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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牛国医妃全文阅读

作者:肥妈向善     最牛国医妃txt下载     最牛国医妃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61】真正被叫做阎王的那个男人

    “三爷。”马维第一次看朱璃生这么大的气,吃了一惊,“这——莫非主子想——”

    “此事告诉皇上并不妥当。”朱璃说。

    马维暗地松了口气。要是自己主子真主动插手这件事,应说本来这事不是朱璃该管的事。

    “你,去福禄宫再寻个人问,是哪个人带敏姑娘进宫的,再把这个人给我带来。”

    “三爷?”马维没想他真的是打算插手这件事,“倘若此事与尚书府有关,莹姑娘——”

    “莹儿不是那样的人,此事必定与她无关。”

    马维看着他沉静犹如玉石的侧颜,想:事实真是如此吗?

    是自己主子看不清这事,还是说,主子压根不想看清楚。

    前头走来几个人的影子,前面的小太监拎着盏灯笼,黄橙橙的烛光,照出两道英俊颀长的身影,待看清楚来者是谁,马维拂袖打了个揖:“奴才参见三爷、十一爷。”

    老十一朱琪摇着手中的翡翠垂珠妃竹折扇,笑眯眯地看了看马维:“你和我家三哥,在这儿聊天看星星?”

    马维答:“十一爷您就别捉弄奴才了,奴才哪有那个胆量和主子看星星。”

    “怎么没有?我和八哥走来的时候,看你们两人一直站在这儿,一动不动的,我和八哥还以为你们发现了天上哪颗星辰化成了仙女下凡了。”朱琪笑眯眯的眼,从马维脸上转到朱璃脸上,这对主仆,一样的冰石玉脸,像戴了不会笑的面具一样。

    朱璃见自己奴才一再被人刁难,不得冷了脸,先对马维说一声:“还不赶紧和十一爷说一声,留在这里做什么。”

    “是。”马维站了起身,抱拳对向朱琪,“十一爷,奴才还有差事要办,先走一步了。”

    “去吧。免得耽误了你大事儿,三哥都要冲我发火了。”朱琪挥一挥扇子。

    朱璃再听他这话,真的要发火了。这个老十一越来越不像样子,仗着自己不大不小的,说话越来越没有分寸。喉咙里发出一声:“十一——”

    朱琪正对马维喊着去去去时,忽然听到朱璃这喉咙里发来的一声,立马装作害怕地缩回了扇子,转过身说:“三哥,您不是又要训我了吧?”

    “难道我不该训你吗?长兄如父,倘若我不训你,我们兄弟之间是无所谓,去到外人面前,身为皇子岂能言行无礼?”

    朱琪撅撅嘴:“三哥,你都说了我们兄弟之间无所谓。我十一什么性情你不是不知道,不过是和你的奴才开个玩笑,当家人一样,怎么,碍着三哥哪个铁板了?”

    “你都已经知道他是我的奴才——”马维从小跟他到大,哪止是奴才而已。

    马维立马跪了下来,走也不敢走了,说:“三爷息怒。十一爷不过是在和奴才开个玩笑。”

    “三哥,马维都这样说了。十一确实是有点不像样,我回头说说他。”这个温吞文雅的声音,来自一直在旁站着的八皇子朱济。

    朱璃眯起眼角,打量了眼自己这位八弟。

    说起来,两人这个年岁相差不过二三。朱济的容貌遗传自生母常嫔,还是两年前才被皇帝封为嫔的,怕皇帝也是想为这个八儿子着想,不想让他在宫里被人欺负了。但是,论生母出身,朱济确实低人一等。常嫔以前不过是个宫女,有一次侍奉皇帝时被万历爷宠幸,后来有了老八朱济。

    常嫔也知道自己出身不比其他后宫女子,为人做事都十分低调,平日里,只去太后和皇后面前早晨请安,没有到过其它地方。似乎,连皇上都遗忘了有这位女子的存在,以至于平常说到老八时,若提及其生母时,总要顿一顿,貌似想不起来常嫔是什么样的女子了。

    按理来说,生母都如此低调了,做儿子本该也是安安分分的。不能说朱济不安分,可能在任何人眼里,朱济温文尔雅,做事说话都十分周全,不像他朱璃办任何事都好像人家欠了他百万债务一样,朱济人缘好,衬的他朱璃人缘差。

    聪明点的,都知道众皇子之间,早已生了罅隙,只等哪个时间爆发了而已。

    比起调皮的,说话没有章数像是处处惹祸上身的老十一,朱璃其实更戒备这个人缘好的八弟。

    朱济拉了下十一的袖管,朱琪方才没有继续横着脖子与朱璃较劲。

    朱璃心里头不禁闪过一个念头:这两个人,究竟是有意,或是无意经过这儿与他碰面。

    如果他是朱济的话,或许有装作无意来这儿与他遭遇上。朱璃的眼睛里便是一沉,抬起只靴子在马维屁股上轻轻踹了下。马维心头一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退到了他身后。

    “怎么,马维不是急着去办差事吗?”朱琪挑一挑眉,眼睛眯一眯,像是抓住了谁的小辫子。

    朱璃不睬他,想清楚了怎么回事,不动制动,冲他们兄弟两人一抱拳:“明儿我还要回太子宫和太子议事,需要早起,八弟,十一弟,请自便。”说罢,拂了袖子从他们两人身边快步擦过。

    转回身的朱琪,对着朱璃的背影捏了下鼻梁:“看你怎么装!继续装糊涂吗?难怪之前人家都说你眼睛瞎的。”

    “好了,十一。”朱济说,“隔墙有耳。”

    “我不怕被他听见。你听他刚说啥了,说尚书府的人肯定不知情。这不是笑话吗?”朱琪皱着鼻子说。

    “三哥他也不是糊涂。或许尚书府的夫人之情,不是说三小姐百花宴之后身体不适一直病在家了吗?或许真的人家是不知情的。”

    闻言,朱琪回头,像是好奇地打量了八哥一眼:“八哥,你究竟心里是不是站在敏姑娘这边的,倘若不是敏姑娘的缘故,其实这事儿也用不着我们插手。”

    朱济温吞的眉毛微微地一挑,朦胧的神情,让人探不到南北:“这事儿,轮的到我们插手了吗?”他唇角似笑非笑地一勾,对在旁边聆听的小太监说:“福子,还不快给你们家十一爷照着前面的路,免得他走路走错了,都不知道怎么回自己住所了。”

    “喂,八哥——”朱琪一路追逐他的身影,两个人逐渐消失在了宫里的花园。

    *

    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李敏坐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数着门口负责守卫的人应该是换过了两次班。或许人家是半个时辰换一次,或许远远不止,也或许人家并不是按照时辰来换班的。

    刚来的这位貌似喝了酒,打了几个哈欠之后,身体靠上门板,斜斜地躺下来,打起了呼噜。

    李敏对此一点都没有掉以轻心。这个地方,貌似不是只是一间牢房关着她这样简单。来往的人众多,能听见马匹和马车的声音辘辘经过,可想而知,这个地方颇具规模,如果要她用一个词来形容,能叫做:山寨!

    土霸王。

    居然在邻近京师的地方,要知道,京师是皇帝的住处,全国的首都,驻扎着皇帝最精英的部队,结果,能有这样一个土霸王盘踞到京师周近,在皇帝的眼皮底下长居,从皇宫里堂皇地将她们绑架出来,这该是什么样的一个土霸王。倘若没有人在背后为这个土霸王撑腰,刚才说的这一切都可能发生吗?

    李敏只要想到这些,都知道自己是不经意中触及到某个利益集团了。

    “妹妹,妹妹,你别走,回头哥哥娶你回家。鲁爷答应过我了,这事儿办成之后,给我分点安家费。”门口那个喝醉酒的汉子,壮着酒胆喊了两声梦话。

    “牛哥——”走来一个人,推了下醉汉的肩膀,“别喊了,被鲁爷听见的话,就糟糕了。”

    “鲁爷听见又怎么了?他不是带着我们一伙人,出来打江山吗?”

    打江山?李敏眼皮一跳。

    “你快住嘴,牛哥!”那人捂住了醉汉的嘴巴,“喝醉酒也不能说这种话,会被皇帝砍头的。”

    “砍就砍呗。”牛哥像是要挣扎起来,“皇帝算啥。我家里淹大水,饿都饿死了不知道多少人了。结果,官府迟迟不肯放粮。他妈的狗官,还向朝廷报,为了他自己的政绩,说才死了两个人。两个人!”

    原来,这些人,是之前发大水的时候流落出来的难民。

    李敏在心头深深地叹口气,想到卢氏让那孩子饿肚子,京师的人,貌似都还不知道死活。不过,那个狗官确实该死。万历爷统治江山都这么多年了,难道还能不知道天灾可以导致人祸的道理。

    只等这事儿东窗事发了,该掉脑袋的,都得掉脑袋的里。倒是这些难民,哪怕因为饿肚子揭竿而起,当上了土匪,但是,当土匪,烧杀抢夺就是罪,一个都逃不掉。

    牛哥好像睡着了,没有说话。

    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道亮光,接着,是马蹄声,陆陆续续的,听起来很是整齐的一队儿,穿过了山寨的门。

    李敏仔细聆听了下,这样规整的马蹄声,好像正规部队,难以想象出自于土霸王领导下的一群难民组成的乌合之众。

    因此李敏轻轻地推了把在地上躺着的念夏。念夏张口刚要呻吟一声,被李敏的手捂住了嘴巴。

    “二小姐?”念夏吃惊的眼珠子在黑暗里,担忧地打量了下李敏。

    “不要说话。”李敏贴在她耳边说,“你先起来。”

    念夏赶紧爬了起来,但是不敢大动作,靠在了她身边。

    “等会儿留点心,如果有机会,我们拔腿就跑。”

    “二小姐,我们这是——”念夏迷迷糊糊的,还没有记起整个事情经过。

    “这里我猜是哪个山头,京师附近你和我说过半边都是山峦环绕,应该是这些山里面的一个了。”

    “我们是被土匪劫持了吗?!”念夏惊了一下。

    光天化日之下,乌合之众组成的土匪集团,竟然能潜进皇宫绑架人!她原以为,是李华雇佣的杀手把她们绑了呢。

    李敏一时未能和她解释清楚,只问她:“你知道鲁爷吗?”

    “鲁爷?”念夏摇头,听都没有听说过。

    李敏眼里又沉了几分。连念夏都没有听过。这个鲁爷是何等人物,不过确实很奇怪,这群土匪能安居在京师附近,不被皇帝发现,究竟是存了什么目的都难说。

    院子里,那队人马停了下来。有人过来问:“林舵主,鲁爷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这个林舵主,应该是鲁爷底下一个小头目。

    等了会儿,只听这个林舵主张开了声音说:“鲁爷还有点事儿要办,说迟点回来,让我先回来,告诉各位兄弟,事情已经办成,可以喝酒庆贺了。让我专门拉了一车酒先回来犒劳各位兄弟。”

    哎?念夏听着都觉得这个林舵主的嗓子哪儿有点熟悉。

    李敏微微拧了拧眉,也在苦思冥想的样子。

    外面那位林舵主,又捏起了喉咙大吼一声:“来,把车上的酒坛子盖全揭了,让兄弟们喝酒!今晚不醉不归!”

    听说有美食美酒,任人享用,山寨里的人全沸腾了。不会儿,喧闹声,一波波的,犹如海浪一样,涌向了几辆马车,形成了一片嘈杂的汪洋。

    在大家兴奋地抱着酒坛子的时候,有个人一溜小跑,到了关押李敏的房间门口,对守在门口的牛哥说:“兄弟,快去喝酒吧,鲁爷赏给大家的。”

    “我刚喝过了。你们喝。”牛哥身子依旧横躺在牢房门口。

    那人看起来像是有了些为难:“兄弟,你如果不去喝一口,不是不给鲁爷面子吗?这个酒,是桂花酿,从京师里最有名的酒香居拉出来的。”

    “是,是吗?”听到桂花酿三个字,牛哥有些心动,同时,却记着自己身上的责任,“鲁爷走之前,才和我说过了,要我好好看着牢房。”

    “没有关系。兄弟,我帮你看着门,你去喝一口酒回来,不就一会儿的功夫吗?”

    牛哥想着这话也有道理,喝一碗酒而已,用不了多少时间,于是,扶着门板站了起来,刚要把牢房的钥匙递交给对方。

    李敏和念夏都屏住了气息看着,透过窗外那点微亮的光,想瞅清楚那个与牛哥对接钥匙的人。只是阴影罩住了那人的一半脸,很难以看清楚。在李敏那点锐利的视线观察到的,那人仿佛还在脸上戴上了层皮似的,因为可以看见一点那人笑的时候,嘴角的微路有些僵硬,不像自然人的反应。

    这个人是?

    牛哥手指头勾着那串沉重的钥匙,钥匙头都落入对方掌心里,只等自己松开指头。那边,寨区的大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一个发怒的吼声:“不要他们骗了!他们不是林舵主!林舵主被人绑走了!”

    事发突然,那些抱着酒坛子享用美食美酒的土匪们,全呆了下。紧接,哐啷啷,酒坛摔碎了一地,有人叫:“不要喝了,酒里被下了药!”

    哗啦啦,惊恐的人声,席卷着整个院子,好像飓风一般,很快的,响起了拔刀子的声音,咚咚锵锵的,刀剑相击,伴随惨绝人寰的哀嚎。

    院子里刚乱成一团,东边的方向,忽然升起了一团明亮的火焰,惊恐的喊声再次拔高了一个等级:“起火了!马厩起火了!快去扑火!马,马——”

    李敏就此可以断定,这群来解救她们的人不仅是有组织的,而且有计划的行动,这样快速精准的反应,倘若不是训练有素的精兵良将,难以想象。

    门口,手里拽着牢房钥匙的牛哥,与对方缠打在了一块。不得说,鲁爷选择了牛哥这个人来看门,是选对了人。

    牛哥体壮如牛,借着那个酒,两眼发红,宛如一头疯牛,拼了一股死劲,死不放手。在对方拔出腰间的短刀在他身上嗖嗖,划过了几刀,顿时鲜血四溢。牛哥踉踉跄跄,像是倒在了牢房外面的墙边,却是屏足了一口气,伸出手扒开墙角的一块砖块,嘴角流着血冷冷地笑了声:“我阿牛这条命,自从被鲁爷带出村以后就是鲁爷的了。鲁爷说了,倘若人要被抢走,还不如杀了——”

    伴随这句话,牢房里传出了一声砰响。

    李敏刚叫不好,身下的地板宛如碎片一样崩裂开了。她身边的念夏第一个掉了下去,随之发出惊悚的尖叫。李敏伸手去抓,只能勉强捞住自己小丫鬟的手腕,然而,自己身下一样早已没有支撑的木板,她的手指头勉强只有两根手指挂在了窗台的木楞上。

    不要说自己能不能抓的住木条,那脆弱的木楞根本挂不住她们两个人的重量,正一丝一丝地垮塌。

    “小姐,放了奴婢吧——”念夏喊着。

    李敏苦笑:现在不是她放手不放手,是她放手也好,不放手也好,都是势必要两个人都掉下去了。

    两个人在黑暗的空穴中摇晃,能感受到底下貌似无底洞里吹出来的阴风,飒飒的,犹如阴曹地府,正张开大嘴巴等着把她们两人一口吞下。

    不怕死的念夏,此刻此时都冷得直发抖。

    只见她和李敏一寸寸地往下滑落,即将坠落到无止境的深渊里头去。

    念夏不由喊了一声:“救命!谁救我们二小姐的命,我念夏一辈子都为他做牛做马!”

    李敏倒是想出声让她省点力气为好,说不定落到下面时老天爷眷顾的话能幸得一口气存活下来,虽然,这个机率渺茫到她自己都觉得毫无可能。

    底下是什么?

    如果阿牛说的那话无误的话,鲁爷已经打算好不成功就撕票,底下肯定安装了尖利的木桩或是什么东西,只等她们落下去之后,刺穿她们的五脏六腑。

    这个鲁爷的男人也够心狠手辣的。让她们这样死法,当着来救她们的人这样死法。

    李敏倒不怕死,自己都死过一回了,但是作为大夫在临床上看尽了生生死死,知道人生死有命,没有人能逃过一死,只希望自己死的不是那么痛苦辛苦。要是一剑刺穿她心脏还好,要是挂在木桩上半死不活老半天——

    哎,早知道不穿越了。

    手指抓住的木楞嘎吱嘎吱,摇摇欲坠,李敏闭上眼。

    外头,阿牛发出一声绝命的惨叫。

    只见那把从空中穿过空气的长刀,犹如劈开千涛骇浪的气势,一刀如银光,人未眨眼时,已经插进了阿牛的肚子里头,横生生地将阿牛劈成了两半。与此同时,山寨大门口处传来一片喊杀声,犹如闪电的黑色高头骏马穿过了人群中,马上的男子从驰来的黑骏马上跃起,鹿皮油靴在马鞍上一蹬,迎头冲破了窗户。

    啪的一声!

    木楞断了,李敏感觉到自己正欲往底下无底的深渊坠落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她抬起的那只手腕被只手握住。那手犹如铁掌,一握,就在她白皙细嫩的手腕上印出了痕迹。

    李敏抬头,黑夜里,她看不清对方的面孔,只能感觉到对方一双眼睛犹如天上那颗最亮的星辰,她深深地吸口气,心里突然晃过一个念头:这双眼是在哪儿见过?

    口一张,说:“放手——”

    她可不想在要死的时候再拖累一个人做死鬼。

    黑暗里那双如星的眸子只是微微一眯,紧接,一把把她拉了起来。

    李敏只能感觉到耳边一阵飓风嗖嗖嗖地划过自己的脸,这种感觉,犹如坐上了云霄飞车,对方那只手拉起她之后,是伸出结实有力的长臂把她搂在了自己怀里。她一靠,靠在了对方的胸口上,能听见隔着衣服对方的心脏,砰砰砰,跳的好像有一丝快。

    那瞬间,她好像意识到什么,刚要动时,背后忽然被只手指在哪儿一点,她闭眼晕了过去。耳畔边,只余下一群人的声音,惊叫着:王爷——

    伏燕和公孙良生的心口上都快停跳了,眼看朱隶看都没有看,直接闯进了牢房。抓阿牛的十一镖旗旗主,抡起刀,一刀斩开铁索,打开门,用烛火一照,见到牢房里的地板已经全部不见了,底下恐怕还是天然的一个洞穴,因为人工挖的话,是很难挖出这样一大片开口的隧道。

    这个鲁爷,把关押人犯的牢房故意建在这里,是人都想不到的机关,真是一绝了。

    听着底下无底洞阵阵阴风吹出来,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叫人一看都不禁心惊胆寒的。人从这儿掉下去能活命吗?

    几个人顿时失声:“王爷——”

    “放绳索下来。”底下,一个不紧不慢的声调传了出来。

    几个人几乎喜极而泣,伏燕急急忙忙将绳索放下那个无底洞。

    “再下来一个人,把那小丫鬟也带上来。”朱隶说这句话笑眯了眼,刚才念夏叫的那句他听见了,现在只等她这个倔强的小丫鬟哪天后悔到去撞墙。

    朱隶是一把刀插进了洞穴的壁沿里,手握匕首,另一只手托着李敏,腰间放出了铁钩,则是挂住了念夏的裙钗。

    念夏在他们两人下面摇摇晃晃的,也早已被吓晕了过去。

    伏燕岩壁攀附下去时,才知道这个洞穴的厉害之处。这里的岩壁,都是最结实的石头组成的,一般的刀具别说插进去,砍都砍不动。不得不说,要不是朱隶亲自动手,李敏和念夏这两条命,真是掉下去就保不住了。

    等伏燕接过了念夏,朱隶放开了腰间悬挂的铁钩,借助匕首一跃而上,抱着李敏上了地面。

    外面打杀的声音几乎已经灭绝了。一批人,都是黑色紧身衣,额头束金边额带,整齐划一,跪在朱隶面前。公孙良生带头,问朱隶:“王爷,接下来如何处置这帮人?”

    “杀。”朱隶的口气不咸不淡的,“不要让我见到一个活口。杀完把这里全给我清洗干净了,不准留一点血迹。”

    “是。”

    十镖旗旗主亲自拉来了辆马车,掀开车帘:“王爷请,王妃请。”

    朱隶抱着人登上马车,公孙良生紧随他其后。车帘盖下,旗主亲自驾着马车离开寨区。

    后面,传来几声尖叫声之后,没有了动静。

    朱隶在马车里,轻柔地把怀里的女子放在了卧榻上,再把自己那金贵的大氅,盖上她身子。

    公孙良生一直垂眼,等着他做完这些事。

    摸了下她的手,感觉温暖,朱隶回过身后,眼里的那丝温柔便是消了去,多了几分寒风刺骨的冷咧:“怎么说?没有抓到那个鲁爷吗?”

    “王爷。臣是想,这事儿宫里有内应是必定无疑的了,而恐怕这后面,还有一些我们预想不到的人。”公孙良生说。

    “我明白你意思,有人提前通知了鲁爷逃命。知道肯定有人来救她,也就是说,这人或许知道了我朱隶还活着。”

    公孙良生担忧的正是这点。

    朱隶的腿伤尚未全好,所以才隐瞒身份偷偷回到京师。现在,如果有人知道了朱隶活着,把这事儿捅给皇上知道的话,不知道皇上怎么想。

    朱隶摸了摸下巴的大胡子:“有人知道我活着,这个也不算太大的坏事儿。说明,这个人和想在战场上害死我朱隶的,不是一伙的。”

    “会不会落井下石?”

    “不会。那人让鲁爷提前走,而不是和我朱隶硬拼,说明这人不是傻子,知道拼不过我朱隶。恐怕这人是有意藏着掖着呢。”

    公孙良生对他这话点了点头,目光短浅地扫过在马车里睡着的李敏:“王爷准备把敏姑娘送回哪儿?”

    “还能是哪儿?此刻,尚书府对她而言反而是最安全的。没人想到她会在尚书府里。”朱隶说着,手轻轻地握住李敏放在被子下的那只手,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等你到了护国公府,这种事儿就不会再有了。”

    躺在榻上的李敏,长长的眼睫毛像是微动了下。但是,朱隶知道,她肯定听不见他说话的。没有关系,他们已经是夫妻了。

    *

    约半个时辰之后,一列骑兵,再次出现在了山寨的门口。

    马维从马鞍上跳了下来,看着山寨里那一片房子,有些吃惊:“这——”

    没想到是真的,靠京师这么近的地方,居然有人敢在这里建寨当土霸王,这个人,该是什么样的人?!

    底下人拉住缰绳之后,朱璃从自己那匹白色骏马上翻身下马,马维让开位置,让他察看,在他身旁抱了一丝困惑说:“貌似这里都没有人住。”

    是,干净,整洁的沙地,房子都完好无损,最奇怪的是,除了沿路经过的风声卷起地上的沙粒,一点声音都没有。

    难道,那些土匪是先闻到风声撤了吗?

    “太诡异了。”马维都不禁在声音里夹了一丝抖,这个风声鬼哭狼嚎的,只有那些久经沙场的人,可以嗅到空气中隐藏的玄机——血丝味。

    地上的血迹全被处理干净了,但是,空气里余留下来的气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马上消除掉的。

    倘若他们想的这一切是真的话,马维不敢往下想了,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朱璃低头,靴子在沙地上轻轻蹭了蹭,眯着的玉眸像是想在地底下挖出什么隐藏在暗处的东西来。

    “三爷。”马维请示,眼看,他们来到时,已经是迟了一步,不是逃了就是跑了。

    “可能是都死了吧。”朱璃淡淡地打开唇,玉白的手指在沙地里,轻轻地挑出一点点的铁粉。这个明显是刀剑相击之后,恐怕是一把好刀都被击碎了,才能留下来的粉末。

    马维大吃一惊,感觉更难以想象在这片土地上曾经发生过的场面,那必定是让人无法勾画的场景。

    “死了也好。”朱璃指尖磨了磨,让指腹上的铁粉迎风消散。

    这些人死了,正好说明她肯定是获救了。她活着,无论怎么样,是个好结果。

    “三爷——”马维心里却不踏实,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有这样通天的本事,把这里的人瞬间杀干净了,还能将杀戮的痕迹消除的干干净净,这不禁是令人想起了阎罗王那三个让人惊悚的大字。

    朱璃总是被人戏称为阎王,意即办事不留情面,不懂世故。然而,真正的阎王应该是杀人不眨眼的。他朱璃还达不到这种程度。

    “是有个男人,被人叫做魔鬼、阎王、传说中的夜叉——”朱璃眯紧了眼睛,成一条弧形的缝隙。

    马维一惊:“三爷,那个男人不是——”

    不是死了吗?

    天下能被叫做魔鬼、阎王、夜叉的男子只有那一个,绝对没有其他人选的了。

    “之前消息传到朝廷时,皇上怎么想的,做儿臣的不知道,但是,的确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一个像魔鬼一样的,比阎王更厉害的,能突然间死了,你说,究竟有多少人能对这个消息确信无疑?”朱璃边说,边慢慢地转回身,准备骑上马。

    马维吃着惊,跟在他后头,知道他这些话没错,如果没错的话,那个男人若真的是还活着,而且回到京师了,马维是差点儿咬到了舌头,声音紧促地说:“此事要不要禀告皇上,三爷?”

    “禀告皇上做什么。虽然不知道是谁在这个山头上盖起了山寨,但是,这山寨怕也是存在一段日子了。皇上要真是瞎了眼睛聋了耳朵,也不可能在自己眼皮底下容人在这里建个山寨吧。”

    万历爷要是一点都没听说,那就真的是奇了。

    马维暗自又是一惊,只怕他们今晚带人到这儿来,都瞒不了皇帝的耳目。

    “算了。”朱璃翻身上马,接过马童呈上的玉鞭,对马维说,“这事儿,今晚你知我知,不用再传出去了。倘若有人真的问起,就说我们是不巧路过这个地方,结果进来一看,什么人都没有,不过是个空寨子。”

    马维点头:“奴才都明白了。”

    朱璃转过马头,策马要走时,回头又扫了一眼那些空无一人的屋子,不知道曾经她是会被关在这里的哪个屋子里,不知有没有因此受苦。想到这里,玉眸微微紧了一丝,握紧了手中的缰绳,一打马,扬尘滚滚,快马回京。

    到了第二日早晨,福禄宫里,太后坐在镜子前,身旁的姑姑给她发髻上插上支玉钗,顺便向她禀报一些宫里的事:“奴婢听说,昨儿,太后不是让张公公去带敏姑娘进宫吧。后来,张公公回来回话说,找不到敏姑娘,所以没法带敏姑娘进宫。这个事,昨晚上,又有人找了张公公去问话。”

    “谁?”太后眯了眼。

    “听说是三皇子府上的。”道完这句,姑姑退了两步,让她看着镜子里的头饰还行不行。

    太后照了照,也就随手取下刚插上去的那支玉钗,放到了梳妆台上说:“太繁杂了,反而花眼。”

    “是。”姑姑低头屈膝,等待她吩咐。

    “张公公呢?”太后转过身,问。

    “应该是去御膳房提早膳了。太后早上想吃点什么?奴婢让人告诉张公公。”

    “张公公年纪多大了?”

    “有六十了吧。”

    “包点银子,算是哀家的一点心意,让张公公带了回老家去。”

    “太后?”姑姑像是脸上一惊,抬头见太后表情平静,马上又低下了头。

    “三皇子都来过问哀家宫里的事了,皇上来,只是迟早的事儿,让张公公走也是为他好。”

    “太后仁慈。”

    太后起身,姑姑连忙上前两步扶住她的手。太后几步走到了花厅坐着,问:“皇后和诸妃都还未到哀家这儿来请安是不是?”

    “皇后娘娘未到,倒是常嫔到了。不过,常嫔一直是每天最早到的。”姑姑答。

    “吩咐下去。今早上,皇后和诸妃,都不用到哀家这儿来请安了。哀家今早想清静清静。”说罢,太后挥挥手。

    “奴婢遵命。”姑姑福了身,退了下去。

    当她要退到门口时,听太后轻轻地说:“对了,让华才人到哀家这儿,哀家有几句话想和她说。”

    李华一宿睡的挺好,因为整件事做的几乎天衣无缝。那个张公公,果然畏惧了自己把李敏弄丢了,干脆配合他们,和太后说是李敏自己不进宫。昨天下午,太后和皇帝的那张黑脸,看到她心里头直乐。

    想必这样一来,家里的母亲和妹妹,也都该安心了。

    说起来那个鲁爷,普通老百姓或许不知道,但是,在很多大户人家耳朵里,乃至宫中一些妃子,都是知道一些的。知道这个人,做事可靠,可靠在哪里,可谓是心狠手辣的典范。

    哪家哪户搞不定的人,叫鲁爷绑架了搞一搞,绝对能搞定。

    李华其实,也没有真正见过鲁爷。但是,知道只要银两给的够,鲁爷基本没有不接的差事。

    当那天王氏急急忙忙让人递纸条进到宫里和她说到李敏的事时,她马上第一个念头想到了这个叫做鲁爷的男人。

    没和鲁爷接触过,但是,知道怎么和鲁爷联系,派了人,包了足够的银子给鲁爷送了过去。当李敏真的不见了时,她就知道这事儿办成了。

    接下来,鲁爷撕票不撕票,可就不关她事了。反正,哪怕撕票了,鲁爷也不可能被人抓到。抓不到鲁爷,也就没有人能供出她是幕后的主谋。

    如果鲁爷真的撕票了,也好,一了百了。所以,早上起来以后,李华马上让人回娘家打听消息去了。

    消息没有传回来之前,福禄宫里来了人,说是太后想见她。

    李华整理整理衣装,头上插了一支万历爷刚赐的银钗,跟姑姑走去福禄宫,中间她试图从姑姑口里探太后的口风,姑姑却是闭口不答。

    不知太后是想干嘛。不过无论太后想干嘛都好,她如今是皇上的心尖宝贝,想必太后也不敢干嘛。

    进了福禄宫,见太后坐在花厅里,没有诸妃在,李华上前盈盈福了身:“臣妾给太后请安。”

    “华才人。”太后也没有让她起身,只问,“昨晚睡的可还好?”

    “托太后娘娘的福,臣妾一宿睡到天亮。”

    “你是一觉睡到了天亮,哀家却睡的不是很踏实。”

    李华屈着的膝盖头打了打颤,维持这个姿势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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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聘礼

    "太后娘娘身子不适的话,让臣妾让人到太医院请太医过来。太后娘娘的安康,关系到社稷百姓的幸福,为万民所系。"李华一字一字有点打抖地说着,这个屈着膝盖说话,比跪着更难受。

    太后仍旧像是没有看见她未起身,问姑姑:"上回皇上让南宁织造送来的那批布,你给哀家挑一匹过来。"

    "太后娘娘想要哪一种花色,奴婢去库房取。"姑姑答。

    "就那匹,哀家说过蛮像哀家旧时穿过的。"

    姑姑听明白了太后的话,微笑着含头:"那个布的花色,是南宁织造为了太后专门让人做的。"

    "他们是为了讨好哀家,有这份心哀家心领了。只可惜,哀家这个年纪大了,要是论还是华才人这个年纪,倒也不怕穿出来看看。现在看着这花色,也只能是回忆当年的盛景。所以,就此放在库房里是浪费了,不如拿出来,送给年轻的穿穿。"太后吹了口茶盅上的热气。

    姑姑抬步跨过门槛,带了库房钥匙去到库房取东西。

    李华依旧屈膝半跪,姿势辛苦地等着太后吃完茶。

    太后一口茶吃的许久。

    李华虽然心里知道太后这肯定是为了拿捏她,也不知道自己那件自认天衣无缝的事儿是哪个地方出了纰漏,不过没有关系。你听听刚才太后说的那句话,说要拿出自己当年被先帝恩宠时穿过的布料,说当时也是她华才人这个年纪,这不是隐晦着要教训她李华一下后又要给她李华一颗糖果吃。太后是聪明人,肯定知道不能扫皇帝的脸,她如今是皇上的宠妃。

    如此想想,李华觉得自己这个先苦后甘来的值,忍一忍便是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腿都麻了,两条腿几乎失去了知觉,只剩下为了太后那匹布撑下去的信念。终于盼星星盼月亮,姑姑双手捧着那匹布走了进来。

    在姑姑手上眺目一眼,李华心头惊呼:这个花色真好!

    先帝当年宠太后的程度绝对不是胡说八道的,瞧瞧这个缎面,要多少股线才能织出这样繁复的百花颜色,可贵就贵在,这些花色不是浮现于表,是隐藏于缎面之中,望上去不显得张扬,低调含蓄,是宫里最喜欢的那种美。花线的颜色如此相近,这不是一般染色工艺的师傅能做到的。

    李华心想,如果自己穿上这个花色做的衣服,万历爷问起时,说是太后赠的,万历爷知道太后都宠溺她,这,简直是太完美的结果了。

    唇角忍不住上扬,只等着太后把布赐给她的那一刻跪个安,回头让人马上做衣服。

    太后是翻开了姑姑拿来的那个布一角,眯眼瞧着,像是十分欢喜,爱不释手。姑姑说:"要不,太后,让南宁织造再送一匹过来。"

    "你说的容易,能做这个布的那位老师傅已经年岁大了,你想想当年哀家几岁他几岁,上回哀家已经叮嘱过那边,不准再去为难那位老师傅了。"说完这句话,太后松开了手指,像是下定了决心,"这布,哀家想送给尚书府的二小姐。"

    李华一时没有听清楚,不由抬起头,正欲张口:她本是尚书府的大小姐不是二小姐。

    太后说:"尚书府的二小姐要嫁进护国公府了。这个皇上也太不像样了些,和皇后听说在上回召见对方时只赐了支如意,这怎么行呢?护国公府兢兢业业,为朝廷守卫边疆数十年如一日。今儿要娶长媳了,说来我们两家还是亲戚,怎么可以如此的怠慢。"

    姑姑低头,不敢答是不是,应说太后极少这样直面皇帝的不是。但不是说太后会不敢。万历爷是个好皇帝,那肯定是要孝敬母亲的。太后真正放一句话的话,万历爷是会尊重太后的意见的。何况,太后这个话是合情合理的,表面上是斥皇帝,其实,不过是当着李华的面,告诉李华做事不要太过分,帮皇帝和皇帝的妃子收拾一下惨剧。

    李华的脸色却是顿然白了。想她进宫都有些时日了,一开始被人欺负那不用说,但实际上,也没有什么人敢真的欺负她,毕竟她个人心思聪明狡猾,才华敏捷出众,戒备心又强,懂得攀龙附凤之招,进宫之后,还从没有真正的吃过亏。

    这一次,是被太后真正地耍了一回。

    "华才人。"

    李华抖了抖唇,极力掩盖住心中的那股惊骇和愤怒,屈着的膝盖已经麻的她都几乎说不出话来。等了这么久,第一次辛苦这么久,结果,是为了给他人做嫁衣吗?

    "臣、臣妾在。"

    "这布,哀家让人赐给你妹妹,二姑娘可能会觉得唐突。昨儿哀家听你说你们姐妹情深,就由你拿去给你妹妹吧。"

    李华跪了下来,跪的时候两条腿都是发软的,身体被迫屈成一团,从来未有的屈辱的姿势,双手举起,更是维坚。偏偏那姑姑也像是有意刁难她,让她手抬了好一阵,才把布放到了她手里。

    举着这个布,她还得磕头,感恩戴德地说:"臣妾代妹妹谢太后的赏赐。"

    "嗯,去吧。"太后道。

    李华深深地吸口气,站起来,虽然她努力维持,但是,究竟还是站不稳,差点摔倒。

    姑姑惊呼:"华主子,用不用奴婢让人扶着你?"

    "不用,姑姑。"李华声音哆嗦地说,"臣妾自己可以走。"

    太后的注意力,已经像是被宫女摆置在桌子上的早膳吸引住了,笑吟吟地问:"今日早上,李公公都到御膳房里给哀家弄了些啥好吃的?"

    李公公?

    李华当即一惊。谁不知道,张公公向来负责去给太后娘娘提早膳的,张公公呢?

    被处理了?!很有可能。

    这样说,太后都知道她们干的事了?

    李敏呢?李敏活着,被放回来了?

    什么人救了李敏,还是李敏自己跑回来了?究竟李敏有没有活着?!

    鲁爷为什么不撕票!

    快气死她了!

    李华的心里头一片惊乱,手里举着布退出太后的花厅时,脚步踉跄,毫无章次。到了外面,看到在那儿等着她的杏元,喊了声:"过来。"

    杏元跑了过去,见她两条腿都直不起来了,同样是一惊,花容失色,伸手赶忙扶住她,问:"小主子,您是怎么了?"

    看李华都说不出话来只是全身发抖,杏元赶紧又喊来人,备了轿子,把李华送回咸福宫。

    回到了自己的场所,李华手里刚接过一杯热茶暖和手时,听到杏元将她从太后娘娘那儿带出来的布放到桌子上边看边赞道:"这是太后娘娘赐给小主子的吧?真是太好看了。奴婢马上让人给小主子做成个棉袄,冬天来时刚好可以穿,这个独一无二的花色,定是让皇上看了都喜不自禁,别人想问都没用呢。"

    李华手里的茶,砰一声,落在了地上。

    "混帐东西!"

    杏元一惊,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但是,肯定说错话了,连忙诚惶诚恐跪下来:"奴婢错了,错了!"

    李华气得牙齿都打颤了:"这个布,是太后娘娘要赐给尚书府二小姐的。让我在那儿跪了半个时辰,再让我送给尚书府二小姐。"

    杏元听完她口里这话,脸上不止吃惊,是不可置信:"这——"

    "你还不懂吗?福禄宫的张公公,恐怕已经人不知道到哪里去了。聪明点的,都应该知道如今我们一条船上,你们家小主子若出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的下场恐怕只会比我惨。"

    李华这话刚说完,屋里所有人的身体都抖得如落叶似的。

    顿了下,李华说:"也不需要太紧张了。这个时候,更需要沉得住气。人家不一定真的抓到我们把柄。张公公其实根本也不知道我们做了什么。"

    "是的,小主子。"杏元站起来,连忙给她重新上杯热茶,才敢靠近她悄声报到从尚书府里未曾探回来的消息,"之前去的人还未回来报信,或许,二小姐如今不在府中。那么,这个布,真的是送回尚书府吗?"

    李敏究竟活着没有?如果没有,为什么太后那样肯定李敏肯定活着?

    李华心思百转,瞪了眼杏元:"太后娘娘亲赐的,你敢不送?"

    杏元缩回脑袋,道:"奴婢等会儿让人回尚书府一趟。"

    "等等。"李华眸光一转,像是有了主意,"把布送回我娘家之后,和娘家人说,这个布,是太后体恤我在宫中辛劳,挂念姐妹之情,特意,赐给我两个妹妹的,一人一半。"

    杏元吃惊地眨个眼:太后让李华送这个东西,肯定是只给李敏的,为的也就是压压李华的士气。

    如果一半送给了李莹?岂不是本末倒置了?

    李华冷冷一笑:"太后的话可是这么对臣妾说的,难道太后要让臣妾对两个妹妹顾此失彼?"

    杏元嘴角微扬:"小主子说的是。"

    李华眸里闪过一抹阴狠:老东西!想和她斗?!不想想自己多大年纪了,是快进棺材的年纪了,还想逞威风?等死!

