,更送族中子弟入军中为官,这才逐渐扭转了局面。
而小小的京口也成为了司马睿和王敦的代理人的争斗之所。
这些事情,有些是令狐艾在家族时,就已经发生的,有些却是令狐艾离开后才发生的。
而其中的厉害,费辰身为情报头子自然打听的一清二楚,否则令狐艾就算再机敏聪明,也容易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头扎进这争斗的漩涡。
第三百三十三章,必灭其族
苏良和孔长遥遥相对,此刻两人虽然没有动手、没有说话,但双方之间的气氛却如一个无形的漩涡般充斥着无限杀机。
蓦然间,苏良双脚在地面上一撑,身体由静止变成了告诉运动,手握马槊的他,整个人就如绷紧的弓弦,猛的被松开后弹射而出。
苏良整个人仿佛在瞬间和手中的马槊溶为了一体,不过是一息间就跨越了十几步的距离。
支雄一直死死盯着苏良的动作,从苏良的脚掌蹬在地上开始,就已经预判出他的动作,这是一流武将必须具有的观察力。
支雄随即暴喝一声,身子一动,只觉得体内断裂的肋一疼。
那肋骨虽被捆绑住,但这样猛然的动作,还是刺的他内腑一疼,但这疼痛却反而让支雄更加清醒,此刻苏良快若闪电的一槊,在他眼中竟然是清晰可见。
孔长狞笑一声,怒吼道:“斩——”
随着这一声吼出,手中大刀也不去防御苏良的攻击,而是一式最简单的力劈华山,竟然是要与苏良拼个你死我活。
苏良的马槊本就长出支雄大刀一截,又是先发,所以肯定会在孔长大刀及身前刺中身上的要害,孔长这的选择,实在出人意料。
这匪夷所思的一招,让苏良也是微微错愕,难道孔长要自寻死路?
不过这一刀若真能劈下,就算苏良能抢先一步刺中孔长,孔长的长刀也能凭借余力,凌空破开苏良的盔甲,将他砍成重伤。
可就算这样,这对于刚刚还不肯和苏良两败俱伤的孔长来讲,也实在太过意外。
但下一刻,苏良惊讶的发现,孔长这一刀竟然不是向自己本身劈来,而是直接斩在了自己的马槊的槊锋之上。
刀锋锋利,槊锋坚强,锋刃相撞间,只听得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但毕竟大刀是正面斩杀,而槊锋的正面更像是枪锋,虽尖锐,但并不锋利,所以两相撞击下,孔长还是占据了上峰。
那大刀虽然没有将槊锋斩断,却是直接削下了一片锋刃。
而苏良整个人就好像撞在了一堵墙面之上,身形一震,攻势顿时被遏制下来。
接着,孔长移动步伐,身子一闪,任槊锋擦身而过,然后直接越过了苏良,随后纵身离三步,大刀顺势反手横斩,这一刀就要将苏良从后边懒腰斩断。
苏良虽然被孔长劈开了槊锋,而且被震的双手一麻,左肩上的伤口再次崩裂,但依旧是不动声色,又见孔长欺身越过自己,然后反手劈砍出了致命一刀,心下也是暗赞孔长刀法凌厉。
却是猛的向前一步,身子一扭,横槊在身前,这一招却是他这几日刚从祖逖那里学来的一式大江横楫,模仿的也正是在江水中控船挥楫的动作。
下一刻,孔长的长刀刀锋直接劈中了苏良手中的马槊,这一下劈中,孔长本以为会是槊杆斩断,然后刀锋顺势砍入敌人体内,将这该死的敌人斩杀当场的局面。
可随后,他就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刀锋竟然被那生漆吐沫过的的槊杆拦截在外,根本不能前进一分,而且这时,孔长更感觉到不断有力量,正从那槊杆上源源传递而来。
孔长现在的感觉像是自己身在江河之中,身前涌动着无形却不断冲击而来的层层波浪。
这样古怪的力量,让孔长的刀锋、刀杆都不断颤抖着、握住刀杆的双手也不断跟着颤抖起来。
孔长哪里知道,苏良这一招乃是学自祖逖祖士稚,当日在与桃豹一战中,祖逖曾用一招“大江横楫”击飞桃豹马槊。天下人都道这一招是攻势,却不知道但这一招并非只是至强的攻击,而更有防守的变招在其内。
这招数本就是祖逖渡江之时,中流击楫,面对滔滔江水的汹涌不断,而感悟领会出的。想那江水绵绵,可动万斤顽石、可耗钢铁泥丸,但同时也可御千年风雨、消磨河道阻碍。
所以,至强攻击的攻击之内,必然蕴藏着至强的防御,天地万物,阴阳相辅,这攻击之内又何尝没有防御之势。
而且,祖逖自来到掘鲤淀,见到苏良习武后,十分喜爱苏良的用心,以及他在马槊上的天赋。
加之祖逖在武艺上,也一直没有一个传人,因此对苏良倾心教授,这一招大江横楫,就是祖逖特意教给苏良的,虽然只是一招,可其中的变化却足有十几种。
苏良刻苦用功,加上天赋极高,此刻已经学的七七八八。
孔长不明就里之下,自然是要吃个暗亏。
此刻,见苏良竟然想要硬栏自己这一刀,虽然被那远远不断涌来的力量震得手臂微颤,但并未感觉到酸麻。
因此,却是毫不在意,反而以为苏良已经力竭,力气只能发挥出这么大,却是狞笑一声,手中长刀二次发力,狠狠斩在了苏良的马槊槊杆之上的同一位置。
这次,那千锤百炼过的槊杆也被砍出一道缺口,这马槊今后的实用价值毕竟大打折扣,这把上好马槊算是废了。
可苏良现在根本没有时间心疼,暴喝一声喊杀,腰腹和手臂瞬间爆发出一股超越了孔长所能压制住的力量,接着马槊猛的一扬,有若冲天而起的蛟龙。
在如此力量激荡下,孔长再也握不住大刀,更不用说再压制苏良的马槊,加上他本身就是反手出刀,这一刀不能用尽全,此刻只觉得双手剧痛,大刀直接被磕飞,砸中了一个倒霉的匈奴汉国骑士。
这一守一攻间,苏良已经尽得祖逖这一式大江横楫的真意,只是孔长倒霉,成了苏良这一招的试验品。
孔长大刀被磕飞后,整个身子也被这巨力带的踉跄向前一扑。
然后他也算反应迅速,借着这一扑的力量,迅速脱离出苏良大刀掌控的范围,然后第一时间就抽出了腰间的腰刀,转身面对苏良。
孔长这腰刀虽然不是一般匈奴汉国骑士的马刀,而是精铁铸就的利刃,不比晋军的环首刀差,但和苏良手中的马槊比起来,实在不值一提。
他这边腰刀刚刚举起一半,苏良的马槊就已经顺势斩来,马槊槊锋宽大,足矣用作劈砍。
沧浪一声,孔长虽然竭力拦住了这一槊,但手中的马刀已经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迅速变成了弯曲的直角。
随后,不等孔长再有所反应,苏良马槊已经顶在了孔长的胸前。
三招,果然只是三招,苏良胜,孔长败,束手被擒
苏良冷冷的看着孔长,喝道:“孔长,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此刻,战场之上交战的双方士兵都是一愣,和支雄齐名的孔长竟然就这样,被这个带着面具、不打旗号的汉将制服了。
远处观战的石勒一看这情况,气得身子一晃,一旁的夔安忙扶住他。
就连张宾此刻都是目瞪口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在苏良这样的极致武力面前,除非事先谋划好,否则张宾的智谋也无用武之地。
而在场中的孔长已经是双目通红,嘴中不甘道:“我是败了,可你究竟是谁?”
苏良却并不直接回答他,却猛然看向远处石勒所在的方向,朗声喝道:“石勒小儿,支雄在昨日已经被我家主公斩首祭旗,今日我再杀孔长为你地狱开路,至于你的脑袋就留给我家主公亲自取吧,你去地狱和他们汇合我,叫苏良,你们记住,我叫苏良,今日斩刘征、孔长者,狂澜军校尉——苏良”
说完,马槊一挥,划过孔长的脖颈,孔长好大的头颅顿时飞上半空,脖腔中的鲜血直接飙射在苏良的身上,那无头的尸体兀自不倒。
苏良反手,将从半空落下的人头抄在手中,然后几个箭步窜到已经站起身的青骢马上,手举孔长首级,对着四周的石勒大军喝道:“匈奴逆贼,无耻走狗,我等汉民,必灭尔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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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族长,您可想好了,若是不与我家大人合作,你们私贩兵器、海盐,与海盗勾结的证据若被上边知道,你们令狐一族必有灭族之祸”
大晋扬州毗陵郡京口县,太原令狐氏族内的一间密室内。
现任令狐氏族族长令狐微正紧锁眉头,嘴角却又拼命想要挤出一丝微笑,这模样却显得十分的滑稽、可笑。
而就在他的面前,一个身穿长衫的中年男子正端坐在客位上,手拿着一份丝帛来回摇晃着:“令狐族长,我再提醒您一句,大人的话您若不听,将来出什么事情,不要来找我说和。”
令狐微虽然已经年近六十,却看的明白,就在那中年男子举起的丝帛上,记载了令狐氏这一代族人中的某些人私自贩卖兵器、勾结海匪的证据,虽然这些事情他真的不知情,也与令狐一族并无太大关联。
可令狐微知道,若这证据被某些人得到,而自己还不听他们指挥,那等待令狐一族的,的确会如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人所言一样:“令狐一族必被灭族”
令狐微不是没想过一把抢过那证据毁灭掉,眼前这个男子也只是个文士,并不擅长武功,自己若动手,肯定可以制服让。
可他更明白,对方既然敢用这个来威胁自己,那么这个就绝对不会是孤本,说白了,对方现在就是在试探自己的底线。
他若发怒,或者抢夺这个,那就再无挽回的余地了。
作为三国时曹魏名臣令狐邵的直系后代,令狐微人如其名,行事极端谨小慎微。
毕竟当年令狐邵的亲子,也算是令狐微的叔爷的令狐愚,就是因为参与上层的争执斗争,站错了队伍,谋废立之事,而被诛了三族。
如今,往事过去还不足七十年,令狐微自然不敢带领家族轻易冒险,他担不起这个责任。
而且令狐微很清楚眼前的这个男子代表的是谁,那是一个足矣震惊天下的名字,他若这有意算计令狐一族,那么在江左的这一脉分支,必然要烟消云散,成为历史。
合族上下,近八百口人的性命,他岂能妄自不顾。
所以,令狐微此刻根本没有能力说不,只能拼命露出讨好的笑意。
他强自堆起的满脸笑意,让他的模样如一朵菊花般紧蹙在一起,这笑容若落在王烈的眼中,一定会惊呼:“这分明就是令狐艾那个猥琐家伙的老年版。”
“大人,这些事情我事先真不清楚,都是某些不争气的族人背着我做的……”
那中年男子却毫不客气的打断令狐微道:“这些话你和我说没用,你觉得我家大人会相信么?或者说,你觉得江左的诸公,还有饱受海匪欺凌的人们会信么?”
令狐微被他如此打断抢白,却是毫不生气,更加客气道:“嗯,所以才恳请大人代为解释,我们合作是肯定要与大人合作的,只是最近那东海王氏逼迫的是在太紧,我们……”
那中年男子不满道:“东海王氏的事情,我早就说了,他们毕竟是琅琊王氏当年的一个分支,你们不要总想着取而代之。而且你不要考虑这个,只要你和我们家大人合作,肯为我们家大人做事,那么我家大人保你们令狐一族无忧,就算是东海王氏,也不敢再压你们一头。如何,你可要想好了啊,令狐微族长”
令狐微沉吟片刻,抬头无奈苦笑道:“我有权利说不么?”
那人摇摇头:“你,没有选择”
令狐微一怕面前案几:“好,我答应你,但是你也必须答应我,事成后,允许我们南迁去广州,并设侨太原,允许我们令狐家族自称一体。”
那人点点头,笑道:“这些都好说,莫说设置侨民一郡,就算是侨民一州都有可能。”
令狐微闻言,连连点头,一副喜不自胜的模样。
那人却心底暗道:“果然是贪心的白眼狼,不过你们就做白日梦去吧。”
两人随后又谈了些合作的事情,正这时,忽听得院落外一阵喧哗,吵闹声似乎就自门前的道路上。
接着一个声音道:“二少爷,老爷正在见客,您不能进去。”
但片刻,还是有人大步走进来,在屋外喊道:“令狐静求见家主”
“这个逆子怎么闯进来了?”令狐微有些诧异,看了那中年男子一眼。
那中年男子却笑道:“你儿子在建康做的不错,已经当上了军主,若你肯继续为我们效命,将来他就算做个将军也是容易的事。”
令狐微连忙换上感激的笑容,心下生出几分怒气,对方这哪里是示好,分明是表露出可以随时掌控自己一切的意思。
自己听话,就给自己儿子机会;那如果自己不听话,或者少有不如意的地方,难道他么就要毁了自己儿子?
可是,他就算明白这一点,也不能提出反对意见。而且,既然的二子从建康来求见,想来一定是有要紧的事情。
令狐微告了一声罪,但那男子却丝毫没有回避的意思,反而一副爽朗模样道:族长大人安心会客,我这里等着就好。”
令狐微心下犹疑,不知道这男子是什么意思,但又不敢忤逆这男子。
令狐静一进屋子,也没看屋子里有没有人,直接拜倒道:“父亲大人,轻微孩儿做主”
令狐微一听,连忙叫令狐静起来,问道:“静儿,究竟是合适?你现在不是应该正在军中当值,怎么又回家了?”
