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瀚海城下起风波(2)
眼见索辰身后的辎车上货物堆积如山,若抢下来定然可以打发一笔。一干匈奴汉国士兵吼叫着冲了上来,和遇到了羊群的饿狼一般。
的确,在他们眼里这十几个汉人,虽然看着高高大大,但不过是比较强悍的绵羊而已。
绵羊再强悍也不会是饿狼的对手,尤其是他们人数上还占据优势。
而按照这些草原饿狼的习惯,谁先抢到战利品,那么这战利品就是谁的,除非有比他更强大的人出现。
因此,这些匈奴汉国的骑士也根本没有列出什么队形,甚至为了能争抢到前边,而互相拥挤着向前冲来。
可官道就这么十几步宽,还有积雪,而现在这个路段两侧还都是灌木,并不适合战马奔驰,因此前后几十骑敌军全部拥挤到了一起,
“这群蛮夷,不知死活”索辰眼看敌军如此不堪的模样,却是心底暗骂。
不过双方距离不过几十步,转眼之间,前边的几骑已经冲到了索辰等人身前,那当先的匈奴汉国骑士一见索辰一副呆滞模样,狞笑着叫道:“死吧——”
他似乎已经看到面前这个面白如玉的汉家青年血溅当场的场景,这样的汉妇儿他已经是了不知道有多少个了。
只可惜现在是战时,不能把眼前这个俊美的青年掳去当娈童。
但下一刻,那匈奴汉国士兵的得意就被剧痛所终止。
他只觉得执刀的手臂一轻,接着就感觉脖颈处一凉,接着他的瞳孔看见的景象是一只紧握弯刀的手臂正飞向半空,而下边则是一具无头的、少了一只胳膊的尸体正落马坠地。
“那是我么?”这个匈奴汉国骑士只来得及闪现这一个念头,下一刻就进入了永远的黑暗中。
就在刚刚的电光火石间,索辰从身旁辎车上抽出了长刀,砍断了他执刀的右手,又顺势抹掉了他的脑袋。
这两招之下,这匈奴汉国骑士根本毫无抵抗的能力,就已经命丧当场。
接着,索辰一催胯下战马,整个人就如大鹏展翅一般,手舞着长刀冲进了密集的敌人队列中。
这些匈奴汉国的骑士一见当头的袍泽被杀,还没有反应过来,下一刻这杀神就已经来到了他们的身边。而随着索辰每一刀挥出,都会有一个敌人惨叫坠地。
绵羊瞬间变成了猛虎,将饿狼一个个掀翻在地。
索辰的这套刀法来自家传,在长安和王烈比试时就已经显示出了罕见的杀伤力,只是当时索辰缺少一往无前的悍勇,更有些爱惜自己不敢拼命。
可现在,索辰已经成长,对敌时更不会畏缩不前,而且在长安时,王烈也曾指点了他许多,因此此刻把这套他父亲索琳当年用来手刃数十个仇人所用的血腥刀法,发挥的淋漓尽致。
索
辰勇猛,姚怒冲也是个难得的勇将,这个羌人出身的汉子,骑射一流,手中的长刀也是迅猛异常。
两个人,两把刀,不分先后舞出片片刀光,硬是把对面十几个匈奴汉国骑士冲杀的毫无抵抗之力。
而索辰带来的其余士兵则调头冲向了身后扑来的敌人,双方混战在一起。
匈奴汉国骑士虽然在数量上占据优势,但却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实在接受不了敌人如此快的转变。
偏偏这时,他们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大队的大晋中军骑士赶了上来,他们的加入彻底宣告了敌人的失败。
半盏茶不到的时间,所有敌人全部被斩杀干净。
随着最后一个敌人的倒下,索辰却是提着还在滴血的长刀,一脸兴奋的在战场上游弋,双手更是不断颤抖,看到有没断气的敌人,就是一刀狠狠砍下,斩断敌人的头颅,然后发出一阵兴奋的嘶吼。
姚怒冲却没有心情管这个,他作为索辰的副将,却是要时刻保持冷静。
眼见四周再无敌人出现,姚怒冲先让斥候往前继续打探消息,然后命令赶来的前锋大军,抓紧处理匈奴汉国骑士的尸体。
处理完这一切,姚怒冲才走到索辰身边,温声道:“将军,我们该出发了。”
索辰这才反应过来,俊脸一红,片刻却笑道:“冲叔,杀的真他娘的过瘾,这才是爷们该做的事情”
“少主,你做的很好”姚怒冲理解的拍了拍索辰的胳膊,这种情绪他很理解,这毕竟是索辰自己真正意义上的初战,再没有那么多父亲亲卫的保护,他终于展示出了自己作为一个合格战士的一面。
能成为一个男人,再从一个那人蜕变成一个战士,索辰终于迈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
这一刻,姚怒冲相信,自己的这位少主的确有资格和王烈一起在北地驰骋杀敌了。
打扫好战场后,按照既定的计划,索辰和姚怒冲带领人马继续前进,这一次却是直接绕上小路,躲过石勒的其余暗哨,绕了一个大大的圈子赶赴瀚海城。
但就算是绕圈,也不过是四五十里的路程,就算再小心搜索行走,两个时辰也已经走到。
而石勒并没有对瀚海进行合围,只是在西南靠近掘鲤淀原来狂澜军的大营处扎下了营寨。
那些暗哨估计也只是为了堤防狂澜军派出信使求援或者撤离瀚海而设置的,因此石勒并没有亲自管理他们,也不曾太重视他们。
否则,就算今日索辰和姚怒冲将痕迹处理的一干二净,石勒还是会很快发现不对。
可以说,这一次运气站在王烈一边。
在姚怒冲的建议下,索辰将大军留在数里外,依旧是先派人马来到距离石勒大军较远的北门处,假扮上商队卡叫
门,等狂澜军将士询问之时,却暗中递上一封信笺。
城内的段末坯很快就接到信笺,却是大喜,但信上索辰提出要求暂不进城,而是留在城外做伏兵只用。
于是,段末坯下令假意不让商队进城,暗中却在所谓的商队插入了几个狂澜军的士兵,好带领索辰他们去附近寻找合适的潜伏地点。
而至始至终,石勒都不曾发现索辰这一队人马的存在,至于失踪的那几十个匈奴汉国骑士,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当值的军官只能想他们是与王烈派出的斥候侦骑相遇,或者是当了逃兵。
而当值的军官也怕为这件想“小事”受到牵连,落个办事不利的罪名,却是悄悄把事情压了下来,对上之说有几十人劫掠商旅后就带着财物逃跑了。
这种事情几乎每天在匈奴汉国内都有发生,这些游牧民族的军队作战固然凶猛,但在钱财面前的控制力也实在不堪,因此这种说法也每有引起石勒的怀疑和重视。
毕竟这几十人的损失相对于六万大军来说,实在是微乎其微,因此石勒只是让夔安简单询问了下当值的军官,也就不了了之了。
而索辰那边在段末坯派出的向导的带领下,却是顺利在掘鲤淀附近隐藏下来,只待有机会就协助狂澜军对石勒发动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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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建兴四年二月中,幽州章武郡,瀚海新城外。
虽然连续多日的大雪早已经停止,可是城外依旧到处是千里冰封的景象。
这情形就和目前焦灼、复杂的战局一样,似乎没有破冰的征兆。
石勒和王烈,两个北地的强者,都在耐心的等待对手露出破绽的那一刻,等待可以让自己的怒过破冰而出的时刻。
而在瀚海城外,掘鲤淀边,
石勒大军对瀚海城外和掘鲤淀之间,狂澜军辛苦开发的良田的破坏行动已经开始了三日。
三日内,大批的良田被毁坏,大量的建筑器械被拆毁。
城头上的汉家军民看到这一切,却是群情激奋,这被破坏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每一亩田地,都有他们辛苦的汗水,如今却被敌寇肆意践踏,这实在让他们难以忍受。
期间,城内将士数次请战,要求出城与石勒拼个你死我活,都被段末坯拒绝。
但最后,就连段末坯也忍受不住,城内的狂澜军在段末坯的带领下,数次出城偷袭。
段末坯战斗经验丰富,数次偷袭,所选择的时间都不相同。
有白天奔袭的,也有夜晚悄悄摸上来的,但无一例外都被早有准备的匈奴汉国士兵击退。
如此几番下来,段末坯却是选择了城门紧闭,不再出战。
石勒那边自是不肯罢休,一面加快了摧毁良田的速度,一面却按照张宾的建
议,在瀚海城外竖起数面大旗,上面写满侮辱王烈和段末坯等狂澜军主要将领的语言。
这种行为,简直是赤luo裸的挑衅,段末坯再次忍受不住这种侮辱,率军冲出瀚海城,虽然摧毁了数面战旗,却差点中了石勒的埋伏,而这期间,幸好索辰和姚怒冲带领人马杀出,假装成来援的大军,惊走了石勒,这才救下段末坯。
而此一战,段末坯就损失了近三千人。
不过石勒的手下也折损了近两人,足见狂澜军现在战斗力的强悍,在遭遇埋伏的情况下仍能做出有力反击。
但样的结果却显然不能让石勒满足,尤其是那支忽然冲杀而出的神秘队伍,领头的两员将领也如狂澜军中最精锐的狂澜飞骑一般,带着鬼怪的面具,直接冲杀进了埋伏的匈奴汉国的中军,差点直接将当时指挥作战的大将刘宝斩杀当场。
若不是那领头的战将没有使用王烈常用的大枪,石勒甚至怀疑那两人其中有人就是王烈。
但不管怎样,石勒不可能坐视在自己的大营旁存在这样一支摸不清底细的敌人的军队。
在与张宾商议后,却是排除万余兵马,日夜在营地附近二十里的范围内搜寻。
索辰和姚怒冲作战勇猛,虽不弱于狂澜军,但在隐匿行踪方面却差距太多,而且索辰他们这些骑兵一人单骑,在机动性上就比不过石勒的骑兵,因此在权衡利弊后,在向导的带领下,全军直接撤进了掘鲤淀深处。
寻找了两日,在确定那支敌人的军队撤离后,石匈奴汉国的敌军继续开始对瀚海城内的狂澜军将士进行挑衅。
按照张宾的建议,石勒命人扎了数十个草人,给每个人都穿上盔甲,带上面具,在面具上写上王烈等人的名字,然后树在瀚海城的城墙下,在上边射箭、刺枪,甚至泼粪,洒狗血。
如此卑劣无耻的行为,却让城头上的狂澜军士兵气得怒目圆睁,但段末坯却坚决不让手下出战。
石勒见对手如此,却也不想强行攻城,消耗兵马,而他从高阳和瀚海所得的粮草颇丰,一时也就没有着急攻城。
可是,这期间隐藏在掘鲤淀内的狂澜军士兵却似乎失去了耐心一般。
三日内,先后有数支百人的狂澜军在掘鲤淀的边缘遭遇到了石勒派出的斥候,并连续暗杀了数百名匈奴汉国的士兵。
兵马虽然损失不多,但这种连续不断的骚扰,却彻底激怒了石勒,尤其是后来,这种骚扰竟然扩大到了对石勒大军粮道的偷袭。
石勒占据高阳,取得了大批粮草,但为了在第一时间奔袭瀚海,却是没有从高阳城携带出太多粮草。
而在占据狂澜军遗留的库房和军营后,又得到了一小批粮草,足够大军食用半月。
但行军打仗毕竟不能等到粮草全用完再去运送,必须未雨绸缪,因此从几日前石勒开始下令从高阳县调拨粮草,可没想到这刚刚建立起来的粮道,就被敌人盯上了。
这支敌军并不多,根据被伏击后讨回来的匈奴汉国士兵禀告,只有千余人,但却如幽灵一般无处不在。
而从高阳到瀚海虽然路程不长,只有两百余里,就算辎车慢行,三日内也可抵达。
但就是这三日的时间里,这支军队却随时随地都会杀出,让运送粮草的士兵苦不堪言。
石勒大怒,派出三千人护送追击,却反而中了这支军队的埋伏,折损了千余人。
这一次,石勒终于坐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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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幽州的风云变幻,江左虽然暂时没有胡虏的侵扰,但大将军王敦在稳坐将军府数年后,却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自从琅琊王司马睿重用陶侃,并将戴渊外放后,手中就逐渐掌控住了一些兵马,虽然作为他嫡系的戴渊只有两万人马,可毕竟也是一个隐患。
而更让王敦头疼的,就是那远在荆州的陶侃的态度。
一直以来,王敦都认为陶侃就是一个性格有些迂腐的书生,尤其是在所谓正统观念上,更是迂腐透顶。
能力不错,但没有什么野心,而且还天真的相信可以匡扶晋室。
王敦甚至暗地里和手下讥笑过陶侃,称其为:“荆州野人,迂腐之极。”
但哪想到,就是这个曾经被他轻视,甚至可以随意拔擢、打压,剥夺其兵权的“野人”,如今却成为了他的心头之患。
陶侃虽然一直也没有表示明确支持琅琊王司马睿,但他却收容了从司马睿处“被迫出走”的刘佑,甚至委以重任,当成左膀右臂一般。
当然,王敦是绝对不会相信什么刘佑“被迫出走”这一说的,这明明就是司马睿派刘佑却勾连陶侃,所针对的目标当然就是他王敦了。
而且,陶侃这一年多来,利用司马睿的信任,招兵买马,现在据说已经有了七八万人马。
也正是从这件事情上,王敦认识到了一点,陶侃不是没有野心,而是隐藏的太好了。
否则,一个没有野心的人,在击败杜弢叛军后为何会疯狂的招兵买马?
一个没有野心的人,为何在以琅琊王的名义招兵买马后,却不肯听从琅琊王的调遣,来与自己火并?
说到底,陶侃是要拥兵自重,要谋图后事。
这些人马加上戴渊的两万人,就有近十万人,虽然还比不过王敦掌控的十几万大军,但至少已经足可抗衡他了。
而且,就算陶侃将来不准备抗衡他,可这样一支具有威胁的战斗力的存在,尤其还是在颇有能力的陶侃的统帅下,对王敦彻底控制
江南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至少王敦现在根本毫无信心,自己能带领人马在长江水域上击败陶侃训练的水军。
王敦也不是没有想过派人去拉拢陶侃,但陶侃却一直不咸不淡,根本没有丝毫投靠的意思。
王敦也知道这是因为自己前些年对他打压过甚的原因,可就算如此,他再和陶侃示好也是无用,更不能眼看陶侃就这样一步步做大。
尤其是最近,王敦接到了线报,说王烈已经派使者来到江左,准备与陶侃结盟。
这王烈可是比陶侃更危险的人物,手下的骑兵号称更胜胡人,而且一直不听江左号令。
尤其是王浚一事后,王烈更是将江左派往幽州的官吏全部清扫一空,根本就是要与江左撕破脸皮,分庭抗衡。
如今王烈派人来和陶侃为盟,这摆明了是要将触手伸进江左。
而若真让王烈和陶侃为盟,那江左岂还能有他王敦的容身之所。
王敦心下焦急,恨不得能亲自飞到荆州长沙府,将那王烈的使者抓住,逼问他们究竟有什么密谋。
虽然王烈现在正在幽州和王烈激战,但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就会与陶侃勾结起来,来算计自己呢?
王敦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哪怕让他暂时搁置与琅琊王的争议,共同对付这外在的敌人,也是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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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鹿死谁手
王敦一代人杰,能屈能伸,在陶侃势大的情况下,竟然准备和司马睿议和。不过,这种事情他也不能一人决断,于是召手下来府中商议。
很快,参军沈充,长史钱凤,从事中郎邓岳,别驾周抚等人先后到来。
这几人也是很早就跟随王敦为将,是王敦的心腹死党。
如沈充,为人豪勇,有万夫不当之勇,平日充当王敦的保镖,但此人却并非一个莽夫,更擅长诗文、琴曲,谋略也非同一般,可是说是文武双全,也是王敦最器重之人。
至于从事中郎邓岳,颇有将帅之才,是仅次于沈充的第二号武将。
而钱凤和周抚则为王敦谋主一般。
沈充等人一见王敦,先恭敬拜过,然后就侧立在堂下。
王敦看着身高近丈,威风凛凛的沈充,还有盔明甲亮,气度沉稳的邓岳,却是点点头,暗道:“都说王烈手下有段末坯、苏良这样的万人敌,我手下的沈士居和邓伯山岳却也不差。”
而钱凤和周抚也都是相貌俊秀,天资聪颖之辈,看着这些手下,王敦心里的担忧却减少了不少,心情也慢慢变得轻松起来,只是脸上的表情依旧有些凝重。
见王敦一脸沉思的表情,沈充犹豫了下,问道:“主公,不知您今日召我等来有何事?”
王敦抚摸着手中一方虎符道:“士居,若我给你五万兵马,你能否击败陶侃?”
沈充犹豫了下道:“若是步战,我轻松可胜;可若是水战,我不如他多矣”
说完,沈充又问:“主公,您是想和陶侃开战?”
其他几人也都看向王敦,若真和陶侃开站可是个大事,足矣影响江左千万人的性命。
王敦却笑道:“诸君不必担忧,尔等若能为我解忧,我怎肯轻开战端?”
众人忙拱手称是,钱凤随后道:“主公可是为陶侃与王烈结盟的传闻心忧?”
王敦点点头:“正是,我一直不明白王烈为何要不远千里与陶侃为盟,陶侃现在虽占据荆湘之地,可是手下钱财、物产皆不丰富,王烈应该没有能求到他的,而且现在王烈正和石勒开展,怎么就在这个时候来结盟呢?难不成王明扬小儿还想与石勒战败后,在江左给自己寻个退路么?”
说完,却是轻蔑一笑,故作轻松。
钱凤闻言,问道:“不会,我到觉得是王烈要帮助陶侃做大,然后通过陶侃来影响江左。毕竟王烈在江左没有根基,又得罪了太多世家,此举也说得过去。”
王敦听了,忧心忡忡道:“我也最担心此事,若王烈真是这般想法,却等于在荆州饲养了一头猛虎,这样他是不用担心我会对付他了,可是我却要整日不能安眠。”
钱凤道:“所以主公担心陶侃从王烈那里获得资
源,甚至武器,危害我们么?”
王敦点点头:“所以,我现在想和司马睿为盟,先解决陶侃,再做其他打算。”
沈充立刻道:“不可,主公你若这样,是取祸之道,现在陶侃还没有表示明确支持谁,若主公攻讦他,他反和司马睿联合,到时候主公如之奈何?”
王敦闻言道:“可是若这般纵容陶侃,他再从王烈哪里得到资助,早晚会是我心腹之患,荆湘之地更是易守难攻,若他占据不出,我将来如何处置他?”
钱凤却笑道:“主公,若你担心陶侃和王烈为盟,却大可从中作梗,不让他们结盟。”
王敦道:“如今据闻那王烈的使者已经到了长沙,我还怎么作梗?”
钱凤道:“我听闻这次王烈派出的使者乃是令狐家的一个小子,名曰令狐艾,那令狐一族自从来到江左,一直想攀附主公,这次主公若让他们想法诓骗那令狐艾回家,然后囚禁于他,对外却说是陶侃所为,主公你说王烈还会助力陶侃么?”
王敦闻言,大喜:“此计正合我意,嗯,我倒是时候还请琅琊王加封那令狐家的族长一官半职,这样王烈就会连司马睿小儿也恨上了。”
钱凤笑道:“正是如此,借刀杀人,也免得主公名声受损。”
王敦哈哈大笑,与几人开始商议具体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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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建兴二年二月,幽州章武郡掘鲤淀。
那边,王敦为王烈要与陶侃为盟之事头疼;这里,石勒也正为一支忽然出现,不断袭扰自己粮道的神秘军队而头疼。
根据斥候观察到的情报,这支从来不留活口的军队穿的就是大晋官兵的军服,但似乎和狂澜军的有所区别,而且来无影去无踪,一直不肯与他们正面接战。
领队的两员将领,却学着王烈的狂澜军中的狂澜飞骑一般,带着狰狞面具。
而且两人武功高强,寻常匈奴汉国的骑士遇到他们都不是对手,已经有两个校尉,一个都尉,四五个军主以下的军官被他们斩杀。
而且,因为他们的日夜骚扰,现在石勒大军军中的粮草再次逼近了五日的底限。
为此,石勒在连续派兵剿杀不果的情况下,又损失了一千余人,只好召来张宾和众将,向张宾问计。
张宾早就注意到了这种情况,他并非不想解决这支敌军,但却在仔细观察,因为他要从这支军队判断出王烈的真实动向。
但石勒此刻却没有这么好的耐心,问道:“孟孙,这支军队你看是不是别的势力的援军呢?会不会是刘琨派来的呢?”
张宾摇摇头:“虽然对方看似兵强马壮,可若是刘琨所为,他最讲究堂堂正正对敌,就算是偷袭粮道,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当是其他势
力的人马所为,而且人数不能太多,甚至可能是王烈自己派出的疑兵。”
石勒闻言,怒道:“那诸位,你们哪一个能为我解忧,去消灭这队臭虫?如果不行,我明日就亲自带大军进入掘鲤淀,围剿残敌”
众将闻言,一时沉默起来。
并不是这些人不勇敢,而是对方一直根本就不选择正面作战。
他们派的兵马一多,就立刻远遁;稍微少点,比如上次的三千人马,竟然还中了对方埋伏,折损了一千多人。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这些人自然不肯做。
张宾一见,却道:“主公勿急,这件事情上王烈虽有阴谋,但却不是不可破解,主公只需以疑兵,运送粮草引敌军偷袭,然后再将其包围,打疼他一次,他们自然就不敢再骚扰粮道。而且王烈狡猾,不肯正面出击,却四处骚扰,就是想要主公你失去耐心,进而主动进入掘鲤淀,主公万不可上当。
而且,我怀疑王烈在掘鲤淀内定有伏兵,当然埋伏不会很多,因为这几个月他们的兵马调动并无异常。现在掘鲤淀内,除了王烈从冀州带回的几千兵卒,还有高阳郡溃败下来的几千士兵外,最大的可能是将平舒城或者常山郡的某些一部兵马进行了调动,总数绝对不会超过三万。
不过,王烈既然肯在这里与我们纠缠不休,那就说明他已经有了在这里决战的准备,我军若此刻失去耐心,贸然出击,不但会露出破绽,如果狂澜军一旦在这里用上曾经在平舒和信都使用过的那种武器,我军必然遭受更大的损失,主公请明鉴。”
石勒闻言,控制住怒意道:“孟孙你的意思是我军应该继续原地驻扎,不能进入掘鲤淀了?”
张宾摇摇头:“可以进,否则现在看王烈宁可失去这万亩良田也不肯与我军在瀚海正面对决,而我军又不能强攻瀚海,毕竟现在已经深入敌境,虽然道路难行,但再过几日敌军肯定会有大批援兵前来,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因此,主公要么是进入掘鲤淀与王烈决战,要么带着得到的粮草物资返回高阳县;但问题的关键是现在王烈想要yin*我军进入,我军若现在去,等于正中王烈下怀,将处处陷入被动;因此,我更建议主公,暂且撤回高阳县,来年再图瀚海,高阳离瀚海之近,这良田万顷等于是我军天然的粮仓一般……”
张宾正说着,一旁的夔安忽然打断了他的话,对石勒和众将道:“我反对,绝对不能现在撤军,我军既然已经来到掘鲤淀,为何不趁机消灭王烈?我到觉得王烈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他之所以不断派出各种疑兵来骚扰我们,正是因为怕我们焚毁他的良田,或者攻打瀚海城,我们偏不能如他愿。”
夔安
此言一出,顿时引起了众将附和,大家来瀚海做什么的,就是为了打仗、发财。
如今撤军,只得到一点粮草和军械,个人却是什么都没得到,这怎么能让这群饿狼满足呢?
见众人意动,张宾有些不快道:“夔安大人,你也是主公的谋主,那你觉得此战该怎么打?”
夔安也不在乎张宾的怒意,不屑道:“在我看来,可兵分两路,一路猛攻瀚海,一路进入掘鲤淀寻找战机,歼灭王烈,张大人你也说了,对方在掘鲤淀内兵马并不多,而且现在掘鲤淀已经完全封冻,千里冰原如坦途一般,却正适合我骑兵作战,若论骑兵,那狂澜军再厉害,也还是比不过我们的健儿,只要我军能寻到他们主力,定可一战而胜。”
张宾一听,笑道:“这个时候分兵是自寻死路。”
石勒闻言,摆摆手道:“你们两个先不要争执,你们说的都有些道理,不过我都不甚满意。此时我军在瀚海一带的兵力虽强过对方,但毕竟在总数上还占据劣势,因此应该将兵力汇聚一处才是正途;至于撤兵,我也不同意,我军千里来此,不是长敌人士气,灭自己威风的,因此我决定,我军要么全力攻克瀚海,要么寻王烈决战,我就不信王烈能在这四面如旷野的掘鲤淀上设下什么伏兵来应对我大军”
张宾一听,无奈道:“既如此,我建议主公与王烈尽快决战,毕竟瀚海城高墙厚,而且城内物资众多,段末坯也骁勇无比,不好攻克,更容易被敌军拖住,那样我就就进退维谷了。”
石勒听了,反问道:“那若我军进入掘鲤淀,段末坯来攻如何。”
张宾道:“段末坯现在已经被主公杀破了胆,必不敢轻动,而我军进入掘鲤淀与王烈决战,也应隐密进行,这边我们可布疑兵,只留两千人,但旌旗不撤,锅灶不减,而且每日依旧要按计划毁坏良田,摆出一副大军如旧的模样。
因为前几日段末坯屡番出城都被我军击退,量他三日内都没胆量再出城挑衅,却正好瞒过他;而我军若三日内在掘鲤淀寻不到王烈,也不应多停留,可即刻顺掘鲤淀西出,返回高阳县。”
“那一支偷袭我军粮道的敌军呢?”石勒又问。
张宾露出一丝冷笑:“以此营为饵,引他们来攻,我大军入掘鲤淀就好。”
石勒点点头:“牺牲这几千人,换取大军胜利,如此甚好,的确是最稳妥的办法,就依你的意见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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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建兴四年二月中,幽州章武郡掘鲤淀内,本来一望无际的平静荒野,忽然涌进了大批身穿黄褐色盔甲的匈奴汉国士兵。
这些士兵面色狰狞,手举刀枪,但行进间却极有秩序,并不像一般草原骑兵那般大呼小号
,而且所有士兵都是轻甲轻盔,一人双骑,行动十分迅捷。
二月的掘鲤淀,冰封在四五米以上,只要给战马的蹄子包裹上棉布或者稻草就可以在冰面上畅通无阻,不虞掉进湖面之下。
这样的行军速度虽然比不上在草地上纵马,但也比在雪地和泥泞里要快很多。
这些士兵正是石勒手下的主力,进入掘鲤淀寻找王烈动向,铲除这个胡人心中最大的祸患。
只要能抓住王烈,这场战斗就可以有了最后的结果,这是全体匈奴汉国骑士最期望见到的结果。
而这已经是他们进入掘鲤淀内的第二日。前一日,进入掘鲤淀后,这些匈奴汉国的士兵搜索前进了五六十里,却一无所获,甚至连马毛都没找到一根。
在夜晚扎营后,石勒召集众将商议,甚至有人提出是不是搜索错了方向。
张宾却表示,这个方向绝对没有错,而且正是直插掘鲤淀中心,已经经过他反复夜观星空对比。
而且在这种细致的搜索下,王烈只要藏身淀内,就绝对没有可能漏过。
至于第一日为何没有发现,那是因为王烈等人不可能藏身在掘鲤淀外围,所以没有发现却是正常。因此,只能说是王烈的营地在掘鲤淀更深处。
于是,第二日开始搜索后,石勒就按照张宾的建议,把前锋的两万人马分成数百个小队。
每一支小队都随着携带着烟火牛粪,只要发现敌情,立刻点燃浓烟,附近的百余只小队包括中军主力的四万余人都可以立刻赶过去。
这样,将可以最大限度的提高搜索效率,也避免被王烈的伏兵各个击破。
果然,这样如渔网一般的细致搜索下,匈奴汉国士兵很快就发现了狂澜军的线索,那是一大片燃烧过的芦苇。
虽然不能确定是野火燃烧,还是人为,但总归是一个线索。
前锋搜索队立刻把这个消息上报上去,石勒等人得到消息,都来到那片被烧火的芦苇荡。
石勒看了看那片被烧过的芦苇,转首问众将:“诸位有何看法?”
