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穆萨和的兄弟
第二百八十章,穆萨和的兄弟
敌酋授首,群胡请降。那个羌胡校尉死后,身旁的不足匈奴汉国士兵死的死,降的降,全部溃散。而那个侥幸活下来的羯人县令也很快被人抓到。
原来,这个怕死鬼带着三千兵马赶到城门处,却正见到后续入城的狂澜军大军,根本没有撕杀的勇气,扔下军队,吓得掉头就跑,狂澜军一阵冲杀,将失去了指挥的三千匈奴汉国骑军在城内四处围剿杀光,那县令也很快被城内百姓献出,直接做了俘虏,被扔进了县衙内的死牢看押。
眼见城内大局已定,王烈命令狂澜军立刻紧闭信都城门,然后全城搜捕度敌人的残余。
这一次他并没有向往日那般着急离开,因为此刻王烈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更大胆的计划。
而这个计划的由来,正是那个羌胡校尉的怒吼:“坚持住,明日主公的援军就会到达。”
王烈凭借这句话,敏锐的从开始那个已经成了死人的羌胡校尉的呐喊中发现了一个重要的军事情报——有援军即将抵达信都城。
当然,这个情报还没有得到证实,也要与段末坯商讨后才好做决断,王烈并不想现在就说出来。
王烈却先叫来了那个积极投诚,帮助狂澜军劝说匈奴士兵投降的西域胡人幢主寒林,当着全军,包括哪些还没有被押解走的俘虏的面,笑眯眯道:“今日寒林幢主却为我军立下大功,你可要什么奖赏?”
王烈这也是故意而为,就是让那些俘虏都看到是怎么对弃暗投明者的,要为他们树立一个好榜样。
果然,见王烈如此善待寒林,一干俘虏和投诚的士兵眼中都流lù出复杂的情绪。
那些拼死抵抗后才投降的俘虏自然是有些懊悔不该为那个羌胡校尉白虔拼命,现在却只能是俘虏;而那些跟随寒林一起反戈一击的士兵则是暗自庆幸自己选择的及时与正确。
这边,王烈仔细打量寒林,只见他中等身材,黄须虬髯,就算再军中,头顶也裹着一块头巾,而并不带头盔,这也是典型西域胡人的特点。
寒林见王烈不断打量自己,又语言温和,心下有了一些勇气,犹豫了下说道:“如果王大人有耐心,我说下我的故事,再告诉您我想要什么。”
王烈点点头道:“请讲,烈洗耳恭听!”
寒林感jī的看了一眼一脸郑重的王烈,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被尊重,却缓缓开口道:“我年轻时因为意外被当做奴隶卖到了中原,不久恰逢中原的王爷们作luàn,我的主人为luàn民所杀,我也就成为了流民,后来我又变成了强盗,最后我们的头领被石勒所杀,我就又成为了他麾下的士兵,随他一起征战各地,从一个队主变成了今日的幢主。
这些年,我为了活命,没少跟随石勒的军队杀人,当然也杀了很多汉人,所以就算大人你今日杀了我,我也算是罪有应得!可是,我真的只是为了活下去,因为我只有活下去,才能我那因为鄯善入侵,而流离失所的家人……其实,仔细想想,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大概也都不在了吧?也许只有那个从小被送入圣庙的兄弟还能活下来,可他也不知道还记得不记得我……但是,无论怎样,我都想看到他们一眼,然后我再回来为我所犯下的罪责送死,也心甘情愿,至于大人宽恕我宽恕我,我都毫无怨言,请将军您裁决……”
说到这里,寒林却猛的跪倒,对着yīn沉沉的天空气祈祷道:“伟大、慈悲的光明神在上,请你用无上的火焰洗涤我身上的罪恶,让逝去的灵魂得以安息,让流离的人们重新归家……”
王烈看着一脸真诚的寒林,听他讲着自己的故事,心下也有颇有感触,没有家的人,或者不曾失去家的人,永远体会不到这种痛苦。
蓦然,看着寒林那张熟悉的面孔,王烈想起了什么,一把拉起寒林道:“寒林,你到底是西域哪国人?”
寒林一愣,虽然不明白王烈的意思,但还是答道:“我是西域高昌人,但我的国家一直为鄯善所欺,若不是前几年王将军你和代部鲜卑出兵援助,恐怕早被鄯善完全吞并了,说起这件事情,我们遗留在中原的高昌子民都很感谢将军大恩的,请受在下一拜。”
说完,就又要拜倒,王烈忙扶住他,瞬间也明白了为什么寒林开始就如此积极帮助狂澜军劝降自己的袍泽,想来是有这个原因在里边。
但随即王烈又仔细打量了一遍寒林那有些熟悉的相貌,却试探着问道:“寒林,你说你有个兄弟从小被送入圣庙,却是什么神明的圣庙啊,而你的兄弟又叫做什么名字呢?”
寒林有些奇怪,为什么眼前这个传说中杀神一样的青年将军,如此关心自己的家事?难道他还和自己有亲属关系不成?
但仍然恭敬道:“当然是供奉我无上智慧、光明、慈悲的阿胡拉.马兹达大神的祆教圣庙;至于我的兄弟,虽然失散多年,但我还记得他的名字,按照你们汉人的说法,我的弟弟却叫做穆萨和,他也是我唯一的兄弟。”
王烈一听,却忽然哈哈大笑:“穆萨和,穆萨和,好,很好,原来你是穆萨和的兄弟!”
寒林见王烈如此,也是一愣,片刻似乎有所悟,忙道:“王将军您难道认识我的兄弟?”
王烈一把拽起他,拍着他的肩膀道:“岂止是相识,他可是我能在晋阳和草原成事的大功臣啊!”
寒林一听,却不管什么功臣不功臣这些,只是焦急问道:“那大人可能告诉我,我的兄弟现在如何?难道他在大人手下为官么?大人可能让我见他一面后再杀我?”
王烈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要杀你了,你投诚、带路有功,功过相抵,你现在就是我狂澜军的一分子了!而且,这绝对与你的兄弟穆萨和无关,他是他,你是你,你是用的你的诚意和行动打动了我,所以你值得骄傲!
不过你兄弟穆萨和却的确不在这里,他并没有我手下为官,他因为为祆教寻回了圣物,现在已经是祆教圣庙的一等祭祀;而他上次来中原也是为了高昌国被鄯善所欺的事情,后来我让手下林海还有代部鲜卑的铁弗刹带精锐骑兵前往西域,帮助你们高昌解决了危机,还重新建立了西域都护府。他跟随回去去,以后虽有书信来往,但一直不曾再见,不过相信有我手下照应,再有他为高昌国立下的汗马功劳,和他自身圣庙一等祭祀的身份,在西域一定会hún的风生水起的。”
寒林听了,这才跟着笑了起来,能得到自己失散将近二十余年兄弟平安的消息,他怎能不高兴。
但寒林还是没有忘记自己的部下,一指那些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士兵道:“大人,他们也帮助贵军了,能否饶恕他们的罪责……”
王烈赞赏的看了一眼寒林,他恨欣赏寒林这种有情有义的性格,却道:“段大人既然已经答应你们,哪个投诚,帮助我军杀敌,哪个就不再追究过往,他答应就等于我答应了!我们言而有信,即日起,你们全部编入我狂澜军,单独成一军,你就做我手下的军主,如何?”
寒林大喜,今日不但找到了自己的兄弟,而且能加入狂澜军,获得了提升,简直是多喜临门。
那些胡人士兵一听,也是暗松一口气,不过那些后来死战才投降的胡人,王烈却绝不会绕过他们,自己手下此战也损失数百人,必须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而现在他还有新的计划,更不能送他们去幽州做苦役,却是一声令下,全部斩杀。
顿时,血流成河,那些胡人士兵早被缴械,想要反抗却赤手空拳,却是很快就被万箭齐发,刀砍枪戳杀了个干净。
一干投诚的胡人士兵看到这一切,顿时面sè如土,却丝毫再不敢有反叛之心。
反到是寒林没有丝毫sè变,这家伙是个虔诚的祆教信徒,只要不违背他的圣教的事情,他都没有心情去管,最主要是他本来在石勒军中也是被欺压的一分子,也只有手下这数百名西域杂胡和流民组成的人马算是他的兄弟,能保下他们,他却不奢求其他,
见王烈处理完一切,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寒林却试探问道:“敢问将军大人,什么叫做‘hún的风生水起’啊,刚刚您说我兄弟穆萨和近况,我有些不明白您的意思,他难道生病中风了么?”
王烈一听,才醒悟自己说错了话,莫说是寒林这个对汉语不怎么精通的西域人,就算是现在的汉人也没有几个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但看着寒林求知的目光,只好闪烁其词道:“嗯,大概,可能,也许就是这个人有成就,能当大官的意思,反正你知道一点就可以,你兄弟现在好的很,就算高昌国主都要以兄弟相称。”
寒林一听,这还有不明白的道理,能和原来高高在上的国主称兄道弟,这成就可真是够大,而且应该全是拜眼前王烈所赐。
却忙拜倒道:“我兄弟能有如此成就,嗯‘hún的风生水起’,全仰仗大人的帮助,我代我兄弟谢过大人。”
王烈听了,顿时汗颜无比。
~~~~~~~
顺利夺取信都,收服了寒林等人,王烈却没有如攻克长乐郡的其他几个县城那般,在当日就选择撤走。
反而让人仔细打扫战场,清扫痕迹,在确定没有放跑一个敌军后,王烈直接选择了入住军营,并分配兵马,看守四门。
段末坯见王烈如此,有些奇怪,但并没有阻止,甚至都不曾询问。
直到王烈忙完,看着一脸沉默的段末坯,王烈笑道:“段大哥一定奇怪我为什么不着急撤退?”
段末坯点点头,闷声道:“你总有你的道理,你是主将,我自然服从。”
王烈感jī的搂住段末坯的肩膀,认真道:“多谢大哥信任,但刚刚人多嘴杂,这件事情的确不能多言,现在我却慢慢对你讲。刚刚我们攻打军营,战事正急时,那匈奴汉国的校尉高喊什么‘明日主公会有援军到来’……”
段末坯回忆了一下,道:“却有此事,我当时就觉得是哪个羌人校尉在糊nòng手下为他卖命,哪里来的那么巧合的事情,我们一进攻信都城,石勒就要派来援兵……”
王烈却摇摇头道:“未必,毕竟我们已经在长乐郡奔袭十余日,我后期又有意没有隐瞒行踪,所以石勒必然已经发觉了我们的动静,前边我们连克七城们虽然表面上搅得石勒húnluàn不堪,但其实石勒真正遭受的损失并不大,粮草没有多少,兵马损失也不过万,而且都是老弱残兵;但信都不比其他,乃是保障他们高阳前线的后方基地,派驻的兵马也都是精锐,这从他们与我们jī烈抵抗的程度就能看出。
而且既然信都如此重要,石勒、或者说张宾必然要建议石勒派兵来前来增强防御。如此我们索性在这里设伏,将来人吃掉,到时候我们就会将高阳和襄国城分截成了两段,那时候石勒却是无论如何都坐不住,必然会派大军前来,甚至直接率兵亲征。”
段末坯一听道:“这个消息能确定么?万一是那个校尉妄言又如何?”
王烈想了想,让人将那个羌胡校尉身边的几个亲卫带来,尤其是那个被打得遍体鳞伤的都尉,并让寒林在一旁也协助讲解,说了半天,却都表示没有听到这个消息。
段末坯却有些怀疑这个消息的真假起来,王烈却道:“这种消息自然不能通告全军,况且那校尉根本没有必要撒谎,就算他的手下能听信他的话与我们拼死作战,可也绝对坚持不过两个时辰。
而对于不肯投降的他来说,多抵抗两个时辰和迅速被我们击溃,对他的意义都不大。”
段末坯却摇头道:“就算有援兵者前来,那阿烈你是想凭借现在的一万骑军吃下他们?但若敌人来的少还好,若超过一万人,甚至达到两万,我们就很容易陷入被动,那样就算侥幸取胜,也得不偿失?”
王烈笑道,却是一把拉过刚刚浴血奋战、在军营内四处防火吸引敌军注意的荆展道:“段大哥,你看我手下又荆队长如此悍不畏死的将士,我这当主公的岂能有畏惧之心?更何况,此战我们不是奔袭攻城,而是以逸待劳,骗取敌军,只要对方没有察觉,就算是两万兵马,我也有信心击败。而且,根据我的判断,石勒这次派来的应该不是大军,毕竟大军出动需要征集军马、粮草,应该是前哨先锋或者使者”
寒林却忽然道:“大人所言极是,这两日,城内已经开始修葺仓库,并扩建营房,因此我觉得这的确要有援军来的迹象,因为则那些襄国城来的大老爷们是绝对不会和我们拥挤在一起,而是要住好、吃好的。”
王烈点点头笑道:“你观察的很仔细,不错!”
寒林受到王烈的肯定,也是喜不自禁,却趁势建议道:“大人,那羌人的校尉白虔虽死,但这城中其实还有一人应当知道此事,刚刚我却忘记了他。”
王烈忙道:“何人?”
寒林却道:“就是本城县令呼吁斜,他虽官职不高,位在那校尉之下,但他却是羯人贵族出身,只要白虔知道这件事情,那么他也就肯定会知道,大人可以把他叫来询问一二,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王烈点点头,立刻叫荆展把那个被俘虏的羯人县令押解来。
那县令是怕死鬼,荆展一路上绘声绘sè的把什么活剐、五马分尸、炮烙等刑罚一说,就把他吓得魂不附体;然后荆展又劝他要识时务,说只凭他羯人的身份,按照狂澜军的规矩,就该五马分尸了他,但王烈宽厚,给他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等到那县令被带到王烈身前,一看到这个名满天下的杀神,哪里还敢有隐瞒,为了活命却是立刻交待。
根据这县令呼吁斜的说法石勒两日内的确有飞鸽传书送到,要派右长史刁膺带三千石勒手下的精锐亲军,代表他来信都视察防务,就是要督促这里严防被王烈偷袭,而这两日城内扩建军营也正是为那三千石勒亲卫准备的。
却没想到石勒的使者还没到,王烈就抢先攻破了信都城。
耳听消息得到了证实,王烈叫人将那县令带下,告诉士卒不必虐待他,反正他不会用这种羯人,但既然他肯老实交代,却也不会主动杀他。
然后他才对段末坯道:“怎么样,段大哥,这次你还有何担心?”
段末坯闻言,点点头道:“一切全凭明扬你做主,不过此战我请求为先锋,你从侧翼呼应,却不能再犯险了!”
王烈笑道:“呵呵,此战何须先锋,只需将那些人马诓骗进城,一网打尽就好,不过段大哥你可要随我演一场戏,这首功却还是你的!”
段末坯一听,喜道:“就按你说的办。”
随后,众人开始一起打扫战场,甚至还专门派出了一只队伍,将城外的痕迹全部打扫干净,然后开始整理街道内的各种撕杀的痕迹。
如此,一直忙碌到凌晨时分,随着军营内大火被扑灭,半红的天空也慢慢恢复了庄严的黑sè,夜sè深沉,似乎就要覆盖住整个大地。
而此刻,已经是三更天,如果天气晴朗的话,再有两个时辰,晨光就会重临大地。
但此刻,彤云密布间,却没有一丝光亮从天空泄lù,抬眼看去也只是密布的云层,一直呼啸的风声却忽然安静下来。
然而,风雪却已经在在这彤云后积聚,眼看一场风暴,又要来到人间。
第二百八十一章,汉家儿郎不言休
第二百八十一章,汉家儿郎不言休
本章对某些精英进行了强烈的抨击,呵呵
~~~~~~~
信都城军营内,鲜血流淌一地,所有反抗后才被迫投降的胡人俘虏,没有获得王烈的宽恕,全部被枭首示众。
不是王烈嗜杀,现在就算他想给这些俘虏一个活命的机会,送他们去幽州当苦力,但也没有这个时间。
而若将他们留在城中,这数千人一旦趁敌人来袭的时候发动兵变,事情将不堪设想。
所以王烈宁愿直接把他们全部处死,也不会给敌人一点机会。
当然,王烈不会làng费一点资源,这些胡人的尸首全部掩埋后,所有割下的人头暂且用石灰腌制装进盒子里,反正现在天气寒冷,不怕**,只待这次事了,以后再垒就京观,震慑敌军。
而那穆萨和的兄弟寒林,则带领那数百名投诚的士兵,用自己的努力获得了王烈的认同,正式获得了狂澜军的身份。
只待这次战斗结束后,回到幽州就编入狂澜军的军籍,不过暂时他们还要身穿匈奴汉国的军装,以在明日协助狂澜军诓骗来自襄国城的使者,寒林也十分愿意做这种事情。
这个家伙却与他兄长穆萨和一样,都是表面粗豪,心思细密的人,知道自己以投诚者的身份加入狂澜军,就算是王烈因为穆萨和的关系看重他,但也并不能服众,所以能有协助狂澜军立功的事情,他却很愿意去做。
处理好军队的事情,城内的居民也都情绪安定,对狂澜军的到来也表示出了很大的热情。
一直以来,信都由于被当做后方粮食、物资基地的原因,城内百姓并不太多,不过四五千户,三、四万人,和扶柳县却是相当。
但与扶柳县不同,这里因为经历的战luàn较少,所以城内居民多是居住了几十年的北地的老户,表面上服从了石勒的管制,但内心却对大晋的忠诚度很高。
甚至在王烈大军刚刚入城时,城内的百姓就自发的组织起来,主动帮助狂澜军将士抓捕流窜到街巷和民居内的胡人残余。
在战斗结束后,王烈却是命人张贴出安民告示,同时将军营内囤积的粮草、物资发放给一干居民,对于协助狂澜军战斗的百姓更是发放了银钱安抚,并连夜在城中县衙接见城中百姓的长者,安慰这些曾经的汉家子民。
对于这些居民来说,能亲眼看见大晋的军队光复自己的城市,却是jī动不已。
这种jī动不仅仅是表面上的欢迎,更是一种翘首以盼情绪的发泄。
尤其是一些年纪大的人,更是不顾年迈,连夜起chuáng,带着家人送来热汤、面饼和被褥犒军。
当他们知道面前站着的这个还带着一脸稚气的少年,就是狂澜军的统领、大晋的镇东将军王烈时,却都拜倒在地,连声称赞王烈是大晋的英雄,是汉家百姓的希望。
王烈忙扶起那些老者,他本是个冷静的性格,可看着这些年纪已经最小都已经五六十岁的老者眼中闪烁的浑浊泪水,和那因为jī动而不断颤抖的瘦弱身躯,心下却是感慨不已:“能拥有这样一群心向故土、坚守自己血脉、对大晋不离不弃的百姓,是何等之幸?可就是这样,偏安江左的琅琊王等人竟然还不思北上、内斗不断,甚至还故意打压祖逖这样的志在恢复中原的民族英雄,真是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想到这一点,王烈扶着那老者的手掌也禁不住颤抖起来,他不是扶不住这老者,而是心有愤懑,更怕自己承担不住这些汉家百姓的希望,有愧于他们的寄托。
要知道,不单单是现在,再过几十年,恒温北伐到洛阳,依然还有无数汉家父老,扶老携幼,泪流满面的来拜见朝廷的大军。希望朝廷大军能收服中原,恢复汉家江山。
可是,一旦这些老者老去,他们的子女也慢慢沧桑,新一代的人又不断被胡虏文人和历史所洗脑,那么那些年轻人,也必将不再心属汉家,到时候就算有什么所谓的一代英主、名臣北伐中原,那汉家的血脉也已经消失融合,所光复的其实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些心怀故土的百姓。
而就在这时间无情的流逝中,汉人血脉的内的热血与勇武也正是这样一点点被消磨殆尽,这一点却是王烈绝对不能置之不理的。
后世,已经有太多的卖国贼和所谓精英,迫不及待的用自己所谓的“普世观”来出卖国家和祖宗,或者用什么“爱国不爱d”的说辞来掩饰自己甘为异族走狗、为胡虏摇旗呐喊的真相。
当然,王烈并不是认为后世那些受了这些人蛊huò,对汉家认同渐少的百姓哪里有什么不好。反而他一直认为,这些人之所以被蛊huò,正是一个民族上层统治阶级所造成的,是那些不思进取的统治阶级为了维持自己的贪墨与腐化,不断打消、泯灭着爱国者的jī情,扼杀着这个本来擅长骑shè,以武立国的民族体内那越来越少的血性。
而正是因为这样,少数出卖祖宗的走狗们,才有机会用他们粉饰出的说辞来欺骗更多的民众,抹杀民众的血性。
而一旦彻底失去这份血性,那么这个民族也就无所谓被谁统治,那些卖国贼与走狗精英就会弹冠相庆,尽管说起来他们其实也不过是异族统治者胯下的一堆狗屎罢了。
汉儿尽作胡儿语,却向城头骂汉人……
如果一个国家真出现这种情况,才是这个国家,这个民族最彻底的悲哀!!!
所以,看着眼前的汉家百姓,王烈心中却明白,这个国家、这个民族还不像后世那般快要病入膏,至少那些卖国贼和精英还要寻找各种理由来掩饰自己的真正目的,还不敢肆意践踏这个民族的血性与尊严。
而王烈,一定会用自己的生命去捍卫这份难得的底线。
眼见王烈面sèjī动,似有落泪的景象,那几十个老者也是哭的愈发哀恸。
王烈却是忙亲手、一个个扶起那些跪地的父老,然后叫狂澜军的士兵扶好这些百姓,自己和段末坯等军官,面对他们,庄重的行了一个半跪的军礼。
这军礼,是为在困境和黑暗中依然坚守自己信仰的百姓所敬。
这一刻,王烈心情jīdàng,就连段末坯也是心有感慨,暗叹汉家的凝聚力之强,心下也更坚定一定要让鲜卑,至少是自己的段氏鲜卑汉化,成为这个值得骄傲的民族的一份子。
那几十个老者眼见王烈他们如此,却连忙哭着再次拜倒,口称:“将军大义,我等不能受你一礼。只盼你能早日克复中原,还我汉家朗朗江山。”
王烈再次扶起他们,然后认真道:“诸位长者,不要如此客气,今日我狂澜军来此,代表的是朝廷,更代表的是我北地诸民,所以你们是我们的父老,是我们的亲人,而我和这些人都是你们的子弟,子弟兵!自家父老亲人怎可拜自己的子弟呢?
诸位父老心中所想,烈亦知道,而烈既然敢带着健儿深入虎xùe,就是为解救诸位父老而来。我们虽然要面对胡虏残暴,但却永远不会低头屈服,我们就是要让那些偏安的士族豪强们看一看,似我王烈这等小卒,也有一颗为国为民的心,而诸位父老,就是我王烈,和我身后这般士兵,坚持到底的勇气!”
众人一听此话,只觉得体内热血澎湃,什么叫男儿,什么叫质朴的豪言,王烈这番话却让身后那些自命硬汉的狂澜军骑士都忍不住心头一软、泪洒战袍。
是啊,这一刻,他们的中很多人才真正明白了自己当兵的意义。
当兵,不只是为自己活下去,还要保护自己的家人,自己的父母妻儿,还有这些沦陷在敌xùe一直期待他们的汉家父老。
如此,才不愧是好男儿,才对的起这八尺男儿之身。
眼看着一脸坚定的王烈,和他身后意气风发的狂澜军健儿,那几十个老者更是哭的不能自抑,这泪水却不再只是软弱,而是期盼,更是一个民族奋起时的哀恸!
片刻,其中一个最有名望的长者握着王烈的手道:“自信都沦陷敌手,先后数次易主,我等苦盼朝廷大军前来,没有为国尽忠,就是等待这一日。而且,这些年来,我唯恐看不到这一日,夜夜垂泪,今日终得偿夙愿。否则,我就算入土也难心安。
今日,有幸得见将军,更听得这般壮语,我等就算即刻死了,也是心甘,这小子却是是我的幼子,也是我唯一的儿子,今年已经十八之龄,也算是身强体壮,自幼随我念书,也算是识文断字,今日我就把他交给将军你,请将军您一定收下他,让他为您马前之卒,为光复我汉家河山尽忠。”
说完,拉过来一个高大结实的少年,对那少年道:“痴儿,还不快跪下见过你主公!”
那少年却立刻拜倒道:“见过主公,请主公收留!”
王烈忙扶起那少年道:“很好,可是参军是一件很苦的事情。而且我狂澜军军纪严明,将来上战场没有命令决不能后退,稍有闪失就会丢掉性命,你就不怕么?”
其实王烈也是听这少年是家中独子,心里不忍让这长者有老年丧子、断了香火的危险,但又不好直接婉拒长者的热情,这才如此说,想让这少年自己知难而退。
却没想到这少年道:“死?我当然怕死,可是我有信心活下来,我也下过功夫学过武功,而且主公您这些手下,哪一个不是一样,我又有何惧?”
听见少年这话,在一瞬间,王烈脑子里嗡了一下,看着那一脸坚定的少年,王烈似乎看见了曾经的自己,那个单骑去蓟城投军,怀着博取一个好出身,带领青山村的兄弟姐妹在这luàn世闯dàng出一片天地的想法。
那个一样无所畏惧的少年,在面对招募军卒的段阙时,不也是一样的回答?
当日的幽州蓟城,段阙看着年少英武的王烈,却笑着问他:“少年郎,你多大了?”
王烈牵着黑龙,也是一脸自豪微笑:“十六……但马上就过十七岁生日了。”
段阙见他这般模样,却叹息道:“这么小怎么就来当兵,也真是难为你了,唉……不过也是,当兵起码能吃饱饭……”
片刻才道:“我且问你,少年郎,你可怕死么?”
王烈一咧嘴,笑道:“我怕死!所以我会好好活下来!”
为了能在这luàn世活命,他学得一身的骑shè,脑子里更带着那多少有些幼稚的开天辟地的理想。
段阙抬头看了一眼面前目光坚定的少年,忽然笑了起来:“每个人都想活下来,我老段也想活下来,可是活下来不是吹吹牛皮就行的。不过没哪个新兵敢对我段阙说他怕死,你还是第一个呢!好小子,我到看你是个汉子,你就来我这一队吧!”
转眼间,数年过去,段阙已经英勇牺牲,王烈践行了自己的话语,好好的活了下来,但他却知道,有多少人,已经为,或者正在为自己的理想而死去!
而面前这个同样自信满满的少年,不正如他当日一般?王烈却是心有所感,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忙道:“我叫杨彦之。”
王烈点点头道:“好,彦之,你是第一个敢告诉我你拍死的士兵,不过这很好,怕死才能围殴好好的活着而努力,你就跟着我,当我的亲卫吧!”
少年杨彦之大喜,拜倒在地。
~~~~~~~
晋建兴四年二月初,大晋冀州长乐郡治下信都。
是夜,王烈正在营中与段末坯依旧没有入眠,而是秉烛夜谈,商议明日“迎接”石勒使者的事宜,却听得门外有人道:“主公,荆展求见。”
因为刚刚过去的半夜一直在忙着处理城内各项事宜,王烈还没来得及表彰荆展和那些此战有功人员的功勋。
此刻听见荆展在外,却是忙让他进来,一见荆展,王烈就赞道:“此战辽西公与荆兄弟出力最大,你们都当记首功。”
荆展却忙道:“展只是尽我所命,不敢居功;主公,辽西公,这里有幽州的急报,请签阅!”