令狐静却忙道:“爹爹有所不知,孩儿现在已经没脸当兵了。”
令狐微一听,奇道:“为何无脸?”
令狐静道:“乃是被那令狐德的逆子令狐艾羞辱,孩儿自己丢脸不要紧,但怕丢了咱们令狐一族长房嫡传的面子,这才向长官告假,回来说与父亲说。”
令狐微一听,微微一愣,满是怀疑道:“阿德的那个小子来江左的事情我知道,可他怎么又遇到了你?”
令狐静忙把当日在建康城中的事情说了一遍,却不说自己如何羞辱令狐艾,只说令狐艾无礼,因为父亲令狐德的事情,对家族怀恨在心,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羞辱他们长房中人,自己看不过他的行为,才动手不敌芸芸。
令狐微听完,也没有什么表示,只是叹息一声。
其实,作为父亲,他最了解自己的儿子不过;作为族长和名义上的堂叔,他也十分了解令狐艾。
所谓令狐艾羞辱令狐一族的事情,更是无稽之谈,当年令狐家族那般对不起他们父亲,令狐德都告诉令狐艾不可有怨恨之举。
到是令狐微,被自己惯得不像样子,很可能是他说了那些话,却扣在了令狐艾的脖子上,不过当着外人的面他又不好说破,只能不做评价。
想到这些,令狐微又问:“静儿,令狐艾羞辱了你,你自找他去讲理,你又为何回到族内,他难道还回来么?而且,我就算想为你做主,也距离他太远,没有这个能力啊?现在我正接待客人,你暂且的等等。”
令狐静一听,忙道:“父亲有所不知,我已经探明,这次令狐艾那个混蛋是准备把他那死鬼父亲的坟墓和遗骸迁徙到幽州去,所以他此行必然会来族内祭祖迁坟,父亲只需要……”
令狐微听完这些,连连摇头,表示不可。
那边那个至始至终都没有说话的中年男子却忽然插话道:“族长大人,做什么、不做什么都是一句话的事情,但您要知道,这令狐艾主公也很想要他好看”
令狐微心底一抖,暗骂令狐静给自己及家族惹麻烦,至于令狐艾,他现在也不敢去保,毕竟家族的利益大于一切。
第三百三十四章,狼入京口
“先生,这就是你的家么,看起来好大啊?”阿玲望着一片雾霭中,鳞次栉比的房屋,感叹道。
“这是我曾经的家,但这里已经没有我的亲人了……”令狐艾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眼中更有怨恨闪过。
其实,令狐艾曾经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这里曾有他的父母,有一座不算大但还算能遮风挡雨的宅院,还有临山傍水的三十亩田产。
可是在十年前,令狐母亲因为南渡时在路上疲劳、受到风寒,犯了旧疾,连吃了十数副药也不见效,令狐艾的老夫令狐德自然倾其所有也要救治爱妻。
但他不过是一个小吏,每月银钱有限,在族中地位更低,每月能领到的银钱也不过是两千文。
为救妻子,令狐德卖掉家中所有值钱东西求医问药,很快就花光了家中的继续,但病痛却仍然不见有起色。
无奈,令狐德只有暂时将田产低价抵押给了同族的长房的叔父令狐远,并说好抵押期间三年内不得交易给别人。地一抵押,令狐德就拿钱去换了良药,但令狐艾的母亲还是没有医好,撒手而去。
可没想到,时间只过去一年,令狐氏早与东海王氏争斗中输了官司,按照规定要赔给人家五百亩土地,令狐远作为族中长房一系,自然也要为家族出力,可他竟然把令狐德抵押个他的那三十亩土地一起赔出。
这样一来,令狐艾一家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土地,令狐德知道消息后,亲自上门去找令狐远理论,令狐远却道:“既然田产现在在我手中,我自然有权处理。”
令狐德气不过,大骂令狐远没有诚信,却被令狐远的儿子令狐武打了一顿。
令狐德气不过,又去找族长令狐微,本来按照族规,小辈殴打长辈是要受到责罚的。
但令狐微却不愿为一个偏房的无能小吏得罪长房兄弟,却是用什么家族的利益最大为理由,搪塞了过去。
令狐德又气又恼,经过这番打击,加上妻子故去的原因,竟然就此得了重病,没过两个月就死在了家中。
令狐艾当时已经年近三十,虽然也算饱读诗书,为人机敏,可他是个只喜逍遥的性子,整天沉迷在勾栏之所,不但没有结婚,更是不常回家。
而且因为与族内人关系不好、从小就被族内其他兄弟欺凌的原因,令狐艾对这个家族毫无情感,更被人评价为浪荡子。
可是经过了这次变故打击,令狐艾心底的那份血性却被激起,更激起了他的奋发之心。
令狐艾恨令狐远无德,令狐微无义,但奈何在江左,士族子弟多如牛毛,他又不过是偏方远支,之前的名声又不好,想要凭借本事爬上高位再报仇,根本没有任何希望。
而他又是一个文士,手无缚鸡之力,所以根本没人在乎他的想法。
令狐艾无奈下,索性离开令狐一族,带着粉雪,一起渡江来到北地,去寻他那一房留在晋阳的堂弟令狐盛。
这也才有了后面令狐艾抵达幽州,遇到王烈的一系列故事。
如今,令狐艾重返族内,已然是今昔非比,论官职,他如今是正四品的镇东将军府的参军,整个令狐氏族内无人比他更高;论成就,他跟随王烈纵横北地,抗击胡虏,名声早已经在外。
但令狐艾心底的那份仇恨与愤懑却始终不得爆发,他痛恨自己之前不曾努力,因而在父母故去时不能挽回。
今日他返回族中,一定会面对那些欺凌过他的,那些造成他老父身死的凶手,令狐艾却是情绪如煮粥,不断沸腾着。
令狐艾绝不是什么杀伐果断的性格,让他如王烈那般一句不合,就提刀杀人,实在有些做不出,但仇恨不解他的心却始终无法释怀,可如何却解决,或杀或惩罚或无视,他却有些犹豫起来。
其实,并不是令狐艾畏惧自己的家族,只是那时,汉人的宗族观念很强,甚至超越了律法,如果一个人被驱逐出宗族,那么就算他再有成就,也会为世人所不耻。
令狐艾若真和这江左的令狐氏翻脸,最后肯定要被某些人诋毁、咒骂。
令狐艾自己现在根本不在乎这些了,他已经想好,处理完江左的事情,他就把祖籍迁回太原。但他却不能不为故去的老父考虑,令狐德一生最重名节,就算被家族如此对待,也严命令狐艾不可手足相残。
若自己真因为报复令狐远等人,而被家族驱除,将来无法告慰九泉之下的老父。
令狐艾心情纠结,脸色上自然就有些难看。
费辰些日子通过刻意和令狐氏族内中人接触,也多少了解了一些令狐艾的往事,此刻却故意笑道:“怎么,先生有些近乡情怯么?”
令狐艾摇摇头:“不,只是有些事情我不知道如何处理更好。”
费辰闻言,劝道:“元止先生,有些事情你越避让,反而越被人所伤,他们往日能辱你,今日一样可以辱你,若你甘心如此受辱,我不多说;可你若有一点血性,但你又怕担上不忠不孝的名头,那么我可以安排人来收拾那些混蛋,不用你出手”
令狐艾闻言,感激道:“大人费心了,艾绝非迂腐之辈,若父仇不报,焉为人子?更何况什么忠孝之事,令狐一族对我父不义,我又怎么会屈膝事之,那样不但丢尽我自己的脸面,更丢了我狂澜军的脸面”
众人闻言,也都齐齐点头称善。
令狐艾的事情他们也多少听过一些,心底都是同仇敌忾,荆展更是正色道:“先生,以德报怨,奈何以曲报直,主公若在此处,也定然会如费先生这般去做,今日先生就是我等首领,先生只要想做,我等鞍前马后配合。”
阿乌也道:“老师,我们山里有一句话,被饿狼咬了一口,就要杀死它,否则它会时刻算计你,想要以你为食;那些人既然不把你当亲人,你又何必在乎他们?”
李国也道:“我们益州有句话,叫以眼换眼,以血换血。元止兄,你手下这帮子兄弟硬是要得,有他们帮你,不要去管对方的仙人板板,真要搞起来,那些龟儿子都不是对手。”
令狐艾点点头,笑道:“好,诸位都是我的兄弟,今日我们就屠狼宰狗,但各位一定要注意安全。”
众人齐声称喏,顺着大路向令狐家走去。
按照费辰的计划,为了减少被敌人发现的危险,几人在见到族长令狐微前,先不暴露身份,而是装作刚刚从益州过来,贩卖蜀锦的商队,毕竟蜀锦这类东西,贩运到哪里都是紧俏货,而且根据费辰所言,现在令狐家财政紧张,肯定不会放过这笔生意,这样令狐艾等人就可以顺利混进令狐家,到时候是去逼迫令狐微答应令狐艾迁徙父亲遗骸,还是干脆自己动手,不管令狐家的反应,就完全由着他们了。
而商队的老板,自然还是由成国太宰李国担任。
一路无话,众人很快来到令狐氏府邸的正门前,门口四五个家丁正闲散四立,一副懒洋洋的模样。
看到他们这副模样,荆展不屑道:“如此看门护院,还不如一只狗勤快。”
令狐艾虽然知道荆展这话不是对他说的,但身为令狐家的一份子,还是有些无奈,苦笑道:“他们可比狗更低看别人,也比狗更会咬人”
仿佛要验证令狐艾这句话一般,几人一看大路上走来的这一群人,男女老幼,穿着普通,身后还跟着几辆辎车,还以为是什么商队来访,领头的一个家丁却喝道:“站住,哪里来的商队,这里是令狐家,尔等瞎了眼睛么?”
那边李国立刻跑出,笑眯眯道:“诶哟,几位小哥儿不要着急嘛,我们是益州来的商人,听说咱们令狐氏的铺子需要蜀锦,这才运来,想求见一下令狐微大老人,几位小哥儿行过方便了。”
那家丁一听,不屑道:“哪个是你们的这些贱户的小哥儿?你们这些商人,也想见我家老爷?做梦吧?若是要卖你们的烂布,自去城内铺面,休要在这里耽搁,一会惊扰了我们家老爷,小心乱棒伺候。”
“这帮龟儿子,果然是狗眼看人低”有什么样的荆展冷笑一声,心下已经是杀机顿起。
那边陈国却是依旧满脸堆笑道:“这是什么话,这是什么话,我们是正经的生意人……”
“什么人啊,在外边吵闹”一个声音从门内传出。
接着一个留着花白胡须,干瘪脸颊、宽下巴,颇有威仪的老者,从门里缓步走了出来。
令狐艾一见这个男子出现,脸色就是一变,咬牙道:“令狐远”
费辰自然早就打听到了令狐远是谁,更了解了令狐艾和他的恩怨,此刻一见令狐艾色变,忙拉了他一把,示意他先不要着急。
然后悄声道:“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令狐微现在身体并不算好,因此族内的事情一般由这个令狐远负责,而且他还掌管令狐家商铺的采购大权,我们今日的目的就是引出他,因为怕你激动,所以事先没有告诉你,你放心,今日他跑不掉,不坑死他我不叫费辰,嘿嘿”
果然,那边李国按照费辰事先的叮嘱,却是抢先一步道:“这位大人,我们是益州来的客商,手头有一批蜀锦要处理,想要拜见下族长大人,望通融一下。”
令狐远一听,眼珠一转,嘀咕道:“蜀锦?有多少?”
李国道:“有三万匹”
令狐远闻言,怀疑道:“三万匹?就这么几辆辎车能装下三万匹蜀锦么,你莫欺瞒与我,小心我送你去官府治个欺骗之罪?”
李国忙道:“这些只是带来想给族长大人做礼物的,其余的全在码头边的船上。”
说完,一摆手,一辆辎车推了上来,李国从车上掏出一匹蜀锦,递给令狐远。
令狐远接过那匹蜀锦,只觉得入手处就如少女水嫩的肌肤一般柔滑,果然是上好的蜀地蚕丝才能加工出的锦缎;再看花色,祥云日月、飞鸟走兽无一不精美,似乎要裂锦而出一般。
令狐远替家族打理了多年的生意,蜀锦见很多,但这样品质的蜀锦还不多见,下意识脱口问道:“多少一匹?”
李国忙伸出三个指头:“三千文。”
令狐远一听,暗自盘算:“一般的蜀锦都要两千文一匹,这个三千文,转手出去最少五千文,这个买卖值得做,不过如此低廉,其中恐怕有诈啊……”
仿佛看出了令狐远的犹疑所在,却是自言自语一般:“若不是益州的商行除了事情,赔了许多,着急周转,这批蜀锦绝对不会如此贱卖的……”
一听这话,令狐远疑心收去,眼珠一转道:“你们其实不用见我大哥,嗯,也就是我们令狐氏的家主,我是我们令狐氏专门负责采购这些东西的,你和我谈就可以。”
李国故作犹豫:“这个,大人您能做主么?”