夔安看了看却道:“主公,这些焚烧的痕迹并不规则,似乎更像是天雷野火所为,我军应该继续向前。”
自从上次在军营内与张宾争执后,夔安似乎恢复了以前的性格,开始和张宾不断争执。
果然,张宾立刻反对道:“不对,这些痕迹虽然看似没有规则,但在那些没有烧透的地方,芦苇有些许被砍断的痕迹,肯定有人故意而为。就是怕我们发现端倪。”
然后张宾又问负责搜索的士兵:“可曾发现其他行军的痕迹。”
那负责搜索的士兵惭愧道:“没有发现,只有这一片焚烧的痕迹,若不是天雷野火,就是敌军安营后所为,大人请细辨。”
张宾却信步来到芦苇燃烧范围的边缘,仔细看了看,又叫过几个士兵,吩咐那些士兵飞马去其他几处被火灼烧过的芦苇边缘观察,几个士兵先后回报后,张宾却是计上心来,对石勒道:“主公,我们寻找的方向正对,敌人就在前方。”
石勒忙问:“何以得知?”
张宾道:“敌人几乎将所有痕迹都掩埋,但他们必然也有骑兵,而在这冰面上行军,骑兵的战马必须包裹棉布或者稻草,而他们焚烧芦苇的灰烬,必然会被棉布或稻草所沾染,然后遗落在苇叶上,我刚刚就是让这些军卒看哪一边的痕迹最多,哪一边就是他们撤退的真正方向。”
石勒闻言,大喜:“好,命令全军,即刻出发,一定要在明日太阳落山前找到敌军。”
决战,似乎就在眼见,石勒也一扫几日来的颓势,只要能顺利击败王烈,石勒相信这北地还是属于他的。
至于这掘鲤淀内到底隐藏着什么,石勒不知道,这些匈奴汉国士兵也不知道。
战斗一触即发,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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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杀敌何用刀
终于确定了狂澜军的方向,匈奴汉国全军却是士气大振。
多日的搜寻有了结果,就好像立刻就能取得胜利一般欣喜。
虽然在这荒如大漠的掘鲤淀上行军并不困难,可毕竟天寒地冻,尤其是这样空旷的四野中,每一时每一刻,吹在身上的寒风,都和刀子一般叫人难以忍受。
尤其是在没有希望的奔走下,更容易让人心生懈怠。
但现在不一样了,听说那可恶的王烈和他的几千狂澜军就在前方,这些敌军顿时有了追赶下去的信心。
而且石勒说了,谁能擒住王烈,直接奖其食邑三万户;就算是只拿到尸体,也奖其食邑千户,并奖黄金千两。
虽然大多数的匈奴汉国士兵都知道王烈的勇武,但谁不希望平白获得这样丰厚的奖励呢?而且石勒是个极好面子,说到做到的性格,却不怕他不给封赏。
最主要的是,身边这么多袍泽,这些人蜂拥而上,只要能耗光王烈的气力,总有一人能拣到便宜的。
王烈,等于黄金万两,等于几辈子的衣食无忧,堪比唐僧肉。
但就算没有这些奖赏,石勒手下的某些将领也恨不得立刻杀死王烈。
尤其是石勒手下的另一员猛将孔长,更是心怀怒意,只盼王烈就在眼前。
不说他自己先后两次被王烈射伤,单说支雄之死,就足矣让他与王烈有了血海深仇。
他和支雄都是西域月氏胡人出身,一直互相交好,亲如兄弟一般,平日里更是互为同盟,共进共退。
而这次信都之战,支雄被俘,到现在都生死不明,却让孔长憋着一口气,就算没有石勒的奖赏,他也誓要斩杀王烈为支雄报仇,否则岂不是败了他勇士的名头。
匈奴汉国的将士正是怀着这样那样的**与愤怒,开始更加仔细的搜索经过的地方。
时间到了第二日的午后,匈奴汉国的前锋搜索队果然遇到了进入掘鲤淀后的第一次阻碍。
但敌人并不是狂澜军的士兵,而是一处陷阱。
陷阱是挖在一处堤岸上的,粗看就是一处平地,可人一踏上去就整个陷了进去,里边深达四五丈,插满了竹签。
等石勒他们赶到的时候,看见的是两个倒霉的匈奴汉国士兵正陷阱在里边不断垂死挣扎着。
随后,越来越多的陷阱被触动,不过是一刻钟内,匈奴汉国的前锋搜索队就损失近百人。
而此刻,敌人却根本连影子都没出现,就算这些匈奴汉国的其实悍不畏死,想要与敌人拼命也是无可奈何。
重拳打在棉花上,偏偏这棉花里还藏有致命的武器。
这样的结果让这些匈奴汉国骑士大为光火,不过这出陷阱的出现,却无疑是证实了张宾的判断,这里距离王烈藏身的地
方已经越来越近。
因为只要和王烈交过手的敌人都知道,王烈在战术上也许没有定式,甚至可以说是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你越用所谓兵法上的东西去判断他,反而越不对。
可是王烈却有一点,与这个时代的大多数将领都不同。可能是猎户出身的原因,王烈对机关陷阱分外喜欢。每一战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御,几乎都要设下陷阱,尤其是在自己的营地或者城池四周,更是要设下这样的陷阱。
当年平舒城一战就是一个代表性的例子,王烈设置的陷阱,以及后来连夜掩埋的火药,扭转了整个战局。
有时候,杀敌真的不需要用刀子,一处不起眼的陷阱,往往就是摧毁一个敌人士气,进而造成整个大军恐慌的开始。
因此,从那以后,石勒就分外重视王烈的陷阱,更不敢把这看成是无用的奇技yin巧。
可是,今日百密一疏,还是再次吃了暗亏。
而根据以前火鹤营密探传回的情报,更清楚的显示,王烈只要安营扎寨就会沿路布置各种陷阱,防止敌人偷袭。
因此,当匈奴汉国的前锋斥候把消息传回中军的时候,张宾迅速就判断出这里距离王烈的营地已经不远,或者说至少王烈曾在这一片区域活动过,而这些陷阱就是那时候遗留下来的。
为了防止被狂澜军的暗哨发现,石勒实现让十几名火鹤营的汉军士兵打扮成本地土著的模样,装作进入掘鲤淀凿冰捕鱼的渔夫和乡农,一路搜索先探路而去。
因为担心有陷阱,无论是假扮成当地土著的探子,还是前锋斥候,又或者匈奴汉国大军,行路都极其小心,但就算这样,一路下来,还是又触发了几个陷阱,死伤了数十人。
石勒恨得牙根发痒,若不是可以断定王烈就在前边,早就气得再次吐血了。
但此刻石勒亦知道不能心急,命令中军暂时停止前进,静待前锋的消息。
又等了约一个时辰,远处大片干枯的芦苇荡中传出一声尖锐的哨音,而这哨音正是约定的前锋斥候遭遇到敌人后发出的信号。
这信号并不绵长,只响了一声,代表敌人在百人左右。
石勒一听到这哨音,立刻对环绕在身边众将道:“诸位,敌人已经出现,哪一位将军愿意抢这个头功?”
孔长刚想说他要去,那边支屈六却道:“末将愿往”
孔长想了想,前锋斥候肯定不会是与王烈遭遇,毕竟王烈是狂澜军的主帅,应该隐藏在掘鲤淀最深处,不可能在前边犯险,那么这个功劳他抢也没意思,闪身让在一边。
石勒点点头,拨给支屈六五千精骑,让他快速前往信号发出的地点,并告诉他:“此战稳重为先,以能纠缠住敌人为上,切莫贪功冒进
,否则出了差池我拿你试问而我率大军随后就到。”
可以说是石勒非常小心谨慎,斥候发出的信号表示敌人不过百人,但还是派出大军,以免中计。
支屈六自然不敢懈怠,石勒也正是了解他性格粗暴冲动,才会又这样的叮嘱。
但看他一副立功心切的模样,石勒挥挥手,支屈六随即率领五千骑兵而去。
而石勒的中军随后开拔,紧随支屈六而去。
那边,支屈六率领五千骑军迅速向哨音的方向奔去。
支屈六的战斗经验十分丰富,带军奔出后,根据声音和方向判断,立刻判断出敌人是在西南六里左右。
支屈六等人不敢耽搁,马不停蹄,一刻后终于来到那片芦苇荡前。
可是,让那个支屈六失望的是,这里的战斗已经明显接近了尾声,四周的百余只搜索队都已经先后靠拢过来,匈奴汉国士兵的人数已经超过了数千人,而地上除了十几具身穿狂澜军军服的尸体外,其余敌人已经四散逃窜,只剩下枯黄的苇叶在眼前摇曳。
“将军,您来了您看这些没骨气的家伙,竟然做了汉妇儿的走狗,该死”有一个匈奴汉国的军主指着一句尸体对支屈六道。
支屈六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倒伏在地上的那具尸明显是高鼻深目,典型的胡人相貌,但身上却穿着晋军特有的筩袖铠
这里出现身穿晋军军服的胡人其实并不奇怪,若真算起来,石勒麾下很多胡人将领和士兵原来还都在晋军编制呢。
而且据说在狂澜军中,胡人所占比例更是非常高,除了段氏鲜卑的数万骑军外,更有其他种族的士兵万余人。
那个军主接着道:“这些人只是一部分,兄弟们开始也是先发现了几个身穿百姓服装的家伙,这些家伙还妄图蒙骗我们,自称是被王烈俘获的我军将士,但属下很警惕,很快就发现他们身后还有狂澜军的士兵出现,于是将他们当场击杀这些人真没骨气,竟然为汉妇儿做事,丢尽了我们草原勇士的脸面。”
听着这军主得意的自吹自擂,支屈六也是连啐口水,心底却有些暗骂自己还是速度太慢,否则这功劳应该是落在他的头上。
不过,现在看敌人并没有跑远,于是他命那军主带人在此等候迎接石勒大军,他则又收拢起数千兵马,加上他率领的五千骑兵,共约万人,直奔狂澜军奔走的方向而去。
支屈六相信凭借手下这一万精锐健儿,一定可以取得一场开门红!
这掘鲤淀的湖面广阔,深入深处后更是大片的冰封湖面,极其平坦,大军奔跑其上,竟然也有了几分纵马塞外的快感。
只是,身边不时会有大片干枯的芦苇出现,那苇叶如刀,在不经意间划破了战马没有
马铠保护的肌肤。
和晋军的战马都在要害处身披马铠不同,因为资源的缺乏和技术的落后,还有对速度的极致追求,让匈奴汉国乃至所有草原骑兵的战马除了马鞍、马镫和必备的缰绳外,其他就什么都没用。
也因此,很快这些战马的身上就被划出一道道细微的痕迹。
但因为这伤口实在太过幼小,所以几乎所有的匈奴汉国骑士,包括支屈六都是毫无察觉。
而且一路追击下去,狂澜军常见的陷阱、障碍却也不见一个,开始支屈六还不以为意,以为敌军猖狂逃窜时来不及搞什么小动作,可是冲出不足两三里,就开始有匈奴汉国骑士不断落马,落马的原因并不是他们中了陷阱,也不是他们骑术不好,而是最简单的马失前蹄。
可是一匹、两匹,甚至十几匹战马马失前蹄都不算什么,但这近万大军,忽然有数千战马同时马失前蹄,就是一见可以祸及全军的大事了。
很快,支屈六他们在连敌人的影子都没有看到一个的情况下,就已经乱成一团。
不断有战马四蹄发软跌倒,当支屈六发现问题不对的时候,自己胯下的战马也是四蹄一软,好在他反应及时,一拍战马,抢先跃起,那战马向前一个趔趄,没想到正好有一个沟坎,若在平日,这匹西域良驹绝对是能轻松跨越。
可这一刻,却是前腿吃不住力直接摔倒,“咔嚓”一声,骨折之音传来,这匹支屈六千金求得的良驹竟然就这么废掉了。
支屈六脑袋嗡的一声,心疼的眼睛都红了,仰天一声怒吼,大骂道:“王烈小儿,你用的什么阴谋诡计?”
支屈六并不是一个脑子多么灵活的人,但并不傻,仔细一看,就发现了坐骑口鼻冒出了白沫,显然是中毒的征兆。
可究竟是中了什么毒,为何中毒,支屈六却是一概不知。
其实,这却也怪不得支屈六愚笨,而是王烈这一计用的实在巧妙。
而问题就出在支屈六带兵穿过的那些芦苇从中。
这掘鲤淀多芦苇,而一如秋冬,芦苇枯黄,页面一侧干枯后就变得和刀锋一般,尤其是告诉奔跑间,只要擦上裸露的皮肤,肯定是一道血痕。
最主要的是,因为奔跑的太快,所以无论人和战马都肯定不会察觉,就和蚊子盯人差不多是一样的感觉。
而那些芦苇叶子上,都已经被狂澜军吐沫上了强力的麻药,战马刚一擦伤也许没什么的,但急速奔跑下,血液加速流转,却是很快就蔓延全身,最后药性发作,否则这千斤的战马怎么可能身体发软摔倒?
支屈六虽然不理解战马为何会中毒,但他的吼声顿时惊醒了一片混乱的匈奴汉国骑士,开始有军官组织人马停下,以免出现更大的混
乱。
支屈六也没有时间愤慨,石勒已经叮嘱他稳重为上,他却冒然追击,已经是犯了大忌。现在这万余匹战马几乎个个中毒,更有千余人因为战马失蹄而跌伤。
毕竟不是所有匈奴汉国的其实都有支屈六一般的反应力,在高速疾驰中摔下战马,不死也去了半条命。
更倒霉的是那些摔下战马又来不及起身躲让的骑士,直接就被后边的马蹄践踏成了肉泥一般。
支屈六这边立刻喝止住大军前进,然后开始命千人为前锋,下马步行,用马刀砍断芦苇,步步为营,小心搜索前行。
支屈六却是宁可牺牲这一千人,也要寻到敌人踪迹,最后能杀败敌人,好能将功折罪。
但让支屈六意外的是,随后的路上,尽管小心翼翼,但却始终没有再触发什么陷阱。
而等石勒大军赶上的时候,支屈六却白白浪费了数个时辰,而那些被麻药麻倒的战马也都慢慢恢复过来。
这还算是支屈六幸运,因为按照谢艾给出的作战计划,本应该在苇叶上涂抹见血封喉的剧毒毒药的。
但王烈平生最爱的就是马匹,更不忍心如此祸害无辜的战马,所以只同意涂抹麻药。
否则今日匈奴汉国骑士损失的就不知道这不过两千匹战马,这一人双骑,两万匹战马能全部交待在这里。
但就算如此,支屈六这一仗也等于是败了,而且是败的稀里糊涂,一败涂地。
随后赶来的众人一见这种情景,一时间都不明就里,但心底却蓦然升起一股畏惧。
有人甚至在心底默念:“难道这王烈真的是有鬼神庇护,否则这么多强健无病的战马,为何会忽然到底不起?就算是得了瘟疫,也没有这么快才是啊。”
石勒一看眼前惨烈景象,喝问支屈六为何不等大军,冒然追击,支屈六不敢隐瞒,如实相报。
石勒大怒,当时就要让人将支屈六押下去枭首示众。
夔安等人忙苦苦相劝,支屈六却是一脸懊丧,跪倒在地,不敢再说什么。
石勒怒气不消,大骂支屈六混蛋,却是一定要斩支屈六的人头。
眼看支屈六小命不保,但叫他意外的是,张宾却笑道:“主公,这并不能怪支屈六将军,支屈六将军追击时,敌人已经溃散,将军他并不能算冒然追击。至于这马匹中毒,也实在是王烈太狡猾,怨不得将军。”
石勒闻言,不满道:“不怨这混蛋,难道还怨我不成?”
张宾忙下马,来到那些倒在地上的战马前:“主公勿恼,您请看这些战马,表面上没有什么伤痕,但细看皮毛下多有细微幼小的划痕,而且明显是刚刚造成的,上边还有苇叶的碎屑。因此我判断,这一定是王烈或者谢艾小儿的计谋,他们在这苇
叶上涂抹了毒药或者是麻药,从他们设下陷阱开始,为的就是这一步,要引我军动怒,近而追击,然后在穿过芦苇荡时,使战马中毒。
这种计谋莫说是支屈六将军,就算是我张孟孙,若事先不知晓怕是一样会中计因此主公真不能怪将军,不过支屈六将军冒进却的确不对,主公毕竟已经提醒过他,他还如此就该责罚。但现在,大战在际,若主公现在责罚支屈六将军,那么后边就算王烈不设陷阱,我军将士也会因为怕主公责罚,会变得畏手畏脚,不敢再奋勇向前,这样王烈就达到了拖延时间的目的,请主公三思。”
石勒听了,脸色稍缓,问道:“那孟孙认为王烈现在是已经逃出掘鲤淀,还是继续在淀内隐藏?”
张宾沉吟道:“王烈费尽心机,又怎么肯轻易离开这里,他自以为在这里能占尽天时、地利、人和,所以必不会轻离,我甚至可以肯定王烈他们就在五十里之内。”
石勒听了,面色转忧为喜,却是对支屈六喝道:“今日若不是军师为你求情,我定斩不饶暂且寄下你的罪过,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先去领二十军棍,为了惩戒你,今夜由你来值夜守营,若再出差池,我绝不轻饶。”
支屈六喏喏退下,自去领军棍不提。
石勒随后下令道:“全军安营,休息一夜后,明早四更起身,明日中午前一定要寻到王烈主力,与其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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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一十三章,毒计
终于寻到王烈踪迹,却又中了王烈之计,匈奴汉国众军到提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是夜,掘鲤淀内,夜风四起。
夜晚的掘鲤淀相比白日里,更显的荒凉。
本身这里就是百里无人烟,更因为四野空阔的原因,西北风劲吹,在穿过片片干枯的芦苇丛时,便发出阵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而且,还不时有夜行的走兽,发出阵阵的嘶吼,若是胆子小一些的,却是要心惊胆战,不能入眠。
可是这点动静对眼前这些军人却是无妨,都是刀口上混日子的人,除了对所信仰的光明神有所畏惧外,对于什么虎豹才狼却并不畏惧。
匈奴汉国大营内,营门鹿柴后,十几个匈奴汉国士兵目光炯炯的看着远处。
对于那鬼哭狼嚎之声,更似充耳不闻。
有些军卒甚至还期盼能冲过来什么不知死活的走兽,也好趁机活动下手脚。
相比这种恐怖的声音,寂寞与寒冷才是更大的敌人。
不过这些骑士都是石勒军中的精锐,比之王烈奔袭冀州时遇到的那些地方杂军不可同日而语。
就算如今已经站了两个多时辰,也是丝毫不显倦意。
而且,今夜石勒选择的这处扎营地点也是经过甚重考虑的。
自从进入掘鲤淀后,张宾就建议他道:“掘鲤淀地势宽阔、平坦,只要实现伏下暗哨,敌人若来袭,数里外即可发现。但掘鲤淀多芦苇,恰逢寒冬又风大干燥,就算我军驻扎之地没有芦苇,可若敌人点燃芦苇,夜黑风高下敌军若在奔袭而来,势必造成大军混乱。因此主公若在这淀内选择宿营地,一定要先将四面芦苇清除,并尽量择已靠近河湾的上风高地,这样就算敌人点燃芦苇,也是玩火自残。”
因此,匈奴汉国大军每次安营扎寨,先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军一起动手下,将大营方圆三里内的芦苇都清除干净,就算一只野兔也无处藏身。
而选择扎营的位置也是靠近上风处所在。
可是就算身后营地安稳,这些士兵凶悍,但这样连续站在营门处,望着一望无际的黑暗,人心里还是会有一种压抑感。
尤其是这种没有星星没有月亮的阴霾天气,伸手不见五指,就算门口点了数盏气死风灯,能照到的永远只是十几步开外,更远处就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黑暗,永远是正常人最畏惧的所在,更让人觉得度日如年。
只是碍于军规,不能随意走动、说话,这才平心静气,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只盼能赶快熬到换岗。
这个时候,恐怕也只有佛图澄那样的老和尚才能面对黑暗静下心来,念经度日。
而眼前这十几个匈奴汉国的骑士显然没有这样好的心态,尤其是在精神高度
紧张的情况下,连续站了两个时辰的岗,疲倦慢慢涌了上来。
但这些人都是军中精锐,石勒又一再告诫他们守夜的重要性,说哪一个耽误了执勤,整个小队都会跟着受罚,因此却是不得不打起精神。
而且,为了保证士兵不过于疲倦,石勒特意规定两个时辰一换岗,而这班岗哨马上就要到换岗时间。
但就在这时,远处的夜色里忽然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光芒。
这些光芒出现的很突兀,开始只有十几点,接着是数十点,最后变成了上百点。
这光点都不大,仔细看就如萤火一般,因为实在太过黑暗的原因,又来回闪烁、晃动,也实在判断不出到底距离军营有多远。
一个瞭望台上的士兵仔细观看,但那火光实在细小,距离又远,一时间也分辨不清是什么东西发出的。
而他又不敢轻易敲响警钟,惊醒营内安睡的大人,只好将消息告诉给下边带队的队主
那对着闻言,心中暗叫倒霉,马上他们就该换岗休息了,怎么却出现这种异常的事情。
但紧接着,夜风传送来一阵阵似哭泣、似悲号、又似奸笑的怪声。
这声音比之刚刚风吹苇叶的呼啸之音要更加渗人百倍。
那队主却是厉声喝道:“什么人,装神弄鬼,赶快出来,否则格杀勿论”
一干匈奴汉国的骑士也忙举起手中的弓弩,对准了黑暗中闪光的所在,
但黑暗中却并无人回话,而那光芒点点依旧。
那队主却是摘下弓箭,瞄准黑暗中的光亮,一箭射出,这一箭力道十足,带着一道呼啸之音,钻入了黑暗中。
箭入黑暗,却仿佛被吸进了虚空,毫无反应。
眼见如此,那队主心下嘀咕,犹豫是该出营查看,还是该立刻去禀报负责值夜的支屈六。
正犹豫间,有那士兵就有些不自信道:“老大,我看……我看那东西像是鬼火……”
这些士兵多是祆教或者佛教的信徒,此刻一听这话,十个中到有八个齐齐哆嗦了一下。
这些士兵可以不畏惧敌人的刀枪,可以不畏惧猛兽,但却十分畏惧鬼神。
甚至有人立刻问道:“要不要去通知主公?”
那队主立刻喝道:“叫什么叫,我看不过是几只野狐、狸猫作祟吵醒了主公,若有事还好;若无事,你们的脑袋还不搬家?”
几个匈奴汉国骑士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说话。
石勒这几日心情不好,他们是知道的,更何况今天白日里刚刚在狂澜军的陷阱下吃了暗亏,这大人们都在气头上,若真惹恼了他们,还真是有命说话,没命回家。
又过了一刻钟,那星星点点的火光却越来越多,而且并没有靠前的意思,似乎始终在数里外徘徊,而那
鬼哭狼嚎的声音也愈发的悠长起来。
这种未知的事物才是让人最恐惧的。
那队主终于忍耐不住,点出三个骑士,喝道:“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现在去看看到底那边有什么?记住,以火把为号,若无事连晃三下火把”
那三个被点到名字的士兵顿时一脸沮丧,天知道黑暗中究竟是什么,若是鬼鬼,岂不是白白送死?
可军命难违,现在不去那队主就有权利以临阵畏敌的名义斩杀他们。
磨蹭了一会,三人还是跃上战马,高举火把冲进了黑暗中。
三个骑士走的很慢,互相之间还间隔着十几步,不时频频回首,相互召唤、鼓劲。
可这样一来,半天他们也没走出百步,始终在那队主眼前晃动。
那队主怒道:“再磨蹭就把你们全部送到奴军中去做苦力,赶快去”
几人很快就消失在黑暗里,初始在军营处的方向,还能看见他们手中高擎的那如萤火一般的火把光亮,等出了一里路外,就已经什么都看不见。
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呼啸的西北风已经停息,而掘鲤淀半空已经笼罩上了大片的雾气。
大雾弥散,但这些匈奴汉国士兵似乎并不在意。
因为来到掘鲤淀的这几日,大家都已经知道,雾天在掘鲤淀最正常不过,一般都是后半夜开始起雾,直到晨间太阳升起后散去。
但今日的雾气却来的实在快些,只不过半盏茶的时间,这些匈奴汉国士兵的四周就已经完全被雾气笼罩。
而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远离了军营。
“哎,前边的,慢点走”落在最后的一个匈奴汉国的骑士大喊道,这种时候能和袍泽走在一起,竟然是如此幸福的事情。
可是,他惊讶的发现前边始终没有什么回应,而自己……自己似乎已经被星星点点的火光包围了。
这匈奴汉国的骑士猛的抽出腰间马刀,对着虚空劈砍数下,但雅安钱的雾气好像粘稠的汤汁一般,劈开后就瞬间合拢。
而走在他身亲的两个袍泽则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只能听见四周不断有鬼哭狼嚎的声音传来。
“混蛋,你们这些混蛋,给我出来,躲在暗中算什么本事?”那士兵大吼着,可是他的喊叫并没有得到回应,没有自己的战友,也没有敌人。
他就仿佛来到了传说中的阴阳路上,一路冰冷,一路黑暗。
这士兵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冷战,不断祈祷着:“伟大的光明神啊,请你驱逐这无尽的黑暗,将我送回温暖的家乡吧”
手中的马刀更是越攥越紧,这一刻只有祈祷与马刀才能让他感到安心。
但手握马刀的祈祷注定是不会有用的,就算真有他们信仰的神邸,此刻都已经不肯再搭救他们。
但忽然间,他那伟大的光明神似乎真的听到了他的祈祷一般,四周猛然间光亮一闪,这士兵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但还来不及庆幸,下一刻只觉得咽喉处一疼,双手下意识的去抓,但却什么都没有抓到,整个人掉落马下。
“这是第三个,把他的尸体收拾了,后边应该没有了,继续等”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声音道,似乎眼前还冒着热气的尸体只是一个数字。
“大人,他的战马跑回去了。”一个声音懊恼道。
“无妨,就让那坐骑再引他们来好了,他们不是敬畏鬼神么,老子今天就要当当生杀予夺他们性命的鬼神。”
这个夜晚注定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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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才能天亮呢?”灯下,令狐艾奋笔疾书,然后抬起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叹息道。
虽身处长沙府,但这里也有岑氏商行商队的踪迹,而有岑氏商队就代表他可以随时接发信笺,
对于其他人来说,一个地区出现商队代表不了什么,顶多是慨叹岑氏商行接着曲辕犁和新式鼓风机以及垄断了火龙烧,把生意越做越大。
但对于狂澜军的某些高层,如令狐艾这种王烈的亲信来讲,只要岑氏商队能抵达的地方,那么那狂澜禁卫的密探,也就是区别于明处执法队的暗组就可以随时出现。
王烈穷三年之力打造的这个情报网,如今终于已经日趋完善。
不过,因为现在是夜晚,飞奴这个时候轻易都不会飞出,容易迷失方向。
因此就算他着急,也要等到天亮才行。
此刻,庭院里已经弥散开层层雾气,因为临近湘江的原因,这长沙府冬日虽少见雪落,但却阴冷异常,而且每到半夜经常会有雾气升腾。
北地出生,尤其是在干旱少雨的并州度过了二十多年的令狐艾十分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就算加上一件棉袍,仍然觉得寒冷刺骨,手脚更是被冻得冰凉。
而每次夜间一起雾,那种粘稠的、看不透的黑暗更让令狐艾的心头有一种深深的压抑感。
“也不知道粉雪怎么样了?”想起那个跟随了自己十几年的女子,无论自己多么贫贱,都不离不弃。
去年,在谢鲲的亲自主婚下,他终于给了这女子一个名分,娶她为正妻,而在他临行前,粉雪悄悄告诉他:“艾,等你从江左回来,一定要给我们的孩子想好一个名字啊。”
“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孩子也一定如主公那般,做一个人杰。”令狐艾当时狂喜道。
粉雪却低下头,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喃喃道:“我没有想过他做什么人杰,他能平平安安长大,能生活在一个没有战争、没有死亡、没有饥饿的地方,能娶妻生子,繁衍后人,我
就满足了。”
想到这些,令狐艾那双看似奸猾的三角小眼中闪过一思柔情。
令狐艾一边回忆着这些,一边却站起身,走向内室,既然今夜这消息发不出了,那么他就准备去内室休息。
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树枝折断的声音,似乎有枯枝不堪重负被风吹断。
令狐艾神色一变,却是抬眼看向窗外。
接着,耳边一真阵机簧之音响起。
令狐艾虽然是文士,但跟随王烈这么久,自然能听出这是弓弩上弦的声音。
而跟随王烈出生入死,他的伸手也多少比以前更灵活了一些,此刻又是站着,却是直接一扑,闪到了屏风之后。
接着,只听“噗噗噗”数声闷响,数支羽箭扎在了令狐艾刚刚坐过的位置。
令狐艾现在身手虽好了一些,但在面对生死之事上,胆子并没有大多少。
此刻听得那机簧摩擦,弓弩飞射的声音不断响起,额头上顿时冒出阵阵冷汗,手中已经赚上了一直佩戴的文士佩剑。
“也不知道贺葆与王任那两个小子跑哪里去了?”令狐艾恼怒的想着。
这两人正是王烈配给他,保护他来江左的两个狂澜禁卫。
两个人看似普通,其实都是好手,至少一个打十个绝对没有问题。
最主要的是他们跟随王烈和白文学了一手布置陷阱,掩藏行踪的好功夫,刚刚窗外那声有若树枝折断的异响,正是院墙下陷阱被触动发出的声音,这才助令狐艾逃过一劫。
不过,这两个人却到现在还没出现,令狐艾不仅有些着急起来。
“究竟是什么人要杀我?陶侃?刘佑?”令狐艾心念急转。
今日,他之所以要着急向幽州发回情报,就是因为今日陶侃再次接见了他,终于表示出了正式结盟的意愿,而刘佑也表示了大力的支持。
随后,陶侃提出了结盟条件三万张幽州出产的新式连弩,一千副适合山地耕种的新式曲辕犁,外加获得至尊的亲封,开府之权。
当时令狐艾目瞪口呆,然后就开始与两人激烈争论,最后终于以一万五千张新式连弩,以及王烈向至尊表达陶侃效忠之意,并保举其为大司马为条件,换取了陶侃结盟。
当然,陶侃也必须做到在半年内正式出面调解琅琊王司马睿和镇东大将军王敦之间的矛盾。
同时,王烈还提出,最近幽州沿海一带出现了海盗,希望陶侃能派精通造船之术的匠人与航海之术的水军去幽州,帮助王烈筹备水军,剿灭海盗。
如果幽州水军可成,王烈则将制造新式连弩的秘方彻底赠给陶侃。
陶侃并不怕王烈返回,两个人都是有头有脸之辈,这协议上的事情看着也都是正大光明,利国利民,就算其中有些私利,
也都是为了军队和地方建设,别人也挑不出毛病。
反到是哪个敢无故违约,这在注重诚信高于生命的大晋士林,简直是人人唾弃的行为
今后王烈也就不会有人再与他为盟了。
可是,这协议刚成,如今属于王烈那一份还在令狐艾贴身的怀中不曾拿出,就有人来刺杀令狐艾,这怎么能不让他心惊。
“应该不是陶侃,此人最重名节,就算后悔合约,也不会让我死在长沙府;也不能是刘佑小儿,这家伙现在应该还蒙在谷里,不知道我真正用意;难道是王敦和琅琊王派来的人?”