    杏元拿着那个布嘱咐人回尚书府办事。

    李华揭起茶盖,吹一口:"让人回我娘家的时候,让人告诉我母亲一声,说太后娘娘年纪大了,身子也不如往常利索了,夜里经常失眠,让她问问我大舅,有没有些灵丹妙药可以缓解太后的病痛之苦,有的话,送点到我这儿来。"

    "是,小主子。"

    至于李敏,等她真的是活着再说吧。

    *

    李敏住的小院子,从早到晚都关着门,因为大家都知道昨天李敏去了宫里后便没有再回来,平常就不喜欢靠近这个病痨鬼住的地方怕沾上了晦气,如今更是除了李敏的人,没人愿意接近这个小院。

    春梅从昨晚上,几乎一夜未眠,从李敏入宫开始等。

    主子怎么样,奴才几乎也就什么样的命运了。

    直到夜里半夜的时候,听巷子里的打更声,约是寅时的时候,快鸡鸣了。在这个时点上,是众人睡的正熟的时候,哪怕是王氏派来盯梢李敏的人,都打着哈欠找个地方去合一下眼。

    春梅坐在李敏厢房门前的台阶上一动不动,两只手托着下巴打瞌睡。

    突然一只手,在她肩头上点了下。

    春梅乍然起身,回头,见是一名男子,那男子长得很好看,五官俊秀之外,混有一种英武的男子气概,身着的却是竹布蓝衫,看起来既普通又不平凡。春梅随之张口欲发出尖叫时,被那男子捂住了嘴。

    "嘘。"只听对方说,"找件衣服,打盆水过来,不要惊动人。"

    "你,你想干什么?"

    "二姑娘回来了,可能衣服上有些沾,我们主子本想帮她换过,但是生怕她受惊,还是拿她自己的衣服比较好。"

    春梅随他这话望过去,才发现自己小姐那个窄小的小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许多人,都在院子里,一个个默不吱声的,腰间都配着长刀,看起来很是吓人,但是,每个人转过头时看到她时,可能都知道她是李敏的人,所以,对她的目光倒不像那么凶恶,有些还面带微笑。

    在这个时候,一名俨然与众不同的男子,出现在了众人面前。院子里的汉子,于是都下跪,依旧没有作声。

    男子衣着并不华丽,但是,肩头披的那件大氅,黑中带金,像是黑暗里劈出来的一道金光,春梅心头便不由一阵发抖,待察觉时自己原来不知觉中已经跪了下来。

    抱着李敏的朱隶,就此在她发白的小脸上扫了一眼,对其他人说:"别吓坏你们王妃的人了。"

    "是的,主子。"回答这话的十一旗主苦笑不已,他什么时候对这个小丫鬟黑过脸了。

    前面伏燕打开屋门,朱隶抱着李敏进屋之后,其余人,都守候在了门外。

    春梅去打水了。

    不久,她端着铜盆进来,看到了李敏躺在自己床上,而那个男人就坐在床边。春梅心里不禁想:这人是什么人?难道不知道她家小姐已经是指给护国公府了吗?

    近距离看,只见这个男人满脸大胡子,好是吓人。吓的她手指哆嗦,手里的铜盘差点儿掉了地上。

    朱隶倒是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只是轻轻把李敏的手掖进被子里。再过两三个时辰,她也就该醒了。而未等她醒,在尚书府的人醒来之前,他就得走了。

    昨晚,也不知道她经受了多少惊吓。被人绑架,关进小黑屋,差点儿落进阎罗地府。倘若是一个普通家的小姐,怕已是吓到魂都去掉了一半。

    但是,她不是。

    他很记得,昨晚他千钧一发抓住她手时,她竟然还担心他叫他放手。

    如此勇气,非一般姑娘家能具有的。

    不愧是他朱隶看中的女人。

    春梅将铜盆放到了三角架上,湿了脸巾拧了拧,走过去要给李敏擦脸。结果,那个男人什么都没说,直接拿过她手里的脸巾。

    朱隶一点一点地在李敏的脸上擦掉那些沾上的灰,同时又怕弄醒她,动作只能轻了再轻。对于他这个从小在军营里野惯了的汉子而言,反而是最辛苦的动作。

    擦到最后,她脸上干净了,他却是满头大汗,随手拿袖子往自己脸上一抹,湿了一大片。

    外面,不知道是哪只鸡叫了第一声:

    天亮了。

    他该走了。

    不舍固然不舍,他还是帮她脱了脚上的袜子,再把棉被严严实实地帮她盖好,凌晨的天气最为寒冷。

    离开的时候,将脸巾直接丢进那个早已看着呆掉的小丫鬟手里,说:"好好照顾她,倘若她出点任何事,本王唯你是问。"

    春梅啪一下,跪了下来:"是。"

    有些事不需要明说,犹如当时李敏从丫鬟里面挑出春梅当备胎时,已经发现这个小丫鬟,有比念夏聪明的地方。念夏没有看出来,春梅不需要多讲,已经看了出来听了出来:眼前这个男人,是李敏未来的老公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朱隶是活着,大家都不是说朱隶死了吗?

    据说,那些在北燕的民众,听说朱隶死的时候,一城的百姓全哭了,满城悬挂那白灯笼,到今日今时都未曾拿下过一个。

    朱隶对待敌人是最可怕的坏人,对待自己百姓,是最可亲可近的人。这点,连皇上都忌惮三分。

    春梅反正在听说到自己家小姐将来要嫁的这个姑爷时,一直都是觉得十分惋惜。因为,朱隶死了。朱隶如果不死的话,绝对是天下最可靠的那种男人。

    如今,朱隶回来了,春梅高兴,打心里高兴,李敏不止不用当寡妇了,而且,未来一定能过的很好。而且,李莹绝对要后悔死了,要对当时对李敏做出的那些事付出代价的。

    春梅讨厌李莹,十分讨厌。因为她之前进尚书府时,跟过李华,也跟过李莹,知道这两位姑娘都是两面三刀的人。好的时候对你好,不好的时候,拿你直接当弃子丢掉。

    这样的主子跟不得。刚被发到李敏这儿时,春梅也是愁眉苦脸的,因为谁不知道李敏是个任人欺负的主儿,跟了李敏一样受累。好在,李敏心肠软归软,但是善良,不像李华李莹欺负人,她也就跟下来了。到后来,李敏身子好了,一切,阳光突破了乌云。

    只是,这个事,暂时还不能对李敏说。

    念夏是一起回来的,在隔壁的房里昏昏欲睡,直到日出时才睁了眼。

    "念夏姐姐,你醒了?"春梅在她头顶上笑道。

    "我是怎么了?"念夏扶着脑袋起身,接着,意识到什么,惊叫,"二小姐!"

    "嘘。"春梅对她说,"二小姐在自己房里睡着呢。念夏姐姐,您忘了?"

    念夏眨了眼,从她这短暂的一句话里能听出许多含义。

    不会儿,隔壁房里有了动静。

    李敏醒了过来。

    清醒的那一刻,头微微地疼,好像有根针在里头刺了下,非把她刺醒了。这种感觉,有点像她当时在现代从车上坠崖时,生死一线的感受。昨晚上,对了,昨晚上她一样又差点死了一回。

    手,抓了抓拳头,没有错,活着。李敏眼睛一眯,看到了自己右手手腕上的那道浅印。

    是一个男人留下的。

    她和念夏的救命恩人。

    不知是什么样的人,只记得,那个人,有一双举世京华的眼睛,像是包容了前罗万象的星空,深不见底的城府。

    绝对不是一个平凡的人。

    有那样一支短时间迅速反应,以一敌百,不用一点时间便是血洗了整个山寨的男人,像是阎罗,像是魔鬼,像是传说中的夜叉!

    念夏和春梅两人急着走进屋里探看她时,只见她举着右手看着什么东西好像失了神。

    李敏是想,那样的男子她从未见过,一双眼睛却似曾相识,换做是哪个朝代都好,现代也好,若是被她再遇上,她胸口里这颗心跳,砰,漏跳了一拍。

    她仿若是在做梦,做一场惊心动魄的梦,又是梦回萦绕的梦。

    "二小姐。"

    念夏的声音拉回了她的精神,李敏坐了起身,动动手动动脚,没有任何损伤,再问小丫鬟:"你怎么回来的?"

    念夏一怔,答:"奴婢,奴婢也不知道。一睁开眼时,已经回到尚书府了。"

    李敏锐利的视线,扫到了春梅头顶。

    春梅一样摇头:"奴婢醒来的时候,才发现,二小姐和念夏在各自房里了。"

    说起来并不奇怪,那个像夜叉的男人是有这个本事,做事都神不知鬼不觉的。但是,那人为何冒险救她?

    与她有什么利益牵扯吗?

    李敏百思不得其解。按理,她这个病痨鬼,和什么男人都没有关系。唯一有的那个,听说是要当她老公的人,已经死了。

    "二小姐。"春梅机灵地提醒她,"肚子是不是饿了?奴婢弄了两个红薯,给姑娘做了姑娘喜欢吃的红薯粥。"

    肚子是早已饿到前皮贴后皮了。听说有吃的,肠子内和念夏一起唱着空肠计,李敏为之一笑,道:"什么事都没有比吃饭重要。去拿上来吧。让你念夏姐姐也在这儿陪我吃。"

    知道李敏不拘小节,春梅含笑点头答是,退了出去,关上门时,还能听见念夏告诫李敏的声音:奴婢怎么能和主子一块用膳?

    李敏刮念夏的鼻子:人家皇上都和下面奴才一块吃过饭呢,我就怎么不行了?

    王氏派来守在李敏院子门口的人,终于一觉醒来回来刺探情况,见到春梅推开门出来,急急插着两个口袋走上去,装作不经意地问:"春梅姑娘,你家二姑娘醒了吗?"

    "是。"

    是?!

    春梅见对方满脸诧异挂在脸上,点点头:"我家姑娘昨晚一宿睡的可好了,早上想吃红薯粥,我到厨房去给小姐拿。"

    "是,是吗?"对方喘了会儿气,心想糟了,李敏是什么回来的他都不知道,回头,要挨王氏骂了,紧跟在春梅后面问,"二姑娘什么时候回府的?"

    "你说什么?二姑娘有出过府吗?"

    于是,王氏早上刚醒,昨晚睡的不太好,太阳穴那儿几根青筋直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犯了风寒,想等过会儿让竹音到王兆雄那儿给她抓几服药时,守在李敏院子门口的人回来和她说:李敏回来了。

    王氏一把推开给她梳头的竹音,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春梅那个死丫头,嘴硬说二姑娘压根没有出过府。"

    这个主意不是春梅出的,是朱隶在送李敏回来的路上,和公孙良生商量之后谋划出来的策略。李敏被绑,有关姑娘贞洁的问题,可能不会儿马上会被王氏大做文章。到时候,李敏清闺被毁,朱隶担心她为此受苦。这样的话,还不如就接着王氏和李华的话。不是说李敏没有进宫惹得皇上和太后生气吗。李敏没有进宫,带李敏进宫的张公公又被处理了,等于死无对证。王氏和李华,总不能自己驳自己的嘴。李敏进宫后失踪遭绑架的事儿,也就不成立了。

    王氏狠狠地抽了口凉气,头部一阵剧痛。竹音在旁扶着她:"夫人,要不,让奴婢再去二姑娘的院子里探探,或许春梅那个死丫头是在帮二姑娘说谎,二姑娘压根不在。"

    这时候,李华那里来人了,带来了李华让人送来的东西。

    一匹布。

    送布的人,按照李华吩咐的话,都转述给王氏听了。

    王氏一听,马上明白到宫里人知道了。这下,手脚一阵冰凉和发抖。幸好,这事儿好像还没有抓到确凿的罪证。王氏把手按在布匹上,深思了会儿,说:"按照华才人说的,一半送去三小姐屋里,一半送去二姑娘那里。"

    "可是,只有一半的布,够不够做冬天的衣物?"竹音说。

    王氏睨了她一眼,一下子明白了她的主意。一半一半,谁又知道,这个一半是多少,大可以,把大的一半送到李莹那儿,小的一半,送到李敏那儿。

    "照你想的去做吧。"王氏把布交给了她。

    竹音急忙上前接过。

    王氏坐下来,在心里又想了会儿。这个继女一日不除,她心头是没法安定的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居然能从鲁爷手里把李敏救了出来。因为鲁爷收了她们银子,不可能马上放了李敏的。

    究竟是什么人,还是李敏自己逃了出来?

    门口,传来小厮报道的一声:"老爷回来了。"

    李大同昨晚貌似在衙门里加班加点,戴了两只黑眼圈在今早上才回到家。

    王氏迎上去,扶着他坐到榻上,给他脱了靴子袜子,问:"吃过早饭没有?"

    "吃过了。"李大同喘着气道,伸手要竹音倒杯热茶来。

    王氏让人给他捶两条腿,再吩咐人去打水,好让他洗脸。

    李大同喝过了口茶,缓过了气,问她:"你前晚上,是不是问过我,有没有教过敏儿写字?"

    王氏装糊涂:"有吗?"

    "呵。"李大同冷笑一声,"我就觉得奇怪,你怎么突然会问我这个问题。结果你知道不知道,昨儿我回到衙门,同僚有个是大学士,今皇上面前那位红人周大学士的友人,说,周大学士在宫里见到我们家二姑娘写的字,回头和所有人一说。同僚回头来问我,什么时候我藏拙了?你说我怎么答?是蒙在鼓里差点被你害死了!"

    王氏惊吓地跪了下来:"老爷这话怎么讲?"

    "要是皇上找了我去问,让我写几个藏拙的字,我写不出来,你说怎么办?"

    王氏舌头打了结:"这,妾身也是以为,敏儿的字是老爷教的,因为府中除了老爷,又有谁能写出那样的字?"

    李大同砰一声,在桌子上按了茶盅,几分愠怒未消:"即便如此,你也不该瞒着我!素知道你不喜欢敏儿,可是,敏儿都是要出嫁的人了,还哪儿碍着你眼了!"

    王氏心头一阵委屈和生气,心里念道:还不是因为你,拿了徐氏过世后的几个箱子一直当宝贝似的自己藏着,怎不让人生气!这股气不撒到李敏头上难道去挖徐氏的坟墓?

    看着王氏不说话,李大同歇了会儿气,说:"敏儿的嫁妆你这个做母亲的,办的怎么样了?"

    王氏一听撅了嘴:"老爷不是把那块地都送给了她当嫁妆吗?她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李大同眼皮一跳,怕的是自己外面养小三的事东窗事发,于是支支吾吾地说:"你想想,我这不是送给她的,是送给护国公府的。已经因为莹儿让护国公府的人不满了,送块地过去消灾又怎么了?"

    "可莹儿怎么办?妾身本想着有那块地给莹儿的。"

    "我回头再帮你找找再拿块地吧。"

    王氏这才高兴地站了起来,给他捶肩头说:"老爷,敏儿的嫁妆你就放心吧。我这个当母亲的,难道能黑了老爷的脸吗?"

    "嗯。"李大同拨开她的手起身,"我昨晚一宿没有睡,到房里睡睡。敏儿的字,听说宫里暂时没问了,你也不要傻乎乎的,像刺探我那样到处问,到时候让我情何以堪。"

    "遵命,老爷。"

    送了李大同走,王氏先叫来了张嬷嬷:"顺天府里的事办的怎么样了?"

    张嬷嬷道:"夫人,顺天府里都打点好了。杨大夫在里头吃好的睡好的,只是问,什么时候能从牢里出来?"

    "哼。"王氏听到那句吃好的睡好的,杨洛宁行啊,弄了个烂摊子给她收拾,还吃的香睡得着,她天天在夜里做噩梦,担心被他背叛了,"他就这句话?"

    "是。"

    "告诉他,过几天,他不用在牢房里躺着了。"

    不过,不是竖着出狱,是横着出狱。

    人,总要死了,才不会乱说话。

    李敏吃完早饭,吃饱喝足精神爽。没过多久,竹音亲自上门来了,带来了李华从宫里送出的布。

    "二姑娘,这是华才人从宫里送过来的,说是太后赐的,华才人体恤姐妹情深,让人特意送回尚书府给两个妹妹。"

    念夏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布,接过手,一掂,轻飘飘的,哪有一匹,怕连三分之一匹都没有。这样花色的布,做衣服当然最好看的。但是,量只剩这么多,能做成啥?连做双鞋都要考虑考虑。

    这个李华真行,还是说李莹自己故意先拿大头的。不管怎样,这对姐妹狼狈为奸。

    念夏忍不住刺对方一句:"三姑娘不是身子不好吗?怎么,是底下人自己分的这个布?"

    竹音狠瞪了念夏:"二姑娘,谁不知道三姑娘是大好人。太后娘娘的布送过来时,连半匹都不到,三姑娘只拿了一点,多的,全留给二姑娘了,因为二姑娘不是要出嫁了吗,知道二姑娘需要衣服,不能到尚书府之后显得寒碜。"

    李敏淡淡扫了竹音一眼:"你也知道我寒碜?"

    口气不大,声音里透的那股威严,让竹音愣了下,低下头:"不,奴婢——"

    "把她头上的钗子拔下来。做奴才的,戴的比主子还好,还敢口口声声说主子寒碜。夫人不骂你,我若不代夫人管教你,出去了,被人说起,都会说尚书府里出了个内贼。"

    几句话下来,竹音已经吓到说不出话。要是被误认为贼,送去官府就是乱杖打死的了,王氏都保不了她。

    念夏上前,拿下她头上的银钗,这是货真价实的银子打造的,花饰比李敏头上的素钗是美多了。

    竹音披头散发跪下来,一句屁都不敢再放,只在李敏面前磕头:"二姑娘饶命!那钗子真不是奴婢偷的,是夫人赐给奴婢的。"

    "不是老爷赐的?"

    竹音一怔,确实是李大同给她的,王氏对此睁只眼闭只眼。可李敏怎么知道。

    李敏想都知道,自己父亲那个风流样。

    "起身吧。布我信你是自己私底下分的,也是你自己做的主张,三小姐也未睡醒,所以,这个布你拿回去,差事要办好了,否则,又要说尚书府再出了个内贼。"

    竹音磕了脑袋,颤颤巍巍地跪着退了出去。

    等她再让底下一个小丫鬟把布送来时,明显布料多了许多,不敢偷工减料,有将近半匹布了。

    念夏因此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只得真正要作死了才知道厉害。"

    话说,这个不知死活的,还有一个人。

    李敏吩咐念夏:"让王德胜过来我这儿,我有事让他去做。"

    王德胜进来时,已经穿上了李敏让徐掌柜给他做上的新衣,一进门,先是叩谢:"二姑娘平安归来,我也是今早上回到京师时才听徐掌柜说起,以后必定不离开二姑娘了。"

    "昨天的事儿属于意外。你身负重任,许多事儿只能由你亲力亲为,不需时时刻刻挂我心上。要相信你家主子不是一风吹就倒下的稻草人。"

    王德胜点头:"奴才只听二姑娘的话。二姑娘叫奴才办什么奴才就办什么。"

    "你知道顺天府里如今关押着一个人。"

    "奴才有听说,是杨大夫。"王德胜握紧了拳头,早就想揍死这个敢害死李敏的伪神医了。

    "可能就这两日,牢狱里会传出他死了的消息,你先进牢里帮我想方设法看着他,不要让他轻易死了。再把他带到我这儿来。"

    "二小姐?"王德胜惊问,让杨洛宁死了不是更好吗。

    "这人是活该死。但是,很多事情未弄明白,让他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还不如先让他不死,总有一天,会让他还清自己一身罪孽的。"

    王德胜抱拳走了出去。

    念夏在旁,打量太后送来的半匹布,越看越高兴,直说这花色太好看,只可惜,不能用做嫁衣的颜色。同时,担忧起了李敏的嫁衣嫁妆,该怎么办。

    见府中的人都没有什么动静,就知道王氏在这个事儿上一点儿是不急的,而且理由堂皇,说人家护国公府都没有送聘礼过来呢,着急准备自己家女儿的嫁妆干嘛。

    护国公府里

    尤氏左右犹豫,送聘礼过去的话,等于是接受了李敏这个儿媳妇,但是,现在问题是接受不接受,因为皇旨下来,他们护国公府也不可能抗命。结果,问题出在该准备多少聘礼。是要风光代大儿子娶这个媳妇,给李敏这个脸,还是说随便一弄,直接冷待未过门的儿媳。

    朱理早晨出外溜了一圈马回来,护国公府世世代代都是骑射好手,他取下肩上鹿皮制的箭筒,交给底下的人,进到屋里,看到尤氏在发呆像是有些伤神,英姿的秀眉皱了皱,上前说:"母亲,如果大哥的婚事有什么想不到的,不如进宫里问问容妃娘娘的意见。

    尤氏因他这句话像是醒悟了过来,说:"也对,很久都没有进宫看看容妃娘娘了。前些日子一直就听说她身子不适,都没有找个时机进宫瞧瞧她。"

    "之前是容妃娘娘让人来说不用。现在,是有事找容妃娘娘商议,恐怕容妃娘娘也不会拒绝母亲。"朱理说着让人准备马车,"事不宜迟,我随母亲进但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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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病痨鬼变宝贝

    大马车向皇宫里驶去。

    要见容妃娘娘也不是那么难,都知道尤氏是容妃的姐姐。不需要皇上允许,只要太后那里知道一声,一般都是放行的。

    容妃住在锦宁宫,宫里只有容妃和一个前年刚入宫的秀女,比李华低一级,只是个常在。三年的时间,只混了个常在,说明这个女子也只是一般般。

    现在容妃病了,由同住一个宫里的婉常在照顾。

    尤氏和朱理入了宫以后,到达锦宁宫时,看到婉常在带了个宫女,宫女手中提了个食匣,里面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正要进到容妃的厢房。

    “靖王妃,理王爷。”婉常在带宫女停在了门口,向尤氏二人福过身。

    朱理比较心急,走上前问:“容妃娘娘近些日子身子有没有好些?”

    婉常在细细瘦瘦的,说话温温吞吞的,头不敢抬对朱理说:“回王爷,容妃娘娘的身子,时好时坏,御医来看过,说主要还是情志所致。”

    “母亲,我们进去吧。”朱理回头对尤氏说。

    尤氏这一样是心急担心妹妹的身体,当年妹妹可是为了他们家才入宫的,便和朱理一前一后进了屋里。

    之前有太监先进来通报,容妃换了身衣服,稍微让人打理下头发,让自己不显得过于憔悴,紧接着,绕过屏风来到花厅。

    尤氏见到她出现,带朱理一同行礼:“臣妾参见容妃娘娘。”

    “快抬起头来,姐姐。”容妃着急地说。

    尤氏抬头,只见她立在绿柳莺歌江湖畔的屏风前,屏风还是那扇屏风,只是这个人,半个月前才见过的那幅花容月貌,突然之间圆润的脸蛋消去了一大半,脸颊都凹进去了,好像只剩下一层皮包骨。尤氏内心里深深地一惊,皱了眉头,说:“是臣妾拖累容妃娘娘了。”

    “姐姐这胡说什么。”容妃轻斥一口,马上让人倒茶,“珠儿,柳儿,还不快把皇上赐的那个碧螺春给我拿来。”

    “是的,娘娘。”两个宫女马上手脚麻利地放茶叶,冲热水。

    容妃自己坐在了榻上,招呼尤氏坐她旁边,又亲切地看了眼朱理:“几日不见,小王爷个子又拔高了一截,可喜可贺。”

    尤氏道:“都是托娘娘的福。”

    “我有什么福?”容妃麻木地笑了一笑,让朱理在她右侧的椅子上坐下,好近距离打量。

    尤氏抬头再看她那身藕粉衣裙,腰带没敢多系,照样宽裕了许多,是身材瘦的不成样了,眉头皱成了两个疙瘩,问:“娘娘身子究竟是如何了?前些日子一直想来见,娘娘又说不用,早知道臣妾早点进宫。”

    “姐姐,你我私下叫容儿就行了。”容妃说,拿起丝帕捂在嘴角上轻轻咳嗽了一声,“我这个身子,只是前段日子不留意,偶感了风寒。”

    “可有吃药?”

    “吃了。皇上让人请了御医过来看,原先,身子还挺重的,都起不了身。好在王御医妙手回春,几贴药下去之后,现在已经能起来行走几步了。”

    尤氏听见说是万历爷来看过,心里头稍微踏实,安慰她说:“妹妹在宫里,不像那些新人,皇上始终都惦记着。”

    容妃掩遮嘴角那丝苦笑:“姐姐不是不知道,一入宫门深似海。每年宫里来的新人有多少,只见新人笑不听旧人哭的。皇后娘娘都换过两位了。如今这位皇后娘娘聪明在,心胸宽广,知道管不住,还不如不管。我这也是,想找个新人,都不容易。”

    “婉常在到现在都没有被皇上临幸过吗?”尤氏深深地担忧,见过这个常在几次,婉常在娴熟文静,就是人过于安静了,仿佛习于安逸,习于在别人庇护之下,根本没有进取心。但是,容妃一旦年纪大了,想再吸引万历爷过来,只有容妃一个人肯定不行的。这点,纯嫔就十分聪明,在早知道李华刚入宫气势太盛惹得周遭人讨厌时,纯嫔却反其道把李华请进了自己宫里住,现在,万历爷时常往咸福宫走,不看李华,有时候也会到纯嫔那里坐坐。

    不能说皇上没有一点旧情可念,但是,这宫里的旧人也不少。

    容妃现在难就难在,一是自己年岁肯定不比新人了,二是自己最大的靠山,姐姐的夫家护国公府出了大问题。 皇上每宠一个妃子,都有他自己的理由的。除了这个女人给他生儿育女之外,这个女人背后的势力,对他有利益的,都必须有所关照。

    容妃当年进宫,不用三年,没有真正产下一个龙胎,都被升为了妃位。除了她自身姿色与姐姐一样为国色天香以外,更重要的原因,当然是护国公府了。

    尤氏只有这个妹妹,她们两姐妹出自的尤家,是江南地方上一个有名的望族,但只是地方上的。族里最大的官,是她们的祖父,曾经任过知府大人。余下的,也就平平而已。如今祖父早已去世,要不是尤氏在护国公府,万历爷没有理由宠容妃宠到,如今容妃病了貌似失势了,万历爷还要亲自来看过。

    “如今不太一样了。”容妃却这样说,“以前,皇上来的时候,都会陪我坐一会儿,最少一炷香时间,如今,看过人以后就走了。”

    朱理一直在旁边听她们两人说话,听到这儿实在忍不住,打开口说:“容妃娘娘不用担心,我下个月回北疆,到时候,皇上绝对不敢再这样对待容妃娘娘。”

    听到他这句话,尤氏脸色一沉。

    容妃更是皱紧了眉眼,对朱理说:“小王爷的好心好意,我都明白,但是,小王爷年纪尚小,怎么可以上战场?”

    “怎么不可以了?我兄长我这个年纪都在军营里了。”

    “那个时候,你父亲在!”尤氏都一样忍不住出了句声。

    朱理被她表情吓了一跳,随即皱了眉宇,依旧不吭气的,坚持着。

    容妃拦住尤氏,话声较为柔和,与朱理分析着事态:“你如今如果坚持上北疆,不过是中了人家的计。你想想,你兄长无缘无故忽然命丧于战场,本身已经够令人生疑的了。如果你这时候上去,哪怕战死了,人家恐怕也只不过认为你愚蠢,想为兄长报仇反而误了自己性命。皇上除了给你立个碑,歌颂德,我和你母亲可都惨了。因为护国公府已经后继无人。”

    朱理眉宇间又皱了几分模样,耳听,容妃这几句话没有错,是听进了他心里头。

    容妃回头对尤氏说:“姐姐你也不需要太担心,我看,要进护国公府的这个长儿媳,还行。”

    尤氏和朱理一听,都愣了下。

    “容妃娘娘怎么知道——”尤氏探前一丝着急。

    容妃轻拍下她手,说:“上回是我糊涂了,给隶儿找的尚书府三小姐,本以为那三小姐与华才人是姐妹,华才人正得宠,若隶儿娶了三小姐,本宫与华才人亲上加亲,在后宫也就不怕失势了。”

    “那个时候——”尤氏回忆着,“容妃娘娘对三小姐赞不绝口,无微不至。臣妾也实在想不明白,为何会突然变卦?”

    “恐怕谁想到当寡妇都不能接受。三小姐这个心情,本宫本也可以明白。问题在于,这个小女子的心思实在歹毒。竟然在此之前已经脚踏两条船。若今儿隶儿不死,本宫还真是害了隶儿。让这种女子嫁到护国公府里的话,恐怕一日都无安宁。”容妃眸子里闪过一抹芒痕。

    “容妃娘娘说的是。”尤氏早已觉得,自己儿子不娶李莹也好,这种女子其实说穿了谁敢要,看着盘子里的想着锅里的。

    “隶儿到至今都无任何消息吗?”容妃问。

    “除了皇上收到的消息,至今我这儿,依然无消无息的。”这才是尤氏真正怀疑儿子未死的原因,因为,护国公府拥有的黑镖骑,是不属于朝廷的,为护国公府自己的部队,黑镖骑里面的每个旗主都是宣誓只效忠护国公府的,更别说伏燕等从小跟随朱隶的死忠,结果一个都没有出现,来向她汇报朱隶怎么死的。

    据闻,黑镖骑在边疆依然坚守边疆,也不见全军覆没。皇上焦急的是,朱隶死了以后,护国公府并没有把军权交出来。上回百花宴里,太子与他们说话的时候,就可以听得出皇上的意图了。但是,不要说朱隶死了,只要护国公府有一人在,绝对不可能交出军权。

    “不管如何。”容妃说,“这个尚书府的二小姐,算是误打误撞,指给了隶儿,不失为老天爷安排的一件好事。”

    “怎么说?”这回连朱理都伸长了脖子。

    在百花宴里,能听见许多人议论他大嫂,他早就对李敏很好奇了。

    容妃笑笑:“你们可能都不知道。她拿到了百花宴的花魁。”

    从光禄寺卿家提前离开的尤氏和朱理,并没有让人去打听后来百花宴的结果,结果,现在这个结果从容妃口里得知,是让他们两人都惊讶万分。

    因为他们知道,当时李莹在的。李莹和李华一样,都是京师里有名的才貌双全的女子。李敏能赢得过李莹?

    朱理由此想到那些人说过,说李敏曾经治好了鲁王妃的突发急症,于是咬到了舌头:“我这个大嫂,看来真的是不简单。”

    “怎么,小王爷叫大嫂了,是承认了吗?”容妃笑问。

    “什么人,都比那个李莹好吧。”朱理懒洋洋地靠回椅背上,像大人似地吐出颇为严重的一口气。他眸里继承了护国公府的那种戾气,说到狠处时锋芒毕露。

    敢甩他大哥,这个女子有的账算了!

    至于,敢在这个时候嫁给他大哥的女子,自然值得他朱理尊敬。

    母亲顾虑的东西他是不太明白的,要他看来,必须风光迎娶李敏,不仅是要扫尚书府一个响亮的耳光,而且李敏这样的女子值得护国公府以诚相待。

    尤氏经容妃这样一说,心里头本来还顾虑的疙瘩似乎有了些松动,对容妃道:“本来臣妾来找娘娘,是想请教向尚书府下聘的事宜,如今娘娘这样一说,臣妾心里似乎明朗了不少。”

    “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容妃叹一丝气,“本来隶儿娶妻,我这个做姨妈的应该亲临婚礼的才对,可是我深在宫中并不自由。据闻,之前皇上和皇后召见过二姑娘了,只是和三小姐一起来的,没有我在场,那位二姑娘怕是受了些冷落,相比她妹妹而言。”

    这事儿尤氏是没有听说过。宫里的消息容妃肯定比尤氏要灵通多了,包括她今早上才听说到的,说是李敏昨天下午有无进宫一事,好像都惊动了太后,李华今早在太后那儿好像受教育了。

    容妃对于这事儿倒不敢和尤氏轻易提起,眼见皇上不吱声,皇后装作不知道,太后也就只处理了两个人没有再提此事。这个事,说起来是真是假,有没有证据,恐怕宫里自己人都有些犹豫。

    如果和尤氏说了,只怕姐姐在节骨眼上又犹豫了,李敏失踪过的话,那可是名誉遭受到损失了,护国公府娶了一个这样的女子的话,未免是会被外人说闲话。但是,皇上这个指婚的旨令,是绝对不会撤销的,为了安抚北边民众的民心,绝对不会。

    容妃身在宫中,深知万历爷这点心思,所以在哪些事该说不该说上面,有自己的尺寸,这也是为什么她之前不见尤氏的原因。只能说,好在,这个李敏,和以前传闻中的病痨鬼好像大相径庭。

    “姐姐,娶了这个长儿媳,理儿以后有个长嫂照顾,你今后也可以宽心一些。”

    长兄如父,长嫂如母,确实是,李敏到了护国公府的话,如果心向着护国公府的,护国公府等于多了个人,尤氏只要想到这点,都觉得宽慰不少。至于这个儿媳是不是嫁过来会不会委屈了,尤氏定不会让自己人委屈的。不要说她不会,她小儿子也不会。

    两人告辞了容妃。回程的路上,朱理忽然想起什么,对尤氏说:“据说我这位长嫂,医术不凡,不如到时候让她入宫看容妃娘娘时,给容妃娘娘看看。”

    尤氏对此尚存犹豫,李敏究竟心是不是护国公府的,会不会是皇上有意安排过来的,都需要观察,不能太早下决定。

    但是,不管怎样,尤氏第二天,即派了八辆大马车到尚书府下聘了。

    王氏听见护国公府下聘的车队来了,原先不以为意,因为在她心里尤氏一直是个小气鬼,怎敢下重金迎娶一个病痨鬼,于是,随意遣了个人到门外看一看。

    张嬷嬷到门口一望,隆重的车队绵延到了巷道尽头,吸引了沿途许多百姓围观,巷道里早已被挤到水泄不通。不断听见有人议论:哎呦,这是谁的车队?好像还没有迎娶新娘的,都这么大的车队来下聘。

    是让人大吃一惊,没人会想到尤氏居然给自己的长儿媳下聘敢挥出这样大的大手笔。

    护国公府不是没钱到连尤氏一套衣服都穿几年没有换过吗?

    护国公府肯定不是没钱,只不过是府里的主人都不是那种挥金如土的。平常大户人家有几个银子,都是大兴土木,修建花园别墅,穿金戴银,尤氏和两个儿子都对此兴致缺缺。由于他们当主子善待下属,下属们对他们更是尽心尽力。护国公府拥有的店铺良田,都是被人管理的井井有条,每年帐目上进账都是净利润,财源滚滚。

    尤氏现在这个在外人眼里看来的大手笔,对富可敌国的护国公府而言也不过是尔尔。

    王氏听张嬷嬷报来,原先也不信,认为张嬷嬷的眼睛是老糊涂了,会不会看错了是别人家娶媳妇的车队。

    护国公府的管家,带了聘礼的清单站在大门口等。

    王氏只得带人出来到大门门口,一眼望过去,那个车队确实是绵延到了巷子尾巴不见末尾。王氏那只踏过门槛一半的脚,只被这望到的第一眼给惊吓到,脚底那样滑了滑,伸出手扶住张嬷嬷的肩头,才不至于摔倒了。

    三小姐李莹的院子里,绿柳肯定是跑出来为自己小姐探查消息的。绿柳探出脑袋看到这个盛景,也是吓了一跳。

    想她这么大,第一次见有人下聘居然如此隆重豪华,恐怕皇家都没有这个盛事。李莹坐在自己的小院子里,只听不停有人来报,绘声绘色地描绘护国公府下聘的车队如何之长,车上的箱子如何之多,护送车队的人一个个如何之英武。百姓们都议论,只是下聘之礼都如此云云,到了迎接新娘子那天,岂不是更如何如何了。

    如何如何,即是无法想象。

    女人家,哪个不想嫁的最风光,最好是满城风光,娘家人自己有脸不说,女人嫁过去以后到哪儿一说,也都是最有脸的。谁谁谁,都会妒忌羡慕地说你嫁的多幸福,夫家多疼你。

    李莹自从百花宴过后是一口气一直闷在心里不得解,没想到,李敏出事不过一天之后,还未让她爽快一下,今天护国公府又给她当头一棒。

    本来,这些隆重的聘礼,都是为了迎接她李莹准备的,现在都给了李敏。

    “有什么用?她嫁过去不是当寡妇吗?”李莹生气地说。

    绿柳只知道,这是她第一次直言这样心中的秘密,肯定是被气坏了才会敢说漏嘴。哪怕是去当寡妇,这样嫁法,也是能让女人妒忌的要死的。

    “或许箱子外面漂亮,里面是空的。”绿柳如此安慰李莹。

    结果,当然不是空的。护国公府为了避免尚书府赖账,因为尚书府王氏已经赖过一次账了,尤氏特别交代,下聘时,不止王氏在,尚书府的老太太必须也在场,当着京师百姓的面,一箱箱清点东西。

    李老太太是关在自己小屋里烧香拜佛,被下聘车队那些车轮子沉甸甸的辘辘声惊到,睁开眼皮问:“谁的车?牛车吗?”

    她身边的人贴在她耳边说:“护国公府派了车队,八大车,来尚书府给二姑娘下聘了。有请老太太出去接收聘礼。”

    对方家如此隆重的诚意,老太太没有理由马上起身出去大门口迎接。

    王氏一看到老太太都出来了,牙齿咬着嘴唇,心里想:看来,不仅李敏是个麻烦,这个护国公府一样是个麻烦至极的。

    本来,看对方送这么多聘礼来,王氏心里还打着小算盘,不如瞒着老太太和李大同,自己私吞些。

    老太太在场的话,她这个私吞的活不好干了。

    而尤氏想必早看出了她这个意图,特派自己府里的管家精明能干的,在大门口当着那些围观的百姓,展开了聘礼清单,一样一样念了起来:“全白鹿皮十件。”

    “白鹿皮?!”

    百姓们惊呼。

    白鹿皮是个好东西,这个毋庸置疑。只有在古代的时候,那个时候是规定男方下聘时必须送鹿皮的。但是现在,抓一头好鹿不容易了,何况是被誉为白色精灵的白鹿,一般要去到北燕。在天冷的时候,一头整头的上等白鹿皮,有价值千金之说。只有那些真正有钱的大户人家能买得起。

    如果白鹿皮金贵,白狐那就更价值连城了。

    护国公府再报出:“白狐皮五件。”

    嚓。

    围观的百姓们都像打了鸡血,摩拳擦掌,已经是迫不及待伸长脖子听还有些什么令人大开眼界的聘礼。

    护国公府隆重下聘的消息,不会儿传遍了京师,连皇宫里的人都听说了。

    几个皇子遵万历爷的命令在太子宫殿陪太子念书。

    十一皇子朱琪见到自家那小福子在门口把脑袋伸来伸去时,眼睛一眯,知道有好戏看了。趁上面的太子太傅打瞌睡的时候,让福子进来。

    福子捏手捏脚进去后,打了个揖,道:“十一爷,护国公府的车队,到了尚书府门口,聘礼八大车。”

    只听八大车,百姓围观数千人计,都足以让在场的所有皇子都站了起来。

    “走走走,八哥,九哥,去看热闹去。”朱琪跳了起来,兴奋地摩擦掌心,巴不得现在一飞飞到了护国公府。

    老九只得拉住他,提醒他:“八哥在凉亭陪太子下棋呢。”

    十一由于是又调皮了,被万历爷拘束在学堂里背诵经书,太子他们是读了一会儿书之后,休息时在院子里走走,打坐,下棋,赏鸟观花,轻松轻松。

    小皇子们,被老七带着,在小凉亭里围观几个年长的皇子对弈。

    先是太子和朱璃下,太子赢了。太子高兴起来,让所有年长些的皇子都必须和他对弈。这样一来,轮到了朱济。两人杀了半盘以后,盘子上的棋局进入了两军僵持的局面。

    “哎呀,老八,你这个棋,不太好下——”太子朱铭,像是苦恼地用指尖敲敲自己额角。

    朱济嘴角始终擒着一抹淡淡的笑意,拱手答太子:“是太子殿下棋艺高超,我本该输的了。”

    输?