王烈一听,忙道:“拿来我看。”
荆展从怀中掏出一羽信鸽,现在狂澜军的暗线已经随着王烈的军力扩展,还有岑氏商行的行商,密布北地。
就算是王烈这次奔袭,每到新的一地,尽管在表面上大军已经悉数撤走,但却都会在暗中留下数个暗线和飞奴,以备传递消息只需。
因此,就算现在王烈身在信都,只要有懂得收发飞奴信鸽的密探在身边,就一样可以及时了解到远在数百里外的幽州的最新情报。
见王烈接过情报,荆展已经自觉退出,站立在门外的风雪中,为两人放哨。
段末坯却是赞许的看着门外荆展tǐng拔的身影,对王烈道:“明扬,此子可担大任!”
王烈点点头,手指安抚好那信鸽的情绪,然后从信鸽的tuǐ上解下竹筒,抽出丝帛,把信鸽放在身边的鸽笼里,随即展开情报一看,却是脸sè微变道:“上党郡出事了。”
段末坯也是一愣,刚刚还振奋的精神瞬间一沉,忙道:“何事?”
王烈把那丝帛递给段末坯,段末坯一看,上边却写着:“上党郡有变,拓跋六修五日前退兵平城,石勒人马迅速入住,已经控制上党大部!”
这些字,字字惊心,顿时让段末坯脸sè一变,怒道:“拓跋六修,你这厮平日总自称是鲜卑的英雄,可今日怎么为了些许小利,就听信石勒传言,退兵平城呢?”
王烈却是皱眉道:“拓跋六修为人重利轻义,前些日子谢艾已经提醒过我,我也采取了一些措施,没想到还是没有让他醒悟过来。
段末坯又道:“明扬,如此一来,石勒岂不是可从上党威胁我常山、高阳等郡侧翼?”
王烈摇摇头:“其实,上党郡丢了我也不可惜,就算面对石勒大军想要入住上党,从那边威胁我幽州也无大碍,我唯一担忧的是,石勒若是因为夺回上党,就自觉无忧,不肯再犯险亲自带兵来与我对战,那样我军又该如何引出石勒,此战的目标又如何实现呢?”
段末坯也是一愣,却道:“那现在已经失了上党,又当如何?”
王烈想了想:“不急,关于石勒的抉择还是我的猜测,明日一定要抓几个活口,尤其那个刁膺,也算是石勒的亲信,让荆展撬开他的嘴问个明白,nòng清楚石勒的意向再做计较,否则我们就算想破脑袋,最后也还是要被他们牵着鼻子走。”
段末坯道:“正当如此,明日你我兵分两路,一定不放跑他们一个。”
一夜再无话,第二日一早,睡了不到两个时辰的王烈,就已经起chuáng布置一切。
其实大部分的事宜都已经在前夜布置完毕,王烈早起只是为了再亲自检查一遍,看是否有纰漏,他做事事前小心谨慎,事后才会绝不后悔。
很快,接近午时,有探马飞报,说五里外出现大队人马,打着石勒旗号,正迤逦而来。
王烈点点头,发下令牌,命众军立刻做好准备,迎接这信使进城。
而信都城的城头依旧chā满了匈奴汉国的旌旗,士兵也都着匈奴汉国的土褐sè铠甲,就连城门口的守卫,都是昨日刚投诚过来的,穆萨和的兄弟寒林,一切似乎都和昨日王烈他们来道前并无区别,但暗中却是jī流涌动,只待敌人入瓮。
第二百八十二章,杀狗何须宰牛刀
第二百八十二章,杀狗何须宰牛刀
在王烈得到上党郡被拓跋六修放弃,石勒重新控制上党郡消息的前两日,远在襄国城的张宾也在第一时间得到了这个消息。
消息传来,张宾几yù欢庆,一直愁眉不展的表情也瞬间笑逐颜开。
张宾本是一个稳重谨慎的性格,可以说是喜怒不形于sè,可这些时日他着实有些压抑,诸事不顺,还被同僚打压、主公猜忌,就算是心如铁石也有些支持不住。
而能取得这样一个计划的胜利,其中过程之艰辛、繁复,张宾为之消耗的心血,却是不可计数,也难怪他是忍不住的欣喜不已。
情报是火鹤营的统领张敬亲自送来的,此刻张敬一直侯在一边,全无那日和张宾争执时的傲气。
而张宾就算刚才一反常态的大笑,也没有让张敬有什么表示,一直默默无语,仿佛这件事不是他督办的一样,与他毫无干系。
张宾笑过后,见张敬这番模样,却有些意兴阑珊,冷眼看着他,尽管心有很多不满,却没有表达出来。
张敬低头垂首,似乎并不在乎张宾的凝视,地上似乎有什么吸引他的奇景一般。
张宾清咳一声,张敬这才抬起头,看着张宾的眼睛,悠悠道:“孟孙公,这件事情我办事不利,连累你被主公和诸公猜疑,请您责罚。”
张宾一听他这样说,心下不但没有平复,反而升起了一股酸楚。
在这襄国城里,除了自己的家人,张宾与面前这个恭敬无比的男子,曾经最为熟悉,两人之间不说情同手足,也是无话不谈,经常在一起饮酒畅谈,舒展心中抱负。
张宾甚至不只一次的想过,只待自己老迈的一日,就把手中权力全部交给张敬,毕竟张敬同他如师生一般,自己几乎把自己所学倾囊都教授给了这个男子。
而襄国城的汉人需要一个领袖来带领,否则将是一盘散沙,而性格忠厚、谨慎,但又不失聪慧的张敬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可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两人的关系却变得若即若离起来,尤其是那一日在张宾府邸上的争吵,让两人都明白了一点,有一条看不见的裂缝正在两人中间出现。
而张宾事后也知道,自己与张敬的争执已经成为了那些胡人官吏中的笑柄。
至于是谁传出去的张宾并不想去追究,甚至张宾都清楚,自己的府内肯定有石勒,甚至王阳派来的人,如果真要追究,就等于和对方撕破脸皮一般。尤其是石勒,猜忌心很重,自己若不表示出来还好,若真在府内搞个什么肃清运动,石勒第一个不能容他。
但尽管如此,张宾并不想与张敬决裂,毕竟两个人之前并没有什么冲突过节,张宾觉得一定是有谁在期间挑拨的原因。
而且,张敬也是汉人的代表,要以大局为重,却是亲切的叫着张敬的字道:“谨之,你是我亲手拔擢起来的,我一直拿你当我的学生一般,因此今日我和你也不想有虚言,但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只是这些日子你忙于政务,我也没有找你详谈,今日却有些时间,我想问你,为何你忽然要对我疏远,难道是听信了什么谣言不成?”
张敬看了一眼白发苍苍的张宾,又看了一眼夜sè中深深的庭院,四周并没有其他人。而这庭院里也早就没有了chūn日的蓬勃,夏日的苍翠,秋日的繁盛,只剩下满庭的萧瑟。
张敬似乎被这情景所触动,却是轻轻叹息一声,犹豫了下开口道:“大人,您多虑了,我并没有听到什么谣言,就算真听到,我也不会去相信。而大人您对我的栽培,敬没齿难忘,但今日不同往时,很多事情并非我们想怎样就能怎样,大人你一心为主公尽心,但却不顾及他人的颜面,所以树敌颇多。若是再年轻十岁,我自当追随大人一展抱负,可现在我也已经年近不惑,身后还有父老亲朋,就算现在争得一时,百年后又能怎样?”
张宾何等聪慧之辈,闻听此言,怒道:“张谨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敬也不恼怒,缓声道:“大人觉得是什么意思,就是什么意思;如果大人想要责罚我,我毫无怨言。”
说完跪倒在地,身后庭院里卷过一阵寒风。
这风不断吹打在窗框和门扉上,把张宾的好心情吹的一干二净。
张宾气得把手中竹简重重拍在案几上,片刻却忽然叹息一声,意兴阑珊道:“既然你如此说,说明你心中已经有了抉择,罢了,谨之,人各有志,我不能勉强你,你去吧,希望你能人如你的名字,恭敬谨慎,小心为上,好自为之吧。”
~~~~~~~
信都城,接到城南五里有大批胡人兵马接近的消息后,按照事先的布置,城内军民迅速行动起来。
虽忙luàn却并不慌张,王烈和段末坯也各负其责,城头上只有荆展一人带着数百名狂澜军士兵身穿匈奴汉国的军服,还有寒林率领的一队一百五十人的胡人士兵,负责吸引敌人入城。
但那支胡人军队似乎并不着急,又足足磨蹭了足有半个时辰,那队数千人的人马才晃晃悠悠来到信都城的南门外。
这是一支由马队和车队组成的队伍,一直到城门外二三十步,才停了下来。
接着一个身穿校尉军服的匈奴汉国骑士排众而出,对城上喝到:“快开城门,我们是主公派来的使者!”
城墙上的寒林探了探头,故意不屑道:“主公的使者?你是哪家主公的使者?最近那王烈假冒我军四处诈城,你们说自己是主公的使者,可有虎符?”
对方一听,却是看清楚了寒林的打扮,却是立刻大骂道:“你个西域杂胡,怎敢如此对我说话?你可知道你面对是谁?我是主公麾下的铁甲亲卫,你竟然敢出言不逊,质疑我等,赶快去叫你家校尉白虔滚出来迎接督军大人,否则一会拔掉你们的狗皮!”
“莫里校尉,算了,何必与这样有眼无珠的小兵计较,来人啊,拿主公给我的虎符,去给这个家伙开开眼,然后好快点进城歇息去,这一路舟车劳顿的,可把我累坏了。”
队伍中的一辆马车上传出一个声音,接着一个干瘪的胳膊掀开车帘,递出一个盒子。
那胡人将领忙毕恭毕敬的接过虎符,可一看见车厢里那个和几个白嫩的躯体纠缠在一起的老者,眼中立刻闪过一丝不屑。
“这个汉人,仰仗主公的恩惠和王阳大人的重视,这一路行来,不分昼夜与女子荒yín,而且对他们这些高贵的羯人亲卫也呼三喝四,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出身了?若不是看在主公的面子上,顶要抽你一顿!”这校尉心中暗道。
不过他也不敢多说什么,这些想法也只能藏在心里。毕竟车内的男子虽然面目可憎,但却是石勒的右长史,而他不过是石勒手下铁甲亲卫中的一名校尉。
论官职,两人差距太远,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那莫里校尉接过虎符,大步来到城下,打开盒子,取出虎符,高高举起,对着城头上的寒林喝道“睁大你们的狗眼,看看这是什么!”
寒林细看一番,立刻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原来真的是长史大人驾临信都,我见识太少,没有在很远的地方就闻到大人们的味道,实在有罪,这就来给您开门。”
寒林这话说的半通不通,城下的人却也不好发作,因为既然寒林是一副西域胡人的打扮,那么这些人本就没接受过什么中原的教育,所以说起话来却是颠三倒四,也不足为奇。
一旁的荆展看寒林这般模样,却是暗赞:“这小子天生会演戏,很适合做他们情报工作,将来一定要把他从主公那里要来。”
寒林自然不知道荆展的想法,但立功心切的他,此刻却是尽心竭力要演好这场戏,却是竭尽谄媚之sè。
那校尉莫里冷哼一声,却是举起着虎符不动,等待寒林他们出城迎接。
很快,城门缓缓被拉开,两列胡人骑士冲出,排列在道路两边,充作依仗,而寒林则是一路小跑,满脸笑容的来到车队面前,拱手道:“请诸位大人饶过我,我甲胄在身,无法跪拜,但对长史大人与诸位亲卫大人的光临,却是真心欢迎,真心欢迎,请诸位大人进城!”
身后其他士兵也是跪倒一地。
那羯人将领冷哼一声,收起了虎符,他眼见寒林不过是个幢主,心下更是不屑,手中马鞭猛然狠狠抽在寒林头上,却直接将寒林的头巾抽调,偏生没有抽出伤痕,却的确是好眼力,然后冷声道:“再有下次,直接砍下你的狗头!”
寒林低垂的眼中,闪过一丝怒火,嘴里却笑道:“是小人不好,惹你生气……”
这时,车内的人却道:“算你小子识趣,莫里校尉你就不必与他计较了。小子,我告诉你,我刁膺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我是不会难为你这个小小幢主的,我且问你,你们的校尉白虔和县令呼吁斜呢,为何他们不亲自出来迎接我?”
来者,正是石勒手下长史刁膺,这些日子刁膺心情很好,不但顺利投靠了王阳,自己的右长史位置也夺了回来。
最主要的是老对头张宾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对于刁膺这种人来讲,敌人的难过就是他的快乐,也因此他才没有过多计较寒林不放他进城的事情。
否则以他的睚眦必报,却是早就发作起来了。
不过寒林下边的话,还是成功激起了刁膺的怒火。
“校尉大人喝多了酒,正在军营睡觉……小的,小的也不知道县令去了哪里……”
那刁膺闻言,脸部抽搐,怒道:“主公三令五申禁酒,他怎么还敢酗酒误事?你前边带路,我先去县衙看看你们的县令大人在忙些什么?!”
本来刁膺还想问县令去了哪里,此刻却是决定不管两个人是何原因,一会皆要一起处罚,让他们不将自己放在眼内。
刁膺此次代表石勒来到信都,石勒不但官复了他右长史的位置,更赐给他丝帛千匹,让他代表自己来信都前线督军。
并说他只要帮助信都城的校尉和县令守好城池,耐心等待后续大军前来,就是大功一件,将来另有奖赏,甚至是直接增加食邑几百户的。
只是自己大驾光临,城内的主管军事的校尉和主管政务的县令等官吏都不来迎接,却着实让刁膺的内心有些不平衡起来。酗酒可以,但酗酒耽误了迎接他这个右长史大人却是万万不可以。
其实,刁膺很满意自己这次能成为使者,手持石勒亲赐的虎符来督军,在襄国城的时候,哪里忽然高官遍地,就算他是石勒的右长史,也不过是被人瞧不起的汉妇儿,可是在这些郡县的官吏眼中,他就是主公的代表,一路下来哪一个不是对他尊重有加。
也因此,刁膺才对信都校尉和县令都不出现大感不满。
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刁膺这次来信都,所带不过三千兵马,还都不是他能指挥动的石勒亲卫,而那信都的校尉白虔怎么也是指挥着五六千的兵马,算是有实力的人物,他再不满也不可能将信都城的校尉和县令下狱。
“这些愚蠢的家伙,都看不起我刁膺,早晚我会让你们后悔。”
车厢内,刁膺黄sè的牙齿咬着干瘪的嘴唇,却是狠狠抓了身边缠在自己身上的那个美yàn女子一把,说起来这次出行还真是美差,不但受尽尊敬,而且一路上在这包裹着层层兽皮的车厢内,与两个从襄国城最好的青楼找来的美人,一路温香暖yù,好不逍遥。
而这一抓,和美人不自觉发出的细细呻~yín,却是让刁膺心头的火气消减了不少。
那女子被刁膺这一下,疼的眉头微皱,但却媚笑道:“大人好威武,小女子都被大人您抓的身子发酥了呢,嗯~……”
刁膺一听这勾人的话语,顿觉心头火热,但奈何一块就要与城内的官吏见面,却是只好克制住了yù望。
但这一刻,面对对美人相捧,刁膺仿佛看见了自己已经坐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而那些曾经敌视、轻视他的人都跪在他的面前哀求自己的宽恕。
鄙薄如刁膺,也会有自己的尊严。
车队缓缓进入信都城内,那石勒的铁甲亲卫的指挥,校尉莫里却是警惕的打量了下四周,只见街道里泥泞不堪,四周房屋低矮,街道两侧几乎没有什么商铺开门营业,行人更是屈指可数,偶尔路过的行人也都是紧贴着无言,低头垂首,根本不敢正视大军。
莫里看到这些,一直警惕的心反而放松了不少。
和自大的刁膺不同,莫里作为石勒的亲卫,还能做到校尉的位置,凭借的可不全是羯人的身份,自然有他谨慎、细心的一面。
刚刚在城门处一看城内的两个主官,校尉白虔和县令呼吁斜都没有前来,心下却是有些狐疑的。
不过此刻一见城内的景象,莫里却不自觉的点点头,这样的景象在他看来却是最正常不过,这些汉妇儿就应该如此惧怕他们高贵的羯人,所以看来城内的情况很正常。
莫里却不知道自己的神情全落在身前带路的一个信都守军眼中,这守军正是荆展所扮。
“大人,县衙到了,请大人移步。”寒林掀开了车厢帘布,露出了那张带着媚笑的脸庞。
刁膺不耐烦的把手从美人身下抽出,冷声道:“莫里校尉,你们自去军营驻扎,顺便带着主公的虎符,去军营里把那个醉酒的白虔给我带到县衙来,我要好好与他们谈谈公务。”
那莫里忙点头称是,留给刁膺百余名护卫,其余人马转向军营,顺便寻那喝醉酒的校尉,他和白虔都是校尉,但地位可是天地之别,他手中有石勒的虎符,要拿白虔轻松之极。
随后,刁膺大步走进县衙,县衙内却是冷冷清清,几个当值的小吏一见刁膺等人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刚要开口阻拦,寒林却上前把抓住几人喝道:“还不去通知呼吁斜县令,快来迎接右长史、督军大人!”
那几个官吏忙退到到路边,拱手行礼,有那机灵点的忙飞奔进去禀报。
刁膺满意的看了一眼寒林,却觉得这杂胡颇有眼sè,很会伺候人。
但等了半天,仍然不见县令呼吁斜出来迎接,刁膺觉得四周寒风凛冽,却是再也站不住,气道:“不等了,直接进去,给我把呼吁斜绑来见我!”
刁膺进了大堂,正要直奔主位休息,抬头间却见一个身穿县令官服的男子正端坐几案后,在信都县令的大堂,身穿官服高居正中,那就只能是那县令呼吁斜了。
刁膺顿觉心头怒火升腾,却是气得一指那人道:“混蛋,呼吁斜是吧?你这家伙难道不知道我是谁么?怎么还敢如此端坐堂上,难道你不怕死么?”
那人却忽然一咧嘴笑道:“我当然知道你是谁,你现在是主公的右长史,是我信都城新上任的督军大人,不过一会,你就是我坐下的犯人!”
第二百八十三章,张宾多谋算王烈
暫缺
第二百八十四章,牺牲固所愿
第二百八十四章,牺牲固所愿
“张宾想借我们的手除掉刁膺,而且张宾已经连我们一起算计在里边了……”王烈的话很轻,语气都不曾有太大变化,只是多了一些苦涩的味道。
但这话听在段末坯耳中,却让他一惊:“难道张宾事先就知道我们能拿下信都?那我们现在岂不是时刻都身在危险之中?不行,明扬,你即刻率人马先离开这里,我断后!”
王烈感激但看了一眼段末坯,摇摇头:“段大哥不用担心,张宾能算计我们不假,想利用我们除掉刁膺也是可能。但还没有那个能耐可以看透我们每一步的计划,否则直接张开口袋在这里迎接我军就可以了,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他的预判而已,也就是对可能发生的事情做出的判断,但并不等于他就完全掌握了未来。
现在,最大的可能是张宾现在与胡人贵族,也就是以王阳为首的羯胡贵族有怨,而那刁膺又已经投靠了胡人,因此张宾才要想办法除掉他,在石勒哪里建议刁膺为自己的代表来督军。一切不过是因为他算计到我们一定会谋取信都而已,而一旦我们攻打信都,就肯定会得知刁膺到来的消息,我们就会斩杀石勒的使者,激石勒前来。这样不但仇敌即去,我军还会被拖在这信都……”
王烈说道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焦急道:“荆展,赶快搜查全城,查点核对入城敌军人数,抓捕jiān细!”
段末坯忙问:“怎么了,明扬?”
王烈咬牙道:“我刚刚才想起一件事情,张宾一定派jiān细混在了这入城的军队内,我怀疑我军杀戮石勒使者的消息已经被发送出去!”
过了一个时辰,荆展手中拿着一个带血的信鸽返回,却是沉声道:“主公恕罪,展搜捕到了jiān细,但他已经放飞数羽飞奴,我只来得及shè下这一只,其余两只却飞往南边!”
王烈接过信鸽道:“与你无干,是我麻痹大意了。”
然后取下那信鸽腿上绑缚的情报,只见上边写道:“信都有变,王烈已入城!”
王烈把那情报递给段末坯,段末坯看后,怒道:“张宾果然好算计!”
王烈苦笑道:“自遇到张宾,似乎每一步他都能看透,就算开始能瞒过他,后边也势必为他所用,真是可恶!”
段末坯想了想道:“明扬,如此看来我们还是应该即刻撤出信都才好。”
王烈摇摇头:“嗯,若无意外,我相信两日内石勒大军就会来到。毕竟上党郡已经为石勒重得,我们现在又占据了石勒的大半粮草,张宾若已经算计到这一切,肯定会提前劝说石勒派大军前来围剿我等。毕竟我军现在等于把石勒和前线孔豚的三万人马分割成了连段,可是我军若现在就撤,那就会让石勒大军和前线的孔豚大军连成一片,石勒就未必肯亲自带兵前来了,所以信都我们不能放弃,而且要狠狠的把石勒的前锋打疼,让石勒不得不亲自前来。
这样,段大哥你率五千人马立刻返回高阳郡,至于这些粮草和物资,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全部焚毁,石勒大军没了粮草支撑,肯定不会在信都城下久战,我则在这里牵引石勒大军,最后择机将他们引往掘鲤淀决战。”
段末坯忙道:“不行,要留下来也是我留下。”
王烈摇摇头:“段大哥,若你留下来,石勒肯亲征来信都么?”
段末坯犹豫了下,他也知道石勒最想消灭的不是自己,而是王烈。
只好无奈道:“那你可命人假扮你,引石勒上钩,却绝不能亲身犯险。”
王烈无奈道:“这石勒手下的大将肯定都知道我的相貌,就算有白文他们的化妆之术也只能欺骗一时,可是石勒一旦发现城内不是我,势必会发觉不对、甚至对我们的目的产生怀疑,又怎么肯去掘鲤淀与我军决战?”
荆展忽然道:“主公,若你留在这里等待石勒到来,那石勒和张宾才更会起疑,因为主公就算英勇,也绝不会做这样以卵击石、自陷于绝境的事情,还不如找一人假扮您,然后主公可率人马在城外潜伏,等石勒大军攻城,久攻不下之时杀出,随即遁走,这样石勒一见,以为主公是为消耗他手下军力,才更有可能追您而去。”
王烈一听,深深看了一眼荆展,点头道:“荆队长想的很周全,可是你觉得谁可扮我?”
荆展道:“我愿假扮主公,因主公善shè,而这里除了主公,就属我箭法最好,而且我曾随主公前往盛乐,随行一年,对主公的行为、动作比较熟悉,若扮起主公来不说十成相似,起码十步外不会被人看出破绽!”
荆展为人谨慎,不会夸夸其谈,所以他敢这样说,必然是有十足把握。而起他说的十步外不会看出破绽,估计指的是那些长时间和王烈相处的人,比如谢鲲、谢艾、段末坯等人,若是石勒手下的将领,就算在两军阵前见过王烈,或者通过画像了解过王烈的特征,但十步内估计也是认不出来。
可虽然是这样,王烈却不为所动,看了荆展一眼:“荆展,你可知道这样的后果是什么么?”
荆展点头道:“可能会战死……”
王烈点点头:“那你还要替我固守?”
荆展桀然一笑:“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这句话出自孟子,意思是“这本来就是我的愿望,我不敢请求罢了”,荆展如此说却表明他有了为王烈赴死的决心。
如此关乎生死的承诺,却被荆展用如此平淡的语气说出,带给旁观者的震撼反而愈发强烈起来。
王烈看着荆展坚定的目光,忽然就想起了谢艾对他说的话:“主公你不舍一人,就要牺牲更多,哪一个更大?”
王烈心下忽然有了决断,对荆展郑重一拜:“虽九死亦不负君,我一定会让你活下来!”
荆展忙拜倒道:“君赏识之恩尚不得报,我不敢受此大礼。”
段末坯看着两人,忽然觉得鼻子有些酸涩,兄弟情谊重,可在这黑暗的时代里,却一样不能不舍。
却故意骂道:“你们两个何必如此计较不休,还是我留守这里最好!”
荆展却道:“辽西公正当和主公一起在外,左右夹击,否则我军军力不够,怎能击败敌人大军,而且主公若退往高阳,前后皆有敌兵,还需要辽西公你为他尽力牵制呢。”
段末坯点点头:“好,荆队长你要保重,我就与明扬一起会一会石勒的大军!”
~~~~~~~
晋建兴四年二月初,大晋冀州长乐郡治下信都城南三十里。
滚滚蹄音回dàng在从冀州襄国城到信都的官道之上,一队数万人的骑兵队伍正直向信都城奔来。
马蹄践踏下,本来洁白厚实的雪地,很快就变成了一片片黑sè的泥泞。
这铁蹄,践踏了白雪,更将要冲进城池,掠夺敌人的生命。
这支数万人的骑军的领头者,却是一员身高过丈的壮汉,这壮汉也不带头盔,只在头部两边留有长发,浑身肌ròu隆起,在这冬日里竟然只穿一件单衣,外罩简单皮甲,只在要害部位如胸口镶嵌有金属护心,整个人就如猛兽一般威武。
此人正是号称石勒手下第一猛将的匈奴汉国大将支雄。
马背上的支雄长刀在手,面目冷峻,心中正暗自嘶吼:“王烈啊王烈,你若是个汉子,就不要从信都城逃走,你一定要等我来,此战我定要与你分个胜负,亲手把你杀死,你是个英雄,但必须死在我支雄的手上!”
没有人听见支雄的心声,但支雄那浑身腾起的滔天战意,就算他身边的亲卫都感到了一丝冷冽。
而那双似乎要杀人的眼睛,更是让部下不敢正视。
一路战马奔驰,道路虽然难行,但却并没有狂澜军士兵出现阻击,似乎狂澜军已经完全从这里撤离了一般。
可当一个时辰后,支雄大军来到信都城外时,千步之外,城墙之上却有一杆大纛正迎风招展,宽达数丈的黑sè的旗面上书写着五个龙飞凤舞的血红的大字——狂澜军王烈。
字字如血一般耀眼,跃动进了观看者的眼中。
刺得城墙下的支雄和众军眼睛一阵发痛,本来气焰滔天的气势都仿佛一凝,还有谁敢身在四面强敌环伺的时候竖起自己的大旗,宣告自己的存在,恐怕也只有那个胆大包天的王烈王明扬了吧。
而城墙上的狂澜军士兵,也都一脸沉默,任凭下边铁蹄来往,气焰嚣张。
支雄心中忽然就腾起一股厌烦,觉得自己大军带来的气势,好像在一瞬间就被王烈和他的狂澜军压制了下去。
支雄决不能允许敌人这样嚣张,在面对自己大军压境时,竟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他这次能带兵出征也是颇为不易,毕竟现在王阳和夔安都把他和孔长当做异类,颇为提防,一直劝石勒不要给予他们太多信任。
这一次,好不容易才和石勒求得先锋的资格,而石勒已经在襄国城征召大军,随时准备前来,自己若不能在石勒来到的三日内拿下信都,就是愧对石勒信任了。
而且,此刻高阳郡的孔豚大军也正酝酿回来夹击王烈,支雄可不想把这个功劳让给孔豚。
因此,必须尽快开战,不给敌人一点喘息的机会。
想到这里,支雄大喝一声:“来人,把战书给我shè上城去,全军就地休息造饭,做好战斗准备,一个时辰后开始攻城!”