令狐艾分析着这一切,但转瞬就暗自苦笑:“这都什么时候了,就算分析出是谁来刺杀,也要先保住性命才好吧?”
令狐艾正胡思乱想间,只听着身后内室传来一阵细微的脚步声。
令狐艾不喜反惊,这声音绝对不会是何葆与王任,两人若来救自己应该先发出规定的联络暗号才对。
那么,就只可能是敌人了,敌人已经进入了内室,而且不知道有几人。
此刻,前院也已经响起了脚步声,敌人似乎已经毫无顾忌,誓要将令狐艾斩杀在这里。
“腹背受敌,难道我要死在这里么?雪儿,难道我再也看不到你,看不到咱们那没出世的孩子么?”
令狐艾狠狠抹去额头上的冷汗,有些颤抖的双手却瞬间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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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被爆~菊了
生死关头,一向贪生怕死的令狐艾却忽然冷静下来。
他单手中握住那柄单薄的文士宝剑,脑筋开始急速运转:“如果这些人就是冲着要我命来的,那么凭我的功夫硬闯肯定不行,贺林澹,王武敦,你们两个人难道已经遭遇不测么?”令狐艾心底叫着自己的那两个护卫的字号,希望神兵天降。
如果这时两个护卫在,凭借他们的武功,三人至少可以从后边杀出去的。
此刻,敌人的脚步声已经在内室越来越清晰,正向自己这边摸来,令狐艾暗叫不妙,内室也是有窗户的,而且正对着后花园,虽然也有陷阱设置,可毕竟陷阱是死的,而人是活的,敌人若耐心避让,还是可以冲过来的,那么自己现在若还苦守在这屏风后,几乎等于是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令狐艾却是不再犹豫,猛的跃起,冲向一旁的侧屋。
他这一动,正面进攻的敌人立刻从屋外射出数支弩箭,都是擦着他的身体划过。
而这时,内室的脚步声也急促起来,几道身影已经冲到门口。
那几个人冲的很快,尤其是当头一人脸蒙黑巾,一双眼中露出狰狞目光,手中的腰刀已经举起,令狐艾若继续冲,就算能跃过他,但后背也肯定要中刀。
令狐艾一咬牙,猛的将手中华而不实的文士剑一抛,宝剑直接飞向那向他冲来的刺客。
那人冲的过猛,又对屋内之人有些轻觑,因此却是猝不及防,竟然当场中招,直接被这飞剑刺中胸膛,惨叫一声倒地身亡。
其余几人下意识的向后躲去,避免还有其他武器刺出。而趁这个机会,令狐艾已经冲进侧室,反手关上了屋门,然后抽出护身短刃,放在身旁,随后却从腰畔的皮囊里拿出一张小巧的连弩,右手握紧,左手手指一掰,就上紧了弓弦。
令狐艾手中的这连弩比一般晋军的制式手弩都要小上一半,但整个弩身都是精铁打造,乃是狂澜军军械场最新研制出的产品。
别看这铁质的连弩小巧,但却是用钢丝为弦,有效射程却可达八十步,最恐怖的是次可以在弩箭箭匣内存储五只弩箭,一直最多可以连发三箭。
而且这弩箭上弦采用了绞索机械原理,两个手指就能轻松上紧弓弦,就算令狐艾这样的文士也可轻易使用。
可以说,有了这种弩箭,如果在合适的距离内,在对方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令狐艾甚至可以射杀孔长这个级别的高手。
而这种三连发小手弩,若落在手速快的人手里,如王烈或者程翯,只要弩箭充裕,简直可以不间断射击数刻而不停歇,实在是杀人越货之必备。
但因为这种手弩是令狐艾临行前才刚刚研制出,所以只是给狂澜军军内,校尉以上以
上的人员一人一把用做防身,其余人根本连见到的机会都没有。
这次令狐艾出使江左,王烈特批,那两个狂澜禁卫一人一把,令狐艾这把则是王烈亲自送给他的,用作防身。
这手弩操作简单,上弦轻松,更好瞄准,令狐艾手弩在手,钢铁的冰凉透过护手上的鹿皮传递到手心中。
那纯金属打造的弩箭在灯光下散发这幽蓝的光彩,令狐艾的心情顿时更加笃定。
他闪身躲进的这个侧室并不大,是附属的卧房,而且没有窗户,所以不虞敌人围攻。
令狐艾进去后就关上了屋门,然后吹灭了烛火,蹲在屋子一角的床榻后,手举弩箭瞄准了门口。
从这里距离门口只有七八步的距离,而且又是黑暗中,只要敌人进来,就算武功盖世也不可能躲过这样迅疾、无声的弩箭。
“该死的狗贼,你们进来吧,你家令狐元止大爷不怕你们,进来几个给老子陪葬,老子也好上路”令狐艾这一辈子都小心谨慎不敢张扬,第一次在心底涌起这般豪气。
令狐艾手中连弩是为敌人准备的,而那护身短刃却是为自己准备的,他已经有了自尽的打算。
令狐艾虽然贪生,但也绝对不愿受辱,更不愿被人生擒俘虏。
并不是令狐艾不想活命,相反他比谁都爱惜自己的性命,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清楚的知道自己并不坚强,比不过白文那样的冷酷性格,也比不过苏良那样的硬汉,更比不过孙安那般对王烈忠心耿耿,他怕自己吃不住刑罚做出背叛王烈的事情来。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底线,令狐艾现在的底线就是绝对不能对不起王烈。
“以死效忠,这是我唯一能做到的了”令狐艾暗想。
此刻,室内已经响起来凌乱的脚步声,接着一声怒吼传出:“谁杀了我兄弟?”
一阵摔打声传来,随后这声音越来越小,似乎有人说了什么,声音慢慢向内室门口靠拢。
令狐艾牙关紧咬,屋子里虽然漆黑一片,透过屋门的缝隙却有光芒从厅堂透来。
接着一阵衣服摩擦的声音和粗重喘息声慢慢变得清晰起来,令狐艾知道这是敌人准备冲进屋子了。
生死就在这一刻,令狐艾不介意能多活一会,能多杀死一个敌人。
猛然,屋门一动,接着如中雷击般被人一脚踹开,一道身影出现在门口,眼看就要入豹子一般扑进来。
与此同时,令狐艾手中弩箭一抠机簧,那个身影本来不及躲闪,直接被这钢制弩箭的力量带着倒飞出去。
“一个”令狐艾嘴边扬起一抹笑意,这一刻他终于看淡生死,能杀得一个是一个,黄泉路上,自有敌人给他垫背
“有弩箭,混蛋——首领,你怎么样了——首领去了
,杀了这混蛋”
令狐艾这一箭竟然直接射死了对方的首领,可谓收获巨大。
其实这首领死的一点也不冤,被仇恨和愤怒冲昏了头脑的他,本就已经失去了作为一个刺客的基本原则。
从杀进这个院落开始,他们就不断触发各种机关,本来一个秘密的刺杀,变成了可笑的强攻。
可是强攻也总要有对手,他们的对手根本不是人,而是遍布院子中的机关陷阱。
这方圆不过一亩的院落四周,大小陷阱不下百个,也不知道设置这些陷阱的人拥有怎样的耐心。
在损失了十几人后,他们终于冲进了令狐艾所在的屋子,本以为是手到擒来的一个文弱书生,竟然飞剑杀了带领从后院冲进来的副首领。
这副首领和首领乃是亲兄弟,自己弟弟不明不白的被杀死,这首领本就被一个个陷阱撩拨的怒意难耐,顿时化作了冲动,当然他绝对不相信令狐艾有什么高超武功,这一剑能刺死自己的兄弟,听手下描述后,也那些手下也比划是一个意外。
不过既然令狐艾扔出了自己的佩剑,那么就算他进了屋子,也没有武器,顶多还能有一把护身的匕首而已。
所以,这首领知道令狐艾躲进这个没有后路的屋子后,却是决定亲自冲进去为自己兄弟报仇。
但哪想到这没有利齿和利爪的猫咪,却忽然变成了野兽。
令狐艾竟然带着手弩,你手弩之小,这些此刻都没有发现令狐艾腰间有这等杀人利器。
他堂堂一个单打独斗能杀死一百个令狐艾的高手,竟然会死在狂澜军最新式的弩箭下,而且……是第一人。
眼见自己的首领身死,一群此刻如丧考妣,此刻却再也顾不得什么,又有两人先后冲入,却被令狐艾一箭一个射翻。
这时候,敌人有些胆怯了,他们也不清楚这令狐艾手中究竟是怎样可怕的弩箭,弩箭数量还有几发。
谁也不愿白白送死,加上首领已死,领头的几人一商议,有人喝道:“令狐艾你听着,今天你必须死,不是兄弟们狠心,这是你的命,死了不要去阎王那里告状”
说完,外边传来一阵推到家具,淋洒东西的声音。
接着一阵火光传来,敌人竟然是要放火烧死令狐艾。
令狐艾一见,气得破口大骂:“龟儿子们,你们这群混蛋,滚进来,放火算什么本事”
但门外只有得意的狞笑声与烈火燃烧的噼啪声。
不时还有一个个火把被扔进屋内,点燃了四周的家具和幔帐。
烈火迅速抽干了空气内冰冷的湿气,在这密封的空间内形成了温暖如春的假象,但随后就变成炎炎烈日的灼烤。
这灼热根本无可躲避,令狐艾开始还有力气谩骂,后来已经满身
大汗,纵然已经及时扯下身上的棉布掩盖住了口鼻,可还是慢慢被烟火熏烤的失去了力气。
恍惚中,他仿佛又回到了干燥的北方,在温暖的屋子里,和粉雪一起,慢慢变老……
“这次,真的要死了王明扬,你答应会一辈子照顾老子家人的,我死了,我的家人就交给你了,否则我做鬼也会回去找你,呵呵……”
“先生,醒醒;先生,醒醒”一个声音急促道。
“别叫我,好累,我要睡觉”令狐艾不耐烦道。
“先生,现在不能睡啊”那声音更加焦急起来。
“林澹,这样叫不醒先生的,现在又没有冷水,非常时期行非常事”另一个声音劝道。
“可是,这样好么?”第一个声音犹豫道。
“你不来,我来”说完,一阵刺痛从身上传来。
“混蛋,是谁刺老子?”令狐艾只觉得屁股上如被钉子扎了一下,猛然惊醒,张开眼睛。
两个面目英挺的年轻汉子出现在他眼前,其中一人正把手中的一个鸡毛掸子悄悄扔向身后。
令狐艾一见两人,顿时骂道:“贺葆,王任,你们两个混蛋跑哪里去了,老子差点死这里”
两个狂澜禁卫闻言,哭笑不得,那贺葆贺林澹道:“大人,现在不是骂的时候,等离开这里您再责罚我们不迟,我们走”
而那王任始终一手环首刀,一手手弩,警戒在一旁。
令狐艾打量了下四周,依旧是那火光充斥的屋子,而且四周更加炙热了,烟雾也愈发的浓烈,令狐艾不小心吸了一口烟雾,差点被呛昏过去。
令狐艾忙接过贺葆递来的一块湿布,掩住口鼻口闷声道:“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外边的人被你们杀光了么?”
贺葆苦笑道:“这些敌人看身手都是军中精锐,小的无能,不能杀尽。此时外边还有数十个敌人呢,不过这些人也都准备撤退了。但如今四周都是火焰阻路,我们也不能出入,我们是直接从屋顶下来的。”
令狐艾顺着贺葆的手指看去,只见屋梁上垂下一道绳索。
“我……我不会爬绳子……”令狐艾面红耳赤。
不过怎么看,令狐艾都是怕有损文士的斯文,笑话才不肯爬的。文士爬绳,这要传出去就是令狐元止耍猴。
“那我背先生你出去”贺葆毫不犹豫道。
说完,贺葆也不管令狐艾同意不同意,其实就算是令狐艾不同意,他也没有力气反对了。
王任帮助贺葆把令狐艾绑缚在背上,随后贺葆带着令狐艾爬山了屋顶,而王任随后攀爬而上。
此刻,火焰已经迅速向屋顶蔓延,四周的院落、房屋也已经陷入一片火海。
三人小心的伏在屋顶观看,那些刺客果然已经不见踪影,但却隐约听见街
道里嘈杂一片。
令狐艾一见四周都是火焰,以为逃不出去了,忍不住叹道:“两位,对不起你们了,今日却要陪我一起死在这里。”
贺葆道:“先生,我们死不了”
说完,两人扶着令狐艾踩着屋脊,一路疾行,来到靠近后院的一个屋檐旁,哪里却早已经有一道连接院外大树的绳索。
令狐艾一见,吓得双股乱颤,说什么也不肯过去。
贺葆和王任告了一声罪,两人直接如捆猪一样,依旧是把令狐艾和贺葆绑在一起,然后贺葆手抓绳索,跃过烈火阻拦,将令狐艾送了过去,随后王任也顺着已经快被火焰烧到的绳索飞荡而下。
三人斩断绳索,不留痕迹,又顺着绳索悄悄摸下了大树。
下了树,两人才将令狐艾松绑放下,此刻令狐艾浑身烟熏火燎,面部漆黑,衣衫不整,到像个乞丐一般。
四周人来人往,看打扮却都是附近的百姓街坊,手拿水桶、木盆,自发救火,到也没人注意到这阴影中的三人。
“先生,我们去哪里?”贺葆问令狐艾。
令狐艾反问道:“你们可曾去通知荆州刺史府?他们可曾派人来?”
贺葆和王任对视一眼,忙道:“我们被敌人惊醒后,怕大人有危险,一直跟在那些人后边。但这些人实在谨慎,而且身手不差,我们才杀了他们十几人,就被对方发觉,若正面撕杀肯定不是对手,只好假意离开。随后,我们兄弟另个就从这棵大树返回了院子,那时候火已经起了,我们见这些人围在屋前不走,想大人你一定在里边,这才揭瓦进入屋子,救下大人您;不过刺史府那边一直没有人过来,这么大动静他们也不来看一眼,也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
“陶侃竟然不派人马来救我?难道这事情真是他默许的?不行,就算不是这样,这长沙府我们不能呆了,敌人在暗处,说不定在陶侃身边就有想要置我们于死地的敌人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返回幽州”
“不和当地的兄弟们联系么?”贺葆问道,他指的是岑氏商行的商队。
“我刚和陶侃签订协议,这边就被人刺杀,谁知道商队里有没有敌人的奸细?现在我能信任的只有你们两人,如果我死了,你们一定要把这协议带回幽州,也请和主公说,我令狐艾虽怕死,但没有给他丢脸”
令狐艾这话一说,到显得有几分英雄气概,两个年轻人听了,被忽悠的热血沸腾。
“先生,我们一定保护你安全回到幽州,万死不辞”贺葆和王任跪倒道。
令狐艾忙扶起他们:“现在还弄这个客套做什么,快逃命要紧”
贺葆和王任无奈苦笑,搀扶着令狐艾先去附近寻了一户人家,偷拿了几件衣服,换上后又
简单易容,打扮成百姓模样,准备等待天一亮就混出了长沙城。
可是,昨夜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长沙城内外到处都有士兵守卫、戒严,加之幽州来的使者生死不明,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陶侃却是大怒,将当夜轮值负责城内治安的校尉重责六十军棍,这对一向以仁德治军的陶侃来说已经是暴怒了。
随后又命四门紧闭,要求没有他的手谕,不许任何人出入。
然后,就是祸及全城的大搜捕,这一下,虽然没有找出令狐艾和两个狂澜禁卫,却意外的挖出了各方势力设在长沙城内的密探组织若干,抓捕奸细、密探近百人。
不管令狐艾是死是活,但借着这个事情,陶侃却如当日的王烈一般,将城内各方势力的密探组织连根拔除,也算是意外收获。
对于这些人,陶侃当然不会客气,一改往日仁慈宽厚的形象,全部关进了死牢。
对外和百姓只是说这些人都与昨日城内纵火有关,因此要严惩。
搜捕持续了三日,令狐艾和两个侍卫就和人间蒸发了一般,全无踪迹。
陶侃只能判断三人要么是已经葬身火海,要么就是已经被人掳走。
“究竟是谁,这么快就知道我已经和他达成协议,然后迫不及待的在我这里下手”陶侃思考着。
“无论如何,既然令狐艾已经出事,那我身边埋下的这些钉子正好一并铲除,免得他们将来危害到我”
陶侃狠狠一砸几案,心下杀机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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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王烈夜袭
夜色深沉,幽州掘鲤淀匈奴汉国大军营寨前,那个匈奴汉国的队主眼见派出去的三个出去侦查的骑士,已经出去了有将近两刻的时间,就算是在五里开外,也应该抵达了,可是现在不但那火把的光亮不见了,就连那点点萤火也慢慢消失,寒风也慢慢停息,只有一阵紧似一阵的古怪声音传来,似无助的悲鸣,又似临死前的惨叫,极其渗人,而他的视线也忽然越变越模糊。
开始这匈奴汉国的队主还以为自己眼睛里进了东西,或者是困倦造成的,使劲用袖筒揉了揉眼睛,却依旧如故。
这匈奴汉国的队主此刻也忍不住嘀咕起来,以为自己真的遇到了鬼怪。
但嘀咕过后,他终于发现,远处那星星点点的萤火并没有消失,自己看不清四周的原因是因为起雾了。
因为他竟然连十几步外瞭望塔上的灯光也已经模糊不见了。
这雾气是如此的浓烈,而且来的极快,很快那个队主所能看见的就只是眼前四五步外的东西,其余皆不可见,就连营门外几步远的地方也已经是一片粘稠的黑暗。
“你们两个,在营门十步外点起篝火”那对主喝道,他也算果断,现在既然大雾弥散,派出的侦骑又迟迟不归。
那么十有**敌人会趁机来偷袭,所以一定要能看到营门外的状况,否则一旦敌人来袭,岂不是摸到眼前都不知道?
而且篝火还可以为刚刚出去的骑士指引道路,如果他们还能有命回来的话。
很快,熊熊篝火燃起,照亮了方圆几十步的距离,这队主的心总算安定了几分。
但又等了一会,那三个骑士依旧不见踪影,这队主有些焦急起来,这样无端失踪了三人,他是要受到牵连的。
于是,这队主索性又点出了二十骑,让他们去接应刚刚的袍泽,并叮嘱他们一定要小心,如果遇到不对,不要恋战,立刻发出信号。
但很快,又是半盏茶的时间过去,派出去的骑士依旧没有传回任何信息,那凄厉的声音,让这些留在营门口的匈奴汉国士兵都忍不住打起了冷战。
而这时,换岗的另一队匈奴汉国骑士也已经到位,一看自己的队主和袍泽都聚在一起,丝毫没有换岗的意思,那一队人也凑了过来。
这队主把前因后果一讲,众人都议论纷纷起来。
有的说:“一定是掉进了冰窟窿,毕竟这冰面有厚有薄。”
有的说:“说不的是迷路了,这雾气这么大,都已经分不清方向。”
但更多的人,心里都升起了不好的念头,因为就算是掉进冰窟窿或者迷路,以这些骑士的本事,绝对不会连个信号都发布回来。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真的有鬼怪作祟?”这个队主小声的嘀咕着,却不敢再派人出去,至于这种念头更是只能想想。
否则被制个祸乱军心的罪名,他可承担不起。
“混蛋,怎么才聚在这里乱哄哄的做什么,难道要造反么?”一个声音忽然在那队主耳边喝道。
那队主一回头,却正看见一张如黑漆一般,五官狰狞、凶神恶煞的脸庞,这样心惊胆战的时刻,这样一张面孔的出现,差点让那队主的心跳瞬间停止。
那队主一把抽出腰刀,吓得倒退数步:“鬼啊……啊,支屈六大人……”
支屈六一瞪眼,怒道:“混蛋,你在这里喊什么鬼话?哪里有鬼?军中散布鬼怪直说,按律当斩”
那队主忙道:“大人恕罪,小的这里正监看营外,一时不察,才会这般”
支屈六闻言,冷笑道:“那我问你,我军营门当值是多少人?”
那队主闻言,忙道:“是,是五十人……”
支屈六唰的抽出一马鞭抽在那队主身上:“那你现在查查是多少人,你们两队换岗应该是一百人,可现在还不足八十人你身为队主,竟然纵容属下脱岗,该当何罪?”
说完,又是几鞭子抽在那队主的身上。
那队主不敢躲闪,只能任马鞭不断抽在身上,诺诺辩解道:“大人,他们没有脱岗,而是被我派出去查看消息了。”
支屈六闻言,怒道:“查看消息,什么消息,我怎么不知道?”
那队主忙指向营外道:“大人您听,营外刚刚一直有动静,刚刚还有奇怪的光亮不断闪烁,我担心是有敌人要来偷袭我军营,但又怕打搅诸位大人休息,这才擅作主张派人去查看……”
支屈六闻言,脸色稍缓,如果真如这个队主所言,那他这么做并无什么过错。
支屈六却扫看向其他士兵。
这些士兵忙点头称是,说刚刚的确有奇怪声音和光亮,而且先后出去了二十几个兄弟,一直不见回来,也没有信号发出,恐怕已经遭遇不测芸芸。
支屈六却是抬眼看向远方,可是大雾浓烈,除了那一堆篝火照亮的几十步的范围,其余地方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随后凝神细听,果然隐约有鬼哭狼嚎的声音传来。
支屈六怒道:“是什么人在装神弄鬼,来人,给我备马抬刀,我亲自出营一看”
那队主犹豫了下,劝道:“大人,还是请示下主公吧?现在这种情况,外边恐怕有些不对,万一有埋伏怎么办……”
支屈六闻言,打断那队主的劝阻,不屑道:“有什么不对?最多是王烈小儿捣得鬼罢了,再说这等静夜,就算他们把马蹄子包上棉花,也会发出动静,如今根本毫无战马奔驰的声音。所以绝对不可能有大批伏兵,顶多是几个小虾米来骚扰罢了,而我看这些虾米就是想让我们担惊受怕,哪里有胆量来袭击我们,我岂能畏惧他们。”
闻听支屈六这般说,那个队主不敢再拦他,反正支屈六也没有说带他一起出去查看,就算是送死,只要不带上他就好。
而且他知道这支屈六性格暴躁,如果自己真哪里说的不对再被他迁怒就不值当了。
支屈六之所以如此迫不及待要出营应战敌军,也是因为白日里中了王烈的计谋,损失了好多战马,这一败实在太惨,害的他被石勒责罚,心下恼怒,恨不得能立刻报仇雪恨。
现在,既然敌人敢来装神弄鬼,那他绝不会放过这个雪耻的机会。
当然,支屈六并不是一个莽汉,如果外边有千军万马,他也不会去白白送死。
可在支屈六看来,外边那些声音如果是狂澜军搞的鬼,却一定不会是敌人的大队人马。
因为王烈善于偷袭已经是名声在外,所以这次石勒出兵无论在行军还是扎营上都小心翼翼,为了防止王烈偷袭,在离营地十里内布下了不下三道数十个暗岗,只要有大队敌人摸来,绝对不可能一点不惊动这些暗哨。
这些事情,也许门口那些小兵小将不知道情况,但支屈六身为今日当值的大将却清楚。
也因此,支屈六坚信,那些发出声音的就算是敌军,也肯定只是十几人的小队,最多不会超过五十人,否则怎么也是无法在这样的静夜里掩藏住行踪的。
就算你狂澜军能除掉其中一个两个暗哨,也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将所有的暗哨全部消灭,而不让他们发出一点信息。
所以唯一的可能是敌人兵力不多,又趁这大雾穿越了暗哨间的空隙,接近了大营。
想到这些,支屈六胆气顿生,他自命豪勇不下于支雄和孔长,只是因为后投靠石勒,所以才未得到和支雄、孔长一样的重用。
如今石勒手下,支雄被俘,生死不明,留下了数万大军还无归属。石勒也说过此战谁功劳大,将来谁就可以领更多的并,因此支屈六此刻却起了抢功的心思。
“若能将这些装神弄鬼的汉人抓住,起码是功劳一件,至少也要也让孔长那个月氏奴看看,不是只有他才能为先锋大将”
白日里他中了王烈之计,当时孔长可是对他极为轻视,其余将领,除了和他交好的郭敖,也都无人安慰他,这让支屈六好不恼火。
一想到这些,支屈六就恨不得能立刻斩杀敌人,以证明自己。
不过,晚间出兵,按照石勒的规定也是必须有虎符才可以调兵的,否则哪一个大将想要出兵,就可以随意调兵出动,这大军岂不是乱成一套没有了调度指挥,也会让某些想要反叛的人有机会调动兵马作乱。
但石勒已经熟睡,借支屈六两个胆子也不敢去打搅他。
至于另一个有掉兵权的人,就是张宾。
可支屈六自认是王阳一派,张宾也知道他是王阳的嫡系,这个时候会于他方便么?
但若是就这么苦守营门,等明日一旦被其他将领知晓今夜的情况,那自己个当值的大将岂不是要被人笑话死?