令狐远怒道:“有什么不能做主,你们还想不想做生意了。”
旁边的几个家丁更是喝道:“你个贱户,知道这是谁么?这是我们家的二爷,是族长大人的兄弟!”
李国一听,委屈道:“你们这是什么态度,难道还想强买强卖不成?既然你们没诚意,我们还是去拜见东海王氏吧。”
那令狐远一听,气得老脸通红,但又不能强留,只好挤出一丝笑意道:“几位客商,你们想见我们族长也不难,来,先与我入内细谈。”
令狐艾在人群里看令狐远这副模样,有些奇怪道:“他怎么性格变得这么好相予了……”
费辰却轻声冷笑:“无利不起早,他现在缺钱的很,不能不装装样子,不过就算这样,也还是可恶的很。”
令狐艾也是聪明人,点点头,跟随众人一起进入了令狐氏的院内。
令狐远的确不是个良善性格,甚至有些暴虐,但今日如此克制自己的脾气,的确是真的缺钱。
原来,这令狐远一直是负责令狐一族的日常采办,但令狐远为人贪婪,性格又多少有些急功近利动,前些日子中了别人的圈套,亏掉了族内用作流动的数百万钱,为了遮掩自己的罪过,令狐远竟然私自沟通海匪,贩卖军械,犯下大错。
这件事情令狐远做的十分隐密,自以为天衣无缝,但令狐微却从那中年人的威胁,知道了这件事情,把令狐远叫去痛斥了一顿,让他赶快偿还上所欠的银钱,否则就要重重责罚他。
令狐远虽然不清楚那个中年人的身份,但却知道对方位高权重,想要捏死他们令狐家几乎毫不费力,根本不敢狡辩,只好无奈承认,答应尽快还钱。
但数百万钱,对于今不如昔的令狐家族来说,哪里是那么容易筹集的,因此今日令狐远一听说李国他们有三万匹蜀锦,顿时意动。
再一看那蜀锦的品质和花色,更是喜出望外。
这一匹蜀锦在京口,就算他用三千文钱来买,可一旦运送到广州,或者更远的安南等地,那就是数倍的利润。
而且他认识的那些海匪,手中还有海船,虽然一样不能远航深海,但沿着海岸线前往广州,一路不用缴纳税收,所获得的利润将会更丰厚,也足矣让他将那数百万钱的窟窿堵上,并且还有大大的结余。
因此,这笔生意,令狐远必须拿下。
所以他才迫不及待将众人全让进了族内,只要他们进来,这笔生意就成了一半。
一群益州来的土鳖,在京口,进了令狐家的院子,到时候还不是任他令狐大爷宰割?
这可是三万匹蜀锦啊,若能花最少的钱得到,自己不但可以弥补亏损,更可成为令狐家度过难关的功臣,到时候那族长的位置,也该换一换人了。
想到这些,;令狐远脸上浮现出意思得意的笑容,这笑容落在令狐艾眼里,却是怒火升腾,这和当年这小子谋取了他家田产时流露出的得意几乎一模一样。
那边,几辆辎车也被推进了院子,十几个商队的仆役也被安排在院子里休息。
因为李国已经说这车上的数百匹蜀锦是送给令狐家的礼物,因此那些家丁和令狐远都对他们客气了很多。
而且令狐远也因此更不怀疑李国的实力,毕竟能随便拿出几十万钱送人的商人,肯定是益州的大商行,用他们益州话讲,就是“这笔买卖,要得”
令狐远却不知道,此刻已经有几人从停放在院子角落的辎车翻出,手中拿着事先得到的令狐氏族府邸的平面图,潜入了内院。
令狐远以为自己将一群来自蜀地的肥羊诓骗进了家中,却不知道自己引来的竟然是一群来自幽州的饿狼。
对于这些常年做刺探工作的狂澜军暗组队员来讲,令狐家这种防守松懈的院落,简直还不如一个独门小院、有警惕心的寻常人家,只要实现安排后逃走路线,几乎可以说是来去自由,无可阻拦。
而负责带队潜入的,却正是胆大心细的王任和贺葆。
至于荆展,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好令狐艾,自然是要跟在令狐艾身边。
今日,无论是帮令狐艾恐吓威胁对手,还是提刀杀人,荆展都不会有丝毫犹豫。
第三百三十五章,兄弟,生死可依
“王烈这个兄弟,中”接到了最新的战况,一干豫州破虏军将士忍不住赞道。
这些埋伏在匈奴汉国大军后方的豫州破虏军,时刻关注着战场上的一切。虽然因为距离的原因,只能听见喊杀声,却看不清具体情况,可通过斥候不断传来的消息,还是让这些军人暗自激动着。
本来,这些豫州破虏军的将士对于王烈用一万五千名狂澜军士兵硬抗六万石勒的匈奴汉国骑士,还颇不以为然,石勒手下的冀州军加上火鹤营的精锐,就算在匈奴汉国内部也是数一数二的强军。
你王烈的幽州军再厉害能以一敌四?
何况还是这种空旷的冰面上,没有什么防御屏障可以依靠,完全依靠一万重甲步军硬抗,以及五千轻骑策应,这简直是儿戏?
但战况的进程却让这些破虏军士兵大吃一惊,狂澜军士兵不但抵抗住了匈奴汉国大军的进攻,那一万西凉甲卫的重甲步军,竟然在冉瞻带领下,逼迫的万余匈奴汉国骑士不敢寸进。
而且主将苏良更是连斩刘征、孔长等匈奴汉国大将,威震敌胆。
尤其是匈奴汉国的大将孔长被苏良斩杀的消息传来后,更是在豫州破虏军内部响起一片强自压抑的叹息。
孔长的武力和胆略这些人可是很清楚的,前一段时间豫州军在韩潜的带领下,在豫州与冀州交汇的边境一带往来纵横,打得匈奴汉国士兵连连败北,一时间风头无两。
后来就是这个孔长,按照张宾的部署,亲自设下埋伏,以一城为诱饵,将豫州军一部引入包围圈,趁势杀出。
若当时不是祖逖及时带援军赶到,当日韩潜率领的五千多豫州军差点全军覆没。
而当日,孔长更是连挑了豫州军数员大将,韩潜和孔长交手二十几个回合,虽不分胜负,但事后却也承认自己还不是孔长对手,若再交手,就会被孔长斩于马下。
而豫州军内,空拍也只有祖逖的武力可以抗衡孔长。
但没想到,如此豪勇的战将,竟然折损在了这小小的掘鲤淀内,而杀他的却是一名年未弱冠的少年,那少年正是王烈的兄弟——苏良。
祖逖更是哈哈笑道:“我没看错人,颂云,这苏良的武功天赋极高,我不过传了他不到三日马槊,他就已经将我那一招大江横楫融会贯通进自己的马槊当中,将来前途不可限量。颂云,你天赋也不错,虽然不如苏良天生胜利,但你也要奋发努力,更要多和他切磋学习,莫坠了我们豫州军的威风。”
韩潜点头称是,心底却是微微有些不服气,他自信一定会比苏良做的更好,只是他修习的是枪法,并不是马槊之法,祖逖也只能在兵法和谋略上指点他,对于他的枪术也提不出更好的意见。
但韩潜却一直想成为传闻中王烈那般可以千军辟易的猛将,能文能武,如飞将军李广那般才是他的理想。
至于什么升官封侯,还真不是他的目标。
耳边战鼓累累,喊杀阵阵,虽然距离敌人还有数里,但韩潜却仿佛已经身在敌阵当中,手执长枪,与敌人浴血搏杀。
韩潜知道,自己的兄长韩云正在另一侧的王烈军中,也时刻准备冲出与敌人搏命。
这些日子,在祖逖和王烈的刻意关照下,韩潜和韩云两兄弟在一起的时间很多。
因为王烈已经任命韩云为狂澜军和破虏军之间的联系人,而祖逖这边则任命韩潜为联络人。
两军的大小事宜,全部由两人进行沟通,所以不可避免的要长时间相处在一起。
可是,韩云虽然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也叫了韩潜弟弟,但却始终并没有和他说太多话,对他的关心和询问更是绝不回答,对这些年的经历也绝口不提。
每日在营地里,除了谈谈公务,却不不提私事,韩潜想要主动谈起,却被韩云数次避过。
韩潜为此甚至觉得自己这个大哥根本是不肯接受自己。
但就在今日与石勒的决战前,在两军即将分开的时刻,韩云与韩潜战马擦肩而过,韩云对他说了一句话道:“若今**我只有一人能活下来,我希望是你就如当年,我不曾怨恨,因为你是我的兄弟。”
“兄弟,生死可依,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给你。”一想到这点,他就分外想要踏上战场,和自己的大哥并肩作战,哪怕为大哥牺牲,也无怨无悔。
此刻,韩潜只觉得心底有一股热血在不断翻滚,他不想死,也不想自己的大哥死在战场上。
所以,今日他要活下来,他的兄长韩云也要活下来,而且还要立下战功,将来一起登台拜将,成就韩氏兄弟的威名。
韩潜也知道自己的哥哥没有自己勇武,但再脆弱的蝴蝶也比地上的虫子更强,因为他经历过生死的蜕变,而今日就是他们韩氏兄弟振翅高飞的时候。
祖逖一直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这亦部下亦弟子的爱将,一看到他那副紧握枪杆,眼中带着几分炙热的模样,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忽然笑道:“颂云,你是不是想今日一定要多杀敌人啊?”
韩潜闻言,俊脸一红,却道:“想,但我即为军人,就要以大局为重……”
祖逖听到这里,一摆手道:“好了,颂云,我不听这些大道理,这样我分你一万兵马,咱们两个各率一路,我年纪大了,一会我带人冲击敌人后路,你带人协助狂澜军的北宫纯大人冲级敌人右翼,我们比一比谁杀的敌人多,如何?”
韩潜一听。脸现喜色,兴奋道:“多谢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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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战场之上,孔长战死。
在经历了最初的恼怒与震惊后,那些匈奴汉国其实却在瞬间爆发出了超人的战斗力,怒吼着冲向苏良。
苏良明白,敌人这是在仇恨的刺激下才会如此,但自己和身后这些狂澜军士兵如果抵不住他们这最后的疯狂,就势必要被淹没在这人海之中。
面对汹涌而来的敌军,苏良却是提声高喝:“蛮夷鞑虏,困兽之斗,兄弟们随我再杀一阵,擒杀石勒为北地枉死的百姓报仇全军组成密集突击阵型,冲锋”
说完,带着手下骑兵向外围杀去。
苏良口中的密集冲锋阵型,是王烈根据后世骑兵的冲锋阵型加以改变,所有骑兵聚集在一起,前马紧挨后马,一起冲击,首尾相连。
如此阵型就仿佛一个锥子一般,数千骑兵可以完全凝聚为一体,爆发出绝对的攻击力。
而且敌人也没有办法从侧翼或者后翼突破,唯一的办法是从正面击溃这阵型。
可正面,却恰好是这阵型攻击力最强的地方。
就算前边的骑士落马,后边的也能立刻补上。
王烈却将此阵命名为圆锥阵。
但这个阵型也有一个致命确定,那就是因为所有人马太过紧密相连,一旦冲锋起来,除非有空旷的地带能自然缓慢减速,否则根本不能停止,前边人马若强行停止,整个队伍必定是人仰马翻,一起跌倒。
所以,这阵型只是和骑兵与骑兵间的对冲,或者是对轻甲步军的冲击,如果遇上重装步军,就是自寻死路。
苏良选择这个阵型,却明显是报了死战不休的决心,想要最大的限度的杀伤敌军。
果然,阵型一成,苏良和身后剩余的不足三千狂澜军骑士冲击而出,却生生硬将两万多的匈奴汉国骑兵冲了个七零八落。
每一个挡在这阵型面前的匈奴汉国骑兵,无一例外被撞的人仰马翻,或者是被长枪透体而死。
面对这般悍勇的敌人,刚刚因为孔长战死而激起一点同仇敌忾心理的匈奴汉国的骑士,那点可怜的勇气顿时以极快的速度消散着。
看到自己战友爆发出的强悍战斗力,战场上的狂澜军无不士气大振,那西凉甲卫的重甲步军更是不动如山,齐齐发出一声怒吼:“杀敌——”
硬是把包围自己的一万匈奴汉国骑军杀得不敢寸进一步。
如此锋芒毕露的汉家儿郎,又有哪一个敌人敢于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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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狐总管,你可是答应安排我见过你们族长的,请尽快安排……这些乃是鄙商行的一点小小心意,请笑纳。”
令狐家的会客室内,李国一招手,一旁扮作大掌柜的费辰连忙小步走来,双手奉上一个锦盒。
只看那锦盒朱漆在外,金丝缠绕,更是用上好的沉香木所制,名贵华丽非常。
令狐远接过锦盒,打开一道缝,入眼处竟然是十数颗龙眼大小的珍珠,光华夺目之极。
令狐远手微微哆嗦了下,忙打开后拿起一颗仔细端详,只见这珍珠圆润非常,白净无暇,绝对是上好的海珠。
最难得的是,个个都是一般大小,这一盒珍珠,最少也是几十万钱,对方真是大手笔啊。
令狐远恋恋不舍的将珍珠放回盒子,却古驿道:“所谓无功不受禄,远不曾为几位做过什么事情,怎好受此大礼?”