为了节省时间,支雄甚至暂时都不准备立下营地,反正根据情报,城内的狂澜军不过万人,而且都是轻甲骑军,逃命有余,反击自己却是绝对不足。
随着支雄的一声令下,匈奴汉国阵中冲出一个骑士,手举战书冲向城墙。
那手举战书的骑士,不断高喝着:“下战书——”
但城墙上的狂澜军士兵似乎不为所动,依旧面目严肃,没有一人应答。
但待那匈奴汉国的其实就要接近城墙的时候,百步外的城墙城楼之上,一只羽箭如霹雳一般飞出,那骑士根本毫无准备,猝不及防下一箭被shè下了战马。
接着,城墙上有一个洪亮的声音高喊道:“支雄小儿,休做妇人之态,我家主公说了,你要打便打,何必下什么战书,没有战书我家主公一样取汝等性命,汝等若是害怕就尽早投降,免得一会尸横当场!”
眼见那信使被shè杀,城墙上下,顿时一阵沉默,就连狂澜军将士都有些愕然。
自古就没有shè杀战术信使的习惯,但今日王烈却又开了先例。
而随着那声音的落下,这次shè杀信使却似乎又有了新的含义。
片刻城墙上的狂澜军爆发出一阵喝彩之声,在军官的带领下一起大骂匈奴汉国士兵故作姿态,乃是懦夫所为。
而城墙下的匈奴汉国士兵如丧考批,虽然愤怒却无法辩白,那支雄更是气得哇哇怪叫。
“王烈,你如此无礼,竟然敢杀我信使,此战我定要取你人头,全军准备,即刻攻城!”支雄大吼道,这一刻他的怒火成功的被王烈点燃。
什么一个时辰后再打,什么埋锅造饭,不拿下信都城,将王烈碎尸万段,就算山珍海味他现在也难吃下。
战鼓擂响,号角震天,三万匈奴汉国骑士,分出了两万人,推动各种攻城器械向信都城城墙扑来。
信都城的城墙并不高,只在五丈左右,还不足十米,但因为各代的修葺,整体异常坚固。
不过信都城没有护城河,敌军可以直接攻击到城门,一旦架起云梯和攻城车,或者推上来撞城车,都对城池是很大的威胁。
两万人马嚎叫着冲了上来,而信都城内现在只有三千人马,其余人都交给了王烈和段末坯用来在关键时刻袭杀敌军。
因此,假扮成王烈指挥战斗的荆展,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下令弓箭手shè击。
一直到敌人冲到八十步内,进入了弓弩的最佳shè程后,狂澜军才迅速shè出了第一波羽箭和连弩。
因为长途奔袭的原因,就算是经过狂澜军改进后的小型连弩,王烈这次也只带了二十几架,但信都城内因为有大量军资,普通的弓弩却是不缺,因此这一阵箭雨发shè的人数虽少,但却是十分密集,只是收到的效果似乎并不大,只有区区五六百人中箭,其余人马还是迅速冲了上来。
从八十步到五十步,狂澜军的这些骑士尽管都是精锐,但也只来得及shè出三轮箭雨,杀伤了不到两千名匈奴汉国的敌军,但以城内现在的狂澜军士兵总数说,已经是成效显著了。
正常情况下,普通弓箭手,在这种箭雨中,十能中一,已经是不错。
“给我冲,今天天黑前拿下信都,人人发钱十贯,布十匹!”支雄怒吼着,亲自带兵加入了战斗。
不过支雄并没有太过靠前,一直在新都城墙百余步外,毕竟王烈的神箭天下闻名,支雄也不想轻易以身试箭。
百余个亲卫更是把支雄团团围住,就连他头顶都有一块铁盾遮掩,免得他为狂澜军的流箭所伤。
在付出了两千余人的性命后,第一架云梯终于搭上了城头,匈奴汉国的士兵挥舞着手中的马刀,嚎叫着攀爬而上,他的瞳孔中已经倒影出上边那个狂澜军士兵的模样。
五丈的距离,若是平日在平地,不过是数息的时间,就算是这云梯上,只要身手灵活,胆气十足,也能在十几息内攀爬而上。
那匈奴汉国士兵甚至想象到了自己跃上城头后,砍杀敌军的爽快。
但下一刻,一块石头砸下,他下意识的用胳膊上的盾牌去抵挡,但却觉得浑身被巨力击中,整个人如被雷击,直接掉下了云梯,摔晕过去。
不过,相比其他袍泽,他这样晕死还算幸福,此刻在向上攀爬的匈奴汉国士兵的头顶,已经出现了无数的滚木礌石。
这些重物,不断泼洒而下,一个个匈奴汉国的士兵惨叫落下,或者摔在冰冷的土地上,或者砸在袍泽的身上,要么骨断筋折,要么直接死去。
但更多的士兵却是悍不畏死的继续攀爬而上,没有一个人选择后退,这种程度的抵抗,还不能让这些匈奴汉国士兵崩溃。
支雄军纪严明,有一人逃走,全队都要受罚,因此大家都是互相监督,哪一个却战,就会随时被自己的战友砍死。
而且支雄给出的奖励也算丰厚,这种激励和惩罚制度下,却是无一人敢轻易退却。
这也让防守一方的狂澜军的压力在一开始就变得很大。
甚至可以说,因为下战书的信使被当场shè杀,因为荆展的讥讽辱骂,让支雄失去了理智。从战斗的一开始,双方就都拼劲了全力,这场战斗,也注定是你死我活,没有第二种可能。
“能死在杀敌的战场上,虽九死而无憾,此乃我所愿!”在昨日,荆展这样对王烈说。
此刻,他身穿王烈平日所穿的盔甲,站在那杆书有“狂澜军王烈”的大纛之下,风卷旗帜的猎猎之音让他一直平静的心也慢慢激dàng起来。
能如此光明磊落的死在战场上,也许比无声的死在敌人的暗杀下,更有意思呢。
荆展单手擎刀,面对城墙下不断蜂拥上来的敌人,对着城墙上的狂澜军士兵嘶吼一声:“杀敌——”
第二百八十五章,杀敌无所惧
第二百八十五章,杀敌无所惧
“杀敌——”随着荆展的一声怒吼,城墙上的狂澜军箭如雨下,滚木礌石也不断扔下城头。
一个接一个的匈奴汉国士兵被从云梯车上砸倒了城墙下,但但这箭雨、滚木礌石似乎都阻挡不了他们向上攀爬的决心,那些匈奴汉国的士兵从一开始就杀红了眼,因为支雄的命令,因为丰厚的奖励。
更因为这城市里正是他们的世仇死敌,曾经在冀州、在幽州带给了他们无数耻辱的狂澜军。
很快,第一个顺着攻城塔攀爬的匈奴汉国骑士终于出现在了城墙之上,但他的脚步刚刚踏上墙垛,还没有等他露出胜利的笑容,就被眼前一个狂澜军士兵一枪戳中,倒仰着飞下了城墙。
但那个狂澜军士兵也没有支持多久,刚刚收回枪锋的他,就被几个从不同的角度扑上城墙的匈奴汉国的士兵手中的兵器砍中。
数把弯刀和短矛同时砍、扎在了他的身上,他甚至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软了下去,但临死前却死死抓住了挣扎进他肚子的一杆短矛。
这狂澜军士兵的牺牲并没有白费,就是这耽搁的一瞬的时间,他身后的几个袍泽已经很快的递补上来,很快就将那几个匈奴汉国骑士砍翻在城墙上。
那个被他抓住了短矛的匈奴汉国士兵更是倒霉,兵器一失,见狂澜军士兵兵器砍来,却是下意识的伸手去拦截,但经过狂澜军平舒军械场改造的新式环首刀是何等的锋利,一刀他那带着护甲阻拦的手臂就被砍断,片刻才感觉到了疼痛,妄图用另一只手去捂住断肢的伤口。
却转瞬被其余几人砍倒在地。
城墙上,这样的杀与被杀在反复重演着,除非是就算王烈和支雄这样的一流猛将,也不敢保证自己在这种小范围的空间,在四周全是敌人的情况下,能施展开自己的手段。
更何况这些普通的士兵?
稍微犹豫一下,等待他们的就是受伤,甚至死亡。
而值得相信的唯有手中的兵器,和心底无畏的勇气。正如王烈所说过的那样,在这样短兵相接的战场上,先死的肯定是害怕的人,因为你根本没有逃跑的空间和时间,转身的一刻就可能被敌人戳死。
最好办法就是一路向前,杀出一条生路。
此刻,对于双方来说,真正的考验才不过刚刚开始,敌人留下的鲜血连城墙都没染红,又怎么能算得了是真正的攻坚战斗呢。
眼看敌军不断攀爬而上,一个狂澜军的幢主高喊着,指挥士兵砍杀敌军,固守城墙。
但他很快就成为了城墙下匈奴汉国骑士的目标,城墙下的数支羽箭在暗中shè向了他。
他身边的一个狂澜军士兵发现这一切,却是却是猛的挡在他的身前,为他拦下了这致命的羽箭。
这幢主怒吼一声,翻身而起,砍翻了面前一个敌军,又抽出自己的弓箭,转眼就shè死了暗箭伤人的那个敌军。
但随即,另一个匈奴汉国的士兵,嘶吼着把钢刀送进了他的胸膛。
这一刻,生命很卑贱,不分职位高低,只要被刺中要害,都会在第一时间被收走生命;这一刻,生命很宝贵,为了保护自己袍泽的性命,很多士兵甘愿拦在袍泽身前,为他抵挡那致命的刀枪。
科斯,谁也不能保证活下来,就算有战友袍泽为自己复仇,就算战场上的热血升腾,悍不畏死,但也抵不过这刀枪的凌厉。
敌人嘶吼着,嚎叫着冲向自己,榆树心脏开始鼓动着热血,瞬间将气力传到手臂、手指,手中的兵器就下意识的挥动出去,然后就是砍进敌人体内如破革一般的声音。
惨叫响起,生命如此不堪一击,刚刚爆发出的嘶吼,怒嚎都不能让自己更强大。
想要活下去,除了发乎野兽的本能,除了信任身边的兄弟,再无其他可能。
没有人会喜欢这样的战场,眼看自己熟悉、在意生命,一个个的迅速凋零,眼看自己刚刚杀死敌人侥幸存活,却又成为敌人的猎物,这种强大的压力,没有几个人可以承受。
就算是王烈,他喜欢的也只是追杀敌军,而不是看袍泽死去。
此刻,就算双方士兵再悍不畏死,但生命本身的脆弱却决定了大多数人只能成为这战斗中的一个数字,胜利者叫做牺牲,失败者则叫做陪葬。
匈奴汉国士兵的进攻始终保持着一个猛烈的态势,从第一波战斗开始到战斗结束,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敌人的兵马几乎始终在城墙上盘旋,而且后边更是源源不断涌来。
而狂澜军一边,也是丝毫不惧,面对敌人的猛攻以硬碰硬,加之占据防守之利,却是把一**冲上城墙的敌人驱赶下去。
如此剧烈的兵力消耗,就算是支雄也有些吃不消,因此第一波攻击在半个时辰后就彻底结束。
支雄没有能一次就带领手下冲上城墙,但却展示出了自己一方强悍的战斗力;城墙上的狂澜军士兵虽然保住了城池,损伤却很惨重。
这一场战斗,照这样的消耗进行下去,失败的注定是狂澜军。
“刚刚战死二百六十二名兄弟,伤四百零七人,伤者已经全部下去救治;敌人伤亡约三千人,但伤者多是箭矢类轻伤。”一个狂澜军的军主统计出战报,递给荆展。
王烈和段末坯为了保证荆展的安全,留给了他三千多人马,王烈则和段末坯各带三千人,埋伏在信都城东西两侧,只待双方战事进入焦灼状态,就一举杀出。
因此,去掉最后的千人预备队,荆展用以对敌的不过两千余人。
然而,刚刚的一个时辰内正是这两千人马,击退了支雄手下两万余人的第一波进攻,不可谓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胜利。
可是,当荆展看着这份刚刚统计出的伤亡数字的时候,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刚刚不过一个时辰的战斗,自己手下的三千人的伤亡率超过两成,而敌人虽然伤亡近三千,但真正在正面攻城战的时候被刀枪之类杀伤的不足五百人,也就是说,在攻击上城墙后,敌人的损失对于他们全军来说微乎其微。
要知道狂澜军这边可是占有防守之利的,这也足见支雄手下这支军队的精锐程度,已经不下王烈手下最精锐的狂澜飞骑。
不过,这场战斗,荆展已经和王烈等人约定,最少坚守敌人三次以上的进攻,争取把支雄这三万手下的锐气全部耗光,好让王烈他们一战而下。
当然王烈并没有期望凭借手下的这六千骑兵就能把支雄的三万人马吃下,他最终的目的不过是要真正打疼支雄,好引石勒大军来报复追击。
因此,荆展才故意假扮王烈,一箭shè杀了你前来下战书的匈奴汉国骑士,就是为了能激怒支雄,好能与他尽快开战,双方现在拼的就是时间。
张宾既然算计到了王烈会攻打信都,并以信都和刁膺为饵,拖下了王烈,那么必然会有大军随之前来。
而一旦石勒的后续大军赶来,那时候王烈他们就将陷入重重包围之中,再想脱身就不易了。
不过现在看,虽然荆展成功激怒了支雄,但也让匈奴汉国全军爆发出了惊人的战力,如果按照现在这个消耗速度下去,用不上三个时辰,只要敌人肯下定决心一直猛攻下去,那信都城绝对会陷落。
毕竟荆展手下的人马实在太少。
“难道要提前动用火雷弹?”荆展犹豫着,看了一眼一枚放在脚边的黑sè罐状物体。
这是狂澜军平舒军械场秘密研制的第二代火药产品,自从葛洪到了幽州,王烈根据葛洪发明的烟火bāng,和葛洪商议研制出了类似后世雷管印信的东西,终于可以让这些火药制品在相对精准的时间内延迟爆炸。
而且,体积更小,威力也更大。
不过,这次奔袭冀州,王烈全军一共只带了不到百枚火雷弹,就算一枚可以杀伤数人,也不过是不足千人的杀伤。
所以,以这火雷弹目前的威力,更适合用作突然袭击,用以动摇敌人军心。
毕竟,在王烈的严格保密下,敌人始终不清楚当日在平舒之战中那制造了惊天动地声音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看了一眼那枚不起眼的火雷弹,荆展犹豫了下,暗自摇头道:“不行,一共只带来不足百罐火雷,现在用了,一会危急的时刻又拿什么来震慑敌军……不行,一定要坚持住,而且一定要尽快消耗掉敌人的锐气!”
荆展决心已以下,却是模仿着王烈的语气,对四周士兵高喊道:“兄弟们,此战我军虽数不如敌军,但我们却丝毫不惧,因为我们并不是孤单作战,咱们的百姓在幽州看着我们,咱们的兄弟也在幽州看着我们,我们不能给狂澜军丢脸!”
说完,抽出环首刀,狠狠斩在面前城楼的石头上,然后吼道:“支雄小儿,你们上来吧,老子等着你们!”
几千名狂澜军士兵也跟着齐齐爆发出怒吼:“你们上来吧,老子等着你们!”
支雄那边本也在城下算计着双方的伤亡,一听伤亡甚多,却正准备休息一会,让手下先吃了午饭再行进攻,可一听荆展他们的挑衅,却是怒从心头起,喝道:“好,今日我就全歼了你们,就着你们的ròu,喝着你们的血吃酒,传令下去,擂鼓,继续攻城,攻下信都,全军吃酒相庆!”
随着支雄的一声令下,休息了不到一刻的敌军再次出动,如蚁群一般涌向信都城。
这次支雄把所有带来的攻城器械全部用上,虽然支雄这次携带的攻城器械,没有一年多前在平舒城,石勒使用的多,但用来攻打这小小的信都城却是绰绰有余。
有了冲车、攻城塔的掩护,这次匈奴汉国士兵在损失了不过数百人的代价后,就冲到了城墙下,随后云梯车和攻城车上前竖起,依次推附在了城墙之上。
而城门处更有一辆撞城车开始不断撞击城门,把信都城那巨大的城门撞击的不断发出难听的声音。
看着眼前的景象,荆展立刻命人先想办法毁去那台撞城车,否则城门一旦被撞破,地久在双方交战的数百步外,一片看似平静的丘陵上,平静的雪地上边忽然出现了波动,接着一小片积雪被无声的掀起,几个身披白sè披风的人探出脑袋,死死盯着远处的信都城。
这几个人正是王烈他们,身披掩护,躲在了雪地里。
“主公,准备进攻么?”身旁一个还带着几分稚气的亲卫问王烈道。
王烈摇摇头:“再等等!”
那年轻亲卫闻言,眼中露出一丝失望。
王烈看他这副模样,却故意轻笑道:“怎么,彦之,是不是觉得我这个主公和传闻中那个猛冲猛打的王烈不一样,甚至怀疑我因为敌人势大有点怯战了?”
“没……没有……”少年一听,脸sè一红,他才刚刚加入狂澜军,不太了解王烈的性格,却是有些吃吃的说不出话来,但他的神sè却还是出卖了他的想法。
四周其余的亲卫和将领也都善意微笑着看他一脸通红纠结的模样。
王烈却是温声道:“你不用怕,因为我并非胆怯,而是敌人现在气势正盛,四周阵型散而不luàn,一旦我军冲出,他们瞬间就可以反应过来,他们一旦结阵或者反冲锋损失太大;我是主帅,我也想带你们取得胜利,但我更想你们尽可能多的活下来,活着回去看你们的父老,妻女,就是这样。”
众人闻言,瞬间陷入沉默,片刻那少年亲卫杨彦之激动的攥紧了拳头,轻声却坚定道:“主公,我记住了。”
一阵北风卷过,王烈抬头看向天空,空中的彤云似乎被吹散不少,一缕苍白的阳光在云朵的缝隙间穿行。
这些日子,太阳就和生了病的老汉一般,整日躲在云里,偶尔露出脸来,也是一副惨白的、有气无力的模样。
风雪似乎随时都会落下……
看到这种天气王烈心中暗想:“这支雄想必也是看到天气又有降雪的可能,才会如此着急攻城,所谓的愤怒也可能只是一个掩饰,毕竟如果真下起雪来,对攻城方是极其不利的,这支雄看似粗豪,实际心思细密,不过他却怎么也算计不到我会和辽西公埋伏在两翼,随时准备偷袭他,他如此猛攻,一会看他如何收场。”
王烈此刻却分外期盼能在今夜或者傍晚时分能有一场落雪,那样,借着风雪,自己的突袭将会有威势。
但此刻的关键,却是荆展一定要顶住这天黑前的数个时辰。
可支雄明显不是那么好相予,第二次攻城开始不久,就已经不再距离城池百步外指挥,而是带队冲在了最前,更是带上了所有的亲卫。
而且这一次,匈奴汉国的士兵不再仅仅从南门进攻,更是选择了西门卫为另一个攻击点,以图分散狂澜军的兵力。
匈奴汉国士兵人数众多,平均每面城墙近万人,但荆展这边兵马只有不到四千人,留下一千做预备队,其余不足三千人马,在第一波战斗中,战死二百多人,受伤四百余人,算上预备队和轻伤,还能战斗的不过还有三千四百余人,这些人分散在两面城墙之上,就算信都城不大,可也实在捉襟见肘。
但这时,城内的汉家百姓却终于显示出了身为汉人体内传承了千百年的尚武精神。
在城内长者的组织下,城内的数千名青壮全部主动穿上狂澜军分发的军服与武器,来到城头与自家的军队并肩作战。
荆展虽然知道让这些百姓登城作战,十之七八会在这场残酷的战斗中送命,但此刻若被支雄攻破城池,他们一样也难在这些残忍的胡虏屠杀下逃命,还不如奋起一搏。
所有的青壮似乎也都有这样的觉悟,面对汹涌扑来的敌军,并无一人退缩,就算有些人已经是双股战栗,但却依然紧握着环首刀。
因为,他们知道身后就是自己的父老和妻女,而手中这把对他们有些沉重的钢刀,就是守护父老亲朋的武器。
至于那些老弱和妇孺,则一直在城内帮助狂澜军的后勤辎重兵救助伤员,搬运弓箭、滚木礌石等物资,每个人都在这场战斗中发挥自己自己的力量,尽量不去拖别人的后腿。
而狂澜军大军出城的事情,这些百姓基本也都知道。
而昨日刚刚成为王烈亲卫的杨彦之的父亲,因为自己的儿子已经和狂澜军一起出城,甚至判断出王烈已经撤出城内,但这个老者也和其他人一样,并没有说破这一点,反而积极组织城内百姓帮助狂澜军守城,丝毫不因为王烈的“撤退”而有丝毫懈怠。
因为在他们这些人心里,既然狂澜军肯留下这三千人在城内坚守,那就是没有抛弃他们,置于其余狂澜军去了哪里,则一定有他们的道理。
这些淳朴、可爱的百姓并没有什么战斗经验,但却极其服从狂澜军的指挥,在几个后勤辎重军官的指挥下,有序的搬运着物资,头顶就是箭雨飞过,身旁的惨叫声此起彼伏,而他们的父兄或者儿女,此刻就在城墙上,手执兵刃,和狂澜军将士一起抵抗城下蜂拥而来的敌军。
战斗或者死亡都不是问题,只要能守护自己心中的美好。
第二百八十六章,仇恨入骨心似箭
第二百八十六章,仇恨入骨心似箭
每天每夜工作忙,最近骑车锻炼,明年七月准备和成都的读者单车进藏,这也是小飞的一个终极理想,诸君还有谁想同去,那就一起出发
~~~~~~~
眼看着城墙上一个个狂澜军士兵和身穿军服的汉家百姓倒在匈奴汉国士兵的刀枪下,荆展双拳紧握,牙齿咬的嘎吱做响。
敌人凶悍至此,与之前遇到的那些触之即溃,士气低下的县城守军果然不同。
就算眼看自己的战友不断牺牲,这些匈奴汉国士兵也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
一个支雄的亲卫被城中飞出的石头砸破了脑袋,那掺着鲜血的白sè脑浆落在带队冲锋的支雄身上,支雄却是抹了一把脸,甚至伸出舌头tiǎn舐了一下嘴边的血迹,就毫不在意的继续指挥冲锋。
主将如此,后边还有督战队闪亮刀锋的威慑,又有哪一个士兵会畏战不前呢?
惨叫声不断响起,支雄亲自率领下的敌军比之第一波进攻更加卖力,而不断牺牲倒下的狂澜军士兵和百姓,更激起了匈奴汉国士兵骨子里的凶悍。
因为这些百姓身穿着军服,拿着晋军的制式武器,这些匈奴汉国士兵还以为和自己作战的就是正规的晋军,此刻却是感觉这些敌军的素质比之第一波进攻要降低了不少,看来城内的敌军的确如自家大人所言,已经吓破了胆子。
这样的感觉,让他们对胜利充满了期待——敌人就快崩溃了。
很快,支雄亲自带领手下冲到了信都城的城墙下,支雄更是左手手举着一面巨盾,右手挥舞着一把短柄的狼牙bāng顺着云梯车攀上了城头。
城墙上一个狂澜军士兵见支雄如此凶悍,却是探头扔出滚木直接砸向他,好个支雄,数步内避无可避,一声怒喝,手中盾牌直接横扫,竟然直接将那滚木扫到一边,也不管砸中了多少手下,自己却是加紧攀上。
而他身下的亲卫手中弓箭已经shè出,那抛扔滚木的狂澜军士兵还来不及收回身姿,就已经胸部中箭跌下了城墙。
支雄加快攀爬速度,几丈高的梯子几息内就已经攀爬而上。然后脚下拥立,腾空而起,直接跃上城墙,一面机警的举起盾牌防备弓箭偷袭,一边面对几个狂澜军士兵的包围,手中狼牙棍狠狠砸去,那几个阻挡他的狂澜军士兵举起手中环首刀想要抵挡,但这锋利的长刀在支雄的狼牙棍面前就好像牙签一般,支雄只一棍就将他们刀锋砸断,接着整个人就倒飞出去,几人皆是骨断筋折,眼看不活。
这时,狂澜军士兵与身穿军装的百姓之间的差距就体现了出来。
纵然支雄如此勇猛,但那些狂澜军士兵还是在第一时间就扑了上去,尽管眼看一个个战友被这恶魔一样的敌人杀死,尽管他们心中也有惊骇,但心中战士的使命却让他们不能轻言放弃。
而那些身穿军装的百姓,却已经慢慢停住了脚步,甚至有些人特意避开支雄,不敢与他正视、对战。
远处城楼上荆展一看支雄如此猖狂,却是大怒,手中弓箭连shè,两支羽箭几乎不分先后向支雄而来。
几十步的距离转眼就到,但支雄一直以为荆展就是王烈,又知道王烈善shè,力气极大,所以一直分心去防备他的暗箭。
此刻,听见弓箭崩响,根本没有用盾牌去挡那弓箭,而是将手中了盾牌狠狠砸在面前的狂澜军士兵身上,稍微阻挡了他们向前的步伐。
然后双手擎棍,凝神连舞,却是将这弓箭拦下,但随后荆展又是一箭shè到,擦破了支雄左臂。
支雄此刻心中惊怒交加,忍不住怒吼一声,对着远处城楼喊道:“王烈,你只会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有胆子来和老子决战!”
荆展却开口讥讽道:“支雄,你先能避过我的弓箭不受伤再说!”