“不行,再犹豫下去,惊动了别人这功劳就又跑了。”想到这一点,支屈六一咬牙,索性只带上隶属于自己的五百亲卫私军,就奔出了营门。
既然调动不了大军,但按规定,私兵完全属于自己,就算石勒也无权干涉,而他又负责今夜的总值,想要出营自然无人敢拦截。
支屈六一扬手,带头冲了出去,身后五百私军紧跟而上。
支屈六一口气冲离营门数百几步,见营门处的哨兵已经不见踪影,而手下也已经全部点起了火把,却是再次挥手,全军立刻降低了速度,缓慢前行。
眼看雾气弥散,支屈六心下也暗叹这掘鲤淀夜晚的雾气之大,却是不敢大意,叫一个队主带领数五十人先行为前部,他则不再冲在最前。
支屈六告诉那队主,一定要缓慢而行,距离他不可超过十步的距离,而且所有人形成密集阵型,两侧的骑士更要将手中盾牌竖起,防止敌人偷袭;打头的士兵则弓弩在手,随时准备射击。
这样布置下去,支屈六才心情稍缓。
说不担心那是假的,毕竟已经有二十几个匈奴汉国的骑士莫名失踪了,支屈六可不相信让们是被鬼怪拖了去,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这黑暗中隐藏有敌人,而且是武功很高的敌人。
如此小心行出了一里多路,支屈六率领的五百亲军,阵型始终不散,行动更是无比谨慎,却是丝毫不露破绽。
这五百人人数虽不多,但比之一般匈奴汉国骑士的战斗力和士气都高上不止一筹,对支屈六更是忠心耿耿,将他团团护在四周。
但一路行来,除了马蹄敲打在冰面上的单调声音,和火把映照在地面上的影子,四周仿佛鬼蜮一般安静,就连那鬼哭狼嚎的异声也消失了。
面对这样的情景,支屈六有些心烦意乱起来,这一里路,足足走了一刻,前边却依旧毫无发现,虽然没有了鬼哭狼嚎的声音,但支屈六和所有的匈奴汉国其实都有一种感觉,黑暗中似乎随时会窜出一个食人的厉鬼。
这些士兵也就是支屈六的私军,对他忠诚度极高,否则换做普通匈奴汉国士兵,还真未必肯随他深入这种未知的险境。
毕竟对于笃信鬼神的异族士兵来讲,有时候深入未知的黑暗比要他们的命还难过。
又行出一里多路,行在最前的士兵终于回报,说前边有一大片芦苇出现,还有数匹无主的战马。
出现了芦苇,那也就说明他们这些人马已经离开营地至少三里之外。
支屈六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扎营前三里内的芦苇已经都按照张宾的吩咐清楚干净了。
想到这里,心支屈六不惊反喜:“原来敌人在这里,怪不得之前派出的那些人马会无端失踪,这种大雾的环境下,就算再多几十人进入芦苇也会被敌人悄悄杀死的”
有了白天被芦苇苇叶划破战马肌肤,麻倒战马的教训,这次支屈六却学乖了,立刻喝道:“全军停止前进,前边对芦苇荡扔出手中火把,其余人马小心戒备,并瞄准芦苇荡内散射”
很快,几十只火把被抛出,将前边几十步外的芦苇从映照的一清二楚。
这片芦苇荡果然很大,黑暗中这间苇叶轻荡,却再也看不清其他。
而借着这火光,“嗖、嗖、嗖——”数百只羽箭瞬间射进了芦苇荡。
但就如石沉大海一般,数百支羽箭飞入,可除了风吹过芦苇的呼啸声,和四周若有若无的鬼哭狼嚎,芦苇荡内根本没有想象中敌人的惨叫。
支屈六一愣,但还是不死心,喝道:“都点起火把,照亮前路,分出一队人马,给我冲进芦苇荡,把这片芦苇点燃,我到要看看他们躲在哪里。”
听到这命令,五百亲卫私军立刻分出一队一百五十人的人马,冲向芦苇。
那队人马冲锋的很顺利,几十步奔下来,并无人阻挡,支屈六甚至产生一种错觉,难道自己对面真的没有敌人?
很快,这些骑士大多数就没入了一人多高的芦苇荡,正准备四处放火,却觉得胯下战马一顿,接着马背上的人在惯性的冲击下,直接飞了出去。
原来这芦苇荡内早就设了近百根绊马索,人马不进入是断然发现不了的,可一旦进入就必然要中招。
这些匈奴汉国的骑士就如饺子下锅一般,不断落马,坠入无尽的黑暗中。
而他们一旦落地,就会有一杆似钩子般的长枪,勾住他们的身子或者盔甲,把他们拽进更深沉的黑暗中。
凄厉的惨叫和闷声的挣扎不断响起,但只要落马就注定了命运,要么死,要么被拖走。
支屈六在芦苇外一看这种情况,气得大叫一声:“发射遇敌信号,全军射杀,不,射火箭,不分敌我,给我射”
支屈六却是决心牺牲这一百多名手下,直接在外边点燃芦苇
但四周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怎么可能给他这种机会,本来安静若鬼蜮的四周却忽然响起一片弓弦之音,等支屈六反应过来时,身边的骑士已经被射倒一片。
支屈六这时知道已经中了敌人埋伏,心下恼怒,但他已经有了教训,知道这种情况下硬拼只能是送死,却不敢恋战,大声道:“四队殿后,其余人撤退”
说完,一拍坐骑,就要带着手下返回军营。
而这时,军营那边也已经响起了锣鼓声,原来张宾半夜出来夜观星象,却发现起了大雾,心下顿生不妙的感觉,来到营门前,一看那守门的队主一脸惶恐,而营门处又明显有大队人马出入的痕迹,一询问才知道支屈六带着自己的亲军刚刚出去。
张宾气得的一拍大腿:“支屈六这个傻蛋,要去送死么?”
虽然张宾知道支屈六是王阳的死党心腹,但毕竟大军出征,对外都是一体,所以还是第一时间叫醒了石勒。
石勒大怒,张宾却劝他不要着急,说正好借这个机会反包围来偷袭营寨的敌军。
于是石勒快速点齐人马,率大军来支援支屈六。
这边,支屈六听到自家大营处传来的喧哗,心下却是一松,正准备带着人马冲回去,可还没有奔出几步,就听得耳边炸雷般的一声猛喝:“敌将休走,鬼神在此”
这一声如霹雳一般,震得支屈六心神一荡,差点直接掉下战马。
下一刻,支屈六只看见眼前一把大枪,从黑暗中斜刺而出。
他忙举起手中大刀去挡,“沧浪”一声,黑暗中爆出一团火花,映照出一张狰狞的彩色面具。
这面具的主人正手擎大枪,胯下一匹神骏非常的黑马直奔支屈六杀来。
支屈六尽管不能看到他的面目,还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王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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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湘女多情
大晋湘州通往江州的道路上,一支由辎车组成的商队正缓缓前行,商队中的一辆辎车上,两个护卫坐在辎车左右,一个车夫正扬鞭驱马。
这一路山路曲折,但因为常年有商队行走,陶侃入驻荆湘后更注意修葺,所以道路还算平坦。
而且这几日天气不错,出现了难得的暖阳,一路行来却颇有些惬意。
这商队来自巴蜀,车上装着闻名天下的蜀锦,经益、荆、湘、江四州,最后抵达扬州的建康城。
因为氐人李雄占据蜀地,建立了成汉后,为防止大晋军队的征伐,严禁人马随意出入川中,加之蜀道本就难行,因此这些年蜀锦很难运送出来。
可是这天下的达官显贵,有什么重要仪式或者节庆,那一时那一季不需要用到锦缎,所以一匹在蜀地不过五百文的蜀锦,若能顺利运送到长沙城,就能直接卖上五两银子,若运送到建康则是八两,若能运送到广州和交州,那则是有市无价
自古商人逐利,这一队辎车跋山涉水,从蜀地行出,足足走了有两个月,如今才到了湘州与江州州之地的交汇。
不过既然到了湘州和江州边境,那么距离扬州也就不算很远了。
而这商队之所以没有选择走更顺畅的书里,却是为了避免水路关卡的盘剥。
而且如今被陶侃组织徭役修葺过的官道通行顺畅,尤沿路几乎没有官府太多的盘剥。
尤其是经由长荆湘两地,陶侃轻赋税,吸引了大批商队经过。
而陶侃以及其他各方势力一直苦寻未果的令狐艾和两个护卫贺葆、王任,如今就委身在这商队内,随商队一路向东而去。
走陆路虽然关卡税赋较轻,但因为这一带流民甚多,尤其是出了荆州后,陶侃的控制力渐弱,多有土匪盘踞湘江两岸。
所以来往商队在长沙城和江陵城这些大城市,都会选择补充人手,贺葆和王任一身功夫,小露几手,就被聘为商队护卫,而令狐艾则被聘请为车夫。
可不要看令狐艾是一文士,当年他落魄时,带着自己的女人粉雪和几件家当四处奔波,连自己都养活不起,又哪能聘得起车夫。
可是光靠这双脚丈量旅途,早晚要累死在半路,因此令狐艾却是买了辆马车,而令狐艾自己常放下身段,亲自为自己的爱人驾车。
因此,令狐艾属于重操旧业,这赶车的本事还真不是吹牛,可以称得上是轻车驾熟。
此刻,眼见头带斗笠,一脸安逸笑容的令狐艾,似乎很沉浸在这赶车的悠闲里,贺葆忍不住问道:“大人,这样走下去速度着实太慢,为什么不走水路呢?”
令狐艾闻言,头也不抬:“水路?你们觉得水路快,敌人还觉得水路方便呢,再者这水路都被陶侃控制,就算他无心害我,可隐藏在他身边的敌人难道不会细查水路?
所以,还是这陆路好啊,又稳当又舒服,我们又不着急返回幽州,话说马上就要到江左的春日里,到时候草长莺飞,可是美的很哦。”
见令狐艾如此惫懒的模样,贺葆无奈苦笑:“大人……”
王任却是一脸严肃,警惕的看着四周,防止被人发现不对。
令狐艾撇撇嘴道:“林澹,你想说什么,难道你害怕么?我一个文士都不怕,你怕什么?”
贺葆见他这般惫懒无赖,无奈叹道:“大人,我们这么走是没有问题,可您身怀要件,这一路应该直接过江走梁州或者徐州,如今却往扬州去,岂不是深入虎穴一般。”
令狐艾一翻白眼:“实话告诉你们,我是想去扬州一次,一是幼舆大人有信要我带给谢氏,二则我也想回家中看看,怎么你们不肯陪我去?”
贺葆和王任互相看了一眼,他们只是护卫,临来江左前,王烈和白文一再强调,此次出使,凡事以令狐艾为主,并保证他的安全。
两个人是狂澜军的老人,又是久经考验、以服从王烈命令为天职的狂澜禁卫,更是狂澜军中成立的以护卫王烈,支持王烈所传播的一切为目的近卫军的成员。
所以,令狐艾此刻就算说直接去建康刺杀王敦,他们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当然前提是他们能有命见到王敦再说。
至于说保护令狐艾去谢氏送信,并回家祭祖,听起来也没有什么,只要小心前行,不作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就好。
两人却是齐齐点头:“大人若去,我们自当相陪。”
令狐艾叹息一声:“两位兄弟,这件事上并非艾任性妄为,而是我已经有五年不曾归家,就连我那老父亲仙去,我也不曾回来,此我最大不孝虽然我和那个家族已经没有什么感情,但父亲的遗骸我却不能不带回幽州。可是我那家族中人一直不肯将老父遗骸送来幽州,所以我只能自己办这件事……
之前在长沙城时,我曾接到了族中来信,估计是他们也知道我来了江左,说是希望我能回家族一次,祭祖后就可以将我那老父遗骸带走,带回幽州安葬,我能不去么?这也是我做儿女唯一能尽的孝道了。”
贺葆闻言,赞道:“大人至孝,我等佩服。”
王任却犹豫了下道:“大人,您就不怕这其中有诈?”
令狐艾苦笑一声:“就算有诈,可做儿女的岂能放任自己父亲的遗骸不管?”
王任点点头:“既如此,我等拼命也要助大人取回老大人遗骸”
此刻,在贺葆和王任心中,令狐艾的形象忽然变得巍峨了许多。
以前他们虽服从令狐艾调遣,但也多少觉得他是个行为比较随意的性格。
可今日,令狐艾却表现出了几分男儿的至孝与肝胆,令他们为之动容。
三人间的气氛也缓和了不少,说说笑笑间,已经行出了二十余里。
这商队的速度本就不快,今日却是从建昌向湘东,预计也只准备行六十里就休息。
此刻,已经是日过中天,那商队的老板一声吆喝,众人择了一处临江的寨子,准备歇息。
这附近的寨子多是土著,民风彪悍,但只要你不去招惹他们,他们也轻易不会找人你。
而且平日了他们也需要从过往商旅身上购买盐巴、布匹、铁器等必须的生活品,所以和这些商队的关系还算融洽。
因此,一到寨门前,那商队的老板就下车,走到寨子边,和门内的土著打了招呼,却并不进寨,只在寨门前安顿下来,准备吃喝。
而很快,寨子里就涌出近百民乡民土著,围着商队购买日用品。
这商队虽然以贩运蜀锦为主,却也有少量的盐巴和铁器。
但无论是在哪一个朝代,食盐和铁器都被官府牢牢把持,因此这商队也是私自携带,数量并不多。
这商队的老板还是很会做生意,车上带了不少廉价但很受土著欢迎的胭脂、珠花等东西,而且谁要是购买了大量的盐巴和铁器,还免费赠送给他家女人一些,围绕在四周的乡民土著也是满心欢喜,甚至开始载歌载舞,欢迎这些远来的客人。
令狐艾和贺葆、王任两人看着这一切也是满眼新奇。
他们来时是搭船而来,因此并没有感受到这些乡土民风,此刻令狐艾却是由衷感叹:“世人都在名利场里摸爬滚打,所为的不过是能活得更好,心情愉悦;可你看那少女,不过是得到一朵不过十几钱的珠花,就高兴的跳舞唱歌,估计他今后这几月一戴上这珠花都会感到高兴,说起来我还真羡慕她。”
贺葆也是连声赞叹。
一直以来话很少的王任,却定定的看着那个满脸红润,一头青丝,头插珠花的美丽土著少女,片刻道:“她真好看,将来若能随主公一统了这天下,我王任一定要来这寨子里娶她为妻”
令狐艾诧异道:“什么,你要娶她为妻?”
令狐艾到底还是个文士,而在他心里,这些土著只能算是没开化的蛮人,他说羡慕他们的生活,却绝对不会想和他们一起为邻。
令狐艾这声音稍微大了些,却被那商队的老板听到。
那老板却笑眯眯道:“这位兄弟身手好,又年轻俊秀,真想娶她为妻也很容易,这些蛮女最多情不过,喜欢的就是兄弟你这样的少年英雄,只是你若娶了她,今后就要留在这里,一直陪伴她才行。”
商队老板正说着,那个美丽的土著少女却好像听到了这些,迈步走了过来,用生硬的官话道:“你,想喜欢我?”
王任顿时脸色涨红,贺葆和令狐艾却一起道:“王武敦,别给咱爷们丢脸啊”
王任被这一激,加上真是对这个天真烂漫,毫不作伪的少女有好感,却毫不犹豫道:“嗯,我喜欢你”
那少女眨着如明月一般的大眼睛,忽然咯咯的笑了起来,一指远处一个浑身黝黑,一身精悍肌肉的土著少年道:“你喜欢我,阿玲很高兴,可是你必须打败一个人。你看见那个人没有,他是我哥哥,也是我们寨子里最厉害的男人,你若能打过他,我就当你的女人”
王任哈哈一笑:“好,那我就试一试”
那个浑身黝黑的少年很快被那少女叫了过来,一听自己的妹妹说眼前这个汉家儿郎要挑战自己,却是一撇嘴,然后一跃跳上了一辆辎车,对着四周的土著叽里咕噜说了一通。
那些土著顿时欢呼起来,然后簇拥着王任和那土著少年向寨子里走去。
贺葆放心不下,想要阻拦,却被令狐艾拉住,那商队老板也安慰道:“放心,刚那少年对他们族人说的是要和这汉家勇士比武,赢了就把自己的妹妹许配给他,就算是输了也无妨,一样请你们吃酒,然后我们继续赶路就是。”
令狐艾却是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切,拉着贺葆和商队老板还有商队众人一起向寨子里走去。
进了寨子,在寨子正中的广场上,那个浑身黝黑的少年一弯腰,先鞠了一躬,然后对王任示意,要两人空手比试技击。
王任身为狂澜禁卫,虽然不是以正面对敌见长,但这种技击多少还是学了很多,此刻当然不惧,“唰”的甩掉衣衫,也露出了一身微红却一样健壮的肌肉。
四周围观的土著和商队众人都欢呼起来,那土著少年一看,一竖大拇指,然后一摆手,示意王任先进攻。
王任也不客气,轻舒猿臂,猛的窜了出去,直接就抓住了那土著少年的胳膊。
按照正常王烈和白文传授的搏击套路,现在王任只需要双手用力,脚下反使一个绊子,就能摔倒对方。
王任本身力气也很大,心下却是暗喜,以为可以轻松摔倒对方,但没想到那少年丝毫不着急,只轻轻一扭腰、一抽胳膊,王任只觉得双手一滑,对方就和一条泥鳅般直接从他手中挣脱开去,然后顺势一飞脚,踢在了王任的胸口。
这一下虽然并没有踢上实力,但王任身子已经失去重心,还是倒退数步,才稳住身形。
四周的土著顿时欢呼气力,不断叫着:“阿乌,阿乌”
那商队老板对令狐艾等人解释道:“这少年的名字叫阿乌。”
场中的王任心下明白少年这一脚留了情面,俊脸一红,令狐艾却忽然叫道:“武敦,可别给咱们丢脸啊”
正犹豫间,只见那少年阿乌如一头黑豹一般,猛的一窜,直接扑在了刚稳住身形的王任身上,然后乱拳猛打。
王任自是不肯束手就擒,立刻开始反击。
两人走的都是迅猛的路线,力气也都不小,但王任还是渐渐落了下风。
可以说这土著少年阿乌的攻击并没有什么章法,但胜在身手灵活,而且力气十足,尤其是身子不知道涂抹什么,滑溜无比,整个人上串下跳,王任适应不了这种打法,一时间竟然死死把王任压制住了。
王任心头恼怒,余光正看见那小白花一样的土著少女美目正注视着场中。
自己心仪的女人正在看着自己比试,岂能有认输的道理?
王任猛的大吼一声,一把抓住扑在他身上的阿乌的手脚
那阿乌猝不及防下,被他拽下了身子,再想脱身,但王任已经猛的举起了少年,却是直接摔在地上。
这山寨的地面都是软和的土地,因此摔上去并不疼。而且这一下王任留了后手,并没有尽全力,否则怎么也会把这少年摔个半晕。
那少年和王任交手半天,早探出他力气的大小,也知道刚刚眼前这汉家儿郎是留了力气,却是一弯腰,用生硬的汉话道:“我输了”
王任却丝毫没有胜利的欣喜,刚刚他留了力气不假,这少年何尝没有留情?
只说自己中招的那一脚,这少年若真用全力,他当时就要吐血,失去战斗力。
也就是说,第一个回合之后,其实他就已经输给了少年,只是因为令狐艾他们大喊,为了无所谓的面子才坚持了这么久。
王任虽寡言,但也是爽朗性格,一拱手道:“没有,是我输了,你是勇士,这把刀送给你了”
说完,却摘下了自己的佩刀,递给了少年,表示自己对这个土著少年的尊重。
王任也是知道这些土著山寨没有打铁之术,所以最需要这种锋利的兵刃打猎、防身,而来往的商旅也根本弄不到这种好兵器,就算弄到也不是他们能买的起的。
那少年一见这长刀,犹豫了下,但还是接过了那外表平凡,但实际上出自幽州的锋利环首刀,只轻轻抽出一段,就被一阵耀眼的光芒晃住了眼睛,下意识的用手指一抹,顿时摸出这是一把好刀,心下欣喜不已。
然后直接将这刀握在手中,大声对众人道:“这位兄弟,这位汉人兄弟,今后就是我们寨子最尊贵的客人”
令狐艾看着这一切,点点头:“王武敦心思细密,这一刀换一寨子的支持,却是要得;这山民土著也是豪爽仗义,却比那些无良小人可爱的多了”
心下对这些土著的印象也因此改变了许多。
四周的土著乡民一听阿乌这样说,果然是欢呼声一片,彻底把众人当成了朋友。
然后阿乌又道:“兄弟,我们就算打成了平手,至于我妹子,只要她喜欢你,我就做主把她许配给你”
王任脸色一红,那边那个叫阿玲的美丽少女已经走了过来,如百灵一般开口道:“汉人,你是个勇士,而且不说谎,又善良,我喜欢你”
阿乌一听,笑道:“如此多好,来,咱们去喝酒,今夜你就和我妹子结拜为夫妻吧”
王任吃吃道:“可我现在不能娶阿玲。”
阿乌闻言,一瞪眼:“你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我妹子配不上你么?”
王任忙道:“阿乌兄弟勿急,实话对你说,我是一名军人,身上另有重任,等我返回交差后,我就回来娶阿玲,你看可好”
阿乌摇摇头:“不行,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今天你必须娶阿玲”
王任急道:“可是我下边要做的事情很危险,阿玲跟着我可能会死……”
阿玲却忽然一把夺过阿乌手中那把环首刀,喝道:“如果你今日自己走了,我现在就死在这里。”
王任一看,手足无措。
令狐艾一见,忙走上前道:“重情重义,如此还好的女子你怎么能错过?还说什么死啊死的,阿任你不是喜欢人家阿玲么,你就娶了她,若阿玲跟跟着我们,我们就带上她也无妨,只是这位阿乌小兄弟,我们这一去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回这里,你放心么?”
阿乌点点头:“我——不放心,所以我也要跟着你们去”
“什么?”几人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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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一步之棋望天下
一听说这个阿乌也要跟随,王任忙劝道:“兄弟,我们此去是要办极危险的事情,你跟来恐会害你性命的。”
那少年阿乌一听,不满道:“你这人也不诚实,你们不过是商队的护卫,能做什么危险的买卖?再说,我只是想保护我妹妹,与你又无干系。”
令狐艾见少年如此着急的模样,有些好笑,问道:“这位小兄弟,你要去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你要说实话,你到底为什么要去?”
阿乌看了一眼令狐艾,不屑道:“你是个赶车的,更没有用,我不和你说。”
令狐艾气得一翻白眼,差点骂了出来。
这边的争执却把那商队的老板吸引过来,问道:“你们在这里吵什么?我们准备下,一会吃过饭该上路了。”
阿乌忙道:“我想要和你们一起上路,可他们不带上我,老板你也是我们寨子的朋友,这商队也是你的,你带上我如何?”
商队老板一听,却是面露诧异,有些惊讶道:“什么?你也要去?你身份特殊,怎么可以进我们商队呢?”
令狐艾看出有些不对,忍不住轻声问那老板道:“怎么,难道这少年有案底不成……”
那商队首领看了一眼令狐艾,他常年行走江湖,眼光毒辣,早就看出三人中其实是以这个相貌猥琐的中年男子为首,虽然不知道三人为何要投靠进自己的商队,但看三人不像是坏人,而且行走江湖最需要的就是好人缘,这才故作不知,但却一直对令狐艾很客气。
此刻把令狐艾拉倒一旁,无奈道:“老兄,你有所不知啊,这少年他并不是普通土著,乃是这附近几个寨子的郡长。”
令狐艾自然知道郡长是什么含义,此郡长大抵等于大晋官方郡守一般,但他们管理的并不是一城一郡,而是这山里的各个村寨。
汉初,采取初郡政策,中央政府为收拢人心,册封西南少数民族首领为王、侯、郡长、邑,而且是世袭制度。
此制度到晋朝虽名存实亡,但这种封赏却一直持续下来。
听说眼前这个少年竟然是个郡长,令狐艾诧异道:“郡长?这么幼小年纪就成了郡长?”
商队首领点点头:“正是,他父亲本来是这方圆数百里最大的郡长,但前些年,他父亲和三个兄皆被人害死,他家只剩他这一个男丁,因此虽然继承了郡长位置,可肯听从他号令的也不过就这么几个小寨子了。”
令狐艾点点头,看了那少年一眼。
这一刻他有些明白这商队老板为何惊讶这少年要跟随自己离开了。
就算是现在他只能管辖这个几个小寨子,可也总好过投身商队吧?而且最主要的是官府虽然册封他们掌管地方,但对他们其实也多有监管,平时是绝对不许他们离开领地的。
这就等于用一个空头的爵位换取了他们的自由一般。
这一点,令狐艾一样清楚,想来这个常年在沿路走商的老板也很明白,这个身份的问题虽然有很多种手段可以掩盖,可令狐艾有要事在身,却怎么肯轻易为这个少年自找麻烦。
这阿乌却非要和商队出行,明显是让老板为难,虽然名义上是为了照顾自己都没妹妹,可他完全可以不把自己妹妹嫁给王任。
或者说这蛮女多情,非就看中了王任,其实也可以好好商议,将来再做打算。
“难道这小小的少年郡长还有什么其他打算?”
这少年郡长见两人在这里窃窃私语,却走过来道:“两位,我知道你们当我是郡长,所以不肯收留我,不假,可你们汉人有句话,叫夜郎自大,我这几个山寨连大晋的一个繁庶的乡村都不如,我就算一辈子在这里为郡长,却也过的不快活。而且我也想见识下外边,我和这位大哥很投缘,你们肯带我走么?”
令狐艾闻言,诧异的再次打量了下这少年郡长,却没想到对方能有这般见识。
这少年年纪在十七、八岁,身高八尺开外,浑身上下都是泛着油光的肌肉,相貌可以称得上是俊秀,但又带着几分野气头发简单的束起,整个人往那里一站就和一株山中的云杉一般挺拔。
但令狐艾此时的身份是个车夫,刚刚说了那么多话,已经让那商队老板有了有些怀疑,此刻却是沉默不语。
但他的心里却颇有些意动,熟悉他的贺葆和王任都看出他已经动心了。
但却用眼神示意贺葆和王任做主。
那商队老板去是可有可无的性格,反正这阿乌若跟他们商队走,今后来往这些地方只会更加方便,至于那个身份,只要阿乌肯做,他为阿乌造个假的身份还是容易。
王任却笑道:“我和这位阿乌小兄弟很投缘,老板您看?”
商队老板点点头:“跟着我们走也好,就委屈小郡长你当我们的商队的护卫吧,而且你要和我们商队签署一分协议,我也好寻人为你在官府另备一个身份。”
阿乌连连点头,他到底还是少年,又一直生活在山里,心性淳朴、天真,此刻一听有机会出山,却是兴奋不已。
十几年了,就算是每天抬头看到不同的风景,但总被禁锢在这一个小小的寨子里,也已经厌烦无比。
双方言谈更欢,随后众人直接在寨中开宴,那小郡长阿乌却是说到做到,真个要在今日把自己的妹子嫁给王任。
王任开始还有些扭捏,但架不住众人相劝,加上真是喜欢这个多情的少女阿玲,最后还是入了洞房。
众人欢闹,贺葆却悄悄拉住令狐艾,轻声道:“大人,若是带上那阿玲姑娘还可以,可这阿乌性格活泼,身份特殊,武功又高,一旦知道我们的身份,将来恐怕不好掌握。”
令狐艾笑道:“这阿乌天性淳朴,是个不错的苗子,就算他是老虎,也还只是幼虎,而且他既然有着郡长的名头,若真跟了我们,将来主公大军到此,若有这些土著乡民带路,我军又岂用再江水之上与别人的水军为敌?”