那边李国忙道:“非也,总管先生肯帮我们求见族长大人,让我们能尽快卖掉这批蜀锦,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先生不必客气。”
令狐远见他这般恭谨,笑眯眯点点头,心下更是满意。
但心底却有些小觑这些益州来的商人:“我只不过是答应带你们去见族长,至于什么时候见,还不是我说了算,一群土鳖先着急把底牌亮出,还不是被我看穿,哈哈。”
眼看那几个益州商人一副恭敬的模样,还有这摆在桌面上珍珠,令狐远心底仅存的一丝怀疑已经完全烟消云散。
首先,对方的实力一定很雄厚,否则不会动辄就拿出几十万钱的东西做礼物;其次对方如此焦急,一定是着急用钱,否则以蜀锦之抢手,都是各个铺面争抢,他又怎么用如此讨好自己。
不过,令狐远也多少能理解对方焦急的心情,因为三万匹蜀锦数量着实巨大,一般商铺根本吃不下这么多货物,他们如果想在最短的时间内筹集大量资金,除了找自己这样的大买家,根本没有其他的选择。
否则,一个个小铺面去买卖,送货、验货、结账,光这些时间卖光三万匹蜀锦没有两三个月根本不能,而且在一个城市内还不可能完全卖出去,毕竟小商家购买力有限。
所以,尽管有了对方的孝敬,但令狐远还是在窥探他们的蜀锦。
他本来就不是为了小利就会放弃大买卖的性格,小便宜他要占,大买卖他一样要独得,当然却不是开始那般无礼的模样。
他现在就要抓住对方急于筹钱的心理,尽量压制对方,好能从中取得更大的利益。
此刻,令狐远却认真道:“李老板,既然你们这蜀锦就在船上,什么时候能搬运道我们库房里来呢?”
李国一听,诧异道:“令狐总管,这是什么话?我们总要先见到贵族长大人,签订了买卖协议,交纳了款项,才好运来货物吧,怎么能先把货物送过来呢,难道您还需要验货?那您可以随我去码头,随便抽查检验”
令狐远一听,面现不快,将那装着珍珠的锦盒放在几案上,一把推出,随后冷声道:“李老板,你当我们令狐氏是什么样的小门小户了?难道我们还会亏欠你的货款不成?我只是要看你是否诚心,如今看你太不诚心了算了,既然李老板如此没有诚心,那这件事情我们也不必谈了。”
说完,起身就要走。
但他的动作却很缓慢,眼角的余光也一直看着那一盒珍珠。
你珍珠价钱到在其次,最主要的是一样的大小,一样的润泽,一看就不是普通人能拥有的,是绝对的珍品,将来是可以当传家宝留下来的。
若此刻真被那李老板拿回去,令狐远绝对会心疼的。
李国一看令狐远要走,却忙起身,追了上去,然后再次把那锦盒拿起,硬塞进令狐远手中,诚恳道:“总管先生误会了,并非我们不相信先生,而是这一批蜀锦价值数千万钱,就算折合成黄金也有一万两,我想就算是贵府怕也不是几日内能凑齐这笔钱的吧?所以,我不可能在没有见到银钱之前就把这蜀锦送到你们的库房;我之所以想见族长大人,就是希望他能拍板做主;而且主管大人,只要你帮助小人这次,今后你若想发财有的是机会你又何苦为难小人这次?我只要渡过这次难关,我绝对会厚厚报答大人你的。”
令狐远听了,心下颇为意动。
如果说开始令狐远还打着几分强买强卖心思的话,那么这时候就完全已经把对方放在了相对平等的位置上,想与对方长期合作,只有合作才能攫取到更大利益。
令狐远怎么也是主持整个家族的买卖这么多年,很多事情未必有极高天赋,但至少不糊涂,知道哪一头大,哪一头小。
不过既然想合作,那么想要吃掉这三万匹蜀锦,就必须细细谋划了。
就算每匹蜀锦只要三千钱,可那也是将近一亿钱,换算成白银也要一百万辆,黄金则是一万金,江左富庶,这一万金也不是谁都能拿出的。
令狐氏再有钱,没有一个月也筹集不出这笔钱,更不用说令狐远还想瞒过令狐微,独揽这笔生意呢。
这样一笔巨款筹集起来,莫说瞒不过令狐微,恐怕就连东海王氏也会知道。
到时候若王氏横插一杠,以他们的财力却可以轻松挤走令狐远,那么令狐远所做的一切就都等于为对方做嫁衣了。
“难道真要带这群家伙去见族长?难道真的要通过族长来做这件事情?”令狐远心里犹豫了。
不过,一想起那堆积如山的银钱,还有未来那家族族长的位置再向他招手,令狐远心底就腾起一片野心和火热。
他不甘心这唾手可得的财富被别人分去,以他这种人的性格,能独赚千金,他却连一文钱都会吝啬分给别人,哪怕是他的亲哥哥令狐微也不行。
“不行,我一定要独自吃下这笔生意,而且刚听他们介绍来自蜀东商行,这蜀东商行可是益州排名第二的大商行,若我真能和他们长期合作,整个家族的生意就都能顺利盘活,到时候江左的物产可以通过他们运去益州和西南诸地;益州和西南的特产也可以通过他们交易,这样往来周转,我给家族带来的将是每年数万金的收益,自己也能获得不少;如此丰厚的利益,到时候再寻人支持我,请令狐微让贤,这族长的位置还不是我的么?可是一万金,实在太多,除了东海王氏,我现在就算搬空半座京口城也难筹集啊”
怎么办,怎么办?令狐远面色不断抽搐,一会欢喜一会忧愁,似乎是犯了羊癫疯一般。
对面的李老板好像看出了什么,犹豫道:“如果总管大人实在资金紧缺,那我就不麻烦您了,您放心,这礼物我不会带走的,院子里那几辆辎车的蜀锦也就当做一点敬意,李某告辞。”
说完,就要离开。
这次,却轮到令狐远着急了,一把拽住李国的衣袖道:“李老板何必如此着急,我令狐远也不是贪图这点小便宜的人……敢问你们这次究竟需要多少银钱救急?”
李国犹豫了下,伸出三个指头:“三千两黄金。”。
第三百三十六章,一骑当千
“三千两黄金,必须一次付清么?”令狐远啊了下,三千两黄金还是太多。
“是的,我们那边需要三千两黄金才可以避过这次麻烦。”李国无奈道。
令狐远问道:“那敢问李老板何事需要这么多黄金救急?”
李国无奈道:“有一笔声音出了差错,对方不肯再赊欠给我们,而是提出先要一部分押金,最少三千两,否则坚决不肯与我们合作。”
令狐远眼珠一转,又追问:“是什么生意呢?”
李国犹豫了下:“是关于火龙烧的代理……”
“火龙烧,这可是日进斗金的买卖啊,怪不得他们急需这么多钱,我若能参与进去,能垄断火龙烧在扬州,不,只要在京口附近的专营权,这就是多大的利润?”令狐远心思更活。
此刻,他看着李国,就仿佛看见一条浑身金光闪闪的财神爷一般。
李国见他这副模样,无奈道:“先生,这件事情我们也是正在和北边的人谈合作,如果先生能帮我们解决这次燃眉之急,我们将来会考虑和你合作的。”
令狐远闻言,眉头微皱,叹息道:“其实,若说我们令狐家的家业,也是很大的,莫说三千两,就算是一万两其实也可以拿的出,只是需要周转各个铺面的资金实在耗费时日,我能耽搁的起,你们却耽搁不起啊。”
见令狐远如此“理解”自己的困境,李国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正是如此啊,所以望总管先生给予帮助。”
令狐远想了想,心下愈发控制不住对这份意外之财的渴望,但他的脑袋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好点子来。
这时,许是等的时间长了,那李老板身后的两个手下的交谈传入令狐远的耳中。
其中一个看起来黑黑瘦瘦,典型山人相貌的少年侍卫道:“这令狐家的院子好大,房子也好漂亮,比咱们益州李雄大王的宫殿也不差啊?”
另一个满面蜡黄,叫人看第一眼就没有了再看第二眼**的老者却道:“你个龟孙子小声点,不要瓜兮兮的,这院子再大有什么用,真正值钱的还是土地,知道么?土地,咱益州为啥富甲天下,还不就是因为成都府那一片田地。”
那少年明显有些不服气,嘀咕道:“田地有什么值钱的,我们寨子旁全是荒山野地,也没人觉得它们值钱。”
正如热锅上蚂蚁到处走动的令狐远,一听两人的对话,心底开始还生出几分烦躁,暗骂:“一群土鳖,没见识过我们家的房产,这可是花了数百万钱才建设起来的,至于田地,我们令狐一族也有上好的江边水田近千亩,不比你们那益州的穷山沟沟强”
想到这些,令狐远脑筋却忽然一亮,仿佛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一般:“田地,田地……那一亩上好的水田就可以卖上三千钱,也就是三十两银子。一千亩就是三百万钱,正好是三千两黄金啊”
“自己不但主管家族的产业,那些田产地契也都在自己手中,当然按照大晋律的规定,买卖族内共有田产,与买卖普通田产不同,必须经过族长首肯,并盖上族长的印信才算有效;而益州一代,素来无什么名门望族,也应该很少有这种全族房产、地契转让的事情,这些益州来的土鳖未必知道这些,自己若只拿没有族长盖过印信的田产、地契做抵押,他们肯定会答应。
到时候自己转手把那些蜀锦卖掉,就可以赎回这些田产帝地契,而且就算有什么不对,这些商人也没有办法拿到任何东西,自己只不过是费事再向官府重新申请领取一份就是了。”
想到这些,令狐远顿觉霍然开朗,他甚至很想自己拍着自己的肩膀,赞美一番道:“令狐远,你很能干嘛哈哈哈”
令狐远这边遐想的面露笑意,看得众人面面相觑。
那谈话的一老一小却相对而笑,不再言语。
令狐远贪婪,入瓮也。
李国上前一步道:“总管先生,您不要太为难了,实在不行我们另寻他路。”
令狐艾忙道:“李老板,非我不想帮助你,奈何我们族内最近也正急需用钱,而且这个时节即将开春备耕,各家各户都要购置买卖东西,余钱都不会多,如果你们只是要和三千两黄金价格相等的东西,我着了到有些东西可以替代,就是不知道你是否愿意?”
李国犹豫了下,无奈道:“什么东西?”
令狐远也是一咬牙道:“房产、地契,如何?”
李国一听,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们不是本地人,要来这田产有什么用?”
令狐远一听这话,反而更加放心,劝道:“你们拿来没用,但你们要钱不也是救急么?钱在你们手里不过是走个过场,还要给别人,我说的可对?而我们令狐氏这千亩良田,乃是京口有名的好地,在江左也很吃香,你若用这田当钱抵押给需要换钱的人,对方肯定会同意的,这等世道还有什么比田地更值钱的呢?”