支雄一听,气得差点昏过去,但他也知道这是实话,因为这城墙上密密麻麻到处是敌我双方的兵马,可供挪动的地方实在太小,甚至无法转身,自己不但要防御王烈的弓箭,而且还要应对前边的敌军,一会真若再有弓箭shè来,他还真很难躲过。
支雄却是发泄一般将面前几个士兵砍倒,又如怪兽一般举起面前一个士兵,把那士兵扔向远处城楼,示威性的怒吼几声,却是不敢在城墙上继续停留,翻身在亲卫的掩护下撤下了城墙。
但支雄虽只在城墙上不足半盏茶的时间,却是极大的激励了匈奴汉国士兵的士气。
毕竟身为一军统帅,能如此率先搏命,已经很是不易。
所以,支雄下了城墙,匈奴汉国的士兵不但没有士气低落,反而攻势更猛,尤其是跟随支雄冲上来的你数千名嫡系亲卫,这些人见支雄被暗箭偷袭,更是怒意勃发、同仇敌忾,带动着那些普通的匈奴汉国士兵也不要命一般向城墙上涌来,一旦攀上城墙就用血ròu之躯死死抗住狂澜军士兵的反扑,给后边的战友创造时间。
一段接一段的城墙被突破,一个个生命逝去,一片片青石被染红。
但每一段城墙上都有同样不畏死的汉家军民用血ròu之躯来抵挡敌人的进攻,一个接一个的狂澜军士兵和信都城的汉家百姓负伤或战死;一个个接一个的士兵和百姓又接替牺牲者继续战斗。
尽管双方都很英勇,包括哪些刚刚穿上狂澜军军服的百姓,人人都已经拼尽全力,可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胜利的天平还是不断像匈奴汉国一遍倾斜着。
此刻,除了那一千还没有出动的预备队,狂澜军的两千多士兵已经全部顶在了第一线,尽管有百姓青壮的协助,但其实牺牲的主要还是狂澜军士兵,因为他们也明白身后都是父老,却不忍父老牺牲,所以百姓军多被他们掩护在身后,真正百姓军出现了大量的死亡也都是某一段城墙上的狂澜军士兵牺牲殆尽的原因,
城墙上的敌人越来越多,但狂澜军却没有丝毫要放弃的意思,敌人每前进半步,都要付出生命的代价,寸步不让,寸土必争。
狂澜军士兵已经有意的缩紧了阵型,尽量把身后的百姓军保护住,这样在狭窄的城头上,就算敌军有再多的人也很难发挥出优势。
但就算这样,城墙上的狂澜军还是数量太少,牺牲一批后,哪些身穿军装的百姓也就暴露在了敌人面前。
眼看汉家子弟兵为保护自己而牺牲,那些百姓也都红了眼,手中的环首刀猛劈猛砍,但相对于支雄手下的这些精锐,他们的武功实在太过低劣,往往三四个人都打不过对方一个士兵。
匈奴汉国的敌军自然也不会因为他们的武功拙劣就停止砍杀,一刀下去,面前百姓倒地时的不甘与痛苦,反而激起了他们的杀戮之意。
眼前的狂澜军士兵似乎与他们在平舒城遇到的那些有很大的不同,少了一分铁血,多了几分柔弱,更像他们曾经面对的,可可以肆意屠戮的汉妇儿。
不过他们的牺牲并没有白费,随后从别处赶来的狂澜军士兵就能以比较下的代价砍伤这些凶残的敌军,
远处丘陵雪原之上,看着这一切的王烈,眼中却不断闪过痛苦之sè。
他何尝没有看出现在城头上战斗的狂澜军士兵情势危急,眼看就要在崩溃的边缘。
而且荆展事先虽然没有跟他商议,但王烈一眼就看出现在正在城头奋战的身影中,其中很多身穿狂澜军士兵军装的人,看素质和动作其实是城内的百姓。
支雄和手下只是觉得狂澜军士兵比之往日战斗力锐减,但并没有想到其中混杂有大量百姓。
或者说支雄就算看出来,也不会告诉手下,却正好涌来激励手下奋进。
但王烈不一样,他一手训练出的士兵他又怎么能不熟悉,却是一眼就看出不对。
此刻眼看那些百姓明明知道不敌,却依然牺牲自我,却是心生感慨,不忍与自责涌上心头。
若不是他定下的这一条yòu敌之计,想要关门打狗,打疼支雄,引出石勒,那这些城墙上的青年也不会就这样战死在信都。
一将功成万骨枯,可是并不是每一个将领都是铁石心肠。
在雪地上隐藏久了,尽管身下垫着厚厚的羊皮,四周也都挖成了挡风的雪窝形状,但还是有冰冷不断渗入身体,这冰冷让人清醒,让人慢慢由一种麻痹之感。
可是王烈似乎感觉不到这冰冷一般,只觉得内心里有一把怒火正熊熊燃烧,烧得他几yù怒吼。
但他是主帅,身上肩负着千万人的期待。
谢艾的那句话始终在潜移默化的影响着王烈:“主公仁义,不想牺牲别人,难道就舍得因一人牺牲万人?”
所以,尽管不舍,但王烈必须忍耐。
他身边的一个年轻亲卫也早已经是双手死死扣住雪地,满脸抽搐,眼中还蕴含着泪水,那大颗的泪水滴落在面前的雪地上,结成了晶莹的冰晶。
王烈忍着悲痛,对身边的少年道:“彦之,那上边可有你的亲朋?”
这少年正是他前几日刚刚收纳的那个城中长者的独子杨彦之,王烈为了让他尽快成长,一直把他带在身边。
刚刚这少年还因为王烈不肯出战而误解了王烈,王烈却是不以为意。
此刻,见王烈问他,少年杨彦之虎目含泪道:“嗯,有我的亲朋,刚刚那个被子贼人砍中,掉下城墙的就是我小时候的伙伴大牛……还有虎子他们,好像好像也都在城墙上……”
昨日的兄弟,今日却眼睁睁看着他们不断死去,这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少年来说,的确有些残忍。
但王烈相信,经历过这战场上残酷的一切,看到自己的兄弟被杀死,这个少年很快就会成长为一名提刀杀胡狗的好男儿。
王烈点点头,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认真道:“记住,那些杀害你兄弟的敌人,一会我们就砍掉他们的脑袋,为你兄弟报仇!”
杨彦之狠狠的点了点头,死死盯着那几个在城墙上的匈奴汉国的骑士,似乎要把他们的模样记在心里。
这一刻,仇恨在这个少年心底扎下了根。
~~~~~~~
晋建兴四年二月初,大晋荆州长沙府,长沙县城内荆州刺史府。
在幽州、冀州这等北地,此刻正酝酿着新的风雪,而在这江左荆州,却是yīn雨绵绵。
与北地张扬的冰冷不同,江南的冬日虽气温稍高,但更有一种沁人骨髓的cháo湿yīn冷。
尤其是这种yīn雨天,虽无北地那种大风,但寒意却无处不在,空气中那股子cháo湿,更让人手脚冰冷。
而且在北地,这种天气在屋子里只要点燃上一盆炭火,关闭好门窗,就会满室生chūn,干燥清爽,可在江南,在荆州这种地方,这种天气却没有人有点炭火盆的习惯,大家也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寒意,没有人会去抱怨。
大晋荆州刺史,领左将军,都荆湘两地军事陶侃陶士行端坐在刺史府的正堂主位,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冬雨,默然无语。
这正堂全为木质,还是五六十年前所建,房屋古旧,在荆州冬日的yīn雨中显得多少有几分破败萧瑟。
本来陶侃就任荆州刺史时,众人就劝他动用州库修葺下这屋子,但陶侃却道:“我这个刺史的位置还不知道能坐多久,又何苦劳民伤财,用百姓辛苦上缴的税负来修葺我的居所呢?”
果然,不久之后陶侃就被王敦罢黜,如此又过了一年,陶侃被重新启用,最后升迁到了左将军的位置,都督荆湘两地军事,众人再劝陶侃修葺旧屋,陶侃依然不从,答曰:“我受朝廷厚恩,已经有愧,又怎敢居功自傲,大肆铺张làng费在个人享受上呢?”
如此,这刺史府的正堂始终古旧,不曾修葺。(这一段完全为小飞信口杜撰,历史上绝无记载,只为凸显陶侃的某种性格)
也不知道是谁把陶侃的这些话传扬出去,荆州一地的拜谢皆交口称赞陶侃仁义,陶侃的风评也愈发的好了起来。
此刻,就在这雨中的旧屋内,一干文臣武将环绕其位,把陶侃围在正中、
这些日子,从建康城哪里接连发来数道命令,有大将军王敦命陶侃缉捕刘佑,押解回建康的密令;有琅琊王司马邺好言劝慰,许诺升官加赏的信笺;更有远自秦州,南阳王司马保写来的要求联合结盟,共抗所谓王烈逆贼的信笺。
但无论是什么信笺,口气都是无一例外的谦逊有礼,都言称陶侃为公。
就算陶侃表面上一幅清心寡yù的模样,但对比之前被王敦罢黜后,遭人冷遇、白眼的境况,却也不由得不让他心生感慨,这人事种种,又有几人能真正放下?陶侃的心境在这些日子里,也多有起伏、波dàng,很多事情他不是不想去做,而是顾虑重重,不敢放手一搏。
陶侃随手将几封信全部收入了袖筒中,然后看向众臣,叹道:“最近国事动dàng,诸君皆乃国之栋梁,不知道有何主张啊?”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这些事情众人作为陶侃的心腹和荆州军的高层也多有耳闻,但陶侃一直在这些斗争中保持中立,平日里也决口不提这些事情,今日却忽然提起,众将却不敢妄言。
片刻,别驾李根开口道:“现在天下大势纷luàn,我军自保有余,外拓不足,而公乃国之肱骨,麾下现在又有大军六万,乃是各方都想攀附的对象,公若想怎样,只需选择一方就是,但切记不可反复无常,否则定被人所弃。”
陶侃闻言,笑了笑:“那李大人觉得我与谁结盟为好?”
那边刘佑闻言,已经竖起了耳朵,生怕陶侃选择和王敦结盟,根据他的了解,以王敦的度量,若是和陶侃结盟,第一件事肯定要陶侃献上自己的人头作保。
陶侃是一个忠厚之辈不假,但却是并不是一个可以为了别人牺牲自己之人,同为此等性格的刘佑自然十分明白这一点。
那边,别驾李根听陶侃发问,想了想道:“当年汉末之时,魏、蜀、吴三国鼎立,魏国强盛,吴、蜀联盟方能自保,大人现在拥兵六万,但尚未能称雄江左,而大将军王敦与琅琊王睿,琅琊王虽占据正统,可却处于劣势,一则长安天子尚在,他不能为尊;二则王敦掌控军权,琅琊王只有戴渊掌控的两万兵卒,根本不能抗衡,因此公可与琅琊王联盟,将来也不失为一条位极人臣之路……”
众人闻言,都默言无语,陶侃现在的安危自然与他们大有干系,可是陶侃外柔内刚,轻易不会听从别人一进,这次想问怕更是有探听不下口风的意思,至于别驾李根的说法,只是稳重之言,并没有什么新意。
但刘佑闻言,却是暗中松了一口气,只要陶侃不和王敦联盟,他就没有危险。
果然,陶侃听了李根这话,却笑道:“李别驾你这些都是老生常谈,现在琅琊王和王大将军的事情非我一个小小刺史能管得了的。算了,我还是不理会他们的好,传令下去,我军严守荆湘门户,不可与人发生争执,若有外来舰船、人马也一概在防线外截下,好言劝回。”
众人闻言,皆称喏。
长史张奕却忽然道:“大人,若有不服管理,硬闯防线者该当如何?”
陶侃却温声道:“这还用问我么?张将军,若有人闯进你家,不听你劝告,你会如何,是好酒好菜接待他么,呵呵?”
第二百八十七章,生死一线
第二百八十七章,生死一线
陶侃一脸笑意,语气也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却是看着张奕,似乎张奕的脸上有一朵花一般。
张奕被陶侃的目光盯的浑身汗máo倒竖,片刻拜倒在地道:“某知晓了,大人放心,我荆湘之兵誓死跟随大人,绝不放过一个入侵我边境的敌人!”
众人也都连称一定惟公马首是瞻,不会让敌人入侵。
陶侃却忙扶起张奕,笑眯眯道:“张大人,不要这么说,尔等皆是天子之兵,我陶侃日夜想要北上中原,光复旧都,还我大晋河山,其实那幽州的王明扬还是不错的,能为我大晋作战,这才是大丈夫本sè;对了,张长史,你夫人马上就要生产了吧?我这里有一副当日小仙翁开给我的保胎之药,你拿去,给你夫人用吧。”
小仙翁葛洪?去年葛洪北上去洛阳,的确经过了荆州,还特意给陶侃平叛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当时陶侃就觉得葛洪是一个人才,苦苦挽留,葛洪却坚决不受,葛洪在江左声望堪比王侯公卿,陶侃也不能强留,只好放他和两个徒弟离开。
没想到,半年后,就从长安传来葛洪与王烈在一起的消息,而且葛洪后来还跟随王烈去了幽州,据说现在在幽州广设道观,招揽信徒,为王烈开创基业也建立了汗马功劳。
陶侃每每提起这件事情,还喟叹王烈运气好,能得到葛洪的襄助。
但有知情者也暗中传言,陶公夜深人静之时曾说王烈有图谋不轨之心,借助葛洪名望,招揽信徒,将来会有起事之举。
但不管怎样,陶侃手中有葛洪赠予的丹药却是事实,这丹药在其他人眼里就和仙丹一般。
张奕听了,却是感激涕零,他今年三十多岁,妻子怀的是头胎,在古时也已经属于老来得子一般,而他妻子比他还大上三岁,更属于高龄产妇,自怀胎后一直不稳,有小产的迹象,此刻能得到这保胎药,简直比救了张奕命的还重。
众人也连赞陶侃仁义,心下对陶侃的忠诚度也更添几分。
陶侃把众人的表情都收在了眼底,却道:“我与诸君抗敌数年,也算得上是同生死,共命运,这些年我自觉年事渐高,已经没有了当日的冲动,只希望诸公能与我一起,共保一方安宁,将来也做那青史留名之辈。”
众人感动不已,都拜倒称喏,陶侃笑了笑完,向堂外走去。
刘佑在众人中,脸sèyīn晴不定:“陶侃最后的话是何用意,他为何要褒扬王烈竖子?而且他难道真想一直左右逢源下去么?这老狐狸,究竟想要什么?”
正思索间,忽然间有一青衫小吏,举着一羽飞奴跑到已经走到门外的陶侃身边。
陶侃接过飞奴,仔细看了上边的丝帛密信,却是脸sè微变,转身对一直看着他的众将道:“诸位,王明扬与石勒开战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
片刻,陶侃手下参军朱伺却道:“现在北地冰封,不适合行军,这情报会不会有假。”
陶侃摇头道:“绝无虚假,半月前王烈带兵入冀州,连破石勒七城,消息已经到了长安和健康。”
一旁的别驾李根叹道:“王烈如此而为,定是为消耗石勒军力,现在他和石勒强弱逆转,如此下去,用不上三年,石勒危亦。”
陶侃点点头:“王烈若年年如此,等于扼住了石勒的命脉;人都言胡人善骑shè,来去如风,侵略我大晋城池,sāo扰我百姓,可今日王烈如此却如当日石勒一般,的确是棋高一着。”
李根闻言,又道:“那大人觉得现在该如何?”
陶侃想了想:“你们不是劝我结盟么?我若与王烈为盟,该当如何?”
众人闻言,就算心智再坚韧,齐齐叹息一声。
刘佑却是再也忍耐不住,出来道:“大人,王烈狼子野心,大人若和他结盟,实属自取祸端。”
陶侃闻言,笑道:“德祖何出此言,我看王烈也是我大晋的栋梁,我知道你和他不和,但做事不可因私废公啊?再者,你怎么就认定我是自取祸端呢?”
刘佑咬咬牙道:“大人,非佑因私废公,实则全是为大人和我荆州上下着想。那王烈表面上看是忠臣,可是既然是忠臣他为何招揽十万之兵,而且不服江左号令,最可恶的是他在幽州大兴什么新政,这等于是擅更祖制,与那妄行‘新政’的王莽有何区别?
大人您是我大晋有名的肱骨忠臣,若和他结盟,势必引起别人的攻讦,再者你们若联合,属于强强相连,左将军和琅琊王知道后都会更加猜忌你,就算大人不惧,可是现在我军远未到可以与人舍命相博的地步,如此难道不是取祸之道么?”
刘佑这番话说出,堂内众人频频点头,这话说的在情在理,看向刘佑的眼光也多了几分欣赏。
陶侃闻言,捏着胡须,黝黑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片刻道:“既然你们都言不能与强者为盟,那看来王明扬所选之路最好,与至尊结为异性兄弟……”
刘佑却忽然道:“大人可与青州曹嶷、秦州的南阳王保为盟,这些人也是我大晋豪杰,只是暂时实力不强,而且远交近攻,也更符合大人的利益。”
陶侃闻言,看了刘佑一眼道:“曹嶷不说,本是窃据青州的逆贼,朝廷恩重才任命他为青州刺史,但却被石勒压制一隅;那南阳王保素与琅琊王不和,我与他为盟,若被人告发,琅琊王岂不恨我?”
刘佑道:“曹嶷虽弱,但青州位置关键,更有海路可通江左,若大人能与他为盟,一可牵扯石勒和王烈,二来将来若真想为我大晋光复北地,也就有了一个落脚点;至于南阳王,毕竟是我大晋的王爷,大人与他结盟也实属正常。而且这等事情大人知晓便是,这里都是大人亲信,谁又敢luàn说?”
陶侃忽然笑道:“德祖,这些事情都是你刚刚想到的么?”
刘佑忙道:“非,也是佑思虑良久;毕竟佑现在为大人之属下,就要为大人的未来尽心尽力,望大人明鉴。”
陶侃点点头,刘佑这番话说的还是滴水不漏的,而且刚刚他若说是急智所思,陶侃反而会怀疑他的用心。
至于现在,陶侃当然不会完全详细刘佑,因为他的袖管里始终有一封没有拿出的mí信,而那mí信赫然来自幽州。
~~~~~~~
信都城外,雪原之上,王烈和一干将士眼看匈奴汉国士兵嚣张的模样,却是眼喷怒火。
但尽管有怒火,现在却不是杀敌的良机,敌人依旧士气正盛,数量也是他们的五六倍,王烈他们就算心有不甘,也只能眼看信都城墙上的袍泽和父老尽命。
随后,几人慢慢退后,离开这片雪原。他们已经在这里隐藏了一个多时辰,浑身上下冰冷,再不下去就有冻僵的可能。
身后,已经有其他暗哨来替换他们,在这里继续监视战况,随时向后边一片山谷里隐藏的狂澜军大军发出信息。
只要接到信息,那在匈奴汉国大军两侧隐藏的七千多狂澜军骑士,就会在王烈和段末坯的分头带领下一起杀出,将自己的怒火宣泄在敌人的身上。
这种时候,每一个人都无比渴望战斗的到来。
而此刻,对于正在战斗中的人来说,却是希望战斗早一点结束。
对于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来说,高强度的战斗经历超过半个小时,就会陷入思维混luàn,体力消耗透支的局面。
一个经过训练的士兵,也许能支持半个时辰以上,但时间过长一样是脱力的局面。
尤其是狂澜军士兵,人数上占有绝对的劣势,敌人还可以分批进攻,而他们却始终要坚持作战,一个时辰的剧烈战斗,几乎是没有丝毫喘息的持续厮杀,这种压力若非是之前半年的高强度训练以及城池防御的优势,这些士兵早就坚持不住了。
而这种超长的忍耐力,也让对面的支雄感到惊诧,他很清楚的看到城墙上的士兵始终只有那数千人,并没有更换,但却可以一直坚持战斗,这种精神实在可怕。
支雄不是没想过其他士兵到了哪里去,因为在他来之前,张宾曾对他说过,王烈手下当有万余军马,可是现在看城墙上出现过的大概在四五千人(支雄还是没想到城内的百姓会身穿军服帮助狂澜军作战),那么也就是说还有一半的人马没有参战。
不过支雄并不怕王烈设有什么伏兵,就算对方有五千人埋伏在城外,也绝对不可能冲垮自己的三万大军。
可是,支雄也不能眼看战斗一直这样消耗下去,此刻就算是支雄这样的怪物都感到了一丝疲倦。
眼见攻击没有结果,伤亡越来越大,支雄命人鸣金撤回。
第二波攻击在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告一段落,这次敌人已经险险突破了第一道城墙,甚至有些城墙在一段时间内都已经完全失守,还是荆展带领那击败名预备队一路砍杀硬夺取回来。
撤退回本阵后,支雄命人一统计伤亡,竟然又死伤了两千余人,虽然这次狂澜军伤亡也很多,但支雄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对着手下怒吼道:“你看看你们,你们面对的是一群羔羊,一群已经没有什么斗志的羔羊,却还迟迟不能击溃他们,你们还配称作是主公的铁骑么?这难道就是我支雄的部下,你们想让我回去后被主公和其他人耻笑么?”
众将忙说不敢,只是敌人顽强,但一定会攻克眼前城池,证明支雄大人的勇武。
支雄吼道:“那就用你们的刀子和敌人的头颅来证明自己的勇敢吧!”
一个部下却建议道:“大人,还有一个半时辰天就会黑了,还是先搭建营寨再进攻吧?”
支雄却吼道:“搭建什么营寨?要么睡在雪地里,要么久给我冲进城,睡在温暖的屋子里!”
那部下却诺诺的不敢再言,支雄却暴眼圆睁,看着四周看似平静的雪原,心中暗道:“王烈,孟孙大人说了,如果他是你,就一定会兵分两路,要么一路牵制我们,一路逃回幽州;要么是一路防守,一路偷袭;那么,王烈,你既然有勇气留在信都城内,以身犯险吸引我大军围攻,你的伏兵就一定存在,可是你的伏兵究竟在哪里?赶快出来吧,叫我看看你那点人马能带给我怎样的惊喜,你可不要让我失望,王烈!”
支雄看似粗豪,凭借勇大杀四方,但却自有自己的算计,他要的就是引出王烈的所有兵马,在全歼在这信都城下,这才是他支雄想要取得的胜利。
支雄不屑于用计,更不屑于只攻克这个本就属于他们的信都城,他的目的只一个,那就是斩杀王烈,全歼这一万狂澜军。
~~~~~~~
一炷香的时间后,匈奴汉国大军就迅速开始了对信都城的第三次攻击。
这一次的攻击,支雄开始依旧没有亲自上阵,但却一直提着他那狼牙棍在阵前督战,并告诉几个带队的校尉和将军:你们哪一组先退下下来,就斩杀汝等狗头来祭奠三军!
这等严令下,几个将军和校尉、都尉等高级军官用怎能不率队奋勇作战。
再者,现在狂澜军那边却已经明显尽显颓势,尤其是那三千多百姓组成的青壮,此刻已经死伤近千,在经历两次撕杀后体力更是已经消耗殆尽,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甚至有些人坐下去后,就再也站不起来,已经是浑身脱力。
这些情况,自然都落在支雄和这些军官的眼里,他们相信再有一波攻击,城内的狂澜军就会彻底被自己击溃。
因此,听到支雄的号令,一干人立刻爆发出了阵阵嚎叫:“杀死这些汉妇儿,冲进去,杀光他们的男人,抢光他们的钱、抢光他们的女人!”
支雄也高高扬起狼牙棍,不断狂吼着:“敌人已经坚持不住了,狼崽子们,给我往上冲,哪一个先冲上去,砍断敌军大旗者,赏千金,加五百户!”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些匈奴汉国的士兵,尤其是支雄手下那些嫡系的亲卫,顿时变得愈发疯狂起来,就好像他们是真正的野狼一般,不断嚎叫着,甚至扯开了皮甲,直接冲了上去。
反正这些劣质的皮甲也抵挡不住狂澜军弓弩近距离的shè击,脱下来后,行动反而更加轻快敏捷。
此刻,信都城面临的考验也越来越大,城墙上的防御器械本就不多,滚木、擂石、箭矢虽多,但因为城内的狂澜军士兵和青壮都集中在城墙上,靠那些老弱、妇孺搬运却是缓慢无比,很快就变得供不应求起来。
尤其是弓箭,甚至出现了一度的空白,只能任敌军不断把箭雨shè上来,他们却要从袍泽的尸体、甚至自己的身体上拔出敌人的弓箭来反击。
就算要死,也要死得其所,将面前的敌人一个个拖进地狱。
荆展一看,派上了三百人的预备队协助城内父老搬运弓矢,这才缓解了城墙上的压力。
但趁着城墙上的抵抗减弱的这一段时间,这些匈奴汉国的士兵已经把一辆辆攻城器械推到了城墙之下,支雄已经毫无保留,后方已经再无一台器械。
城墙下,已经是一片修罗场,双方士兵的尸体一直没有来得及收敛,就这样陈尸在雪地上。
此刻,攻城车庞大的车轮压过那横七竖八的尸体的时,立刻传出一阵令人心悸的骨头碎裂,以及内脏被压爆的声音。
而随后奔跑上来的匈奴汉国士兵则脚底踩中,就是一层与淤泥积雪混杂在一起的粘腻的ròu泥,这感觉就是神经百战、性格残忍的他们也有些犹豫不前,甚至有一种呕吐的感觉。
可是,现在不是呕吐的时机,城墙上的箭雨和打击随时会重新恢复,这些匈奴汉国的士兵也没有时间为死在敌人手中,在自家的攻城车轮下变成ròu泥的袍泽伤心,只是凭借着兽类的本能奔跑嘶号着,似乎这样就能把心中的压抑释放出来。
他们每一个人都清楚,不趁这个时候攻击上去,那么他们也很快如这脚下被变作ròu泥的同伴一样,被人践踏。
很快,敌人就再次通过云梯和攻城车攻上了城墙,城墙上的撕杀也愈发的激烈起来,袍泽的死更让他们拼命,不想死就要杀死面前的敌人,这是唯一的出路。
而且,这一次,匈奴汉国的撞城车也再次被推了上,准备撞击城门。
那蒙着生牛皮的撞城车尖锐的凸起,就和蛮荒巨兽的大角一般,而推动着他的匈奴汉国士兵,就如这巨兽旁的蝼蚁。
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顶住城墙上的压力,将这尖锐的巨角,狠狠的向城门撞上去,一直到撞开为止。
刚刚前两次攻击,那撞城车就被推上来过,但似乎看出狂澜军有摧毁着撞城车的意思,这车子却始终挺在几十步开外。
而因为这车上都被浇了水的生牛皮覆盖,只要不是直接架起来烧烤,就算用火箭命中也不会着火焚毁,一时间却是无忧。
现在,城墙上的战事越来越焦灼,支雄终于决心用这全军唯一的一台撞城车,把自己这边再加上一道重重的砝码。
支雄更命令负责cào控撞城车的士兵,一定要撞开城门,好能让大军冲进城内,一举歼灭敌军,否则就全部不用回来了。
而且,支雄更相信,只要城门一破,如果暗中真有王烈的伏兵,那就一定会忍耐不住冲出,自己正好趁机全歼他们。
如果没有,那城内的“王烈”和这满城狂澜军的士兵和百姓就等着他们的尽情屠戮吧。
第二百八十八章,城破在际
第二百八十八章,城破在际
“兄弟们加把劲,撞开城门,城里的女人和财宝也有我们一份。”一个匈奴汉国的幢主对身边推动撞城车的士兵高喊着。
但随即,他就被城墙上shè下的一支羽箭shè死在地上。
可是,这幢主虽死,敌人的进攻并没有停止,那庞大的撞城车,缓慢而固执的一次次冲击着信都城的南门。
“嘭、嘭、嘭——”
每一声,都带起一阵呼喝;每一声,都显得那般惊心动魄。
信都城的城门不比当日平舒城那厚达近两丈,浑然一体的城门,虽然也外包铁皮,但厚度仅有五尺,还是数块原木拼接而成。
因此,在撞城车的巨大蛮力冲击下,却是很快就摇摇yù坠起来,城墙外匈奴汉国士兵一看如此,更是连声高呼,不断推动撞城车,大有不破城门,誓不罢休的模样。
城墙上的士兵也曾试着用弓箭和火箭来shè杀敌军和撞城车;但能轻易shè死敌人的箭矢,shè在包裹里生牛皮的巨大撞城车上边,就如隔靴搔痒一般,根本毫无作用。
至于那些推动撞城车的敌人,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死,一个倒向去,后边的很快就递补上来,顽强的推动着这器械,步步向前。
城门洞中,数百名狂澜军士兵与城内百姓组成的数百人的敢死队,严阵以待。
或高举手中支撑的原木,或直接用血ròu之躯,死死顶住城门,不让城门被敌人撞开。
但敌人也数百人推动着撞城车,又有跑动冲击之力,每一下,都有万钧之力,就算是铁门都会被撞动,何况这已经几十年没有更换过的信都城门。
城门开始出现的是一道细细的裂缝,如雨水在透明琉璃之上划过的痕迹,但很快这痕迹就四面八方的辐shè开开,变成一道道渗人的、蜈蚣一样的缝隙,很快就以那撞城车的撞头为原点,布满了整片被撞击的城门,触目惊心。
眼见如此,荆展心急如焚,喝道:“热油呢?怎么还没准备好?”
荆展早在第二波攻击的时候就已经命人去熬煮热油,就是准备在最危急的时候使用。
可是从匈奴汉国士兵开始第三波攻击后,派人催了数次热油也没搬运上来。
一旁的亲卫忙跑下去,只见那冒着热气的铁桶正立在城墙下的一片空地上,四周围着十几个狂澜军士兵和百姓,却是束手无策的模样。
原来,那运送热油的大桶实在太烫,旁人根本进不得身,远远的用绳子和木头,又端之不动。
而若是用马匹,在这种人多、路滑的气候下,马匹却根本上不了城池。
那亲卫一看如此,又闻得城墙上的喊杀声,和城门处不断传来的撞城车撞击城门发出的闷响,却是一咬牙,对身边的狂澜军士兵道:“兄弟们,城墙下的敌军马上就要把城门撞开了,一旦城门失守,我们还有城内的父老都会被敌人杀死,所以现在必须立刻把这桶热油运送上去;哪个兄弟跟我一起努力,把这油桶抬上去,就算被烫死,也好过看着自家兄弟和父老被敌人砍头!”