贺葆一愣,忽然明白了令狐艾的意思,令狐艾此次来除了签约结盟,也一定受王烈命令,要查看山川地理,为将来狂澜军入主江左做准备。
想到这点,贺葆也是微微兴奋,心悦诚服道:“大人目光长远,小的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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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烈?他会针对我?”大晋左将军,荆州刺史陶侃手抚竹简下意识道。
此刻,距离长沙城中那一场大火已经过去三日,火光虽去,余灰未尽。
此刻,坐下只有刘佑一人。如今的刘佑,因为前些日子清剿水盗有功,加上在于王烈结盟的事情上探听到了王烈的底牌,已经日益为陶侃所重用,陶侃已经擢升他为参军。
其实真从能力上讲,刘佑到也是个人才,武功自不必说,当日带着五百铁戟陷阵骑就敢硬憾敌人五千骑兵。
文墨上,出身世家的他自幼熟读兵书,在理论上绝对也是个大将之才。
只是优越的家世和父辈不当的教育,养成了他飞扬跋扈,肆意妄为的性格。在经历这么多波折后却是变得沉稳了许多。
比如前些日征讨水匪,若是以前的刘佑面对千余人的水匪,带领大军直接冲过去就是。
这次,却是虚心和带队的水军副统领学习水战知识,自己更亲自带领一支奇兵,从水寨后山悬崖攀下,接过损失不过几十人,就攻克了那易守难攻的水寨,解决了一个大患。
也正是因为如此,陶侃才觉得刘佑如今性格磨练的还算可以,而且能文能武,正是他所缺少的人才,这才不断委以重任。
此时,面对陶侃的询问,刘佑却是一脸忧色道:“大人宽厚,但卑职以为若令狐艾被害,不知所踪的事情为王烈所知,以王烈和令狐艾的关系,一定会迁怒于大人,甚至与大人翻脸的。”
陶侃听他这样说,反而笑了:“德祖,你过虑了,我在长沙城如此大张旗鼓害了令狐艾对我有什么好处?王烈又不蠢笨,这种事情只要稍加思索就能明白不会是我陶侃所为,是被人陷害。”
刘佑却道:“王烈是很聪明,但他如果偏偏这样想,甚至以此为借口呢?”
陶侃一愣,片刻皱眉道:“德祖的意是王烈准备故意发难,侵犯我江左?这不可能,现在他正和石勒开战,哪有精力来管江左的事情?更何况他若和我互相为敌,只能便宜其他人,他这么做又有什么好处?”
刘佑却又道:“大人还是不太了解王烈,并非是佑在这里中伤他。我是和他有私人恩怨,但当时他却隐忍不发,却暗中寻找理由杀我族人,所以此子心机之深沉绝非大人想象。
他现在知道这件事后也许能压下,可以说此事不是大人所为,甚至可能会联合大人一起声讨凶手;可一旦他达到目的,那么再反咬一口,强说大人参与其内,甚至以此为借口进犯江左,恐对大人清誉有损。”
陶侃闻言,笑道:“德祖多虑了,王烈的骑兵的确不凡,可他若真以此进犯我江左,北人不习水性,岂不是自投罗网而来。”
刘佑笑了笑,不可置否,却也不再多言,他要做的就是种下一个种子,并没有期望它会立刻发芽,但总有一日,这种子会在适当的时候变成深深的忌惮与敌视。
随后,陶侃又问刘佑道:“德祖,抓住的那些奸细可有招供?”
刘佑摇头道:“招供的都是一些探听情报的琐事,但都不承认与前夜的纵火刺杀一事有关。”
陶侃闻言,怒道:“这些贼子,在我荆州窥探,不坏好意,如今还敢百般抵赖,这次一定要严惩他们,以儆效尤”
刘佑点头道:“正当如此,我建议将他们全部处死,以震慑敌人。”
陶侃闻言,犹豫了下:“我的意思是责罚他们即刻,如果全部处死恐有违天和?其中难免有误入歧途的……”
刘佑忙道:“大人宽厚对他们,却是养虎为患,这些人不处死,早晚会危害大人基业;而且其他心怀叵测的人也会为此看轻大人,请大人三思。”
陶侃无奈道:“这件事德祖你酌情处理吧,只是如今已经过去两日,派出去的探马也都说不曾发现令狐艾和两个护卫,他们到底去了哪里?”
刘佑也疑惑道:“我也曾派人询问过当时参与救火的百姓,并不曾见过令狐艾出逃,难道他们真的葬身火海不成?”
陶侃摇摇头:“不对,我总觉得他们不会这样轻易死掉,告诉建康的人,严密注视令狐家动向,我若是令狐艾,此次回江左,怎么也要回家族祭祖。”
刘佑有些诧异道:“大人,若令狐艾真离开我们这里,我们还找他做什么,难道大人是怕那合约落到别人的手里么?”
陶侃点头道:“正是,若合约被琅琊王或者王敦得到,难免要以此为借口攻讦我,还是小心为好。”
刘佑点点头,忽然问:“那大人,钉子还不挖出来么?”
陶侃摇摇头:“既然他们那么想令狐艾死,我到要看看王烈会把这怒火发在谁的身上,玩火自残谁能管,只要能保证合约不被别人得去,至于王烈那边,我不日将安排人去通知他这件事,同时再写下合约一份,以表示我的诚意。”
刘佑领命,出了刺史府,心下盘算道:“若令狐艾不死,真的去了建康,若他为司马睿或者王敦所捕获,以王烈小儿的性岂不是要彻底与江左翻脸,那时候战火一启,江左就要打乱……王烈,你能如我所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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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烈”支屈六一见眼前将领,立刻喝道。
对面的将领却根本不理他,大枪再次刺出,如电一般。
的确,眼前这个带着狰狞面具,胯下黑马,手执大枪的将领,不是那王烈王明扬还有哪个。
支屈六之前已经数次见过王烈,也按照石勒的吩咐在家中悬挂着这个石勒心腹大患的画像,不说每日都见,也是时常端详。
因此对这个狂澜军的杀神却是极其熟悉,掌中大枪,胯下黑马,加上刚才一枪的力道,支屈六几乎可以百分百断定对方的身份了。
这可是一条大鱼,是石勒已经追踪几天而不得的大鱼。
但此刻,支屈六却没有一点遇到王烈,可以建功的欢喜和兴奋,脊背上反而瞬间留下一层冷汗。
因为就算他是个傻子也能想明白,王烈既然敢在距离石勒大营几里外的地方出现,就绝对不是来送死的,而且他把自己引到这里,一定是有把握留下自己这些人马。
支屈六虽然自认不必孔长和石勒差,可是现在这种四周大雾的天气,手下又胆气尽丧,只顾得四下逃窜,敌人伏兵又四面而起不制动有多少人,支屈六他心下有些犹豫和畏惧。
“逃跑还是作战?”支屈六手中大刀连连抵挡,面前的王烈越战越勇,支屈六心底战意锐减。
不过远处大营内传来的一阵紧似一阵的锣鼓声,却还是让他鼓起了勇气,如果石勒他们不耽搁,半盏茶内就可以从大营奔到这边。
而自己如果能拖住王烈,就算不能取胜也是大功一件啊。
想到这里,支屈六却是狞笑一声,举起手中大刀,直接劈向王烈,并喝道:“王烈,你竟然还敢来这里?看我把你擒下邀功”
王烈一枪拨开支屈六的大刀,冷喝一声:“也好,既然你知道我是谁,一会下了地狱不要和阎王说错了名字,一定要记住是我王明扬杀了你”
王烈并不认识支屈六,但刚刚支屈六能在瞬间反应过来,拦下他突然的一枪,明显不是庸手,想来也是石勒手下大将,这样的对手正适合在决战前祭刀。
因此,王烈却存了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匈奴汉国大将留在这里的心思,而且一定要在半盏茶内。
因为王烈也早已经听到了石勒大营方向传来的战鼓、号角之音,敌人的援军就要到来,就算有自己事先埋伏好的疑兵骚扰他们,也顶多能拖延一会。
因此,必须速战速决。
支屈六不知道王烈的心思,但见王烈不走,也是高兴他能被自己拖住。
而且他刚刚已经试探出王烈招式凶猛,因此这时却是不断强攻。
王烈拦下支屈六数刀,猛的一纵黑龙,反手一枪刺出。
支屈六连忙背刀一档,差点被击落下马。
他不知道支屈六也有想拖住他,等石勒大军前来歼灭他们的想法,担心支屈六遁远,给他借着大雾的掩护逃脱,此刻却是得势不饶人,
所以,根本不给支屈六走马错鐙的机会,却是利用双腿操控着黑龙,尽显骑术高超,手中大枪死死纠缠住支屈六大刀,打得支屈六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而只在这十数息内,王烈刺出了不下二十几枪,一枪猛似一枪,支屈六只觉得自己是身处在狂风暴雨的中心,身边四处都是枪锋,只不过十几息间,支屈六就已经是气喘吁吁起来。
而一旁观战的众人只听得耳边刀枪相交的声音,乒乒乓乓,夜幕中不断迸发出耀眼的火花。
支屈六的每一招似乎都已经被王烈看透,王烈也总能抢在他的前边,将手中的大枪封堵在他出刀的轨迹上。
王烈这一枪快似一枪,气力似乎源源不尽,震得支屈六已经是耳中鸣响,双臂微麻,胸口发闷,支屈六甚至怀疑自己可能被活活震死在这里。
开始的豪勇早已经化作畏惧,支屈六想到了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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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神射无敌气孔长
王烈一枪快过一枪,支屈六越打越心惊,越打越没有底气,开始他还抱着拖延时间的想法,等大军来了一拥而上,擒下王烈,也算立下一件功劳,好抵消他这次擅自出营的罪过。
可现在他却完全打消了这种念头,只是期盼援军能尽快抵达,至于王烈,谁能擒住谁命大,谁就上吧
并非支屈六无能,只是他实在是有苦自知,累的气喘吁吁到也罢了,现在根本就是气力渐消,随时可能力竭,而一旦力竭,下场当然就是死。
王烈的气势已经不是支屈六能抵抗住的,没交手一个回合,支屈六都有从地狱里转一圈的感觉。
若地狱有十八层,那么这十几个回合过后,他已经把整个地狱都逛了一遍。
支屈六不是没有想过退却,可是他现在根本脱离不开王烈的攻击范围,王烈那杆大枪长达丈八,加上王烈手臂与战马纵横间的速度,方圆十几丈的空间时刻都能荡起层层枪影。
支屈六甚至怀疑自己只要一转身,就会立刻被王烈的大枪刺死在当场。
支屈六甚至怀疑,眼前这个少年到底是不是王烈,因为平舒城下,王烈虽表现出了勇武的一面,但在他看来在近战上王烈不过是一个二流的武将,至少是比不过他的。
可如今,王烈的武功明显已经稳入超一流之列。
“这小子怎么如此厉害,难道支雄真是被他硬碰硬擒杀的?”
自从支雄战败被俘的消息传来,支屈六一直以为王烈是取巧,依靠突袭才擒住了支雄,对军中传言王烈万人之敌的说法不屑一顾。
可真正与王烈对敌后,支屈六才知道自己之前是多么的狂妄无知,甚至是自寻死路。
若这么打下去,自己一定会被他擒住,如那生死未卜的支雄一般;又或者是直接死王烈的枪下,如那平舒城下被王烈刺死的郭黑略一般。
变成一具冰凉的尸体,就算是匈奴汉**内也不会有人落泪吧?就算他投靠的王阳恐怕都不会为他难过?唯一受罪的只能是他的老婆和孩子。
这样的想法更令支屈六战意锐减,若不是耳中已经能听到大营方向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他甚至已经有了放弃的冲动。
毕竟硬抗压力,与在压力下屈服相比,还是后者更容易一些。
王烈业已听到了你战马奔腾而来的声音,常年指挥大部骑兵作战的他,只听这声音,敌人数量至少在一万以上,而且那浓厚火把光亮也已经逐渐穿透了雾霭的笼罩,甚至这边都已经可以隐约看见一大团模糊移动的影子。
而且更不断有喊叫声传来:“击败汉狗,莫跑了敌人,杀敌”
虽然敌人不知道王烈就在这里,可他们却毫不轻敌,派出了万余大军,准备把来犯的狂澜军全部吃下。
这也让王烈把想要继续扩大战果的心思收了回去,决定速战速决。
“这个匈奴敌将,武功不错,最少也是校尉以上的大鱼,却绝对不能放跑他。”
想到这里,王烈枪势忽然一凝,仿佛是被远处传来的敌军援军的声音吓住了一般。
支屈六一看大喜,大刀虚晃,就准备撤走。
可是王烈却突然由静转动,不过是半息间,大枪已经刺破支屈六的虚招。
支屈六惊的魂飞魄散,忙边虚为实,拼命拦下这一枪。
但这一枪王烈已经用了全力,而支屈六又失了先机,虽拦截下来,却当时就震裂了虎口,更觉得胸口一闷,一口鲜血差点喷出来。
挡住了王烈一枪,支屈六已经是强弩之末,却湖人呢吼道:“王烈,我大军就要来了,你还不投降。”
支屈六当然知道王烈不会投降,更没有信心再与王烈交手,只是想用援兵惊走对方,逃过这一劫。
但哪想到这反而刺激了王烈,更不想拖延时间,他见支屈六拦下自己这必杀一枪,也是心头火起,顿时手上用力,大枪猛的一甩头,一式百鸟朝凤,大枪的枪锋瞬间幻化出七八个枪头,直奔支屈六刺去。
支屈六只觉得火光中,面前寒光连闪,心下明明知道这七八个枪头中之有一个是真的,可王烈根本不给他思考辨认的时间,这要是刚刚打斗时,他还有可能避过。
至于现在,,他已经是手臂、骨肉酸麻,连抬刀抵挡的力气都没有,面对这一枪甚至来不及做出什么抵挡的动作。
支屈六自然是不甘心就这样死在这里,却是猛的一翻身,竟然想要滚落马下,然后躲过这一招。
但王烈这一枪又岂能是如此好避,长枪的枪式几乎已经笼罩了他的上半身。
而且王烈的枪速极快,就在支屈六反身落马的一瞬,王烈的大枪还是刺在了他的小腹上。
“扑哧”一声,支屈六掉落马下,疼的大叫一声,捂着伤口翻滚不停。
王烈见他未死,本想补上一枪,但这时远处赶来的匈奴汉国大军已经距离不过数百步,虽然有各种陷阱和狂澜军骑士奋不顾身的阻拦,但对方人数实在太多,只不过数十息间就已经冲破了阻拦。
而此刻雾霭已经渐散,王烈的鹰目甚至看到奔驰在最前边的匈奴汉国的士兵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弓弩,一副随时准备发射的状态。
王烈到不怕什么,可是一旦被这些人知道自己在这里,对方必定死缠不休,那时候跟随自己来的这几百名兄弟可就要全部危险了。
见敌人来势汹汹,王烈却是毫不犹豫,向半空抛了一枚烟火棒,那灿烂如艳阳的火光顿时吸引了大部分敌人的目光,而这些敌人也无一例外被这火光晃花了眼睛,瞬间不能视物。
趁这个机会,那些正和支屈六带来骑士撕杀的狂澜军骑兵立刻向黑暗中遁去。
这些骑兵也都带着一样的狰狞面具,来去之间却是迅速非常,却真和鬼神一般,带给了敌军强大的心里压力。
而这时,他们已经将大部分支屈六带来的亲卫杀死。
王烈却是主动断后,直到最后一个狂澜军骑士奔走,他才拍马追去。
而这时,石勒大军已经到了五十余步外,带队的正是匈奴汉国的大将孔长。
若不是因为雾气太重,看不清人影,怕伤到自己人,孔长早就命令手下张弓射箭了。
但带队出来的匈奴汉国大将孔长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一方的士兵早就被杀得不剩几个,若他刚刚能及时下令射击,万箭齐发下,这数百名狂澜军士兵能活下来的倔不过超过十位数,而王烈也有可能被流箭所伤。
但战场上瞬息万变,等他奔到战场中间时,看到的只是满地身穿匈奴汉**装的尸体和一匹匹无主的战马。
而他的同袍支屈六却捂着肚皮上的伤口,在地上不断翻滚着。
孔长一看,忙交人扶起支屈六,只见他肚皮上已经被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肠子都流出来不少。
孔长平日虽不喜支屈六,此刻也不免兔死狐悲,怒道:“这是什么人干的?看这伤口不是刀伤,刀伤不是这般,也不是枪伤,枪伤伤口没有这么宽,难道是马槊不成?”
那边士兵给支屈六将肠子塞回肚皮,勉强包扎上,准备抬回营地急救,支屈六却强忍疼痛道:“孔将军,是王烈,王烈就在前边……”
“什么,王烈”孔长的牙齿瞬间咬合在一起,眼睛更是瞪得如铜铃一般。
王烈,这个带给他数次耻辱和两次箭伤的名字,刚刚俘虏了他最好朋友支雄的敌人,简直是孔长最痛恨的人。
“王烈小儿,你在哪里,可敢与我孔长一战?”孔长嘶吼一声。
这一声传出足有数里。
仿佛是要回应孔长的怒吼一般,黑暗中一道劲风猛然袭来。
孔长既然敢吼出这一声,自然暗中已经是神经高度戒备,此刻却头也不抬,手中长刀猛的一斩,两支羽箭先后被孔长击落。
四周匈奴汉国骑士一看,大声喝彩,士气高涨。
但孔长却没有丝毫信息的表情,怒道:“王烈,你这个混蛋,只敢暗箭伤人么?有能耐你出来与我一战”
孔长只凭这羽箭的力道和准度,就知道在远处那看不清的雾气里,射箭的一定是王烈。
别人,不可能有这种力道和准确,也不可能回应自己的挑战。
果然,一个清朗的声音遥遥传来:“孔长,这次没射死你算你走运,但今日我还有要事,没有时间理你,下一次我定让你做我箭下游魂”
孔长一听,再后的菩萨也被气成了修罗,眼冒怒火对全军喝道:“王烈竖子,你太猖狂了来人,跟我追”
孔长这次出营,足足带上了两万骑兵,就是为了防止黑暗中有狂澜军的埋伏,而且石勒也已经点兵,随后就能赶到,此刻竟然想凭借兵力优势去追击王烈。
一旁跟随出战的郭敖忙劝道:“将军,王烈诡计多端,这时还敢挑衅大人,恐怕暗中有了埋伏,大人需提防有诈而且就算敌军部队不多,可现在大雾还未散尽,我军又不熟悉地形,一旦中伏很容易产生混乱,甚至自相践踏,况且若王烈这时率军杀出,我军恐怕会吃大亏,将军你不得不防啊”
孔长一听,面色微变,他虽然不甘,但也知道郭敖说的有道理,此刻硬追只能是被王烈牵着鼻子走。
这掘鲤淀白日里都难行,何况夜晚多雾,刚刚受重伤的支屈六不就是因为贪功冒进才会如此么,自己又凭什么对抗这自然的威力?
孔长恨恨的看了黑暗中一眼,无边的夜色里,他根本什么都看到,只能是对着虚空连斩两下,发泄了一下心中的恼怒,然后带着受伤的支屈六打马回营。
那边王烈和手下的狂澜军也不纠缠,暗中见孔长率领大兵撤走,却是留下暗哨,就返回了营地。
今夜能杀死数百敌军,重伤匈奴汉国大将支屈六,这样的战果已经足以重挫匈奴汉国士兵的士气,并在他们心里蒙上一层阴影了,王烈虽然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刺伤的究竟是谁,但看孔长一副愤怒的模样,那人肯定是十八骑之一了。
这个买卖怎么算就划算的很。
至于石勒,想来就算不再次吐血发病,明日一早也会下决心来寻找狂澜军决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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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王敦来说,现在几乎想要吐血,不——是把坐下那个正跪拜在地哆嗦不停的密探首领打到吐血。
这样才能缓解他心中的郁闷,不过就算是杀了这个无用的杀才又能怎样?事情已经出了,王敦却也不是杀手下泄愤的性格。
前几日,他听了长史钱凤的建议,采取手段破坏王烈和陶侃联盟,本来心下的忧虑已经放下大半,而且钱凤一向办事稳妥,王敦耐心守在府中,准备听好消息。
但却没想到,好消息没等到,好消息却传来一堆。
先是在两日前接到急报,说长沙府出了大事,结果再无消息传回,怎么联络也联络不到长沙府那边的密探。
直到昨夜,才又得到附近密探送来的消息,原来是王烈的使者遇刺,长沙城现在已经是风声鹤唳。
王敦开始还有些诧异,他这边还没有下手,那边王烈的使者令狐艾就已经遇刺,是谁这么迫不及待要做这样的蠢事?
而且钱凤的意见本来也不是这种鱼死网破的刺杀,而是徐徐图之,分化陶侃那些不愿意和幽州结盟的将领,然后诓骗令狐艾来健康再加以陷害。
可是不知道哪一方势力鬼迷心窍,竟然痛下杀手。
事情到了这一步也就罢了,接着就是今日开始有人传言,长沙城的事情是王敦组织人手做的,一时间却让王敦被动无比。
王敦并不是在乎这些虚名的人,可是实际利益上的损失更让他无法接受。
因为这件事情,王敦埋伏在荆湘两地的密探,差点被陶侃趁机连根拔起。
这是一个什么概念?对外人来说也许只是一个饭后的谈资,但对王敦来说,就是辛苦数年、花费无数金钱建立的情报网络,因为一个不是自己手下做的事情而被人破坏了。
其实,这事情若真是他手下所为还好,因为实现有计划,事后有退路,至少能给那些情报人员撤退掩藏的时间。
可正是因为别人所为,事出突然,行事又不严密,反而惊动了陶侃,更让本来一直保持微妙平衡的局面被打破,激得陶侃下军心立刻清剿境内其他势力的密探,根本没给那些密探安排退路的时间。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事情,早在一年多前的幽州,因为石勒的手下刺杀王浚,王烈就趁机清剿了幽州境内的各方势力的密探,其中就有王敦辛苦布置的内线,多年辛苦毁于一旦。
如今,类似的事情再次出现,怎么能不让王敦恼怒。
“你们这些混蛋,平日里我花了多少钱供养你们,可这件事你们是怎么办的,你们不是夸下海口,在长沙府没有你们打听不到的消息么?那我问你们,那王烈的使者令狐艾遇刺的事情究竟是何人所为?为什么又牵连到了我们?”
那个伏在坐下的密探首领却是喏喏的无法应答,王敦脾气暴躁,但轻易不会虐待手下,所以此刻保持沉默才是最理智的行为。
“究竟是哪个混蛋,他要做什么?你们谁能告诉我”王敦狠狠的将手中的一把棋子摔向那密探首领,那首领也不敢避让,任黑白的棋子劈里啪啦的如雨点般落在身上。
正和王敦一起手谈的钱凤却忙劝慰王敦道:“大人勿恼,这件事情怕只怕另有蹊跷,而且也并非没有解决的办法。”
王敦止住怒意,抬眼看着钱凤:“说”
钱凤被王敦这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弄的一愣,不敢再卖弄耽搁,忙道:“其实这件事情一出,虽然看似能破坏王烈和陶侃的关系,但明眼只要细细思索就知道是有人蓄意陷害陶侃,而且第一个遭怀疑的肯定是将军您。”
王敦闻言,手中捏住两个棋子,咬牙道:“我就是知道这一点,才恨这个主使者,他做的好事,却让我来背这个黑锅,还让我无端损失了在荆湘一带的探子。”
钱凤却笑道:“大人,其实这个黑锅大人就算认了也没什么。”
王敦闻言一愣,片刻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钱凤却道:“出了这件事情,大人正常情况下肯定是要想办法去弥补,要想办法让大家知道不是我们做的这件事,可是这样做却难免更让人起疑,甚至以为我们是做贼心虚。”
王敦闻言,似乎明白了钱凤的意思:“你的意思是我反其道而行之?”
钱凤点头道:“正是,大人明鉴,这件事你无论沉默还是辩白都只能越来越糟,还不如派人在城中散步谣言,就说是我们看王敦有不轨之心,勾结外臣,所以破坏了他的好事,然后再大肆污蔑大人你这样做的目的;这样一可以抢占舆论先机,二却可以让大家觉得一定是有人暗中搞鬼,否则又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一起攻讦你?然后,再派出另一队人马,假装琅琊王一系,四处散播谣言,这样只要有心之人必然会发现不对,从而把目标转移到琅琊王身上去了。”
王敦闻言,眼睛一亮,片刻点头道:“假意自贱,却是祸水东引,只是这件事情难道真会是司马睿小儿所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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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蜀中来客
大晋建兴二年二月中,在大晋扬州建康城里忽然开始流转起一条流言,流言的主角是三个人,大晋琅琊王司马睿册封的大将军王敦,左将军陶侃,以及长安至尊册封的镇东将军王烈。
三人都被一个人联系在一起,而那个人叫做令狐艾。
事情的经过也很简单,用坊间传闻所言,就是陶侃如今拥兵十余万,不思报效朝廷,却有自立之心,不但在领地上擅自减免税收,收买人心,更是与王烈结盟,妄图引王烈和他的幽州狂澜军入驻江左。
而这期间,因为王敦不忍看王烈和陶侃阴谋得逞,造成江左百姓生灵涂炭,所以派人刺杀了王烈派出的使者令狐艾,如今令狐艾生死未卜。
这个留言传出不到半日,就引得建康城上下议论纷纷。大晋虽一统,但北来的司马氏灭了南边的西属和东吴,这中间的恩怨情仇可不是一个大一统的朝代就能化解的。
所以有晋以来,南北世家、甚至百姓就互有隔阂。
尤其是永嘉之乱后,大批北方士族南渡,却雀占鸠巢,完全压制了南方士族,掌控了江左的政权,如琅琊王氏就是一个最明显不过的例子。
也因此,江左的官吏,由其是世家士族都很敌视北地的势力侵入。
原有的江左土著世家是对北地势力有提防心,而已经入主江左的原来的北地士族则也不想再有外来势力分他们一杯羹。
因此,这个流言一传出,顿时在上上下下引起一片争论。
你王烈是抗击胡虏的英雄不假,但现在又凭什么身份来入驻江左?
至于陶侃,本就是寒门之子,被这事士族所不屑,你又凭什么勾结外人,妄图做大?
也因此,这一场议论中,真正责骂王敦独揽大权,只手遮天的少,到是很多人都开始大骂陶侃假仁假义,狼子野心,一些士族的御用文人,更说出了诸如什么寒门多忘恩的口号。
但随后,却是又有一群人开始在城中攻讦王敦,说王敦名为阻止陶侃,实际上是专权,是怕陶侃和王烈来江左分他的权利,这些人还鼓吹琅琊王司马睿仁德,是江左未来真正的希望等等。
结果,很多人开始把目标转向司马睿,认为是司马睿策划了这一切,而且刺杀使者这件事情若是王敦做,顶多算是个专权,但若是司马睿做却是有违皇家威仪,因此很多人开始指责司马睿太过为过。
司马睿知道消息后,气得连摔了数个别人进贡给他的玉器,又紧急召来刁协、刘隗等人商议不提。
不过,无论如何,这风暴的中心焦点都集中在了一人身上,你就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令狐艾,尤其是不知道何人放出消息,说令狐艾身上有王烈和陶侃已经签署好的盟书,所以各
方势力无不蠢蠢欲动,想要找到令狐艾,得到这份盟书,好能作为要挟陶侃,甚至直接逼迫陶侃的证据。
而就在这满城风雨流言中,一支商队却进入了建康城的西门。
这支商队来自益州,名曰元盛商队,常年来往与益州与扬州之间,是有名的运送蜀锦的大商队。
而这浩浩荡荡足有数百辆辎车组成的车队在城门外足足派出了七八里。
因此,就连那城门官也对这商队老板十分客气:“李东主,这可有大半年没见你了,你这生意可是越做越大了?”
因为蜀道难行,这一路又山高水长,盗匪众多,多以就算这种大商队,一年最多也只能跑上三次,甚至只有两次,而每次光在路上就要耽搁近两个月,最多日行不过三四十里。
也因此每一次商队派出的车辆都在百辆以上,这次更是达到了两百余辆,加上护卫、车夫、伙计等,足有近千号人。
但他们从中获利也是颇丰,可以说是每一辆辎车都等于一车的五铢钱。
而这个守门官如此客气也是因为只要商队一过,这位李东主那次不要给上他几十贯钱做打点。
果然,那商队老板笑眯眯的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塞进那守城军官的手中,笑道:“托您的福,这一路跌跌撞撞,逢凶化吉,总算又看见大人您了。”
那守城军官接过钱袋,满脸喜色道:“那提前恭祝李老板这趟生意大吉了,对了李老板你们进城后赶快找个车马店住下,这两日切莫到处乱走哦……”
李老板一愣,他身旁一个车夫却道:“军爷,我们是买卖人,进城后要给各个商行送货,不走怎么能行,这耽搁一天是要损失很多钱的。”
那军官看了一眼这个车夫,只见他生的白白净净,可是偏偏一双三角眼,稀疏的山羊胡子,叫人不喜。
但刚刚接了人家的东主那么多钱,这军官还是耐心道:“你们从长沙府那边路过难道没听到什么消息么?”