李国听了,面现犹豫,缓缓道:“若田产地契真这么吃香,到也可以,不过对方”
一旁假扮成黄脸老汉的令狐艾一听到这话,虽然明明这是他们所期待的结果,但还是觉得心中怒火升腾:“这个混蛋是出卖族内田产上瘾了,有了第一次,这第二次答应的如此随便,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啊。”
不过,这小子虽然急功近利,但也是个奸猾的人物,估计不会这么便宜出手地契,应该是另有打算,看来那边王任他们能否得手,就是其中关键了。
令狐艾想到这些,也不再看令狐远,既然令狐远上套,那么这计划就成功了一大半。
李国又忸怩半天,才假装不情愿的大营,但要求要先看到田产、地契的文书。
令狐远不疑有他,反而有一种奸计得逞快感,很快就亲自跑回自己的屋子,拿出了那些藏在箱底的文书。
之所以令狐艾他们不让人直接偷取这文书,乃是大晋律法有规定,光有文书也还不够,更需要经手人亲笔写下的转让文书,而如果是涉及到一个宗族土地转让的事宜,更需要前边说的族长的印信,三者缺一不可。
但各地因为风俗或者距离中央政府远近不同,这些律法多有执行不同的地方。
令狐远就是欺李国他们远离中央政府,以为他们不清楚这些。
那些房产、地契证明拿来后,令狐远故意道:“你们看好了,这些都是,现在有劳李老板带我去码头看看吧,若无误,我就把这些转给你们。”
李国却笑道:“不忙,按照商人间的规矩,是应该先签订个转让协议的,否则将来出了麻烦不好。”
却并不提需要族长印信的事情,令狐远一听,对方果然不知道这其中的蹊跷,心下暗喜。
这笔买卖,看来他要赚到了。
想到这里,令狐远故作大方,立刻拿出笔墨,当场写下一份转让协议,表示用千亩江边良田为抵押,换取对方的三万匹蜀锦,至于其余不足银钱,在三个月内补齐,然后双方签字画押。
但令狐远并没有立刻把地契和田产文书给对方,他提出必须先去验过货后,才肯交出这些文书。
李国无奈,只好同意,于是一行人又出了宅院,向码头行去。
为了不惊动族内的其他人,这位令狐远总管也不辞辛苦,只带了两个亲信家丁,坐着一辆牛车,就跟随众人去了码头。
京口紧邻长江,浩荡江水直通大海,让这个本来只是一个小小渔村的城市,在某一段时间也成为了一国之都,如今更是作为建康城的重要屏障,延续着属于自己的繁荣。
也正因为如此,京口县的码头比之建康也不多让,而且因为有近海贸易、以及来自北地商船都需要经过这里的原因,在货物周转能力方面,比之建康更胜一筹。
入眼处,帆影点点,桅杆如林,鸥鸟飞翔,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令狐艾和费辰等人看着这一切,也是心有感慨,作为王烈的心腹,他们都知道王烈的计划,那就是将来一定要发展水军,甚至开拓海洋贸易,这也是王烈为什么要在与陶侃的真正盟约里,加上陶侃转让造船技术,并帮助训练水军的原因。
陶侃看了,还以为王烈是要进军江左,却哪里知道王烈的志向岂是一条内陆的江河可以装下,他要的是这公元三百年,还没有什么人开发过的辽阔海洋。
如果可以,这毕将是一个只属于,也是必须属于汉民族的伟大的大航海时代
作为了解王烈这一计划的信服,令狐艾他们在听到王烈当日描绘的蓝图的时候,也曾激动不已。
尤其是这些日子,亲眼面对这水上贸易的震撼,更是觉得王烈之高瞻远瞩,远胜所有人。
大航海时代,属于汉民族的大航海时代,哪个真正胸怀汉家的儿郎能不为之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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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今日我们能战胜石勒,必将开创北地新的时代”
战前,王烈对自己说的话犹在耳边,这让苏良的心底一直怀有一份激动,那就是自己正在追随自己的大哥,开创一个时代。
此刻,在苏良勇武的激励下,四周的狂澜军士兵齐齐发出一声怒吼“杀敌——”,把包围自己的一万匈奴汉国骑军杀得不敢寸进一步。
远处观战掠阵的石勒看到这一切,再也控制不住体内的怒火,刚刚孔长被苏良一槊削去脑袋,他就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但为了军心稳定,一直手扶着身下战车的把手处。
此刻,被狂澜军嚣张气焰刺激的浑身五脏六腑俱裂一般,忽然觉得咽喉处一阵腥甜不断上涌,终于忍耐不住,一口鲜血吐出,喷在了冰冷的车身上。
这已经是石勒短短一个月内第二次吐血,这血鲜红、温热,但迅速在冰冷的天气中变成了红色的冰晶。
但这一次石勒没有昏倒,在身旁的夔安伸出手之前,就站稳了身子。
夔安和张宾担忧的看了他一眼,张宾却道:“主公,我去后军给你拿些药丸,否则强行压制只会更重。”
石勒点点头,张宾骑马奔向后军。
张宾走后,石勒却更加挺直了腰板,对着四下里已经有些慌乱的匈奴汉国将士吼道:“你们都给我挺起胸膛来,你们是光明神的子民,是我石勒麾下的狼骑圣军,汉狗狡猾,用计斩杀了我军大将,但我军数量远胜敌军,你们这副模样,不觉得丢脸么?是男人,就该以血还血,杀光这些汉人,抢夺他们的财物和女人,难道你们不想么”
那些匈奴汉国骑士闻言,都惭愧的低下头去,再抬起头时,眼中的惶恐已经变成了仇恨和**。
石勒却是提着一口气,用拿着马鞭的手一指远处,大声吼道“全军突击,剿灭王烈”
这一次,石勒终于决定,不再等王烈所谓的伏兵的出现,现在看,自己这些兵马远胜对手,就算王烈五千甚至一万伏兵冲出,面对战斗力强大的匈奴汉国骑士,在这样明晃晃的白日里,又能制造出什么样的混乱?
只要己方不乱,那么就完全可以让王烈偷鸡不成蚀把米。
至于刚刚的战斗,苏良虽斩杀了孔长,暂时激励起了全军的士气。
可是一个人再勇武,也不可能杀尽万人,苏良不能,王烈不能,就算是未来的冉闵天王也不能。
一个勇将的作用其实就是两点,第一是击杀对方的大将,打击对方气焰,鼓舞己方士气;第二就是带领精明,冲击对方阵型,让对方陷入崩溃。
而那种挥手就杀戮千万人的凶人,是神话中才能有的人物。
现在,苏良虽然率领剩下的狂澜军骑士组成了攻击力最强的密集圆锥阵,但毕竟数量与敌人差距实在太大。
现在匈奴汉国大将孔豚率领的负责包围狂澜军重甲步军的一万骑军和刘征率领的一万骑军,以及孔长率领的两万骑军并有崩溃,前后加在一起,损失也没有超过五千人。
而苏良和冉瞻他们现在只剩下了不足万人。
而且,这孔豚武功虽不算多高,也只和刘征相当,甚至还略有不足,但在统军上却绝对胜过孔长和刘征。他从一开始一见孔长被杀,匈奴汉国士兵出现颓势,立刻命人竖起了大纛,并连连发布旗号,要求剩下的三万五千多骑兵全部停止各自撕杀,而是向自己靠拢,集合在身边,随后在他的指挥下,对五千狂澜军重甲步军和五千狂澜军轻骑形成了合围。
虽然表面上是合围,但面对只有不足三人人的狂澜军骑兵组成的密集阵型,孔豚却选择了一个较为松散的阵型,不与苏良的骑兵和冉瞻的重甲步军硬抗,而是采取限制狂澜军行进的空间,消耗狂澜军进攻的锐气。
这个战术显然十分成功,在石勒率领大军冲杀上来之前,孔豚就已经实现了自己的意图,苏良在率军往来冲杀数次后渐渐被匈奴汉国的骑军包围起来。
而冉瞻率领的剩下的重甲步军的气势,也慢慢消减下去。
很快,冉瞻率领的剩下的八千多重甲步军就被死死压在了原地,再无开始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
尤其是正面面对敌人的士兵损失极大,前三排的重甲步军已经折损大半,手中的陌刀更是已经劈砍卷口,但他们到现在已经杀死了不下三千敌军,但如今到底还是被敌人破开了阵型。
毕竟一旦被敌人限制住移动的范围,完全的死守,想用八千重甲步军对抗五万大军,还是力所不逮。
至于苏良和那五千狂澜军轻骑,如今更是已经折损了大半,在被孔豚限制住攻击后,如今只剩了下千余骑,而且人人浴血。
苏良已经不知道自己杀死了多少敌人,只知道死在他马槊之下,光是带着军主以上标志的将领就已经不下五十人,这种恐怖的杀将能力,已经让敌人的将领根本不敢出现在他的视线内。
开玩笑,这个带着面具的壮汉根本不是人,和不是人的怪物打斗,嫌自己死的不够快么?
就算是上战场等同于送死,但至少也要杀死一个敌人,甚至多杀死几个敌人后再死,而不是白白的一面之下,就被人戳死。
一骑当千,但一骑却不能灭千。虽然杀死敌人的数量越来越多,这个数字还在飞快的增加着,可是苏良知道自己这样撕杀下去,自己早晚力竭。
但他却不能流露出一丝困顿,他要死战到底。
支雄、孔长、刘征这样的悍将先后战死,现在石勒军中能对抗住苏良这样万人敌的也只有孔豚一人,但孔豚需要统兵作战,而且眼见孔长他们惨死,更是不愿冒险接战,却让苏良如入无人之境,反复冲杀下,竟然在苏良几十步内都无敌人肯接近。
尤其是苏良的前边,只要他冲过去,除了开始几个反应不及的倒霉鬼外,其他人都是选择一哄而散。
这种情况下,若是苏良想冲出重围,凭他的武功和跨下青骢马的脚力,完全可以离开这里,保存自己的姓名,。但苏良没有走,他不能抛下自己旁边这些兄弟。
尤其是现在石勒已经按捺不住,率领最后的敌军冲出,那么他更要留在这里,死死拖住敌人,为战友创造机会。
而且苏良也相信,他不抛弃这些兄弟,王烈也一定不会抛弃他。他的兄弟,他的大哥,会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与他一起浴血奋战,斩杀顽敌。
第二百三十七章,虽千万人,吾往矣
“大人,你先撤,我们继续和他们撕杀”几个亲卫队苏良喊道。
“放屁,你们能杀得了几个”苏良骂道,以苏良的性格能骂出这话,已经十分罕见。
几个亲卫也知道他是想死战到底,心下敬佩,却是紧紧跟随苏良,与他同进同退。
不过苏良虽然话说的硬气,但心下却知道,自己再能战,却也杀不净这源源不断涌来的敌人。
可是只要石勒不冲出,他就不会退让,虽有千军在前,也不能让他后退一步。
只是,现在孔豚已经破解了他和手下密集的冲锋阵型,苏良虽英勇,亦只能眼看着手下被敌人一点点分割。
此刻,率军冲锋的石勒看到苏良他们已经被孔豚带人死死压制住,心中就犹如打了一针强心剂,刚刚以为孔长被斩,匈奴汉**队大乱带来的郁闷也减轻了许多。
他开始庆幸自己及时将最后的两万大军全部投入战场,只要自己大军杀到,眼前这些狂澜军的崩盘只在一刻间。其实,就算孔豚这边不能合围敌军,石勒也要亲自率军冲锋了。
因为石勒相信,只要眼前这些王烈的“主力”一旦溃败,那么王烈的覆灭就在眼前。
而其石勒现在表面虽然平静,但内心其实已经完全被这些顽强,不——是顽固的狂澜军士兵所激怒,他现在只想彻底消灭眼前这些蝼蚁,然后再席卷一直没有出现的那五千狂澜军。
没有了张宾在旁边的劝阻,石勒似乎彻底释放了自己的疯狂。
他本来就是一个暴虐性格的人,当敌人一再挑战他底线的时候,他想做的只有一个事情——杀死对方,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当然,石勒的疯狂也是建立在占据优势基础之上。
匈奴汉国骑士的素质本就不比狂澜军差太多,尤其是单兵作战上,一旦狂澜军阵型被分割,失去了训练有素的优势,那么单兵作战上就只能看哪一方的绝对数量更多。
而无疑,现在石勒大军已经占尽优势。
现在石勒大军最少还剩五万四千余人,而主战场上的狂澜军士兵才九千余人,双方各自死伤了接近六千人。
能在数量占据劣势的情况下,一命换一命,这群狂澜军的将士已经是殊为不易。
可是如果始终按照这个比例换算下去,最后狂澜军还是会死的一个不剩,而且现在石勒亲自带领生力军加入后,战场中的这些狂澜军的处境也只会越来越危险,再想如刚刚那般肆无忌惮的来回冲击,杀戮敌军,几乎已经是不可能了。
但苏良却仿佛始终无视这一切,继续带领手下狂澜军骑兵来回冲击。危险对他来说就和身上的伤口一样,只要能克服住,那就不算什么。
随着时间的推移,可供他们奔驰、纵横的地方越来越小,眼看自己的袍泽在高速的奔驰中一个个被敌人击落下马,连全尸都不曾留下一个,苏良面具下的神情依旧如磐石一般,只是马槊的出招的动作却越来越快。
他要在力竭前尽量杀死更多的敌人,苏良的目的就是这么简单,他不善言谈,也不太想在敌人面前表露处什么,但他却可以通过手中的马槊来发泄心中的怒火。
而冉瞻那边的重甲步军的情势也不容乐观,在敌人的围而不打的战术下,他们的体力消耗的很快,毕竟身穿近三十斤的重铠、手举二十余斤的陌刀,连续作战近一个时辰,就算是虎豹,也会精疲力竭。
此刻,冉瞻也已经是浑身浴血,他已经不能像开始那样在阵中指挥,而是移动到了前排。
冉瞻死死盯着那奔驰而来的石勒大军,又看了看不远处始终在奋战的苏良,却是提起一口气,喝道:“儿郎们,杀起来,看哪个敢来”
重甲在身,陌刀在手,看我儿郎,奋勇前进。
一脸提气向苏良率领的狂澜军轻骑方向前进数十步,竟然生生把那一侧包围苏良的敌军给逼迫的四散开去,让苏良他们身侧的压力顿时一轻。
苏良那边见冉瞻如此,也是豪气干云道:“兄弟们,莫输给重甲步军那帮小子啊”
此刻,苏良那用棉布紧紧包扎住的伤口,已经因为连续发力,开始再次渗血,鲜血不断从肩头滑落,但他却始终斗志不减,更胜开始。
他现在已经无所畏惧。
“大人,您先撤吧”一个亲卫看得分明,再次开口劝道。
苏良却闷声道:“撤?等主公来了,或者我战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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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良和冉瞻等人死战不退,死死牵扯住了石勒大军,而在石勒亲自带兵冲上来后,苏良开始率领剩下的千余骑兵向冉瞻的重甲步军靠拢,然后以重甲步军为依托,固守一侧与敌人死战。
战场上喊杀震天,这个时候参战双方,除了留在最后的辎重部队外,已经完全把注意力放在了战场上。
而趁这个机会,狂澜军布置的一张无形的大网,也越来越紧。
此刻,王烈和段文鸯率领的五千西凉甲卫的重甲骑军已经在匈奴汉国大军的左翼季节完毕,而北宫纯和胡大海率领五千重甲步军绕到了敌军右翼。
至于祖逖带来的两万轻甲骑兵,则分成了两部,一万骑兵由祖逖带领埋伏在后路,另一万人则被韩潜带领,去了右翼,协助北宫纯。
现在,所有的人都已经厉兵秣马,高度戒备,只待场中苏良和冉瞻率领的人马发出信号,三路人马就会一起冲出,给予敌人致命的打击。
石勒和匈奴汉国大军已然进入网中,何时收网就待信号起时。
可是苏良那边却迟迟没有信号发出,王烈派探马查看数次皆是一样,得到的消息始终是苏良和冉瞻的人马已经被敌军完全包围。
王烈担忧苏良和冉瞻安危,数次想要下令冲出,却都被谢艾制止。
谢艾看着王烈血红的双眼,直言不讳道:“主公,我知你和苏校尉情深意厚,可这是战场,整个战局都会因为你的命令而改变,你要为几万将士的生命负责,而不是为一人担忧乱了方阵,更不能意气用事。”
王烈狠狠将马鞭摔在地上,心下却知道谢艾说的是实话,可是虽然已经竭力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但心里却始终有些焦急。
胯下的黑龙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焦急,不断的晃动着大脑袋,它当然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主人今日如此焦急,但却还不冲出杀敌。
王烈无奈的抚摸着黑龙的鬃毛,心底的激烈随着黑龙脖颈上血脉的稳重挑动,也慢慢变得平缓起来。
这一场战斗,不仅仅是几个人、几十人、几百人的生死,也不是数万人的生死,而是将事关整个北地未来的走向。
若王烈能顺利战胜石勒,王烈未来必将坦荡一片,幽州、冀州、并州、豫州、青州这些土地都将连在一起,而王烈亦将趁势扫荡北地;若失败,王烈最好的结果是逃回平舒,但将被石勒死死压制在幽州,几年内都不会再有寸进,而且辛苦投资在江左各方势力才钱财也要完全打了水漂,甚至乎牵连到刘琨、祖逖和司马邺等人一起陷入困境。
而这次,王烈一直要求刘琨和代部鲜卑不要参战,就是想万一自己失败,还能给北地的汉人留一线升级,有拓跋郁律和刘琨的钳制,至少匈奴汉国数年内无法肆虐北地。
但,只凭他这样强行诱敌深入,想要全歼石勒的疯狂计划,真的能成功么?