说完,脱下战袍裹在油桶上,一把抱住。
其余士兵和百姓一看,也都激动不已,立刻分出几个身强力壮的汉子,有样学样,七八个人一起用力,各抓住那装满沸油的大桶的一面,一起用力,总算把大桶抬起。
尽管有战袍和铠甲阻隔,但那滚烫的沸油不下几百度,而铁质的东西传递的热量又极快,这些士兵很快就感觉到了手臂、前胸等处就如放在火上炙烤一般。
但他们明白,这桶油若不尽快抬上去,城门随时可能被撞破,所以没有一个人松手。
很快,空气里都传来一阵ròu香的味道,几个人的身子都不同程度的被烫伤了。
很快,油桶被抬到了南门城楼之上,几个士兵和百姓早已经是浑身烫伤,瘫坐在地,有人甚至当场就昏mí过去。
荆展一看,立刻叫人把他们抬下去救治。
虎目中更是泛起泪水,却是对这些为胜利作出牺牲的士兵和百姓敬了个军礼,然后亲自动手,和几个亲卫一起板着油桶,不顾双手被烫伤,将热油对准了那撞城车倒下。
沸腾滚烫的热油倾泻而下,在寒冷的空气中顿时腾起大片的高达百度的水蒸雾气,这瞬间,数十名匈奴汉国的士兵就在直接惨叫倒地,而撞城车巨大的车身上也被淋洒上了大量的热油。
但撞城车在剩余匈奴汉国士兵的推动下,还是顽强的向前撞击着,地面上那些翻滚着、呻yín着,浑身如煮熟了的虾米一般蜷缩在一起的红sè人形,似乎并不能阻止他们前进的勇气。
不过,滚油显然只是一个引子,随后城墙上shè下数支火箭,直接shè在了撞城车上。
已经被滚油浸透的撞城车再也抵抗不住火焰的侵袭,那一点点火苗在油气的助威下,顿时变成了一根超大的火把,熊熊燃烧起来,身边的很多匈奴汉国士兵躲闪不及,都被这火焰点燃,浑身冒火在雪原上翻滚奔跑,但这沾了油的火岂能是如此轻易就被熄灭,慢慢的翻滚的人停止了翻滚,逃跑的则迅速在风中变成了一团火球。
城门前的敌军顿时一阵大luàn,本已经准备好,等待城门一破,就冲击城门的阵型也为之一luàn。
趁着这个机会,城墙上的狂澜军士兵却是士气大振,滚木擂石再次一起砸下,将地下正跃跃yù试的敌军砸的一阵大luàn,死伤无数。
而那刚刚攀上城墙的数百名敌军也是失了胆气,被直接杀下了城墙。
敌人再无开始那般磐石般的坚持,有敌人吃不住这样的压力,下意识的转头向后奔去。
但支雄早就在阵前设立了执法队,见有人调头,立刻一阵luàn箭shè去,逃跑的人连自己的阵前都没有返回,就已经倒地身亡,死在了自己人手中。
有了这种教训,其余准备调头的人顿觉心中一凛,忙又鼓足勇气冲向城墙。
但却不敢再像刚刚那样肆无忌惮,猖狂叫喊。毕竟这雪地上焦炭一样的人形,实在太过震人心魄。
荆展一看,支雄这是下定决心要在这一波进攻中分出胜负,此刻天sè已经渐暗,从中午开始,一直到傍晚,双方已经鏖战超过了三个时辰,敌军疲惫,他们狂澜军更加疲倦不堪。
而此刻城墙上下,还能坚持战斗的狂澜军士兵已经不足千五,算上千余名百姓,也不过三千人还能战斗。
除了百名最后的死士吗,荆展已经把身边的千人预备队派出了大半,战事再焦灼下去,荆展很快就要无兵可用。
而在过去的三个时辰里,狂澜军七百余人战死,九百余人受伤。而那些参战的百姓,更是死伤高达两千余人。
至于支雄那边,伤亡也接近了四千,但支雄此刻还有两万五千多人马几乎无损,主力犹在,尽管大部分攻城器械,包括撞城车这样的大杀器都被毁坏,但胜利似乎就在眼前。
这场战斗,双方从一开始就拼尽了全力;或者说,是支雄一开始就发力,将守城的狂澜军生生拖进了他们最不想见到的消耗战之中。
也许,只要支雄他们再加一把劲,这信都城就将要易手了。
此刻,支雄再次一举手中狼牙双棍,指向信都城的城楼,喝道:“王烈小儿,缩头乌龟一般,不敢与我对战,今日我看你能躲到什么时候,狼崽子们,给我冲,拿下信都城,伟大的光明神一定会庇护英勇的健儿!”
支雄这一生吼出,匈奴汉国士兵本来有些低落的士气顿时再次高涨起来,前边牺牲的战友都已经死亡,那么他们害怕也没有用,还不如踩着战友的尸体取得最后的胜利,获得高昂的封赏。
这一次,所有匈奴汉国骑士都不再保留,除了辎重兵和随军的几千名奴隶外,其余人全部一起冲向了信都城,信都就如风雨中飘摇的石头,已经出现了数道裂纹。
这一刻,人人都想成为攻破城池的第一人,至于前边牺牲的那些袍泽,自然就是他们通往胜利的垫脚石,自古胜者王侯败者寇,草原民族更是讲究强者为尊,战死只能说明你无能,或者运气不好,你的战友也不会为你多伤心一刻的。
这次支雄,再次带队冲了上来,可他这次学乖了,也不再选择攀爬城墙,毕竟那样目标太大,也容易被暗箭偷袭。
在亲卫的掩护下,支雄一路直接冲到城墙下,这里与城楼处却是一个死角,上边的狂澜军士兵除非探出大半个身子,否则绝对shè不到、砸不到他。
接着支雄带领百来名身高体壮、身披重甲、手执大刀的壮汉,一起劈砍起信都城的南门。
撞城车被毁,支雄他们竟然想用这种最原始的办法把城门生生击碎。
而此刻,城墙上的滚油也已经耗尽,墙上的狂澜军士兵shè下一阵箭雨,却根本shè不到支雄,就算有勇敢的士兵探出身子来shè击,弓矢也都被盾牌遮挡住。
反而是附近的匈奴汉国士兵一阵反攻的箭雨shè出,十几个狂澜军士兵中箭身亡。
在支雄的带领下,这群壮汉,十人一组,挥舞大刀,对着已经出现裂纹的城门不断劈砍。
“一下、两下、三下……”
支雄没有用刀,而是拿着他惯用的狼牙双棍,这狼牙棍势大力沉,每一下都似乎有千斤之力,撼动得这城门不断摇晃。
其余士兵手中的刀斧也都刀刀入木,不断把城门上的裂纹扩大。
很快,一干人用了不到一刻,就将那本就已经被撞开一道缝隙的城门的一半劈砍得四分五裂。
透过那碎裂的缝隙,双方士兵已经可以清楚的看见对方的面貌。
匈奴汉国狰狞着脸sè,对城门甬道内的狂澜军士兵嘶吼着:“投降吧,汉狗,否则一会就把你们的狗头割下来!”
而此刻,城门甬道内,一干堵在门口的狂澜军士兵却是丝毫不惧,抽出刀枪,一边用身子倚住城门做最后的遮挡,一边死死盯着城门的裂缝外那面sè狰狞的敌人,只待敌人冲入,就直接刀枪弓弩伺候。
投降,那根本不可能,有谁不知道石勒的军队对待敢于抵抗的城池里的军民和百姓,都是有一杀一,绝不会放过一个。
就算不是这样,这些士兵还有那些已经做过数年胡虏奴隶的汉家百姓,也不会选择投降,如今堂堂正正为人,死也要死得其所,不再给汉家的列祖列宗丢脸。
眼看城门攻破在际,荆展身边的青山村出身的猎户麻杆提醒他道:“大人,用火雷弹吧,否则敌人马上就要冲进来了!”
火雷弹,荆展再次低头去看脚边那黑sè的罐子,那黝黑的陶罐在他眼中此刻是那样有yòu惑力。
一个改良后的火雷弹投出去,杀伤力也许只是十几人,但却绝对可以震慑几百米范围内的敌人,甚至有可能立刻扭转现在城门口的颓势。
但荆展看了一眼源源不断扑上来的敌军,那些脸sè狰狞,不断嚎叫的敌人,因为支雄在前边亲自带领他们作战,却是气势正盛。
荆展咬牙道:“不行,敌军气势正盛,现在若用了,对敌军起不到致命的打击。马幢主,你暂代我坚守城楼,我带兵下去会会那支雄!”
说完,一声令下,带着数百名亲卫冲下了城楼。
麻杆看着荆展奔下城楼,叹息一声,却打起精神,代替荆展挥舞令旗,也幸好他是青山村猎户出身,自幼跟随王烈学问习武,对简单的行军打仗颇有心得,否则还真不一定能指挥得了这千军万马,应对这瞬息万变的战场。
荆展做为狂澜军的情报人员,自然对麻杆的资历很了解,加上几个军主都在第一线带兵指挥作战,这才将临时的指挥权交付给他。
而且,荆展心里却已经存了就算战死,也要保住城门,拖延时间到敌军力竭的一刻。
那时候,再使用火雷弹,才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而在信都城的南门下,支雄一棍紧似一棍,接连数棍砸下,那城门终于不堪打击,咔嚓一声,将近四分之一的门板被彻底击成了碎片。
一干匈奴汉国的士兵顿时欢呼一声,四周的士兵也士气大振,纷纷向城门处涌来。
支雄身前几个亲卫忙连续几刀劈开一个可供数人左右出入的口子,然后闪开了道路,身后的十几个士兵一拥而上,想抢先冲入已经残破不堪的城门。
但忽然,城门甬道内一阵劲弩shè出,顿时就shè翻了当前的几个匈奴汉国的士兵。
接着一阵快似一阵的弩箭shè出,十几人连三、四息的时间都不到,就成了地上的死尸。
匈奴汉国士兵的气势顿时一凝,当头的想要退后暂时躲避这锐利的连弩,后边的想要向前进城争功,一时间竟然造成了阵阵的混luàn。
支雄为人机警,城门破碎后就闪身到了一侧,此刻看到这种情况,气得大吼一声,点出几个身穿重甲的亲卫:“不要怕,不要luàn,你们几个顶在最前,大家跟我一起冲进去!”
身旁几个身穿重甲,举着盾牌的士兵顿时顶在最前,直接冲进了甬道。
而支雄也算个汉子,随后紧跟杀入。手下一看主将如此搏命,也都鼓足了勇气,跟随着杀进了城门。
甬道内业已堵满了狂澜军的士兵和城内的百姓,一见敌军涌入,再次弩箭shè来,却被那几个匈奴汉国的重甲步军手中的盾牌全挡了下来。
这种距离内的shè击,一般也只会攻击到上半身,而那盾牌却有近一人高,只露出头部可脖子,除非直接命中咽喉,否则没有可能倒下。
还是前边的几个狂澜军士兵见势不妙,数杆长枪刺出,却是命中了他们没有保护的咽喉,将几人拦在了身前。
但那些人临死前,却将盾牌狠狠顶在身前,一举撞翻了前边几个狂澜军士兵,端是凶悍无比。
这时候,支雄趁机带着十几名亲卫,将城门的一半彻底劈开,接着数十人一起涌了进来。
支雄手舞狼牙棍,在两侧亲卫的保护下,一路冲进了狂澜军士兵的队中,狼牙棍左右舞动,顺势劈下,前边那几个狂澜军的士兵伸出长枪,枪锋却瞬间被支雄手中狼牙棍击断。
下一刻,支雄左手的狼牙棍顺势一抡,几个狂澜军士兵被击打得倒退数步,胸口塌陷、惨叫倒地。
支雄身侧的亲卫趁势前扑,只一阵就冲luàn了本来密集有序的狂澜军阵型。
支雄更是脚下发力,庞大的身躯竟然一跃而起,直接扑进了狂澜军的队列中。
手中狼烟滚左劈右砸,身边的狂澜军士兵只觉得自己如撞上了战车、山石一般,根本没有能力抵挡支雄的神力,骨头断裂的声音和棍子入ròu的沉闷声连续不断,支雄一人却如猛虎在狂澜军阵中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狂澜军队列中的那些百姓却是率先承受不住这份压力,开始有人慢慢后退,甚至已经吓得瘫坐在地上。
毕竟支雄此刻的表现实在非人,就算是这些狂澜军士兵也觉得心惊胆战,更何况是没有经历过残酷训练的他们。
如果是狂澜军的人,身旁的战友和长官都会阻止他们的这种行为,甚至有权直接用战时律法直接惩罚他们。
可这些人毕竟是志愿、义务帮助狂澜军的百姓,身后的执法队也不好出面砍杀,只能看着他们步步后退,而顶在最前的百来名狂澜军士兵却愈发的不支起来。
眼看着城门甬道内的狂澜军就要彻底崩溃,只听得一个声音怒道:“支雄,汝休得猖狂,我来会一会你。”
声音如电,人更胜电,一道身影排开众人,一杆铁枪破开风雪,直接袭上支雄咽喉。
第二百八十九章,荆展悍勇战支雄
第二百八十九章,荆展悍勇战支雄
支雄正与几个狂澜军士兵厮杀,闻得身侧劲风袭来,右手狼牙棍一转,直接拦在铁枪之上,兵器相交产生的火花照亮了有些黑暗的甬道,支雄也瞬间看清了对面之人的相貌。
却是一张英挺年轻的面孔,二十五六岁,天青头巾包裹住了满头青丝,一身狂澜军的黑sè劲装,身上并没有佩戴一般狂澜军将士都有的军衔标记。
一杆铁枪,紧握在一双坚如磐石的手掌内,步伐斜跨,眼神锐利如刀,正死死盯着支雄。
双方的士兵一看主将要对决,却是立刻闪出一片十几步的空地。
支雄横闪一步,刀指荆展道:“你是什么人,也敢来挑战我支雄?小子,你不是我的对手,赶快叫王烈出来受死,莫要拿虾兵蟹将来污我的狼牙棍!”
荆展一听,冷笑道:“某乃狂澜军荆展,支雄你不认得我正常,但今日一战之后,天下就会知道我的名字!至于你,支雄,休要说大话想要与我家主公对战可以,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吧!”
说完又是一枪刺出,直奔支雄面门。
支雄眼看那枪锋迅速在自己的瞳孔里变大,心下也暗赞这个之前籍籍无名的荆展竟然有如此枪速,但还是拦下这一枪,喝道:“那好,既然是你想要送死,我就满足你,等我杀了你,再带你的人头去斩王烈小儿!”
说完,却是不再给荆展机会,一棍直接砸向荆展。
荆展刚刚连续抢攻,都被支雄轻易拦下,但因为支雄拦的随意,还没有感觉到支雄的厉害。
可是此刻支雄一棍劈出,却顿觉面前劲风袭来。
荆展不敢大意,手中铁枪顺势一举。
却听得“沧làng”一声,铁枪一碰到那棍子,荆展立刻觉得浑身一震,仿佛撞击到了山石上一般,接着双臂就像要碎裂开来,一阵刺骨的酸麻、刺疼。
下一刻,浑身关节的骨头缝似乎都跟着刺疼起来。
这疼痛刺入骨髓,就算是冷静坚韧如荆展,也下意识的倒抽一口冷气,才没有大声喊出来。
随后,荆展又借势后退数步,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见荆展白净的面皮上腾起一股红晕,那副强忍疼痛的模样,支雄却哈哈笑道:“怎么样,小子,你这点力气还敢与我对敌,去死吧——”
说完,手中狼牙棍再次劈出。
荆展这次不敢再硬撼支雄,双方的力气差距实在太大,再这样硬碰几招,不用支雄杀他,他自己就会被这巨力反弹震死。
若是换王烈在此,凭借他那变态的身体素质和超人的反应速度,还有可能硬抗支雄,但荆展本就不是以蛮力见长,他善shè、敏捷,枪术也是和王烈请教过的,还算不错,但真论这种近战的武功,也就和胡大海、程翯在伯仲之间,勉强跻身于二流,面对支雄这样的准超一流的武将,自然是力有不逮。
而且现在他还是步战,论步战,支雄是马上步下皆是一流的猛将,但荆展不行,没了战马若再使用长兵器,在体力上本就有些力不从心,在不知道支雄神力下,两招内,就已经被震的差点内伤。
此刻,眼见支雄左右手狼牙吧齐至,就如两道黑龙一般猛砸下来,荆展哪敢再用手中枪去硬抗,却是提起一口气,忍住浑身伤痛侧身向右一让,却是避过身前要害,让过了支雄左手的棍子,然后手中铁枪轻轻一挑,点在支雄右手狼牙棍的棍身上,猛的发力一开,顺势崩开了支雄这一棍。
支雄右手棍被崩开,却趁机借势反弹,再次横抡,直接扫向了荆展的胸膛。
荆展避无可避,只好再次竖起铁抢,拦在身前。
这一刀,狠狠斩在枪杆上,枪杆以ròu眼可见的角度弯曲下去,但总算挽救了荆展一命。
可荆展也再退数步,只觉得嗓子眼里再也遏制不住那一口腥甜,一口鲜血喷出。
支雄得势不饶人,大步向前,沉重的脚步踏在雪地上,就如马蹄一般发出沉闷的响声,整个顺势跟上,再次双棍齐砸,荆展却已经无力再避,眼看就要命丧当场。
身边一个狂澜军士兵猛的拦在荆展身前,叫道:“大人,你快走!”
狼牙棍直接砸在那狂澜军士兵身上,把那士兵砸的胸骨塌陷,口吐鲜血,眼看不活。
荆展一看那士兵的鲜血流满了自己的前胸,眼中濒死不甘的模样,嘶吼一声:“痛啊——”
只觉得浑身热血都被激起,望向支雄的目光充满仇恨。
此刻,又有几个狂澜军士兵护在了荆展身前,但接连被支雄击杀。
荆展看着这一切,只觉得心如刀绞一般,却是用手背一抹嘴角鲜血,将胸腹战甲死死一嘞,嘶吼一声,大步冲上,铁枪也不再有守势,连续刺向支雄要害。
支雄本以为荆展已经是强弩之末,再一棍就能彻底轰杀眼前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子,但却没想到荆展却被手下英勇救护的牺牲,激起了心底的血气与悍勇。
竟然在已经受伤的情况下,还敢步步紧bī。
一时间,支雄准备不及,竟然被荆展杀的步步后退。
荆展此刻满脸鲜血,胸前的铠甲上也是红yàn片片,有自己的鲜血,更有为掩护他而牺牲的袍泽的鲜血。
而那包头的头巾已经被刮破,一头长发已经完全飘散开来,整个人就如山林里负伤的豹子一样,愈痛愈勇,几乎是用腹腔爆发出的嘶吼和咆哮,步步冲向支雄。
每迈出一步,没挥舞出一招,荆展都觉得体内的五脏六腑被牵扯得丝丝作痛,但每一步荆展都不曾迈的如此坚定。
就算明知下一刻会死去,荆展也没有丝毫犹豫,能和那些英勇的袍泽战死在一起暗,血ròu混杂在一起,碾成泥,变做土,也好过屈辱胆怯的活下去。
最后,那伤痛已经麻木,已经不能影响到荆展出招。
荆展流露出的这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就算是杀人不眨眼的支雄都有些心中暗惊。
那种被一双毫无情感的眼睛盯住,被一个已经疯狂的战士纠缠住,这战士的武功也已经百分之二百的发挥出。
直面荆展的支雄虽勇猛,但压力却也倍增。
支雄一样爱惜自己的生命,此刻变得有些犹豫起来。因为他今日之战的最终目的是击败王烈,而且最好是亲手在斗将单挑中击败王烈,而支雄很清楚王烈的武功。
就算一年前王烈是凭巧稍胜自己,但论真实实力,王烈已经不下于十八骑任何一人,而且在斗志和持续战斗力上更胜一筹。
因此,支雄现在不想被荆展的临死反击击伤自己、甚至给自己造成残疾,那样他就不能以最好的状态和王烈决斗了。
王烈是一头猛虎,支雄也是一头猛虎,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支雄又怎么肯被一头饿狼或者豹子伤到自己?
支雄现在就像一个爱惜自己利爪的猛虎,反而被荆展这头受伤的猎豹牵扯住了步伐。
而趁这个机会,随着荆展带来那三百多名狂澜军精锐也已经全部加入战斗,城门甬道内的天平再一次向狂澜军倾斜过来。
支雄眼见狂澜军士气越来越高,觉得暂时不能一战占领这城门,却是愈发的犹豫起来。
很快,进入甬道的匈奴汉国士兵都被清除出了甬道。而支雄在荆展和手下亲卫的围攻下,也被迫退出城门甬道。
接着,那数百狂澜军士兵迅速重新立起盾牌,竖起了枪阵,弓弩也都重新上弦,对准了支雄等人。
眼看到手的胜利瞬间失去,支雄被气得哇哇怪叫。
那边荆展却如厉鬼一般,啼血嘶吼道:“支雄,汝还敢再来么!”
此刻,支雄身上也沾满了荆展身上的鲜血,刚刚更因为躲避荆展的进攻,连续数次被身旁的狂澜军士兵趁luàn砍中,虽然都是是些皮外伤,但看起来却颇有些伤势惨重,惨不忍睹。
而又听得荆展这样叫喊,远处不明就里的匈奴汉国士兵顿时士气一沉,还以为支雄吃了败仗,顿时进攻气势一凝,竟然有些混luàn起来。
到是远处埋伏的王烈敏锐的听到了两军之间,荆展这一声冲破云霄的呐喊中的不对。
王烈听到这撕心裂肺的一声,心下却是一惊,口中低喝道:“荆展——”
王烈实在太了解这些手下的性格,荆展和白文一样,是个冷静到近乎冷漠的性格,平日里几乎是不苟言笑。
曾经有一次,为抓捕敌人密探,敌人砍中荆展手臂,荆展竟然一声不出,一路追踪,直到两个时辰后擒住敌人,而事后一检查那条手臂已经被砍断一半,而荆展回来后就失血过多昏mí过去,后来还是皇甫父子急救才保住他一条手臂和性命。
而能让荆展发出这样受伤野兽般的怒吼,只能说是他真的受伤了,是在拼命,是在以命搏命。
此刻,雪原之上布置的侦查的斥候也不断把前线的战况送到王烈身边:“敌人攻势甚猛;城门已破;荆队长正与支雄独斗,战况不明!”
支雄的勇武,王烈自然知道。
现在王烈虽然自信不逊支雄,可当日,他却是拼劲全力,借用火药之威,才吓退支雄。
而荆展并不以近身搏杀见长,王烈甚至都可以想象得到,现在支雄满身浴血的模样。
一想到这点,王烈心如烈火在焚烧一般,恨不得能立刻带兵杀出去,可偏偏城头上一直没有给出发动突袭的信号,那惊天动地的火雷弹也一直没有响起。
王烈就算是主帅,也必须严格按照军令行事,否则日后必然无法统军。
王烈此刻牙齿紧紧咬在一起,几乎是用牙缝发出的声音一般,喃喃道:“荆展,你一定要给我挺住,没有我的命令,你不许死——”
~~~~~~~
晋建兴元年二月初,大晋都城长安。
未央宫大殿内,索辰一脸兴奋,手举着一份丝帛跑了进来,看他那副模样,殿内群臣差点笑出声来。
只见他头上的金丝冠歪斜在一边,一半头发都披散下来,鞋子也已经跑掉一半,脸上露出欢喜之sè,就和一个中了风邪的病人一般。
这副模样若放在以前,一定有言官要出面弹劾他恣意妄行,仪表不整。
可是现在,索辰已经是长安城新任的尚书郎,更兼任着中领军的副统领,还是至尊司马邺的结拜兄弟,性格也变得越来越稳重。
荀氏父子被诛杀,南阳王司马保负气回去了秦州,不再上朝来见,这尚书郎的位置自然无人再争,司马邺却是索性任命索辰为此职。
这样的身份和转变,却让大多数人都不敢再轻觑索辰,对他的某些行为也开始了新的审视。
就连以前对他横看竖看都不满意的索琳都不再怎么说自己这个儿子,而是一如年前王烈所劝,尽量放他一人而为。
今日,他这副模样跑上来,那门口的侍卫自然是不敢阻拦,任他上了大殿。
众人想笑又不敢笑,尚书左仆shè索琳脸上却是一阵抽搐,横身拦在自己儿子身前,小声提醒道:“尚书郎大人,请注意这是朝堂。”
索辰现在可不是当日那个愣头青,胸有才学,手握兵权,却不再畏惧自己老爹如虎,只是正了正自己的冠带,然后放缓了步伐,走到司马邺的龙位前,高举起手中丝帛,大声道:“陛下,喜报!”
司马邺一听,本来被无聊朝政nòng的有些昏昏yù睡的他立刻眼睛一亮,忙道:“什么喜报,快给我看,嗯,不用给我了,你大声念出来吧!”
索辰闻言,立刻侧身面对众臣,挺直了身子,又再次正了正仪容,却真有几分仪表堂堂的风采。
却是得意道:“近日,镇东将军王烈率两万骑兵入冀州,十余日内,连克敌军八城,斩敌近万,破敌三万余,夺得人口、物资无数!”
索辰的话并不长,但堂内众人一听,却是齐齐叹息,司马邺却是高兴道:“好,王明扬此战大涨我大晋威风。”
那边索琳犹豫了下,却是出列道:“王明扬一心收复北地,的确是我朝之喜事,可是他现在虽有甲兵十万,但石勒也非有勇无谋之辈,而他这次只带两万轻骑就敢奔袭石勒,一旦被围恐怕会有危险。”
司马邺闻言,也是眉头一皱,看向索琳道:“那仆shè大人有何对策?”
索琳沉yín片刻道:“石勒一直假意屈从朝廷,而朝廷对此竟然毫无惩戒,至尊您可下令,正式宣布石勒为我朝逆贼,悬赏万金取其头,同时下令刘越石,祖士稚,拓跋猗卢等军,齐功石勒,务必助王烈一臂之力,至少要保王烈无忧。”
司马邺点点头,对宗敞道:“宗大人,拟旨,令刘琨、祖逖、拓跋猗卢即刻出兵冀州,协助王烈作战。”
宗敞立刻答应,现场开始拟写圣旨。
虽然索辰当上了尚书郎,但宗敞为人稳重勤恳,经验丰富,所以草拟圣旨这种事情还是由他进行,索辰更多的事情是陪司马邺一起读书、习武,有时还带司马邺去亲自练军。
现在的司马邺可不是一年前那个傀儡一样的少年,臣子归心,中军更是完全被他一手掌控,胡崧和索辰两人尽心尽力,而在索琳等人的治理下,最近国库也日益充盈,因此司马邺说话的分量也大了很多。
此刻,圣旨一下,自然有人派出飞奴,四面传书。
随后,朝堂散去,群臣还在议论王烈这次大胆的奔袭。
而司马邺却兴奋的留下索辰,两个人手拉手从皇宫后门走出,直接去了关中月下阁。
自从上次来过这里,两人就把这里当做了据点一般,梁芬自然是高举双手欢迎,在关中月下阁的后院专门开辟了一个院落,让他们谈话,还能在院子里习武、骑shè。、
而且,朝内也无人再敢非议司马邺的行为,甚至很多权贵都把来这里当成了一种荣耀,这可是至尊莅临的地方啊。
梁芬也不敢给司马邺添麻烦,索性把阁内的那些庸脂俗粉的女子全部遣散,只留一些擅长琴棋书画的绝美少女,并且严格表明卖艺不卖身,一时间这关中月下阁竟然成了长安城文人雅士最喜欢光临的场所。
一到关中月下阁,司马邺把护卫全部留在了外边,自己和索辰从后门进了院落。
梁芬也是暗中布置数道暗哨,防止有人来刺杀,真要至尊在他这里遇刺,他这个司徒是要掉脑袋的。
院落里,司马邺却一改刚刚在朝堂上的兴奋,神sè有些凝重道:“二哥,大哥临走时说将来要带我们去幽州一起杀敌,可是这都半年多过去了,他一去不返,自己却先深入陷境,我却十分想念他。”
索辰一听,眼睛一转道:“那莫若我替陛下你打个前哨,你先派我去幽州,不要什么官职,能当个幢主就行,你看如何?”