商队老板一愣,片刻道:“不曾有什么消息啊?”
那军官一听,却神神秘秘道:“李老板,我与你交好,才告诉你,你可莫要告诉别人,更不要说是我对你说的,长沙府几日前出了大事,那陶士行与幽州的王烈密谋结盟,事情败露后,有人刺杀了来自幽州的使者,现在各方大人都在追查那使者的下落,因为那使者身上有双方结盟的盟书,若得到手里,就能治陶侃的罪。所以,李老板你这一路来若是能发现那个使者的行踪,你可就立了大功了。”
那商队老板一听,却是一愣,片刻笑道:“大人你说笑了,我一个商户,哪有那好命,不过想来那家伙一定胆小,说不定早就回到北方了,怎么还能来建康自投罗网呢?”
那军官点点头:“这到也是,不过你们走南闯北的,多留点心,兴许就有发现呢,好了,李老板不和你多说了,你们进城吧”
说完,一挥手,放众人进城。
那商行老板感谢后,带着商队进入了建康城,进城后先将货物运送到事先定好的仓库存放,然后入驻了一个大的车马店。
草草吃过午饭,那商队首领却叫人令狐艾和贺葆、王任去他房间叙话。
接到这个邀请,令狐艾一愣,贺葆却道:“大人,定是这老板看出我们的身份,要不要……”
说完,做出一个刀砍脖子的动作。
令狐艾摇摇头:“不可,他若真有意害我等,在城门时就该说穿了,又何必等到这个时候。”
那王任也道:“就怕他在城门时还不敢确认,而且也怕连累整个商队,更不想给那军官得去功劳。但如果现在擒拿住我们,所谓的功劳可就全是他的了”
令狐艾一听,点点头:“如此说,却也有道理,但如今我们身在城内,想要走也不易,没有他的配合,更是寸步难行,这样你们见机行事,实在不行就擒住他,这车马店附近地势复杂,他们想要抓我们也不易。”
贺葆和王任点点头,既然令狐艾这个文士都不怕,他们两个自然更不怕。
那边,少女阿玲正和自己哥哥阿乌走出房门,一见令狐艾三人,却是一把挽住王任的胳膊,娇声道:“阿任,你要去哪里?是要去逛街么,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呢,你带着我好不好?”
虽然和这阿玲按照他们土著的风俗成了婚,可王任和阿玲并没有立刻入洞房,毕竟汉家讲究新婚前要拜见父母,而且王任还是军人,必须要向上边说明。
阿玲却是个懂事的少女,也不埋怨王任,阿乌自然是自己妹妹高兴就好。
因此两人现在并没有住在一起,阿玲和商队内的一些妇女同住,阿乌则和王任、贺葆住在一起。
此刻一见阿玲提出要求,王任面露难色,经过这些日子的接触,王任他们都已经知道阿玲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没有什么心计,商队上下没有一人不喜欢她的。
见王任面露难色,阿玲却是一瘪嘴:“怎么,阿任你不喜欢我了么,出去玩也不肯带着我,也不和我一起睡觉……”
王任闻言,满脸通红,令狐艾连连清咳。
阿乌却是一脸义愤的看着王任,等待自己这个小舅子回答。
贺葆忙打圆场道:“我们是要去见李老板,等等就回来,再让阿任带你去玩,如何?”
阿玲闻言,这才破涕为笑:“那好,那我们等你。”
令狐艾忙带着贺葆和王任落荒而逃。
阿乌见三人走远,却道:“妹妹,你先回房间,我去找些吃的。”
阿玲一听,乖巧的点点头,转身离开。
阿乌却紧跟在令狐艾几人身后,一起走了过去。
商队老板的房间内,那老板将令狐艾三人让进房间,房间里却只有他一人,根据贺葆和王任两人的判断,四周也并无埋伏,却暗中对令狐艾比划了一个安全的手势。
那老板看着三人,却忽然笑道:“几位不必紧张,令狐大人更请放心,我与你们绝对不是敌人,相反我家主公一直对王将军敬仰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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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烈杀败支屈六,又箭退孔长,带领狂澜军骑士胜利而去。
这边孔长率大军和重伤的支屈六返回大营,半路上遇到了率领大军出来迎接的石勒、张宾、夔安以及一干将领。
这些人一见孔长满脸阴霾的模样,还有已经陷入了昏迷状态的支屈六,石勒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气得石勒大吼一声:“可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何人所为?”
孔长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当说到一切是王烈亲为时,石勒的脸上已经泛起一片不正常的潮红,胸口更是一阵淤塞,差点再次吐血。
一旁的张宾却是扶住石勒胳膊,轻声道:“主公勿急,支屈六私自出营迎敌,所带的也都是自己的私兵,于全军损失并不大,当务之急是要先安抚好全军,并严防四周,避免王烈再趁夜偷袭,否则一旦王烈骚扰不停,我军势必大乱。”
石勒闻言,强自压下怒意,点点头问道:“大兄,这雾气实在是王烈小贼最好的掩护,你可知道这雾气何时能散去?”
张宾也算是可以夜观天象,掌握风水气候的人物,之前就已经连续观察过天象,此刻自然是成竹在胸,却道:“这掘鲤淀夜晚起雾,乃是因为晚间地气上涌,一遇冷风所至,只是今日这雾稍大了些,不过这雾气下半夜肯定会逐渐散去,明日天气一晴,我军正好对王烈发动攻击主公您现在先去休息,等明日养足精神,好指挥我等奋勇作战,一战荡平王烈逆贼,方显得主公的威风。”
石勒听了这话,脸色这才好看许多,恨声道:“我开始还担心王烈这逆贼逃走,今日他既然敢留在这里,明日我定让他无路可走,王烈小儿,我定千刀万剐了他”
说完,在亲卫的护送下,回营去休息。
而众人见石勒这般说,又看张宾智珠在握的模样,也都放下心来,各司其职不提。
夔安看着眼前的一切,却忽然叫住了张宾,认真道:“张孟孙,今日的大雾你事先就没有算出么?”
张宾看了夔安一眼,低声道:“人算哪能如天算,这掘鲤淀内天天起雾,我就算能算出有雾气生成,但大小岂是我能决定,夔安大人难道以为我是故意隐瞒主公么?”
夔安摇摇头:“呵呵,大人自然是忠心耿耿,可王烈那边也定有人善观天象,否则他又怎么会选择今日来诈营,诱使支屈六出营,不过支屈六那傻蛋也活该如此,是该吃点苦头,否则还以为跟了王阳就可以做主公手下第一将呢,将来也更不会将我等放在眼里了。”
张宾听夔安说这些,却面色不变,温声道:“支屈六这次已经算残废掉了,将来能不能再作战都成问题,王将军若知道了,恐怕还要把这账算我头上……”
夔安闻言,叹息一声,忽然悠悠道:“张孟孙,你若是我羯族,我定为你马首是瞻,甚至甘心帮扶你,可惜你是汉人,我若支持你,天下羯人都要以我为敌,我心中更自难平。”
说完,转身离开。
张宾看着远去的夔安,心下也是叹息一声。
有些人,注定不是同路,就像王烈,张宾其实很欣赏这个后进的汉家少年,但他们却注定是敌人,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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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晋建兴四年二月中,幽州章武郡掘鲤淀内。
清晨的朝阳几乎是在一瞬间,就从黑暗的天边跃起,直接刺穿了已经变得很是稀薄的雾霭,然后就肆意的将自己的光芒披洒在这掘鲤淀上空。
只是这天气依旧冰冷,就算阳光刺眼,却也不能让人感觉到什么温度。
但这火红的圆球还是让精神高度紧张了一晚的匈奴汉国的哨兵长吁了一口气。
看着眼前越来越清晰的景象,这些士兵大都在心里暗自庆幸,没有在昨晚那场残酷的战斗中死去。
但是,他们转眼又想到,今日是要搜索到敌人狂澜军的主力,并与之决战的日子,于是那刚刚产生的好心情,瞬间消失殆尽。
是啊,只要有战斗,就算是支雄大人那样的武士,不也是有亡命的危险么?何况他们这些冲杀在最前的小兵呢?
战前的恐慌不仅仅盘踞在这些普通士兵心头,更笼罩在那些即将出征的将领身上。
通过昨夜王烈那一场悍不畏死的偷袭,这些本来趾高气扬的匈奴汉国将领也都认清了一点,他们面对的不是所谓的汉妇儿或者病猫,而是一只会与他们鱼死网破的猛虎。
虽然根据情报显示,对方的兵力并不多,最多不会超过三万,只有自己这边的一半,可想消灭一头猛虎带领的三万虎狼之师,怎么也要牺牲万人才能达到吧?
可又有谁想成为这为别人奠基胜利中的一个可怜数字呢?
晨起升帐,石勒首先分配了任务,果不其然,石勒将亲自率四万大军正面营地,而大将孔长则率领剩下的两万人侧面包抄,争取一举穿透狂澜军的防御,能直接斩杀王烈则是最好,就算不能也要彻底将狂澜军打残。
当然
,石勒对王烈和一干狂澜军将领的性命下达了必杀令,并承诺,能斩杀王烈的人,还是以前那个待遇,直接享受食邑三万户的待遇,能斩杀狂澜军军主以上的,也享受食邑五千户的待遇。
这一番高额悬赏刺激下来,总算让匈奴汉国众将提起了士气。
随后大军开拔,为了保证今日能追击上王烈,甚至抛弃了大部分辎重,只带三日的干粮与大批弓弩。
然后,石勒一马当先,在众将的簇拥下,向淀内继续开进。
让石勒兴奋的是,大军前进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已经发现了大批人马驻扎的痕迹,而且根据判断,敌人撤退就在两个时辰内,看来敌人昨夜虽偷袭成功,但毕竟也是受到了大雾的影响,没有能成功遁走,一直到早晨雾散后才开始逃窜。
石勒一声令下,大军行军的速度顿时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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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一路热血一路歌(1)
决战开始,石勒啊石勒,让他怎么死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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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几日前,大晋扬州建康城,一座普通的车马客栈内。
因为建康城陆路、水路皆可通,乃是南北通衢的要冲,所以每日里出入城池的人口数以万计,整个城内更有常驻人口二十余万户,乃是一个有着近七十万人口的大城市。
而在这座城市中,如这样一个普通的车马店还有很多。
如今,在这车马店某一座单独的院落里,两个男子却正商讨着日后足矣影响天下的大事。
“我家主公对王将军仰慕的很呢。”那车队李老板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打算,直接就说破了令狐艾的身份。
令狐艾的心跳顿时下意识的加快了几分,手掌更是慢慢攥到了一起。
而贺葆和王任更是摸向怀中,手指已经悄悄扣住了精钢的手弩。
只待令狐艾一声令下,或者这个李老板有哪里不对就擒拿住他。
令狐艾犹豫了下,却忽然一摆手,潇洒笑道:“敢问这位李老板是李仲俊手下的哪一位贤达?”
李仲俊,氐人李雄是也,盘踞在益州,早已经建国称王,国号大成(后改为成汉)。
见令狐艾这般说话,那李老板闻言一愣,片刻道:“人都说王烈手下的令狐艾表面贪财不义,实际上是王烈的心腹智囊,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小可不才,乃是大成王雄麾下太宰李国。”
“李国?李特的外甥,成王李雄的表弟……”令狐艾脸上笑意更浓,心下却泛起了嘀咕。
令狐艾身为士子,前些年虽落魄,但也是一直关心天下大事,对这些一方霸主也多有了解。
那李雄虽流民出身,但雄才霸略,自不必说。而这个自称李国的商队老板,如果没有虚假的话,却也是一方豪强。
这李国今日身份虽高,但不过是材官出身,可别看他这职位里带个官字,但“材官”其实就是西晋预备役士兵的统称。
也就是说这李国其实是个地方民兵出身,但却有一股悍勇和舍得的气势跟随自己的舅父李特造反,又拥立李雄为王有功,才有了今日的地位。
所以说,令狐艾一点不会因为他出身卑微而看不起他,甚至对他更加提防。
能从低位爬上高位,还稳坐泰山的人无一不是心**面,会审时度势的聪明人,而和聪明人打交道就要加着几分小心。
至于李国这个太宰的名头,却与古代主管典籍,统帅百官的太宰有所不同,其实就是太师。
因为晋朝时为了避讳司马师的名号,改太师为太宰。
所以,这李国就是大成国的太师,位在三公;虽然这个名号在晋朝已经没什么实权,但却是至高荣誉的象征,最主要的是李国虽出身
低微,但实际才干并不逊色,乃是李雄的心腹肱骨。
令狐艾心下暗叹李雄舍得本钱,竟然把自己的肱骨心腹派来建康,难道这位占据了益州的氐人想要勾连司马睿或者王敦么?
而且看这李国和那守门军官的熟悉程度,明显不是第一次来建康了,也就是说,这李雄却和王烈一样,都是借着行商的名义,将情报的触角延伸到了各地。
只是王烈的商队首领本身就是商人岑言,背后也只是个情报头子白文和费辰来打理。
而李雄竟然用三公之一的李国直接充当情报头子,这个情报头子竟然还四处跟随商队行走,也不怕遭遇意外,胆子也的确大了些。
如此看,这李雄的心思绝对不可小觑
但李国不怕,令狐艾自然也不会示弱,却故意满脸怀疑的看着李国,上下打量,仿佛对面坐着的是个骗子。
见令狐艾这副神色,李国又好气又好笑,似乎为了消除令狐艾的怀疑,忽然从怀中掏出一方印信,笑道:“元止先生难道在怀疑我的身份?也是,我现在已经不是当日的材官了,怎么也是大王的太宰了,这样跟随商队行走,的确会让您怀疑。请看,这是我的印信,绝非假冒。”
李国这番毫不掩饰自己出身,又自我解嘲的话显得他心胸颇为大度,反而叫令狐艾三人生出几分好感,也冲淡了几人紧张的气氛。
令狐艾干笑一声道:“李太宰客气了,我怎么会不相信你……”
说着,却是一把接过那印信,反复端详半天,才又还了回去,然后脸不红、心不跳的解释道:“这印信竟然是黄金做的,成王到底是占据了天府之国,经济繁庶,我主公的印信不过是青铜的……对了,敢问李兄你何时看出我们的身份来?又为什么不和那守门的说饰住那种卓尔不群的风采?所以我很快就看出了您的身份,至于你问我为何不说破?说破这些对我有好处么,破?”
李国见他这副惫懒模样,无奈摇头苦笑,却拱手说道:“元止先生龙行虎步,虽易容化妆,但岂能掩何况我还要和元止先生做一笔好买卖呢。”
令狐艾闻言,暗自感叹,这李国也算是一方大员,说起话来竟然是阿谀之词不断,比自己更甚几分,不过两个人都是那种厚脸皮的人,也都不会去揭穿对方,反而是微笑不已,连连点头,一副十分受用的模样。
但他这话真真假假,令狐艾自是不肯全信,只是矜持道:“李大人谬赞了,我这种小把戏自然瞒不过大人,不过既然大人您是明白人,就请直说今日叫我等来的用意吧。”
李国笑道:“其实很简单,就是想在王大人与陶大人那份盟约上,再加上一个名字。”
令狐艾一听,开始装糊涂:
“什么名字,什么盟约?”
李国笑道:“自然是与陶士行签订的那份盟约,上边加上我家主公李仲俊的名字。”
令狐艾一听,皱眉道:“李大人是在和我说笑么,为盟这种事情是需要细细商讨的,不是你说加上一个名字就可以的,而且回去后主公那里我也不好交代。”
李国道:“元止先生,明人不说暗话,你既然代表你家主公来,你家主公就一定会给你全权处理一切的权利,而我也可以代表我家主公答应你的条件。更何况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这种事情哪有拖延细谈的时间?您别忘记了,我们如今可是身在虎穴,尤其是令狐大人你,多少人把你和你身上那份盟约当宝贝呢。”
令狐艾闻言,不屑道:“李大人,您这是在威胁我么?既然李大人有诚意,为什么非要到了城内才谈,这一路上风轻云淡,四下里又无人打搅,岂不是正好耐心谈此事?”
令狐艾直白至此,李国闻言,面现尴尬。
的确,他之所以选择进入建康城后才说破这些,虽然不是想威逼令狐艾,但心底未免没有利用眼前的形势来促使令狐艾着急,从而答应自己的条件的心思。
至于在野外,李国自认如果和令狐艾翻脸,那贺葆和王任一心保护令狐艾遁走,他这边没有能力能阻拦。
就算暗中下手也几乎没有可能,狂澜禁卫出身的贺葆和王任,行事最为谨慎,就连宿营时的吃喝都要反复检验,而且睡觉时必然有一人是清醒放哨的。
这也让李国一路上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哪里做的不对,引起这个奸猾如狐狸一般的人的误会,那样他的任务就完不成了。
更何况他的本意也不是要和令狐艾翻脸,他需要的是合作。
哪想到令狐艾机敏至此,竟然一语就道破他的心思,让李国多少有些尴尬。
不过李国也是自幼在尘世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性格,不是那种纸上谈兵的世家子,当年为材官时,被人肆意取笑欺压都忍受过来,何况是被人说破这种事。
李国却是勉强笑笑道:“元止先生说笑了,我哪里敢威胁您,若真是威胁,我回独自见你么?我是真心代表我家主公与你商谈合作事宜。”
当官不打笑脸,对方客客气气,令狐艾也整了整衣衫,端坐在席子上,问道:“敢问太宰大人,想从我这里取得什么?”
令狐艾这话问的很直接,他也不想和李国兜圈子,既然他想合作,所谓无利不起早,那李雄一代枭雄,肯定不是大发善心,要兵出益州,救助狂澜军于水火中,应该也不会是想要助自己早日返回北地。
李国一听,抚掌大笑:“令狐兄快人快语,我很喜欢”
令狐艾却是自己给自己倒了杯
茶水,喝了一口道:“说吧,价钱合理我就答应了。”
那神态那姿势就和个青楼里的红牌,等客人以出好价钱就回说:“客官,今晚我时您的人,哦,您千万别把我当人……”
这副yin贱~神情看得贺葆和王任一阵翻白眼,令狐艾若是红牌,他们岂不是龟奴。
李国却是不以为意,从底层爬上来的官吏也许更贪心也许目光短浅,但他们有一个好处,就是更务实,也更讲究实际,既然令狐艾让他开价,就说明已经有了松动。
李国此刻索性盘腿坐在了席子上,身子半靠在几案上,脸上也满是市侩的笑容,这样子也是一个商家多过一个小朝廷的三公。
然后伸出手指道:“其实很简单,我们要的不多,王将军给了陶士行什么,就给我们一倍的东西就可以了。”
令狐艾听了,大怒:“李太宰,你不觉得你家主公太贪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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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回到王烈和石勒决战的当日,一大早天刚微亮,就埋锅造饭。太阳一出,石勒已经率领匈奴汉国大军拔营启程,誓要在这一日寻到王烈决战。
很快,一个时辰后,匈奴汉国的斥候就在距离石勒大营前方四十余里处发现了大批人马刚刚驻扎撤退过的痕迹,这也证实了张宾所言的王烈大军就在附近的推测。
显然,王烈大军也因为昨夜的大雾耽搁,没有能跑远。
匈奴汉国大军顿时士气高涨,但又向前追击了半个时辰,虽然前方车辙和马蹄经过的痕迹越来越明显,路边甚至已经出现了大量新鲜的马粪,但却始终不见狂澜军一人一骑的影子。
“王烈小儿,如此贪心,难道还想引我大军深入,凭借他那点人马吃掉我们么?”石勒不屑道。
在他看来,王烈之所以现在还不肯明面与自己对决,而是选择奔逃,引匈奴汉国大军深入,就是为了能行使奸计。
张宾笑道:“王烈现在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把我们引入掘鲤淀深处,妄图用这迷宫一样的芦苇荡拖垮我们大军;如果真再给他两天机会也许真能让我军松懈疲倦,奸计得逞;可是今日我军已经追击上了他们,必然能在午后追击上他们的主力,主公你也一定能一战擒下王烈,扬我军威名不过,为了防止王烈贼子用计,使我大军徒增损失,臣建议还是应该让前军扩大搜索范围,不给对方机会。”
石勒听了深以为然,再次申令全军:“全军小心前进,一旦发现敌军立刻通知中军,有抓住王烈者,将万金,增三万食邑”
为了不耽误时间,石勒甚至取消了大军的午饭时间,一路狂奔,因为前边的斥候已经发出消息,能够看见人马奔腾的烟雾与旌旗了。
用那些斥候的话讲,敌人现在已经是狼狈逃窜,毫无战意,只等待大军上前屠杀一般。
如此一来,更刺激的匈奴汉国中军加快了行军速度。
谁不想痛打落水狗,立下这盖世功劳。
又追击出一个时辰,终于在午时一刻,石勒大军的前锋遭遇到了狂澜军后队。
战斗在没有丝毫对话,只有声声吼叫咒骂声中就拉开了帷幕。
狂澜军的后队本是一队三百余辆辎车组成的队伍,押车的只有一队一百五十人的狂澜军骑士和数百名民夫,但一见石勒大军杀来,押送辎车狂澜军骑士和民夫顿时四散逃窜,把辎车全部扔给了敌军。
这些前军一看敌人如此,却是哈哈带笑,看来这些敌人已经完全被下破了胆子,根本毫无抵抗的勇气。
随后,匈奴汉国骑士一见这些辎车上堆放的粮草和物资,旌旗、战鼓,甚至还有数车拉的木头箱子,劈开箱子后却是一箱箱的铜钱,估计是狂澜军用做军饷犒军之用,如今都白白便宜了他们。
这些匈奴汉国骑士体内强盗的血液顿时被完全激发出来,也不去追击那些民夫,开始下马哄抢物资。
为了能在别人之前,或者说中军大队人马赶上来前,多抢得一分银钱,这些匈奴汉国的骑士此时大部分都已经下了战马,用手抓,用背囊装,甚至脱下衣服打上死扣,拼命往里边装钱。
有些甚至因为某件价值较大的战利品争斗起来,就连那带队的都尉也弹压不住,后来干脆也指挥起自己的亲卫,参与到抢劫中去。
就在这些匈奴汉国骑士抢劫大业进行的热火朝天的时候,从附近的芦苇荡中,忽然杀出一队约千余人的狂澜军骑兵,
因此,狂澜军骑兵一冲出来,这些匈奴汉国其实立刻被冲杀个措手不及,有些人甚至还来不及抬头,就已经身首异处。
那个都尉也在第一时间就被狂澜军砍死在当场。
数千人的匈奴汉国前锋骑军竟然被一千狂澜军轻骑杀得四散奔逃。
不过,很快敌军就醒悟过来,贪婪的强盗在同伴牺牲争取到的时间内,又翻身上马,提刀变回了战士,随后又有数千匈奴汉国骑军赶到,汇合成足有五千人的先锋,与狂澜军的千人骑军战在一起。
此刻,虽然被敌人团团包围,每个狂澜军士兵最少都要对抗五名以上的敌人,但这些狂澜军骑士似乎已经不想再继续奔逃,始终死战不退。
喊杀声,劈砍声,不断响起,而在这过程中,一个接一个的狂澜军士兵落马战死。
千余人的狂澜军骑军,连带队的军主在内,无一后退,全部死战到底,一刻钟的时间里,在敌人优势兵力的围剿下,全部战死在沙场,而石勒大军此刻也付出了两千
余人的伤亡。
平均每一分钟,就有将近两百上受伤或者战死;每一息间,就有三、四条生命陨落。
两刻钟后,石勒赶到战场,此刻战场上已经是遍地死尸,有些尸体甚至都已经完全纠缠在一起,分不出敌我,这一场战斗虽只是前锋的突然遭遇交锋,但足见刚刚的战斗之激烈。
石勒一看这种情况,却不怒反喜,喝道:“王烈小儿一定就在前方,否则这些士兵断不会如此死战不退”
众将也都深以为然,立刻嘶吼着,冲向前方。
石勒怒吼一声:“全军突击”
千军万马顿时如闻到了蜂蜜的蚁群一般,呼啦啦向前方冲去,这一刻什么理智都被丢在了脑后,唯有敌人的惨叫和那些即将到手的财富才能让他们安心。
那些战死的士兵,不论是狂澜军的士兵还是匈奴汉国的士兵,顷刻间就成为了这滚滚铁蹄下的肉泥。
而那一千战死的狂澜军士兵,甚至也许在后世不会有几人记得他们的名字,甚至很多人根本就连名字都没有流传下来,但那洒在枯黄芦苇上的热血却见证了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在不屈中奋起的轨迹。
如哀伤的挽歌,但更如奋发的号角,纵然是一路泣血,也不会放弃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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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一路热血一路歌(2)
就在石勒大军的前锋与狂澜军这一支千余人的前锋接战的时候,狂澜军的大队人马却已经分成数个部分,开始按照计划在各个地方隐藏起来。
石勒大军一路追击,正如石勒的判断,一路上不断有狂澜军的小队袭扰,加上各种层出不穷的陷阱。
而每一支狂澜军的小队几乎都战斗到最后一人,这种悍然不畏死,一次次反复冲击的状态,让冷血善战的匈奴汉国士兵也暗自心惊。
“王烈一定就在前边”看着这些几乎像是送死一般的汉家战士,石勒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终于,在追击了半个时辰后,匈奴汉国大军似乎已经发现了王烈的主力,距离他们不过四五里远。
而始终遥遥出现在石勒视线中的是一万余人的步军,这些人马开始还缓慢移动着,但那些匈奴汉国的前锋骑军是始终紧追其后,就像是驱赶羊群的饿狼一般。
不过这支狂澜军士兵明显和大多数的晋军步军不一样,在骑兵的驱赶下并不显惊慌,依旧是列队整齐,而且似乎已经知道不能摆脱敌人骑兵的追击,索性在前方几里外的滩涂上直接列队,准备迎接匈奴汉国骑士的冲锋。
而另有一支五六千的狂澜军轻骑队伍却在侧翼游弋着,并没有与石勒大军正式接战的打算,只是不断阻拦匈奴汉国的轻骑向两翼渗透。
石勒看着眼前的一切,反而更加确信王烈就在前边,而这些人马也正是王烈的主力,既然是主力,就肯定是精锐,所以才会如此镇定,甚至死心顽抗。否则这些狂澜军步军要真是慌乱逃跑,反而会显得有诈。
但石勒有一点不能确定,那就是王烈本人是否就在对面的中军之内,石勒看向身边的张宾,问道:“孟孙觉得王烈会在里边么?”
张宾立刻道:“那军中并不见王烈的大纛,而且王烈应该有两万多兵力,如今观之却只有大概一万五千人,另有五千人要么是做伏兵之用,要么就是正掩护他逃跑,而这一万五千人则是用来拖延我军行动,只是为了不暴露目的,才故意游弋不前,所以我断定王烈不在军内。”
石勒闻言,却是冷笑道:“两万人马若是一起与我军鏖战,他还能有点机会,现在竟然还大胆分兵,就是自寻死路!那好,那我就派人马直接冲垮他这些步军,看看他还能躲到几时。”
说罢,向麾下众将下令:“刘征,孔豚,你二人各率一万人,刘征你负责歼灭对方骑军,孔豚你负责歼灭对方步军,半个时辰内,我要收到捷报”
刘征和孔豚立刻跪倒在地:“誓不辱命”
说完,刘征和孔豚各点齐兵马,两万匈奴汉国骑军呼啸冲出,直奔对面已经列好阵型的狂澜军步军。
几乎是同一时刻,双方阵中都鸣响了战鼓,擂擂鼓音回荡在存在了数万年的掘鲤淀上空,芦苇荡中飞鸟惊起,走兽乱窜,就算这无知的生灵也都明白,这里即将变成一片修罗地狱,想要赶快逃离这里。
冲锋中的大军自然不会理会这些无知的禽兽,除了一些慌不择路的直接撞进了奔跑的骑兵队列中的,大多数还是奔离了这里。
很快,战场之上除了战鼓之声,和奔跑的马蹄声,就再无其他动静。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那些狂澜军步军依旧是在原地不动,而那些五千狂澜军骑兵却也已经开始冲锋,骑兵之间的战斗比的就是冲阵时的能力,否则站在原地固守,却连步军都不如。
在石勒、张宾,包括领军冲阵的刘征和孔豚看来,对面的狂澜军步军虽阵型不乱,但在这种平原上,一旦侧翼用做机动的狂澜军骑军被牵制住,那么他们就是一群没有了行动能力的羔羊,只要几次冲锋,就会彻底击垮他们的意志,取得战斗的胜利。
他们把这些步军当成了普通的步军,在他们的印象里,狂澜军的纯步军并不多,只有大概四万人,而这里的估计就是从常山调来的步军中的一部。
对于大晋的步军,若是在运动战中,石勒他们当然毫不畏惧,永嘉之乱时,石勒就曾用两万骑军追击上十万大晋的步军,在运动战中尽数全歼对方。
就算是在当年征北城下一战,如果不是鲜卑骑兵的反扑,大晋的步军背倚坚城也差点被石勒手下的骑兵冲破阵型。
这等辉煌战绩下,石勒自然是对大晋的步军深为不屑。
如果是进攻瀚海或者平舒那样的坚固城池,兴许他还要犹豫再三,可是野战,只需四面围攻,敌人能坚持多久?