    其实,围观的众人也都看不明白眼下这个棋局上的输赢走势。但是,确实从开局不久,两军开始胶着了。

    老八玩的什么名堂?连老实的七皇子,都不禁在心里琢磨了下。

    “老八下的是臭棋。”朱璃突然冷冷地插入一句话,“他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好好下,只想故弄玄虚,打乱对方的军心和阵脚。”

    朱济对此微笑不语,展开手中的那把从老十一拿来的湘妃扇,悠悠地扇着风。

    阳光好,天气不冷不热,可是,太子朱铭的额头上微微出了层汗,感觉到对面一阵凉风吹来时,他拿起明黄袖管一擦,嘴角像是勾起一抹苦笑:“这么说,我是上了老八的当吗?”

    “我八哥才不是这样阴损的人呢!”十一匆匆地推开人群走了进来,叉开腰,像是理直气壮地针对那个一开始批评人的朱璃说,“要说谁阴损,想必我们这群人里头都比不上那个横刀夺爱的。不过,如今这个人,也活该接到教训了。”

    朱璃脸色顿然深沉了两分:“十一弟,你此话何意?”

    “对啊,三哥哪儿得罪你了,你怎么整天针对三哥?”十二朱佑冲出来说话。

    “十二弟,你三哥眼睛有问题,你也不能跟着你三哥看不见听不见对不对?”

    朱佑稍显稚气的脸瞬间涨的满脸通红。

    其余皇子,包括太子,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争吵弄糊涂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朱琪突然吵起来。

    朱济咳了一声,对十一说:“十一弟,你是兄长,要让弟弟。”

    “我知道。我不是和他说话,我是和三哥说。”说着朱琪眼睛一眯,对朱璃露出几分骨滑,“三哥,我这是好心好意给你报信儿,你可以后千万别再怨着我了。”

    “什么事?”连太子都不禁问了声。

    “护国公府到尚书府下聘去了,车队吸引了半个城的百姓围观,大街小巷都在热议这件事儿。我和九哥正打算去看看热闹,你们去不去,去不去?”朱琪对着那些被惊呆的皇子们问。

    之前,朱璃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对这桩婚事,可能尚书府本身没有什么意见,但是护国公府意见肯定大的了。因为李敏原先的名声并不好。皇宫里,好像连万历爷都有些担心护国公府要抗旨。眼瞧这一天天过去,婚期即将来到,护国公府迟迟没有动静,不知为何,他心里对此却是一松。

    可能像太子说的那样,如果她真是个病痨鬼,嫁过去当寡妇倒也没什么,结果,不是。

    护国公府把下聘的事搞的如此隆重,相当于宣告天下一样,这个儿媳妇他们护国公府娶定了。她,一定是护国公的人了。

    朱璃感觉心头里哪儿突然一揪,这种莫名的揪心和忧愁是怎么回事。

    “三哥?”

    背后传出朱佑诧异的声音。朱璃方才回身,自己不知觉中是已经走下了小凉亭,所有人都看着他这个突然的举动。

    “太子殿下。”朱璃深吸口气,回过神,对太子说,“臣突然想起,刑部尚有些事没有处理完,要去刑部一趟。”

    太子朱铭茫然地点了下头:“老三你有事去忙吧。我这儿的事,向来无关紧要的。”

    朱璃一袭青玉的背影不会儿消失在太子宫殿,但是,他能听见朱琪了在后面依然那把嘴巴说着:

    “三哥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护国公府隆重的聘礼着急了?”

    “三哥能着急什么?”朱佑再次为朱璃说话。

    “怎么?他能不着急吗?人家护国公府娶二姑娘如此风光。不是说他为了三小姐都不要二姑娘了吗?如果他到时候迎娶三小姐的时候,办的婚礼都没有二姑娘的风光,岂不会又要遭人闲话了?”

    朱璃心头一愣,刚才,他根本都没有想到李莹,满脑子想的都是李敏要嫁了。

    “主子。”马维落到他身后,面带忧愁。

    “怎么,十一爷说的话是真的吗?”朱璃没有回过头看他,问。

    马维犹豫不决,护国公府如此大手笔,真的是谁都没有想到,想必连指婚的万历爷心里头都要犯疙瘩了。

    只知道,本来想去咸福宫看李华的万历爷,忽然改变了主意,回自己玉清宫去了。

    宫里宫外,京师上上下下,兴奋非常,乱成一团时,李敏窝在徐氏药堂里,正在仔细研究指导店里药童做出来的熟地。

    “可能这个天气不太好,晒不够。”李敏掌心里掂着黑糊糊的药材研究着说。

    药童们像看神一样看着她。本以为常年经营药材生意的徐掌柜在药这方面已经是很厉害了,但是,李敏一来,连问都不用问,闻一闻,捏一捏,都能马上判断,哪些药材搁久了保存的不好,哪些药材产地好,哪些药材现在入药最好。

    李敏是不太习惯被人围观,让人各自忙去以后,自己挽起袖管,在药筛旁边蹲下身,徒手翻弄药材,捡出一些已经不好的,再把要晒的挑出来。

    她灰裙垢面,蹲在那儿像个捡破烂的小丫头似的,让朱隶底下的那些人看着都很惊奇。

    “怎么觉得,我们王妃,与王爷是绝配?”进京的十旗主凑在十一旗主的耳朵边说。

    是绝配,一个大胡子邋遢面,一个灰裙垢面,像一对捡破烂的流浪夫妻?

    十一旗主眯了眼笑,但是,进去屋里后见主子时肯定不敢这样笑的了,是人都可以看出,朱隶有多爱护尚书府家的二姑娘,自己未来的小媳妇。

    朱隶拿着毛笔末端在头发里搔着,让他带兵打仗是没问题,但是,若让他撰写文书之类简直是要他老命。

    当年无论如何要让个文人公孙良生进自己军营也就是这个原因。公孙良生文笔好,那一状纸告到皇上面前揭露贪污腐败很合他胃口。

    公孙良生却觉得,这个主子哪儿都好,唯一一点不好的是,每次不得不拘束朱隶坐在案前亲笔书写回信公文时,朱隶浑身挠痒痒好像个孩子。

    “公孙,你帮我拟!”朱隶一扔毛笔,坐了一炷香时间而已,感觉坐了一年牢。

    随之,他眯起眼睛,望着窗户外的阳光,天气真好,这个时节适合踏青放风筝。心痒痒的,跳起来,站到窗户面前,在纸窗上戳个洞眼,偷偷看她在院子里干什么。

    公孙良生只得在他身后咳一声:“主子,王妃可是一手好字好诗,在宫里都被太后娘娘和皇上夸奖了。”

    朱隶磨了磨牙齿间,回头看自己的军师:“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吗?”

    “臣只是想提醒王爷,如今王爷不努力,到时候在太后娘娘面前不是难堪吗?”

    说起太后,这件事上办的不错,狠狠代他收拾了李华一把。毕竟太后那时候尾随先帝时,一直为他们护国公府说了不少好话。

    朱隶搔了搔下巴,掠起袍角,翻身坐到榻上,问从外面回来的伏燕:“都探到了些什么了?”

    伏燕微笑着说:“夫人英明,用八大车,到尚书府为王爷下聘去了。满城百姓都在议论这件事儿。尚书府的老太太激动到眼睛里当场都流泪说,他们家,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盛况了。”

    对自己母亲,朱隶一直信得过。尤氏的做法,正合他下怀。

    只是,那个风光要嫁他的女子,好像现在满脑子里只有自己的药材。

    他这个王妃啊,是不贪财的,都能把他送的帝王绿当成几个铜板的地摊货。

    越想越是不由地嘴角往上扬起,扬起大大的一个弧度。

    于是,伏燕等人在下面,都亲眼看着他又神游了,而且神游到像金毛一样对着骨头要流口水的样子。

    一批汉子不禁在心里喊:这是他们的那传说中比夜叉更凶恶的王爷吗?

    咳咳。

    公孙良生轻嗽两声。

    朱隶睁开眼,眼神瞬间变了个样:“军报立即发回去,给我将喀尔什狠狠地打!倘若给我留一个活口,我回去唯他们是问。”

    是他们的夜叉王爷没有错!

    不留一个活口,向来是朱隶的做法。给敌人仁慈就是让自己死!

    在有人接了军令从小屋子里匆匆出去之后,朱隶向军师招招手。

    公孙良生靠了过去。

    “鲁爷那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吗?”

    敢抓他的女人,这个人,一辈子都是他朱隶要砍掉的脑袋。

    公孙良生摇摇头:“消息放出去了,重金悬赏有关此人的线索。人都会受金钱所诱的,想必,迟早会有人走出来报信。但是,主子,真的不用另一个法子吗?”

    所谓另一个法子,是像李华那样,说想让鲁爷做点事,诱惑鲁爷现身。

    “这个法子恐怕行不通。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男人的警惕性,远比我们想象中高!”朱隶指了下脑子的部位。

    “可是,主子,动了鲁爷,说不定会动到谁?”

    公孙良生始终最担心的是这个,鲁爷能在京师附近呆着没事,后面肯定有高人罩着,才让皇上都睁眼闭眼的。

    “动到谁都好。我朱隶会怕吗?”朱隶冷冷地在牙齿间磨出一声,好像那把夜叉的夺魂刀在砺石上磨着,“自己的女人如果都保护不了,我朱隶还能做她夫君?这个人,我是必杀不可的。哪怕他在阴曹地府了,我都会把他揪出来!”

    “臣明白王爷的心情。”

    “有闲空,帮伏燕盯一下尚书府,我们护国公府送了那么多聘礼过去,如果她照样在尚书府被欺负了,连碗饭都没有能好好吃的话,也就不怪我们护国公府要发难了。”朱隶眯一下眼。

    以前,她是没有任何人撑腰以至在尚书府里屡受屈辱,现在,护国公府的态度表明了,如果尚书府再这么做,是要与护国公府为敌了。那个王氏再不知好歹想做死,恐怕那个老太太,心里聪明的,该知道怎么做了。

    只见,小院子里,念夏跑的满头大汗,应该是在尚书府里一路跑来,冲进了药房里和李敏说:“二小姐,快,老太太请您回去。马车都到药堂门口来接您了。”

    护国公府这个威风是威风凛凛地刮到尚书府来了。

    王氏是死活不认账,但人家李老太太不是,护国公府给李敏这风光,老太太是沾上了风光。

    老太太坐在大堂里高兴地眯着笑眼,一直一直,从见到护国公府的车队开始,笑不拢嘴。

    王氏在她身边,气得肺那气,快爆了。

    “哎,这个家,嫁女儿,娶媳妇,都不曾有过今日的盛况,敏儿是给我们家添光了。”老太太说到这儿,又吩咐管家,“还不赶紧派人去请老爷回来。”

    “回老太太,老爷今日没有回衙门,是去会友了。”

    其实是昨天王氏那般缠闹,李大同被迫今天去帮王氏和李莹找地了。

    “会友?”老太太眉头一挑,“会友也得把你们老爷找回来。你们老爷不知道女儿要嫁了吗?我们家宝贝的二姑娘要嫁人了。”

    耳听老太太口里称呼李敏为宝贝的二姑娘,王氏感觉自己双眼红了,被刺红了。

    ------题外话------

    书名:《鬼王绝宠恶女毒妃》

    笔名:黛小薰

    简介: “你这贱人,扫把星,你怎么不去死?!”

    窦蔻刚睁开眼,迎面而来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

    被人打,被人欺,还被污蔑残害手足,泯灭天良?

    窦蔻冷笑,从来只有她欺负人的份,何时轮到她人骑到她头上了?

    既然被人诬陷是恶女,那就干脆发扬十恶不赦的蛇精病精神,一路恶到底!

    扁渣男,虐渣女,抽亲戚,夺财产,“恶”出一片盛世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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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嫁衣

    病痨鬼能变宝贝了?见鬼了!

    王氏实在是忍无可忍了,要往老太太头上当众泼一盆冷水:“老太太,儿媳不得不提醒你,敏儿即便嫁到护国公府里,是要当寡妇的。”

    老太太皱了眉头,心想自己正在兴头上偏有人要来扫兴,论谁心里头能高兴,撅了把嘴角说:“当寡妇怎么了?有人疼就行了。没有老公疼,有婆婆疼,这世上哪个儿媳妇能有我家敏儿这个幸运。”

    男人都三妻四妾的,嫁给男人还得为男人做牛做马,睁只眼闭只眼看男人找小三,所以,当不当寡妇其实差不多的。

    王氏冷声一笑:“是呢,有婆婆疼,但是,终究婆婆不能帮她变出个儿孙出来对不对。时间长久了,人老了,到时候,谁能在她膝下服侍她呢?”

    老太太一听气坏了牙,这个王氏今天是故意和她作对,扭过脸,不和王氏说了,问旁边的管家:“老爷没到的话,二姑娘呢?”

    “奉老太太命令,让人去接二姑娘回府了。”管家一五一十作答。

    王氏捧着茶盅,佯作淡定,只看这些人怎么自娱自乐。

    李敏坐在老太太的大马车上,拿手巾擦了擦手。念夏在她身边描绘着今早上府里发生的动静,说到激动的地方难免是激动。李敏只好轻咳一声打断她:“大体什么情形我都明白了。”

    念夏咧嘴而笑,向她福个身:“恭喜小姐。二小姐是京师里百年来嫁的最风光的。老太太都喜不自禁。”

    “老太太高兴就好。”李敏沉定地说。

    “二姑娘不高兴吗?”念夏见她从一开始听到消息都没有高兴的模样,疑问着。

    “高兴归高兴。”李敏并不否定如果夫家愿意善意对待她李敏,她李敏怎会不高兴。但是,并不意味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马车到了尚书府门口。尚书府里的人,由于老太太的态度改变,一个个随之发生九十度转。

    李敏刚下车,马上有人上来要来帮李敏拿东西,扶李敏。婆子、小厮都争先恐后涌上来,生怕自己慢了一步,抢不到李敏似的。

    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超市里的热卖货品了?平常这些人不是怕沾她霉气躲着她都来不及?

    这是由于这些人,都亲眼见到了护国公府那样庞大的财力,谁都看得出来,护国公府不是打肿脸充胖子的那种人,因为,护国公府送来的东西里面,有一些珍稀的东西他们连见都没有见过。

    尚书府里,王氏当主母持家以后,少不了对下人们克扣,以充实她自己的腰包。除了王氏自己身边的几个心腹待遇比较好以外,其余的,都被王氏用各种借口克扣过月银。要不是因为卖身契在尚书府王氏手里捏着,这些人早就想走了。

    如今,眼看有一个这样好的机会放在了他们面前,都知道以前徐氏当家人为人温和宽容,李敏是徐氏的女儿差不离,再到有钱的护国公府中长儿媳,以后护国公府也就是李敏持家。随了李敏到护国公府,这个前途是不可估量的了,绝对比留在尚书府里好。

    至于李敏周身有霉气这回事,怎能比得上银子重要。要是李敏真有霉气,跟在李敏身边的念夏等人怎么会到至今都安然无恙。说来说去,大家都是见风使舵,见钱眼开的。之前王氏在尚书府里把权,李敏什么都没有,大家只能听王氏的,说李敏是倒霉鬼就是倒霉鬼。现在李敏时来运转,要做护国公府夫人了,大家当然想跟李敏发一把大财,傻了才会留在王氏里被王氏欺负一辈子。

    李敏当然很快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道理,对这些见风转舵的人,也都是不理不睬的,淡然地将东西交予一贯来出来门口迎接的春梅说:“你先回院子去。”

    “奴婢知道了。”春梅屈膝点头。

    那些人看李敏一摆手,倒不敢再一窝蜂围上来,一个个在后面大部队似地跟在李敏身后,只等瞄准时机再凑上去。

    他们是想,李敏不过是装装样子,其实心里是高兴有他们奉承的。李敏去护国公府,肯定是不能只带两个小丫鬟过去的。像春梅这样的年轻的新手,去了那能干什么?没经验的,不得给李敏添麻烦罢了。

    李敏走到前面突然一个顿步,回头,眼神慢慢地扫过这些人头上一圈,随手示意念夏。念夏早就憋了这口气,立马冲这些人发了出来:“二姑娘要去见老太太和夫人,你们要跟着进去,给夫人见着你们跟二姑娘吗?”

    一群人哗的,马上如激流勇退的潮水退了下去。

    肯定是不敢见王氏看见他们这般这般的。

    李敏提了裙角走进了老太太的院子。老太太这回是在自己的院子里招待她,以示宠爱。论起来,在府中的李莹,老太太都没有准许她进入自己的小院。老太太在自己院中吃惊拜佛,称要清静出尘,所以,平常人,是不能进她这个圣洁的院子的。

    李莹早在自己的厢房里坐立不安,不清楚王氏能不能帮她掰回败局,又很担心,宫里的朱璃知道这些事情会怎么想。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总觉得上次在百花宴时,朱璃看李敏的目光已经有些不对头了。

    为什么偏偏她在百花宴上败给了李敏,为什么自己姐姐不能得手将李敏杀了,害她到现在,名义说是三皇子的未婚妻,理应比李敏风光,可现在李敏的风头已经在京师里完全盖过了她。

    绿柳在她身边也是忙的不可开交,想使唤人帮忙时,发现小姐院子里的人,不知道何时已经跑掉了四五成人。一问起,都支支吾吾地说可能去上茅厕。

    上个鬼茅厕!

    门口围了一大堆人。府中这些人,哪个没有自己的小算盘,即便自己不动心思,家中只要有人也在京师里头的,肯定是闻到消息派人来探问。于是,这些人,不为自己为了家人着想,都会想方设法找到更好的主子依靠。否则的话,之前李敏院子里那些人,怎么都会私底下跑到李莹这里说要给李莹打工任劳任怨。现在风向一变,这些人又竖起脖子说:自己本来就是李敏的人,二姑娘现在正需要我们,我们不回去到二姑娘那儿怎么行,我们自始自终是李敏的人。

    好了,都变心了!这群钻进了李敏和护国公府里几个臭铜钱的钱眼里的。

    李莹猛的喝一声:“绿柳,不用问了。”

    绿柳跑了回来,说:“三小姐,等奴婢告诉夫人,让这群人等着夫人怎么严惩他们就是了。”

    李莹冷冷地笑两声:“这群人也是傻的。二姑娘那是什么人,他们真以为二姑娘还是以前的那位二姑娘吗?能轻易接受回他们这群叛徒?想的是太天真太美妙了。”

    “不过——”绿柳心里仍存了一丝忧虑,小声提醒她说,“三小姐,二姑娘嫁进护国公府里的话,是肯定不能只带念想和春梅的。所以,您看,用尽各种法子争着想去二姑娘院子里的,倒不是我这个年纪的,不是年纪更小的,是那些年纪更大的以及府里那些杂役。”

    李莹从绿柳这话从中体会到了什么,心里一乍,揪住了手中的帕子失声:“不可能。老太太肯定不会不顾三皇子的。肯定会把尚姑姑留给我的。”

    那个病痨鬼抢了她的风头,夺走了她的嫁妆,怎么可以再夺走她的教习姑姑?

    老太太的小院子里,当王氏听见老太太让尚姑姑从自己家中过来的时候,眼皮猛然跳了一下,站了起身:“老太太,这——” “怎么了?”老太太装作不明白地问。

    “尚姑姑是,是莹儿要出嫁时准备给莹儿的不是吗?”

    大凡有点本事的大户人家嫁女儿,给女儿准备到夫家去的随嫁人员里,除了那些必备的丫鬟之外,肯定是希望女儿什么人都能带到夫家去,毕竟再不是自己娘家了,哪儿不方便是必定了的。但是,嫁过去之后,夫家那边肯定是不答应女方带太多自己人到自己家里来,势必是有给新娘子一些压力,你嫁过来后是我这边的人了,再有,更不能让新娘子把娘家的势力都安插到男方府中,男方府中原先的女主人把着权肯定不依。这样一来,新娘子除了身边那贴身的丫鬟以外,最多也就只能再带那么三两个人过去男方家里。

    一共不过几个人,去到了夫家以后,要生存下来,维护主子,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一旦不小心,都可能被夫家府中那些原来的老人拿捏掉。轻则受罚,重则直接拖累主子没命。

    这种事儿,天天都能在耳边听见,哪户人家的新媳妇下面哪个人自作主张了,最后结局怎么样了这样的故事。

    没嫁人前,是听的两耳生茧,事不关己高高挂上,到了自己身上时,方才知道厉害之处。

    所以,家里一般都是要帮女儿准备这样一个老嬷嬷,或许这人从小已经是这位千金的奶妈,从小培养起,只等某天府中千金出嫁了,跟随过去,老嬷嬷经验丰富,做事可靠,能帮千金到了夫家出谋划策,又是对千金忠心耿耿宛如对待自己亲生女儿。

    可惜,李敏自小失去生母以后,也没有什么奶娘。同理,李华和李莹是一个奶娘,只是这个奶娘早些时候已经随李华入宫了。这个奶娘,正是李华身边贴身丫鬟杏元的生母。就此,李莹要出嫁的话,王氏早已把算盘打到了老太太身边的尚姑姑身上。

    别看老太太好像娘家很一般,却是不知从哪儿在宫里请到了尚姑姑。宫里的姑姑都是不好请的,尤其那些有资深经历的姑姑,不说姑姑不好请,皇宫里一般也不愿意放人。犹如光禄寺卿家的那位六姑姑。

    尚姑姑比六姑姑年轻,资历比六姑姑浅,但是,是正宗的在宫中服役过的教习姑姑。教习姑姑在宫里的地位是不比一般姑姑的,是指导新入宫的小主子们礼节规范的。像李华刚入宫那会儿,都还得在教习姑姑眼皮下学习,对教习姑姑十分敬意。

    这位尚姑姑跟随李老太太有十年长久了吧。不见过老太太把尚姑姑带到哪个儿子女儿家里头过。显而易见,大家都想着,老太太这是要把尚姑姑留给王氏两个女儿的。至于李华有了自己的奶娘,尚姑姑是留给李莹没错的了。

    王氏这句声音说的理所当然,理直气壮。

    老太太皱紧了眉头,把手中的茶盅一放,沉了几分音色道:“怎么,就你自己亲生的好,其余的都是不好的,不说敏儿,你老公兄弟家的孩子都没有你亲生的好。”

    王氏心里头说:不是吗?

    老大家里几个孩子都不争气,老三家里的,马氏还不是因为妒忌经常跑她这儿撒冷眼。

    “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老太太一针见血地刺了王氏,“就你家的孩子是我孙女,其余的孩子都不是我孙子孙女了?!”

    王氏愣了下,完全没有想到老太太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一下子接不上。

    老太太这话说错,没有错,也有错儿。之前,老太太不是一直看重她这两个女儿,还伙同她将李敏和李莹的婚事对调。老太太这个态度怎么会突然改变了,莫非和府中那些见钱眼开的人一样。

    王氏是肯定摸不着老太太的心思,因为她以为老太太的眼睛耳朵真是关在院子里变成瞎子聋子的。

    李敏进宫失踪的事,老太太早就有闻到风声了,只是闻风不动罢了,直到听说李敏平安无事回来,到今日护国公府隆重下聘。老太太貌似闻到了一丝风向变了的玄机。

    有人救了李敏,不管这人是谁,肯定是护国公府的。因为放观京师,也只有护国公府会出手救自己家未来的儿媳。

    “敏儿序齿比莹儿大,又比莹儿先出嫁。护国公府今日的盛势你也看到了,如果我不把我们府里最好的,都配给敏儿带过去,岂不是会让全京师的老百姓诟病?”

    王氏再听老太太这一句话,心头都跳了起来:什么!府里最好的都要给李敏了?!

    这时候,门口来报,说李敏和李大同都到了。

    李敏走在前面,进了老太太的院子里,迎面扑来一阵阵呛鼻的檀香。拜读佛经不是不好,但是走火入魔了,过火了,恐怕如来佛祖都不太乐于见到。

    抬腿迈过门槛,进了花厅里,对老太太一福身。

    老太太说,赐座。

    李敏坐在了老太太的右手边。

    王氏坐在老太太的左手边。

    这样一来,李大同进来时,直接和母亲同起同坐,坐在一个榻上了。

    王氏眼皮直跳,心焦如火。今天万事诸不顺,不知道哪儿的错,只能把希望都寄托给李大同了。

    李大同进来的时候,王氏马上迎上去:“老爷辛苦了。”

    当然辛苦。李大同一早上为了给她找地,跑到了京郊,结果,半路听到消息,快马回来,马鞍上颠到他屁股都疼了。偏偏自己家门口被堵了个水泄不通。他走这条路处处艰难。不过,沿途百姓只要听到他是李敏的父亲,对他道恭喜的时候,他那脸上忽然倍增光彩。想当初自己科举时中榜眼,也没有这样风光过。

    李大同没有接住王氏的手,直接走到老太太面前问候过,坐在老太太身边去了。王氏只得悻悻地回到自己位子。

    “娘。”李大同笑颜逐开,喘息口气后,说,“回来的时候,我都听说了。咱们家,这回,京师里都有名了。”

    “是。”老太太想,还是儿子好,看看,没有像王氏泼她冷水扫兴,说明,王氏这个心到底不是尚书府的,于是再刺了王氏一句,“刚你那媳妇还冷冰冰往我兴头上泼了盆冷水说敏儿嫁过去肯定无后。”

    “怎么会呢?”李大同摇头晃脑,“到时候,小理王爷不是在护国公府吗?到小理王爷娶妻生子的时候,第一个孩子肯定是要过继给长嫂的,算是敏儿的儿子。”

    王氏想都没有想到过还有这个结果,这算是什么?

    “老爷,你这不是让敏儿给其他人养孩子们?!”

    “怎么是其他人了?她嫁过去是护国公府的人了。难道小王爷的儿子不是护国公府的人了吗?”

    李敏可以听见自己背后的小丫鬟都要笑了。因为李大同这个破天荒的,竟然为了她李敏和王氏争吵了起来。其实,王氏那些话也不是全错,只是人家李大同在兴头上她又是泼冷水,怎么能不惹得李大同和老太太一块生气了。

    王氏这是急到乱了自己的阵脚。

    一怒之下,王氏站了起来说:“老爷,你今日给表个态,莹儿是不是你闺女?”

    “她是尚书府中的三小姐。”李大同老神在在地说。

    “好。布庄给了敏儿,那块地给了敏儿,现在老太太说连尚姑姑都要给敏儿带过去,老爷难道不觉得过分了吗?”

    “布庄和那块地不说。尚姑姑是母亲的,母亲怎么决定,是我们儿女可以插手的吗?”流利地哽住了王氏的嘴巴,李大同满意地摸摸自己的小胡子。

    王氏那口气差点儿提不上来,继续说:“老太太说了,说府中最好的,都要给敏儿带过去。”

    “这也是应该的吧。护国公府不是把他们府里最好的都送到尚书府里来了吗?礼尚往来是要的。不然,宫里知道了,难免怪罪下来。”李大同可不会像王氏这点小气,到最终砸了自己的脚。

    王氏听到这儿,忽然脑子里转念,不做声了。说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其实她不必要在这里吵,回头,老太太说府中有什么最好的东西,她糊弄糊弄不就过去了。

    她李敏想把尚书府中掏空,等于把她王氏的私库掏空,没门!

    “怎样,想通了吧?”李大同见她不吱声,以为自己赢了,笑眯眯说。

    王氏佯作低声下气:“老太太和老爷训的都对,妾身只是一时糊涂了,其实,今日看到护国公府如此隆重地给敏儿下聘。咋们家二姑娘自小失去生母,还不是我看大的,犹如我亲生女儿一般,我怎能不高兴?是高兴到快要流泪了。老爷,老太太,原来妾身,刚才是,可能是想到二姑娘要出嫁,要离开妾身身边了,妾身那一时激动,百般阻挠,其实只都是舍不得,舍不得咱家的二姑娘——”

    几句话,煽情至极,让老太太和李大同瞬间都迷失了方向,只是愣愣地看着王氏。

    *

    轻轻的一声轻嗓子的声音,打破了屋里的寂静。

    大家循声望去,才记起,从刚才到现在,李敏都始终默不作声的。而实际上他们讨论的中心,都关系到李敏自己的利益。

    “敏儿。”老太太眯了眼,“是不是被你母亲的话感动了?”

    李大同找回了声音:“你母亲,对待你,还是很好的。”

    “老太太,父亲。”李敏转过脸,“母亲对待敏儿的每一点,敏儿都是铭记在心中的,一辈子都不敢忘记。”

    王氏眼皮一跳,眸里顿时深了几分。

    “你会这么想就对了。”李大同笑着说,好像真不知道之前王氏欺负自己这个女儿到惨绝人寰的地步。

    李敏冲他点了下头:“女儿都听说了,说是母亲决定把敏儿生母的嫁衣,当作敏儿嫁去护国公府时要穿的嫁衣,给敏儿在迎亲那日穿戴。”

    什么!

    老太太和李大同肯定是听都没有听过这回事,两个人一块像是被雷劈了一下。

    王氏周身起了寒战,瞪着李敏的视线是痛恨死了为什么之前鲁爷没有把李敏杀了。她这个继女真行!什么时候不说,挑在她这个最致命的时候告状!

    “这,这事是真的吗?!”老太太已经是气得都要中风的样子。

    拿死人的嫁衣嫁女儿,这种事只要一听都令人发指!

    这不是诅咒人嫁过去就死吗?!

    李大同的脑子里像是被劈开了两半,忽然想起了什么,跳起来冲向王氏:“你偷看我的库房!”

    王氏立即摇头:“老爷,敏儿都是胡说八道,这种天地不容的事情妾身怎么可能做的出来!”

    老太太和李大同稍微沉下心,也觉得不太可能。

    王氏哪怕脑子进水了,都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王氏嘴角上微勾,想扳倒她,罪证呢?

    李敏挥手,让人进来,同时对老太太李大同说:“女儿如果没有证据,也是不敢说母亲一句不是的。实际上是,上回老太太和父亲不是决定把布庄送给敏儿带过去护国公府了吗?所以,敏儿为了尽早准备,避免老太太和父亲失望,与瑞祥轩的几个掌柜都见过了面。”

    王氏心头刹然惊了下。

    瑞祥轩的几个掌柜,以前在她手底下,一直私交很好。现在,莫非连这几个人都背叛她了?

    这里要说到,王氏做事的风格真不是能有几个人能受得了的。瑞祥轩在她手中生意是很好,没错,但是,赚到的钱,一分不差,都落进她自己口袋里了,她并没有善待那些平日里为她做牛做马的员工。

    李敏私底下接触这几个掌柜之后,马上答应了,重新制订布庄分成比例,大比例提高员工福利,鼓励多劳多得。大家又想到以后都是要到新老板手下里做事的了,对王氏以往心里早有怨气的几个人,就此揭竿起义,都投奔了李敏。

    见风使舵的人,实际上,都是有些原因的,如果原主子好,对他们向来厚道,哪怕真的是易主了迫于形势,也绝对不会做出叛主子的事儿。

    王氏这是太不厚道了,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孽债全部爆发了出来。

    瑞祥轩的王掌柜进来之后,冲老太太、李大同以及李敏分别鞠躬行礼,过后,没有和王氏脸对脸,向老太太李大同禀呈道:“回老太太、老爷,本人在瑞祥轩多年了,一直掌管瑞祥轩大小事务。”

    “有劳王掌柜。”老太太含头,“我们自然都信得过王掌柜为人的。”

    “既然如此,本人这话,肯定不是针对夫人一个人的,还请老太太和老爷明白。”

    王氏眯了下眼。

    只见王掌柜从自己怀里取出了一张纸,上面清晰地印着王氏的笔迹。老太太和李大同一看那纸上写的东西,同时倒抽口冷气。

    王氏只是私下命令瑞祥轩的人转移财产,在李敏出嫁之前,都转到她王氏手里的库房里。

    王掌柜说:“至于二姑娘的嫁衣,因为二姑娘是尚书府的姑娘,夫人又是尚书府的主母,三小姐的嫁衣都是在瑞祥轩做的,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按理,二姑娘的嫁衣定也是在瑞祥轩里做的。但是,当我问起夫人的时候,夫人说不用了,已经备妥了。”

    “备妥了?”老太太和李大同几分锐利的眼神射到王氏头上。

    王氏必须马上把给李敏准备的嫁衣拿出来洗干净自己罪名,但是,她上哪儿去拿。

    “敏儿的嫁衣呢,你不是备妥了吗?”李大同的声音咄咄逼人。

    王氏低头,故作镇定:“妾身以为,嫁衣乃女子一辈子最重要的衣物,不能随便在出嫁那日之前取出来给人看。”

    “你撒谎!”

    这话可不是李敏说的,是李大同吼的。

    “你当初给莹儿做嫁衣的时候,拿给我看多少次了!”

    王氏脚跟有些站不稳了。

    老太太一口气提不上来,眼睛都要发黑了。这是作孽!家里怎么能出这样一个女人,诅咒自己女儿出嫁后去死!

    “你你你你——”老太太指住王氏的脑袋,“马上把你给莹儿做的嫁衣拿出来!”

    “老太太!”王氏心头大惊。

    “莹儿的嫁衣给敏儿!”老太太不容分说,“敏儿再过一日要出嫁了,敏儿与莹儿个子差不多,刚好可以穿上。”

    “万万不可!”王氏大声嘶吼着,“我给莹儿做的嫁衣,是两年前就让人在江南寻找好料和好师傅,做了整整两年!”

    “你说你待敏儿如己出,敏儿嫁出去你舍不得,要痛哭流涕,现在你更舍不得你用两年时间给女儿做的嫁衣!”老太太说起狠话来,一根根都是刺,能刺到人满脸满口都是血。

    对这个厉害的婆婆王氏不是不知道,但是,今是听见老太太第一次对自己发这样大的怒气。平日里,老太太对她都是很客气的。而这,全都是因为如今李敏的风头盖过了她两个女儿。

    王氏恨不得将李敏此刻一起抱住投进江河里同归于尽。但是,她再生气也没有用。因为,给莹儿做的嫁衣,一直放在瑞祥轩里妥善保管着。

    王掌柜是李敏的人了,老太太一声令下,王掌柜将嫁衣交给李敏就是了。

    王氏软了腿儿,张嬷嬷扶住她,对老太太说:“老太太,夫人一直头疼的病未好,可否让夫人先回房里?”

    老太太这回不像上回,不会让王氏轻易装病回去了。想必王氏下一步会继续转移府中财产,这可是老太太的命根子,她怎么可以让儿子的银两流落于他人口袋里。

    按着茶盅的盖子,老太太犹如佛祖一般入定,眯着老眼道:“让夫人坐这儿吧。你们夫人这个头疼不是病,是心病,我这儿的小院子专治人家心病的。让你们夫人在我这儿跟我念念经吃上两天素菜,什么病都好了。”

    揭起茶盖要喝口茶的李敏,都被老太太这话逗乐了。心病,这话说的好,心病。

    念经吃斋,是清净人的六欲,老太太给王氏开的这个方子一点都没有错。

    老太太眼睛明亮着呢,知道李敏是早料到有这样一天做好了所有准备,这次打击够狠,直把王氏打趴下了。扬了下手,招了李敏到隔壁屋子里说话。

    李敏一个人起身,随老太太过去,眼角能见到李大同还在大发雷霆王氏偷看了他的私库,王氏像条死鱼一样躺在椅子里装死。

    想装死,也要看李大同心情。

    李大同忽然一巴打在了王氏脸上。

    这才是老太太的厉害之处。如果当着老太太的面李大同肯定不能打王氏的。但是老太太主动走了,是给了他时机打王氏的。

    李敏心里掂了几分深思,抬脚进了老太太的私人天地。

    屋里有一个人像是早已等着她,只见是个年纪大概也有五十岁左右的中年妇女,脚底穿着绣花盆鞋,一身银线碎花紫衫干净利落,头上插了一支不素不俗的银钗。

    李敏只要心里稍微一想,都知道这人肯定是王氏口口声声说的尚姑姑了。

    “姑姑好。”李敏先行过礼。

    尚姑姑眉眼顿开,对已经坐在榻上的老太太说:“以前都没有见过二姑娘,如今一看,是个机灵人。”

    “是蛮机灵的,都知道怎么对付继母了。”老太太两句话,是给李敏点压力,不要以为在前堂好像赢了一仗,自此之后可以目中无人了。

    李敏上前对老太太一福身,道:“敏儿其实也只是担心一旦此事被护国公府察觉,护国公府一状告到皇上面前的话,最吃亏的,要背负罪状的人是父亲。父亲辛辛苦苦才到如今在朝廷里站稳了脚跟,怎么可以因这点小事前功尽弃?”

    “嗯,你这话说的也对。”老太太眉间不动声色,转头对尚姑姑说,“既然二姑娘是个机灵人,你定是要更好好地教导她,以免她去了护国公府之后遭人欺负的了。”

    “这点请老太太放心。老太太当年救奴婢的大恩大德,今生奴婢会把这恩德都还到二姑娘身上的。”尚姑姑深深地冲老太太弯着腰,可见她对老太太这份感恩之情并无矫情。

    在尚姑姑要跟李敏走时,老太太又说了句话:“敏儿,你母亲千错万错都好,家和万事兴,我希望你能懂。”

    老太太的立场,肯定和她李敏不同。

    她李敏要是放任王氏,是革自己的命。老太太这个话,听在耳边上当阵风可以了。倒是这位尚姑姑,从老太太那儿来,究竟到了她这儿能有几分可信。

    尚姑姑似乎也是很快猜到她想法,毕竟是在宫廷里久经沙场过的老人了,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尚姑姑就说:“二姑娘但可以信任与奴婢。奴婢从今日由老太太手里到了二姑娘手里之后,是二姑娘的人了。”

    李敏也是眉间纹丝不动,只道:“有劳姑姑辛苦了。皇上指婚的旨令到后日为最后期限,还望姑姑助我一臂之力。”

    “二姑娘放心,奴婢必定尽心尽力帮二姑娘办事。”

    尚姑姑主要是统筹管理她院子里的人,但是,她日常起居之类,念夏和春梅照顾她并没有变化。

    等尚姑姑去帮她落实嫁衣和嫁妆的事儿后,李敏叫了她那两个贴心小丫鬟过来。

    念夏知道她想要问什么,张口就爆料:“尚姑姑跟了老太太有十年,平日里在老太太的宅子里打理事务,并没有听说其它。”

    说明这个人是个低调做事的。

    李敏随之看向春梅。当时她让春梅拿了她的包袱先回院子里,其实像是给了那些人攀附她李敏的机会。

    春梅当然知道她这个安排,说:“他们给奴婢的银子,奴婢一分都没有收。自然,那些聪明伶俐的,很快都明白二姑娘要的是什么了。”

    李敏不要他们贿赂的银子,但是,会想要这些人口里的,有关这个宅子里发生的秘密。现在,只等这些人愿意不愿意说了,有关她生母徐氏怎么死的秘密。

    徐氏身为大夫,据徐掌柜描述的,而且是个很厉害的大夫,怎么会突然暴毙?