司马邺一听,一拍桌子:“索辰,你休拿我当孩子一般糊nòng,我看你根本不是要给我打什么前哨,而是想独自跑去幽州,与大哥一起逍遥,把我这个当兄弟的扔在长安不管!”
索辰见心思被司马邺看破,也没有一丝不好意思,却是笑道:“至尊,冤枉啊,我所言皆是为你考虑啊。你我不同,你是至尊,我是臣子;这天下大事都离不开你至尊管理,可是朝堂之上少了我一人却可以照常如一,这就是区别。”
司马邺闻言,却是神sè一黯:“我宁愿不当这个什么至尊,也想和你们纵马战场,做一次快意恩仇的英雄,再说这朝堂上真离不开我么?巨秀公现在把朝堂治理的井井有条,又有司徒大人和宗大人他们相帮,我每天不过是批阅下奏章,做些所谓的决断而已,把生命空耗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
索辰却忽然神情肃穆道:“陛下,你能以端坐在位置,并且心怀天下,肯为百姓着想,肯为大晋未来着想,就已经是你的作用,而当臣子的自然也要尽当臣子的义务,我现在即为军人,就该上阵杀敌,为我大晋光复中原尽力,我去后一定想办法让大哥接陛下去幽州,我们兄弟三人也一定一起纵马沙场,请陛下准我前去!”
说完,长跪不起。
第二百九十章,鬼神之军谁可挡
第二百九十章,鬼神之军谁可挡
难道我不求月票,就一点都不给么,前天桃桃子大大给我看了一段对话,说月关大人不写两晋南北朝,是因为这段历史读者少,势力多,难写……但小飞下本书肯定是南北朝,小飞明年夏天一定要骑车进藏,完成心愿,然后就是写好新书,也许这就是小飞最后一本书了……梦想之后,再无梦想:(
~~~~~~~
信都城外,荆展以命搏命,浴血奋战下竟然bī退了石勒手下的第一勇士支雄。
但支雄虽暂时退却,显然并不准备就这样放弃支雄之所以退出城门甬道,一方面固然是爱惜自己的羽máo,不肯为之受伤;另一方面也是看出荆展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自己避过他的锋芒,等荆展力竭后,就可以轻松取胜。
最主要的是,现在天sè将晚,支雄虽然想在今日就攻克信都,但如果挑灯野战的话却必须做出相应的准备,
因此犹豫之下,他才退出了城门。
可是万没想到他刚退,荆展就吼出了那句:“支雄,汝还敢再来么!”
支雄此刻也是浑身浴血,四周的匈奴汉国士兵又听得荆展这样叫喊,黄昏之下很多东西也看不清楚,只见支雄从城门甬道里退出,又是一身鲜血的模样,顿时士气一沉,以为支雄吃了败仗,顿时混luàn起来。
支雄恼怒下,也不再等待,命人点燃火把,准备野战,自己却再次带兵冲向城门的甬道内。
但那些狂澜军士兵在荆展无畏的激励下,却也奋起了十足的勇气,硬生生抗住了支雄和身后万余精兵的轮番攻击。
一个接一个狂澜军士兵倒下去,一个接一个的士兵又补充上去,就连那些本已经有些畏惧的百姓也恢复了勇气。
匈奴汉国的士兵每前进半步,都要留下数具尸体,不过数十步长的城门洞内,一刻后却连三分之一都没有占据。
荆展这是早已经不在城门甬道内,刚刚和支雄硬拼,身负内伤,他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而已,支雄一退出城门甬道,四周被狂澜军士兵围上后,荆展就差点跌倒,幸好被身旁亲卫扶住。
被手下护送上城楼后,随军的大夫马上给他救治,却是一口鲜血喷出。
那大夫忙喂荆展吃了葛洪根据王烈意见、根据现代云南白药原理调配出的止血白药丸,却是先止住了伤势的恶化。
荆展坐了片刻,觉得缓过一口气来,还要下去继续战斗。却被麻杆拦住,麻杆让他在城头上休息,他则带兵去甬道内代替荆展抵抗敌人猛攻。
麻杆下去后,荆展却是猛然起身,甩开亲卫的帮扶,手执铁枪傲立城头,对着已经撤出城门外的支雄喝道:“支雄小儿,你还敢再来么?”
支雄闻言,气得一棍子击打在附近的地面上,激起一片泥水,却发泄不出心中怨气。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半个时辰后,在天边最后一丝余晖将要落下去的时候。
支雄终于带着人马再次冲破了狂澜军的布阵,占据了城门甬道的大部,不远处,信都城内的街道、建筑和远处的天空微弱的余晖都已经清晰可见。
但这样的景象似乎丝毫不能激起这帮士兵的yù望,他们现在只是凭借本能在坚持。
战斗,或者死亡,就是这么简单,不杀死面前的敌人,就要被敌人杀死。
此刻匈奴汉国的士兵已经尽显疲态,从上午巳时开始,战斗一直持续到现在,三个多时辰里,这些士兵只休息了不足半个时辰,而且水米未进。
本来刚到信都城下的时候,这群士兵都已经准备埋锅造饭,却因为荆展一箭shè杀了下战书的信使,激的支雄立刻选择了攻城,因此就算是铁打的金刚此刻都已经浑身颤抖,脚步虚弱了。
不过换任何一个人,当时最好的选择也只能是进攻。
否则,在双方千军万马前,自己的信使被一箭shè杀,却忍气吞声,那么受打击的只能是己方的士气。
唯一的错误大概就是,支雄错误的判断了形势。
在第一波进攻后,就误以为对方不堪一击,想要持续作战,一举拿下信都。
结果却是造成了现在这种骑虎难下的局面。
支雄现在一想,却也知道自己上了对方的激将法和yòu敌之计。
不是自己太愚蠢,而是敌人太狡猾。
荆展在城墙上看的仔细,匈奴汉国士兵固然已经力竭,自己身边的狂澜军将士也已经接近油尽灯枯的地步,再这样硬拼下去,崩溃只是早晚的事情。
而刚刚亲卫已经送来情报,城门甬道内,已经被占据了三分之二还多,而才下去的麻杆也已经被支雄击伤,被抬回了城内急救。
眼看对方还在拼命前扑,荆展看了看越来越yīn沉的天气,远处已经完全是模糊一片,敌人已经点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荆展咬住嘴唇,嘶吼道:“发信号,扔火雷!”
随着荆展的嘶吼而出,天边最后一抹余晖也终于被黑暗吞噬,空中的彤云终于一统整个天际,此刻虽然没有雪落,但已经是风声呼啸,天地间一片肃杀。
接到命令后,早就憋着一肚子火气的狂澜军士兵立刻对着空中发出了烟火bāng的信号,那经过葛洪再次改良后的烟火bāng,亮度极高。
此刻十几根烟火bāng被一起高高抛向半空,在达到三十余米高度的时候,瞬间炸裂开来,就仿佛一个个小型的太阳,闪耀在战场上空。
“这是什么?”匈奴汉国的士兵只觉得头顶一闪,下意识的抬头去看。
和那些第一次见到这东西的百姓,乃至很多狂澜军士兵一样,这些匈奴汉国的士兵中觉得眼前一片刺目的惨败,接着就觉得眼前一花,紧闭双眼不敢再正视,有些人甚至直接被晃坏了眼睛,捂着眼睛在地上翻滚起来。
随后,百余枚火雷弹,依次被狂澜军士兵点燃引信后从城墙抛向城墙下的敌军。
这些火雷弹数量并不多,只有一百余枚,但全是经过葛洪利用王烈提供的黑火药配方改造过的最新产品,不但爆炸后的威力更强,而且都是延迟引信,在工作状态上已经接近后世的手雷一般,可以在空中燃烧导线五秒不爆炸。
当然,论体积却是后世手雷的数倍,更像是圆滚滚的土地雷,威力上也小了很多,需要一个身强力壮的士兵分奋力抛出,才能掷出二十几米。
为此,王烈还特意在军中选拔了一批善于投掷,准确度高,心理素质好的士兵,专做为投弹手、
这些投弹手并没有直接将火雷弹砸向敌军,而是将火雷弹高高抛出,从城墙到半空,再从半空道地表,这几十米的距离,却正好能让这些火雷弹在敌军的头顶完全炸开,对敌人造成最大面积的杀伤。
随着火雷弹的落下,被烟火bāng晃花了眼睛的匈奴汉国的士兵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恍惚中只见一个个黝黑的陶罐被扔下,还以为又是什么滚木擂石,想要挥舞兵器和盾牌去阻挡。
但随着陶罐接近头顶,巨大的火光和爆炸声一起爆发出来,接着罐子里的铁砂和铁蒺藜,就如爆裂的豆子一样,在他们的头顶四散飞溅开来。
瞬间,那些参加过平舒城战役的匈奴汉国士兵就回忆起了曾经遭遇的一切,那一切实在太过恐怖悲惨,只要一想都会感到后怕,而今他们却再次经历了。
那一次是脚下壕沟里忽然响起的爆炸,还有那两个瞭望塔一起爆炸,大地震动。
可今日,却是半空中的霹雳响起,比之那个更加渗人。
顿时惊呼声混杂着凄厉的惨叫声响成一片。
这种头顶四溅的爆炸物,几乎让他们毫无防御之力,瞬间脸部和颈部这些脆弱的部位就被划开一道道血口,而那些爆炸物甚至已经借着火药冲击的威力,深深嵌入了他们的颅骨内。
下一刻,被击中的匈奴汉国士兵惨嚎倒地,但却根本不知道如何止住这伤痛。
“龙神的怒吼,是龙胜的怒吼啊——”无数人高喊着,瞬间就陷入了崩溃的状态。
有侥幸没有被炸到的士兵,却立刻跪倒拜服,祈祷他们伟大的光明神可以拯救他们于这未知的炼狱中,但是一个接一个惊天动地声音的想起,却让这些人瞬间沉沦进了真正的炼狱里。
城墙上的狂澜军士兵看着这一切,却也是有些恻然,他们都是狂澜军中的精锐,大多数都听说过自己军中有这等武器,其中的某些人甚至早就在平舒城下见识过火药的威力,可更多的人只是在开山裂石,和击碎木石标靶的时候见识过,这却和直接击杀活生生的人类绝不相同。
至少木石不会凄惨叫痛,而敌人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喊叫,就算是甚为敌人,也会感觉到一阵阵心悸。
可想而知,那城墙下的敌军遭受的又是怎样一种痛苦。而且他们还根本不了解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人在面对可怕未知的事物时,本来就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畏惧。
尤其是面对已经领教过一次它的威力的事物时,再强悍的胆气也会被消磨殆尽。
因为,在他们眼里这根本是无法抵挡的,就算是再勇武也不能。
没看那看似无敌一样的支雄大人,不也是靠身边重甲亲卫的死死保护才没被炸死么?
可就算这样,他抬起身来的手,也已经是满面漆黑,一身伤痕了。
这火雷弹的威力,根本不是那种温和的消耗,而是以一种最强横的姿态,直接在瞬间摧毁了这些匈奴汉国士兵抵抗的信心。
无法抵挡,也无从抵挡。
那从天而降的火光与巨响,那瞬间就刺入体内的铁蒺藜,在十几息间,就让以城门为中心,方圆百余步的半圆型空间内,倒满了呻yín不停的敌人。
身上的铠甲,无论是棉布的,还是皮质的,又或者是能护住要害的铁皮的,在这爆炸产生的冲击波下,都和纸片一般稀薄。
就算是那些侥幸穿着重甲的士兵,也护不住全身所有的地方。
锋利的铁蒺藜几乎可以从任何角度被激shè进他们的身体,咽喉,眉心,手腕,大腿。
只要是没有被铠甲保护到的部位,就会被击中,就会有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传来。
大多数的敌人并没有被炸死,只是被铁蒺藜chā进体内,被声音和光亮震慑住,抱着头,抱着受伤的身体,在雪地上翻滚着,但就算这样,也丝毫不能减轻他们ròu体上的痛苦与心底的恐惧。
恐惧被迅速传染着,爆炸忠心,方圆数百步范围内的数千匈奴汉国的士兵在第一时间内就崩溃了,而崩溃的速度则快速蔓延着,从城墙下,一直持续到他们战阵的最后方。
这些人要么掉头就跑,要么呆立原地,要么匍匐祈祷,少数还能拿着刀枪的,也在第一时间被狂澜军士兵击杀。
这一刻,这些匈奴汉国的士兵才想起,敌人一直是受到龙神庇护的军队,而他们是在与鬼神王烈统帅的神邸军队作战啊。
支雄此刻也是张大了嘴巴,尽管因为正好攻进了城门,没有被火雷弹直接波及,四周亲卫又死死护住了他,但还是被几个飞溅的铁蒺藜击中了身体。
加上这眼前修罗地狱一般的场景,对支雄信心的打击却是巨大的。
胜利眼看就在眼前,却再一次被敌人这不可理喻的作战方式破坏;刚刚还趾高气扬的部下,如今却和毫无抵抗能力的孩童一般,在地上翻滚哀恸着。
“大人,杀了我吧,疼啊,受不了了……”一个亲卫在支雄脚边哀求着。
他刚刚为了帮支雄抵挡爆炸的威力,身上已经chā满了铁蒺藜,血ròu模糊,疼的满地打滚,但越翻滚,那些铁蒺藜就扎的越深,而鲜血已经把他浑身的战袍都染湿了。
而旁边一个还算完好的袍泽正视图帮他取出这些铁蒺藜,可是这些东西已经入ròu,甚至勾住了骨头,每动一下都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就算昏过去都能疼醒过来,这亲卫若不能被救治,就算不失血而亡,也要被活活的疼死。
支雄一看,只觉得自己身体内似乎也被扎进了这些细小的金属一般,强横如他,也是下意识的一哆嗦。
这种伤痛,已经绝对不是人类可以人忍耐的了。
而制造这一切的,正是那些狂澜军。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东西?能制造出这么恐怖的伤害?难道那王烈真是鬼神下凡不成,取得了上天的霹雳?不,绝不是这样——”
支雄怒吼着,那亲卫却死死抓着他的脚,涕泪满面的脸上全是恳求。
支雄看他这般模样,就算是铁石心肠,也有了不忍,对正救助那亲卫的士兵大喝一声:“让开——”
然后抽出腰刀,猛的一刀戳进那受伤亲卫的心脏。
随后,支雄如受惊一样,扔掉了手中的刀子,大口的喘着粗气,刚刚的一刀,似乎彻底抽走了他体内的力气。
那亲卫却是慢慢松开了握着支雄脚部的手掌,濒死的脸上浮现出解脱、感激的笑容;可这笑容落在支雄眼里,却如最可怖的讥讽一般。
原来,大人你也不是什么都无所不能啊,你带我们进入了一个地狱,都是你的错……
支雄一直也不相信什么鬼神,就算当日被王烈击退,当时虽然被王烈的气势所震慑住。
但却一直心有不甘,后来回去后仔细回想,怎么都觉得是王烈已经受伤,是在诈他,而根本不是什么鬼神护体。
这件事,支雄一直引以为恨,可今日,支雄动摇了,但他却不能说出来,否则只会让军心更加涣散。
恨上加恨,支雄自己都不能忍受自己刚刚一瞬间的软弱,却是拾起了腰刀,稍稍平静了下心绪,怒吼一声,带着亲卫冲出了城门,对着四外不断盲目奔跑的手下大喊道:“都给我继续冲,敌人不是鬼神,没有龙神的庇护,杀啊——”
但这喊叫在已经luàn成一团的战场上,却显得那样的微弱。
此刻天sè早已经黑透,城墙上也并没有点燃火把,天地间一片漆黑如墨,偶尔有那爆炸残余的火星暴起,也转瞬即逝。
支雄抬眼望去,只见四周依旧是浓烟滚滚,一片狼藉,几百名亲卫夜不敢点燃火把,怕成为狂澜军弓箭手的目标,却是拉拽着他随着匈奴汉国后撤的骑士一起向营地跑去。
支雄无奈怒吼,想要下令继续进攻,可一路跑下来,只见到处溃散如苍蝇一般的部下,根本无一人肯听令。
却也知道现在军心士气尽丧,再坚持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无奈,支雄下令全军收缩,准备扎营防止城内狂澜军反扑。
但命令刚发出,就听得阵阵蹄音从两侧传来。
支雄作战经验何等丰富,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怒吼道:“有埋伏,快集合到一起!”
“这就是王烈布置的伏兵么?可恶,怪不得一直没有出现,就算城门被攻破也坚持不出,直到制造出这番动静,让自己军心尽丧才趁luàn杀出,这王烈真是好算计!”
支雄瞬间想明白了这一切,但却未免悔之晚矣!
此刻,军心已经大luàn,本来计划好的用优势兵力将王烈一网打尽的计划现在看,更像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笑话。
此刻,两侧的狂澜军伏兵已经杀到了眼前,却忽然听得这些狂澜军将士齐声高呼:“王烈到——”
这千万人的声音如滚滚洪流,席卷而来,而一杆火红大旗已经出现在众人眼中,在火光的照耀下,就如一把巨型火炬一般,在风中猎猎,上边正是三个大字:王烈到——
就这样简单的三个大字,却书满汉家儿郎的豪气。
也如重槌一般,不断击打在敌人的心上。
“鬼神,王烈,他来了!”一干匈奴汉国士兵的士气再次狠狠受到重挫。
“王烈,你这个混蛋!”支雄看着这一切,气得仰天怒吼。
这一刻支雄已经决定,今日就算战死,也誓要杀死王烈。
否则,就算到了地狱中,他也难安。
那个带给他一次又一次失败的王烈,那个让他在襄国城被人暗中耻笑的压在他头顶的胜利者,那个人称“杀神”和“鬼神”的男子。
就算死,也要将鬼神击败!
第二百九十一章,一世仇敌今相遇
第二百九十一章,一世仇敌今相遇
订阅好少,难道你们就这么期盼我写不下去?如果换做你们,每天写到半夜,累的眼花身子酸疼,却还赚不到一顿饭钱,你会坚持多久?好吧,吐槽完毕,看盗版的兄弟,至少您来给个点击和推荐吧?
~~~~~~~
狂澜军气势正盛,高喊着“王烈到——”,向匈奴汉国的本阵迅速接近。
但支雄并不是那种轻易放弃抵抗的性格,狂澜军再厉害,他也不甘束手就擒,支雄大声对手下喝道:“全军收缩防守,所有将领各寻本部,就地点燃火把,固守本阵!律纳将军,曲虎将军,你二人即刻带本部骑兵迎敌。其余人都向帅旗靠拢,有四散奔逃者,杀无赦!”
此刻,支雄身边已经聚集起了数千人,毕竟帅旗未倒,就代表支雄尚在,而在听到支雄的命令后,剩下的几个将军和校尉、都尉等高级军官纷纷各寻本部,在他们的呼喊下,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像帅旗靠拢,毕竟大家也都是神经百战,就算开始被炸昏了头,但求生的yù望尚在。
而在这样漆黑的战场上,又是寒冷的冬日,在没有坐骑的情况下四处luàn跑,就算可以侥幸脱离这片战场,但等待他们的结果也只能是死亡。
还不如聚集在一起,奋力一搏,还有翻盘的可能。
这些匈奴汉国的士兵,此刻早就没有开始那种嚣张的气焰。
什么杀进城去,杀人抢钱抢女人,都比不过能在眼前的战斗中活下去更有yòu惑。
其实,这些士兵也是被火雷弹吓晕了头脑,更被王烈和段末坯的夜袭夺去了最后的胆sè。
否则,他们若能团结一心,固守本阵,就会很快发现,敌人夜袭的兵马并不多。
而他们,却始终占据着数量上的优势。
三万匈奴汉国骑兵,攻城时,损失了近五千人,刚刚在火雷弹的洗礼下,死伤一千余人,溃散后互相践踏又死了不少,但在军队数量上还占有绝对的优势。
但战场上没有假设,这时候这些匈奴汉国的士兵已然陷入了混luàn,还没有从爆炸的巨响中恢复过来的他们,一时也不清楚两边烟雾升腾的背后,到底有多少面如鬼神一般的敌人杀来。
更何况,他们本是骑兵出身,如今为了攻城,除了两千余人的预备队还在战马上,其余人全在马下,在对方骑兵冲击下,平时的战力能发挥出一半就好不错了。
因此,众人在聚集到帅旗下后,又都立刻争先恐后的去后阵去寻找战马,毕竟他们都是骑兵出身,有了战马才更有战斗力。
就算是想要逃命的话,有战马也能坚持更久一些,而且马背上多少还写着一些干粮、睡袋什么的,这些都是逃命所需要的。
因为攻城需要步行作战,所以大多数匈奴汉国士兵的战马都放在了后方、
而刚刚爆炸后,后方看管战马的数千奴隶基本都已经吓的四散奔逃,但这些战马却还都被好好的拴在原地,只是不少已经卸了鞍桥和缰绳。‘
因此,寻到战马后,这些匈奴汉国的士兵又先把战马套好,手忙脚luàn一番后,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坐骑,翻身而上。
那些战马也被这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吓的不轻,但这些匈奴汉国的骑士骑术高超,却是很快就安抚好战马,竟然在几十息的时间里就聚集起五六千名骑兵。
很快,在那两个被支雄点名的匈奴汉国将军的带领下,这数千名骑兵分成两份,各自分头迎接夜袭而来的狂澜骑军。
两侧冲来的狂澜军骑兵其实并不多,两边各有三千余人,合在一起也不到七千。
而他们的对手,这些匈奴汉国的骑兵,数量却已经有了五六千人,而且还在不断增加中。
数量基本对等,这本该是一场势钧力敌的战斗。
可是,这些匈奴汉国的骑兵虽然有了坐骑和兵器,作战的勇气与锐气却已经尽失,心底也一直把对面那带着彩sè面具,在火把照耀下如鬼神一般的敌军,当做地狱来的恶魔一般。
而且,他们根本nòng不清两侧到底冲出了多少敌军,心下除了恐惧,还是恐惧。
若不是他们很清楚现在逃跑几乎就是一个必死的结局,所以才能鼓起勇气继续奋战。
如此一来,这场战斗其实已经注定了最后的结局。
只是,支雄不肯接受这样的事实罢了,在他心底,现在王烈就是他最大的仇敌,一世的仇敌,这次若不分出个你死我活,他绝不心甘。
哪怕现在身处颓势,他支雄也绝不会放弃,从这一点上来讲,他和王烈却是一样。
此刻,眼看两支骑兵迎了上去,支雄却没有想到那些骑兵的心里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翻身跨上战马,开始指挥手下继续稳固阵型。
他要做的,就是利用那两对匈奴汉国骑兵牺牲的性命所争取的时间,尽快的建立起一个相对稳固的阵地。
是的,支雄自己都不相信那两个手下可以抵挡住王烈和段末坯,支雄与王烈和段末坯都交过手。
王烈勇猛无匹,气势如虹;段末坯百战之将,大枪无敌。
两个人都是绝世的猛将,若冲不破自己手下的阻击才是笑话。
所以,支雄要把最后的底牌压在稳固防守上,只要他能固守住阵型,那么凭借人数上的优势,一定可以击退王烈。
但这个时候,就地进行防御,在这一片平坦的雪原上,根本无法树立起防御性的阵地,尤其对于几乎没有重甲步军,军心涣散的匈奴汉国士兵来讲,更是难上加难。
支雄有些后悔自己着急攻城,却没有安下一个稳固的营寨,否则现在就可以入营寨内,那样,凭借人数上的优势,就可以很快重整旗鼓。
但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支雄就算后悔也没有用了,王烈看来的确没有在信都城内,而是在城外如毒蛇一般安眠起来,只待自己露出漏洞,就亮出了獠牙。
而因为自己的急躁和大意,现在却陷入了这般窘境,几乎就是生死一线。
随后,更让支雄恼怒的事情发生了,他这边阵型还没有完全布置完毕,尤其是两边的士兵因为指挥不便,还在luàn哄哄的到处luàn跑的时候,两边王烈和段末坯已经各带领三千骑兵冲了上来。
原来,那两边负责迎战抵抗的匈奴汉国的两个将军,刚刚迎上王烈和段末坯,就已经迅速被击败。
对上王烈的曲虎也是支雄手下一员勇将,手中一把大斧,平日里号称大斧无敌,也曾和当日被王烈刺死的并州大将龙季猛斗个相当。
但此刻他遇上王烈,却是倒霉透顶,想王烈几年前就可以力斗龙季猛,并一枪刺死他,现在王烈的武功突飞猛进,与曲虎作战更是超出甚多。
可是曲虎并不了解这些,一时间也并没有认出带着鬼神面具的王烈。
这曲虎是个身高八尺多的壮汉,整个人就像是横着长一般,他见王烈冲在狂澜军骑军的最前边,一副大将模样,却是直接迎了上去。
而且,曲虎一看王烈那副矫健但并不显得强壮的身躯,却是有些不屑。
狞笑一声道:“小子,你是什么人,通名报姓,我斧下不死无名之……”
“找死还那么啰嗦——”王烈冷哼一声,黑龙大步跨前,王烈手中大枪瞬间就到了那曲虎身前。
曲虎吓的汗máo倒竖,惊出一身冷汗,手中劈砍出的大斧堪堪收回挡在面前。
枪斧相交,那曲虎只觉得手中一阵剧痛,大斧直接被从胸前dàng开。
接着,他只觉得眼前一花,就看见王烈从自己身侧奔过,同时感觉到胸口一凉,接着就是一阵刺痛传来。
再低头看时,只见胸口已经被戳出一个血洞,尸身坠地。
其实,若真是正面交锋,曲虎就算不济,至少也能在王烈手下走上十余招,奈何他实在托大,废话太多,而王烈胯下的黑龙又实在太快,所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失了先机。
王烈一招内杀死曲虎,那边段末坯也不过两个回合就将和自己对战的律纳刺死。
这两个支雄手下的大将虽然也算勇士,但面对这样两个杀神,却只能在地狱里自叹倒霉了。
带队的主将瞬间就被敌人杀死,这样数千收拢起来的匈奴汉国骑兵震骇不已,此刻更不是心怀仇恨、气势正盛的狂澜军士兵的敌手,对面的狂澜军士兵数骑一队,就如一把把刀子刺进匈奴汉国的骑兵阵中。
这些狂澜军的骑兵和匈奴汉国的骑兵数量上其实相当,但却总能在局部形chéng人数上的优势,战术素养却是高出一截。
如此高下立判,这五六千匈奴汉国的骑士,抵抗了还不足一刻,就被王烈和段末坯两人一阵杀散。
杀散阻路的匈奴汉国骑军后,王烈他们终于直接面对上了已经列好阵型的匈奴汉国士兵本阵。
在这些匈奴汉国士兵眼中,王烈他们脸上七彩狰狞的面具如鬼,手中环首刀雪亮,大枪如刺,却是震撼人心。
“稳住阵型,出长矛,都不要慌luàn!”支雄大喝着。
转眼间,王烈他们冲到眼前,接着这些人面对匈奴汉国的本阵,shè出一阵密集的箭雨,顿时两侧最靠外的敌人倒下了数百人。
而王烈和段末坯趁机从两侧冲入,在失去了盾牌和没有重甲步军掩护的情况下,这些本就不擅长步战的匈奴汉国骑兵很快就被搅了个七零八落。
而这时,荆展也带着城内剩下的千余狂澜军士兵高举火把从城内杀出,城内的百姓也都跟随者嘶喊杀出,很多人甚至手拿的是菜刀、锄头,但却是毫不畏惧的冲向敌人。
黑暗中,匈奴汉国的士兵也看不清那些冲出之人的相貌,只能隐约看着他们都高举武器,呼喊而来,看火把的数量绝对超过了两万。
这顿时让匈奴汉国士兵认定:“我们已经被敌人大军包围了!”