所以,王烈今日必须击败石勒,才能一展心中抱负。
他要取带石勒纵横北地,他要入主江左,还要造船出海,更要为汉人发展工商,灌输先进文明,提前一千五百年,开创只属于华夏的大航海时代。
在欧洲还处于黑暗蒙昧的时候,在这个时空中,建立起一个属于汉家的日不落帝国。
我要,打下一片广袤的江山,占据一片广阔的海洋,王烈耳听着远处传来的阵阵撕杀,在内心中嘶吼着。
他是一个汉人,一个有着光荣血脉的汉人,他要提枪纵马,迎接属于自己的创造光辉的一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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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毗陵郡京口县,码头之上,各路商家忙碌不停,而在港口处,大小船只排列如泥鳅一般,忙乱而有秩序,在港口官吏的指挥调度下,不断驶进或驶离港口。
众人一到码头,铺面而来的是一股带着鱼腥味道的清风,;令狐远厌恶的捂住了鼻子,虽然在京口生活也有十余年,可他还是不习惯这种腥风,因此平日里他其实很少到码头来,部分事务都会交给手下铺面的大掌柜处理。
不过今日的事情兹关重大,令狐远更不想被别人插手,只好忍着不快,来到这里。
但是令狐远包括他的这两个心腹都不是常来码头的人,一进入到这个喧哗嘈杂,到处是货物堆积,人头涌动的地方,瞬间就迷失了方向。
幸好有李国在前边带路,才不至于迷失方向。
很快,众人来到一个船坞旁,这里靠岸听着一艘三桅杆的大船,露出水面约三丈,长约十丈。
望着这艘随着波涛缓缓摇晃的商船,令狐远犹豫问道:“货就在船上么?”
李国回答道:“嗯,就在货仓里。”
令狐远想了想,咬了咬牙,随着李国踏上了颤巍巍的甲板,两个亲信一左一右的搀扶着他,但就算这样,他依旧双股战栗,脸色苍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看到他这副模样,李国暗自点头,验证了他的某些缺憾——他怕水。
几人上了船,令狐远还是一副心悸后怕的模样,而且根本不敢看四周的水波荡漾,而是手挡在额头上,跟做贼一样,步步紧跟在李国身后,进了货仓。
一进货仓,四周顿时变得昏暗起来,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
因为看不到水波流淌,令狐远反而镇定下来,仔细打量眼前的货仓。
只见货仓里边堆满了一个个长条形状的包裹,整齐的罗列在一起,看样子正是蜀锦的堆放方式。
李国刚要打开身边的一个包裹,令狐远却摇摇头,有意无意的点了点中间的一包,示意要看那件货物。
李国愣了下,片刻笑道:“总管大人真是小心,要得。”
说完,叫人搬过那件货物,仔细打开后,从中抽出一匹蜀锦,递给令狐远。
对着明亮的灯火,令狐远仔细看后,反复抚摸验证,断定是和辎车上送给他的那些蜀锦质量一般无二,这才点点头。
随后,又看似无意的抽查了几匹,都确认无误,这才开口道:“这里的也不够三万匹啊,其他的在哪里?”
李国心里暗骂这令狐远看似贪财无智,其实狡猾谨慎似鬼,处处都小心提防。
若不是自己这些人一开始准备充分,恐怕还真瞒不过他。
不过有令狐艾这个了解他的大内线在此,还有费辰准确的情报,任他令狐远奸猾似鬼,近日也要吃下这个苦果了。
李国等人带着令狐远重新上了甲板,叫伙计爬上桅杆,对停泊在稍远处的两条船发起了信号。
很快,那两条船也回应起来,旗号摇动。
令狐远强自忍着对江水的畏惧,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虽不爱来码头,但这些基本的旗语也看家里的商铺雇佣的船工提起过,大抵还是能看出一点含义。
好像是李国这边要派出什么,希望对方做好准备。
李国却对令狐远笑着解释道:“港口船只太多,船坞又有限,因此不能全部停泊靠岸,主管大人若想看,我现在就派一艘舢板,搭载你去,来人啊,准备一艘最好的舢板,带先生过去。”
令狐远一听,脸色微变,他在陆地上勉强还可称为一条地头蛇,但到了水上就是一只肉鸡。
他不但不会水,幼时更被水淹过,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就算刚刚走在甲板上都双股战栗,更不用说坐船了。
当年南渡江左,还是他的儿子和一个家丁死死拽着他,才把他带上船,否则他就可能被迫留在了北地。
如今,一听说要说比大船还危险数倍的舢板,立刻犹豫起来。
但他是个极要面子的性格,自然不肯说自己怕水,只是期期艾艾道:“舢板?那是苦工坐的东西,不坐李老板,这商船不能开过去么?”
李国无奈道:“总管,这商船出船坞是要有人指挥调度的,而且调转一次船身都要半个时辰,您若有时间,我尽量去安排。”
令狐远一听,忙就破下路道:“不用了,不用了,如此太麻烦李老板你了。”
一旁令狐艾假扮的黄脸老汉一听这话,故意哑着嗓子道:“那大人就请坐舢板去吧,这个最方便不过,虽然坐舢板有些危险,但一盏茶时间就能走个来回,而且就算有什么意外,那些船工也都是水中蛟龙,不碍事的。”
令狐远一听,气得差点骂出来:“你个老棒槌,难道当我是傻子么?那些码头上混饭吃的船工当然是水中蛟龙,可我却是水中的石头,这要落水了,船工是没事,可我这令狐家的二老爷岂不是要有大事了?”
却是一脸怒气的看着令狐艾。
李国假装不快,狠狠瞪了令狐艾一眼,然后对令狐远歉意道:“手下不懂事,乱说一气,您莫生气,不过真的没什么危险,总管大人请去一看。”
令狐远哪里还肯信,连连摆手:“不了,看过这一船就可以了,我相信李老板的为人,我们还是先下船,再好好商谈,如何?”
说完,迫不急待的就要在两个手下的搀扶下下船,李国却低眉顺眼的拦在他身前,笑道:“令狐总管,您看这个房产的地契?”
令狐远脚下不稳,心底就有些慌乱,强自做出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不耐道:“这样,李老板,你现在就先把这一船三千匹布卸下来,送到三马街天字第二号仓库里去,只要这些布到位,我就把这地契和交易文书给你,剩下的你就慢慢运,只要三日内运好,我们这笔生意就算成了。”
李国却不紧不慢道:“先生,这样做还是等于我先交货一样,恐怕有些不公平吧?您看您可以先把地契给我,你写得好的交易文书我先不要,这样我们双方都有个抵押,而且光有地契,没有您的交易文书我也得不到什么,只是做个抵押凭证而已,你看如何?”
令狐远听了,心下暗道:“其实就算把交易文书给你又何妨,只要族长那边不画押你们一样什么都得不到,而你们若干玩花样,那些地契到时候连张草纸都不如,不过做个顺水人情总是好的。”
甚至,令狐远在心底还隐约有些期盼对方能玩花样,因为他已经断定对刚这一船的蜀锦是真实存在的,而一旦这些蜀锦运进自己的私人仓库,还有那些珍珠,只要对方敢玩花样,自己就可以以欺诈的名义上告官府,到时候花上几十万贯钱,那么这价值数千金的货物就属于自己了,而自己却不用花费一文。
想到这里,却是笑道:“好,那就这么办”
然后从怀中掏出了那些地契,交给了李国。
李国小心翼翼的看了一遍,递给扮作管家的费辰,叮嘱他一定要收好芸芸。
费辰立刻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这副谨慎模样落在令狐远眼里又是一阵好笑,暗骂对方土鳖。
随后,令狐远迫不及待的下了船,虽然这船抛锚在船坞,也没有什么风浪,但还是让他忍不住心惊胆战。
直到踏上陆地的一刻,令狐远才松了一口气,同时暗自庆幸自己没有一时冲动,乘坐舢板去江中的两艘船上,否则非丢了半条命不可。
第三百三十九章,王烈到——
下了船后,令狐远又被几人前呼后拥的送回了族中,这一次令狐远对李国等人的态度亲切热络了很多,甚至有些刻意拉拢的味道。
他在船上时虽然动过让对方反悔,自己进而刻意侵占对方这些蜀锦的心思,但一想到李国“无意间”提到的火龙烧,这种心思就变成了拉拢之意。
不是令狐远不贪心,正是因为对方手中现在掌握的资源简直是一座金山,三千两黄金的货物和一座金山相比,孰轻孰重,他还是能分的清的。
令狐远更是决定,只要能通过他们联系上幽州,获取火龙烧的经营权,再能独家代理这益州第二大商行蜀锦生意的经营权,那么三千两黄金他一个月就能赚到,将来成为族长,把家族带上新的高度,封侯拜相怕也有可能吧?
做着这样美梦的令狐远,一路之上屈尊结交众人,不断说什么希望一直合作;李国闻言,也是刻意逢迎,表示只要度过这次难关,今后有好货色一定先留给令狐远芸芸,双方却是言谈更欢。
很快,回到了令狐府上,李国等人告辞,令狐远假意挽留一番,李国自然不会真留下下吃饭、住宿,以要连夜清点货物为由,离开了令狐氏的府邸。
随后,众人回到码头,在一个早就租凭下来的小仓房里,众人卸下伪装,商讨这一日的得失,顺便等之前潜入了令狐艾府中的贺葆和王任等人回来。
令狐艾等人卸下了装扮,荆展和阿乌以及几个手下却并没有褪去伪装,依旧一身商旅打扮,假装在仓库外清点货物,顺便把守放哨,阿玲因为担心王任,也去了外边等候。
屋子里只留下了令狐艾、费辰和李国三人。
李国此刻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他虽然是材官出身,但身体实在素质一般,尤其是今日精神高度紧张,生怕哪一句话说错耽搁大师。
此刻,却是放下心来,一边看着那些地契,一边骂道:“龟儿子的令狐远,如此贪心,当我是傻子么,故意不提族长印信的事情,我看这小子是想把我们‘这批货’全吞下,再算计我们后边的货,元止兄他这般贪心,会配合我们行动么,别再坏了我们的大事。”
令狐艾却道:“不怕他贪心,就怕他不肯上当。不过今日看,他这个人一直也不曾变过,该他拿的他要拿,不该他拿的他也要拿,这次就是他最后一次贪心的机会。”
一提到令狐远,平日里很温和的令狐艾就会怒火升腾,显然是恨不得立刻能诛杀此獠。
费辰也道:“人贪心才有弱点,这令狐远不但贪心还自作聪明,否则真是个死心眼的傻子,我们的计划还未必能成功呢。不过令狐远到的确够奸猾,谨慎如狐,这次多亏了李太宰临危不乱襄助,否则还真不容易诓骗住他。”
李国却是手抚着身旁一匹蜀锦道:“我出力也是为自己能平安,到没有什么。只是可惜这些上好的蜀锦和那么珍贵的宝珠,如今都要送给这个家伙。”
因为和中军发生了冲突,而且李国的身份不能暴露,所以从蜀地运来的那百来辆辎车上的货物全部被当做贼赃处理,白白便宜了中军,王敦也趁机发了一笔横财。
所以这次的货物都是李国利用曾经的关系,赊欠买来的。
这批用来诓骗令狐远的蜀锦,虽然没有开始所说的三万匹那么多,但也至少有一千匹,而且无一不是精品还是李国让手下从同隶属于成国的商队转手买来的,至于那十几颗一般大小的珍珠则是费辰亲自寻来,据他说是用来坑令狐远的杀手锏。
为了诓骗令狐远,众人花费的人力、财力可谓极大,如果不能成功,相信就算费辰不会有什么感觉,但令狐艾和李国这两个浑身铜臭味大于权利**的家伙是会抓狂的。
对他们来说,财产上的损失,永远比所谓的名誉更宝贵一些。
不过现在看,令狐远已经中套,所以两个人虽然不忿那些东西被令狐远白白拿去,却也是只是发发牢骚。
费辰见两人如此模样,无奈笑道:“放心,此次只要计划顺利,他吃掉我们多少东西,就要翻倍的吐出来,现在我们要等王任他们的消息,只要他们能取到我们所需要的东西,令狐远这一次是跑不掉了。”
正说话间,门外站岗的荆展忽然发出一声轻喝:“什么人”
随即是阿玲的惊叫:“阿任,你们总算回来啦,啊,阿任,你怎么受伤了——”
“受伤了?”令狐艾和费辰相视一眼,顿时涌起不好的预感,几步走出屋子。
门外,几个狂澜军的密探搀扶着王任,王任的上身后侧,正不断有血迹渗出。
而少女阿玲在一旁急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从随身的包裹里不断掏出从山寨带出的止血的药材要给王任上。
令狐艾忙拦住他,这些药草虽然珍贵,但没有经过王烈所说的精炼和提纯,止血效果未必如狂澜军制式的止血散和金疮药好。
眼见王任如此模样,众人都是心下凄然,费辰见众人面色各异,却喝道:“除了暗哨,其他所有人都进屋子,不要在这里站着;贺葆,有没有尾巴跟上来?”