    当初,念夏和王德胜在徐氏出事前,被徐氏命令跟在她李敏身边,守护年幼的李敏,所以,并不能知道徐氏身上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聪明的人总是有的,聪明但是又有良心悔过的人,却不一定有。”李敏环望徐氏当年住过的这个屋子,找不到特别的痕迹,非要说的话,当她第一天穿来时,这个屋子里余留下来的那丝淡淡草药香气,是令她倍感怀念,“我们只能是暂时耐心等待了。”

    徐氏药堂的小院子中

    朱隶摸了下左边那条伤腿,经李敏开过的方子治疗之后,伤痛是好了不少,但是,总觉得有些余寒在里面迟迟退不去。

    李敏也说不要他着急,寒气这种东西,不是一日两日可以完全消除的。

    但是,他心里头是生了个疑惑了。

    他身体寒吗?

    从小在军营里打滚,血气方刚,什么时候由热变寒了?

    寒的体质,应该是从小就有的吧。听她的口气讲似乎是这样的,他这个寒,不是他受伤之后才有的。

    伏燕见他摸着腿不说话,以为他又脚疼了,紧张地问:“主子,是不是疼了?让奴才去再给主子那服药来贴贴。”

    李敏后来让徐掌柜做了不少膏药,可以在他太疼的时候,给他贴下腿缓解痛楚。

    朱隶摆了摆手,深知她这些法子都只是治标不治本的,像她说的,要治本的话,一日两日是做不到的。

    他信她。

    浓墨一般的山眉往上一扬,问:“她嫁衣的事解决了吗?”

    “是的。王妃聪明。没有王妃解决不了的难事。”伏燕忍不住学公孙良生,要拍一下李敏的马屁。

    朱隶摸着下巴的胡茬一笑。他本来要偷偷给她送去的嫁衣看来用不上了。

    此时,公孙良生掀开了竹帘进来,冲朱隶说:“主子,徐公子有事求见,说是带了徐老爷子的亲笔信过来。”

    既然外孙女婿未死,并且执意要娶他外孙女,徐老爷子也是不敢轻易得罪皇帝和护国公两个大头,最终,只能是托人带了封信件过来。

    徐有贞从怀里取出那封信,由伏燕接过后,带进去给了朱隶看。

    朱隶拆开了信封,从里面抽出信纸,展开之后,借着烛光细细看了几眼。他周围的人,只见他在看了老爷子的信之后,神情变的十分严肃,甚至有一抹事态严重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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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迎亲

    今日是护国公府迎亲的日子。

    一大早,不到凌晨,尚姑姑指挥府里的人开始办事。

    李敏一宿都没有睡好,倒不是因为要嫁的缘故,对她来说,嫁个死人和有没有嫁好像没有多大关系,人脉的话,只是从尚书府到了护国公府而已。

    睡不好的缘故是,半夜三更开始,尚书府里,上到老太太,下到她身边的丫鬟,没有一个能睡着的。

    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自从老太太把王氏的这个权暂时接管过来之后,负责帮老太太筹备她婚礼的尚姑姑,肯定不像王氏那样敷衍。从这里,可以看出尚姑姑的几分厉害。短短不过两日之内,王氏没有办好的东西,尚姑姑立马都给补办上了。

    她李敏的嫁妆绝对是不会丢尚书府的脸。

    听说李莹这回真的是吹了寒风在自己小院子里病倒了。大早上的,绿柳跑到老太太那儿一把鼻涕一把泪诉说三小姐的辛苦,说:“三小姐也是由于舍不得二小姐,哭了一夜,眼睛都红肿了,脸凹陷了一块,实在是见不得人,生怕如果勉强出现在二小姐的婚礼上,怕是丢二姑娘的脸。还请老太太恩许,让三小姐在自己院子里养病,今儿不出来吹风了。”

    老太太原本早上心情正好,结果一大早就来这么个人哭哭啼啼的,这个心情还能继续好起来吗,应说这对母女实在够煞气的,明明是大喜事,府里的大喜日子,偏偏都要往人家头上泼冷水。老太太不发脾气,淡定的,早有所料的,让身边使唤的大丫鬟拿了自己常备的那盒胭脂,说:“你上三姑娘的屋里一趟,给三姑娘好好上上妆。”

    “老太太?”绿柳流着两条泪珠儿未干,吃惊地抬起头,“老太太,您这就不怜惜病重的三小姐了吗?”

    “府里一直是二姑娘病重,当年她想送她姐姐华儿出嫁时她母亲都不同意。如果我是老糊涂了,真的以病重阻挠她们姐妹相送,岂不是之后被她们姐妹怨上。这府里也只剩下她们姐妹俩了。莹儿若是聪明的,应该懂得,这府里暂时并未有男丁,没有兄弟相持,只得靠她们姐妹几个互相帮扶。等莹儿也出嫁之后,要靠的更多不是娘家了。”

    老太太这番话可谓是苦口良心,但是,真正能听进去的人有没有。不说在气头上的李莹能不能听进去,反正,绿柳是觉得,如果自己照搬老太太的原话回去,肯定是要被李莹用杯子砸的了。她是傻的,才会把老太太的话转告给李莹听。

    要承认李敏嫁到护国公府是好过她李莹,要她李莹现在讨好李敏,以便将来自己需要时找李敏帮忙,李莹和王氏肯定认为母猪都能爬树了。

    万万不可能。

    老太太反正该说的话说了,该做的事儿做了,接下来,只看她们两姐妹能不能呢彼此看开了。

    李莹被老太太派遣去的人化了个大红妆,强硬被带了出来准备看李敏的喜事。

    等她出来之后,看到了母亲王氏倒是一身衣装整齐站在那儿,貌似哪儿想开了一样,李莹顿然也是醒悟了过来。李敏说到底嫁的是个死人,等会儿没有新郎骑着马来迎亲的时候,肯定有笑话看了。

    护国公府的人未到之前,皇宫里的人先到了。

    公公带着一车子皇上皇后太后恩赐的东西到达了尚书府。

    万历爷蛮厚道的,赐了三箱物品。绫罗绸缎一箱,是来自江南的贡品里惊心挑选的些好料。瓷器一箱,为皇室官窖里烧出来的,做工精致,美轮美奂,是出名的汝窖。茶叶等杂货一箱,茶定是上好的茶,碧螺春之类。最后,万历爷给新娘子包了个大红包,大概是为体恤李敏为朝廷平息民怒做出的贡献,这个大红包里万历爷塞的银两,比自己儿子娶媳妇包的要更大一些。

    李大同赶紧上前,双膝跪下,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感动地接过皇帝的赏赐。

    太后为人向来厚道,这是无论皇宫里朝廷里都交口称赞的。太后赐给新娘子的是镶金如玉一对。

    这把如玉,比上回李敏进宫时皇帝赐的那把,要漂亮多金贵多了。

    公公捧着这对如玉交给李大同时,眯眯笑着恭喜说:“别看这对如玉小,却绝对是精品。是真正的碧玉,绿意与帝王绿有的一比。太后娘娘一直珍藏它没有舍得拿出来。如今是送给尚书府的二姑娘了。对了,上回太后娘娘赏给了二姑娘的花布,二姑娘有没有拿它作一件衣裳?”

    最后面那句话才是重点。上次太后没有见到李敏,不止没有生气,现在是希望能再见到一次李敏。

    李大同感恩戴德:“臣一定把太后娘娘的旨意转给护国公府。”

    女儿嫁出去犹如泼出去的水了。李大同是管不着这事儿了,只能等护国公府那边的尤氏做决定。

    公公抚着白须含头微笑。

    轮到皇后的赏赐了。由于皇后与李敏只见过一次面,貌似印象还很一般。加上皇后捧李华。王氏和李莹都想,皇后娘娘能赏给李敏的应该很一般了,尤其比起前面万历爷和太后赏赐的东西而言。

    公公让人取出了皇后要赏新娘子的东西,只见那块盖着东西的喜帕子一掀开,露出的玩意儿,顿时让人眼前惊艳。

    “你家二姑娘真是有福气。”公公再度恭喜李大同,“瞧瞧皇上赏的,太后赏的,皇后娘娘赏的,哪一样有亚于皇宫里哪一位主子的。二姑娘嫁的不是一般的富贵。”

    公公这话包了几层含义。极有可能的是,皇宫里都听说了护国公府隆重下聘的事了,想着这道指婚的旨意还是皇宫里下的,如果皇宫里自己都不注重这桩婚礼,会被老百姓议论的。

    今在的皇后孙氏向来以贤淑仁德被万历爷称赞。

    在大义面前,皇帝和太后都这般恩赏了李敏,孙氏怎可以落后。

    皇后送李敏的东西,是十二层叠起的一尊琉璃塔,塔顶上放的是御尊绿冰夜明珠。夜明珠,是皇后宫里才有的宝物。理所当然,若非皇后重视的人,皇后是不可能将它赏赐给人的。尤其这绿的夜明珠,只是比皇后自己拥有的蓝夜明珠,要低一个档次而已。

    此举,表示皇后看重尚书府的二姑娘。

    王氏和李莹此时此刻方才知道了护国公府的厉害,两个人的眸子里不由地浮现出了一股忧心。

    据闻,李华刚在宫里被太后训斥过一顿,万历爷也近来不常去咸福宫了,不知李华现今如何了。

    公公此次来,同时带了后宫里一些妃子送给新娘子的贺礼。这要说到,不是所有嫔妃都有这个资格送李敏婚宴贺礼的。只有容妃和李华,因着与新人有姻亲关系,才可以送。

    对于容妃送的东西,公公只笑道:“容妃娘娘说了,等新娘子进宫的时候,她再亲手交给新娘子。反正,到时候新娘子是定要进宫的。当然,这些贺礼都只是婚礼当日送的,迎亲之后,改日新人进宫,宫中定是另有赏物。”

    听说这些礼物还不够,还要再赏一遍。

    李大同和老太太都要乐晕了。王氏和李莹自然都闷闷不乐的。到了李莹那日嫁璃王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盛景的一半。毕竟公公都说了,放在百年来,可能只有李敏这个新娘子得到的赏赐最多,这也是由于李敏的夫家比较特别。

    容妃在婚礼当日送新人的东西,都是直接送到了护国公府,所以公公这里不详说了。说到李华送妹妹出嫁的东西,公公赞道:“华才人入宫才不久,身边的东西也不多,即便如此,为了妹妹的婚事尽心尽力,亲手做了一幅绣画。”

    两个小太监随之搬出了李华亲手做的绣匾,上面栩栩如生地绣了一对鸳鸯水鸭在湖中畅游,天上仙鹤游走,远处青山环绕,色彩斑澜,胜过人间美景,宛若天上宫阙,美不胜收。

    王氏和李莹看到这幅美图,心里都不禁一愣。这幅绣图,她们记得,是从李华入宫之前已经开始精心在绣的了。结果,居然要在今天送给了李敏!

    李华难道跟着大众脑子进水了吗?

    王氏心里担忧地想,面上却不得故作镇定。

    只听公公又说了一句:“皇上知道之后,对华才人这片姐妹真心,也是十分的欢喜和感动,于是,加赏华才人与尚书府二姑娘一对冰晶玉镯,为姐妹镯子。”

    李莹眸子中一闪,稍微挺直了腰。

    王氏心里也想:还是大女儿沉得住气。自己是有点不像话了,之前被李敏给激到,怎么一下子跳了脚跟,给忘了。

    皇宫里的东西赏完,公公告辞。李大同送公公到大门口。公公连说:“今儿你们家办大喜事,杂家不能误了李大人。李大人请回去吧。”

    言重之意,意指今日的婚礼十分重要,不能有半点闪失。

    李大同听到这话心里犯嘀咕了:难道能有谁想来阻拦这桩婚事吗?

    外头鞭炮声连绵不断,百姓从凌晨到尚书府围观,熙熙攘攘,从尚书府到护国公府的路据说都被人头堵塞了。

    百年难遇的盛典,大伙儿怎么能不凑凑热闹。

    今日新娘子是不能吃东西的。

    李敏一早上换上嫁衣之后,在床上无聊地坐着,由于不能吃东西,只能饿着肚子。念夏打量她身上的嫁衣,喜不自禁地说:“王掌柜真会做事,不过说回来,肯定是二姑娘的目光更好。”

    穿李莹的嫁衣出嫁?她李敏心里肯定生条刺儿。因此,早从王掌柜口里得知这回事以后,干脆拿了王氏给李莹订的那几匹要做嫁衣的布料里,重新挑了一种。

    真不知道王氏那个眼睛怎么挑的,明眼人都可以看出哪个花色最好。王氏给李莹挑的,并不算是最漂亮的那个。

    王掌柜当时就说了:“其实夫人貌似看布的眼色都有些偏差。”

    偏差?

    李敏留了个心眼,在王氏给李莹挑的布料上,与其它布料做了对比,结果发现,王氏挑的那个颜色,偏绿。

    明明红绿是两种极端的颜色,应该很容易辨认出来分别,但是,王氏却好像把绿当成了红。

    色弱症?

    有意思。

    大夫做事思考的东西,与一般人不一样。王掌柜只以为王氏的眼光差,李敏却不以为是这么回事。

    李敏用了这个重新挑出来的布料让王掌柜赶制新的嫁衣,十几个制衣师傅加班加点之后,赶出了李敏这身嫁衣。

    凤冠霞帔,是古代女子一生中最风光的那一刻最美的形容词。铜镜里照出她的脸颊上一层淡淡的胭脂红,她并不喜欢涂抹浓妆,但是今日是大喜日子,肯定是要上点淡妆的。薄薄的两片唇瓣一抹红。头戴凤冠,下身大红百褶裙,脚上绣花大红鞋,肩上的霞帔为一品命妇的图纹。

    护国公府的长儿媳,像马氏说的那样,不言而喻,肯定是赐的一品命妇。这个霞帔和凤冠,都还是从宫里送出来的。王氏绞尽心思,都没有用,最多只能是添一抹堵。然而,王氏心里的算盘向来打的精道,把宝押在朱璃身上不是没有道理的。

    如今万历爷年岁已高,太子的宝座一直没有拱手让人,所以,皇子中,稳健点的,犹如朱璃,都是押在了太子身上。太子一旦未来登基,作为太子左右手的朱璃,那份尊贵与荣耀,肯定是不比护国公府差的。只要未来的皇帝一直将朱璃当作自己最信赖的人。

    深觉自己不知觉中,已经被卷进了这股漩涡里面。那天十一爷像是开玩笑问她对八爷有没有兴趣,其实,说不定是刺探她作为护国公府的长儿媳后对八爷有没有兴趣。

    八皇子朱济,一看就知道是个心机深沉的人。

    李敏等久了口干舌燥,实在肚子饿的不行,好不容易这幅身子在她来之后一直添补调养有了今日的气色,该不会由于当一日新娘子之后被打回原形。

    无论如何,要叫春梅去厨房给她偷点东西过来吃。因为念夏是个死脑筋的。

    李敏向春梅刚使个眼神,竹帘掀开,尚姑姑带了出嫁娘进来,对她福身,道恭喜,接着说:“新娘子,护国公府的迎亲队伍到大门口了。”

    话罢,一群人开始又围住她,仔细看她身上还有哪儿缺的没有戴,最终,给她披上了红盖头。

    李敏前面的视线变成了一片红艳艳的世界,像是红海似的,要把她淹没了。伴随外头那个敲锣打鼓声,忽然是响彻万人空巷,直逼天上宫阙,百姓的欢呼声要把屋顶都掀了。

    太过的隆重与盛况,倒是让李敏心里头莫名地一慌,莫名的,觉得自己貌似嫁的也不是个死人的样子了。

    扶着她的尚姑姑,在她耳边不停地道喜,先是说起皇宫里的赏赐一箱箱现在都摆在尚书府的大堂里。来向李大同恭贺的同僚,六部都来了人,不仅如此,其余衙门没有来的人,都会准备了贺礼让人送来。如此一来,光是贺礼都堆满了尚书府的院子。源源不断的,还有人送贺礼来。

    皇宫里送的东西据说是惊艳了京师里的上上下下。尤其是万历爷包的那个大红包,听说太子当年娶妻都没有这个数。

    太子本人也都送东西来了,没有和皇帝他们一起送,是直接私底下送到了尚书府里,据说也是镶金带玉的一样好东西。

    老太太吩咐了,这些东西,如果指明是要给李敏的,通通都随李敏等会儿送到护国公府去。

    李敏这下肯定大发了,发大财了。

    嫁人一回是为收钱,李敏突然想起现代某春晚上那个小品,叫什么来着,说的就是结婚只会收红包来着,感情她这情况也是差不多。

    有钱收,肯定高兴,况且她万事待发,只差银两。

    护国公府的迎亲队伍从护国公府出发,代兄娶亲的朱理,身披新郎的大红喜服,胸前戴红花球,骑着高头骏马,率领长达十丈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向尚书府出发。

    那边一出发,这边的舞狮队伍先开始了表演。所以,热闹从李敏在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听的一清二楚了。

    迎亲队从护国公府行到尚书府这里,需要约一个时辰左右,因为沿途护国公府还要给沿途百姓发红包。

    “这护国公府的银子真多。”

    王氏听着谁不知道在她背后嚼了下舌根,语气里全都是羡慕。知道这两天她被老太太拘束在院子里,趁这个时候,一些府里的下人已经蠢蠢欲动,赶着向李敏示好了。

    在这个时代,一样是谁有钱谁最大。

    王氏火归火,但如今也学会了沉住气,不能再乱了自己阵脚了。

    长辈们此刻在大堂里落座。李敏被出嫁娘扶着走出来。

    拿着茶盅,从凌晨起辛苦了一早上招待客人的李大同,抬头看到身着喜服的李敏时,眼睛里一愣,手中的茶盅差点是摔了地上。

    王氏为此狠狠地瞪了瞪他。可想而知,李敏身穿嫁衣的样子,颇有几分当年徐氏嫁进李家时身穿嫁衣的样子。

    老太太眯起的眼睛成一弧新月儿,嘴角噙着微笑含头:“好,好,好。”

    连道三个好,是因为,李敏今天盛装出来以后,出乎大家意料的美。

    王氏和李莹是都怔了下,心头抱了几分疑惑。因为她们都看出来,李敏没有穿王氏本来给李莹准备的那身嫁衣。要是李敏真穿了也好,之后她们可以对其他人说姐姐抢了妹妹的嫁衣。但是李敏没有。

    反正,左右这两个人心里都不舒坦了。尤其是王氏看出李敏穿的衣服,虽然不是她给李莹挑的布料,还是她不要的那匹布。但是,老太太和李大同却连说好看。

    奇怪了,这些人眼睛瞎了吗?

    明明红的不像红,像绿。老太太和李大同,莫非只是在说宫里送出来的霞帔和凤冠?

    结果老太太说:“皇宫里送的,自然是恩赐。但是,论细致,还是不如自己量身订做的。”

    宫里因为指婚的日子太近了,之前都没有能准备,所以,送过来的霞帔稍显大了些,用的绸缎那就不用说的了,万历爷和太后皇后都能赏赐李敏那么多金贵的贺礼,难道会在一件衣衫上偷工减料?可以看出,这件霞帔可能是因为情况有变换过一次的,师傅着急赶工,所以不能到尚书府里给李敏量身。

    凤冠的话,是一样的道理。

    王氏只能是闷着吃茶。现在,只等新郎官来了,看接下来怎么收场。

    新郎是死了的人了,这个代兄来迎亲的小王爷,不知道能不能好好地在公众面前做完所有的礼节。

    没过片刻,大门口来人大声报:新郎官到!

    骑在高头骏马上的英姿少年,沿路已经受到全城百姓一路的追捧。朱理遗传了历代护国公英俊的相貌,在颜如桃花的俊颜之中,又夹带有军营里男子的英雄气概,刚柔并济,集完美于一身,怎能不让人惊艳。自古英雄出少年,讲的正是眼前这个英姿勃发的少年郎。

    敲锣打鼓声中,在百姓们的围观下,朱理在大门前下了马。下马的时候,他突然对跟在自己身后的侍卫小声叮嘱了一句:“给我把好门。”

    “是,二王爷。”

    两名护国公府的带刀侍卫,立马向门神一样伫立在了大门两侧,不准任何人再进来。围观的人只能是在门口踮着脚跟,想伸长脖子探看尚书府里的情况,什么都看不见。

    朱理一直走,穿过了前院,抵达了大堂。

    尚书府的管家急急上前迎接:“王爷。”

    “都在吗?”

    “在,在。我们家老爷和老太太一直都在这里等着了。”

    朱理的视线,只是淡漠地在尚书府前面大堂里坐的几个人影扫了一眼,能看见李大同、李老太太、和王氏李莹,看到王氏李莹的时候,他冰薄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个弧度。

    为了这一天,他忍了很久了。

    管家没有注意到他腰间插了支玉鞭,不,只以为他这只玉鞭是骑马来迎接新娘子时驾驭马时用的。

    朱理大步走进了大堂。

    李敏站在入门口的侧边,只感觉到一阵风从她目前刮过。隔着红盖头,因为之前在光禄寺卿家门前,已经是见过这个小王爷,所以对其已经不是很好奇。但是,奇怪的是,她能感受到朱理走过来时带的一股戾气。

    护国公府的男子,似乎天生有一股戾气,只是平常都掩盖在那双优雅高贵的眸子底下。纵使如此,也绝对无法让人小看。

    坐在上座的李大同和老太太,都已经挺直了腰板,脸上的庄重像是小学生似的。

    朱理进来后,在堂中,拂袖,向女方家长长辈单膝下跪行了礼节。

    李大同和老太太等人都是一惊,因可能都是第一次见这个护国公府来的小王爷,本以为其年纪尚幼,进行这些重大的仪式肯定有些不知所措。未想,朱理是仪表堂堂,举止大雅,完美地进行这些庄重的仪式。

    朱理起身的时候,李大和老太太方才回过了神,连忙都从座上下来,带着众人冲朱理礼拜。

    只等朱理让他们起身之后,李大同想着,接下来是不是该带朱理去喝杯新郎酒了。不知道护国公府给不给尚书府这个面子。按照惯例,女方家里是摆了喜筵的,如果新郎愿意留下陪他们吃点饭,那绝对是无上的给面子了。

    李大同如此喜滋滋地抱了幻想,都是因为朱理进来的时候像是面带微笑,虽然没有说话,但是对他们长辈行了大礼,不就表示亲近了。

    一群人在大堂里跪着,跪的时间逐渐有点长,充满幻想的人,开始也觉得哪儿不对劲了。

    老太太开始给儿子使眼色。

    李大同心里开始莫名的慌张,不知道刚才他们做的,哪儿得罪了朱理了,朱理进来时脸上不是很高兴吗。

    王氏和李莹更是不知所云。她们今天算是最安分的,什么坏事都没有做。照理,有什么账要算到她们头上的话,应该没有什么账的。

    结果,人家真的把账算到她们头上了。

    李莹只觉得从左边忽然一阵厉风刮来,她身体都未及反应,根本是没法反应时,那道风像刀子一样狠狠地扫在了她花容月貌的脸上。她整个人顿时横飞了出去,像个沙包一样,成一条弧线摔落到了院子里。

    堂里所有人震惊,刚才,他们都只听到一声巨大的啪响,以为是朱理带了鞭炮到他们这儿放,是差点儿把他们的耳朵震聋了。

    李莹半边耳朵是聋了。那鞭子,抽到她半边脸都花了,耳朵里鼻孔里嘴巴里,一股股地淌出鲜红的血液。

    “莹儿!”王氏尖叫一声,终于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时,站起身,面对朱理手里拿的那条玉鞭。

    那真是一条尊贵的玉鞭,恐怕还是皇帝亲赐的,美到了极致,可是打起人来,也是十分厉害的,能抽到人马上肉翻见骨头的。

    “王,王爷——”王氏抖动的嘴唇,不知是由于愤怒还是害怕。

    李大同和老太太早都吓软了腿,坐在地上不敢动。

    这一刻,他们倒是都不敢说朱理一句不是。

    朱理谁都不打,直抽了李莹鞭子,不用想都知道,朱理是为什么事抽李莹的。应说这都是李莹自己做出来的孽。

    冷眼扫过尚书府里这群欺善怕恶的软虾,朱理鼻孔里哼出一声:“今日这一鞭,只是开始,你们记住了。”

    护国公府岂能容忍人侮辱!

    敢甩他哥,这个女人一辈子完了!

    李莹在地上,动都不能动了。王氏嚎哭着扑了上去,叫喊:“王爷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今日是她姐姐的大喜日子,要嫁去王爷的护国公府的。”

    “护国公府向来是黑白分明,对是对,错是错,对待错的人,何必留情。对待对的人,自会以最高的礼仪善待。”冷冰地对王氏甩出这话后,朱理两手抱拱,对侧边站着的李敏恭敬地说,“朱理代兄来迎接大嫂了,请大嫂随朱理回护国公府。府里都准备好了迎接大嫂归府。”

    几句后,言正地告诉了尚书府众人,今日起,李敏是尚书府的人了,谁都别想再欺负得。

    李敏在红盖头下都不禁失笑。这个小叔,果然从第一眼,都合她李敏的眼。

    果断,豪爽,如果护国公府都是这样的人儿,她李敏完全可以放心了。

    身着嫁衣的新娘子,冲朱理深深福了一福:“有劳小叔带路了。”

    朱理一听,眉开眼笑。马上走在前面领路。

    尚书府里的一群人只能傻傻地看着他们两个人从尚书府里扬长而去。快走到门口时,朱理貌似想起了什么,回头问李敏:“大嫂有没有东西落在这个家的?我一并帮你带走。”

    这时李敏给了老太太一个面子:“嫁妆的清单,都交给护国公府了。东西都只有这些了。”

    “这么少?”朱理挑了挑英俊的两条眉宇,眼里几分冷冽对着尚书府的人。

    李大同跪在地上诚惶诚恐:“府里,最好的庄子和地,都由二姑娘带去护国公府了。还望王爷体谅,尚书府怎能比得上护国公府。”

    听到对方这样说,朱理只是一半满意,像是漫不经心随口对李敏一说:“大嫂,不急。倘若之后你觉得还有什么东西落在这儿的,我到时候帮你讨回来就是了。”

    这话,真是给那群本想着可以松口气了的人头上当头一棒,一群人想吐血了。

    李敏唇角微弯:“敏儿先谢过小叔了。等敏儿日后想起,必定会让小叔代劳的。”

    朱理优雅地回答道:“大嫂客气了。都是一家人了,哪里说得上代劳二字。只等我兄长回来之后,我兄长性情比起我而言,是更不能容下一粒沙子的。”

    说得,好像朱隶没有死,真的是活着那样。

    李敏眼皮一跳。

    王氏、李大同等,都是面上掠过一丝惊慌。

    背后,传出王氏那哀嚎声不断,眼见李莹被那一鞭抽到真的是晕死过去了。这个李莹是活该,这一鞭子,可能半边脸都花了。致命的是,这个冤屈却是没处发的。因为皇宫里谁都知道她那点破事儿了。就是万历爷,都不敢为她做主,公理明明都不在她这边。

    朱理年纪不过十三,刚才甩李莹的那一鞭子,出手快速很辣,绝对不是一日而成的功夫。李敏可以猜测这个小叔是从小练就了铁砂拳。

    走到了大门口,迎面一股风吹起了红盖头,边缘如波浪滚动,李敏只听哗一声响,四周没有听见百姓喧哗,却是听见旗帜飘动布浪翻腾的响声,一波波的,犹如排山海浪一般。

    都说这护国公府如何了得,掌握朝廷重兵,是军营里面精英中的精英。李敏斗胆借着这股烈风的劲儿,趁红盖头被风吹起的瞬间,向外望了一眼。

    只见,那一面面金边黑面的旗帜,延绵到了天边,像是望不到尽头。风刮起这些旗帜,声音比起敲锣打鼓更震动人心。那些旗帜整齐如一,翻滚起来,是一排排的海浪,前仆后继,让人能很快联想起沙场上的残酷与戾气。

    围观的人早已都不敢作声了。只被这片旗海的阵势都能给吓的半死。

    纵观天下,大概也只有帝王家,能有这般的气势。

    李敏内心里是动了下。自己嫁的这个夫家,百闻不如一见,确实很了得,了不起。

    “大嫂,如何,还满意吗?”朱理在她身边小声问,他刚才发现她偷看了。

    练武之人这眼力当然不比凡人。李敏知道偷看其实不合礼仪,但是小叔既然没有怪罪还有邀功的心思,于是点了点红盖头:“是让护国公夫人和小叔都辛苦了。”

    朱理笑了下,笑声一如夏天的风,干净利落:“我母亲也是很好的人,大嫂不需过于拘束的。”

    李敏却是在听见他笑声时,忽然是想起了某个人的样子,略似一怔。

    小叔的笑声,是与谁有些像。

    伴娘扶她跨过喜轿的轿栏,李敏坐进了轿子里。

    随之,起轿,敲锣打鼓,迎亲队伍返回护国公府。回去的路程比较快,沿路是通畅无阻,直接到了护国公府门前。

    李敏下了轿子,跨过门前的火盆,在一路的恭贺声中进到了护国公府大堂里。看来,护国公府里的热闹,也不比尚书府少半分。

    本来她的夫君是个死人,夫家该一面高兴一面流泪的。但是,一切都不像她想的那样,护国公府是张灯结彩,喜庆的气氛中不见有一点哀思的痕迹。来庆贺的人也是许多。只是来恭贺的嘉宾,不像来尚书府的那些假惺惺的。

    都知道护国公府的性情,没有一点真心来恭贺的宾客,是不敢来自讨没趣的。尤氏有令,只款待那些护国公府的老朋友。

    皇室里派来了代表观礼。这个人,不是其他人,正好是八皇子朱济。

    朱济立在大堂里,伫立在尤氏的左手边。

    李敏走进大堂拜天地时,听着周边的人开始议论她的容貌了。

    “说是这个新娘子以前在自己娘家的时候,是一直生病的。现在看她步子,倒也不像有病的人。”

    “是那些人造谣的吧?”

    “什么人无聊到造这种谣言惑众。”

    什么人?还能是什么人?

    尤氏含眸微笑,看着新娘子走到了自己面前,跟随那几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的声音,在她面前落拜。

    虽然这个婚礼是迟了一些,但是,儿子算是成家立业了。

    尤氏眸里淡淡地掠过一抹光,手指摸着手腕那个银镯子,这些事她都帮儿子办妥了,只等儿子回来。

    李敏拜完抬头时,从红盖头底下望了眼婆婆。

    尤氏坐在位子上,像是看她,又像是没有看她。两次见面,李敏觉得这个婆婆并不如外界和朱理口里说的那样简单。

    能操持护国公府的主母,怎能是简单的人。

    “送新娘子回新房吧。”尤氏淡淡道。

    几个已经候命在旁的婆子丫鬟立马应一声:“是,夫人。”一拥而上,便将李敏围在了中间,送去新房。

    李敏看她们这个架势,就知道人家是怕她跑了。其实她跑不跑,她肯定不跑的,不过只怕说了人家不相信。不过,只见到了新房以后,可能人家怕她跑的缘故,不让任何人过来闹房。这下子好了,她清净了。

    立马取了红盖头,看见了屋里中间桌子上摆着的酒和菜。

    肚子饿的是早要晕了。李敏不管三七二十一,搬张凳子坐到桌边,拿起筷子夹了菜填一下肚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口渴时见桌上没有备茶水,就此先喝了口酒的缘故,不会儿,头有些晕晕沉沉的,转回身躺到了床上,抓了那绣着鸳鸯的喜被往身上一盖。

    新娘子,少有她洞房这一天晚上睡的这么宽敞的,一个人睡大床,确实舒服。

    护国公府招待宾客们的宴席,从中午摆到了夜晚。等宾客们散去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子时了。

    朱理送母亲回房间的时候,尤氏叮嘱他说:“你也喝了不少酒,回你自己房间去睡前,让两个人,到你大哥新房的门口守着。”

    听见母亲这话,朱理早就想说了:“娘,大嫂不是会逃跑的人。”

    尤氏轻叹一声:“防人之心不可有。”

    朱理只得随便叫了两个人去一趟,算是敷衍了尤氏。

    尤氏进了屋后,让人打了盆水洗脚。

    那个守在李敏门口的婆子走进来,禀道:“刚才奴婢轻轻推开门,往里面看了一眼。少夫人是吃过喜菜,可能是喝了喜酒,在床上睡了。”

    尤氏愣了下:莫非真的都是自己多想了。

    夜深,护国公府陷入梦乡的时候,一个人影落在了新房门口。门口那两个守卫,不知何时已经不翼而飞。人影轻轻推开了新人的两扇房门。

    咿呀一声,李敏在床上像是翻了个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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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婚后第一日

    高墙上贴着大红的喜字,两支蜡烛像门神一样立在喜字面前,是要烧一夜的趋势。

    朱隶走到面屋内的大理石圆桌前,见着盘里的菜,几乎被人一扫而空。两杯斟满的交杯酒,一个酒杯空着,一个酒杯满着。

    她不太会喝酒,这个酒的烈度又特别高,她一喝就倒了。不过,事实上是她喝了交杯酒,吃了桌上每一样喜菜。朱隶看到盘子里一盘寓意多生多子多菜几乎被她都吃完时,突然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拉了把凳子坐下来,拿起桌上另备的一双筷子,他夹起盘子里她吃剩下的喜菜,一样样地吃干净。把她那杯留下来的交杯酒端在了手里,这时,床上她翻了个身,像是面对他。

    朱隶愣了下。

    她睡觉其实蛮不安分的,翻来翻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喝了酒身体发热的缘故。

    翻过了身,她那双如月儿一样的眼睛,打开成条缝隙,像是酒醉的仙子一样,朦朦胧胧地望着他样子。

    那一刻,他被她望到有些局促,抬起的手想抹一下脸上的胡子,感觉胡子底下的脸皮都一丝发烫。

    是心虚。

    他知道她没有睡醒,可就是心虚。

    要是等到她哪天知道他是谁之后,不知道会怎么想他。

    “我一定做梦了。”她躺在床上嘴唇里像是喃喃自语地说了一句以后,掀开了半边被子,又翻过回身去睡。

    做梦?

    她做什么梦了?

    朱隶摸了摸自己下巴的那把大胡子,倘若她真的做梦难道是梦到大叔。

    手里的交杯酒凑近到唇口,他仰起头,一饮而尽。

    火辣辣的触觉在舌头尖上漫开,朱隶都被惊了下。这个酒,比他想象中烈度更高一些。尤氏准备这么高浓度的酒,恐怕真是怕新娘子跑了。

    喝了高浓度的酒,身体马上热火了,像火炉似的。在衣襟上扯了扯,朱隶一只手撑在额角边上,注视着躺在喜床上的新娘。

    喜被在她身上滑落了半截,掉落到了地上,露出她身上没有完全脱下的嫁衣。美丽的绣纹在嫁衣上勾勒她的身体曲线,光滑的绸缎衬着她嫩滑细致的皮肤,在明亮的大红烛光照耀下,像是一只歇息的凤凰。

    他深知她的美丽不是只是容貌上的,她身体内部蕴藏的才华,才是万丈光华,让人不能直视。

    阴差阳错之下,他被人抛弃,她也被人抛弃。他朱隶捡到了她这个宝。

    他是幸运的,真的很幸运。与此同时,在皇宫里的某个人,今夜必定是睡不着觉了。

    夜深人静。

    护国公府的宾客们尽兴而归。一个个,三三两两,戴着脸上的笑容,沾着护国公府的喜气,走出护国公府的大门时,余兴未尽,议论着护国公府今晚刚迎进门的新娘子。

    众人虽然在大堂之下没有见到新娘子的真面目,但是,有关这个新娘子的传闻,各人都是听的多了。

    “据说是夺得了百花宴的花魁。皇后娘娘娘家,光禄寺卿大人家里举办的百花宴,每年云集的才女美女从来不少,能取得花魁实在很不容易。”

    这个不容易的含义里包含着多了。因为,大家多少都知道,历年夺得花魁的那些女子,少不了底下行贿卢氏。但是,谁都知道李敏在尚书府家里是不受宠的,能不行贿卢氏获得花魁,说明是名至实归压倒众人的实力。

    “她写的一手好字,听说是青出于蓝胜于蓝,远胜她的父亲李大人以及宫中的华才人,周大学士近日来在宫里宫外对她的字津津乐道。”

    能被学富五车的大学士认同,更佐证了人家的实力没有一点浮夸。

    “容貌据闻也是十分清秀,并不比她两个姐妹差,毕竟都是尚书府里的。——对不对,八爷?”

    这群人里头,也就八皇子朱济到过光禄寺卿家参加了百花宴,应该说是亲眼见过了李敏的真面目。

    朱济性格温和随意,官员百姓,都愿意与他靠近,他也从不拒绝人家靠近他。所以,在他身边的人,都是开口阔谈,从不忌讳。但是,又都十分地敬重他。

    八爷的人气极高,不是虚张声势的。

    只见在大门口,几排人墙,围在了朱济四周,都在竖起耳朵听朱济发话。要知道,这些人里头,大多数都是今晚被护国公府邀请来的宾客,应都是护国公府的老朋友。

    朱济冲众人笑笑,笑容还是那般随和,没有一点主子的架势,说:“本人是在孙大人家里见过敏姑娘一面,只觉得,敏姑娘是比尚书府的另外几位姑娘的眼睛都要漂亮一些。”

    众人哇一声,是想,连八皇子都给出这么高的评价,这个尚书府的二姑娘还真是之前被李大同藏着掖着当宝贝不拿出来给人看的。

    “哎呀,这李大人,真人不露相。最好的女儿自己都一直藏着掖着了。难怪之前一直对外宣传自己家二姑娘是个病痨鬼,原来是舍不得把这么好的女儿给人了。”

    “这事儿皇上知道不?”

    适龄的女子都是必须先被皇上挑过刷了,才可以让其他男人挑的。

    “我看这事儿,皇上八成不知。”

    “李大人完了。要是皇上怪罪下来的话——”

    “可这桩婚事,是皇上自己指的。三皇子不要的。据闻之前,这位二姑娘是给三皇子的。三皇子自己也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不要二姑娘偏要三小姐。听说,那位三小姐现在是一直病在家,反而比较像是尚书府里的病痨鬼了。”

    朱济举起湘妃扇子的扇头,轻轻捂在了唇角边。他身边的侍卫都难得看见他心情这般的好。

    似乎自从遇到尚书府的二姑娘以后,朱济的心情一直都很快乐。怪不得十一爷惋惜李敏怎么不是指给了朱隶就是指给了朱璃,这两个人可都是有阎罗王之称的人,倘若指给他们懂得怜香惜玉的八爷该多好。

    “八爷,臣等先告退了。”

    朱济展开了画着流水青山的水墨扇面,摇了摇,微笑地含头:“行,你们都走吧,我等我十一弟的马车过来。”

    “八爷的马车呢?”

    “我的马车刚好被人借走了。没事儿,十一爷很快会来接我。”

    那群人,听他这样一说,三三两两,坐上自己家里的马车轿子,离开了护国公府。

    护国公府大门前的道路,逐渐安静了下来,随之最后一个宾客走出大门之后,护国公府大门紧锁。门前门后,高墙里面的院子,红色的灯笼,大红的蜡烛,都照着大喜的字,要烧到天亮。

    今日是她的大喜日子,一个人度过的大喜日子。

    朱济眯着那双浅墨的眸子,像是遥望天穹中的那轮明月,又像是越过高墙望到里头的红蜡烛。

    马车的辘辘声,接近到了他身旁。十一爷朱琪,掀开车帘看见只有他一个人,喊了声:“八哥!”