却绝对想不到那从城内冲出的大部分,其实是他们曾经最看不起的汉家百姓。
如今,就算是蝼蚁,也要在他们这支快要僵死的饿狼身上,狠狠咬上一口。
狂澜军三面夹击,此刻就算石勒和张宾在场,也是无力回天。
两万余名匈奴汉国士兵刚刚升起的一点抵抗的勇气,顿时烟消云散。
支雄尽管不断下令阵中心的士兵赶快上马抵抗,但未免太迟了一些,此刻匈奴汉国阵中已然luàn成一团,人挨人,人挤人,上马后也很难奔驰杀敌,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狂澜军的骑士手举环首刀在自家阵中劈砍纵横。
那边,王烈一带人冲出,就直chā匈奴汉国的中军,而刚刚加入狂澜军的信都少年杨彦之,则始终紧跟在王烈身侧,一路冲杀。
这杨彦之也的确是个当兵的料,尽管是第一次上战场,开始却毫无紧张之sè,当然可能是被信都城父老的牺牲所激怒,所以暂时忘却了紧张。
而他虽然没有修习晋军的刀法,但也有些家传武功的底子,而且在平日里,也学习过使用长枪,更曾借给信都城敌军放马的机会,练习了一身好骑术,端的是识文断字,武艺精湛。
但真实的战场毕竟不同于平日所想所见,在经历了最初的兴奋与激昂后,尽管体内还有为了给儿时发笑报仇的血气支持,可一旦真正面对血ròu横飞的场景,却是有些失去了胆气,动作也变得有些僵硬,脸上也浮现出一丝恐惧之sè。
看到这种情形,王烈并没有责怪他,他当年第一次参战,在征北城下,不也是惶恐不堪么。若不是因为常年在山中猎杀虎豹,见惯了鲜血,很可能比杨彦之还不如,甚至都不会知道出枪。
见杨彦之出枪的动作都有些迟缓变形,而对面一个敌人俯冲着想要砍断杨彦之坐骑的马腿,王烈却大喝一声:“杨彦之,快杀敌!”
然后却是一枪把那个敌人刺翻在地。
杨彦之这才反应过来,愣愣的答应了一声,但此刻一个敌人已经翻身上了战马,从斜刺里向他冲来。
而王烈也已经冲在了他的前边,杨彦之却是长枪一刺,那匈奴汉国的骑士刚刚上马,身形还未立稳,只来得及一闪身,但这本该稳中的一枪,却因为杨彦之自己太过紧张,竟然直接偏出。
那匈奴汉国士兵一看,顿时狞笑起来,面前的汉家少年明显是个刚上战场的菜鸟,正好杀了垫背。
那敌人想到这点,更是毫不犹豫,却是大喝一声,手中长矛狠狠刺向杨彦之。
而杨彦之此刻长枪在外,来不及收回抵挡,顺势一拨,竟然再次落空。
眼看敌人长枪刺来,却是大吼一声,但却已经无可避让。
杨彦之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暗道自己还是学艺不精,今日就要命丧在这里,只是可惜还没有为那些牺牲的发小兄弟和父老报仇。
正这时,已经冲在前边的王烈却仿佛身后长了一双眼睛,猛然扭身,大枪反手一刺,那匈奴汉国的骑士还来不及反应,就觉得的胸口一疼,直接被王烈戳下了战马,口吐鲜血,嚯嚯的喘着粗气,显然已经是不活了。
这招反手的回马枪,王烈在平日训练不下数千次,早就形成了条件反shè一般,纵然是黑暗中,也可以凭借手感和那双鹰目,在在反手的瞬间最少命中敌人的三处要害,刚刚不过是小试身手而已。
杨彦之一见这惊yàn的一枪,这才醒悟过来,猛的掏出自己的刀子,在胳膊上划了一下。
王烈看了他一眼,也没有阻拦。
杨彦之却是将刀子回鞘,然后咬牙嘶吼一声:“杀敌——”
纵马扑向一个敌人,到了那敌人面前,杨彦之却忽然眼睛一瞪,怒道:“就是你,杀了大牛!”
说完,一枪刺出,这一次却是平稳无比,那敌人刚翻上坐骑,正忙于逃命,闻听身旁怒吼,只来得及竖起手中弯刀,却直接被杨彦之的长枪击飞,下一刻前胸被长枪刺穿。
那敌人惨叫一声落马,飙飞的鲜血顿时溅了杨彦之一身,两骑擦肩而过,杨彦之手中刀子再次出鞘,轻轻一带,就将那敌人的头颅割掉。
鲜血再次喷出,飞溅在杨彦之脸上的面具之上,更显得那面具狰狞。
“好俊的功夫!”四周跟随撕杀的王烈的几个亲卫高声赞道。
刚刚杨彦之从刺杀敌人,到飞马取敌人首级,不过是瞬息的事情,动作之娴熟,足见平日是下了苦工的,最少要对呆板的木耙子训练上两年,才能有这份手段。
杨彦之此刻却被那敌人的鲜血激醒,这才醒悟过来自己刚刚杀了人,却是又变得紧张的不知道说什么。
如果不是带着面具的话,现在看杨彦之的脸庞,却是紧紧的抽在一起,咬牙切齿,如同受了委屈一般。
而此刻,王烈他们这数百骑已经杀到了敌阵最深处,四周随时都有敌人出现,哪里还有时间发愣,王烈一看他这副模样,却是一鞭子抽在他后背,怒道:“不想死,就继续杀人,现在没你发呆的时候!”
王烈吼出这话,却是纵马向前,不再管杨彦之。
该帮他的他已经全帮他了,该教他的却要等他在这场战斗中活下来再说,若他能顿悟,将来肯定是一员猛将,而且有勇有谋。
但是,王烈虽看重杨彦之,却深知不能完全去照拂他,否则就算今日自己帮他消除了身边所有的危险,在下次的战斗中,他还是会身入险境。
所以,王烈必须让他自己成长起来,而这一次夜袭,无疑是最好的机会。
杨彦之自然也明白王烈的心思,更不好意思再被王烈和一干袍泽照顾,却是鼓足勇气,手挺长枪,紧跟在王烈后边往来冲杀。
一个合格的战士,不但要在战场上活下来,不拖累袍泽,更要能帮助自己的袍泽,这样在你有为难的时候,也才有人救助你。
而他握着枪杆的手指,也越来越紧,这一刻,这个第一次跨上战场的少年终于有了成为一个合格战士的觉悟。
第二百九十二章,王烈战支雄
第二百九十二章,王烈战支雄
杨彦之感受着身上被敌人划破的伤口带来的疼痛,感受着敌人鲜血的热度。战马奔驰间,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模糊起来,寒风割在脸上如刀子一般。这些都让他愈发的清醒起来。
这种冲击速度下,根本也不需要什么花哨的动作,只要速度够快,力气够打,在保证准确的前提下,不断挥枪前刺就可以。
而一般的敌人,要么能侥幸用手中兵器挡住,却被巨大的冲击力掼下马背,要么直接被刺穿身体,惨叫身亡。
当然,有那马上将领,武功卓越,却是可以轻松抵挡、避让,这也是为什么说骑shè好学,但在马背上自如使用冷兵器,尤其是长兵器十分困难。
当年王烈若不是段末坯传他大枪之术,骑shè那般犀利,却也是战场上的菜鸟。
杨彦之也不知道自己这奔袭的道路上刺杀了多少敌人,也许大多数的敌人都被前边的王烈和身边的袍泽所杀,但他的枪也始终在向前突刺。
一枪,两枪……最后,杨彦之根本不记得自己刺出了多少抢,每一枪都用尽了全力,不敢有丝毫懈怠。
最后他的手臂也慢慢变得酸胀起来,每一次的出枪都更像是机械的行动。
杨彦之只听得到敌人不断发出惨叫声,只看到身边身穿黄褐sè皮甲的敌人也越来越多。
但杨彦之却丝毫没有犹豫,也不再有一丝畏惧,敌人再多,只要有长枪在手,有坐骑在下,有兄弟在身前,一切就不算什么。
而他的前方,视线里始终有哪个身穿黑sè铠甲的矫健身影,挥枪如龙,不断刺杀着敌人,他虽然不曾再回头照拂自己,可杨彦之知道他已经给了自己新生。
而四周,也有身穿黑sè铠甲的身影不断闪动,发出一声声杀敌之音,互相为对方掩护、抵挡着敌人的反扑。
杨彦之有了这样的顿悟,却是,爆发出超乎寻常的力量。
而其他的狂澜军士兵何尝不是如此,人人为兄弟尽命,敌军数量再多,也不过是功劳薄上的数字而已。
而且,越往匈奴汉国的阵中杀,这种感觉就越明显,表看上来,前进的道路因为敌人的增多开始显得有些拥堵,王烈他们骑乘的速度也逐渐放慢下来,但四周的压力反而越来越小。
因为在见识到了王烈和这些手下虎狼一般的凶悍冲杀后,这些匈奴汉国的士兵遭就失去了抵抗的信心,在明知不可战胜的情况下,还能鼓起勇气抵抗的毕竟是少数。
而此刻,更多的人已经悄悄选择了退避,甚至开始纵马向外围奔去,准备离开这个可怖的战场,什么勇气、什么热血,在生死面前都不是问题。
支雄又怎么看不出手下的这种情况,气得差点吐血,却是对着四周怒吼道:“你们这些狗崽子,胆小鬼,都给我站住,混蛋,等抓住你们我把你们全吊死在襄国城!”
但这个时候根本没人肯听他的,就连那些校尉和都尉什么的都已经起了放弃之念。
毕竟刚刚那两个将军,曲虎和律纳上前迎敌后就没有再回来。
虽然因为天黑,他们也不知道前边具体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两个人九成九是已经被斩杀。
而和他们两个相比,这些人的勇武更不值一提,大家都恨不得多生两条腿,感快离开这个地狱一样的空间,至于支雄的威胁,那更不算什么。
也许曾经的这位号称“第一勇士”的支雄大人很可怕,但相比于眼前就要到来的死亡,这种可怕却是十分可笑。
“您能有命活着回到襄国城,再威胁我们吧!”有些逃走的士兵这样腹诽着。
就连支雄身边的亲卫也是一边颤抖,一边拽着他道:“大人,快撤吧,刚刚那是龙神的怒吼啊,那王烈更是有龙神的庇护,是鬼神转世,您看我们的勇士、健儿都被他杀死了,他不是我们能对抗的,伟大的光明神都已经抛弃了我们,大人,快走吧……”
说完那骑士还一指那正嘶吼着,如野兽一般冲杀而来的王烈,而阻挡在王烈身前的匈奴汉国人马如被巨兽撞击过一般,根本无一合之将。
此刻,王烈离支雄已经不过几十步的距离,在火把的映照下,那油彩面具下的黑瞳,就如勾魂的深渊一般,让敌人不寒而栗。
而段末坯他们也已经从另一侧杀来,按照这个速度,顶多再有半盏茶的时间,就会杀到支雄的身边。
几个亲卫不断拉扯着支雄,劝他快走。
支雄气得一巴掌把那亲卫拍在地上,吼道:“这些都是王烈故nòng玄虚搞出来的,不是什么龙神,他更不会是鬼神转世,弓箭手准备,shè死他!”
一真稀稀疏疏的箭雨飞去,王烈手中大枪如落英纷飞,挑开了这些羽箭,没有一支能近身。
其他十几个亲卫看到这种情况,却不由自主的后退开去,眼中更是充满了怀疑与畏惧。
一年多前,在平舒城下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当时支雄开始也是不断喝止他们,还说王烈是装神nòng鬼,结果却被王烈杀的步步后退,最后若不是他们这帮亲卫拼死保护,结果还不一定如何……
今日,支雄又是这般说法,他们自然是不肯相信。
“逃,还是不逃?”亲卫们眼中闪动着犹疑。
支雄一看这种情况,知道再凭强势来阻止,肯定已经无用,说不定还会造成这些亲卫的哗变。
这些亲卫平日里还算忠勇无比,可一旦事情牵扯到鬼神之说,对这些虔诚的祆教信徒来讲,忠勇就变成了畏惧。
支雄咬了咬牙,知道现在不打消王烈的气势,败局已定。
他再次翻身上马,高举大刀,对着远处奔来的王烈怒吼道:“王烈,你难道只会这种yīn谋诡计么,你也算是个英雄?今日,你可敢与我支雄一战!”
支雄中气十足,又是含恨怒吼,声音竟然传遍整个战场。
王烈此刻已经带兵杀到了匈奴汉国镇中心的位置,一杆大枪上下翻飞,杀得敌人四散奔逃。
此刻,他的身上,脸上的面具,包括胯下黑龙的身上都沾满了敌人的鲜血,而黑龙的脖颈下更用铁钩悬挂着数个军主以上的人头,其中就包括刚刚那个大将曲虎。
这些都是王烈刚刚斩杀的敌方高级军官,敌人首级上不甘的神sè,更见证了王烈的勇武。
王烈听见支雄这挑战的怒吼,却也提气喝道:“支雄,我军现在有龙神庇护,占尽优势,我为何要与你决斗,你们这些不尊神明的家伙,等着接受龙神的制裁吧!”
支雄闻言,气得骂道:“放你娘的屁,王烈,你要是个男人,就与我来决斗,无论输赢,一战而定,否则你就是个小人,什么龙神不过是你们的障眼法,你难道就只会逞口舌之快么?!”
王烈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激到的性格,可是眼看因为支雄的这番话,那些本来已经动摇,四散奔逃的匈奴汉国士兵又有被感动、激励起来的样子,却是眉头微皱。
远处的段末坯一看,正要说话,想要代替王烈去战支雄。
王烈却已经抢先道:“好,支雄,我看你也是条汉子,今天就满足你,既然你敢挑战龙神之军,那就来尝尝我王烈大枪的滋味吧!”
说完,王烈一带黑龙,冲向支雄。
支雄也一催战马,迎向王烈。
这是两员盖世猛将的第二次交手,却也是誓要分出胜负的一次交手。
今日之战,必须有一个胜利者,胜利者和失败者将被历史铭记,建兴四年,信都城下,某某斩杀某某。
王烈和支雄自然都不甘心成为后者。
这一年多来,支雄为了报王烈当日加诸在他身上的一败之仇,却是苦练这棍法。
他天生神力,常用的一对狼牙棍,每个都重达三十余斤,挥舞起来本就如一双黑龙一般,搅起阵阵黑风,这一年仔细调养身体,身子骨也愈发的精壮。
而为了锻炼自己的杀气,支雄更是残忍的拿被俘的俘虏,反复bī迫他们与自己对战,这一双狼牙棍上沾满了各路英雄的鲜血,棍法也愈发的纯熟起来。
而且,根据上一次和王烈作战的经验,支雄总结出自己吃亏在速度不快,完全跟不上王烈的攻击节奏。
尤其是后边,王烈根本不和他正面交战,自己虽力大,但王烈始终王烈选择在他身边游斗,他却不能击中王烈,心有余而力不足,白白消耗了大量体力。
因此,在这一年来,支雄刻意苦练眼力,因为他自知自己身高体壮,纯拼速度怎么也不能胜过身材矫健的王烈。
但眼力不同,眼力越快,至少能抓住王烈攻击的轨迹,现在的支雄至少能做到一棍下去,击中空中飞过的一只苍蝇。
但王烈这一年也同样没有làng费,自从与支雄一战,在生死关头突破了自我屏障,一跃成为一流顶尖猛将后,王烈并没有懈怠。
就算在当时内伤不去的情况下,依旧勤练不缀,不但将段末坯所传的大枪术彻底与苏良等人所传的槊法相融合,更是不断推陈出新,创造了几招属于自己的杀招。
而且,这一年多来,通过葛洪的丹药调养,王烈内伤已经完全退去,那能瞬间提升一刻钟潜力的异能已经完全融合进了体内,现在虽然不能再瞬间激发什么潜力,可是力气和速度都已经打到了一个非常高的水准,虽然力气上可能还比不过支雄,但气力却绝对已经远胜当日,速度更是达到一个十分可怖的高度。
在王烈看来,支雄虽勇武,但不过是自己武道之途上的试金石,自己武功的提升与否,就要找这样强大的敌人在真刀真枪的战场上进行检验。
支雄若知道王烈的想法,说不定回被气得口吐鲜血。
因此,这一战,王烈绝不想像当日那般“投机取巧”吓退支雄,而是有信心彻底击败这个敌手。
更何况,那日王烈是和之雄步战,现如今却是在马上。
同样的是战马,支雄那匹战马普通之极,黑龙却是更胜乌孙天马的神骏。
有黑龙的助力,凭借王烈的骑术却是稳超支雄,王烈的胜算也就又多了一成。
此刻,眼看王烈冲来,支雄却是已经燃起滔天的战意,怒吼一声,催马奔去,他也想击败王烈,彻底扭转这一战的颓势。
面对支雄这样强大的对手,王烈感觉自己体内的某些细胞正在迅速燃烧着。
这些细胞就如一部部小型发电机一般,每一个细胞都蕴含着一点热血的战意,成千上亿个细胞组合在一起,不断互相作用,激dàng起更强大的能量,就是双目如电,长枪如龙的王烈。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迅速接近着,四周双方的士兵早就闪开了一片数百步的面积,以供两人决斗。
这样两个盖世武将的决斗,绝不是他们这些小兵能参与进去的。
两百步,一百步,五十步,三十步……
~~~~~~~
大晋江左扬州建康城,大晋左丞相、琅琊王司马睿的府邸花园内。
就算是深冬时节,在建康城内依旧布满绿意,而在琅琊王府的花园内,更是种满了来自各地的奇珍植物,而三人正在这绿意葱葱间的一座亭台上围坐。
四周气死风灯高悬,眼见已是深夜。
虽有绿意,但毕竟是冬日的夜晚,气温毕竟很低,三人都身穿厚实的皮máo,苍白的月光透过乌云照shè在他们身上。
前些日子,江左一带一直yīn雨绵绵,一直到黄昏时分才露出来一方青天。
此刻,那亭台的屋檐下,还不断有雨水滴落,滴滴答答的声音如鼓点一般叫人心烦意luàn。
“大连,你说王烈和石勒谁会赢?”一个锦衣华服的青年问身旁一个眉目疏朗的男子,这男子相貌虽不英俊,但眉目间自由一股傲气。‘
此人,正是琅琊王司马睿的心腹,也是他手下的头号智囊,丞相司直刘隗刘大连。
刘隗一听,沉yín道:“其实谁胜结果都不重要,王烈固然一向不服我等管理,那石勒却也是狼子野心,不可轻信,两个人最好的结果是狗咬狗,两败俱伤,不过根据最新的情报看,王烈似乎有意在信都与石勒前锋作战,这一招棋却着实有些冒险。”
一旁的尚书左仆shè右仆shè刁协闻言,却冷笑一声。
司马睿一听,忙问:“玄亮,汝为何发笑?难道大连说的有什么不对么?”
刁协看了一脸沉默的刘隗一眼,却道:“主公你问他谁胜谁负,他却说出这么多无用之语来,大连兄,你如此说话未免有些辜负主公的信任了吧?”
刘隗沉声道:“谁胜谁负,现在本就不好做定论,毕竟我不是身在幽州,很多情报都是道听途说,难道刁大人你另有准确的情报,却没有告诉我等么?”
刁协闻言,脸sè一红,怒道:“胡说,主公知道什么情报,我就知道什么情报,我身为尚书仆shè,岂能做那欺上瞒下之事?”
司马睿一听,有些头疼。
他三个亲信,戴渊如今领兵在外,钳制王敦。
剩下刁协和刘隗,虽然忠心,但却相互不和,刁协狠刘隗曾弹劾过他,刘隗却又看不起刁协徇私。
司马睿却摆摆手道:“你们两个休要争执,大连我问你,如果王烈真能灭掉石勒,是不是真的会迎还我那兄弟邺重新为那中原至尊?”
刘隗想了想,拱手道:“主公,若你担心至尊的事情,我却觉得当可不必,王烈虽和至尊结拜,但在我看来他更像是利用至尊的地位为自己谋利,而且现在两者皆未成事还想平安襄助,可一旦成就了一番基业,要么是臣起异心,想要谋逆,要么是君生猜忌,想要夺取臣的权利……就如今日主公您和王敦……”
刘隗这话说出,司马睿面sè一变,刁协却怒道:“刘大连,你这是怎么说话,主公宽厚,何时猜忌那王敦逆贼了?一切全是王敦逆贼欺压主公,惹得天怒人怨!”
司马睿拦住刁协,却道:“大连,你说至尊和王烈,就如我和王敦,的确当日王氏兄弟与我有拥立之功,可是现在却是我毫无根基,王敦才起了谋逆的心思;而那王烈,却帮助了至尊训练所谓的新军,现在至尊已经完全掌控了中军数万人马,比之我……呵呵,比之我这个光杆王爷强去多矣,又怎么能说王烈要谋逆至尊呢?”
刘隗摇摇头:“主公,您可能不了解王烈训练新军的手段,我听闻王烈练军,在军中经常灌输什么君轻民贵的思想,更宣扬什么当兵是为自己,而不是为士族、朝廷,而所有经过王烈训练的新军,无不以其马首是瞻,所以我却觉得至尊手下那中军,与其说是朝庭晋军,莫不如说是王烈的预备军。”
司马睿点点头,却道:“那如此说,王烈一旦灭了石勒,就会生出野心,与至尊为敌么?”
刘隗点点头:“人的野心是没有止境的。”
司马睿闻言,陷入沉思,忽然道:“却不知道刘佑在陶侃那里的进展如何?”
刘隗笑道:“刘佑此子不足为信,但只要陶侃在,王敦就绝不敢请动主公,否则就等于给了陶侃一个兴兵的机会,不过陶侃的侄子一直在主公帐下为官,陶侃又素命忠义,相信陶侃做什么都会为主公考虑一二的。”
司马睿点点头,心里却暗道:“陶侃再忠义,终是外臣,却不知道他们能不能为我控制住陶侃……至于王烈,此子将来难道真是我大晋的祸患么?”
第二百九十三章,少年子弟江湖老
第二百九十三章,少年子弟江湖老
这章写的其实很有感觉,但是可能有点文青了,哈
~~~~~~~
“王烈会是大晋的祸患么?”大晋长安城内,尚书左仆shè、领军、持节、西戎校尉、录尚书事麴允在几案上敲击着手指,问索琳为尚书右仆shè、领吏部、京兆尹索琳道。
与索琳忙于公务不同,麴允这些日子几乎很少来尚书台处理公务,一直托病在家。
也许是感受到了司马邺收回皇权的信心,也许是对司马邺日益重用,索辰、胡崧、宗敞和梁芬等“新贵”不满,总之麴允一直用这种消极的态度抵抗着。
麴允的性格与索琳不同,索琳多少有些任侠之气,而雍州豪强出身的麴允虽有勇武,性格却很宽厚,甚至对待一些风评很不好的人也不愿惩罚,甚至重用一些小人。
而且麴允性格极其固执、倔强。
这也就造成了他遇事不会采取什么过激的手段,但司马邺毕竟是至尊,就算是沉默的抵抗,也是对至尊的不敬。
司马邺现在是没有对麴允的行为作出表态,而一旦下了正式的命令,而麴允还不肯上朝,那可就是抗旨不尊之罪了。
而如今,朝堂上南阳王远遁秦州,所属势力不敢出头,荀氏一族和江左那边势力的代表在司马邺日趋强硬下也不敢再生事,而刘琨、王烈一派的人马因为索辰的关系,本就与索琳为盟,因此索琳的地位却日趋稳固。
索琳作为麴允的老友,也是曾经最坚定的盟友,自然要劝慰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坠入不归之途。
不过,麴允显然不是一个容易被说服的人,这个雍州本地出身的豪强,一直以来就对王烈这样的外臣怀有深深的芥蒂之心,总认为他们会夺取本该属于自己的权益,甚至一直认为他们有不臣之心。
从一开始劝说就陷入了僵局,麴允根本就毫无妥协的意思。
索琳见他这副模样,也没有办法,只能好言相劝,说王烈尚算忠义,至尊更是一直很信任他麴允,所以他根本不必担忧。
麴允却是笑道:“巨秀,你又何必瞒我,如今你那三子辰,和至尊与王烈已经结拜为兄弟,至尊更是重用他为官,将来就算至尊不喜你,却还有你儿子为你保驾,甚至可延续你索氏百年基业。可是我麴氏一族,除了我,又有几人为官?就算为官,又有几人达到了你子辰的高度?”
索琳闻言,半响无语,片刻道:“那你觉得该怎样,才能让你觉得有所保障?”
“王烈会是大晋的祸患么?”麴允没有回答,反问索琳道。
“王烈,大晋的祸患?”
索琳一愣,却是半响没有回答。
其实,这个问题索琳也曾思索过,虽然不是麴允这样,但却类似,那就是王烈究竟有没有野心。
但索琳得出的结论却是:“不知道!”
虽然和王烈有过数次接触,甚至面面相对,但他根本看不透王烈的心思,王烈的行事风格与他以往所见过的任何一人皆不相同,甚至可以说是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索琳百思不得其解,甚至还厚着脸皮不耻下问了一次索辰:“辰儿,你觉得你义哥为人如何?”
索辰却是立刻道:“很好啊,为人爽快,又重情义,对我和至尊都很好,我觉得比我两个亲哥哥都要好!”
索琳无奈摇头,又问:“那你觉得他有野心么?”
索辰一撇嘴:“老公(两晋时,儿子会亲昵的称自己父亲为老公),你难道觉得一个男人不该有野心么?您不是常教导我,男儿要有经天纬地之才,囊括天地之之志么?不过,说实话哦,小时候我不懂事,可现在一想这至尊代表了上天,您这话可是有大逆不道的嫌疑哦。”
索琳一听,气得老脸通红,指着索辰鼻子骂道:“你这逆子就会胡言luàn语,若不是王明扬叮嘱我要善待你,老子今天非打断你一条腿!”