和王任同去的贺葆忙道:“没有尾巴,但是折了两个兄弟。”
费辰闻言,白胖的脸上浮现出一片红润,却是强自克制住愤怒:“你们是怎么做事的?先看看阿任的伤情,老子再和你计较。”
此刻,王任已经被阿玲和荆展亲自扶进了屋子,荆展正从怀中掏出金疮药对王任的伤口进行处理。
令狐艾和费辰等人都围了过去,眼看王任是伤在后背肩胛附近,幸好王任他们都穿了内衬的链甲,所以这一下入肉并不深,但你如婴儿嘴唇般破裂开的伤口还是有些吓人。
荆展给王任处理好伤口,简单用干净的棉布包扎上后,王任已经昏昏睡去,但就算在睡梦里,也是脸色痛苦,显然极其疼痛。
见王任没有了生命危险,费辰才沉声对贺葆道:“说清楚是怎么一回事情。”
贺葆眼看自己的好兄弟这番模样,却悲愤道:“大人,我们按照计划,顺利潜进了令狐氏的后宅,根据那张平面图,也顺利的找到了令狐微的书房。可就在我们取得印信准备撤退时之后,书房内忽然来了几个人,却也和我们一般,也是潜入进来的,因为我们先到的,所以被敌人偷袭,王任为了掩护我,才被砍了一刀。”
费辰闻言,却怒道:“你们是不是没有布置报警装置,更没有设置陷阱”
贺葆闻言,脸色一白,片刻跪倒悲声道:“没有,当时身在府邸,怕有不相干的下人经过触动陷阱,反而会发现我们……所以就没有布置,但是设置了暗哨,可是两个兄弟都被对方悄悄害死,我们才没有发现……不管怎样,是我的失误,请大人责罚”
费辰气得连连摇头,片刻道:“你们这一时的心慈手软却留下了大患,现在惩罚你有何用?我只问你,印信可曾得到;对方又是什么来路?”
贺葆忙从怀中掏出一方铜质印信,双手递给费辰:“印信到手了,而且现场我们已经复原,只要令狐微近日不使用这印信,就绝对不会发现;至于对方……也被我们反击杀了三人,实力不弱,但他们似乎也害怕被发现,没有继续纠缠,如今已经退走,我拍了两个兄弟试图跟踪,却被甩掉了……”
费辰一听,眉头皱的更紧:“对方究竟是什么来路?自己和荆展这次从幽州带来的几十人可都是狂澜禁卫暗组中精锐的精锐,对方不但可以在不被贺葆和王任发觉的情况下就杀死两个暗哨,击伤了王任,最后还能从容撤退,并摆脱自己这边的追踪,就凭这些,这些人就足矣成为狂澜军在江左行动以来遇到的最大的对手,不可不防。”
“难道是王敦手下的玄武卫?又或者是司马睿麾下的青云司?不对啊,这两个组织自己都很了解,论建成时间,肯定是超过狂澜禁卫;但若比素质,那是绝对的一般。
这从他们刺杀自己和主公王烈一系列事情上就可以看出其水平高低,虽然拥有一批心狠手辣的死士,但无论行动组织和武功计谋都比不过狂澜禁卫,做什么事情更缺乏临机应变的能力。真要比起来,这些势力就连石勒手下火鹤营的斥候组也比不过,他们又凭什么杀伤我的人?”
作为从江左情报组织脱离出来的费辰,对江左各个势力的情报组织的结构、实力不说全盘了解,也是**不离十,可如今这支突然出现,暗算了狂澜军暗组的组织的实力却是从未耳闻的,难道是有内奸告密?
想到这里,费辰浑身一震,看向四周。
令狐艾看费辰这般警惕的模样,却道:“我们谋划……谋划我家族的事情,还有谁知道?”
费辰摇摇头:“除了我们这些人,就连百醉居那边我都不曾告诉。”
令狐艾却点点头,正色道:“那这么说,现在可以暂时排除是内部出了问题,其实费大人,这次我回家族的事情虽然是临时起意,但如果真有人有心要困住我们,还是可以推断出一二的,因此现在最大的可能就是对方是想要谋取我们性命的人,当然他们今日应该不是冲我们去的,想来我那族长伯父的书房里还有什么他们也感兴趣的东西。
只不过经历这件事情后,对方肯定会有所警觉,虽然贺葆他们不曾暴露目标,但这些日子却绝对不可以再出现了,而且我们如果想继续谋取,恐怕就要做好和对方正面交锋的准备,诸位可明白其中危险?”
费辰听令狐艾这般**,本来一直紧皱的眉头反而舒展开来:“危险自然是有的,不过就算最后要和这帮混蛋正面对决,我也要先玩玩暗的,兄弟们不能白死。”
李国也道:“元止兄,现在我也没有别的选择,手下失散,又欠了益州的商行那么一大笔钱,我若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我家成王非扒了我的皮,所以你说怎么办吧,是要我继续装龟儿子的老板,还是装瓜兮兮的蠢蛋,只要你需要,我都奉陪。”
此刻,荆展却从王任身边踱步走来,沉声道:“砍伤王任的家伙功夫很高,而且看伤口,应该是制式的军刀。”
费辰一听道:“难道又是中军的人?”
令狐艾摇摇头:“不能,上次中军出手是因为中了别人之计,而且我们因为没有权利处置他们,所以现在也无法知道到底是谁操控了这建康的中军;这次我回族内,虽然有敌人能猜到我的动向,但一定不会再调动中军,先不说王敦不是傻子,屡次三番调动他的人马,他就要彻查了;就算王敦是傻子,以中军的战斗力,对王任他们会有如此战果么?”
李国道:“无论是哪一军,我们现在就这样一直在这里枯坐、干等么?”
令狐艾摇摇头:“不,既然已经取得了印信,就先把这些地契上都盖上,然后荆队长,这次麻烦你带阿乌亲自走一趟,把这印信放回原处,阿乌身子灵活,做这些事情最拿手不过,这次一定要小心,也不要耽搁时间,放好印信后你们就回来见我,然后我们明日就将那些蜀锦运去仓库,午后就正大光明的去拜访下我那位伯父。”
费辰却眼睛一亮:“元止先生原来是想以身为饵,吸引他们现身么?不过一旦他们现身,实力完全凌驾于我们之上,我们又如之奈何?”
“那就等,等他们露出破绽只要他们肯露脸,就一定会露出破绽,而且这里是京口,不是建康,是令狐族内,不是他们的老巢,如果他们真有所图,又怎么敢在我伯父面前撕破脸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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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漫长的等待,比等待更漫长的还是等待,这一刻,闻听袍泽尽命,自己却不能上前,对于王烈来说简直是度日如年。
王烈是那种看似理智,在大多数时候也能保持冷静的人,可是一旦事情牵扯到他真正的关心的人,他就会做做出一些过激的行为。
如当日在晋阳拜师刘琨后,仅仅是出于为了帮助刘琨铲除可能存在的威胁,就气晕高乔,枪挑龙季猛。
可以说,王烈一旦发起狠来,几乎没有人能阻挡住他的行动。
但此刻,事情不紧紧关系到苏良,也不仅仅关系到那几千狂澜军的性命,更关系到整场战斗的胜利,和北地的未来。
王烈激烈的心反而慢慢平复着,只是双手把大枪握的更紧,下一刻只要信号传来,他就会执枪冲出,冲向那满目狰狞的敌人。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王烈觉得自己已经彻底融入了这天地间,终于远处的堤岸下一骑奔来,铁蹄破开芦苇,踏碎了泥土上的浮冰浅雪,那士兵边跑边喊道:“主公,苏将军发出信号了”
王烈一听,身子一挺,猛然纵马而出,在队列前回转马头,黑龙嘶鸣一声,竖起了前蹄。
待黑龙落下,王烈面对排成一列列,面对自己,肃穆无语的狂澜军重甲骑兵,唰的抽出腰畔耳铸公剑,剑指青天,一手举剑,一手执枪,只用双腿夹住马腹,身后的黑色披风更是猎猎如旗,整个人就仿佛天神下凡一般。
面对如此英武的主将,对面的千万双眼中露出的是狂热、是信任,更是齐齐举起手中长枪,在无声间宣泄着自己的情绪。
王烈却猛的纵马从自己阵前跑过,手中高举的长剑剑脊不断划过一干士兵手中伸出的长枪,阵阵悦耳的金铁交鸣,让那些士兵的情绪顿时别挑拨的更加热烈起来,他们的眼神也变得愈发的炙热,喉咙中更不断发出下意识的嘶吼。
王烈满意的看着自己手下这群勇士,他们现在就和野兽一般带着无尽的杀意,这也是王烈想要看到的。
因为他们即将面对的敌人,就是一群饿狼,而消灭饿狼的最好办法不是成为猎人,而是成为猛虎。
最后,王烈从第一排阵头到阵尾都跑了一次,这才勒住战马,面对士兵,一言不发,眼中已经是血红一片,然后收起耳铸公剑,大枪猛的举起,直指苍穹。
这一刻,苍白的阳光照耀在王烈的枪锋之上,你大枪似乎要刺破这天一般。
段文鸯却忽然举起手大枪带着这些狂澜军重甲骑军的士兵狂喝道:“杀敌——”
“杀敌——”
这惊天动地的呐喊声就是传递给埋伏在四下的袍泽的,最好的进攻信号,顿时在匈奴汉国大军四面都响起了同样的呐喊声。
就连已经完全被敌军包围的苏良和冉瞻他们也吼出了这一声,这一声杀敌,将狂澜军压抑许久的情绪即将彻底爆发,把对面的敌人吓的一愣,甚至有些敌人直接马失前蹄。
随后,在四面可见的荒野里,不断响起了马蹄和铠甲摩擦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声音。
匈奴汉国阵中,石勒等人闻声色变,很多人第一时间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等他们再抬头时四面涌来的敌军已经出现在视线里,就如天边滚滚而来的乌云一般,而那些战士手中的刀枪,就是划破乌云的电光,散发这叫人畏惧的威势。
就在他们的左翼,一面黑色大纛迎风招展,上面血红的三个大字“王烈到——”
王烈,那个在北地创造了无数神话的少年,黑马银枪,杀人无数。
一如那日信都城下的出击,红鬃烈马,大枪无敌,王烈带着满腹的杀气,左右两侧,段末坯和令狐泥紧紧护卫相随,身后跟随着五千同样杀气腾腾的西凉甲卫重甲骑军,席卷而来。
而他们的目标,正是这剩余的五万多匈奴汉国冀州军大军。
第三百四十章,石勒冲锋
滚滚铁骑从天边奔来,遮云蔽日,那如林的枪锋和旗帜,瞬间让阳光都仿佛阴暗下去的感觉。
“王烈,你终于来了”石勒咬牙切齿嘶吼一声。
这一刻石勒的心底不仅仅是被算计后的惶恐,更有一种愤怒,愤怒自己不能破尽王烈的埋伏。
的确,正如石勒和张宾开始推算的那样,狂澜军的确设下了伏兵,而王烈率领的兵马一眼望过去,大概也就在五千上下,但这明显不是伏兵的全部……
因为触目可及处,匈奴汉国的五万大军,已经完全被敌人包围。
最让这些人感到惶恐的是,这些敌人明显不仅仅是狂澜军。
在右翼,是一面天青色的大纛,大纛上边绣着“豫州祖逖”四个大字。正是祖逖率领的一万破虏军轻骑,祖逖却故意将兵马排列分散,烟尘升腾间,造成了足有数万兵马的假象。
而在匈奴汉国大军的身后,则是北宫纯和胡大海率领的五千重甲步军,这些兵马正步步紧逼,这些移动的钢铁洪流一边前进,一边将手中的陌刀指向敌军。
他们如冉瞻带领的那一万重甲步军一样沉默无语,呼出的哈气在冬日里变成白雾一般,凝聚不散,就如一群从远古走来的军队,带着恒久的杀气而来。
而他们身边还有韩潜率领的一万破虏军轻骑为策应,刚接近匈奴汉国士兵百步内,就是一阵箭雨袭来,然后就提刀冲进了敌群,劈砍不停。
这些人马的出现,让石勒心中愤恨不已,同时也产生了一种本能的畏惧。
王烈到还罢了,他能设计这样一个埋伏,四周就算出现上万兵马并不意外。
可是祖逖的出现实在太过意外,更让石勒在瞬间生出一种错觉:既然祖逖来了,那么刘聪的并州军,还有拓跋鲜卑的骑兵是否也埋伏在左右?