    朱济转过头,微眯下眼,走到马车旁边,踩着矮凳上了车。

    朱琪帮他拿手顶着那个车幔,等他进了马车里头,随他身后,问:“你怎么一个人呢,八哥?”

    “一个人安安静静也好。”朱济坐上了马车里的卧榻,像是闭目养神一样闭了下眼睛说。

    朱琪摸摸自己的鼻子,唠叨他:“皇上这个差事不好办,没有一个兄弟愿意,太子都不愿意,只有八哥你一个人承担。太子难道不知道八哥对敏姑娘的心思,只知道疼惜三哥。三哥他若是后悔了,那也是他活该。”

    “三哥后悔了?”朱济睁开双眸,眸子里像是似有似无掠过一束光。

    “我也不知道。但是,据说,今儿护国公府迎亲的时候,朱理抽了李莹一鞭子。这位三小姐倒在护国公府现在都起不来。三哥至今在自己王府中,也没有见他马上心疼着急地去尚书府看望三小姐。你说他这是怎么了?之前,还冒着抗旨的生命危险到尚书府表心志,抢人家的老婆。结果,抢到手马上不疼惜了?”朱琪像是不理解朱璃,却又是边说边笑,最终喜不自禁。

    他和朱佑不一样,向来反感朱璃。只觉得朱璃才真是言行不一的那种人。

    朱济手里的扇子头,敲了下朱琪笑嘻嘻的脑袋头顶:“你这话,底下和我说说就可以了,千万不要到其他人面前说。谁听见谁都要说你的。”

    “八哥,你这点放心。我也只是在八哥面前说说,其他人我都信不得。”朱琪笑道。

    朱济想了下,道:“让马车转个方向,到普济局找云掌柜拿瓶伤科药。我知道普济局有个药,对于治疗鞭伤有独特的疗效。”

    “八哥。”朱琪立马按住他的手,“你不用在这个时候给三哥卖人情。他那人你不是不知道,一直对你长小心眼的,不会领你这个情的。至于三小姐,更不需要操心。不是说她舅舅在宫里当御医吗?难道能一点法子都没有?朱理敢抽她这一鞭子,一是知道尚书府自己理亏绝对不敢告到皇上那儿去,二是尚书府自己有大夫,不怕。”

    要说朱理这人粗归粗,却是粗中有戏。说起来,护国公府的人都是如此。看起来,一个个都像只是会动刀动枪的老粗,不懂文房笔墨,但是,偏偏,到现在朝廷和皇上都咬不下护国公府这块铁板。

    现在,她嫁到这样一个地方去,是好是坏。

    朱济心里突然稍稍有了一丝忐忑。

    尚书府里,本来是闺女出嫁的大喜日子。可是比起喜庆洋洋的护国公府,早上那股兴奋劲儿好像已经全过了。从李莹被朱理抽了那一鞭子开始,尚书府里每个人,无不都是人心惶惶。

    王氏一直坐在女儿的床边啜眼泪,她担心的是,李莹的半边脸就此要毁了。

    老太太坐在大堂里闭着双眼,手里捻的佛珠一颗颗看在指间数着,偶尔数错了一个,连忙从头开始。

    这是作孽,作孽!

    她早该到儿子家里管儿媳妇的了,而不是任其恶劣发展到今时今日。人家护国公府和朱理不傻,不需要对他们这些老人怎么样,直接针对儿孙就可以了。看朱理之前都默不吭声,直到今日突然给李莹那一鞭子。

    都说护国公府的人心狠手辣,像是阎王!今日亲眼一瞧果然如此!

    老太太心里头的大雨哗啦啦地下。

    李大同一样可能好过。朱理的话在他耳畔历历在目:这只是开始,只是开始!

    天知道,护国公府下一步想做什么!

    李莹的脸毁不毁,其实对他李大同而言都差不多了,李大同更怕的是,朱理哪天对他也来一鞭子,说他对老婆管教不严。

    府医来给李莹的脸看过之后,立马跪下来对王氏说:“这个伤太严重,都入骨了,夫人原谅小的实在无能为力。”

    王氏当即头一作痛,要晕死过去。

    “夫人,夫人!”张嬷嬷扶住她,惊喊道,“夫人,赶紧请大舅子过来给三小姐看看。”

    对!

    她兄长。

    王氏定了下来,抓住张嬷嬷的手:“你亲自去,马上去,大舅子应该是在太医院里轮值。你把这事儿如实告诉他。还有,路过三皇子王爷府前时,找个人塞点银子,让对方给三皇子透个风。”

    朱璃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动静,王氏怀疑其中有人动过手脚,专门向朱璃掩盖了消息。

    张嬷嬷点了头,打了辆车,按照王氏吩咐的,先到了朱璃的王爷府前。见门口正好有个扫地的府役,上前试探之后,塞了点银子给对方:“你就装作,从路上听来的,到你们家三爷面前说。三小姐是指给三爷的人,三爷不可以不知道。之后,三爷肯定会再赏你的。”

    后来,那个府役确实照了张嬷嬷的话去做,但是,一去到朱璃面前一说,马上露馅了。

    想朱璃是什么人,今日尚书府里办喜事,他能不知道,能不派人去查探情况?

    李莹被朱理抽那一鞭子他早知道了,不止知道,而且知道了今早上绿柳拿李莹装病的事儿到老太太面前要求不参加婚礼。

    “谁让你来说的?”朱璃冰冷如霜的刀子眼,戳到了进来报信的府役身上。

    府役吓的不行,直接坦白:“是尚书府家的一个婆子叫奴才进来给三爷报信的。”

    朱璃那一巴掌打在了桌案上:“拉出去,杖责三十板。”

    两个人立马架起那已经一头晕过去的府役往外拖。

    马维见他突然发这么大的火都很吃惊:“三爷,三十板是不是重了些?”

    “收人银两,受贿到了我眼皮底下,莫非都忘了我三爷府中是什么规矩了?一个,两个,都越来越散漫,毫无规矩。”

    朱璃几句话下来,马维单膝跪到了地上不敢说话,只看朱璃走到了窗前,负手一脸凝思,玉颜不知望着哪里,只知道他望的方向,并不像是尚书府里的,反而比较像是护国公府。

    张嬷嬷坐着马车到了太医院,没有找到王兆雄,原来王兆雄刚好去哪位娘娘宫里被娘娘请平安脉去了。

    她立在门口徘徊不安,不知道王兆雄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平安脉可大可小,诊出来好是好,不好的话,怕是一天一宿都可能在宫里耽搁了。

    果然,不知过了多久,有个药童跑回来报信儿,说是齐答应有了喜脉,皇上要太医在宫里帮答应安胎。

    张嬷嬷听到这话,差点没有替李莹和王氏晕了过去。

    结果到了第二天,王兆雄才有机会抽空到妹妹府中给李莹看伤。掀开李莹左脸上的帕子,能亲眼见到那道翻滚出来两边肉的伤痕,是可以深到见到骨头,王兆雄叹了声气:“小理王爷抽的。”

    “是。”王氏口里含着委屈和愠怒说。

    “他这鞭子还算是留了些情面。”

    “什么?”

    “你是不知道,他们护国公府的人,一鞭子直接抹掉了人家脖子都有。我亲眼见过的。”

    王氏从头到脚打寒战。这事儿,怎么之前从来她都没有听人家说过。

    “护国公府的人只是从来不随便动手。所以,大家也就从来没有想到去故意提起这回事。”

    王氏咬牙忍着哆嗦,小声询问自己兄长:“莹儿这张脸会怎么样?”

    “你这个先别急。我知道一个方子可以治这个伤,效果还挺好。只是,需要一些药材,可能要入宫找人要。”

    “大哥要什么药材,我马上让人捎个口信给华儿让她去讨。”

    “我劝你不要。如今皇上年纪都快六十了,突然传出齐答应有了孩子。现在皇宫里上上下下,皇后太后,各个宫中的小主子,都十分紧张。华儿现在在宫里不适合闹出动静。”

    王氏失声:“那么该怎么办?”

    怎么突然间所有倒霉事儿都凑一块了。

    王兆雄低声说:“我看这事儿挺玄的。昨儿我一进宫,给答应摸了脉之后,发现这个孩子,也不是刚有的,可能有一段日子了。只是答应或许第一次有孩子没有什么反应,所以自己不知情,以为只是吃坏了肚子。为此,她宫里的娘娘今早被皇后太后叫去问话时,被受了罚,现在还在太后娘娘的门前跪着,我看是要跪到三天三夜了。”

    王氏听见这样一说,才知道宫里这个事厉害,手心摸到胸口上不敢吱声。

    皇宫里,没有什么比皇上的子孙更重要的事了,后宫的无数事儿,都只是为了这个事儿。

    王兆雄给李莹开了方子,交给张嬷嬷去抓药时,叮嘱了声:“这里有些药只有普济局有。不要到永芝堂去抓。”

    王氏听到这话,不知道自己兄长知不知道自己把杨洛宁处理了,装作糊涂没有插声。而王兆雄似乎也忘了这回事儿,没有问起杨洛宁。杨洛宁再如何,和他王兆雄没有任何交情,不过是永芝堂里的一个大夫罢了。是杨洛宁自己来巴结王氏的。

    由于宫里如今状况混乱,王兆雄也不敢在妹妹家里久留,只是说:“本来是想顺道来见见妹婿,恭喜他昨日嫁女,今早过来,听管家说他已经出门去衙门了。”

    “老爷回来,我会和老爷说的。”王氏道。

    王兆雄眯了下眼:“昨日护国公府娶儿媳妇,今日新人按理是要进宫见太后皇后的。”

    王氏心头一阵愤怒。李敏经过昨天一日之后,风光了,荣升为护国公府夫人,一品命妇了,而她女儿李莹毁容了,躺在床上还不能起来。

    说来,都是她们母女俩自己的选择。

    王氏故作镇定:“等莹儿哪日出嫁了,只希望她不会对她妹妹仍怀有戒心,如今,她比她妹妹是风光多了。”

    王兆雄像是没有听见她这句话,带着药童走出了尚书府,坐车离开。

    *

    李敏昨晚一夜,睡的太踏实了,不知是不是前晚上被人吵的没法睡,结果,喝了点酒,睡到了不省人事,一宿到了天亮。

    朱隶陪她坐到了凌晨鸡鸣的时候,再次帮她把踢开滑落的被子捡起来,盖回到她身上,把她手脚都盖严实了。清晨的时候,天气是最冷的。

    摸到她藏在袖管里的帝王绿,墨绿的眸子缩成瞳仁,露出几分幽光。

    窗户外,传来伏燕的声音:“主子,夫人房里的人醒了。”

    “嗯,她们今日要进宫。”朱隶思量道。

    听见可能是遵从了尤氏的命令,一批人从尤氏那儿向李敏房里奔来。朱隶把李敏的手和帝王绿都藏进了被子里,迈出门槛。

    一个老嬷嬷和昨晚守在门口的两个护卫都跪在他面前,表情沉静地仰望着他,只是眼里几分没法掩饰的光亮仍可以透出他们内心里的激动。怎么能不激动,他们的主子并没有死,这就是天下最大的喜事了。

    “方嬷嬷。” “奴才在。”老嬷嬷应声头磕在双手背上答应。

    “我母亲信得过你,你争取留在她身旁,陪她入宫。她从尚书府里带来的姑姑,你也知道对方是什么人。至于她身边那两个随她长大的丫鬟,我看,还比较可靠,你用得上就用着。”朱隶说。

    “奴才都知道了,放心吧,王爷,只要老奴这条命在,绝对不让王妃有半点损失。”方嬷嬷说完抬头,只见朱隶已经没影了。

    从尤氏房里出来的人,急匆匆走到了李敏门前。其中,有昨晚奉了尤氏命令把李敏关在房里的几个婆子。这群人突然看见方嬷嬷站在新房门口时,都吃了一惊,福身道:“方嬷嬷什么时候来的?”

    “我是大少爷的奶娘。大少爷娶媳妇了,我能不在这儿守着吗?”方嬷嬷随之,严厉的眼神在她们头顶上一扫,“回头我会和夫人禀明,大少奶奶从今日起由我照顾,夫人尽可以放心,你们都回去吧。等会儿我带大少奶奶到大堂里见夫人。”

    一群人都诺诺地说“是”,哪个还想说什么,遇到方嬷嬷的眼神,都缩回了脑袋。

    李敏在房间里已经醒了,睁开眼,听着窗户外两方人马交锋的声音。

    方嬷嬷成功击退了对方,利落地推开门,关上门,再对床上的李敏一福身:“大少奶奶该起身了。”

    “什么时辰?”李敏问。

    “鸡鸣。”

    一大早,新人是不能睡迟的,更别说她昨晚上都没有老公需要侍奉。尤氏都醒了,只等着她去婆婆面前献上一杯敬孝茶。

    李敏利索起身,坐在床边。方嬷嬷马上自己亲手拿了衣服上来要给她换上。

    “老嬷嬷别急,我这不是有两个丫鬟吗?这点琐事让她们做好了。哪需要老嬷嬷亲自动手。”李敏按住方嬷嬷的手,语气温柔地说着。

    方嬷嬷睿智的老眼中顿闪过一抹伶俐,笑答:“大少奶奶说的是,奴婢马上去让念夏和春梅过来。”说着,便真的退了下去,并不勉强。

    李敏只觉得这个护国公府里的人一个个也是都精明至极的,这会儿给她这个新主人威风还不如讨好。

    不用多久,念夏和春梅两个人从门口走了进来,先是冲她跪了一跪:“奴婢来迟了。”

    “快起来吧,换完衣服,还有许多事需要做。”李敏知道她们两个肯定觉得昨晚上抱了一夜的委屈,护国公府凭什么不让她们接近新娘子。但是,既然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一切都不熟悉时,要懂得忍着。

    昨天的那身大红喜服褪了下去,换上一身常服。同样是瑞祥轩里的王掌柜推荐的,为藕粉色的碎花衣衫与百褶裙,绣了一两只花雀,花色淡雅,并不张扬,却韵味长留。

    头上插了一支百雀羚镶金钗子,换了双盆鞋,再漱口洗了脸,喝了口麦茶,早饭没吃,被人领着去见婆婆了。

    尤氏是在大堂里坐着了。

    朱理也是早上起的很早的,哪怕是昨晚代替兄长招待来宾,喝了不少酒。护国公府的人,常年要到北燕去。北燕是北方,常年有下雪的地方,天寒地冻的,那里的人都喝烈酒。朱理从小跟随父兄喝酒,并不觉得酒烈酒多。

    清晨起来去户外照常溜了一圈马回来,换过一身整齐衣物,再来见尤氏:“孩儿给母亲请安。”跪拜之后,坐在了尤氏的左边,接过底下人拿来的茶。

    刚揭开茶盖,听走廊里一群人的脚步声,随着来人报道:“大少奶奶到了。”

    朱理放下了手里的茶。

    李敏从容地从大堂门口走了进来。

    目光沉容微垂,步声沉静,举止文雅,到了尤氏面前,跪下说:“儿媳妇给夫人请安。”

    尤氏的视线掠过她身上那身不扬不俗的衣饰,几分满意流露在眼里,对旁人道:“给大少奶奶茶吧。”

    公婆茶是早有人准备妥当的,在旁边候着。

    李敏听人说过这个礼节,双手接过旁边婆子递来的铜盘,恭恭敬敬地将盘子上的茶盅双手举到头顶上,递到了尤氏面前:“请夫人喝茶。”

    尤氏接过茶盅,掀开盖子看都没看,象征性沾了下唇角,放下了茶盅,对她说:“等会儿,有人带你到家中的饲堂,你再给你公公敬杯茶。”

    “是。”

    “到了我们家,是我们家的人了。护国公府有三条律法,超乎王法,这点你记住。”

    “请夫人指示。”

    “其一,护国公府的人最饶不得敢背叛护国公府的人。其二,护国公府的人最痛恨敢借着护国公府狐假虎威的人。其三——”尤氏顿了下,“反正隶儿如今不在,到时候等隶儿回来再说吧。”

    前两点,对李敏来说,一样是李敏不齿的,当然对尤氏的话没有什么好说的。至于最后一点尤氏都说现在没有条件不好说,那就先不用好奇了。

    李敏谨慎地答了是以后。

    朱理在一旁坐着早已等不及,抱着肚子站起来说:“母亲,我都饿了,开早饭吧。我看,嫂子昨天一天忙碌肯定没吃上东西。”

    尤氏瞥了小儿子一眼,对身旁的婆子吩咐:“准备开早饭吧。”

    “是的,夫人。”

    不用多久,李敏陪婆婆和小叔,在大堂旁边的小花厅里一块享用早饭。

    护国公府的早饭不像尚书府里,也不像京师里的一般人家。早饭都是米饭、肉夹馍、羊奶之类,像是游牧民族的早食。

    李敏一开始,真有些吃不惯,想她在现代的时候,也是个南方人。早上吃豆浆面包馒头,不然是稀饭咸菜,从没有喝过羊奶。

    古代糖是稀罕物,人家也没有在羊奶里放糖的习惯。好在羊奶是个好东西,一般人想喝喝不到的。李敏喝完了一碗没有放糖的羊奶。

    朱理像是惊讶地看着她的空碗叫了声:“嫂子,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你是北燕人了。”

    尤氏为这句话,又是瞥了瞥朱理。

    朱理装作不知道,缩回了脖子。

    尤氏看回李敏的目光里,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光。

    吃完早饭,尤氏让人备马车,准备带李敏进宫。方嬷嬷瞅了个时机走到了尤氏面前,说:“夫人,奴婢可否随夫人与大少奶奶进宫。”

    尤氏看李敏不在,几分锐利扫了扫方嬷嬷:“你今早上怎么回事?”

    “回夫人,奴婢是昨晚上梦见了大少爷,大少爷在奴婢梦里面托梦说,让奴婢好生照顾大少奶奶等大少爷回来。”方嬷嬷照拟好的台词说。

    尤氏沉着脸,有一阵子,方嬷嬷的额头上都出了一层虚汗。尤氏像是放松了下来叹了声气:“知道大少爷自小是你对大少爷最好。只念这份情感,你说我能阻拦你吗?”

    “奴婢谢夫人成全。”方嬷嬷磕头说。

    “行吧。让她把头发再弄整齐一点。太后娘娘是个严谨的人,最讨厌人家披头散发的。”尤氏这话算应允了方嬷嬷随她们进宫。

    尚姑姑终于获得了恩准到了李敏身边。知道李敏要进宫,遣开旁边的人,对李敏小声说:“大少奶奶,上回您进宫时是不是出了点意外?”

    李敏对她这话肯定不能回答,只问:“姑姑对我此次入宫有何想法吗?”

    “大少奶奶听奴婢一句,宫里的路,奴婢有一幅草图,是奴婢根据自己常年在宫里生活过纪录下来的。”说着,尚姑姑从袖管里拿出那幅珍贵的宫中路线图。

    想到上次自己正吃亏在路不熟悉的事,李敏接过了尚姑姑这份献殷勤的好意,展开草图掠过几眼。很快的,她找到了上回自己遭遇绑架的那个荒落小院子,问:“这是什么地方?”

    尚姑姑眸中快速掠过一抹光,低下头说:“这里是,曾经一位娘娘,投井身亡的地方。所以,这个院子没人敢去住了。之前,有位才人住在这儿,没过多久,换了地方。”

    死过人的地方,晦气的地方,当然没人敢去。可是,上回那个公公给她带路的时候,怎么偏偏走过这个地方。

    “这里是捷径,可以走到太后娘娘的宫里,不需要绕一大圈。”

    再经尚姑姑这一句补充,李敏明白了。

    方嬷嬷进来,说:“大少奶奶,马车准备好了。”

    李敏扫了一眼自己的人,见一个个目光里写着要跟她去,想到上次念夏跟着她遇险,李敏心头一定,道:“你们都不用去了。”

    只带了方嬷嬷走到门口,朱理这次没有随行,尤氏在马车上等着她。李敏上了马车。马车匆匆,往神武门驶去。

    由于以为皇宫里肯定知道她们今天是必须入宫拜见的,所以,尤氏并没有提前让人告知宫里。结果,到了宫里,才知道,皇宫里貌似出了什么乱子。

    “福禄宫里,太后娘娘正忙着,太后娘娘说了,让靖王妃带儿媳妇,不如先到容妃娘娘的锦宁宫里先坐坐,反正都是要去的。”宫里的公公通报了太后后,回来和她们两人说。

    听此,尤氏只好带了李敏先去容妃那儿。

    容妃今早上也是起的早,一早上,已经在小花厅里坐着,气色,比起前日尤氏来见她时,又红润了不少。

    尤氏带李敏进锦宁宫时,这次并没有遇到婉答应,只听容妃身边的珠儿说:“婉答应一夜没有睡好,容妃娘娘让婉答应不用出来了,好生歇着。”

    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尤氏打个问号。

    珠儿笑道:“靖王妃不用担心,皇宫里出的事儿,都和我们容妃娘娘无关。这点皇上心里向来清楚。”

    尤氏一听,心里像是踏实了些,见珠儿脸上有了笑容不像上回愁眉苦脸,笑问了句:“是不是你主子今日心情很好?”

    “是,主子让奴婢准备了早茶和小食,说靖王妃不会儿就会到的了。果然,主子这话前面刚完,王妃你们就来了。”珠儿说完冲她们福了身,遵从容妃的命令去库房取麦子茶,容妃有闻李敏喜欢喝麦子茶。

    李敏凭这宫里的宫女说的两句话,都可以想象出这位容妃娘娘是个多么通灵剔透的人儿。

    猜到尤氏带她先到这儿来,说猜,不如说是早料定了。李敏笃定这个宫里的主子肯定有这个本事。

    进了花厅,见到中间坐了一个秀丽端庄的女子,衣着青绿的江南绸缎,几朵碎碎的银花,在绸面上若隐若现,发髻上斜插了一支九龙四凤的钗子,说明其妃位,不过比皇后娘娘低一级。

    尤氏走在前面,对容妃说:“臣妾参见娘娘。这是臣妾的长儿媳妇,尚书府的二姑娘。”

    “护国公府的大少奶奶,走过来让本宫瞧瞧。”容妃一点都不拘束地把手中的茶盅一放,向李敏招招手。

    李敏走上前,盈盈一福身。

    “嗯,百闻不如一见。”容妃像是细致打量了下她,眼角唇角的笑意益发幽深,“都坐吧。本宫备了早茶,还有御膳房里制作的绿豆糕点,你们一定要尝一尝。”

    宫女们送上早茶和糕点。

    李敏喝了一口麦茶。

    容妃看着她吃茶,说:“听说二姑娘有家徐氏药堂,里头的药材物美价廉,陆亲王的王妃近来都在二姑娘的药堂里买了不少药材。”

    尤氏没有听说过这回事,她向来并不喜欢八卦,不知道这回事很正常。回头看李敏的目光便是惊讶了一下,接着想起了自己这位长儿媳是大夫,而且,貌似是医术不错的大夫。朱理上回入宫时都提及了要让李敏进宫看一下容妃的病。

    正好。尤氏转回头对容妃说:“容妃娘娘既已听说了臣妾这位儿媳略懂医术,不如让敏儿给娘娘把把脉。”

    容妃似乎不假思索,含笑点了头:“好。”

    随即吩咐珠儿等人,取了诊脉用的小枕上来,放到了卧榻中间的小桌上。

    李敏走上前:“臣妾奉命给娘娘查脉。”

    容妃一只手腕放到了小枕上。

    李敏眼角扫到容妃脸上,容妃本该三十开外的年纪了,但是,确实保养的好,比起尤氏,不知道年轻多少倍。两道清墨峨眉向上微扬,左眉中一点朱砂,皮肤润滑,肤色白净,犹如奶油。

    中医看病,望闻问切。比起切,首先是望。厉害的大夫,只要望一眼病人的容貌,都知道病人大体气血如何了。

    李敏的三指在容妃的脉上轻轻按了按,不过一会儿功夫,便是垂了手。

    她这个动作之快,让尤氏和容妃眼中都闪过了一抹惊诧。

【67】露一手

    “娘娘之前偶感风寒,如今已经转好。既然身体已好,臣妾认为,这个进补的药稍微补一补,不需要补的太多,适可而止。臣妾恭请娘娘万福。”李敏说。

    尤氏心头一愣,想,怎么说的这么准呢。她都没有和李敏提过容妃生病的事,更没有和李敏说容妃是生什么病。看来,自己这个长儿媳貌似是有点儿本事。

    容妃不动声色,收回了手腕,随之唇角一扬,几声赞誉的笑声飞出唇间:“确实是百闻不如一见。二姑娘以后是本宫的人了。来,珠儿,把本宫的赏赐给二姑娘拿过来。”

    珠儿笑着应声答:“奴婢遵命。”转身应该是入了容妃的厢房,没过多久,双手捧了个檀木鎏金匣子绕过了屏风。

    李敏福了下身谢过。

    容妃笑道:“快拿着吧。与本宫不需客气。你婆婆应该和你说过的。咱们是一家子的。”

    李敏双手接过匣子,再次谢过之后,捧着匣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

    容妃招呼她们:“吃茶,还有绿豆糕。”与此同时,与李敏说:“本宫还有些赏赐,都是昨儿已经送到了护国公府,是送给你和隶儿的。等隶儿回来,你们再一起打开。”

    听见容妃这话,李敏心里又多了几分疑惑。莫非是护国公府的人过于执念,迟迟不愿意承认人已经死了。

    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太后娘娘宫里的公公过来了,说是请靖王妃带新人过去。于是,尤氏带李敏向容妃告辞。

    见客人走了,珠儿扶容妃回房。容妃坐在梳妆台前,轻轻地取下钗子,换了一根。珠儿站在她后面问:“娘娘,药煮好了,还端上来吗?”

    容妃如烟的云眉动了动:“不用了。”

    “娘娘,那么,奴婢把药倒了。”

    “倒的地方,你仔细点收拾。等过了几日再请王御医过来瞧瞧,宫里那位主子眼睛一直都很四通八达。”

    “知道了,娘娘。”

    容妃吩咐完这些事,望着铜镜里自己的那张脸,想了半天,像是自言自语:“你说,本宫是怎么露馅的?本宫这个脸不是涂了胭脂才红的吗?”

    珠儿诺诺声说:“此事奴婢也不知道。或许,奴婢可以让人去试探下敏姑娘。”

    “试探什么?试探等于此地无银三百两,让她心里得意,她真的是料中了。”容妃眉头微皱,带着护甲的手指在桌子上慢慢地摩擦着,像是要在桌面上抓出几道痕来,“倘若她不是本宫妹妹的儿媳妇,本宫还真必须把这个人除了不可。”

    “娘娘?”

    “只看一眼,都能看出本宫是怎么回事,你说可怕不可怕。”

    珠儿心里头是一阵惊疑,在李敏只摸了下容妃的脉便是能如此准确地说出结论时。不是当事人,像尤氏是肯定听不出这话里有什么猫腻。但是,像她们这些人,都知道容妃是喝了药故意病了的,李敏几句话是轻而易举拆穿了她们的把戏,能不让她们心里一惊吗。

    说句实话,哪怕皇上让太医院换个大夫再过来看容妃,都很难说到李敏这样准确。

    珠儿自己也犹豫不决,不知道怎么劝说主子。

    容妃此时却轻声一笑,笑声里多了几分爽朗:“她倒是个聪明伶俐的。”

    “主子?”珠儿愣问。

    “倘若他日,她突显医术,或许其他人在本宫面前说,她今日在本宫面前装糊涂的话,改日本宫想起今日这事儿,肯定要怀疑她的目的和真心。所以,倒不如今日在本宫面前露一手,以防今后本宫事事防她,或许还可以用上她。聪明的人不少,但是,既要聪明又要有胆量的人,不多了,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干实事。而且你听她后面几句话也说的巧。补药——”容妃拿起帕子捂住唇角边上一笑。

    珠儿忍不住也跟着一笑。

    李敏确实没有说错,容妃是进补了。这是整个装病的流程一定要的。如果想把病拖延一下,肯定不能把前期发病的时候拖延了,那会显得她大病不起,身体有大恙,皇帝都会从此到她这儿时慎重考虑一下了。真正聪明要装病的,不能装着虚弱绵延不断,要大病好了之后,小毛病断断续续,这样,既不伤大雅,又能达到避祸的目的。

    容妃其实怕的不是李敏知道她装病,是想李敏这样聪明,会不会推测到她背后装病的目的。这确实让她心里头小小地焦急了一下。但是,很快的,她感觉自己的这种焦虑是不存在的。哪怕李敏去推测,李敏是护国公府的长儿媳,是和她一条船上的人了。宫里宫外护国公府是一条心的,李敏没有理由会背叛她。

    随手又取了头上的钗子,容妃心里一定,笑道:“本来,本宫还担心她去到福禄宫时别着了人家的道,如今想来本宫应该是多想了,如此聪明的人,应是能应付自如的。”

    珠儿点头:“娘娘说的是。”

    上前,帮容妃重新梳理头发,等会儿万历爷肯定要过来问问她这儿看护国公府的新人怎么样了。

    公公在前头领路,容妃的锦宁宫离太后福禄宫的路程不长不短。尤氏在这条路上走着,知道李敏跟在自己身后。偶尔,回头像是不经意扫过李敏身上。李敏走路时一直都是步履不紧不慢的,让人看着,心里面踏实。

    尤氏那目光,又与走在李敏后面的方嬷嬷对了下。

    方嬷嬷刚才在容妃的宫中,一直是随侍在旁听她们说话的。方嬷嬷知道尤氏那目光里写着什么。刚才,容妃与李敏那几句话,表面听起来没有什么特别,但是,仔细在心里头琢磨,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如此一来,只能更说明一点,那就是李敏深藏不露的本事,连容妃娘娘都出口称赞了,当即赏了东西。

    容妃是何等身份的人,不要说是尤氏入宫的妹妹,能入宫这么多年在皇宫里混到如鱼得水,没有几点本事和手段怎么可行。宫里人最怕着人家的道,对大夫一事更是尤为慎重。每个宫里的小主子都有自己信任的大夫,由此可见,太医院里的斗争也是十分厉害的。

    像王兆雄,这会儿说红是红,但红的年份也不少了吧,在太医院依然只是御医身份,想爬到主管位置,似乎是个望不尽的头。毕竟太医院里的升职渠道不像其它部门,关系皇帝和皇帝老婆孩子的平安健康,需要更为谨慎。升职渠道单一,只能是内部人员一步步升,内部人员缺了,再从外部找。同理,只有上面的人死了,才有可能下面的人升上去。

    如今太医院的几位主管,都是白发苍白的老头子,但是,离死绝对还远着呢,只见他们一个个都蹦蹦跳跳的,绝对死不了。

    即便如此,王兆雄在宫里拿到的赏赐与地位,绝对是比拿到的俸禄要多出十倍不止。这也是为什么有些人挤破脑袋要进太医院捞金。虽然宫里险象环生,但是,到处也是捞取名誉和金钱的机会,只看你够不够聪明,够不够胆量。

    对于这些事儿,李敏怎么会不懂。在现代当大夫的时候,没有少过给当地的达官贵人诊治疾病的。大夫经常被卷入斗争与纠纷是常有的事。

    容妃那点小伎俩,李敏一看就看出来了。容妃脸红是红,说是病了,但是,补到那脸都要上火了,看唇部的嫣红都能看出来。摸起脉,根本没有一点虚的本质。这个容妃娘娘的身子骨是铁当当的好。

    明知病后不可以大补,反其道而行,说是不懂,反而应该说是太懂了。宫里哪个人,真的是不懂医道的。恐怕一个都没有。不害人总也得保命。一点医学知识是必须懂的。

    所以李敏才劝容妃不要再补了,真的补过头,这个戏码不需要她李敏来看,都能穿帮,到时候可真是前功尽弃了。如果这位娘娘够聪明,就应该知道她李敏是在帮她,不是在拆穿她。

    容妃是个通透伶俐的人,李敏对此倒不担心,容妃真会因此忌惮了她,要知道,她李敏是护国公府的人了,不会傻到去绊倒自己家阵营的。她李敏也需要保命的。

    尤氏那个目光李敏也不是没有瞧见。但是,自己婆婆不可能是个不聪明的,李敏心想,多说不如少言或是不言。哪怕她不说,哪天容妃也会和婆婆说。容妃去说,胜过她李敏十句百句。

    婆媳关系不是一天两天能解决的疙瘩,总得慢慢磨合。

    李敏的目光淡淡垂下。

    尤氏回过了头,心里说不出的一种滋味。这个儿媳妇,要是真不好,容妃早就开口了,而不是一昧地在她面前夸。妹妹又是个厉害的人,看人的目光从来没有错。尤氏只要想想,都觉得自己太多心了。

    婆媳两人走进了福禄宫。

    在太后娘娘的院子里,跪了个人影。只见其衣着华贵,头戴金钗,根本不是个宫女之类的下人,怕还是一位后宫有点身份的小主子,不知为何缘故在太后娘娘的院子里下跪。

    李敏随尤氏远远望一眼,只见那女子两个膝盖跪在粗糙的地上并没有中间安放垫子,可能是跪的久了,连膝盖的裤子都磨出了一些血迹来,看着都让人觉得可怕。

    尤氏心里头狠狠地被戳了下的感觉。这个人她认识,是比她妹妹还早入宫的,现在淑妃的景阳宫里,只是个嫔,叫刘嫔。

    淑妃的身体一直也是很不好的,长年累月服药,据说,景阳宫的大小事务,现在都是由刘嫔在代替淑妃掌管着。如今必定是景阳宫里出了什么事儿,责任都到了刘嫔头上。

    想到自己妹妹就是身处于这样一个恶劣的环境中,尤氏的心里头是很难受。刘嫔比容妃也不过是只大了两岁。平常尤氏听妹妹说起宫里各位娘娘,曾经有说过,就属景阳宫里的刘嫔人最好,要不是有刘嫔相持,以淑妃的病体,景阳宫早完蛋了。

    这两年来,皇上年纪大,入宫的新人却不断,而且有些新人一旦被皇上宠幸,提拔也很快。像景阳宫里的那位齐常在,比李华晚入宫,但是被皇帝宠幸过一晚之后,立马被提拔成了常在。

    现在,这个小主子,是景阳宫里的香饽饽了,怀上了龙胎。万历爷都快六十岁了,晚年得子不正说明自己身体还很行吗?这不高兴死了。同时,从御医口里得知齐常在怀孕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以后,万历爷皱起了眉头。

    刘嫔受过,景阳宫里的淑妃,都不得不撑起病体亲自来照顾这位怀上龙胎的新人。只听新人笑不听旧人哭,容妃那句话,正好是现在这幅场景的写照。

    李敏淡淡地扫过跪在院子当中刘嫔头顶上那支金钗。这些入宫的女子,说起来,在她们入宫时,都是有这个意识和觉悟了,不能说谁谁谁的错,只能说已经是这条路,看谁能混的更好。

    太后娘娘在芙蓉榻上坐着,身边的姑姑给重新换过一杯热茶。太后拿着茶,皱了下眉头,又吃不下,目光只扫到那院子里跪着的刘嫔,貌似看刘嫔一眼都觉得心里烦的样子。

    “太后。”姑姑不得不在她耳边上提醒,“靖王妃与隶王妃到了。”

    一听到这话,太后才像是精神了些,放下手里的茶盅,说:“让她们进来吧。”

    尤氏与李敏前后进了屋,跪下拜礼:“臣妾参见太后娘娘。”

    “都起来吧。”太后笑吟吟说。

    听的出来,太后对尤氏的印象一直不错。

    尤氏坐到了太后近旁的椅子里。

    太后伸了伸脖子对尤氏说:“昨儿你府上办大喜事了,哀家本想也过去看看的。”

    尤氏连忙起身,谢恩:“太后娘娘身子金贵,怎么可以亲临臣子府中?”

    “怎么不行了?护国公府与皇家,本就是一家子。祖先说的话儿,哀家记得很清楚。”太后道。

    尤氏可能对太后这话都听了不止百遍了,只是表情木然地点了点头,答是。

    “你坐吧,你年纪也不小了。”太后让尤氏坐回椅子里,“说起来,你儿子都娶妻成家立业,你这个做婆婆的,之后家里有人扶持,理应轻松不少。”

    “臣妾对皇上的旨意一直心存感恩。”

    “嗯,皇上要是真知道你心里是这么想的,他心里头也会好受多了。”

    两个人对话到了这儿,屋里一刻沉默。

    李敏坐在那儿,能感觉到太后的目光落了过来。

    太后说是孝德,但是,那个目光,犹如锋利的刀刃一样。李敏自认没有做错任何事儿,不怕任何人想扒她的皮。

    “靖王妃。”太后轻轻揭了下茶盖,“你这位儿媳妇长得好看不?”

    尤氏正不明太后这话里含义,只得作答:“哪有太后娘娘的儿媳妇好看。”

    “哈哈。”太后两声爽快的大笑,“我的儿媳妇是太多了,再好看,也让哀家头疼的要死。你入门时应该看见了。有一位在院子里跪着思过呢。”

    尤氏当即不敢吭声了。她妹妹也是太后的儿媳妇,她嘴里一点错话,都能导致容妃在太后这里受罚。

    太后像是想起了这回事,安抚她说:“容妃据说病了,皇上还说今早上要去锦宁宫看她有没有好些。”

    “臣妾的妹妹一直在宫里受到太后娘娘的悉心照料,感恩不尽。”

    “都是宫里的人,是要彼此照料的。”太后说完这话,大概是想起正事了,吩咐身旁的姑姑,“去请皇后过来看看靖王妃与隶王妃,然后,把哀家赏赐新人的东西拿出来,哀家要亲自来赏。”

    “奴婢这就去。”姑姑答。

    这头,人正急匆匆出门要去皇后的宫里报信儿,另一头,一个人忽然跑了过来,迎面撞上姑姑。

    姑姑大叫一声:“小祖宗!”把跑来的孩子抱住,同时,对孩子身后追着孩子跑的宫女斥骂:“还不快把十九爷抱回去,在走道里跑来跑去,摔着十九爷了,怎么办?”

    那个孩子一把挣脱姑姑的怀里,迈过太后屋里的门槛,跑进去到堂中向太后一跪,磕了脑袋说:“请太后别再责罚我娘亲了。”

    屋里的众人是都忽然抽了口凉气。

    李敏向那坐在正中间的主儿望了眼。那一眼看过去,只见太后眉目一皱,黑不黑脸不清楚,手里的茶盅却是重重地像板子一样打在了案子上。

    那犹如山崩地裂的一声,直接把那跪在中间可能只有四五岁大的孩子吓坏了。

    太后两目犹如刀一样射向中间的孩子:“谁让你到哀家这儿来的?”

    十九皇子已经吓到小脸蛋全白了,坐在地上动也不动的。

    外头的姑姑直接将十九皇子宫里的宫女抓进了门里。年轻的宫女跪在地上打哆嗦,说:“回太后娘娘,奴婢原先也不知道十九爷要跑福禄宫来,来到这儿才知道。还望太后娘娘体谅十九爷是想念刘嫔一夜未归。”

    太后心中的恼怒,李敏只要想一想都知道。太后这是要责罚刘嫔,让刘嫔屈服,好了,现在这群人不知道谁出的馊主意,把孩子送到这儿打算打求情牌,却不知道事与愿违,是踢到太后的铁板,让太后当场难堪了。太后怎么可能这会儿放了刘嫔回去。要真放了刘嫔回去,太后这个位置不用坐了。

    这样的主意可能是刘嫔底下的人想出来的吗?