一刻钟,或者两刻钟?当年那一场追击战,十万晋军和官员,不过两阵箭雨就崩溃了,四散奔逃,这不过一万步军还能比那十万人更强么?
不过,现在对方是列队决战,已经有了充分的准备,对以轻骑兵为主的匈奴汉国骑军还是有较大伤害的。
不过负责领军冲阵的刘征和孔豚也不是菜鸟,都是跟随石勒十几年,身经百战的大将。
此刻见狂澜军骑军已经冲了过来,那刘征仗着人数的优势却直接将手下一万骑军分作两部,准备前后夹击。
而孔豚见狂澜军的步军阵型严密,却选择了让骑军散开,分成了数十线,每一线的间隔足有数十步,作为经验丰富的将领,他知道这样就可以将对面步军弓箭手带来的伤害降低到最小。
果然,在前两线的匈奴汉国骑军冲进八十步的范围内的时候,对面的狂澜军阵中的步弓手手中的第一波箭阵终于射出。
一万人的狂澜军步军,并非人人都是弓弩手,而且最后边的人手中弓弩还不在射程之内,因此只有数千支羽箭飞出。
加上匈奴汉国骑士的阵型又在太过分散,奔跑速度又快,这第一波箭阵只造成了不足三百人的伤亡。
而后边的敌人骑兵更是几乎毫发无伤,呐喊声也更加激烈起来。
随后,狂澜军阵中又是一阵箭阵射出,依旧只造成了数百人的死伤。
观战的石勒和匈奴汉国众将看到这种情况,却是哈哈大笑,石勒更是满脸喜色道:“这些汉人,多少年了就是这种不变的招数,若是那种连弩还行,这种软弱的弓箭对我的勇士伤害还不如草原上的蚊虫呢,伟大的光明神始终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
“大王所言极是”张宾立刻道。
石勒一愣,诧异道:“你叫我什么?”
张宾却道:“大王,只要你今日能斩杀王烈,这北地必将是您的天下,北地既得,天下可望,大王您不称王还待何时?”
石勒一听,哈哈大笑:“孟孙,慎言,左国城里是有王者的,哈哈。”
虽然这般说,但那溢于言表的得意却是无法掩饰的。
石勒可不是什么忠臣,否则当日也不会反叛大晋,更不会偷袭幽州。
而他的目的当然是称王,甚至是成为九五至尊。
所以张宾这话简直正挠在他痒痒肉上。
此刻,仿佛为了给石勒助兴一般,那孔豚率领大军怒吼一声:“杀敌——”
已经冲到了狂澜军阵前五十步内。
随后,前两线的匈奴汉国的骑兵拿出骑兵弓弩开始还击。
这些匈奴汉国手中的骑兵弓弩劲道并不大,但都准确非常,可是他们今日却遇到了克星。
狂澜军阵前的盾牌早就竖起,就连头顶也遮盖上了盾牌,一真箭雨过后,阵型巍然不动。
至于偶尔落下去的弓箭,也全被这些士兵身上的铠甲弹开。
只可惜,石勒和张宾他们距离这里太远,没有看清楚情况,否则一定会发现情况有些蹊跷。
不过匈奴汉国其实似乎也没有寄希望这样一阵箭雨就击垮对手,趁这个机会,本来身处第三、第四线的骑兵却已经越到了前边,而这时再射箭已经来不及,狂澜军的士兵也似乎没有再浪费弓弩的意思。
随着阵中负责指挥这一万步军的冉瞻的一声暴喝:“起刀”
盾牌阵后隐藏的西凉甲卫重甲步军立刻举起了手中三十余斤的陌刀。
接着,等到敌人冲进身亲十余步的时候,就在他们准备跃起避让晋军常用的,隐藏在盾牌后的枪阵的时候。
却惊讶的发现,对面的盾牌阵已经瞬间撤下,接着一群身穿铁甲的狂澜军士兵手举大刀,并排而立,手中大刀冲着奔驰而来的敌军就斩了下去。
这些匈奴汉国的士兵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觉得眼前刀光一闪。下一刻,冲锋带来的反作用力,让他们的战马和身躯与对方手中的刀锋狠狠撞击在一起。
人马俱裂,血雨飘洒。
只一刀,冲上来的一线敌军,近千人,无一存活。
全部变成了地面上冒着热气的死尸。
接着,这些重甲步军齐齐跨前一步,大喝一声:“杀敌——”
而这时候下一线的敌军正好冲到,又是一刀劈砍而下。
这次可能因为力道稍微轻了些,但也有数百敌军被劈砍下马。
而其余敌军则直接撞击在了这些重甲步军身上。
可是这一刻,这些匈奴汉国其实就感觉是撞击铁铸就的墙体上一般,敌人根本是一动不动,后面的重甲步军随后赶上,一刀补上,又是一阵血雨腾起,千余敌军彻底化作刀下游魂。
接着是下一线敌军……
一连砍杀了四线敌军,斩杀了足有两千余人,伤者更是不计其数,这些狂澜军的重甲步军才停住了脚步,再次竖起盾牌。
而而对面的匈奴汉国骑兵也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孔豚立刻下令,所有人马不敢再向前。
西凉甲卫重甲步军阵中的冉瞻看着这一切,又看外围满脸惊惶之色,不敢向前的敌人,只觉得心中快意无限,心中怒吼道:“石勒狗贼,你当日杀我亲人,今日我定斩你为我亲人和死去的汉家百姓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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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再次回到数日前,大晋扬州建康城内,盘踞在益州的大成国太宰李国一说出自己的条件,令狐艾立刻道:“你家成王如此贪心,我们不答应”
李国一听,不快道:“令狐先生,你们幽州现在是家大业大,能给陶士行那许多武器、铠甲,怎么我们就不行?再者,陶士行和你们结盟能给你们什么好处,是能帮你们攻打石勒,还是能支援你们物资银钱?”
这番话却说的无比仗义,到好像幽州和狂澜军是他的钱庄一般。
令狐艾闻言,冷笑一声:“陶士行能给我们什么,是盟约里写清楚的,我们之间有君子之约,却不用太宰大人你来操心。但敢问太宰大人,你们既然想要去我们这么多好处,又能给我家主公什么?”
李国一见令狐艾这般模样,也不生气,竖起了指头笑道:“我们川中富庶,多的是物资,我们能给的有两样,一为井盐,二为木材,不知道,还有若将来你家主公有意挥师江左,我家大王愿意鼎力相助。”
令狐艾闻言,心下却算计开来。
这川中出产的井盐多重要不用说,乃是大晋六成以上食盐的供给地,是关系到国计民生的东西,若真能掌控的确不错,不过那李雄也不是傻子应该不会就这样把井盐的开采权让给王烈,最大的可能是白供给幽州多少年井盐,或者一次性付出多少。
至于木材,王烈这次派他来,和陶侃为盟的主要目的就是两个,一是劝动陶侃出面调节江左局势,二就是取得荆州的水军作训方法和造船术。而在这个时代,一旦造船就必然需要大量木材,川中多良木,楠木、檀木等都是极好的造船材料,所以这一点也正是狂澜军所需……
至于什么李雄将来愿意协助王烈掌控江左,这个就是摆明的狼子野心了,什么协助,分明是想趁机侵占江左,扩充实力
不过,只根据这李国提出的条件看,这李雄身边绝对有能人,竟然只凭王烈想要和陶侃结盟,就分析出王烈需要什么,尤其是木材,也许其他势力根本不需要,但王烈未来必然需要
想到这里,令狐艾警惕顿生,刚想继续和李国讨价还价,忽然听得外边一声巨响,接着整个屋门被直接撞开,一个人屁滚尿流的跌进了屋子。
那汉子一身青衣,看打扮和装束却是商队中人,却是李国身边的一个亲信,令狐艾也曾见过他,遇人三分笑,叫什么李同来着。
接着门外又走进一人,也是商队中人装扮,满脸怒意,手中提着一把狗头刀,却正是那少年郡主阿乌。
那阿乌却一把按住李同,一顿老拳,这才松开了手。
贺葆和王任一看,就要阻止,令狐艾却拦住两人,轻声道:“静观其变……”
李国一看先头滚进来那汉子,诧异道:“李同,你怎么在这里?”
那李同忙道:“大人啊,给我做主,我刚刚有事找您,却看见这小子趴在门口偷听,我正想告发,他却抓住我,反咬一口说我是什么奸细,要我来和你对峙……大人,你要为我做主啊。”
李国听了,看向阿乌:“阿乌,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你把他弄成这样么?”
阿乌一听对方这样说,气得脸色通红,但他官话说的不还,半天也组织不起语言来。
令狐艾忙起身拍拍他肩膀,示意他不要着急:“慢慢说,不要生气”
阿乌感激的点点头,整理了一下思绪,却是操着生硬的汉话道:“你这个狡猾的家伙,分明是我来找令狐大人,却看见你趴在门口偷听,然后你又想跑到窗边放走飞奴,却被我当场抓住,你怎么敢污蔑我”
说完,却是从怀中掏出一羽飞奴,但那飞奴已经是一动不动,显然是已经憋死了,却是摆弄起来,片刻恼火道:“什么破鸟,该死的时候不死,不该死的时候反而死了。”
令狐艾一看,扑哧一声,差点笑出声来,这阿乌实在淳朴有趣。
李国闻声,狠狠瞪了一眼幸灾乐祸的令狐艾。
今日他虽没有看到实际情况如何,但此刻听了阿乌和李同两人的胡,心里却已经有数。
这阿乌虽然加入商队不久,但断然没有什么理由来偷听谈话,因为他根本就是第一次出山,不可能这么快就被谁收买,而且他身为土著首领,最重视的就是诚信,和一般汉人和胡人不同,这些山野土著甚至可以以死赴约,所以李国根本不会怀疑他。
至于这李同,虽然是他亲信,但经历过亲朋背叛、喋血宫廷场面的李国却对人性有很深刻的了解,因此此刻已经断定是这李同在说谎。
其实,李同也明白这一点,他刚刚的辩解不过是在拖延时间,此刻见阿乌义愤填膺的拿着飞奴准备拆下那死鸽子腿上的信笺,却因为不得其法,弄不明白,而其他人的注意似乎也都被他吸引了过去,却以为时机到了,猛的起身,向门外跃去。
从他跌倒的位置到门外不过四五步的距离,眼看逃出生天在望,心下还未来得及高兴,却忽然觉得大腿一疼,整个人都被这力量带着飞出数步,再看时,只见腿上插着一支精钢的弩箭,而屋中,那个令狐艾的身后两个护卫中的一人,正手执一把小巧的手弩,冷笑着看着他。
李国一看,暗叹这令狐艾的两个手下果然非同寻常,刚刚他根本没看清动作,李同这个叛徒就已经中箭倒地;同时,心里也更庆幸自己幸好没有对令狐艾三人起什么坏心,否则对方真鱼死网破,自己身上怕至少也要中上一箭。
但此刻,李国也没有什么时间感慨,那边阿乌已经如拖死狗一般,把李同拖回了屋内。
李国气得脸色发白,怒道:“李同,你焉敢背叛我,当年你全族与大王敌对,是我把你从大王刀下救出,你今日却恩将仇报,你想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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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一路热血一路歌(3)
在令狐艾面前丢了这么大一个脸面,而且现在还不知道这李同出卖了自己多少隐秘,堂堂的大成太宰已经被气得脸色铁青。
此刻证据确凿,他想要逃走也被拦下,如今这一条腿还受伤了,已经是案上鱼肉。
此刻,李同大概已经知道今日难逃一死,也不再顾及什么,狞笑道:“李国,想死的不是我,而是你当年你协助李雄作乱,杀我族人,还假仁假义的留我一命,用我如奴,羞辱我,就该想到自己有一天会遭到报应的我告诉你,今天你们都逃不了,你们都给我陪葬吧”
说完,竟然直接狠狠一咬牙,嘴里藏着的毒药瞬间破碎,数息后,整个人就脸色发青,口吐白沫死在当场。
李国一看,愣了片刻,却是抽出刀子,狠狠扎进李同身体,骂道:“混蛋,你个混蛋,老子是杀了你的族人,可是老子不杀人,就要被杀,你们这些混蛋难懂只许自己杀人,不许别人反抗么我是救了你,可我何曾当你为奴,这些年我一直把你当亲兄弟一般,你这混蛋,非逼我做恶人么?”
这副姿态,明显是被李同那番话深深的刺激到了,再无开始那副温和模样。
令狐艾忙让贺葆和王任抱住他,却是喝道:“李太宰,做人恪守本分就好,何必为一个已经死了的小人伤怀?而且,现在不是泄愤的时候,我也不想知道你们的恩怨,这小子既然能赴死,说明他一定是把我们的消息透露出去了,我们现在应该尽快离开这里”
李国这才慢慢恢复过来,苦笑一声:“多谢元止兄提醒,让你见笑了,这贼子太可恶,叫我回忆起不好的往事了。”
说完,擦拭了一下腰刀,重新入鞘,片刻间又恢复城了那副温和模样。
令狐艾一摆手,示意贺葆和王任赶快将那被捅得千疮百孔的尸体抬走处理掉。
经过这件事一闹,令狐艾反而觉得李国多了几分人情,至少他看出来,刚刚李国之所以如此激动,并非是多么恨那李同,反而是因为他重视这兄弟情谊,却一时承受不住被背叛的打击,才会瞬间爆发。
这样有血有肉,至少要比那副只会算计、隐藏住了真心的李国更让人感觉可信。
令狐艾好言劝慰,一片真心也令李国有些感动,收拾了一下情绪,李国道:“这小子说是已经发出信息,但这飞奴却在阿乌小兄弟手上,他也许是诈我们未必,我们何必自乱阵脚?”
令狐艾摇摇头:“若是身在野外,自然可以这样说,可这里是建康城,不说四面是敌人,单就大人你的身份就不好说,一国太宰,却秘密潜入,究竟有何目的?而且这些年你家主公多有攻讦我大晋朝廷官府的行为,朝廷上下对你等恨之入骨,若治你个谋反、篡逆的罪名,你想结果会是如何?所以,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们必须立刻撤走”
李国闻言脸色微变,的确,相比令狐艾,他的身份实在尴尬,一是氐人,二是私自立国的大成国的伪太宰,三是秘密潜入建康;只要有人抓住他,那等待他的肯定是大晋官方的酷刑与拷打,最后能落个全尸都是幸运。
想到这点,李国却准备开口唤来手下,即刻撤退,令狐艾却拦住他:“李大人,这个时候你还想带他们走?”
李国一愣,片刻醒悟过来,跟随自己来的足有近千人,去掉不相干的民夫、护卫,亲信也足有两百多人,这么多人要是全部离开这里,肯定会被人发觉。
而且,敌人既然能发展下李同这条暗线,若说商队里没有其他暗线,李国自己都不信。
李国也是个决断的性格,立刻道:“我只叫上三五个亲信,其余人就暂且留在这里,想来没了我这个主脑,官府也不会为难他们的。”
令狐艾点点头,那边阿乌却问道:“先生,我们要造反么?”
因为是第一次出山,这一路,阿乌没少和令狐艾请教问题;而因为喜爱阿乌淳朴,又有心结交,令狐艾也是倾囊教授,两人关系却是越发的好了起来,到后来阿乌直接称令狐艾为先生,令狐艾也却之不恭了。
但此刻阿乌问出这句话正往外走的令狐艾差点一个跟头跌倒,笑骂道:“胡说八道,我们是忠臣,怎么能做谋反之事”
阿乌却笑道:“就算谋反也不算什么啊,换一个天子能对我们这些土著更好就可以。”
令狐艾和李国闻言,无奈苦笑,自古下边的百姓无不是这么期盼官府的,可是能真正一直对百姓好的官府又有几个?
“说到底还是制度问题,监督、执政、执法”王烈的话犹在耳边,令狐艾却更加信服起来。
但此刻不是感怀的时候,令狐艾对阿乌道:“阿乌,你先去叫上你妹妹,记住不要惊动别人,一刻钟后,我们几个后门汇合”
话音刚落,就听得远处一阵叫喊,接着一个人跌跌撞撞跑了进来,焦急道:“大人,大人,不好了,来了一堆晋军,说是有人举报我们贩运私盐,要抓我们去官衙问罪”
“什么?贩运私盐?”李国一愣。
他们商队的辎车上的确有盐巴,但只是很少一部分,总共不过数百斤,多是用来在路上与附近土著乡民换取急需物品的,因为对于这些土著乡民来说,因为所处的封闭环境,造成他们有钱也没地方花,所以一碗盐巴却比一串铜钱更能满足他们的生活需要,在山区,这盐巴也更具有代替流通货币的价值。
因此,带上些盐巴,完全是为日常所需要和交换寻常物资所用。
可是,若说大量贩运私盐,李国他们却绝对没有做过。
毕竟他们的主要目的是借着商队的名义发展情报网络,所以根本不会做这种容易招惹灾祸的生意,至于避过大晋的关卡贩运私盐,的确是有商队在做这个事情,也隶属于大成国,但绝对不是他们这一支。
“这些狗崽子速度到快,这就找上门来了”令狐艾也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却是笑道。
李国无奈道:“就算是你猜测对了,元止兄,您怎么还有心情谈笑?您赶快想个办法出来,我们现在可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令狐艾想了想:“敌人来的绝对不会这么快,而且也不可能立刻就知道我们杀死了李同,因此这时我们要走,敌人若看不到我们,反而会惊动他们;如果敌人此刻真是冲我们来,那这车马店四周必然已经被团团包围,说到底我们也很难冲出,莫不如先去看一眼,打发走他们再说否则,我令狐元止若就这样情况不明,就吓得从后门狼狈鼠窜,岂不是弱了王明扬威震天下的名声?”
贺葆和王任闻言,眼睛一亮,赞道:“大人威武”
李国无奈苦笑:“好吧,那我就舍命陪君子,看看来的到底是哪一路神仙。”
令狐艾闻言,冷笑一声:“神仙未必,宵小鬼魅却是正常。”
几人很快来到车马店的院内,却见商队的一干护卫和手下正和一群盔明甲亮的大晋士卒对峙。
令狐艾和李国都是明白人,一看对方穿着,竟然是大晋中军的,心下更是加了小心:“什么时候,这缉查贩卖私盐的事情,归了中军管辖?”
那领头的将领却是身一个幢主打扮的人,却是喝道:“尔等岂敢阻拦官军,难道不怕死么?速速叫你们的老板出来回话,否则休怪我无情”
说完,却是抽出了腰畔弯刀。
一见他抽刀,下边的那些汉子无不侧目、哗然,他们要么是常年行走江湖的亡命徒,要么是大成国的密探,都是刀口上舔血的人物,莫说对方没拿出拿人的证据,就算拿出,他们又怎么肯束手就擒?
所以,这些人的手却都下意识的摸向暗藏在身上或者缁车上的兵刃。
可是一看那幢主出刀,令狐艾和李国却不惊反喜。
对方若真是就是想把他们抓走问罪,一副笑面虎的模样反而可怕,如今这么沉不住气,应该是没有什么阴谋,现在看到是一群被人利用,想要勒索敲诈的兵痞。
那李国身为名义上的商队首领,这时却不能不出面,笑眯眯的走上前去,对那中军的幢主一拱手道:“大人,小可李凤,愧为商队老板,不知道大人有什么吩咐小可的。”
那幢主斜着眼睛看了李国一眼,却道:“吩咐到不用吩咐,只是我们接到人举报,说你们商队贩运私盐,因此我们要坚持下尔等辎车,你这些手下却好大胆,竟然阻拦”
李国一听,忙凑到那人身前笑道:“大人,看您这话说的,我们都是正经商人,怎敢贩卖私盐呢,您看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说完,却是从袖子里滑出一个钱袋,直接塞进那幢主的手中。”
那幢主顺手接了过去,悄无声息的塞进了腰间,脸上神色也缓和了不少。李国一看,暗中对令狐艾一伸指头,示意一切搞定。
那幢主点点头:“嗯,看你这个老板的确是个老实人,走,我们去下一家”
李国一听,哭笑不得,这些大兵分明就是出来打秋风的,当然也可能是有人暗中做了手脚,引他们来这里,目的就是为了打探情势。
正要说话,忽然商队中有人大喊道:“大人,他们的确是在贩运私盐,就在辎车里,大人不可放过他们”
李国闻言一愣,看了过去,气得差点叫出来,原来这人又是一个他的亲信,竟然也已经被人收买了。
令狐艾却是暗叫一声不好,因为这时候他已经明白了那隐藏在暗中敌人的用意,分明是要解这中军来观看他们的动静,若有差池,随后就是一网打尽。
“好狠毒的绝户计”令狐艾心中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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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狠毒的计策”石勒喃喃自语。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明白,原来王烈开始示之以弱,就是要降低自己的警惕,然后用这些奇怪的重甲步军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不——是要给自己一个狠狠的跟头,若是指挥调度不当,自己就算用五万轻骑,也未必能冲进这重甲步军的阵中。
而其他匈奴汉国将领看到这一切,更是目瞪口呆,步军本来就是这些游牧民族的弱项,更不用说这种重甲步军,大晋的重甲步军他们也曾见过。
可是那些士兵穿上重甲后,移动极其缓慢困难,只在阵型前的头几排才会有这样的配置。
而且最主要的是,这些重甲步军虽然防御出色,但在攻击方面几乎一无是处,不说浑身重甲已经十分不灵活,就算能舞动刀枪,也是笨拙不堪,可以轻松躲过。
可是,眼前这些重甲步军已经完全颠覆了他们的概念,这些敌军拥有了极高的防御力,匈奴汉国骑士的弓弩和刀枪砍在他们身上完全毫无效果,而且竟然还拥有如此恐怖的攻击力,真是陌刀一举,人马俱裂
震惊,还是震惊,慢慢的震惊变成了刺骨的寒意,仿佛瞬间这掘鲤淀的气温就降低了很多。
片刻,石勒怒道:“这是什么士兵?他们穿的是什么铠甲,用的是什么兵器?”
张宾苦笑一声:“看他们步卒的气势,应该是仿造战国事魏武卒建设的重甲步军,至于这铠甲,当是前些日子探子说过的什么明光铠,可是王烈对此铠甲保密极严,我军也没有寻到一套加以研究,更想不到他这么快就能给如此多的人马配上这种铠甲。这铠甲打造一副最少也应该需要一月……至于这兵器,看形状是前朝的斩马剑,但有不像,难道也是王烈所改制?他又是怎么想到把两者结合为一体的?”
张宾其实已经把知道的全部分析出来了,但他却不知道平舒城内的军械场已经研制出利用水车做动力,一次冲压成型的机器,所以打造这样的铠甲只要冶炼技术过关,原料足够,只需要半日时间即可。
至于这陌刀,完全吃超越了数百年时间的兵器,他自然不会认得。
石勒闻言,咬牙道:“魏武卒么?魏武卒最后还是不是被始皇帝的铁骑与弓弩灭掉。而且王烈小儿不过是不足万人的重甲步军,就想吓退我么?他那铠甲再厚,兵器再利,也是需要人力支撑,而他兵马就这么多,我用一万骑兵游斗拖住他,用不了半个时辰他这些人马就会筋疲力尽,我看他还有什么招数?”
石勒不愧是一代枭雄,一眼就看出了重甲步军最大的劣势,耗费战士体力,不能持久作战。
就算是王烈千挑万选出的这些士卒,在平日的操练里也只能坚持连续布防两个时辰,若是参与进攻和防守,则顶多坚持一个时辰,如果再与敌人游斗,那能坚持的时间则会更短。
所以,王烈才给这些重甲步军陪上了一支五千人的骑军,而统帅这支骑军的却正是那豪勇无双的猛将苏良。
石勒说出这个办法,却是让本来士气有些低落下去的将领们又恢复了信心,张宾也点点头,进献完善了几点建议,石勒再次下令,命令孔豚手下剩余的骑军不要和这狂澜军的重甲步军硬抗,只要围绕敌军骚扰不停,其余人马则在刘征的率领下和那五千狂澜军骑兵斗在了一处。
只要能将这五千狂澜军轻骑消灭,那么这看似无敌的重甲步军就失去了一个机动的呼应,变成了没有手脚的猛虎,就算有獠牙,也可以任人在远处磨耗尽生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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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军骑兵已经出动,人数约两万,一部奔苏良校尉处,一部奔冉瞻校尉处;看旗帜应该是匈奴大将刘征和孔豚。”
“敌军刘征部已经与苏校尉接战;敌军孔豚部已经与重甲步军接战”
“我军轻骑与敌军势钧力敌;重甲步军重创敌军”
战报一条条被送到王烈面前,这个身穿明光铠,已经有了大将之风的少年,此刻正率领一部狂澜军人马隐藏在芦苇荡内。
而就算身在这芦苇荡内,远处的喊杀声已然清晰可闻。
随着这阵阵喊杀声,所有狂澜军将士的神色都已经变得凝重无比。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的袍泽和战友正在前边不远处拼命。为了这场战斗的胜利而尽命。
而他们,却暂时只能在这里等待,等待敌人攻势出现颓势,等待战友发出的信号,才能冲出与战友并肩作战。
他们心急,身为主帅的王烈一样心急,毕竟前边奋战的是他最好的兄弟苏良和冉瞻,还有那一万五千名视他为主,甘愿为他一句而赴死的热血青年。
而此刻,也只有谢艾这种人,才依旧是一副逍遥模样,手摇着洁白羽扇,笑眯眯的站在原地,另一只手却单手处理着来往的军情。
王烈忍不住问他道:“谢参军,若石勒不肯将全部人马派出,我军还要按照计划出击么?”
谢艾道:“主公,你是不相信苏校尉可以斩杀敌将么?只要苏校尉斩杀了敌方大将,以他的勇武和我军的素质,敌军想凭一万骑兵就吃掉我们五千骑兵却绝对是痴心妄想;而且我军的重甲步军已经让敌人吃到了苦头,石勒若还想取得这场战斗的胜利,就只能孤注一掷,否则迎接他的必然是惨败。当然,他若出动,等待他的依旧是惨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此战,就是主公彻底解决心腹之患,纵马中原的开始。”谢艾手中羽扇谢谢一指远处青天。
哪里鼓声正隆,激战正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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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三章,杀破狼(1)
“大人,他们的确是在贩运私盐,就在辎车里”一个青衣汉子大声道。
这一声喊出,那个本来准备离开的大晋中军幢主明显一愣,心下急转。
“这商队里的人举报说他们贩卖私盐,那看来的确属实;可是这每日进入建康城的商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若说贩卖私盐,几乎有一半商队都会夹带,而且相互之间互相勾连;我又不是主管这个事情的人,若抓了他们,将来反而会被那些商队嫉恨,再想捞取点什么好处却不容易;更何况这老板颇有眼色,出手也大方,我若放过他这一次,将来的好处岂不是更多?至于这举报的小子,想来也是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这种家伙不值得相信”
想到这些,那幢主脸色却是不变,仿佛没有听到那青衣汉子的举报。
正如令狐艾和李国开始判断的那样,这中军的幢主和他的手下,其实并不是直接来这里抓人的,他们接到的消息也只是这里有人贩卖私盐,可以趁机勒索些钱财。
只所以这样,是因为那幕后的主使为了不被其他势力惊觉,这才走了中军的路子,向中军举报,说这一代的车马店中商队众多,不少都夹带了违法犯禁的商品,你们可以去过问一下芸芸,却并不说出自己的真正目的,反而安排了这样一手,利用自己收买的人来陷害李国,他们,再通过中军之手先把令狐艾和李国控制住,再做其他打算。
这些中军虽比地方军身份高,但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捞取好处的机会,因此一接到这个消息,尽管他们不是主管缉私办案的,也还是带队前来询问,毕竟相信这些地位低微的商人不敢反抗。
但在只想勒索钱财的心态下,他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毕竟他们师出无名。刚刚接了李国的好处,这幢主就想卖个面子离开,可现在忽然有人喊破,而且众目睽睽下总不能徇私,但他又不想多事,脑筋一转,忽然虎着脸道:“那个人是什么人,疯言疯语了么?”