现在单看祖逖的人马就超过了三万……那如果再加上刘琨和拓跋郁律的伏兵,那自己今日根本是毫无胜算啊。
“可恶,原来这一万五千人马就是一个诱饵,一个让我进退不得的诱饵为什么我就没有看出?为什么孟孙也没有看出?”
想到张宾,石勒下意识的四处寻找,刚刚张宾说去后营给自己取药,却一直未归。
夔安一脸担忧的看着石勒,却道:“主公,请允许我代替你指挥断后,您赶快撤回高阳,情势危急,请主公速做决断。”
石勒闻言,看了一眼这个始终对自己忠心耿耿的部下,却是悲叹一声。
王烈一方现在明面上的人马就已经超过了四万,若四周还有伏兵,数量绝对要远超石勒这一方,夔安选择断后,无异于送死。
反观其他将领,此刻却都是一脸惊惶与畏惧,没有一人肯出言。
石勒一看他们这副模样,只觉得胸口淤塞,一股怨恨如烈火升腾,却无法发泄而出。
现在他不可能去惩罚这些人,他还需要这些人为他卖命。
就算此刻情势危急,石勒却绝吧不会在部下面前表露出畏惧,反而是一副充满了斗志的表情。
夔安看他这副模样,心下稍安,却是紧紧跟随在石勒的战车旁,心下却发誓要保护自己主公的安全。
而其他手下也都慢慢看向了石勒,期望这个曾经的北地王者能带给他们希望。
石勒自起兵到现在也已经有二十余年,什么样的惨败没有经历过,最惨痛时甚至身边只有几十人,被迫投靠在山寨落草,但就算如此,他都逆势而起,最后成就坐拥天下第一州,手中文武数百,兵马十万的盛况。
现在,他是老了,可他还是那个拥有雄心壮志的天王石勒;王烈是年轻,也有强悍兵卒,可石勒手下也还有五万多兵马,至少目前看并不比王烈的兵马逊色,那么就算拼个鱼死网破又有何不可?
想到这里,石勒缓缓看向四周,除了夔安,身边众将虽然你不再面如土色,但却无一丝士气。
见石勒眼光看来,这些人竟然低下头去,不敢对视。
石勒猛喝一声道:“给我抬起头来,我还没死,你们就这副丧家狗的模样丢不丢脸?您们要记住,我们是被光明神庇护的信徒,就算一时失败,也不可失去勇气,没有了勇气你们又和那些被你们看不起的汉妇儿有何区别?我石勒今日就算失败,也要堂堂正正的死,而不是被敌人活活吓死难道,你们这些自命不凡的勇士,还不如我这样一个老朽么”
石勒此话一出,却是让不少人都抬起了头,面现羞愧之色。
石勒到现在都不曾放弃,那么他们这些曾经跟随石勒纵横天下,战无不胜的健儿、勇士,又怎么会变成了这副模样?
而且,当日石勒率领几十骑落草的时候,他们不也没有失去希望么?为什么今日就成了这般模样,甚至连对敌的勇气都失去了。
其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他们的失望正是因为这两年来石勒在王烈打压下,所流露出的疲态和消沉。
一个狮子虽然不能带领一群饿狼战胜一头饿狼率领的狮群,但至少会最大限度的鼓舞狼群的士气,尤其是一个内部矛盾丛丛,被狮子用武力全力压制的狼群。
一旦这头狮子失去了强有力的统治,那么下属那些善于内斗的狼群肯定就会分崩离析。
可现在,他们心目中的王者忽然复活了,又重新变成了那个面对挫折不会言败的石天王,可他还能带领这群饿狼取得胜利么?
不过,石勒已经发出了自己的咆哮,他们又有什么不能为眼前这个曾经的王者尽命呢?
看着手下再次被自己激起了斗志,石勒满意的点点头,抽出了腰畔的马刀,这一次,他没有去寻找张宾,也没有咨询一旁的夔安什么;这一次,他想亲自带兵上阵,用最直接的方式来面对这人生中一次可能是最难,也可能是最后一次的挑战。
不论石勒是否与王烈为敌,单就这份勇气与决断,就没有负了他那纵横多年的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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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扬州京口县,令狐氏府邸内。
令狐氏的族长令狐微正和一个中年男子相对而坐。
那男子正是几日前和他密探的那个中年人,不过此刻两人间的气氛却有些微妙。
令狐微一脸痛苦纠结的模样,可怜兮兮的看着那男子;那男子却始终端着茶杯,根本不看令狐微一眼。
等了半天,见令狐微丝毫没有开口的意思,而是继续摆出一副可怜的模样,男子暗骂一句:“老狐狸,装的倒挺像”
无奈问道:“令狐族长,前些日子我说的事情你可想好了,我家大人可是等着你的回复呢?”
令狐微手掌微颤,一副垂垂老矣,不堪压力的模样,最可气的是还不时揉着眼睛,好像被人欺压的很伤心的样子,偏就不回答那中年男子的话。
这中年男子气的心底肝火上涌,只好又说了一句:“令狐族长,你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如果不行,那我家大人不介意中断我们之间的合作,至于后果你是明白的,你们令狐氏有能力扳倒我家大人,还是我家大人抬抬手就能灭掉你们令狐氏,相信你很清楚”
令狐微闻言,表面上依旧卑躬屈膝,心底却是暗骂:“你们若真敢灭我令狐氏,那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把那证据上达天听,看你家大人如何成事”
但此刻令狐微知道,并不是和对方撕破脸皮的好时间,犹豫了片刻。还是一副恭敬态度道:“大人,这件事情实在干系重大,并非老朽故意拖延,只是有些问题老朽一直想不明白,我令狐家小家小业的,怎么就蒙您家大人看中,若说合作那东海王氏岂不是比我们合适么?”
那中年男子,面色一变,不满道:“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大人做事,还用你来教么?更何况,那东海王氏是琅琊王的人,你难道不知么?我家大人选中你们,是想给你们一个机会,令狐族长你却推三阻四,难道是看不起我家大人,真想与我家大人为敌么?”
这话一出,令狐微干瘦的身躯一哆嗦,忙道:“绝无此意,只是我怕我们家实在帮不上大人的忙,到时候再耽误大事,这就不好了。”
那中年男子却忽然收了怒意,笑道:“无妨,令狐族长你有这份心就很好,其他的事情根本不用你来操心;而且你想,贵公子令狐静现在中军为官,我家大人可是很照顾他的,一力扶持,所以只要你好好跟着我家大人,他保你令狐氏在三年内取代东海王氏的地位,到时候还会将京口县改为侨太原,而且所有从太原迁徙来的士族,今后都以你令狐氏为主,如何,我家大人的这个条件不薄吧?”
“侨太原?以我令狐氏为主,你说的可是大人的原话?”令狐微的老脸顿时变得异常的红润起来,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当然是原话我家大人何等身份,金口玉牙,就连王爷都要敬重三分,所以令狐族长请放心,只要你能做到让大人满意,莫说一个京口县,就算把整个毗陵郡都变为侨太原,你们令狐氏为郡守,驻守此地,都是可以的。”
这中年男子口中所谓的“侨某某”,是西晋士族大批南渡后,对聚居地的一种称呼。
以令狐氏为例,他们的本族是在太原起家,但南渡后,大部迁徙到了京口,小部留在了并州太原郡。
但按照中国的惯例,尽管令狐氏的大部分人都在京口,而且也设置了新的祠堂,但宗庙这种重要建筑,以及上古传下的族谱却都留在太原。
也因此,在京口的令狐氏、令狐微一派虽名为长房,但在道义上其实已经名不正、言不顺了。
而这个中年人的主人颇具实力,答应令狐氏在未来,将京口、甚至毗陵郡改为太原,也就是所谓的“侨太原”,那样就等于给了令狐氏一个在江左正式扎根,建立新宗庙的最好借口。
其实,这侨太原不过就是太原在江左一个名称上的镜像,与北地的太原根本毫无相同之处。
但类似这样的名称,侨徐州、侨东海等等,从西晋末年一直到东晋灭亡,在江左多有设置、兴衰,用以满足南迁北地士族的思乡之情。
这种镜像也许不能带来权势,甚至不能有什么具体的利益,对于讲究落叶归根,寻宗问祖的中国古人的吸引力可以说是非常巨大,尤其是京口现在是以东海王氏为先,若将来设置侨居的郡县,也很大可能是侨东海。
如今,这中年男子的主人却忽然许下这个承诺,让令狐氏有机会完全占据未来的京口,并变京口县为侨太原,这些让令狐微怎能不动心。
令狐微丝毫不怀疑这中年男子身后主人的能量,就算他不能成就野心,单凭现在的地位就可以促成这件事,根本不用等到几年后。
只要东海王氏一衰落,令狐氏就玩全可以顺理成章的接受上边改京口为侨太原的命令。
而且,那人素有名望,一言九鼎,令狐微相信只要自己能买满足他的要求,他设置一个这样的郡县给令狐氏治理还是有望的。
带领大部族人背井离乡,来到江左重新开始。
这些对于令狐微来说,本就是愧对祖宗的事情,因为和那些南迁的士族不同,他们令狐氏所在的太原,一直到今日还在汉人手中,而且地位日益稳固。
更何况,现在令狐氏还是有很多人在北地坚守的,比如令狐盛的那一房,现在就等于继承了令狐微在北地长房的位置。
比起他们,令狐微这一派的作为说好听是为保存令狐氏血脉,说不好听就是抛弃祖宗基业。
每次祭祖的时候,令狐微总会担心,自己一旦到了下边,该如何面对祖宗,毕竟太原是他们令狐氏赖以生存了进千年的土地,自己说走就走,就是对祖宗的大不敬,是要遭受别人唾骂而不能还口的行为。
如今,却可以有这样一个机会弥补自己曾经的过失,那么哪怕自己有一日死去,也可以对祖宗辩解说自己的举动并不是逃避,而是让令狐氏分枝开花,成为真正的大士族,恢复令狐氏的荣光。
一想到这些,令狐微的心里就变得有些火热起来,甚至一双花白的眉毛都微微上扬。
那个中年男子也是个察言观色的高手,一看令狐微如此意动的表情,顿时笑道:“如何,我家主人开出的条件不错吧,现在就看令狐族长您的行动了。”
令狐微犹豫了下,点点头道:“如果真是如此,我可以尽量配合大人”
其实,就算没有这个条件,令狐微最后也是要不得不答应对方的。
毕竟现在令狐氏参与海匪走私军械的把柄落在了人家手里,对方只要凭借这个足可以族三族的大罪来拿捏令狐氏,令狐氏就毫无反抗能力。
因此,今日令狐微开始如此推诿,也是假意推脱,想多给令狐氏争取点利益罢了。
那中年男子见令狐微首肯,却是高兴的击掌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令狐族长,你做出了一个非常明智的决定,大人他知道后一定会很高兴的,而且你放心,一个月后这京口县县令的位置就是你们令狐家的。”
不断的开出让人心动的条件,这个中年男子简直是一个玩弄人心、勾引起人最原始**的魔鬼,让令狐微那颗本来已经自以为很淡然的心不断泛起活水来。
中年男子却是不再言语,脸上的笑意更浓,心底那本来因为某项行动失败而升起的恼怒也变淡了许多。
甚至他已经开始设想,一会趁这个老家伙麻痹大意,就再进行一次未完成的任务,然后争取在下一次的祭祖仪式上,力捧令狐远上位,毕竟那个好大喜功的贪婪之辈,比这个多少有些固执的老家伙好控制多了。
令狐微自然无法窥视到这个一脸笑意的中年男子心里的算盘,但他并不傻,这个中年男子背后所做的一些小动作他也略知一二,甚至令狐微一直都怀疑自己的胞弟令狐远能因为损失巨款,就去勾结海匪、贩卖军械的事情,也是这个中年男子下的圈套。
否则以令狐远的为人,虽然贪财了一些,但毕竟是在生意场中摸爬滚打了数十年,虽然因为士族子弟身份的原因,很少亲自去做,但几乎是哪一个步骤都很了解。
而且,早在北地时令狐远就一直负责家族的那些产业,断没有会轻易上当赔钱的道理,否则令狐微也不可能放心把家族总管的位置交给他。
也因此,令狐微对中年男子始终保持有一种警惕心理,但这次对方开出的条件实在优厚,令狐微却决定一定要先和对方签下实际的约定,然后在答应对方,至于自己履行不履行也要看情况,甚至实在不行,就将这消息捅给琅琊王和王敦,令狐微就不信那中年人身后的主人敢现在就和两人撕破脸。
两个人各怀鬼胎,打着算计对方的注意。
正在气氛僵持时,却忽然听得门外有人道:“族长大人,族长大人,令狐艾回来了,令狐艾回来了”
“令狐艾?他回来了”令狐微抬起头。
那个中年男子也是一震,然后道:“令狐族长,记住你说过的话,要诚心和我家大人合作,第一步就是先给我留下令狐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