    刘嫔在看到自己的儿子跑过来时,眼睛都直了。

    李敏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和眸子里的愤怒。

    太后手指怒指到十九皇子头顶上:“哀家只知道自己做错了一件事,那就是当年答应了让你在你娘的宫里长大。论皇子抚养的规矩,你是该被送到皇后娘娘膝下养大的。哀家今天就纠正拔错儿,来人,将十九皇子送到春秀宫去。”

    听到太后的旨令,立马有两个婆子上前来抱十九皇子。孩子当然不愿意了,开始动手动脚地挣扎,大哭大闹。

    太后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两个婆子力大如牛,左右夹住十九皇子抱了就走。刚走到门口时,十九皇子突然没了哭声。

    再一看,那小皇子倒在了婆子怀里口吐白沫已经不省人事。

    刘嫔便是突然像疯了一样要冲过来,喊着:“那小贱人害本宫不够,还要害十九爷!娘娘,太后娘娘,你这下都亲眼所见了。”

    太后本来就被小皇子的突然变故吓了一跳,现在在听刘嫔发难,心里头更是一股火儿直冒,一边吩咐人去太医院请太医,一边让姑姑走过去,对那刘嫔的脸上顿然掴去了两巴掌。

    刘嫔被这两巴掌掴到头晕眼花,倒在了地上没有起身。

    同时,有人跑路去找太医的时候,屋里那些宫女围着小皇子团团转,不知道怎么施救。

    “快,快掐他人中!”太后也是略懂一点医术的,随即指挥那些宫女。

    宫女在小皇子的鼻梁下方处按了按人中穴,小皇子没有醒,却见小皇子是要翻白眼了。一群人便是更惊慌失措,吓到腿都软了。

    见此,李敏站了起来,到了太后面前一福身:“太后娘娘,臣妾可否一试?”

    太后听到她声音,仿佛才记起她这个人,看了她一眼以后,或许脑子还馄饨着,或许已经清醒了,点了头:“哀家准予。”

    尤氏心里面一下子提起了到了嗓子眼。

    这个事儿,这趟浑水,李敏根本不需要踏进去的。

    李敏已经顾不得尤氏的想法,再慢一步,这孩子恐怕要没救了。走进他人让开的位子,蹲在小皇子旁边,掰开小皇子的嘴巴一看,果然是舌后坠了,立马用手指拉起小皇子的舌头,先让孩子能透气再说。

    抱着皇子的宫女摸到十九皇子的鼻孔有了气,向李敏点点头。

    十九皇子这是小儿癫痫,这在小儿科中是最常见的急症之一。抢救及时,恢复如常人。主要还是脾虚痰阻所致。

    太后这里倒是背了一些针灸的器具。宫女拿出来让李敏使用。李敏给十九皇子并不在孩子的身体上扎针,而是在孩子的耳朵上找了几个穴位入针。

    就连太后、尤氏,都不禁站了起来看她施救的动作。李敏几针下去,那小皇子便如安静睡着的人一样,手脚停止了抽搐,在宫女怀里慢慢地像是睡着啦。李敏翻了翻小皇子的眼睑看了看,接着,回身对太后说:“十九爷需要静养。”

    太后对身旁的姑姑使了个眼色。姑姑上前,对李敏尊敬地福了福身:“请隶王妃和十九爷,在福禄宫后面的小院子里休息,直至太医院的御医到来。”

    尤氏的目光惊疑不定,也不知道这事儿是好是坏。眼看李敏真是有点真本事的,几下功夫就把人救过来了。要知道,这是太后的皇孙,要是真在太后的宫里发生什么事,闹大了,太后都要受到牵累的。

    李敏走过尤氏面前时,对尤氏福了一福:“儿媳妇陪十九爷一会儿就回来。”

    “嗯,你去吧,好好侍奉十九爷。”尤氏点头,算是肯定了她的行动。

    李敏同十九皇子到了太后后面的小房子休息以后,过了会儿,姑姑走到了前厅,对太后面带微笑地说:“刚十九爷睁开眼,隶王妃问他是谁时,他知道。”

    太后一听这话,心里悬着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这场意外可算是有惊无险了。接过姑姑手里的脸巾擦了下额角,太后说:“去看看太医院的人怎么还没有到?”

    姑姑笑道:“娘娘,刚十九爷发作到如今醒了,奴婢刚才一看,那香才烧了不到一个手指头的时间。太医院的人跑到娘娘这儿来,也需要时间的。”

    太后听到姑姑这样一说,真的乐了,点着头:“隶王妃是个才女。以前只听众人说,如今百闻不如一见。”

    这话,今日尤氏已经听过两遍了,一遍从容妃那里听说,一遍从太后这里听说。这个儿媳妇貌似真的挺能干的。

    不会儿,太医院的周御医,奉命前来。姑姑领着他到了小皇子在的房里。李敏则从小皇子那儿撤了出来。

    尤氏看时辰差不多了,领着儿媳妇向太后说:“太后娘娘,今已是午时了,臣妾不能耽误太后娘娘用膳,臣妾与儿媳也该是时候回府了。”

    太后一听这话,再看看自己屋里那个西洋钟,真是不知不觉中时间过的这么快。眼睛扫到那仍旧跪在院子里的刘嫔,深深地皱了眉头:“哀家本也想留你们在这儿用膳的。只是今日哀家宫里人杂事多,怕留你们在这儿也吃的不开心。下次哀家令设宴,单独邀请靖王妃与隶王妃过来享用。”

    “臣妾谢太后娘娘恩赏。”

    “什么赏?太后给隶王妃的赏赐都没有给呢。本想和皇后一块给的。皇后到现在都没有消息回来,不知是也被什么事耽搁了。宫里今日的事儿确实多。这样,下次你们再入宫来吧。”太后这样一说来,是让她们经常进宫了。

    尤氏不是很喜欢经常往宫里跑。但是,李敏露了这一手之后,太后不感兴趣才奇怪了。

    带李敏走出福禄宫,坐上大马车离开神武门。尤氏在车上忍不住说了儿媳妇一句:“医术好是好,有才华是好,但是,知道藏拙的人,才是有大智慧的。”

    李敏顿了一下,等尤氏稍微歇了气,再回答婆婆:“儿媳也是由于见到母亲在进入太后娘娘宫里时看着刘嫔的目光有些不忍,才做决定的。”

    尤氏一愣,未想李敏观察入微。不仅如此,李敏是心思慎密到连她为何同情刘嫔的心思是揣摩到了。既然容妃在她面前提过刘嫔并且对刘嫔有好言,肯定容妃与刘嫔的宫中关系不错。刘嫔要是有事,容妃八成有损失。

    李敏这点考虑是对的。帮了刘嫔,等于帮了容妃。

    尤氏脸上的表情顿时松了不少,对李敏说:“容妃娘娘是我们的人,你能记住这点很好。”

    这话,算是婆婆夸奖儿媳妇的第一句。李敏记在心里面了。

    婆媳关系要磨合,关键还是要看准利益的交涉点。

    尤氏看着这个儿媳妇,眼里突然浮现出了一丝沉思,是想,如果儿子回来了,不满意这个儿媳妇怎么办?

    尤氏绝对是多虑了。

    某人对自己这个媳妇是满意到不得了。

    很快的,方嬷嬷将今日陪入宫时亲眼所见所闻的,都仔细描述过了后传达到朱隶的耳朵里。

    朱隶想起昨晚上,她在护国公府睡的那样香甜,明明都被他母亲严重对待了,想必她早已想清楚自己的立场了,所以才能在他府中睡到如此安心。

    他这个小媳妇,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么的让人惊奇惊艳。

    公孙良生在旁侯着,知道他听完宫里发生的事儿之后肯定有想法了。

    “景阳宫里一共住着几个主子?”朱隶问。

    “除了淑妃、刘嫔,因为这两位娘娘年岁大了些,近年来充实后宫的新人不断,除了齐常在,还有答应、提点等,有七八位小主子。”公孙良生低声说,“主子是怕有谁又想对王妃动手了吗?”

    “是对王妃动手,还是对容妃娘娘动手?”朱隶深幽如冰潭的眸子夹成了两条缝。

    “容妃娘娘是个聪明人,一直称病不起。”公孙良生道。

    看来,他们也都是早猜到了容妃在朱隶出事后赶紧生一场大病来逃避即将到来的大祸。但是,从这里也可以看出来,对容妃下手的,肯定也是想对护国公府,也是对他朱隶有企图之心的人。

    真相的一角,即将浮现出水面。

    夜里,一名小宫女急匆匆从角门钻进了景阳宫,伸手敲了敲某个紧闭的屋门里,喊:“姑姑——”

    里头某个年长的宫女打开了门让她进来。

    小宫女到了里面隔着扇屏风的暖阁前跪下,对里面的主子说:“纯嫔在太后娘娘的院子里跪着。十九爷暂时没有送去皇后娘娘的春秀宫了,在太后娘娘的福禄宫里过夜,由太后娘娘身边的姑姑看着。由周御医一直在福禄宫里候命。皇后娘娘的春秀宫里没有任何消息传出。皇上今日去了锦宁宫看过了容妃娘娘,在锦宁宫驻留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皇上听说了十九爷的消息后,貌似有想过去福禄宫看看十九爷,但是不知为何,走到半路又折到咸宁宫去了,和华才人呆了一个下午。”

    把宫里的事儿一一禀告完之后,小宫女磕了脑袋,没敢抬起头来。

    过了会儿,里面一直都是没有任何动静,年长的宫女打开门,让小宫女出去,对小宫女说:“自己找点吃的,赶紧去睡。”

    “谢谢姑姑。”小宫女接过对方手里的碎银子,感恩戴德地要叩谢。

    姑姑只是推了她一把,让她赶紧走。

    两扇门一关,一切又恢复了宁静。

    李华在下午送走了万历爷之后,心里其实并不平静。这段时间宫里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让她都有点儿看不清来龙去脉了。

    只听说李敏早上由于十九爷突然发作,得以在太后面前露了一手。万历爷由此下午人坐在她这儿,心却是都不在她这儿了。

    万历爷居然在她这里提起了容妃,说她有当年容妃的范儿。这话算不算夸她,李华不知道,只知道一点,当从男人口里听到自己像哪个女人时,心里总是不太舒服的。

    李华对容妃其实一点都不算熟悉。之前,容妃说是极力撮合她妹妹与护国公府之间的婚事,但是,风声是容妃发出去的,实际上,容妃并没有真正与她李华走近。

    宫里的人其实早就都心知肚明的,容妃是个怪人,喜欢单处着,瞧锦宁宫里这么多年只有一个婉常在能留在那儿就一清二楚了。听说婉常在在听到齐常在怀上龙胎后居然吓到在锦宁宫里生病。

    婉常在怕谁呢?

    怕皇上?怕齐常在?怕的恐怕还是锦宁宫那个主儿吧。

    李华在心底里冷冷地笑着,人家都说婉常在是个傻乎乎的整天只知道在锦宁宫里吃喝玩乐绣绣花,连给太后娘娘请安都不会。笑话,其实人家是明哲保身好不好。

    杏元在她杯子里添茶,在她耳边说:“夫人有让人传话进宫里,说三小姐治脸上的伤口缺了几味药。知道宫里如今混乱,夫人让人先告诉小主子,是避免小主子上了他人的道儿。”

    李华听了这话沉思几分:“母亲想的周道。我这会儿如果去向皇上求药,是自打脸。”

    “听说是大舅子提醒夫人的。”

    提到王兆雄,李华心里突然亮了,抓住杏元的手,低声道:“今晚看看我大舅有没有轮值,有的话,让他到我这儿坐坐,就说我今儿在院子里吹了点风,嗓子有点痒,想请王御医过来请个平安脉。”

    杏元领了她这话马上去办。

    在宫里,其实李华要见王兆雄并不难。但是,两人之间尽量避免见面,以防让宫里的人惦记他们两人之间是有关系的。

    王兆雄见夜色已深,这会儿去外甥女宫里也不怕了。便让人提了盏小灯笼,走去咸宁宫。

    在他要离开太医院时,还能听见同僚们在里头议论不休,都在议论李敏今日在太后娘娘那儿用耳针救十九爷的事。

    女大夫历来少见,出类拔萃的女大夫,更是闻所未闻。李敏救十九爷熟练的手法和精准的判断,让太医院里的众位大夫,突然都有了一种遇到了威胁的感觉。

    太医院里的右院判,正六品官员鲁大人,摸着花白的胡须,躺在太师椅子里听众人争论,眯了眯两只微小的眼珠子。

    针灸一直在皇宫中处于一种尴尬的地位。大体皇帝都不喜欢针刺火灸的,理由很简单,需要袒衣露背。男人都尚且不喜,想想后宫里太医们侍奉的那些女子,都是皇上的女人。皇上更不愿意自己女人在其他男人面前袒衣露背了。所以,有些宫里的小主子也明确表态了,绝对不接受针灸。

    李敏露的这一手还真的恰到好处,居然只在人的耳朵上用针就能解决了。

    对于耳针,太医院的太医不是不会,但是,能用到李敏这种滚瓜烂熟的程度的,真可能找不出一个来。

    所以,王兆雄听见太医院众位同僚的担心,以及鲁大人在自己那把太师椅里摸胡须的时候,都能感觉到这事儿蛮严重的了。

    李敏刮来的这阵风,弄不好,能在宫里引起一阵飓风。

    到了李华那儿,王兆雄吃了一杯外甥女给倒的茶,咂巴了下嘴问:“是皇上赐的碧螺春吗?”

    “是的。”李华答。

    “感觉这个茶味儿,比在那个宫里的主子那里尝到的味儿要涩了点。”

    茶源哪怕是来自同一个产地,但是,论茶树的生长年龄,以及炒青师傅的工艺水平不同,同样叫做来自那个地方的碧螺春,都能分出好几个档次来。

    李华听见舅舅说的这句话,马上沉了脸:“哪个宫中的主子?”

    “你入宫不过数月。”王兆雄连年都不说了,直接拿月教训她,“别看皇上好像个个好,但是,真正好的那几个始终都放在心里惦念着的。你要做到在皇上心里面长长久久,需要磨练的。做几件大实事儿让皇上对你感恩戴德。”

    对这点,李华早有想法了,拉着他的袖子说:“我上次去太后娘娘宫里,听太后娘娘说她夜里经常睡不好,要不,舅舅帮我做几颗安神丸,让太后娘娘睡的好,我这宫里,皇上更是会经常来看了。”

    王兆雄眼睛一眯,是摸到了她想法,是想让太后依赖上她。

    这个法子是必须试一试的了。毕竟,李敏都在太后娘娘面前出了风头。再不动作,只怕迟了。

    一个病人,大致上信任哪个大夫时,会全听哪位大夫的。这就是为什么各个主子有各自信赖的大夫。

    先入为主很重要。

    不知道,李敏知不知道这个道理。要是知道的话,只能说李敏早存了这个心思?

【68】太后有请

    大清早的,李敏听见了院子里传来一阵像竹子被风刮似的刷刷刷的厉声。

    知道是有人早起在舞剑。李敏对屋外守着的念夏喊了声:“谁一早起来了?”

    其实用问吗?

    护国公府如今也只剩下一个男主子。小叔才十三岁,却少年老成,个头与她都一般的高了。早上,听说朱理固定要上京郊溜一圈马儿,打坐,舞剑,练棍,对拳,样样没有少。

    护国公府重武轻文,代代护国公都是沙场上战无不胜的将军,但是论起文笔,据说她公公曾经都在朝廷上闹过一个笑话。

    有一次皇上命众臣赋诗赏月,举办比诗会,没有人可以借故推辞。当时她公公由于从来是不会赋诗咏叹的人,让他七步作诗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干脆做了这样一首诗:一步两步三步四,四步五步六部七,七步八步九步十,皇上命诗臣能不。

    当场所有人哈哈大笑,皇上笑到一口酒喷到她公公脸上。同时,这首诗在宫里宫外广为流传。皇上给她公公安排了个赋诗师傅,专门教她公公作诗的,说,堂堂朝廷一品官员,护国公,居然不会赋诗不是丢脸吗。

    护国公府里头其实没有缺过文人。每届护国公都有自己文采韬略的军师。多则十个军师都有。是个绝对可以叱咤文坛的文人军团。皇上偏要弄这个比诗会,偏要给护国公府里安插个赋诗师傅,意图可见一斑。

    有些笑话听了闻之一笑,然而朝廷里的事儿,从来没有真正的笑话。李敏想到了昨儿入宫时在太后那儿的有惊无险。这步棋是下了,下一步往哪里走,人家给不给走,心里头多了份深思。

    念夏听她叫声知道她醒了,带了春梅进来服侍她早起。由于时辰尚早,恐怕尤氏房里都没有准备好。早上的功夫可以慢慢来。

    不会儿,方嬷嬷可能从尤氏那里得到消息,进来向她禀报:“夫人说了,大少奶奶今早上不用去她那儿请安了。昨儿入宫以后,大少奶奶肯定累着,可以休息晚一点。公府里不是说样样都要照大户人家的规矩来,不要犯大错儿就行了。早上,公府不是说天天都要一家人吃早饭的。大少奶奶可以自己安排。”

    意思是说,尤氏今早上可能没有空接待她。这是很正常的。新人刚娶进门,因为李敏没有了公公,许多事儿都要由尤氏亲自去做。至于新娘子回门的风俗在京师,一般都在十日后安排,没有特别的限定,有些人拖到满月省亲都有。

    李敏想,自己终于有点时间先打理自己两间铺子和那块地的事儿了。等尤氏忙回来,肯定是要开始在府中教她护国公府的一些东西,到时候,她手头上肯定抽不出空管自己的事了。趁这个机会必须先将自己的事情先安排妥当,制定一个时间表。

    关于两家药堂,以及布庄的出路,早在婚前,与徐掌柜、王掌柜都仔细讨论过了。铺子都在正轨上,有能干的掌柜把持,不出意外的话,倒也不需要太担心。布庄首先问题是要彻底清除王氏留在布庄里的眼线和内贼。这点王掌柜一直已经让人在暗中做了。

    余下那块好地要开发,李敏是想把那里建成个药园子,再在那里建一座古代别墅之类,夏天的时候能到那儿乘凉休息也不错。

    这些投资都是需要银子,因此叫了念夏赶紧把婚礼时人家送她的东西清点一下,能卖的都卖。

    念夏为此可愁了眉对她说:“大少奶奶,您刚新婚,急着卖贺礼,倘若传到了外面去,不是又被人谣传吗?”

    李敏说:“当然是不叫你散卖,你找个大买家,可靠的,一次性,全部卖出去,价钱稍微打折没有关系,主要是要牢靠。”

    这样的买家上哪里找?人家送的贺礼都是五花八门的,什么样的东西都有。而且,很多东西只有新娘子用的,一般人家用不上。

    是个苦差事,念夏硬着头皮应声去办。

    李敏却忽然又叫住她说:“你到外面去的时候,顺道到徐氏药堂帮我看看大叔。”

    “看大叔做什么?”

    “大叔不是病人吗?他在我那儿治病,我这个当大夫的不理不睬,说是休婚假,但是也必须让人去询问一下病人近来的情况,以免突然间病人出了意外,我这个大夫要担责的。”

    念夏听她这样一说,出了护国公府以后,冲徐氏药堂去了。徐掌柜人脉广,或许能给她提点建议上哪儿给李敏找愿意买贺礼的人。

    找到徐掌柜的时候,徐掌柜在清点药材入仓单。由于李敏的名气大增,鲁王妃带了一批太太来光顾徐氏药堂,他们小药堂的生意一下子火了。由于这里的药材的确是物美价廉,一传十十传百,不过几日功夫,交易量增加了数十倍。药堂里的伙计忙到日夜加班。

    生意红火,财源滚滚不断,徐掌柜却是一面高兴,一面警惕。一下子生意太火了也不好,若是引起同行的注意,药帮里的人发难,少不了会各派结合起来再次对付他们徐氏药堂。现在是养精蓄锐的时候。所以,徐掌柜在念夏来的时候,顺便让念夏转告给李敏这个意思。

    适当的韬光养晦一下,别一下子带来太多客人了。

    念夏先替李敏问起大叔。

    徐掌柜的两只手却拨起了算盘珠子,像是没有听见她说话:“你说什么?大少奶奶让你做什么事你去做就是了。一些事情我不过手我也没法告诉你。”

    念夏剁了只脚,悻悻然走去后面的小院子找朱隶,心想等她到了朱隶那儿面前一说来意,祝公子又得得瑟地像只公鸡一样。

    朱隶早知道她上药堂来了。对于李敏的情况,他每天都能从护国公府里接到第一手消息,但是,由她亲自让人过来问候他的情况肯定是不同的。

    在念夏来的时候,他已经在房里先做好准备了,换身比较邋遢的衣服,再用手一直扶着膝盖头。

    伏燕等人见着他这个行为都简直无语了,貌似是看到了人家装乞丐到街上讨可怜的那种诈骗犯,堂堂护国公居然沦落到这种地步。

    念夏入了门,伏燕帮她把门帘用手顶着,念夏抬头看了眼伏燕,大叔身边的人,貌似除了那个文弱的书生以外,一个个都长得高头马大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遇到了一群劫匪。

    对于劫匪二字心有余悸,想起上次自己和小姐遭遇绑架的事件,到至今劫匪的头依然无消无息的。

    “祝公子,我家少奶奶让奴婢来问候你的病情。”念夏对坐在榻上的朱隶说,目光扫过朱隶从来没有刮过的大胡子,不由想起李敏说过的话,忍不住皱起眉头撅起嘴巴说了一句,“大叔,您好歹现在没事做,把胡子刮了吧。否则我家少奶奶又要同情你找不到媳妇。”

    朱隶一听,心里百味参杂。一方面高兴她关心他,一方面又想她是不是过于关心大叔了。说起来老公是他,大叔也是他。其实两者本质上没有矛盾。

    或许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其实她早有感觉她是他老公了,所以这么关心他这位大叔。

    这样一想,朱隶更高兴了,眉角飞扬,问:“大少奶奶还说了什么没有?”

    念夏一看他那嘴脸,会想起他那只看着骨头流口水的狗,更是生气:“什么都没有。你不要误解了。大少奶奶不过是因为你是她的病人,不关心你会被人说是个不负责任的大夫。”

    朱隶闻言,眯眯眼睛笑着微笑点头:“你们家大少奶奶是个心肠善良的人,好人会有好报的。”

    念夏却不信这个话。倘若真的有好报,为什么李敏要嫁过去护国公府当寡妇,为什么不是李莹被人抛弃?

    “迟早的事儿,只是报的时辰未到。”朱隶温声说。

    大叔温柔说话的时候声音特别温醇,念夏一愣,突然发觉他也不是那样的令人害怕。上次他和她说话时,偶尔流露出那双锋芒的眼神,到至今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恐惧感依旧爬在她背上。

    “大叔要是没有什么事,我回头告诉大少奶奶就是了。”说完,念夏转身要走。

    朱隶哪肯这样结束,喂一声用力叫住她。

    念夏被他突然加大的音色又吓了一跳。他不是那种必须说话大声才可以喝到人的人,是一声低了声调马上可以让人浑身发毛的人。念夏哆嗦了下,转回身,不自禁低下头:“有事吩咐吗,祝公子。”

    “大少奶奶在府里过的好吗?”从方嬷嬷那里听到的消息,肯定不如她身边了解她的丫鬟来的真切。朱隶细声问。

    念夏被他那声喝的时候已经脑袋空白,没有想到其它,按着他的问话回答:“大少奶奶刚嫁入护国公府,一切都不熟悉,定是有一段辛苦的日子。昨天入宫以后,在府中一直忙着收拾东西,到现在都未收拾妥当。”

    嫁给他原来这么多的事情要做的。朱隶眼神里几分沉思,盘坐在榻上,好像严肃的沙僧佛像一样不言不语。

    念夏不知怎么办时,伏燕拉了她一把:“你可以走了。”

    后来念夏回到护国公府向李敏报告的时候,说:“徐掌柜说,买家可以找,但不一定能找到,可能需要些时日。而祝公子的病情稳定,没有什么要和大少奶奶说的。”

    这些话都在李敏的意料之中,又有点在意料之外。想大叔那样一个,好像有点闷葫芦的人,真是有话怕也不敢坦白说。

    李敏让人准备文房四宝,卷了卷袖管道:“孙夫人的药方子要换一个,因为已经好了不少。这个房子等会儿我开了以后,你送到药堂再派人到孙夫人府中通知。辛夫人的方子就不用换了,照服用一段日子。大叔的方子,眼看这个季节要慢慢转冷了,必须再加点比较重的通经活血的药物,我重新开个方子吧。”

    其余人马上帮她准备桌子,袖套,文墨,春梅伫立在旁给她磨墨。

    护国公府的丫鬟婆子们,像方嬷嬷等,都好奇地踮脚眺看。

    “好像真的是会开药耶。”

    婆子们在下面热切交流,眺看李敏写的药方子充满了惊奇。

    今朝从没有听说过有女大夫开药的事,对于李敏信手就能开出药方来的事儿,都抱了惊讶和疑问。

    方嬷嬷后来倒是听说过了李敏嫁妆里的那两家药堂是李敏的母亲徐氏给李敏的。李敏这个医术八成是徐氏代代相传下来的。

    民间听说是有一些密医,这些密医都是平常在家里呆着,有人出重金邀请才去看,平常不像普通大夫抛头露面,不追求名利。医术很了得,可是,人脾气也很古怪,很是难找。像传说中的那位药王,听说就是深居在深山老林中足不出户的一位密医。

    莫非,徐氏以前是密医?

    抄手走廊里一串脚步声传来,外头的丫鬟喊:“小王爷。”

    朱理早上练完所有武术功夫以后,过来探望大嫂了。

    李敏刚好把两张方子写完,摊在桌面上晾着墨迹,再让人送去给徐掌柜。脱下袖套,李敏擦干净手,回身,看到了小叔跨过门槛走进花厅。

    绕过屏风,李敏走出去迎客。

    朱理今日身着胸前绣了老鹰的白袍,腰系镶玉的皮革带,犹如白衣飘飘的少年郎。伫立在花厅中,正仰头看着李敏让人挂在花厅里的一幅字。

    这幅字是李敏自己写的,让人裱的。给她送贺礼的人,貌似都听说她有一手新奇特别的好字,都不敢在她面前卖弄文墨怕被人耻笑。所以,送的贺礼当中没有字画,唯独李华送了那幅绣图。

    李敏肯定不会把李华的绣图摆出来。眼看自己的小花厅空空如也,干脆把之前在尚书府里闲着没事时练过的字拿出来摆,反正自己人看,丢人现眼就丢人现眼吧。

    她写的这个字也是很平常的诗句,当初没事时拿了读书课本时背过的陋室铭,背诵书写下来。

    朱理对此是看的津津有味,感觉这首诗有趣至极,对李敏说:“有闻嫂子下笔成文,出口成章,才华斐然,不亲眼见还真的不能体会。”

    古人的前作,李敏哪敢拿来自居,像上次百花宴里做的那首诗,她在底下可是注名了原作者,只是那些人不知道有没有仔细留意。或许留意到了,也不想声张出来,都想当做她写了,这样才有新闻。

    李敏趁这个良机向小叔澄清:“字是我写的,诗不是我做的。是前朝一个古人做的,是位隐居仙人,流传到民间几乎失传,小叔之前没有听过这首诗不代表没有。”

    朱理听她这样一说,嘴角上扬:“大嫂谦虚了。哪怕是前朝失传的古诗,但是能流传到了大嫂手里,不正好证实大嫂是博古通今学富五车能堪比研究学问的大学士之才。”

    李敏听此,不和他辩论了。小叔这是专门来拍她李敏的马屁,她李敏是傻了才给小叔甩一个冷屁股。

    让人上了茶,问厨房里有没有什么好吃的糕点送上来,朱理刚剧烈运动过又是长身体的年纪肯定饿了。

    朱理在她这儿吃了茶,吃了两个糯米鸡,满嘴油渍,这会儿看,怎么看都像是个乳臭未干只知道吃的未长大的小孩子。

    李敏见着都忍俊不禁地唇角微扬。

    听到她好像在笑,朱理瘪了瘪嘴巴说:“大嫂,别看我吃的难看,我哥吃东西才叫做真正的难看。”

    你哥?她老公?

    朱理是个率性的少年,说话有时候更是无拘无束的,在家里从来如此。与李敏亲近,承认李敏有好感,他才敢和李敏直言不讳。

    “我哥——”朱理歇下手里拿的筷子,用手抓起食物,“经常说,吃东西要直接用手抓,才好吃。但是,拿筷子是他教我的,他拿筷子特别好看,公主在旁都看痴了。”

    这个老公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只听很多人说很多种版本,说她老公是魔鬼,又说她老公是美少男。貌似,只有这次小叔说的话,最生动最接近原人。

    李敏不由地竖起了耳朵认真地听了听。

    “公主?”

    “大嫂不知道,当年皇上的几个公主,像福永公主,可迷恋我兄长了。”说到这里,朱理突然发现自己好像说错了话,立马闭住嘴巴说,“说这些话有什么用。如今皇上的公主们都有了驸马爷。大嫂进了我家。”

    要说当年,李莹还是先比她指给护国公的。

    李敏不知道这叫不叫做命运。命运让她穿越到古代,让她在这个时代遇到了一个英雄,嫁给了一个英雄,只是这个英雄已经死了,留下了母亲和兄弟给她照顾。以佛教的因果论来说,说不定她前世是欠了他的,所以到这里来给他还债。

    不管怎样,这叫做缘分吧。缘分,让她和这个男人变成了夫妻,哪怕他可能已经进了阴曹地府。

    朱理生怕她想歪了伤心,真的不敢再说了,在她这儿吃完点心,喝了口茶,正欲告辞。

    护国公府里今日尤氏不在,宫里的公公带了太后的旨意来找时,直接找到了李敏这儿来。耳听府里管家进来报告说:“宫里的李公公,说是领了太后的旨意,让隶王妃入宫一趟。”

    朱理听到这话,站住了脚,转过身对李敏说:“大嫂,我陪你入宫。”

    “不用了,小叔去忙吧。这是去太后的宫里,恐怕你去了不合适。”

    皇上的后宫里,都是皇上的女人。哪怕是王爷,随便去进到皇上的后宫里,难免也会被皇上心里猜忌。

    朱理皱了眉头,叫了声:“兰燕。”

    应他声音,一名身着黑衣的女子,额头束着护国公府特有的装扮金边黑带,从院子上面的屋檐落了下来。

    朱理对李敏说:“她叫兰燕,护国公府的人。大嫂尽可以用她,让她做任何事儿。让她扮作大嫂的丫鬟,和方嬷嬷一块陪大嫂入宫。大嫂意下如何?”

    见是个练家子的,肯定不会受她拖累,李敏点头答应了。

    短短两日之内,二次入宫,理由不一样。太后这次主动召见,李敏不用想都知道是什么原因。昨天给十九爷治病时,已经在她心里头有些眉路了。

    十九爷昨晚在福禄宫里过夜,刘嫔贵在太后的院子里又是一天一夜。母子连心。十九爷哪怕只有四五岁,难道也会不懂吗?

    太后更不会不懂这个道理。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但是要把十九爷送到哪里去呢。送到皇后的春秀宫不是不可以,可是,十九爷突然犯的这个病,以前她都没有听说十九爷犯过。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医过来,说是由于孩子突然遭遇到了意外一时不能接受与母亲分开的消息,导致受到不小的惊吓,以至于发作。

    太医这样的说法,太后只接受了一半。

    太后是个多么精明的人,昨晚上,已经让人抓了景阳宫里的人过来,一个个仔细盘问过了。

    十九爷怎么可以因为她太后因为抓了刘嫔就发病?这样的话,岂不是说明她这个太后做错了事,让母子分离,害孙子犯病,天地不容,传到民间她太后这个声誉彻底完了。

    所以,这个事的理由绝对不可以是这样的。

    景阳宫的太监总管,姑姑,以及专门照顾十九爷的奶娘婆子丫鬟,全部一排,十来个人,跪在太后的房里,双手举的高高的,露出掌心,哪个答错一个字,太后身边的姑姑手里拿了条竹板,那竹板是特别制作的,边缘磨到粗粗的,抽到人的掌心上,马上带出一条沟壑,皮肉翻了出来肯定是不用说的,深的话再抽几下见骨头都有,这只手算毁了。而以后不能做事的奴才了能怎么办,不就是扔进哪儿喂狗去了,尤其这些算是被主子质疑犯了错事的人。

    那些跪着的奴才们,一个个泪流满面,哭哭噎噎的,本来都说自己委屈,被姑姑抽了一遍掌心之后,没有一个敢说自己是委屈的了。

    景阳宫里关于十九爷的一些事儿,才算被说了出来。

    奴才们承认,十九爷惊风不是一次两次的事儿了,但是,那都是许久以前的事了。小时候孩子发高烧谁会没有,高烧烧到惊风抽搐,也都是常有的事儿。皇宫里的皇子们,有八九都小时候遇到过这样的事。这样说来,十九爷年纪更小的时候高烧抽搐,并没有什么可以惊奇的。

    太后狠狠抽了下眉头。这算是什么消息!这个消息明显没有利于她这个太后。她必须找到更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这个事与自己无关。

    从景阳宫里一时找不到证据,太医院那边也没有办法拿得出证据,应说,个个都想不出怎么帮太后圆这个谎。要怎么掰,才能掰到所有人都信服,十九爷不是到太后这儿来因太后惩罚刘嫔才发作的。

    这个理由至关重要,太后要找个人,给自己戴罪,而且,要让所有人心服口服,知道她是为皇孙办事,为皇孙好的。

    一夜,太后没有能睡好。姑姑都替她心疼。太后年纪都有了,到这个年纪上居然还得为这种事儿操心。

    这些底下的人一个个都没有良心的。姑姑在嘴里帮太后骂道。

    太后知道她骂的是谁,骂的一是刘嫔傻,给人可乘之机,让人给抓住了把柄,结果这个戏唱到了太后这里来。二是骂那些居心叵测的,到至今福禄宫里也还搞不清楚究竟是谁在后面出的这个主意。如果说太后之前还只想着息事宁人,刘嫔被人诬陷了就惩罚了刘嫔了事,到现在,人家送了十九爷过来想诬陷到太后头上,太后当然不能置之不理了。

    这些人胆子太大了,怎么可以算计到太后头上?!

    “够了。”太后打断姑姑的话。

    姑姑跪下:“太后娘娘——”

    “哀家心里清楚,这些人倒也不敢真算计到哀家头上来,哀家想了一夜,还是最担心十九爷。”

    “太后?”姑姑惊诧。

    太后脸色疲倦,手指揉了揉隐隐作疼青筋直跳的额角:“十九爷这个病,哀家怎么想,都觉得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这次发作了倒也好,要是在哀家送十九爷到皇后的路上发作了,隶王妃和太医都不在场的话,你想想这个后果。”

    姑姑心里头骤然一惊,磕了脑袋说:“莫非那些人是想让十九爷——”

    死那个字,姑姑嘴里不敢说出来,却已经说出了太后心里最怕的事儿。

    皇宫里时常死人。死的奴才没有什么,死的主子事儿就大了,尤其是皇上的儿子。万历爷到至今,儿子有那么多个,死的却不止一半的数字。这个事一直是皇上的心病,更是太后的心病。管理后宫,她这个太后可以退居幕后,但是说起来,最关心皇上和皇上子孙安康的,肯定是她。皇后哪里能比得上她这个给皇帝当母亲的。

    “皇后今早没有来吧?”太后看着窗户外面朦胧透光的天空,问。

    “皇后娘娘带诸妃本该是来太后娘娘这里请安的。但是,自从前夜起刘嫔贵在这儿后——”

    太后想起:“是,是哀家让她们不要来的。免得有些人看见刘嫔跪在那儿以后心里头给得瑟的。”言罢,太后思定:“请隶王妃入宫一趟,到西宫的紫香楼里,哀家在那儿见她。”

    紫香楼,是太后平日里看戏的楼台。底下有两个观戏的暖阁。平常并不对外开放。

    于是,李敏入宫以后,没有去福禄宫,直接被领到了紫香楼。

    皇宫里之大,李敏几次入宫以后,只觉得自己所见所闻的,都是冰山里的一角,这里的路和房子,永远像迷宫一样错综复杂。绕过几次以后绕晕的可能性更大了。

    方嬷嬷和兰燕装扮成的丫鬟,跟在她身后。

    到了紫香楼,太后像是在那儿等她有一会儿了。前头姑姑拿手掀开珠帘,拦住了方嬷嬷和兰燕,李敏自己一个人进了暖阁。

    太后一个人坐在靠窗的榻上,角落里一只三龙吐珠香炉袅袅升烟,一壶热茶在红泥小炉子上烧着。太后身穿紫色华贵的宫廷常服,头戴花簪,珊瑚翡翠玲琅满目,垂挂在胸前手腕头发。

    两鬓发白,皮肤却很好,犹如奶油的偏白,眼角的鱼纹多一些,没有其它。

    昨儿随尤氏入宫,由于是在福禄宫里,在旁的下人居多,李敏都没有机会好好地打量太后。现在,不管是她还是太后,都有机会好好看看彼此。

    太后对她也是三番打量,见她今日换了一件藕粉的衫裙,比起昨日的青绿,更显得可亲和恭顺,素颜淡妆,该装饰的地方却是一点都没有落下。头上两支宝钗,一金一银,右手腕一只银镯子,是皇宫里的赏物。脚底盆鞋,清秀的两朵花儿露出在鞋头上,犹如小荷尖尖浮出水面。

    点了头,太后满意地说:“不错,你一身装扮,与你婆婆差不多。”

    既然护国公府给她添了人手,李敏不用就怪了。让方嬷嬷等这些人有用武之地的法子,最简单就是让她们干她们最熟悉的事。刚嫁过去的媳妇,他人最好奇的,肯定是她与夫家的关系处的怎么样。护国公府里的人际关系简单。婆婆第一。

    如果她样样都能得到婆婆指点,说明婆媳关系和睦,他人想长口舌也就无话可说。从装扮上下手是最容易的。好在尤氏那个简单的穿衣风格,也颇投她李敏的口味。

    “臣妾幸得靖王妃指点。”李敏说。

    太后微笑,拿起茶盅,一阵无话。

    李敏垂立在旁静待。

    过了会儿,太后方才像是想起话儿,口气不刻意地说:“十九爷昨儿幸得你扎了针之后,病情已经大有好转。”

    “十九爷万福。”

    “太医说十九爷惊风是由于身子骨虚,你以为如何?”

    问到重点了。

    李敏答:“不知道太后娘娘有没有观察过十九爷的牙齿?”

    “牙齿?”太后听都没有听说过看病还看牙齿的,虽然说有时候犯牙痛,但是一般只要病人说出来,大夫也不会仔细检查对方的口腔,都会说是上火,开两服药清火解毒就去牙疼了。

    没有听说十九爷说自己牙痛。昨晚上让景阳宫那些奴才们招供,也没有一个景阳宫的人提起十九爷牙痛过的事。太医院遣来的太医,周太医,对十九爷的牙齿更是没有一个字提过。

    说来说去,十九爷哪怕牙疼了与十九爷惊风有关系吗?