李国这一听,这明显是给自己台阶下了,立刻道:“惊扰大人了,那小子是我们带来的一个民夫,脑筋有些不正常,是个瓜娃子,今日不知道怎么犯了病,大人莫与他计较。”
说完,一使眼色,几个亲信立刻夹住那小子。
那小子还要叫喊,但瞬间就已经被人卸掉了他的下颚,然后围在中间就要押走。
那幢主冷哼一声:“管好你的人,你们这些家伙,胆子够大才能赚钱,但要记着,这里是建康,是我大晋的陪都,不是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
李国暗自叹息一声侥幸,真说起来,这个幢主除了贪财一些,还真算是个有原则的“坏人”。
至少在收了好处后肯尽力维护。
但哪想到,那幢主刚转身,转眼间又有两人喊道:“大人,我们要举报,这些人夹带违禁的弓弩和铠甲”
“什么?”那幢主这次却是面色剧变,手直接摸向了腰畔的环首刀。
大晋律明文规定,百姓不可佩戴刀剑、弓弩、铠甲;若经过官府特批,商队的护卫、保镖和一些大户人家的护院可以佩戴刀剑,但弓弩和铠甲却是绝对的管制物品。
尤其是弩箭,只要是一个成年人,都有可能拿着一把弩箭刺杀一个武功高手。
虽然这些年战乱频繁,很多时候对民间的武器管理已经不那么严格,但弓弩却绝对还在严禁控制范围内,甚至可以说是杀无赦。
如王烈他们,也是因为地处偏远,而且是官府在案的猎户,才有可能使用弓箭,但也不能是军队的制式弓箭,多是自己制作的粗糙猎弓,射程和力道有限。
因此,此刻一听到那几个汉子的叫喊,这个中军幢主却是立刻扭转过来身子,狠狠的盯着李国。
现在这种情况,可不是收上几个银钱就能掩饰过去的了。
这可是大晋的陪都,是京畿重地,怎么能允许有弓弩流入民间呢。
而且要是真能抓住现行,从这商队中发现兵器,那他就可以算是及时铲除谋逆的大功,这个功劳,这幢主绝对不想放过。
此刻,不用那幢主号令,四周的中军士兵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刀枪,对准了面前的商队众人。
接着那幢主一改刚刚的轻浮贪婪之色,却是喝道:“全部给我站好,不许乱动,否则杀无赦”
李国一看,气得差点吐血,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自以为隐密的情报网络,竟然已经被那不知名的对手腐蚀的千疮百孔。
“究竟是谁主使这一切,自己自负做事隐密,却根本全在对方掌控,这个敌人实在太可怕了”李国恼怒的想着。
那个幢主见李国站在他面前不动,一马鞭子抽来,再无开始的态度。
李国却是没有躲闪,但令狐艾身边的贺葆就在李国身后,又知道自家大人想和这个成国太宰结盟,却是猛的闪身拦截在那鞭子前。
“啪”的一声,鞭子抽在贺葆的身上,贺葆一动不动。
那幢主诧异的咦了一声,却道:“你这奴仆,到还忠心”
李国这时也已经反应过来,他不躲闪就是怕这幢主起疑心,没想到贺葆却替他挨了这一鞭子,心下感激莫名,却是忙拉着贺葆让到了一旁。
他的车上有什么,他很清楚,若多护卫的刀枪是有一些,弓弩也有十几副,但都是不违禁的猎弓,权作防身之用,所以对方若真是无阴谋自然不怕检查,顶多损失一些银钱和货物罢了。
不过李国也很清楚,对方自然收买了自己的手下,让他们喊破这些,就肯定是有了准备,说不定那辎车内早就藏好了违禁物品。
但他此刻又不能喝令大家反抗,只要和这些官兵一动手,那就只能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想到这里,李国看向令狐艾。
令狐艾却是摆摆手,示意,悄悄借着人群的掩护,靠近了那幢主。
和李国已经被这接二连三的背叛打击的有点发懵不同,令狐艾此刻却是清醒非常,对方的手段现在看就是要借刀杀人,看来,那幕后的黑手今日不通过这些中军的手,把自己和令狐艾抓紧监牢、控制起来,是誓不罢休的。
而这些中军现在看就被无意中被人当刀子使的傻蛋,而一旦自己这边因为反抗而殒命在这些中军手中,那么第一个被嫉恨的肯定是掌控这些中军的王敦。
毕竟,远在幽州的王烈,和远在益州的李雄没有办法了解这其中发生的具体情况,只能根据事情最后的结果:建康的中军谋害了令狐艾和李国,而中军为王敦管辖,加上王敦名声本就不好,这个仇却结定了,白白便宜了幕后黑手。
因此,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制住这个幢主,然后再挟持他逃出,至于下一步如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这次出来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知道了那幕后指使者不会是王敦,否则这中军幢主绝对不会这般表现。
只这一点,就胜过多少情报。
暗中隐藏的那个敌人若知道令狐艾如此机智,通过这蛛丝马迹就看出了自己陷害王敦的意图,必然会后悔,至少应该找一个自己的嫡系来办这件事情,而不是这样一个幢主。
只是现在,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那幢主一挥手,四百多名中军士兵立刻冲进了人群,商队众人在李国的示意下,并没有反抗。
那些士兵不断翻拣着车上的物品,有人趁机将一些值钱的小玩意塞进自己的怀中,那幢主看到这些并没有制止,大晋中军的军纪比之地方的军团已经算是好的了,可是这种劫掠已然难免。
更何况,他现在根本不在乎这些小东西,只要能在这支商队里发现违禁的弓弩,那自己就是大功一件。
他却浑然不知道自己是被人利用了,更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一双豹子般的目光死死盯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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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勒眼看自己手下轻骑完全被狂澜军的重甲步军压制住,却是立刻做出决断,命孔豚带领剩下的七千骑兵不要再猛攻狂澜军的步军,而是围绕在外围牵扯游斗。
随后,又传令刘征,尽快消灭那五千狂澜军轻骑,这样就能让这些狂澜军的重甲步军失去策应。
刘征早就率人马与对面的狂澜军士兵鏖战在一起,开始时是信心十足,可现在却是暴躁莫名。
因为石勒一直以为狂澜军步军这边将是自己大军率先取得突破的所在,所以注意力都被孔豚吸引了过去,并没有注意到刚刚发生在刘征大军身上的遭遇。
刘征率领的这一万人都是石勒大军的精锐,当日平舒城下一战,石勒虽然损兵折将,可是去芜存菁下,能活着跟随他回到襄国城的却无一不是百战精兵。
五千对一万,数量上狂澜军足足比匈奴汉国的冀州军少了一半,刘征本以为自己的手下完全可以在一刻钟内就击溃对方。
这些匈奴汉国本身的单兵作战能力就不差,因为数量上占据绝对优势,因此气势上更是毫不示弱,此刻他们就和吃了春~药的野狼,嚎叫着冲向狂澜军士兵,二对一如果还不能解决敌人,那他们可就真愧对自己马背民族的称号了。
可是,事情往往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问题,就在孔豚那边的匈奴汉国轻骑在狂澜军重甲步军面前遭遇迎头痛击的同时,刘征的手下也遭遇了打击。
开战之初,眼见敌军冲来,五千狂澜军骑士也跟着冲了上来。
但就在双方距离接近百步,匈奴汉国骑士摘下弓箭准备射击的时候,对面的狂澜军士兵却抢先射出了手中的弩箭,这种百步外的距离,骑兵的弓箭根本没有什么杀伤力。
如果换成晋军的手弩,设计威力虽大,但设计距离就更短了。
刘征正暗自嘲笑狂砍军士兵被猪油蒙了心,但眼见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
只见一阵如狂风骤雨般的弩箭飞速袭来,前边几排的匈奴汉国骑士甚至来不及做出什么规避的动作,就已经惨叫着跌落马下。
“这是什么弩箭?散开,全军散开”刘征大声发布着命令。
他却不知道,这弩箭正是平舒城狂澜军的军械场最新研发出的新式弓弩,虽只比平常手弩大上不到一半,射击距离却足足增加了五十步。
令狐艾已经在长沙府用这个对付了来刺杀他的刺客,如今狂澜军却将他们用在了这里。而一百步的距离足够这些弩箭抢在匈奴汉国骑士手中的骑弓前击中对手。
在这猝不及防那个的打击下,惨呼声不断在匈奴汉国阵中响起,一个个匈奴汉国骑士在疾驰中跌落马下,直接被后面的马蹄践踏成泥。
相比刚刚狂澜军重甲步军射出的普通弓箭,这一阵弩箭却是又快又急,加之这次是骑兵间的冲锋,匈奴汉国骑士之间队列没有向对付步军那般完全散开,排列的十分密集,因此只这一阵箭雨,就射死了足有千余名敌军。
但也只来得及射死这些敌人,双方的距离就已经拉近到五十步内,双方这时已经刚起了弓弩,抽出了环首刀和腰刀,还有长矛。
金属的光芒在冬日的阳光下闪耀成一片刀山枪林,即将到来的短兵相接,将是比刚刚更残酷的对决
而这时候,石勒要求刘征加强进攻,全歼狂澜军骑士的命令也适时的通过旗语传达到了阵中。
伴随着越来越激昂的鼓点,这些刚刚被狂澜军的强弓劲孥折磨起凶悍之气的匈奴汉国骑士,红着双眼,扑向对方。
双方普一接战,就显示出了各自不同的特点。
匈奴汉国的骑士最大特点就是凶狠,比之晋军或者说狂澜军都更凶狠异常。
但他们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在兵器和铠甲上明显不如晋军。尤其是狂澜军的环首刀,经过的王烈的改造已经接近了后世的唐刀一般,特别适合这种高速冲击下的劈砍。
匈奴汉国骑士的武器则多为普通的马刀,或者从晋军处缴获的普通环首刀。
至于铠甲,两边都是轻骑兵,为了速度,都只穿皮甲,但晋军制式的红黑两色筩袖铠在防御性上还是要略高于匈奴汉国骑士的皮甲。
但这些匈奴汉国的骑士在战斗经验上明显还是要比这些狂澜军士兵高出一筹,他们毕竟是神经百战的骑士,而这些狂澜军士兵虽然经过了严厉的军事训练,但很多人并没有参加过太多的战斗,尤其是这种搏命的拼杀。
训练毕竟代替不了真正的实战。
因此,普一接战,人数上处于劣势的狂澜军士兵就承受了巨大的压力。
不过这些狂澜军骑兵胜在训练有素,相比起匈奴汉国其实虽然凶悍但却基本各自为战的局面,这些狂澜军骑士却是十分注重与战友的掩护、配合。
尤其是在小范围的战斗阵型上,全部都是三人一组的三角型配合,数个三角型又组成一个大的三角型,而这些都是经过千百次训练才有的成果。
因此,一时间,双方竟然拼了个不分胜负。
锋利的环首刀对上了雪亮的马刀,虽然在兵器和铠甲上都处于劣势,但这些匈奴汉国士兵在胜利和人数优势的刺激下,还是爆发出了百分之一百的战斗力。
而狂澜军士兵也在坚持和有素的训练保障下,发挥出了应有的势力。
刀锋入骨,矛尖入肉,叫人浑身发麻的“扑哧”的之音,不断在战场上响起,而凄厉的惨叫则像是这沉闷血腥乐章里的**,不断扬起,却又很快消逝。
这死亡的交响是如此的激烈,可每一个参与进战斗的人,都没有心情去感悟这些。
他们需要的是保持高度的紧张,一点不敢松懈,往往刚杀死面前的一个敌人,如果不能及时躲避,那么下一刻就会被飞驰而来的另一个敌人扎下战马。
而在这种高速的互相冲阵中,掉下战马的结局就是死亡,而且比之被刀枪杀死还要痛苦。
因此,在这种高速冲锋状态下,身为一个普通的士兵,所能做到的就是夹紧战马,尽量避开敌人的武器,再将自己手中的武器狠狠扎进敌人体内。
但随着战斗的进行,局面却变得焦灼起来,双方的速度也被迫减缓下来。
这里毕竟是大片的冰面,滑溜难行,双方人马此刻已经完全搅和在一起,若是再亡命奔驰,不用被敌人杀死,自己就会撞上障碍或者人马,摔个半死。
而且,这些身处战斗中心位置的匈奴汉国骑士,已经发觉有些不对劲了,那就是自己胯下的战马越来越难操控,他们不得不把心思从生死搏杀中分出一些,来尽力维持战马的平衡。
刘征也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在这冰面之上控马,就算马蹄上包有棉花和稻草,可是也总有一种胯下坐骑轻浮飘飞的感觉,尤其是转弯变向时,总有一种将要摔倒或者被甩出去的感觉。
反观对面的狂澜军骑兵,却一如既往,虽然速度也不快,但战马却似乎很适应这种冰面作战。
远处观战的张宾看到这一切,却是眉头微皱,片刻暗自叹息:“难道今日王烈这是天时、地利、人和都要占尽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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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四章,杀破狼(2)
张宾眼中看到的是匈奴汉国骑士举步维艰,狂澜军的骑兵却往来纵横如飞。开始还有些惊讶,但很快就醒悟过来:“这王烈麾下的骑兵定然是早就在这冰面上操练过,否则有怎么会有如此的骑术?”
的确,若论真正的骑术,匈奴汉国的骑士还是要略胜狂澜军这些普通的轻骑一筹,可是如今在掘鲤淀的冰面上,路滑难行,就算他们的战马马蹄上一样包裹上了棉布和稻草,但却依旧有些操控不便。
对面的狂澜军士兵如今好像丝毫不受影响,这些匈奴汉国骑士又怎么知道,为了等待这一天,王烈已经让这些骑兵在冰面上训练了多久,不说人人摔的鼻青脸肿,也是叫苦不迭,隔三岔五就会有人骨折受伤。
任何事情的结果都有一个过程,只是某些过程无人知道,但往往可以左右战局。
行军打仗绝不是只是一个人数所能决定胜负的,地理,天气,军械都可能影响战局。
现在的张宾已经隐约有些明白王烈为什么要把决战地点选择在了掘鲤淀,但同时他也有了隐忧:“王烈如此,难道还有其他准备不成?”
甚至,张宾的脑中闪过王烈会用那种可以开山碎石的神秘武器,炸开这冰封的湖面。
就算这掘鲤淀的湖水不深,但如此寒冬,也足矣让这数万大军灰飞烟灭了。
只是那样,那些参与作战的狂澜军士兵一样会命丧冰湖,王烈难道会疯狂至此?
或者说,王烈一直没有出现,难道就是打算牺牲这些手下,与敌人同归于尽不成?
而且,那样也需要事先在这冰面做些手脚……
尽管知道这样的想法太疯狂,张宾还是下意识的下马,在地面上跺了几脚。
感受到这冰面坚若磐石,这才放下心来。
石勒见他这般模样,有些好奇,但战事正紧,也没时间去问。
其余将官的心思也全放在了对面。
因为,此刻对面匈奴汉国骑军和狂澜军骑军之间的战斗已经进入白热化。
而率领这五千骑军的却正是狂澜军的平虏校尉苏良。
自令狐泥、段文鸯等原来的骑军将领被调进西凉甲卫,狂澜军轻骑的统帅就一直由王烈兼任,段末坯实际统领。
而苏良当时也被调进了重甲骑军,身为为平虏校尉,担任重甲骑军的副统领,平日负责训练新兵,战时负责冲锋陷阵。
今日一战,段文鸯要陪同王烈一起率领重甲骑军作战,而令狐泥虽勇猛,但不足矣改变战局,所以这支奉命拖延敌军的队伍,需要一个能力挽狂澜的大将,苏良主动请战。
王烈一直把苏良视作亲兄弟一般,虽不舍他冒险,但此战关系重大,如果不能先声夺人,斩杀敌人带队的大将,那这五千狂澜军骑兵很快就会被敌人的优势兵力冲垮。
因此,却只能派上苏良,而这也是苏良第一次带领这么多的人马出战。
面对气势汹汹的敌人,这个十九岁的少年并无一丝畏惧,苏良本身就有万人敌的勇猛,此刻在匈奴汉国阵中更是横冲直撞,根本没有一人是他对手。
他手下这些轻骑虽然不比新成立的西凉甲卫重甲骑军的骑士那般是千挑百选出的,但久经训练的他们也都如被放出栏的猛虎一般,面对数倍于自己的敌军却是丝毫不惧。
但苏良的目标显然不是这些土鸡瓦狗的一般的人物,他牢记着王烈和谢艾的叮嘱:“此战,应直奔敌人中军,若能一举斩杀带队的大将,则敌人士气必然受损,而且也会为此派上更多兵马,如此我军才更有胜算。”
没错,苏良的目标就是敌人的大将,那杆铁灰色大旗下的男子——刘征。
带领匈奴汉国骑兵冲锋的大将刘征,在这一战中虽不是匈奴汉国的先锋,但无疑是最想击败狂澜军中的一人。
毕竟他的兄弟刘奔刚死在王烈之手,兄弟被杀之仇不共戴天。
只是,此战王烈一直没有出现,除了在昨夜袭杀支屈六外,其余时间都如一条毒蛇般潜藏在暗处。
这更让急于报仇的刘征不能自己。
那个在战场上带着狰狞面具,纵横往来的敌人,用自己兄弟的鲜血赢取了又一次的辉煌。
当听着侥幸从扶柳城逃出的匈奴汉国士兵诉说这一切的时候,刘征的心都在滴血,恨得的能一刀斩杀那个号称鬼神的男子。
所以,当刘征一看到领头的苏良手执一杆马槊,带着彩色面具在匈奴汉国阵中横冲直撞的时候,心头顿时怒火升腾。
尽管他知道这人并不是王烈,但还是立刻拍马迎了上去。
这一刻,刘征似乎看见了扶柳城中,自己的兄弟是怎样死在这样带着狰狞面具的骑士手下,而那个人就叫做王烈。
眼前这员汉家将领身边虽然只有一杆狂澜军的战旗,没有署上名字,但却一定是王烈的心腹,那就先杀了他未自己的兄弟添一个黄泉路上的陪伴。
刘征奔向苏良,苏良也看到了带队的刘征,一看那面写着刘征名字的大旗,立刻就知道他是石勒手下十八骑之一,也是一员勇将。
却毫不畏惧,直接迎了上去。
那边刘征隔着十几步外就喝道:“小子,我知道你不是王烈,不过今**必须死,先祭我兄弟之灵”
苏良闻言,沉声道:“刘征是吧?你那个不争气的兄弟正是我家主公所杀,可是你没有机会找我家主公报仇的,今**将死在我的槊下,陪你兄弟一起上路”
说完,一拜长槊,迎向了刘征。
这一刻,刘征就算是一头饿狼,苏良也要把他杀死;狼很可怕,心怀仇恨的狼更可怕,若缠上敌人就是不死不休。
但刘征不幸,遇上了苏良,他是天生的猎手,一定要斩杀这条饿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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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城中,那大晋中军的幢主,眼看就要获得一桩功劳,眉毛却是兴奋挑起。
这种功劳若每日都能来上一次,那他岂不是很快就能当上中军统领?
正遐想间,负责搜查的士兵忽然兴奋道:“找到了大人,找到了,这里有弓弩,还有我们军中的手弩,这些人果然不是好人”
这一声叫喊,顿时让那幢主一震,立刻就要带手下走过去。
那些参与搜查的士兵也都围了过去,想要趁机分上一点功劳。
而这时商队中的人也开始忍不住喧哗起来,对方既然发现了所谓的违禁武器,那么这将代表他们将要被扣上一个意图谋逆的大帽子。
这顶帽子可是会害死人的。
而且,他们也都醒悟过来,他们是被人陷害了,因为他们知道李国一向小心谨慎,根本不可能在辎车货物里携带这些没用、却会招来灾祸的东西。
可是现在,就算明知道是被人陷害,他们也没有办法反驳,更不能任这些士兵把自己抓走,毕竟他们的身份特殊。
巴氐人立国后,就已经是大晋的敌人,所以与其被这些中军抓紧暗无天日的大牢,不如反抗。
这些人本就是亡命之徒,天性更是凶悍。
李国也暗中下令,让他们阻拦一会这些晋军,此刻这些人故意堵住道路,不让那幢主和他身边的亲卫过去。
那幢主气得的抽出环首刀,喝道:“都给老子让开,再不让开,全部砍了”
这话一出,这些商队的人更加喧哗起来,开始冲击起对方。
那些晋军一看也是抽刀劈砍,双方竟然打在一起。
那幢主也失去了耐心,一刀挥出,就要砍面前拦路的一个汉子。
但这时,身侧却忽然窜出一个身影,在他反应过来前,一把匕首已经搁在了他的脖子上,一只有力的手则勒住了他的胳膊。
“叫他们,住手”那声音喝道。
众人这才看清,止住那幢主的正是刚加入商队的阿乌。
阿乌手中的匕首紧紧贴在了那幢主的脖子上,那幢主感受到了脖颈上锋刃的冰冷,自然不敢妄动,忙对手下道:“快住手,给我住手”
一干大晋中军士兵一看这情况,顿时愣在那里,犹豫了下停止了搜查和打斗。
李国一看这情况,看了一眼令狐艾,知道这一定是他的主意,却是当机立断道:“兄弟们,今日情势危急,我们就各自散开,能尽快出城的赶快出城,然后想办法在野外汇合,诸位,快走,不要再耽搁了”
那幢主一看,着急道:“你们这些逆贼,这么做……”
令狐艾对阿乌一使颜色,阿乌手上刀子轻轻一划道:“住嘴”
那幢主只觉得脖颈上传来一阵剧痛,忙闭了嘴,心下这才醒悟过来,自己面对的根本不是什么商人,而是一群亡命徒,再不识趣恐怕立刻会脑袋搬家。
令狐艾点点头,对贺葆和王任轻声道:“王任,你去叫上阿玲姑娘;贺葆,你保护好李大人,我们走”
说完,令狐艾让阿乌在前边胁迫住那幢主,他和贺葆、李国,以及李国的三个亲信直接奔后门而去。
其余人也各自散去,至于那几个叛徒,早被商队中的人刺死在当场,这等叛变的人,商队众人无不愤恨。
经过这些事情,已经有十几个商队的人血溅当场,而那些大晋中军士兵则断吼叫着,让阿乌放开自己的长官,但却不敢上前,只能跟在后边。
可刚出进入车马店的下一进院落,令狐艾他们和这些士兵就被慌乱的人群彻底隔断开来。
此刻,这个车马店内外已经是乱成一片,住店的客人和伙计,还有出力的民夫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跑,却正好掩护了令狐艾等人离开。
那些中军士兵气得的在人群中不断叫骂,但此刻他们越骂,反而惊的四周的人更加慌乱,不敢停步,阻挡了他们追击的道路。
反观令狐艾这边,却是一路飞奔,路上遇到挡路的,或者图谋不轨的,都被贺葆快刀斩乱麻,打倒在地。
很快,令狐艾他们到了车马店后门,王任已经带着阿玲等在这里。
几人顺利出了后门,后门是一条小巷子,还没有人闯到这里来,偶尔几个行人路过,一看这一行人凶神恶煞的模样,也都躲得远远的。
此刻,城内一切如常,大概那个幕后的黑手也没想到令狐艾和李国会这般决断,说动手就动手,这么快就从车马店中走脱,更机缘巧合下,顺利摆脱了那些大晋中军的纠缠。
眼看就要出了巷子,那中军的幢主道:“几位,现在可以放了我吧?我不知道你们是谁,但我劝你们一句,要么去投案自首,要么赶快离开建康城,否则这城门一关,你们就插翅难飞了。”
令狐艾闻言,笑道:“你这家伙还算是个好人,不过我们怎么走就不劳你操心了,谢谢你送到这里”
说完一点头,王任走过去,刀柄敲在那幢主的后脑。
那幢主闷哼一声,萎顿在地上。
“让他在这休息会,我们走”令狐艾让王任把这幢主放在路旁一个草堆下,也算是舒服。
然后几人并不着急,先寻了个僻静的角落,从行囊里掏出数件衣服,一番忙乱后,顿时变成了一队力工模样的民夫,手中的兵器也都藏进了扁担和箩筐内,然后又在脸上稍微化妆几分,这才晃悠悠的走上了大街。
街道里此刻却依然是人流如织,到底是承平已久的建康城,人们似乎对危险的预警也差了一些,混在人群里,贺葆在最前边带路,令狐艾,李国,王任,阿乌和阿玲走在中间,李国的三个手下吊在最后。
行走间,李国问令狐艾道:“元止兄,这次我们可真是难兄难弟了,你现在可有什么打算?”
令狐艾无奈苦笑一声:“能有什么打算?现在看,跟你走在一起很危险啊,但我这人一向讲义气,不会扔下你不管的。”
李国气急:“放屁,那些人分明是冲你和你身上的盟约来的,我才是被你连累了。”
令狐艾一翻白眼:“就算是冲我来的,可还不是因为你手下那些叛徒暴露了我们?”
李国闻言,神色有些黯然道:“我一直对他们极好,身子根本不曾打骂,如今却落得这般下场,都无脸再回去见我家主公了。”
见他这样,令狐艾也不好意思再打击他,无奈道:“这事情虽然与你御下不严有关,但其实也不是你能掌控的,这世上最难交的本来就是人心,如今我准备先去令狐家家族内取回我老夫的骨骸,然后就返回幽州,李兄你不如先和我去幽州,再慢慢洽谈结盟的事情。”
李国一听,摇头道:“我家主公那里还等着我的回话,我这边跟你去幽州,岂不是误国君之事?”
令狐艾不屑道:“什么国君之事?太宰大人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手下为什么这么容易就被人收买拉拢?难道你真觉得全是自己的问题么?”
李国闻言一愣:“令狐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君子不以言举人,不以人废言,你身为文士,怎可背后诋毁他人?”
令狐艾也不生气,自顾道:“我知道你家主公是接其叔父流(李流,字玄通,李特的四弟,李雄叔父),继承了大统,而李玄通临去时,虽叮嘱诸子支持李仲俊,可我闻他的儿子李世也是个文武双全的勇士,难道就甘心奉李仲俊为主么?”
李国闻言心下也是微动,李雄上位虽然十分顺利,但这期间也是杀了不少人的,对外虽然宣称是其叔父李流死后让位,可实际上这期间李流的的子嗣和其他叔父、兄弟也多有争权。
而自古一旦什么事情涉及到皇家的权利斗争就最残酷不过,这期间李雄至少杀死了数百人,其中就有那背叛李国的李同的一家。
这些事情虽然不会写进史书,但各方势力又有哪一个不知道?
因此,令狐艾这话实际上已经让李国动心,如果真的是成国朝中有人陷害,那么李国现在就算回去,牺牲了这么多人马,暴露了苦心经营多年的情报网络,而且还没有和令狐艾签订上盟约,等待他的绝不是什么李雄的安慰和同僚的同情。
真回到成都,至少会有人参他办事不利,而李雄为了安抚那些叔父、兄弟,很可能会牺牲他这个太宰。
如果自己能和令狐艾回去,签下合约,至少可以将功折罪。
想到这些,李国脸现苦笑,问道:“令狐兄,既然你明白这一切,那我也明人不说暗话,你要我同去,肯定能与我签订合约么,若不能,我还不如直接回去领罪,也省得连累家人?”
令狐艾拍着胸脯道:“当然,而且你还可以利用我们狂澜军的情报联络,先联系上你家主公,免得他担心。”
李国无奈道:“既然已经上了你这条贼船,我想下也是不行了。”
也许是令狐艾的动作夸张了些,呆在头上的斗笠忽然掉在了地上,这动作幅度虽然不大,但恰好路上有一队士兵急匆匆走过,那带队的军官余光看到了令狐艾,猛的勒住战马然后喝道:“给我站住,转过头来”
随着他的话音,那些士兵手中长矛顿时转向过来,指向令狐艾等人。
矛锋闪烁间,令狐艾却是死死盯住面前之人,怒容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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