索辰却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大哥说什么你就信,不过既然你信他所言,为何还来问我,真是多此一举,好生奇怪啊……”
一边念叨,还一边摸着颌下稀疏无比的胡子。、
见他这副模样,索琳气得手直哆嗦。
眼见索琳已经拿起了身边的一个yù枕,索辰却不敢再口花花,立刻如兔子一般跑了出去,边跑边道:“老公,你不用担心,等你百年后,索家自有我来支撑。”
索琳气得将yù枕放下,沉默片刻却忽然笑了出来,因为那一刻他从索辰身上看到了索家的希望。
正如今日麴允所讲的那样,索氏一族,注定会因索辰而延续。
不过,索琳当日却并没有从儿子那里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索辰对王烈有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他这个当老子的自然十分清楚这一点,所以对索辰的话也只是选择性的相信。
因此,索琳今日也自然也无法正面来回答麴允的疑问。
而索辰又不是妄言的性格,眼看麴允似乎不从这里得到答案,就一副不肯就范的模样,索辰却委婉道:“允,你我兄弟交好三十余年,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你怕至尊重用王烈这些新人,将来危及我等地位,你不问至尊心思却问王烈的行为,更是怕将来不能和王烈交好,而王烈一旦成了其后,会危及你的家族,可是此意?”
麴允闻言,默然无语,但那紧绷的神sè却还是出卖了他的真实心情。
索琳见说中了他的心事,却继续道:“允,但我的脾气你是知道的,若王烈不可信,我岂能与他为盟,顶多是虚伪与蛇罢了?再者,无论王烈是否成为我大晋的祸患,至少从现在看,与他为盟就不会被害,却与他的野心无关。
想那拓跋郁律,段氏鲜卑,还有最明显的陈郡谢氏,还有近在眼前的梁司徒,难道这些还不足矣让你信任么;再者,我们都已经过了知天命的年纪,眼看一天天老矣,还有多少时间能与这些年轻人争斗?还不如趁王烈没有彻底暴露出所谓的‘野心’前,与他同进退,将来也好能延续我们的基业。”
麴允闻言,陷入沉思,片刻却道:“巨秀,你是不是觉得得长安不可久驻?那王烈真能一统北地么?”
索琳苦笑道:“我可没这么说,不过我大晋中兴之地未必非是关中,至于王明扬,此子大有可为,老夫个人还是很看好他的……”
麴允能从一个地方土豪,走到今日这个位置,自然是聪明人。而索琳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也明白了索琳的意思:“押宝在王烈身上,而且他个人十分看好王烈。”
这也就足够了,足够他麴允也去看好王烈,因为麴允十分清楚索琳是一个不会轻易下注,更不会轻易赞扬谁的性格。
其实,这两人能如此谈话,都未免有些大逆不道的嫌疑。但两人家世都不是什么学儒出身的世家,又长期在长安朝中主管朝政律法,所以性格上更讲究实际。
若换其他两人对话,断不是这般直白,直奔利益中心而去,甚至不太避讳什么大晋中兴这敏感的问题。
麴允又思考了下,对索琳道:“巨秀,既然你有如此信心,我自然信你,可是你能帮我牵上这条线么?”
索琳笑道:“你我自家兄弟,不说这等见外的话。但是,从现在起,你必须听我几句话,首先你要改变对至尊的态度,你要明白他已经不是当然那个孩童了;你那些有损你名声的手下也切不可再用,当断则断,更何况他们对你将来的基业毫无所用,甚至会牵连到你的家族,难道你想看到这样养的事情么?还有,辰儿对我说准备去幽州为使,至尊也已经恩准,你家那小子也及冠了吧,该放他出去走走了……”
麴允点点头:“就依你所言!巨秀,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
索琳摆摆手:“无妨,你我本就是一体,否则拿什么和那些新人抗衡?还有,王烈手下控制的岑氏商行一直不曾开辟出雍凉,尤其是秦州和蜀地的商路,我知道你和南阳王有联系,你若能行个方便,他会很感激你的。”
麴允点点头道:“这些都好办,不过蜀地艰险,李雄我的确久未与他对话,我尝试下吧。”
索琳随后告辞回府,路上,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老者,看着窗外深沉的夜sè,暗叹一声:“辰儿,你非要去幽州,我拦你不住,爹爹能做的就是把路给你铺平,为你在王烈面前争取一份人资,今后你能怎么样,就看你自己的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如索琳,少年提刀杀人,壮年手握重兵,掌控朝堂,平日里何曾在乎过谁的想法?可如今,他却也不得不为自己的儿女百般算计。
~~~~~~~
这个世界算计的不只是一个人,尤其是在生死相搏的战场上,你有一个考虑不到,就会被敌人杀死。
因此,眼看纵马接近自己的王烈,在接近一百余步的时候,支雄身体的各处神经和肌ròu就已经崩的紧紧的,整个人的神经都提升到最敏锐的状态,甚至都能感觉到风过耳边。
其实,并不是支雄小心、紧张,而是所有见识过王烈神箭的人,都会有这样下意识的行为,怕王烈会用他的箭术在百步外伤人。
不过,支雄却不知道,今日王烈并不屑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他。
王烈这一次就是要堂堂正正的,面对面击败支雄,向天下人来证明自己的勇武!
因此,支雄却是白白紧张一把,眼看十几步外就是敌人,但紧绷的身子和神经却丝毫不能松懈,因为他深知,与王烈这样的一流顶尖武将决斗,要么就暂不进入紧张状态,整个人都要放松,择机以最佳的状态与对方战斗;要么就是进入状态后,不能随意放松,否则必然会在从紧张到放松的一瞬间露出漏洞,让对方寻找到机会。
从放松到紧张,是一个弥补漏洞,发挥强大攻击力的过程;而从紧张到放松却恰恰相反,如果被对方寻到机会,那最少也是在身上留下一道血槽。
三十步内,支雄的狼牙棍已经举起,左右手各一,右手在前做出击打的姿态,左手棍子却隐约护住身前,这是支雄开战以来,第一次主动做出防御的举动。
而此刻,支雄的心里更是已经算计了无数的方案,包括王烈会从哪里攻击,会在什么时候出枪,而他又该如何应对等等。
只要王烈抢攻,那支雄左手狼牙棍必然可以拦截,甚至可以左右手双棍互交,锁住王烈的长枪。
如果王烈不主动抢攻,那么支雄就会右手狼牙棍猛击,先给王烈一个下马威。
王烈那边却没有想太多,现在的他自信满满,不说这一年多来的勤学苦练,单就今日来讲,支雄已经是连番鏖战,气力早不在最佳状态,而他却是以逸待劳,如果这样都不能击败支雄,那他又怎么敢犯险与支雄斗将。
大枪握在手,双手紧紧攥住枪身,但却微微留出一点气力,只待与支雄相撞的一瞬间,若有不对,好能及时变招。
二十步内,王烈手中大枪已经慢慢回收至腰部,下一刻,黑龙一息间就已经跨越了十余步的距离,王烈手中大枪猛然刺出,这一枪速度之快,只带起一道残影。
剩余的十余步距离,在黑龙的瞬间冲刺下,和王烈手中大枪的突刺下,瞬间就被压缩成无形,枪锋直抵支雄咽喉。
支雄一看王烈这一枪如此迅猛,却是不敢小觑,左手狼牙棍向外一封。
王烈知道支雄力大,但他经过这一年的锻炼,自觉力气已经是以前的两三倍,今日却是想检验一下自己的力气,因此却是招数不变,大枪竟然直接硬刺上去。
支雄见王烈如此,却是暗喜不已,他不怕王烈和让硬碰硬,他最怕的是王烈那鬼魅一般的速度。
支雄以前的对阵中不是没有遇到过以速度见长的武将,如白日里信都城下的荆展,但那些所谓的迅捷招式在他的巨力之下更像是一个笑话,每每都是被自己一力破十巧,轻松取胜。
但王烈不同,那简直是快似闪电超越流光一般的枪速,支雄心知自己虽苦练速度,但也抵不过王烈的天赋,所以今日一直死死瞪着牛眼,小心提防。
没想到王烈此刻竟然放弃自己的长处不用,敢如当日初战时开始那样,与自己硬碰硬,却正中支雄下怀。
枪棍相交,却是爆发出一声巨响,有若火雷爆炸一般,四周的军士只觉得耳中嗡鸣作响。
下一刻,双马错鐙,王烈回首面向支雄,带着鬼神面具的脸上也看不出他现在到底是何模样。
支雄瞬间就回忆起当日平舒城下的对战,王烈也是这般带着同样狰狞的面具,装神nòng鬼,还高喝什么:“吾乃鬼神,誓取汝命——”
那时候他明明已经受伤,但因为带着面具,自己竟然毫不知觉,还是数月后,石勒的情报组织才得到王烈曾经在那一场大战中受伤的情报,可是那时候大势已去,再想寻王烈报仇,双方的强弱对比却已经逆转了。
这一次,支雄却依旧有些摸不准王烈是否能承受住自己的力量,毕竟从外表看,王烈身体不晃,肌ròu不颤,大枪平端如旗,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而王烈胯下的黑龙更是瞪着眼睛,不屑的看着黑龙胯下那匹本还算神骏,但和他一比,身躯明显小了一圈的黄骠战马。
兽类和人不同,第六感更加敏感,对强过自己的同类却有天生的畏惧和遵从。
此刻见黑龙死死盯着自己,不断打着响鼻,马尾luàn扫,心知对面这匹同类是在威胁自己,竟然倒退数步。
黑龙一看,得意的甩了甩头,王烈也笑道:“支雄,怎么样,你胯下坐骑都怕了我,你还敢与我决斗么?”
支雄一看sè,脸sè气得涨红,犹豫了下,却怒道:“王明扬,你休要装神nòng鬼,刚刚被我神力一震,你还有什么力气与我决斗?”
王烈一听,面具下的嘴角一咧,朗声笑道:“神力?支雄,你你为你是谁?是想让大家以为我受不了你一力之击,受伤了么?告诉你,我没有受伤,我有龙神庇护!就算没有龙神庇护,我一样可以胜你!”
说完,一催黑龙,再次奔支雄冲去。
支雄是神力不假,但王烈也同样力气不小,而且拥有支雄没有的迅捷,两个人都可以通过后天的锻炼来弥补自己的不足,但无论如何,却是不可能超越对方的天赋,而如王烈这样能做到力量与速度和准确俱佳的武将,可称得上是逆天,这还多亏了穿越带来的那一点点被消化了的异能。
王烈能取得这样的战绩,并不是依靠蛮横和冲顶的来的,什么事情看似爱去赌,但其实却经过了仔细的算计。
他早看准雄之前消耗了一部分气力,这才肯跟对手硬碰硬,否则否则单论力气,王烈还是差全盛期的支雄不少,至少支雄如果精力十足,双棍挥击下,王烈绝对会在三招内被震得气血浮动,甚至再次受内伤。
但是战场之上没有假设,支雄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尽失,加上奋战半日,水米未尽,此刻能和王烈拼个不分胜负,已经是当世接近超一流的猛将资质了。
但经过刚刚的两个回合的硬碰硬,王烈却有了更坚定的信心,自己至少不会如当日那般,只能凭一股悍勇与支雄缠斗,而可以当着这千军万马的面前,力败支雄。
支雄是一个传说,甚至曾经是北地不败的传说,但一入江湖岁月催,他现在已经注定要被王烈取代,这就是时间的残酷,也是时间的公平,就算是王烈,将来也早晚要垂垂老矣,就算他能建立起庞大的帝国,可这世界何曾有千年的帝国?
更不论这弹指百年的时光了。
第二百九十四章,红鬃烈马信都城
第二百九十四章,红鬃烈马信都城
十一月第一天啊,求几张月票啊,小飞马上生日了,给几张月票庆生吧,呵呵
~~~~~~~
面对支雄的挑衅,王烈选择了正面抵挡,却笑道:“支雄,今日无论我是否有龙神庇护,都要把你踩到脚下!”
似乎要证明自己说过的话一样,眼支雄狼牙双棍挥出,王烈依旧是毫不躲闪,大枪绷直直奔中路而去。
支雄被王烈的嚣张激得满脸涨红,心下傲气也是升起,这次却是直接双棍一锁,双棍瞬间将王烈大枪夹住,兵器相交间又是一声爆响。
支雄要用蛮力给王烈一个教训,也要用蛮力来向手下和敌军证明自己的勇武。
这是一个武将的骄傲,就如王烈明知可能不敌支雄的力气,仍然要尝试一番一样,无所谓理智或者其他,只因为心底还有一份英雄的热血。
王烈见长枪被支雄锁住,开始并未在意,猛的抽动了一下长枪,支雄双臂暗中发力,王烈第一下竟然没有抽动。
支雄一见,狞笑一声:“怎么,王烈,你不是鬼神么?难道鬼神也比不过我支雄的力气了么?”
说完,猛喝一声,用力一带,王烈和胯下的黑龙竟然齐齐被支雄拽动了数步,支雄这一拽之力绝对超过了千斤。
四周看到这个场景的匈奴汉国骑士,顿时大喝起来:“将军威武!”
虽然身为对手,但王烈也是心下暗赞,这支雄的神力的确可怖,但今日他已经失了先机,已经决定了命运。
被支雄一拽,王烈面具下的眼神却愈发的冷冽起来,却是稳住身形,丝毫不晃,猛喝一声,双膀猛一发力,手中大枪忽然高速旋转起来,接着怒吼一声道:“开——”
支雄只觉得双手处传来一阵扭曲的巨力,似乎眼前的时空都被王烈一枪绞碎了一般,这种感觉让支雄心下一惊。
风云sè变,黑暗中、火把下的那杆大枪就仿佛有了自己的生命一般,不断的旋转震颤着。
枪身因为震颤,发出金属的嗡鸣之音。而支雄只觉得自己的双棍与大枪交接处出现了一丝松动,下意识的一拧双棍,想要继续锁紧王烈大枪。
但这一拧之下,却上了王烈的当,他的一拧之力和王烈手中大枪旋转的力量结合在一起,就等于两个人的力量全部在瞬间加诸在他的手掌上一般。
支雄的手中顿时一麻,双棍一松,露出一丝空隙,王烈手中大枪又猛的一搅,黑龙也趁势向前一纵,这一纵就迈出了十余步。
大枪的枪身瞬间脱离了支雄双棍的控制,刺啦一声,磨出一道耀眼的火光。
王烈带着的护手的狼皮都被摩擦出一股焦糊的味道,可见这两人互相作用的力气之大。
下一刻,王烈不顾手掌摩擦的疼痛,大枪反手一刺,枪锋直奔支雄肋下袭去。
支雄正借着惯性向前纵马,感觉到背后劲风袭来,此刻再想用双棍去拦已是不能,只能竭力一带战马,身子猛的向马鞍桥下一藏,堪堪避过了这一枪。
但肋部的铠甲却还是被王烈大枪的枪锋戳出了一条裂口。
双马再次错鐙而过,转身相对,支雄的铠甲虽然破损,但本身毫发无伤,王烈也似乎并不在乎自己没有一招建功,反而笑道:“怎么样,支雄将军,我是不是鬼神?”
这样轻描淡写的态度,反而让支雄生出一种恼怒感,支雄竭力保持着平稳的情绪,手掌也是稳稳的握着双棍,但胯下的战马双腿却有些微微颤抖。
毕竟,刚刚这一下,支雄的坐骑等于是在瞬间承受了他和王烈两个人的巨力。
支雄此刻心思全在王烈的身上,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坐骑的情况如何。
但是支雄一见王烈依旧没有不适的模样,心下却是愈发狐疑起来。
毕竟就算王烈带着面具,可以掩饰住自己的神sè,但身上肌ròu那细微的颤抖却绝对瞒不过支雄这样接近超一流武将的眼光。
“难道王烈的力气已经不逊于自己?”支雄暗自揣摩。
他却不知道,王烈此刻除了双臂微有酸楚,真的没有太大反应,但却并不是因为气力已经不逊于支雄,而是另有原因。
一年多前,他和支雄对战,前几个回合都是以硬碰硬,震得双臂发麻,最后内腑受伤,不得不选择游斗,加上利用支雄他们对火药爆炸的畏惧心理,才骇走了支雄。
但今日,与支雄硬对两个回合,王烈却是毫无难受之感,只是胳膊上的肌ròu有些酸胀,毕竟支雄的力气在哪里摆着,这就等于是一个人的天赋技能一般。
王烈再锻炼,也无法超越支雄的气力,但支雄却吃亏在今日已经损耗了太多,此刻又心浮气躁,才被王烈已硬碰硬,否则王烈论力气,还是不如他许多。
但支雄并不知道这些,越打心下越心惊,甚至多了许多的不自信。
但无论王烈是不是鬼神,是不是力气也变得如自己一般,哪怕支雄明知道不敌,支雄都不会再选择逃跑。
他也有一个勇士的尊严。
这时支雄已经没有时间多想,王烈已经再次冲锋而来,一副不力撼支雄就誓不罢休的模样。
双马接近,支雄这次却再也不能忍受这种压抑,左手棍拦住王烈大枪后,却是暴喝一声,右手棍横扫而出。
这一次支雄却是用足了十二分的力气,誓要一招试出王烈的深浅。
王烈见支雄棍势凶猛,却是毫不犹豫,依旧是不躲不闪,大枪横挡,直接硬抗。
他就是要让四周的士兵都看见,自己是如何堂堂正正击败支雄的。
大枪如龙,狼牙棍如yù柱,盘龙绕柱、金铁交鸣。
这一下,王烈终于觉得虎口一震,接着一股温热从手掌间悄悄留下。
他还是吃不住支雄的神力,直接被震裂了虎口。
王烈紧咬牙关,双手丝毫不放松,依旧紧紧握住大枪。
幸好这天sè已晚,王烈身上又都是敌人的鲜血,支雄才没发觉王烈虎口已经被自己震伤。
这一招虽然拦下了支雄的狼牙棍,但支雄却病不收回棍子,而是狞笑一声,猛的单臂用力,向下一压,狼牙棍的锯齿死死咬住了王烈大枪的枪锋与枪杆结合出的红缨。
王烈感觉不妙,忙回抽大枪,但双膀发力下,还是无法抽动。
这次王烈却没有了力气用哪种螺旋之力来抽动了,毕竟刚刚用力过度,此刻双臂仍然微微有些颤抖,肌ròu根本承受不住压力,已经开始了微微颤抖,不能再继续发力。
支雄似乎也感觉到了王烈手臂传来的不自觉的颤抖,却是冷笑一声大喝道:“死吧——”
被拦下的狼牙棍死死压住王烈的大枪,左手的棍子却是直奔王烈面门砸去。
这一下若砸中,王烈肯定是脑浆迸裂。
支雄的速度的确比曾经提高不少,这两招几乎是在瞬间就已经完成,此刻王烈却是惊的汗máo乍起,知道自己还是有点托大了。
支雄是损耗了不少力气,可是他若真要一心搏命,那瞬间爆发出的气力根本不是王烈所能硬抗的。
但刻不容缓,王烈已经没有再懊恼的时间,却是腰腹一起发力,身子上所有的骨骼肌ròu都瞬间绷直,胯下黑龙更是猛的四蹄一纵。
黑龙的力气可比王烈大的多,又是感觉到了王烈生死存亡的安危,这一下却是尽了全力。
“刺啦”一声,王烈长枪终于抽回,一人一骑顺势往前一扑,支雄那棍子擦着王烈的后脑划过,直接将王烈裹头的头巾带起。
和支雄一样,王烈并没有带头盔,只是把头发简单束起盘上,带上一块黑sè的头巾。
和自己主帅一样,狂澜军的轻骑也多不待头盔,只是黑巾罩头,潇洒无比。
此刻,头巾滑落,那束发的发带也一起被狼牙棍撕裂,王烈的一头黑发瞬间扬起。
远处的段末坯和荆展看到这些,齐齐惊呼一声,也不知道王烈伤势如何?
王烈却已经调转马头,露出面具外的双眼一片血红,却是冷声道:“支雄,咱们今日不死不休!”
夜风呼啸间,那不断飞舞的长发,那狰狞的面具和血红双眼,让抬起大枪的王烈真如鬼神一般骇人。
支雄却丝毫不为所动,刚刚他终于试出,王烈的力气比自己还差不少,信心却是立刻恢复,此刻一听王烈这话,却冷笑道:“不死不休,吾正有此意!”
说完,两人再次冲向对方,这一次王烈依旧是一枪戳出,支雄也狼牙棍横扫而去。
“沧làng”一声后,王烈这次却是不等与支雄完全兵器相交在一起,就提前一翻手腕,长枪急旋,迅速脱离了与支雄狼牙棍的纠缠。
毕竟现在支雄已经开始拼命,若一旦长枪再被支雄的狼牙棍挂住甚至锁住,再挣脱恐怕就不易了。
王烈手中大枪摆脱支雄狼牙棍后,狠狠在支雄左手棍身中央一点,支雄左手的棍子刚要再次挥出,用力未满之时,这一点之下,来回巨力一dàng,差点被大枪dàng飞了他的棍子。
双方士兵一看,不明就里之下齐齐发出一声惊叹,都以为支雄是在拼力气上输给了王烈。
却不知道这王烈用了巧劲,否则又怎么可能凭借一点之力就dàng开用尽全力的支雄。
王烈冷笑一声:“怎么样,支雄,力气大到都握不住自己的兵器了么?”
支雄耳中听得四周的惊叹,一张白皙的脸上羞臊的充满了血sè,咬牙怒道:“竖子,休逞口舌之快!”
但刚才差点被击飞兵器却是事实,众目睽睽下支雄也无力反驳,只恨不得能立刻把王烈砸死在自己的棍下,好用事实让这些人闭嘴。
但此刻,支雄锐气已消,完全凭的是一股蛮力在作战,出招间虽一棍胜似一棍,但其中却有不少漏洞。
只是因为他招数实在狠辣,就算有漏洞,也能在王烈攻进他要害的一瞬把王烈砸伤,王烈又不想和他两败俱伤,才一直没有采取最后的攻势。
两人如此你来我往,又是十几个回合过去,一时间城墙上下,双方士兵的注意力全被两人吸引过来,大家也都深知,这两人的胜负已经不只干系他们个人。现在哪一人败了,也就等于其中一军败了。
支雄若败,匈奴汉国士兵肯定是兵败如山倒,狂澜军就可以用最少的损失取得一场大胜;王烈若败,人数上占据绝对优势的匈奴汉国士兵就会获得喘息,最后击败狂澜军。
因此这两人都是各展本事,一个大枪迅猛,一个狼牙棍威风;一个如地上山岳,一个如云里蛟龙。
枪来棍往间,只看见被火把映照如白昼般的战场正中,两人马背上的身影如旋风一般,你来我往。
又交手十几个回合,王烈的动作却越来越慢,而支雄的动作反而越来越快。
一时间,远传看到这一切的段末坯和荆展心头都升起不好的念头:“王烈力竭了。”
他们这般想法,支雄也是心中暗喜,在他眼中,王烈的招数虽没有luàn,但速度却明显降了一截。
开始,支雄是无论如何也跟不上王烈的枪速的,所以每次才会大开大合的硬抗,却真不是故意要与王烈以力搏力,毕竟那样他也同样是耗尽了全力,而且只能是越来越吃力。
他的目的就是让王烈不敢利用速度与自己强行拼命,bī着他全力攻击,一点点耗尽王烈的力气。
现在,支雄目的似乎已经达到,王烈的枪速却明显可以用ròu眼看出降低了不少,显然一是和自己力拼之下已经受了内伤,二是气力已经逐渐衰退。
而且支雄丝毫不怀疑王烈是否用诈,这等生死相搏,王烈是一流武将不假,自己只能更胜他一筹,他还怎么敢以命yòu敌不成?
否则这等搏命的决斗,王烈怎会越来越慢?
支雄想到这一点,手中双棍也是舞动如风,彻底释放出自己的气力,他要在十个回合内击败王烈。
~~~~~~~
这一夜,大晋左将军、荆州刺史陶侃忽然将众将召来刺史府,众人来到、落座后,陶侃先把最新得到的关于王烈与石勒对战的情报念给众人。
当听说王烈已经攻克信都,并似乎有意在信都与石勒正面接战的时候,众人却是议论纷纷。
有人说王烈这一招太过冒险,毕竟是身在敌境,手下兵马不过万,一旦为敌人所包围就是死局。
而也有人说王烈太过嚣张,应该狠狠吃上一亏,得到点教训才好。
也有几人看着陶侃的脸sè,小心翼翼道:“王烈虽有些胆大妄为,但毕竟是打出了我大晋的威风。”
陶侃听了,也不发表自己的意见,却忽然道:“王烈勇武,才敢深入虎xùe,将来若有人用我为帅,征讨中原,你们谁又能如王烈一般,千里奔袭,斩将夺旗?或者说,你们谁有信心能击败王烈?”
众将沉默无语,就连对王烈仇恨刻骨的刘佑也陷入了沉默。
“那你们谁能击败王烈麾下的苏良,冉瞻,又或者是北宫纯?还有那号称幽州军一虎一豹,哦,现在应该叫狂澜军一虎一豹的段末坯与段文鸯。”
众将闻言,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陶侃却忽然问刘佑:“德祖,你曾和王烈有过交集,你有信心击败他么?”
刘佑闻言,脸sè涨红,片刻道:“若有大军襄助,当可一搏。”
陶侃却摇摇头:“为将者,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王烈胜在勇武,手下更有纵横北地的鲜卑骑兵。因此你们畏惧他,也是正常,
其实,今日我问诸君这些问题,只是忽然想到,若我手下有王烈或者他手下那般勇将,又何须再看别人脸sè?
当然,我却不是惧怕了王烈,若说去北地,我这荆州健儿恐难敌狂澜军;可若说在这江左之地,王烈就算再有十万骑军,我也不会放在心上,当年曹孟德号称百万大军,手下谋臣如雨,猛将如云,不一样在江左折戟沉沙,所以王烈若真来江左,我岂能畏惧他?可问题的关键是,王烈多智,手下谢鲲、谢艾更是一时俊彦,在完全平定北地前,他怎么可能来江左?”
说完,陶侃看了刘佑贺众将一眼,才又道:“诸君,那一日,我问你们,我该与何人为盟,你们都劝我与祖逖、曹嶷和司马保结盟,却无一人劝我与王烈结盟?我若趁他还未成事前,与他为盟,却又会怎样?”
陶侃此话一出,众将一愣,刘佑却是sè变。
陶侃连夜把众将叫到府内,难道就是要告诉众人他准备与王烈结盟么?
而陶侃一旦与王烈为盟,那他这个王烈的死敌将如何自处。
“怪不得陶侃前几日当着我们的面褒扬王烈,我当时就觉得不对,原来却是为了今日。”刘佑脸sè愈发的难看起来。
刘佑正在哪里魂不守舍的时候,陶侃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一般,问道:“德祖,你是怕我和王烈结盟,危害你的性命么?”
刘佑一听,心下一邻,忙拱手道:“不敢,佑这条命是大人救的,大人怎么处置是大人的事情,大人不必因德祖而耽误大事。”
陶侃却忙扶起他,笑道:“其实,与王烈为盟只是中策,毕竟王烈如猛虎,不好掌控,将来再伤我子弟。而且,德祖你现在也是我手下大将,我又岂能自毁基业?”
刘佑闻言,脸上顿时浮现出一副感激之sè:“公厚爱,佑无以为报。”
陶侃却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窗前,望着深沉的夜sè,心中暗道:“王烈此战若胜,那我未尝不可与他联盟;他若败,那么……”
陶侃下意识的攥紧了袖筒里的那封密信,眼前却忽然浮现起一张写满谄媚笑容的脸庞来。
那脸庞的主人,正是在数日前,拜见自己的王烈手下别驾,令狐家族嫡子,自称叫做令狐艾的中年男子。
王烈若败,此人绝对不可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