    十九爷四五岁了,牙疼了也会说出来的。

    太后一张脸陷入了沉思,然后太后肯定不比孙某那些人,心思向来更为城府周密,没有听一句马上驳斥李敏的话,只是掂量着问:“隶王妃是认为十九爷的牙病发作了?”

    “十九爷患的不是牙病。”

    不是牙病为何提牙齿?!太后更陷入了一头雾水之中,愣着看向李敏:“你给哀家好好说说。你说的这些哀家真是听都没有听过。”

    李敏点头:“臣妾以为,十九爷这个惊风,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是很久以前就发生过的事儿。”

    这话,和景阳宫之前那些奴才招供的口供一模一样。太后立马在心里有了一颗定心丸。李敏肯定不是昨天晚上在她宫里听那些奴才招供得到的答案。是李敏昨天看过十九爷后作为大夫得出来的推论。

    “你说!”太后口气笃定,答案在李敏这儿。

    李敏在心里头佩服,无论李老太太还是太后,老一辈的人,就是不太一样,沉得住气。要论是卢氏与章氏,一听说与别的大夫说的话不一样,马上心里头已经先否定了她几分,哪里有想到真相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回太后娘娘。正由于十九爷这个病已经有过许长的一段日子里。或许是十九爷身边的人期望十九爷快点病好的缘故,不愿意十九爷再犯病的缘故,给十九爷不断地服药,阻止十九爷犯病。结果给了他人可乘之机。”

    “什,什么意思?”

    “不知道太后娘娘知不知道有一味药叫做朱砂。”

    “朱砂——”太后对这位药肯定是听过的,因为她年纪也好了,有时候常听太医说怕年纪大的要中风,中风和小儿惊风一样手脚抽搐口吐白沫,原来,这个治疗小儿惊风的药,与治疗中风的药,有些雷同的,比如朱砂。同时,朱砂具有安神镇静的作用。

    这是中医用朱砂的说法。但是,李敏知道,朱砂作为一种化合物,其实是一种毒物。药物以毒治毒不是不可以,可更要讲究用量用法。不然,怎会有一句是药三分毒的话广为流传。

    中医里面,对于朱砂的研究,也是一样从无毒到有毒,必须限量用药这个过程。朱砂对于急症是要疗效,但是切忌长期服用。其实,朱砂就是汞的化合物。汞进入体内沉积的话,会对人的神经系统造成极大的危害,导致人神志受损,甚至物极必反,让人从没病变成有病。汞中毒的其中一种表现方式,就是口腔里的变化。

    昨天,她掰开十九爷的嘴巴时发现了,十九爷年龄到了四五岁,牙齿发育却不好,这是不正常的,在他这个年纪,更差不多换恒牙了,原来的乳牙早就该长全了。可十九爷的牙齿松动,牙龈萎缩,牙龈可以见到一条隐约的蓝黑线,无不都是慢性汞中毒的表现。

    “朱砂服用久了会在人身体内变成毒药,不知道太后娘娘是否听太医提过?”李敏道。

    太后脑袋里隐约一道光一闪而过,是貌似有听谁说过类似的话,说是什么药不能在方子里放太多,原来是朱砂。

    “按你这个说法,十九爷是朱砂服用太多了?”太后茅塞顿开,考虑起有谁给十九爷一次性下毒然后到了她福禄宫这里发作。

    李敏摇摇头:“十九爷是服用朱砂太久了。”

    太久与太多,一个字区别之大,再加上李敏在开始说的那几句话,太后心里顿然明堂了。

    刘嫔这个事儿果然是有人处心积虑的,设计已久的。至于心存歹念谋划此计的人,一定是认为刘嫔阻碍了自己的道,再有刘嫔如果出了意外哪个人能得到好处这方面去想,凶手是谁显然昭然若揭。

    “哎,刘嫔的话果然是没错的。”太后叹声,“哀家不是不明白她心里面的憋屈,只能说她人太小心眼了。”

    之前齐常在在皇上那儿宠幸之后得到万历爷喜欢,学习纯嫔,把人往万历爷那儿送就行了,小心眼做什么。

    如今她又能拿有身孕的齐常在怎么办。齐常在如今怀有孕身,她若罚了齐常在,孩子丢了,到时候不是一错再错。

    太后左手指的护甲在桌面上轻轻敲打。

    姑姑掀开珠帘走了进来,福了一福:“太后娘娘,景阳宫里说是请太医过去。”

    “怎么了?”太后问。

    “淑妃娘娘的老毛病又犯了,咳的要紧。如今,景阳宫里都没有个能主事的,淑妃娘娘身边的姑姑希望太后能让刘嫔回来,先帮她照顾齐常在。想必刘嫔之前只是一时疏忽,若是有意害齐常在的话,不会帮齐常在请太医过来到景阳宫给齐常在查脉。”姑姑一一禀道。

    太后问她:“你怎么看?”

    “淑妃娘娘是刘嫔出事后第一个为刘嫔说话的,与刘嫔姐妹情深,合情合理。或许,刘嫔是遭人陷害的。但是如今,让刘嫔回去照顾齐常在,貌似又有些说不出的地方,原谅奴婢一时也想不出来。”

    李敏立在旁当然是不能插话的,见太后那双眼睛向她扫过来是要问她意见,李敏垂手道:“娘娘,臣妾只有医术一行比较专业,其余的,臣妾都不懂。”

    听到她这句,太后两条皱巴的眉头反而一展而开,大笑两声:“谦虚做什么。哀家要你来,就不是要你来谦虚的。——来人,抬轿子。”

    啥?

【69】算盘打尽

    太后派去的轿子到了景阳宫,先是把齐常在带到了福禄宫。与此同时,太后与李敏从紫香楼回到了福禄宫。

    紫香楼离福禄宫其实并不远,几步路可以到。沿路,遇到宫女太监,以及刚巧路过的嫔妃秀女,无不跪下请安。不用多久,关于太后与隶王妃在宫中同行的消息传遍了后宫。

    谁都知道昨儿在福禄宫出的那点事儿,但是,谁都想太后都请了太医院的御医来了,这个隶王妃有点儿旁门左道的医术也好,必定是要退居其次了。御医是正宗的医官,怎能拿一个女子来相比。

    今早从福禄宫被太后遣回了太医院的周御医就此被哽到了,一夜没睡,兢兢业业守完小皇子一夜,不仅没有得到一点赏赐,被太后请了回去。说是请,其实就是赶。没用的人,太后留着没用,这个意思表达的够明显了。

    周御医心口都吊了起来,赶紧跑到右院判鲁大人那儿说。

    “怎么了?”鲁大人躺在太师椅里,还是半睡半醒的样子,摸着发白的胡须问。

    周御医抬起袖管小心抹着额头的汗珠:“小的也不知道是哪儿得罪上太后娘娘了。在下自认为朝廷做事,为后宫的娘娘们做事,一直都是敬业守责。十九爷那个病,是体虚运力不足,脾虚焦阳运化无力导致痰阻,发作起来,手脚抽搐,神志不清,口吐白沫,任哪个大夫瞧了肯定都是这么说的。”

    “太后娘娘怎么说?”

    “太后娘娘执意十九爷这个病是犯了许久的。其实也没有错。脾阳虚是虚证,为许久的病根子了。”

    鲁大人那抚摸白胡须的手一顿,问他:“你之前看过十九爷的病没有?”

    “貌似在景阳宫里给小主子看过一次。然则,太医院里擅长儿科的不止在下一人,此事本官实在觉得冤枉,还请鲁大人到太后娘娘面前禀明。”

    听他这样一说之后,鲁大人小眯的眼睛睁开了,在太师椅里挺直了腰板:“这事儿是蛮玄的。为何不是刘嫔请你一直给十九爷看病,而是要不断换大夫。十九爷这病不好治吗?”

    “本官觉得十九爷就是脾虚小儿惊风,看不出其它。”周御医额头又是满头的大汗,没有一点办法。

    “嗯。”鲁大人摸着胡须,也是一声不作。

    “大人。”周御医跪了下来,“如今太后娘娘带隶王妃到了福禄宫不知道又有什么举动,本官这心里头实在觉得委屈至极。”

    “你急着做什么?太医院倘若无任何错处,太后娘娘想惩人也惩罚不到你头上。”鲁大人锋利的眼神刷到了他哆嗦的头顶上,“除非你自己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亏心事。”

    “没有。本官发誓,绝对没有。倘若有,本官也是找宫里的娘娘保自己了,而不是到大人这儿诉苦。”周御医嘴角挂了一抹苦笑。

    鲁大人对底下的人什么品性的大都也是都知道些的。像周御医,确实是个胆小怕事的,医术一般般,不算最出色,但是,也从来没有出过大乱子。如今突然遭遇意外被吓成这样也是情有可原。而且,如果说太医院里行贿受贿的事儿,哪个太医敢说自己绝对是一身清白的,八成没有。

    只能说周御医哪怕有做什么亏心事,恐怕也与眼下这桩事儿无关,所以周御医才跑到他这儿诉苦了,周御医刚才说的那话也是没错的。

    但是,周御医到他这儿诉苦的目的很简单,不过是要他秉持公道,为他出马,现在马上到太后娘娘的福禄宫那里与李敏一争高低,挽回太医的名声。这点,他不是杨洛宁那种傻蛋,怎么可能这样做。

    连李敏是什么来路,有几分底子都摸不清,随随便便迎上去,犹如赤手迎接刀具,鸡蛋去撞石头。

    不,他作为院判,不会这么轻举妄动的。

    “这事儿是谁做的,你也不要着急。或许与我们太医院与太医真的毫无关系。至于隶王妃,她想在太后面前争风去争吧。我们用不着与她抢。宫里这种混账事儿多着,像这种泥沼,我们太医都唯恐避之不及,她愿意凑上去,我们还不得高兴。”鲁大人摸着胡茬,思定的小眼珠子望着窗外逐渐变红的枫叶。

    秋天慢慢是近了。

    素闻宫里喜欢枫叶的娘娘们不少见。每年到了这个季节,各宫的主子一定是想方设法变出心思来吸引皇上到自己宫里赏枫。

    一名医士进了屋里,对鲁大人周御医两个人鞠躬过后,说:“太后娘娘让人抬轿子到景阳宫去抬齐常在到福禄宫。”

    “齐常在?”

    “是的。”

    肯定的。十九爷出事,刘嫔受罚,谁得到的好处最多,还不就是如今有孕在身的齐常在。但是,齐常在现在怀有龙胎,太后怎能处置她。

    鲁大人本来摸着胡茬的淡定手指,有了一点迟疑,问:“齐常在如今是我们这里哪个人在侍候着?”

    “原先是王太医,因为是王太医给齐常在查脉后发现齐常在有了喜脉。这两天,王太医在太医院轮值后,说是今天要回家休息,所以,这个陪齐常在的人换成了杨医士。”

    齐常在怀上龙胎后暂时无事,所以,换个医士轮值也没有什么。宫里怀孕的女人时常有,不一定每一个都要太医守着,人手肯定不够。一般情况稳定之后的孕妇,都是由宫里的稳婆守着的,连太医院都不用插手了,除非皇上有令。

    这样说来,太后真是打算趁热打铁,收拾下嚣张的齐常在吗?

    鲁大人心里隐隐约约有些忐忑,不是因为齐常在,而是因为李敏。这时,医士又插了句话说:“貌似隶王妃是认为十九爷有牙病?”

    “牙病?!”鲁大人和周御医一起喊了起来。

    周御医碎声骂道:“乱弹琴!十九爷哪来的牙病?十九爷从来没有喊过牙疼。倘若十九爷牙疼,太医院里也有口齿科。”

    口齿科也就是拿一些草药给人塞牙齿止疼,再疼些拿绳子拔牙。这种法子一般那些娇贵的主子都受不了,更情愿他们开一些去火的内服药。中医是说牙疼为胃火上扬。止牙疼内服方剂是很有效的。十九爷脾虚痰阻和胃火扯不上任何关系。

    鲁大人却是没有说话,转身坐回了太师椅子里,维持起了之前闭目养神的姿势。周御医只能一边着急,一边与医士四目相对。

    一群人都在想:李敏是要玩什么名堂?当大夫的,能玩出什么名堂来?

    李敏其实也不太清楚太后在想什么,让有孕在身的齐常在过来,难道是要她李敏给齐常在查脉?

    齐常在在听说太后要她到福禄宫,并且昨天救了十九爷的隶王妃也在现场时,不由当着来报信的小太监恼了怒说:“莫非这个隶王妃是想诬陷我怀的不是龙胎,还是说没有怀上龙胎?”

    无论这两者哪一样,都是李敏不可能办到的。首先,古代那些御医不像现代的中医,查喜脉是滚瓜烂熟的,极少出错的,其次,孩子没有出生之前确定亲生父亲这个事儿,没有现代的科技手段抽羊水验遗传基因之类,谁能敢说自己能查。

    齐常在就此笃定了李敏这是自己准备作践了。在宫里,得意过头的红人一头摔下来的绝对不少,天天可以见到。少不了李敏这一个。

    冷哼一声,齐常在坐上轿子来到了福禄宫,亲眼瞧瞧看李敏怎么死。宫里谁不知道刘嫔与容妃私底下交情不错。想必这个护国公府的长儿媳是想为容妃出头,才干涉了这事儿。可是,这个事儿,岂是什么人都能干涉得了的。要是能的话,刘嫔不会到今时今日这个结果了。

    她倒想看看这个新来的隶王妃能有些什么本事。

    李敏是尚书府的二小姐。她齐常在入宫前,也是三品官员的女儿,说起来,出身并不比李敏差。

    宫里的事儿,宫外的人来插手,怎么想这条气都不顺畅,就好像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样。

    齐常在倒也是个沉得住气的人。在自己的地盘上对奴才发一顿牢骚就算了,到了福禄宫,行为举止规整,入了太后屋里的门,对太后娘娘毕恭毕敬,对李敏也是十分客气。

    “臣妾参见太后娘娘与隶王妃。”

    “齐常在有皇上的子孙在身,姑姑,拿把椅子给常在坐。”太后仁慈的声音道。

    姑姑马上亲自搬了张椅子,一张特制的太师椅,椅面比较宽敞,是给孕妇专做的。

    特别的待遇,说明太后重视皇上的子孙后代。齐常在心里犹如吃了颗丸子,坐了下来,神情平静。

    太后说:“齐常在,隶王妃昨日救了十九爷的事你应该听说了?”

    “臣妾略有所闻,都说是隶王妃医术精湛,不知是师承何处。”

    “隶王妃这个医术,据说是传自她娘亲,她母亲家里是做药材的。”

    李敏眼皮跳了下。太后这些答案绝对不是从她口里得到的。看来,她有医术这事儿传入宫里之后,太后没有像卢氏章氏那样生过疑惑,肯定是知道她母亲也会给人治病的事。念夏都说了三皇子的眼睛是她娘徐氏治好的。

    齐常在心里也一样吃惊。这个朝廷里出了个女大夫,不是一件很让人忌讳的事吗?为什么太后听了以后不仅没有半点疑问,并且,主动请李敏过来。貌似,太后早习惯了这种事儿一样。

    现在听太后连李敏娘家出身的事都说的一清二楚,齐常在心里犯嘀咕了:这太后真是想捧李敏?

    如果真是如此,给李敏摸一下龙脉并无啥。如果李敏真是个聪敏的,会马上知道她不可能在有没有怀上龙胎这种事上撒谎。

    齐常在站了起来:“回太后娘娘,臣妾今早起身之后,精神尚可,本还想请太医过来查个脉看看,如今隶王妃在太后这儿,有闻隶王妃是妙手仁心,不如在此让隶王妃给臣妾查个脉,不知太后意下如何?”

    “嗯。”此话正合太后意思,太后满意地点头,“隶王妃如今深得哀家的信赖。给你在这儿查个脉,回头,哀家也不用再需要去劳烦太医院了。”

    可见,因着周御医的答案不合太后的意思,太后正恼着太医院的人。

    齐常在经过一番察言观色之后,让姑姑给自己挽高了袖管,让李敏查脉。

    李敏三指取于她脉间,仔细查看以后,又观察其唇色,问了一句:“常在是不是近来肚子疼?”

    “是,本以为是吃坏了肚子。御医过来查看后,说是有了喜脉。”齐常在回答之后,发现李敏神情里像是有了一丝凝重,心里头就不禁跳了下。

    本来,她是一点都不信李敏的医术的。但是,李敏刚才的望闻问切,十分专业,让她不知不觉中已经把李敏当大夫看了。

    李敏放开取脉的手指,回身,走回到太后身边,并无再多话。

    太后见她默不吭声,也知道她肯定是有些话不好当着齐常在的面说,心里一样有了些焦急。立马带了她转到了屏风后面的小暖阁,再仔细问过话:“隶王妃觉得齐常在这个脉如何?皇上的子孙如何?”

    “回太后。”李敏神情里是一丝凝重,但是,这个话不说等于害人命,“臣妾以为,齐常在这个喜脉有一些异常?”

    “怎么异常?莫非怀的不是龙胎?或是没有怀上?”太后说到焦急处声音都难以保持平静。

    屏风外面的齐常在面色沉重,手里握紧了拳头:好个隶王妃,果然是容妃派来对付我的!

    “回太后娘娘。齐常在怀的是不是龙胎,有没有怀上龙胎已经不重要了。重要在于,这个龙胎怀的不在位置上,不在母亲的胎中,是在母亲上面的一小段管子中。一旦胎儿长大,管子破裂,齐常在这条命就没了。”

    “什么?!”太后失声,“你,你给我说清楚!不要以为你救了十九爷哀家就完全信任你,你可以信口胡言了!”

    李敏是断定齐常在怀的是宫外孕。但是宫外孕,在古代中医学中并没有这个病名,古代中医里也没有宫外孕的说法,不过确实有些高明的古代中医大夫早已发现了宫外孕这个现象,纪录在医案里。

    李敏知道,这样直面和太后说,太后肯定只会益发不信,说来说去,是太后让她一定要给齐常在查脉的。如果齐常在没有任何在怀孕方面让太后生疑的地方,太后干嘛让她过来查脉。

    “太后娘娘,恕臣妾进一言,太后是不是之前已经知道齐常在的喜脉定是有些异常。”

    李敏这话一出,太后梗塞了喉咙嘴,一双老眼直盯着李敏那张脸看,随后,半刻,嘴角缓缓地微扬:“隶王妃果然是个够聪明的人,连哀家的心思都敢揣摩了。”

    “臣妾不敢。”李敏垂首低头,“臣妾只是想,太后娘娘是天下最聪明的人,所以才会让臣妾给齐常在查脉。太医都不能看出来的东西,只有太后娘娘一双睿智的眼睛能看出来。”

    “希望你刚才那些话不会只是为了拍哀家的马屁!”

    “臣妾哪敢。这种害人的事情,危害皇上子孙的事情,臣妾几条命都不够使。”

    “你明白就好。既然你都查出了齐常在喜脉的异常,开个方子马上给齐常在母子俩治吧。只要治好了齐常在的病,保住了皇上的龙胎,哀家大大有赏!”

    “恕臣妾不能。”

    “不能?!”太后重重地拍桌子,“你敢和哀家说不能?!”

    宫外孕,如果是很早期发现的话,用活血化淤的中药方子,或许还有点救。现在,既然齐常在的腹痛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怕是有很多天的时间里,只怕这个输卵管都已经开始肿大堵塞了。

    “倘若常在今夜或是明日流血,却无死胎流出,常在的命或许就这两日了。臣妾无能为力。”李敏说到这儿,抬头,与太后平视,“太后娘娘,大夫不是神。况且,你我清楚,常在这个病,是自己延误至今的。这个事,怨不得谁,要怨,只能怨那个当事人。”

    太后当然清楚她这个话里意思是什么。

    齐常在在后宫里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怎么会没有听说女人怀孕会停经之类,哪怕齐常在自己不知道,齐常在身边的人难道不会发现。齐常在身边的老嬷嬷,是从家里带过来的,对这种事再清楚不过。这也是太后在调查刘嫔失责这事儿开始,一直心里面犯疙瘩的地方。

    其实,李敏说的没错的了。齐常在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喜脉,是一直掩盖着不说,目的只有一个,为了找机会弄倒刘嫔。

    小小一个常在而已,怎么能吃了豹子胆想弄倒刘嫔?哪怕自己怀了龙胎,人家刘嫔早也有了十九爷的人了。

    屏风外面,轰的突然一声什么东西倒下。

    宫女们惊叫声不断。姑姑绕过屏风进来报道:齐常在晕倒了。

    可见,李敏的话齐常在不仅听了,而且都听进去了。李敏心里便是明白,这个齐常在,连出血都已经流过了,自己都能看见血迹了,只是为了保持自己的优势地位,一直掩盖病情不愿意说。

    现在害人害己害出性命来了。

    太后终于知道这事儿严重性,赶紧派人去通知太医院以及皇上。

    太医院那边,王兆雄在家里听到风声肯定不敢回宫了。当值的太医过来查看,发现了齐常在出血,但是,这个出血不像普通孕妇流产,出来的血没有一点流胎的现象。太医对太后也只能说是出血,喜脉还在。

    太后听太医这样一说,知道李敏的话都对了的,挥挥手,私底下叫来姑姑,准备给齐常在备棺材了。皇上那儿,让人叫皇上不要过来了,以免沾上了晦气。

    齐常在是在日入时毙命的,奄奄一息之前,对太后命令守在她床前的姑姑伸了伸几根指头。那意思是什么,只有姑姑明白。

    景阳宫里忽然间出了这么多的大事儿,一个小主子毙命了,带走了一个皇子,另一个小皇子中毒许久了。有人说是齐常在自不量力与刘嫔斗,斗出来的恶果自己吞了。有人说是齐常在自己运气不好,否则,早就可以扳倒刘嫔。

    由于齐常在的这个事儿,李敏在宫里被留了午饭和晚饭,太后忙的要死,也不可能招待她。但是宫里的膳食向来不会差,李敏对吃的又不是很挑,肚子饿了有什么吃吃什么就是。

    吃过以后,在福禄宫里,见到了昨天自己救过的十九爷。

    十九爷记得她,对她张开没有长好的牙齿,声音幼稚地说:“大家都说是你救了我,你是隶王妃,隶王的妃子对不对?”

    “是的,十九爷。臣妾是护国公的妻子。”李敏对孩子回以笑道。

    无论大人什么对错都好,孩子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李敏看着十九爷的童颜,想了想,决定有些话还是必须与某个人说。

    十九爷知道了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是拉着她的袖管,小声哀求:“隶王妃好人,能不能帮我和我娘亲见面?”

    “十九爷想念娘亲?”

    “是。”

    “那就等十九爷长大以后,把牙齿换过了,长好了,好好侍奉自己娘亲,好吗?”李敏说着伸出一只小指头。

    十九爷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好像才慢半拍地想起了这叫做勾手指,有人教过的,和李敏的手指头握住勾了下。

    “十九爷要记住了,你娘亲是爱你的。”李敏摸着十九爷的小手时,像是能眺望过两面墙壁,望到在前门跪着的刘嫔。

    齐常在咽气了以后,太后回到了福禄宫。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皇后当然得跟着过去。两个人走到了福禄宫。太后突然转身对皇后说:“你回去春秀宫去吧。哀家也累了,想休息休息。”

    皇后孙氏听她这样一说,只好屈膝告退。

    太后见她坐了轿子从另一条路走了,后来才想起什么的样子,对身边一位小太监发令:“去告诉皇后娘娘,哀家今晚要想清楚了,才能回话给她。”

    景阳宫里出这样大的乱子,肯定是要追究责任人的了。如今是追究谁的问题。

    追究太医吗?

    太医医术有限。李敏都说了,如果是病人自己有意隐瞒拖延病情,大夫是神仙也救不了病人的命。

    倘若说这个事是齐常在害了自己,刘嫔和十九爷的事儿又该追究谁的责任?太后心里一直有个决定,只是需要有人推一把。

    “隶王妃呢?”太后坐在了自己房里后,并没有像对皇后说的那样去休息了。

    “刚奴婢看见了,隶王妃在院子里陪十九爷玩。”姑姑笑答,“隶王妃看来是个爱孩子的。未来一定是个好母亲。”

    太后一听,眼里顿多了几分沉思:“只可惜了——”

    姑姑立马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捂住嘴巴,请罪道:“奴婢该死!”

    “算了,是福是祸都是命。”太后挥下袖管,“让隶王妃过来哀家这儿。哀家有事要问问她。”

    姑姑应声而去。李敏不会儿被带到了太后面前。但是太后并没有问她话,只是看了看她那张很平静的脸,说:“先人曾说过,能写出一手好字的人,心胸必定不比一般人。隶王妃的字哀家看见一回以后,一直牢记在心上。”

    “臣妾只是如太后娘娘说的,听从先人教诲,练字练就内心而已。”

    “你如此淡定从容,是因为早已料到事情结果会是如你所想?”

    “臣妾只懂医术,其它的并不懂。”

    太后那一声笑,听不出其含义,笑了笑,太后揭了茶盖吃茶,并不与李敏说话了。过了一阵,太后像是做下了决定,对身边的姑姑说:“传哀家的三条旨令下去。一,送十九爷到长春宫。长春宫的主子常嫔今后负责抚养十九爷。二,景阳宫刘嫔因齐常在一事负有职责,待禀皇上,由皇上决定如何处置。三——”

    身边的姑姑等了良久,见太后这句三迟迟没有下去,愣了愣,抬起头:“太后娘娘——”

    太后是看着李敏,眼睛像是很用力地看了下之后,收了声音:“三,等哀家考虑清楚了再说。”

    姑姑跪下接了命令,转身要走。

    太后又道了句:“带隶王妃出宫吧。时辰都这么晚了,她这样晚回去,靖王妃都该心里焦急了。是哀家的错。”

    李敏于是跪下谢恩之后,与姑姑一起退出了太后的寝室。

    此时已是华灯初上,夜里,太后院子里都黑漆漆的,只有四周几盏灯笼随风而晃。若不仔细看,都不知道院子里其实是跪了个娘娘。

    姑姑要先让人马上先去常嫔那儿报信儿准备接待小主子过去入住。李敏立在抄手走廊里等候。在这个时候,只听一个声音轻轻传入她耳朵:

    “刘嫔谢隶王妃救命之恩,隶王妃的大恩大德,刘嫔绝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李敏也不会说摆过头去回答刘嫔的话,只顺着风声说:“刘嫔不需要谢我,这都是刘嫔自己做的事儿,本妃其实什么事儿都没有做。但是,倘若刘嫔愿意听本妃一言的话,还请刘嫔放过十九爷。十九爷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刘嫔不想和十九爷分开的心情本妃能懂,想为十九爷保命的心思本妃也能懂,可是,十九爷有十九爷自己的选择,做母亲的不该这样剥夺孩子的权利。”

    跪在黑夜里的身影便是有一阵细小的晃动。

    姑姑这时候走过来,对李敏说:“奴婢给隶王妃备了车在宫门,让个公公带隶王妃到宫门坐车。”

    “有劳姑姑了。”其实李敏自己也可以走。但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遇到查岗的,需要出示宫里的证件,这点只有宫里的人有。

    李敏走之前,并没有再回头再去看福禄宫或是刘嫔一眼,她清楚这事儿,暂时是尘埃落定了。

    皇上都知道齐常在和孩子一块死了,又怎么可能去再责罚刘嫔和十九爷。宫里皇子本来就不多,要养大成人更不容易。况且,齐常在是自己心思过于歹毒致死的。

    太后去请皇上做决定,不过是想烫手山芋扔出去。万历爷想了会儿,批了个把刘嫔将两级的命令之后,再把刘嫔发到了冷宫也就算了。反正,把十九爷抱走,已经是对刘嫔最大的惩处。

    刘嫔错在哪儿,错在明知人家想害她和她儿子,她居然将计就计,任他人残害十九爷。正如李敏所想的,宫里多的是聪明的人,有些话不需要说的太多,只需要稍微一提,宫里的人心里都清楚了。

    知道人家把十九爷抱走了,刘嫔身边只余下当初陪她入宫的两个家里人,到景阳宫里收拾自己的东西准备去搬到那个据说某位娘娘自杀跳井身亡的小破院子。

    那个闹鬼的地方,人人听了害怕,刘嫔现在却觉得住在那儿是再安全不过的了。想容妃住的锦宁宫,除了万历爷想起的时候能顺道过去一趟以外,平常一样是门厅罗雀,没有什么人上落。

    宫里,只有被万历爷重视的人,会遭毒手。只有觉得自己地位感到威胁的时候,女人最容易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娘娘。”随刘嫔的老嬷嬷用袖管抹着泪珠儿,刘嫔心里的苦头,只有刘嫔心里最清楚。

    刘嫔却是一笑,反过来安慰老嬷嬷:“这样也好,太后娘娘开了恩,让十九爷住到了常嫔那里,常嫔和八爷素来为人也好,我想见见十九爷不是没有机会。而说来,这都是托了隶王妃的福气。你赶紧帮我送两样东西去给容妃娘娘答谢。”

    老嬷嬷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刘嫔脑子里是很清楚的,李敏愿意帮这个忙,全都是因为容妃,所以答谢容妃为第一个。其二,李敏医术精湛,她儿子十九爷中的毒,要解还得靠李敏。

    李敏对她说的那番话,是深深触动到她内心深处去了。她是希望自己儿子傻一点,这样,哪个皇子将来登基都后,杀身之祸不会发生在她儿子身上。但是,终究这样是不行的,是在剥夺孩子自己的权利。当母亲的不该这样当。

    日落之前,万历爷已经在御花园里召集了所有皇子过来。

    以太子为首,除了十九爷以外,几乎所有皇子排成了一队儿,最小的二十四爷,两岁大,流着两条鼻涕站到了最后。

    万历爷在凉亭里来来回回地徘徊,胸口里一股气儿堵着。一个用他的孩子当筹码,害人害己,最后和孩子一块死了。另一个害怕母子分离,情愿让自己儿子中毒。这都造的什么孽!

    气到头上,只等太监报来最后的信儿说齐常在咽了气的时候,万历爷抓起石案上的茶盅狠狠砸在了地上。

    一排文武百官哗跪了下来,低着脑袋。

    皇子们都不言不语的,面色被傍晚的寒风刮的一个个苍白。

    只听最小的二十四爷打了声喷嚏,说:“皇上,臣儿错了。”二十四爷年纪小,说话声音都不全。

    万历爷想到了十九爷,那颗心直揪成了一截,对众皇子摆摆手:“回去,都看看你们的亲娘去。”

    这话,率先让十二皇子这种已经没了亲娘的鼻子一酸,抽了抽鼻子。

    万历爷顿时才想起什么,加了一句:“没亲娘的,你们父皇心里都记着你们亲娘的。都去太后娘娘宫里问候吧。至少,你们父皇和太后,都是最惦记你们的。”

    一群皇子遵从皇令,跪下谢安,之后散开了去。

    李敏这时随公公,是御花园外围的宫道,快到神武门坐车。

    前面忽然迎来一盏灯笼。见是十一爷的福子走在前面。

    公公立马停住步子,躬身请安:“八爷,十一爷。”

    走来的两人正是八皇子朱济与十一皇子朱琪。李敏知道这两个人肯定不是无故走来,是有意走到这儿来和她说话的,于是低头垂眉。

    “隶王妃,我八哥有话想和你说。”十一爷朱琪看到她的身影,喊了声。

    李敏答道:“八爷有话就在这里说吧。臣妾是有夫之妇,这里是宫里。”

    她身后的方嬷嬷和兰燕都一块警惕着。朱济的视线轻扫过她身后的人,轻言而笑:“几日不见,隶王妃身边已经都是换了人了。”

    方嬷嬷福身:“奴婢是护国公府里的。”

    “知道你,以前你不是经常跟随隶王入宫的那一位?”朱济说,“隶王妃可能不知道,以前,隶王入宫时,常到我母妃宫里玩。我虽不是在长春宫里长大的,但是,带我的那位娘娘人很好,让我时常过去长春宫。”

    这话是真是假,李敏不知情。可有一点肯定的是,朱济接下来要说的话:“我母妃并没抚养过孩子,虽然我是她亲生的孩子。这是宫里的规矩,皇子出生之后,一般都不可能在自己母妃膝下抚养。如十九爷,本是由淑妃代刘嫔管着的,但是,淑妃身子不好,所以,由刘嫔自己养了。”

    这样说来,景阳宫里的那位主子,真的是病的了。所以,太后最后那句三,最终没有说出口。

    李敏眸里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光。

    朱济的眼睛,像是没有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变动,见她像是认真听了他的话,嘴角微微上扬:“所以,我母妃常嫔得知有了这个机会可以抚育十九爷之后,十分高兴之余,不忘让我来和隶王妃道一声谢意。”

    “常主子言重了。敏儿什么都没有做过,实在承受不起这个无功之谢。”李敏随之屈膝福个身,道,“八皇子若无他事,敏儿告退,府中有人正等着。”

    “谁等?”在她要擦过身边时,朱济手里那把扇子忽然横出去,欲似要拦在她胸前的路,“你府里不是只有你婆婆和你小叔吗?”

    李敏沉住气:“不知八爷此言何意?”

    “几日前,你大婚时,我在婚宴上,代皇上看着。皇上口上不说,其实做儿臣的,也知道皇上是惋惜。这两日隶王妃入宫以后,为太后娘娘做的事儿,皇上听了怕是心里更惋惜了。知道皇上为何惋惜吗?”

    “臣妾鲁钝,不知。还请八爷让路,臣妾奉太后旨令回府。”李敏稍微强硬了声音道。

    朱琪率先皱了眉,用一副不知好歹的眼神看了眼她,刚要说话,却见自己八哥的扇子收了回来,吃了一惊。

    李敏不管三七二十一,催促公公前面带路。

    刚走几步路,耳朵里忽然传入了一道密语,还是那个俗称最好人的八皇子的声音:“敏姑娘,惋惜的人,绝对远远不止皇上一个。至于最后悔的那个人,难道敏姑娘不想见一见吗?”

    无聊!

    那个人,该说的话早说完了,有什么好说的。

    玉碎情断,他要是敢再来找她,是自打他自己的脸。有闻三皇子向来是个最高傲的,会打自己的脸?

    李敏就此冷笑一声,出了神武门。宫里的长灯,被隔绝在了墙里。太后娘娘说是给她备了车,护国公府里的管家却是早已奉了尤氏的命令在宫门口等着了。

    见到李敏出来,管家立马带着人上前去接人。

    李敏自然是坐了护国公府的马车离开。上了马车,由于还有一段路,李敏靠在马车榻上,闭上眼,养养精神。方嬷嬷知道她今日其实是累极了,根本不敢打扰她。

    要说她是幸运,要不是齐常在真的下午就没命了,太后说不定看齐常在今晚还活着的话,会转而对她李敏发难。

    说运气,倒不如说是老天注定要收了齐常在这条命。

    李敏心里头因此是一直很平静。因为,她和太后说齐常在要没命时,其实已经是把时间宽容了。她摸齐常在的脉时,都已经知道齐常在今日怕命不保了。

    累,不是累在齐常在,是为宫里的那位容妃娘娘累。因为,容妃如果在宫里出事,牵涉到护国公府的千丝万缕。谁想害容妃,是想害护国公府,想害她死去老公的人。只因这些事都过于巧合,都发生在她老公死后,让人不得不让人这样想。

    只要想到害死她老公的人可能就在这个皇宫里头,她李敏怎能再袖手旁观。退一步说,那些人害完她老公,不会想着把算盘算到她头上来?

【70】真有两把刷子

    夜里的风,一阵一阵地刮着,马车角上悬挂的琉璃灯,随风晃动,里面的烛光像是天上的流星一晃而过。

    李敏在马车里睁开了眼睛。

    方嬷嬷守在她脚边,见她只打了会儿盹儿,说:“大少奶奶,还没到国公府。”

    “走哪条路?”李敏问。

    方嬷嬷好像听不明白她的话,答:“向来从皇宫神武门到国公府走这条路儿是没错的。”

    对了,老路子,谁都知道他们是走这条路。

    李敏这个想法刚掠过脑子里,前面马车忽然间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东西,啪,一声停了下来。马车夫拉停了马车,能听见马儿在夜里气喘的鼻声。

    守在车门的兰燕已经是掀开了车帘探出身子去观察动静,一边叮嘱车内:“大少奶奶在车里不要动。”

    “出什么事了?”方嬷嬷问。

    马车夫从赶车的架子上跳下来,在看马,好像是前面马儿的马腿被什么阻拦住了。

    护国公府的马全都是经受过最严格的训练,不像普通人家的马,为上过战场的战马,警惕性十分的强。拉车的马停下不前的原因是敏锐的嗅觉让它第一时间发现了前头有人给它设了陷阱,是一个猎人用来捕兽用的铁夹子,专门夹老虎野兽的腿的,在战场上也用来夹马腿。

    车夫愣了下,在皇城里居然有人用这种东西放在路上,只能说,有人故意而为之。为此,脑海里刚闪过一个不妙的念头,喊:“小心,有伏击——”

    兰燕抽出腰间的匕首。

    四周落下的十几道黑影。车夫见状,马上先一刀拔出刀鞘,刀影山落,砍断了拉车的马儿的绳子,让马儿先跑命。

    马惊慌向前跑时,冲散了几个前面围上来的人,其余的黑面人,全部冲上了马车。兰燕一个人哪里抵得上这么多人,随手解下了一个布袋,拉开袋口迅速向空气中散开,呛鼻的烟雾顿时弥漫开来。方嬷嬷和李敏都拿袖管捂住了口鼻,匆匆从车上走了下来,趁乱之际,要从小巷逃脱。

    “不要担心,大少奶奶,老奴知道这里的路。”方嬷嬷一面带李敏跑小路一面说,“再前面向左拐,有条小路可以直通护国公府。”

    李敏闻言,却是突然赶紧将方嬷嬷一拉,拉住了说:“别走老路了。”

    “大少奶奶?”方嬷嬷回头吃惊地看她。

    不走老路走什么路?

    “人家都知道我们走什么路,既然有意伏击,第一次不成功,肯定会在第二个地方设点。要是我,拐弯口肯定再埋伏人。”

    李敏这句话说完,身后马车停靠处刀剑相碰的声音不断,前面像是有几道飞影落到了地上,交头接耳的声音从小巷道里传了过来:

    “人从马车上跑了。”

    “没有到这里来,改路了?”

    “她跑不远的,应该在这附近。”

    方嬷嬷大惊失色,一切都如李敏所想的。

    李敏见那些人已经从前面往她们走的这条路寻来,当机立断,拉了方嬷嬷的手从边上一个小门钻了进去。

    也不知道这个门是通哪里的,进去后见是个普通人家的小院,角落里杂乱地放了草垛与木材。

    李敏捏了下方嬷嬷的手背,示意,躲草垛里去。两个人随之绕到了草垛后面,找个空隙,用稻草把自己掩埋了。

    刚把自己的身子藏好,墙外传来了一串脚步声,紧随而来几个声音,说:“搜搜搜,快搜!鲁爷有令,不能再让她跑了。”

    鲁爷?

    又是鲁爷。

    这个鲁爷何方人士,为什么一再要致于她死地?上次受人委托绑架她不成,山寨被人血洗,这次是来报仇的吗?或是说,她今日一日在后宫里坏了人家的好事,鲁爷又受人委托要把她这个碍眼的弄掉?

    不管如何,这个山贼好大的胆子,在京师附近安寨扎营,集结叛军不说,现在又在京师里设埋伏,想抓她这个一品命妇。京师乃皇上的重地,在皇帝的眼皮底下做这些绑架撕票的事儿,竟然没有人管。顺天府是眼睛瞎了,还是说皇帝眼睛瞎了?

    李敏从草梗的缝隙之中往外观察着,有人发现了她们穿过的小门,喊了声:“这里有条路。”

    几个人随之进了门里,看见了角落里堆放的草垛。

    领头的那个人在漆黑的夜里眯了下眼睛,抽出长刀,道:“查!”

    应这句声音,后面几个劫匪嗖嗖嗖全拔出了明亮的刀具,锐利的锋芒在夜里闪闪发光。刀尖紧接插进了草垛里。

    一下,两下,三下,没有插到任何东西。

    “舵主,好像没有,好像不是藏在这——”

    底下人的话,并没有让那个领头的收手。领头的那个舵主,把手中的长刀刀柄换了个手,绕到了草垛后面,突然间,刀尖一刀爽快地插进了草垛后面,一些稻草碎儿由于他这刀巨大的动作在夜里飞了出来,像是天女散花一样。

    其余几个劫匪先是愣了一下,紧接都学他动作,手握的长刀转变方向欲往草垛后面插进去。

    李敏眯了下眼。

    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刀正要插到她后背上的方向时,夜里嗖的一声响,破开了冰凉的空气,顺着风,几乎毫无声息插进了某个人的后背。

    一个劫匪咚的一声,即是脸面朝下倒在了地上。

    四周的人全停止了动作,震惊地看着那个倒下的人,只见一支白色的箭柄露出在那人的后背上,是正中心窝口的位置。一盆凉水,随即在劫匪们的心头上哗哗哗浇落下来。

    “有人!”劫匪高叫,“伏击!”

    “是谁?”拔出刀的劫匪在夜里乱挥舞着刀剑,好像盲目地打蚊子一样,“快点出来!老子和你拼了。是英雄好汉就出来,暗地里放冷箭算什么英雄好汉!”

    唯独那个舵主是蹲下了身,在身亡的同伴身上拔出了那支冷箭,意图仔细观察这支箭是什么来路。

    李敏借着头顶上那点月光,也是想看究竟是什么人放的冷箭,是好人坏人,是上回救她的那个人吗。上次的记忆模糊,只记得那人有一双像深海宝石的眸子,又深又黑,泛着一层冰冷的光。那样的一个人,怎么看都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却会出来救她李敏,如果不是利益所驱,感觉是难以想象。

    舵主的唇角像是在夜里冰冷地一勾,说:“隶王妃肯定在这儿,把这里全给我翻了!让人都过来!”

    李敏眉头一皱:这些人果然是冲着她是隶王的妃子这个身份来的。

    几个劫匪手指放在口里吹起了口哨。闻声而来的劫匪从四面八方,应该是抛弃了马车处的战地,都冲这个小院子来了。李敏可以看见方嬷嬷那边躲藏的垛子已经露出一点犹豫的晃动,连忙眯起眼向方嬷嬷示意:这个时候更千万不要乱动。

    伴随蜂拥而来的劫匪,夜里射出来的冷箭,嗖嗖嗖,再次穿破了空气,精准地扎入了几个抢先挤破头进门的劫匪胸前。

    呀几声惨叫过后,前头几个人应声倒地,后面的劫匪踩着同伴的尸首继续向前。放箭的箭应该是意识到形势不对,改为擒贼先擒王,一支冷箭放向了指挥的头目。

    舵主早有所料,随手一抓,抓了个身边的人挡在自己胸前。惨叫一声之后,他身前的人应声倒地,他则躲到了大部队后面,催促着底下的小兵小将向前冲,高喊着:“谁抓到隶王妃!鲁爷大赏!房子一幢,良田百亩,以后不需被征兵,不需交赋税。家里老母儿女鲁爷帮你们养到老!”

    真是歇斯底里了!那些劫匪们听见这个丰厚的报酬,都红了眼睛迎着箭雨往前冲。

    眼看着冲在前面的人犹如海浪一样要推翻了整个草垛时,李敏揪了一把胸前的衣服,眯成的眼缝锁定了夜里飞闪而来的那道光。

    是,上次她快掉下悬崖时看到的那道刀光,一刀将人砍成了两半,这次一样是犹如疾驰的闪电飞来。

    哇,几声惨叫,飞来的大刀是瞬间抹去了快靠近到她前面的几个人脖子。

    同时,冷箭却没有放了。

    院子里的劫匪们,都愣愣地注视着那把抹了他们几个同伴接着插进到泥土里的那把大刀。

    那大刀,约有半丈长,巨大的刀身,貌似已经足以证明持刀的主人好像魔鬼一样巨大的身材。锋芒的刀刃,闪烁着像流星一样的冷光,仿佛在嘲笑鄙夷着他们。

    李敏只觉得这把刀插在她面前,好像是个巨碑,一个盾牌,一个像守护神一样的东西,心里头忽然升起一股踏实感。

    虽然不知道这位侠士是谁,但是,对方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救她,怎能不让人心生感恩。

    “这,这,这——”几个离大刀最近的劫匪退了下来,惊恐的神色写在他们眼里,其实他们都不确定,只是听说过,“好像是离魂刀。斩了谁,谁,谁下辈子必须一辈子呆地府里了,不能投胎为人了。”

    “胡说八道!离魂刀是传说里的刀,怎么可能出现在这?”

    “但它不是离魂刀是什么?上次寨里一百个兄弟,还有林舵主和他底下二十个兄弟,不是都被人砍了脑袋,他们的尸首到至今都找不到影子吗?”

    原来上次绑架她的那个山寨,被人血洗后,竟然连尸体都被对方毁尸灭迹了。难怪,这群劫匪喊着不怕死,现在都不得不怕死了。想想死了自己的尸体都不能保全,不知道被扔到哪儿去,谁能心里不惧怕。

    是那个男人能做出来的事。李敏想。

    “冲,都给我冲!离魂刀在这儿有什么用?主人都不见影。没有主人,这把刀能动吗?”劫匪们后面的舵主张开嗓子嘶吼,催促底下人再往前冲。

    劫匪们听着有理,再有那刚才夜里射出来的冷箭突然没有放了,一个个挥舞着大刀再次向前。

    嗖,又一把冷箭划过空气,刺入最前面的那个劫匪的胸口,一箭再次毙一条人命。

    “该死的!什么人,只会放冷箭!”

    破口大骂的劫匪,随之又听见了插在泥土里的离魂刀发出一阵晃动。刀身晃动的声响,真是犹如阴曹地府里传出来的声调,阴沉沉的,伴随风声鹤唳,好比鬼魂哭泣一样。几个劫匪当场扔了刀子拔腿就跑。

    乌合之众就是乌合之众。但是这群乌合之众里永远也有阿牛那种真正不怕死的。这些人举着刀枪踩着同伴的尸体,为了那百亩良田与房子等,冲进了草垛里。

    李敏抓准时机往柴房那处一闪,回头却见方嬷嬷爬着出草垛但是可能来不及了。灵机一动,她将手里早已准备好的火石点燃了的草梗,随手一扔,扔进了草垛里。

    哗,火光一下子燃亮了小院子的天空。

    京师里一串铁蹄,在望到火光升起的刹那,急速向小院子奔来。

    不会儿,在巷口望风的几个劫匪第一批人头落地。冲上来的骑兵,将院子里的劫匪们团团困住。

    夜风里,只见骑兵上黑色波纹的旗帜,像黑色翻涌的海浪一般,像是能把天地万物都吞噬掉。骑在高头大马上的白衣飘飘的英俊少年郎,晶亮的眸子里射出一抹凶狠的戾气,对着那院子里一群开始打哆嗦的劫匪:“全给我杀了,只留一个活口。”

    听到这话,那些劫匪自动放弃了刀具,一个个咬碎了牙齿里藏着的毒药,一排倒地之后都没有起来的。

    朱理一看,着急下了马,到离最近的劫匪那里想掰开对方的嘴巴查看时,听见一道声音传来。

    “小叔不用看了,都死了。”

    “大嫂?!”朱理惊喜又忧愁,抬起脸,看到李敏从院子里的角落钻了出来。

    护国公府的骑兵随即都纷纷下马,单膝跪下。

    都说护国公府的军队了得,只瞧小王爷身边带的这群护卫,不多吧,至多二十个,却是刚打开排场的时候,已经把院子里刚才满满四五十个劫匪全吓倒了。

    李敏拿指甲轻轻弹了弹衣服上的灰,对走上来的朱理说:“小叔,有什么话回府再说吧。”

    朱理对于她这话,点头:“好,全听大嫂的。”

    方嬷嬷此刻也是灰头灰脸地从草垛后面爬了出来,一出来冲朱理磕了脑袋说:“幸好王妃机灵,知道前面的路肯定有人埋伏,带老奴藏在了这。关键时候又放了把火,救了老奴的命。”

    听见这话,朱理惊讶的目光望向了李敏,感叹道:“原来那把火是大嫂放的。”

    “是大少奶奶放的。”方嬷嬷用力点头。

    两个人吃惊的是,少有女子在危急关头居然还能临危不惧,冷静放火。

    当大夫的嘛,面对人生死的时候多着了。拿手术刀对着哇哇叫的病人能不手抖才叫做真正的本事。

    李敏只对他们两个轻轻点了点头,回头,只是去留意那把插在泥土里的离魂刀,结果,离魂刀早不知所踪了。只是她放火的刹那神游的瞬间,刀就不见了。

    好厉害的人!

    怎么做到的?

    “大嫂在找什么?”朱理注意到了她脸上的神情,在叫人把回府的马车拉来的时候问。

    李敏回了头,脸上淡淡的:“没有。只是好像听见一只猫经过。”

    随之,李敏带方嬷嬷上了马车。朱理留下处理现场的善后工作。马车离开的时候,李敏伸只手掀开车窗的帘布,见外头的月亮一轮,在此刻露出了光亮的脸,照在京师的头上,金黄灿烂。有谁能想到这儿刚发生了一场屠杀。

    “大少奶奶——”方嬷嬷像是劫后余惊未平,给她递上擦脸的汗巾时,额头沾了两颗汗珠未及时抹掉。

    李敏却对她此刻脸上的表情微眯了下眼,接过汗巾,擦过脸之后,在马车卧榻上一躺,稍微休息一下。

    夜里深深的,朱理让人收拾现场时候,也发现了现场劫匪们胸口被射中的冷箭,拔出一支以后插进了自己腰间,等回府之后再仔细查看。这样的白箭,他以前见都没有见过。剪头一般都是两个楞,这支箭的剪头,貌似不太一样,是三个头。

    趴在屋檐上的伏燕,在等到自己府里的小主子处理完平安走了以后,才敢带着朱隶的大刀离开现场。

    几个飞步,他飞回到了朱隶所在的小院。

    朱隶站在屋子里,与一个老人四目相对。

    “主子,伏燕回来了。”老者尊敬地向朱隶说。

    朱隶冷冷地哼了一声,沉声大手一挥:“进来吧。”

    伏燕进了门,跪下禀道:“二少爷带了人及时赶到,在场的劫匪全服毒自杀了。”

    “死了就死了。”朱隶毫不可惜地说,“上回留的几个活口,最后一样谁也说不出鲁爷是谁。”

    说完,朱隶拂袖大步坐回到榻上,一双沉闷的眼睛看的是眼前的老人:“你怎么回来了?”

    老人其实有五十岁以上的年纪了,满头白发白须,精神却依然硕硕有神,一双浅褐色的眼睛充满智慧,身体壮实,肩头披了一件黑色红纹大氅,为护国公府黑飚骑军军师的标志。此人姓魏,正是护国公府的首席幕僚,魏军师,魏老爷子。以前跟随朱隶的父亲,朱隶继承护国公府之后,随之侍奉朱隶。

    “老臣奉王爷的命令处理完北疆的事儿,听说王爷在京师有难,于是回来了。”魏老说。

    “回来做什么?我有让你回来吗?”朱隶挑起眉问。

    伏燕这才发现,公孙良生躲在了隔壁屋子里没有出来,肯定是挨魏老骂了。比如刚得到李敏遇险的消息之后,朱隶要带刀出去救人,结果被魏老拦了下来。

    魏老说话向来耿直,从来不怕与主子直面对抗,说:救王妃哪里需要王爷亲自出马?救不了王妃,这群人还能在王爷底下当差吗?王爷,你未来也不是能天天呆在府里陪王妃的,这会儿不锻炼下这群奴才,以后难道王爷要带王妃上战场?

    几句话,虽然听起来很不顺耳,但是,魏老说的句句是在理。朱隶只能随手将离魂刀扔给了伏燕带过去救人。接着,在屋子里呆着自然是坐立不安。

    一股闷火没法发,朱隶只能抠着魏老的眼儿发发火儿。

    魏老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多少心头是有些惊奇。想他这位少爷,从小他在前护国公身边,也是从小看着朱隶长到大的长辈。从小迷恋朱隶的少女算起来为无数,曾传出福乐公主为了朱隶乃至绝食的事,可朱隶好像天生对女子不感兴趣。上回容妃娘娘撮合与李莹的婚事,朱隶也不过是想着是时候该结婚生个孩子完成祖宗传宗接代的任务,才答应下来的。

    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朱隶的妻子换了个人,由三小姐换成了二姑娘。眼看,朱隶像是对二姑娘动了感情了。

    魏老摸了下白胡茬,睿智的眼瞳一闪,眼神示意伏燕。

    伏燕接到他眼神,说:“主子,奴才赶到的时候,因为发现还有人埋伏在那里,先按兵不动观察是敌是友。见不知是什么来路的人,对劫匪放冷箭,救了王妃一命。”

    朱隶一听,皱了浓眉,瞪了他一眼:“我让你去救人,你让人去救人?!”

    “不,奴才是——”伏燕张口莫辨,“关于那个是敌是友的人放的箭,已经被小王爷收回府中研究了。”

    魏老上前说一句:“王爷,当务之急,是赶紧揪出幕后的指使者,这些人既然是冲着王妃来的,目的不是为了动护国公府,就是为了引王爷现身。王爷更不能为之自乱了阵脚,上了对方设下的套子。像上次,王爷亲自带人血洗寨子的事,公孙先生本就该拦着王爷的。”

    “他拦着我?别人会看不出不是我们护国公府做的?我不动手,眼睁睁看她被人撕票?”朱隶冲魏老瞪了眼。

    魏老接不上话。

    “一个,两个——”朱隶的目光扫过他们两个人头顶,“不想想,一个男人连自己老婆都保护不了的话,还谈什么保家卫国?”

    魏老更是接不上话。

    朱隶按了桌子,冲他们两人挥了挥手:“去吧,去吧,让我静一静。让公孙过来,我和他下盘棋。”

    “老臣——”魏老道,“有话要和公孙先生商量。”

    朱隶转过身,不和他说话了。

    魏老只得退了出去,出到门外,问伏燕:“主子脾气近来是这样吗?”

    “主子娶妻了,当然与以前不一样了。”伏燕的口气很淡定。应说这段日子,大家都习惯了朱隶用金毛看骨头那种目光想念李敏的眼神了。

    李敏是朱隶的老婆,朱隶想念自己老婆没有错。何况,两人是新婚。

    魏老哎一声:“长大了。”

    “谁?”

    “我们主子呗。”魏老道完这话,呵呵笑了两声,大步出了院子。

    护国公府里

    尤氏坐在大堂里,揪着手中的帕子,一直等。从晚饭时刻,她在外头忙完事回到府中,得知李敏被皇宫里召过去至今都没有回来时,心头悬起了块石头一直等。

    等到晚饭过后,宫里还是无消无息。她只好派了管家和马车亲自去神武门那里等消息。好不容易,听说宫里回话,太后心怀歉意,在宫里让李敏留了饭,现在李敏吃完饭过后可以回护国公府了。

    继续等,等到后来,突然间,什么消息都没有了。眼看这个时辰,太后留饭,吃了饭,计算上宫里出来坐上马车回到护国公府的路程时间,也该早到了。

    这时她小儿子走出来说,自己带人沿路去找找大嫂。尤氏经过一番思量之后点头答应了。最后,等到的是儿媳妇回来路上好像哪儿走水了。

    不知是谁放的一把火,烧了一个院子。据后来目击者说。

    方嬷嬷跟随李敏的大马车,到了护国公府的大门前。守在门口的小厮,第一时间冲进大堂给尤氏报告好消息。

    心里的石头落地,踏实了。尤氏挥了挥帕子:“让她不用到我这里跪安了,赶紧回自己房间休息去,还有,把方嬷嬷给我叫来。”

    方嬷嬷下了马车去尤氏房里汇报今晚发生的事。

    李敏回到了自己大少奶奶的小院。念夏和春梅、尚姑姑等人,早已等到望穿秋水,见到她回来,一窝蜂涌了上去。李敏轻轻一斥,道:“关上门,春梅一个人进来。”

    主要是怕念夏大呼小叫,而尚姑姑是老太太的人难免上尚书府报信儿被王氏察觉。

    一群人只得都退到了门外,只余春梅一个人在屋里给李敏更衣。

    众人想着李敏虽然蓬头垢面地回来了,但是,手脚自如,貌似也没有什么损伤。

    春梅给李敏脱去了外面的袍子时,才发现,李敏的右臂被划破了一道口子。是那个舵主第一刀插进来挨过她臂上。

    伤口不深,血迹没有渗出多少。最幸运的是,由于夜黑,哪怕刀锋沾上了点人血,那个舵主没有能第一时间瞧出来。

    春梅看着却要用手抹眼睛,但是,当着李敏的面当然不敢哭,只低声问:“二姑娘想用什么药?”

    “我带来的几瓶药瓶中,有一瓶绿色的,你帮我取出来,打开盖子,我自己来上药。”李敏吩咐。

    春梅遵从她命令去拿药。

    李敏给自己的刀口上抹了点创伤药,保持创面干净,不沾水,大致第二天可以开始结痂了。疼是有点疼,小心点就行。

    一天下来太过疲累,喝了点水,没有吃东西,躺下就睡了。

    没人敢打扰她,都知道她那脾气。念夏去厨房亲自给她熬粥,知道她醒来上火肯定要喝粥,一边挥着扇子扇柴火,一边与春梅小声地咬牙切齿:“这群天杀的!怎么就盯上我们家小姐了!一次两次!”

    春梅皱着眉头却也不敢说,上回是姑爷救了李敏的事。

    念夏深深地呼吸按住怒火。

    尤氏在屋里听了方嬷嬷的报告,方嬷嬷大致说了宫里景阳宫里几个主子受罚的事。

    “死了吗?”尤氏听到齐常在死的消息还是一惊的。

    “是的,夫人。大少奶奶一摸常在的脉,都说常在可能命不长久了。结果真的是——”方嬷嬷这颤抖的话音不是因为齐常在,是惊骇于李敏的医术。

    李敏这个医术真的是不用说了,经过齐常在这个事后,明白人都看出来,李敏的医术比当朝的御医们,怕还要胜上几分功夫。

    尤氏闭上眼,知道李敏这么做全是为了护国公府和容妃。今晚这场追杀,说不定是景阳宫里的报复。

    “夫人,齐常在死的一点都不可惜。”方嬷嬷道。

    “我知道,她死了,对容妃娘娘还有利一些,毕竟不是容妃娘娘的人,就是容妃娘娘的敌人,我们护国公府的敌人。”尤氏说,“如今问题是,谁在后面指挥齐常在,太后自己心里没有谱吗?”

    “夫人,哪怕是太后娘娘心里面清楚,也得考虑再三吧。宫里一下子处置太多人的话,会乱的。”

    尤氏深深地叹气,这话不假。后宫牵涉前朝。齐常在这一死,她背后的娘家牵涉到的官场同时要乱了。想齐常在被宣布怀上龙胎的时候,万历爷还马上升了齐常在父亲的官。现在,齐常在一死,万历爷是要拿掉齐父的官还是继续升齐父的官帽,或是外派,都成了焦着的点。

    “她这人也是傻的,为了绊倒刘嫔把自己的命都赔上了。”尤氏说完这话也疲了,挥手让方嬷嬷退下,“这两日,应该不会让你们大少奶奶入宫了。”

    李敏的想法和尤氏是一样的。太后那个三没有说出来时,李敏心里就清楚了。太后何等聪明的人,知道她李敏厉害,更要压压她李敏。

    趁这个机会,李敏刚好可以一觉睡到了天亮。

    朱理让人研究那把三楞的箭头一夜,护国公府里没人能想出这把箭头会是谁手里的。带着疑问,朱理没有人可以问了,于是带上箭头,突然跑来找李敏。

    进到李敏屋里时,看到李敏吃白粥小菜,朱理一愣:“怎么?!府里的厨子上哪里去了!”

    李敏赶忙拦住气冲冲打算教训厨子的小叔,道:“这是我自己点的,和厨子无关。”

    “大嫂就喜欢吃这个?”朱理不可思议地问。

    “不,只是刚好有些上火,想吃点白粥去去火。”李敏答完话题一转,问他是什么事。

    朱理拿出用布包着的那个箭头,打开布给李敏看,说:“府里的幕僚都说不出这个东西会是从哪儿来的,我想着大嫂学富五车的学识,于是来这里问问大嫂意见。”

    李敏知道这是昨晚上另一名恩客使用的箭,却奇怪朱理的问题:“这个箭头,有什么古怪之处吗?”

    “大嫂不知,军中使用的箭头,都是二楞的。”

    二楞即是扁平的两面三角形,两面箭刃,古代猎人常用的,用于猎杀大型动物的话,由于刃面大,刮伤的面积也大,让动物流血多。

    现在,朱理掌心里出现的为新型的箭头,扁平的锐三角,三个棱,增加了穿透力,所以,昨晚上那个神射手,一箭一个毙命,多少有借于新型武器出现的优势。

    李敏说:“昨晚我也注意到了。不止箭头,还有箭尾。”

    “箭尾?”

    “小叔可能没有仔细看,箭尾用的羽毛,刚好平衡了箭穿过空气的平衡力,稳定了射中目标的准确性。”

    朱理看她的目光不止惊讶,是崇拜:“大嫂哪止学富五车,这种学识,我找谁都答不出来。”

    “小叔夸我不紧要,但是,小叔,最少这个做箭的人,比我聪明。我只知道这个原理,能不能做的这样仔细出来,我没有这个把握。”李敏这话实话实说。关于古兵器的知识,毕竟她不是专业,只是当年学外科的时候大致了解一些,以便处理类似伤口的病人。论到怎么制作兵器,她肯定不懂的。

    现在出现在她面前的这个箭头,朱理说是前所未见,李敏只能想,会不会是古人在现在开始发明新型武器了。

    朱理挠着头,还在想朝廷里有谁能这么聪明发明新武器。这点对于护国公府很重要,因为护国公府是带兵打仗的,深知武器是很致命的东西。

    念夏看到李敏吃的差不多了,带人上来收拾时,贴在她耳畔说:“尚书府里来了消息,托人捎信给尚姑姑,说老太太这两天病的厉害些,想让二姑娘回娘家去看看老太太。”

    李敏秀眉一挑,怎么不是尚姑姑过来亲自和她说。

    尚姑姑是个做事多周密的人,虽然心里焦急老太太的病,但是,想到老太太前两天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大病了。来报信的人,也不是老太太身边的她认识的,这里头就犯嘀咕了。莫非有人利用老太太想骗李敏回去。

    昨晚上李敏才遭遇险情,今天尚书府里马上又传来消息,任谁都会联想到一块,会不会是同一批人设的套。

    是不是昨晚上同一批人,李敏却不以为是。毕竟昨晚上那批人又全部毙命了,损失惨重。想这么快再派兵来,哪里容易。

    倒是老太太,李敏知道老太太身上是素来有病的。老太太的腰腿病很久了,重的时候,是可能连躺在床上都爬不起来的。还有,老太太吃茶不解渴,典型的虚火上扬。只要对证开对了方子,虽然说没法根除病源,毕竟那是老年人机体退化的病,没有办法根治。但是,缓解症状是没有问题的。

    想到之前欠了老太太不少人情,李敏写了个方子,让尚姑姑带了到徐氏药堂抓药,给老太太送过去,又告诉尚姑姑:“方子一并送过去,抄一份,给老太太看,另一份,送到夫人那儿。”

    “二姑娘?”尚姑姑惊疑。

    “老太太真病重的话,既不可能是老太太派人来,也不可能是夫人让人来,是老爷派人来了。所以,是夫人设计让我回去一趟的。恐怕是想试探我医术用的谋略。索性,把方子送过去夫人那里,让他们研究个够。”李敏轻易易举,一句话拆穿了王氏的用计。

    中药包和方子,一并送到了尚书府。

    王氏从送药的口里得知李敏的话,差点儿七窍生烟。因为,都被李敏说中了。

    王兆雄此刻就坐在王氏旁边。昨晚上,他在家里逼祸,成功避过了一劫。可以说,在得知齐常在喜脉后,他隐隐约约,这个心里头是一直对这事怀有不安和疑问的。但是,以他医术,还真没法做到李敏那个地步。

    什么胎儿不在母亲肚子里,在管子里的话,太医院上上下下,都从来没有听说过宫外孕这种说法。

    懵了,上至太医院的几位主管大人,下到医士,全懵了。相信这个事传到民间,民间再高明的大夫一样要懵。

    这个妹妹情敌留下来的遗孤,看来真是有点儿真本事的。王兆雄在今早拿到了太医院鲁大人的信。知道李敏是他妹妹尚书府里的,让他到尚书府里查探李敏的底细。

    王氏死活是不信李敏这个病痨鬼真的会给人治病,对兄长说:“虽然,以前,她娘是做药材生意的,略懂医术,可她娘在她很小的时候就死了。像念夏和王德胜,都不是会给人治病的。”

    “据说她之前救过鲁王妃?”

    “是。但是,那天我亲眼看了,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没有用药,没有针灸,把鲁王妃往椅子上撞了几下,人就好了,你说怪不怪?”

    神了。

    王兆雄摸着小胡子想。

    王氏拿出李敏给老太太开的方子,给兄长过目:“你给看看,是不是又乱开药了?据说她经常乱开方子,上次给孙夫人看病时,竟然叫孙夫人只喝水,这都能治病?”

    “嗯。”王兆雄借光在李敏的方子上过了目,说,“这个方药组成我没有见过,但是,里头说了老太太是虚火。老太太是不是吃茶不解渴?”

    王氏愣了下,想到自己婆婆近些日子对她进献的好茶好像不领情。这样一说,李敏真有两把刷子了。

    “行了。”王兆雄放下方子,让人去给老太太煲李敏开的药,对妹子说,“回头我和鲁大人说说,可能到时请二姑娘到太医院一趟。”

【71】太医院

    “什么?!”王氏惊叫一声,按着椅子的扶手才没有站起来,“大哥,你这话什么意思?你想把她推荐给朝廷,你疯了吗?她是女子,女子到太医院成何体统?她婆婆能同意吗?”

    王兆雄微微一笑,向她摆摆手:“你着急什么?你都说她是女子不可能为官的,所以有什么好急的。况且她为有夫之妇。她婆婆是不会同意她抛头露面的。这只是权宜之策。眼看,太后都三番两次召她进宫,肯定是多少信任于她了。鲁大人认为,先把她招安,不失为一个良策。”

    “招安?”王氏三思这个词。如果太医院真能把李敏招安了,相当于李敏以后听鲁大人和太医院的话,是好事。

    谁不知道,太医院同时统领民间的药业,李敏如果被招安了,她的徐氏药堂也就——

    多少体会到了兄长的远见以后,王氏嗯了一声:“大哥所言所行都是深思熟虑的,是我过于鲁莽了。”

    “你想清楚了就好。没有必要为敌的人,哪怕是敌人,都不能想着能马上收拾掉。大哥有时候想你当时从姨娘到夫人这个步迈的大些也是有些担心的。你看,这不招来嫉恨了?”

    “大哥,其实,那丫头本该个把月前——”眼看自己不留意间说漏嘴,王氏立马转移了话头,“大哥,时辰也不早了,要不你中午在我这里留饭?”

    “不了,我还有事回太医院一趟。齐常在的事要记录在太医院的医案里头的。大家都在商议该如何记录,避免附上太医失责的条件,杜绝后患。此事十分重要,我必须亲自在场。”王兆雄说完起身,离开时,对妹子又叮嘱一句,“要沉得住气。这话,我和华儿再三说过了。”

    王氏点了点头,王家有到今天今日今时,都不是一天两天而成的,王兆雄熬了那么多年才有了机会进宫奉职,容易吗。

    李敏要怪她她也没法,谁让李敏这根刺不除,她心里头哪处总是不踏实的。大宅院里,哪个姨娘成了夫人以后不马上想方设法除去继女的,她不过是跟随大众罢了。继女总归要死的,否则,她两个女儿之后肯定会怨回她,说没有弄死这个碍眼的与她们平起平坐的姐妹。

    老太太的想法肯定和她不一样。不过没有关系,老太太心里面一定还是以李家为重。是时候扔出一颗重磅炮弹了。

    王氏嘴角上扬,冲身旁的张嬷嬷说:“这段日子我怕是要忙起来了。三小姐的伤你给我盯着,三皇子府中你一样给我盯着了。”

    “知道了,夫人。”张嬷嬷低声应道,“不过,三爷到现在都没有来看三小姐——”

    “消息没有传到三爷府里吗?”

    “三小姐那天出事时,奴婢奉夫人的命令路过三爷府上时,照夫人说的做了,按理,应该是消息到了三爷那儿。哪怕当天没有传到,都两天过去了,三爷府中消息又不是不灵通的——”张嬷嬷点到话止,退了下去。

    王氏一张脸多了几分深思:朱璃究竟是怎么了?

    对于自己女儿与朱璃之前的那点事,王氏不是一点都不知情的。但是,终究朱璃怎么迷恋上李莹的,王氏还真是一点都不知道其中的玄妙,只能想着自己女儿身为京师里有名的一朵花,自有吸引才子的妙处。朱璃迷上李莹纯属才子爱佳人。

    事实哪有这样简单。

    人家璃王殿下为众皇子排行老三,只屈于太子之下。万历爷对这个儿子向来很看重,很多大事情反而不让太子做,而是指名道姓让朱璃去做。要不是朝廷内外,都知道朱璃是太子一边的人,让朱璃自立阵营与太子对抗都没有问题。

    可以说,这个三爷也不是一般的简单的人,否则怎么知道在自己声望与日俱增时,急忙先把自己定位成太子的下手。

    万历爷年纪高了,皇权更迭不过是时日以待的事儿,这点不说官员,老百姓心里头一样清楚。皇子们争夺权位,实则是为明哲保身。朝廷上风云万变,皇上一个不高兴想做出什么事都有可能。朱璃能做到今天今时今日,在皇子中保持克制,以及在万历爷心目中保持一定的地位,已经相当不错了。

    只能说,朱璃那些心思,其实到这一刻,李莹也摸不清楚。

    两天了,她出事后第三天已经过去,这是第四天了,朱璃还没有来。不止他本人没有来,也没有派人过来问候。是个女人,都要怀疑自己的情人出了什么问题。毕竟,她这不是小伤小病。难道三爷这是隐约知道她毁容了,不想娶她了。

    女人都是知道自己的美貌足以吸引男人的最大的武器。李莹想到这儿,身子发了阵抖,到今天她都不敢照镜子。

    绿柳给她盖了盖被子,问:“三小姐,要不奴婢亲自去三爷府上看看情况?”

    李莹心里想了想,说:“三爷绝对不是个以貌取人的人。想当初与我相识时,他都说他眼睛其实看我看的并不是很清楚,只是凭感觉,知道我是他一生中寻觅的那个人。”

    “三小姐。”绿柳的感觉是,貌似朱璃变心了。

    问题是朱璃为什么变心了?三爷从来不是这样一个人。三爷品德高贵,被称为君子如玉的公子,不止仪表堂堂,德风高尚。这样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出背叛的事。

    所以,朱璃从不认为自己有背叛过与李敏的婚约。他都从不知道自己有和李敏定有婚约的事情。自己母妃静妃一样是一口否决了这个事。

    但是,那只被李敏摔碎的镯子确实是凌波烟云,确实曾经他貌似听太后说过那样的话,李老太太又说他与李敏之间是曾经存在婚约。

    他该信谁?

    李莹让人送来了一条帕子,她自己亲手绣的,是一片竹林之中两只雀儿比翼齐飞。

    朱璃握着绣帕,想的却是:“你说今早上,二姑娘给老太太抓了药送过去尚书府里了。”

    “是的,主子,是有这个说法。说是二姑娘出嫁之后挂念老太太身体不适,开了副药回去给老太太补补身子。毕竟二姑娘如今在宫里也有些名声了,医术高明的说法,在后宫之中也有流传。”马维仔细描述这两天发生的状况。

    除了那日被万历爷叫过去,与众兄弟站在御花园里遭万历爷训斥之外,这两天时间,朱璃都没有进宫。因为每到这个季节变换的时节,他的眼睛会变的不太好。这件事宫里都知道的。太子体恤他,让他在自己府里养几天,回头太子自己和万历爷禀告。

    宫里发生什么事朱璃都知道,景阳宫发生的事是很让人痛心,尤其想到十九爷年纪尚小,众位哥哥听了心里都和万历爷一样难受。太子还说,等他眼睛好了,一块去常嫔那里看十九爷。

    但是看了十九爷能不能改变什么,朱璃觉得,至多不过是安慰自己的良心。

    真正为十九爷做出贡献的人,是发现这一切并且把十九爷救了出来的李敏。

    如果真要让他为十九爷真心谢一个人,他会想感谢李敏。

    什么时候,她在他内心所占的位置,引起他的注意力,越来越大,越来越多。想那天夜里她进了护国公府之后,成了护国公府的人以后,他几乎一夜未眠。因为他知道,她终究会继续引起他注意。果不其然,她没过两天,就在宫里引起了一道飓风。

    十一爷朱琪,喜欢在背后说他,这两天说他说最多的话,无疑是:不知三哥惋惜不?

    一个可是明珠冉冉上升,一个是毁容了。

    朱璃捏紧了手里的绣帕:他朱璃是这样的人吗?

    “主子?”马维担心地瞅着他神色。

    “帮我送封书信到护国公府。”

    不是回信给尚书府的三小姐吗?马维惊诧。

    “人家都说我在尚书府的姐妹之间挑拨离间,让她们姐妹之间生罅隙,这怎么可以?妹妹出这么大的是,姐姐是名医,怎么不可以回府看一下妹妹?”

    马维点头答是,心里却一抹忧愁。这样的信送到护国公府里,李敏看到了岂不会气炸了。

    今早上由于不用入宫了,可以清闲两天。李敏高高兴兴地在屋里和小丫鬟们摆置从尚书府里搬来的东西。

    出了身汗,想着快到午膳了。婆婆小叔都出去了,自己一个人吃。李敏想了会儿,简单一些,让厨房弄一只鸡,煲板栗鸡吃。

    板栗鸡,厨房里听都没有听过。李敏只好自己卷了袖口,跑到厨房里亲自指挥。

    在这个高兴的时候,某王府某个不知趣的男人,送来了这样一封劝说她回去给李莹治脸的信。

    念夏因此站在她身边咬了咬嘴唇,眼角扫过去那个不懂事拿了信进来就送到李敏面前的小丫鬟。虽然私底下谁都不会去撕了送给李敏的信,但是,可以先说这是哪儿送来的,让李敏决定要不要看。

    小丫鬟是报了,是三皇子府上送来的。

    李敏本想不拆了,直接扔柴火里煮板栗鸡了,因为想必朱璃嘴里是吐不出象牙来。只是,这个信都拆开了口子,当着众人,如果直接扔了传到三皇子府上不好。人家还会说她李敏避讳。

    她李敏需要避讳吗,对这样一个男人?

    李敏冷哼哼地笑了几声,抖开信纸一看,洒洒洋洋好漂亮的墨字,十分工整地引述了道德经典,劝奉她姐妹之间应该相亲相爱,这才是身为女子的典范。

    对于这个男人这些话,李敏脑子里只能蹦出个词:这人是发神经了吧?

    天下绝对再找不出第二个这样的神经病了!

    他凭什么身份来劝说她?

    以她妹妹未婚夫的身份?

    首先,他还没有正式娶李莹过门,算不上是她妹婿。其次,姐妹俩之间的事,你一个外人插什么嘴,她们父母都没有说话呢。

    想说她,不如先娶了李莹再说不是更好。

    怪哉了,不是指婚的圣旨都下来了吗?想什么时候娶李莹进门都可以,这男人怎么不动作了?那天跑到尚书府着急的要命,生怕李莹被送去护国公府,现在,却怎么不急着把李莹接回自己王府了,倒是着急来劝她回府里看妹妹?

    你说这个男人是不是神经病了?!

    李莹又不是在府里没有人治伤,还有,李莹会想她这个姐姐?!这个男人真是神经了,神经了!

    李敏啪,手掌按住信纸在桌面上摊开以后,拿了只毛笔,圈了圈几句道德经妇德经。

    满口信口雌黄的卫道人士,想说他怎么不先说说他自己?

    念夏在旁撅着嘴角,一样觉得这个三皇子真是神经,即便给人当了妹婿基于长幼辈份从来也没有妹婿当面以长辈身份去说老婆姐姐:“大少奶奶,这种事看着当笑话算了,奴婢帮你找个地方把这信烧了,奴婢绝对把它烧成灰。”

    李敏唇角勾勒,手指间转悠了一圈毛笔杆儿:“烧成灰那不行,人家到时候还会借机说三道四,把信送回去三皇子府上得了。”

    “原信送回去?”

    “是,顺道帮我讲个故事给三爷听。三爷听完就明白了。”

    那个男人该明白自己干的事有多么的神经病!

    不久,三皇子里府里迎来了李敏派人把书信原封不动送回来的使者。那个小厮将信递给马维之后,说:“我们大少奶奶说还有个故事要讲给三爷听。不知道三爷愿不愿意听?”

    马维心里立即都浮起了不妙的预感,急忙刚要拒绝说不要,顺带赶紧将信处理了,以免朱璃发现信被李敏退回来心情会更加不好。

    屋里头,朱璃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让他进来。”

    马维连把信藏进兜里的机会都来不及,硬着头皮把人带入了里屋。

    小厮跪在地上,按照李敏教的话说:“我们大少奶奶说了,这个故事三爷听完,肯定心情好了。”

    “说!”他倒想看看她善辩的口才能给他说些什么。

    小厮清了清嗓子:“从前,有个渔夫,不,是两个渔夫在河边撒网捞鱼。一个书生从旁边路过,一边蹲在旁边看渔夫捞鱼,一边嘴里不断地说了,一会儿说鱼该平分,一会儿说,鱼不该平分。两个渔夫回头,问那书生:你买不买鱼?书生愣了下,说:不,我——”

    这是什么故事?

    马维一下子都抓不到头脑。但是,李敏的故事里肯定有玄机的。

    果然,朱璃冷冷质问:“你家大少奶奶的故事,就这个结局?”

    “大少奶奶说了,说三爷想听结局也行,只怕这个故事结局让三爷心情又不好了。三爷想听吗?”

    “说!”他难道还会怕她骂他!

    “两个渔夫像看傻子一样看了会儿书生:你不买鱼你在这里做什么?”

    噗!

    原来笑点在最后面。马维忍俊不禁的一刻,捂上自己嘴巴时,才知道李敏指桑骂槐的意思了。李敏这张嘴够厉害,骂人不带脏的。

    书生是指朱璃了。你朱璃既然不买鱼,不是想赶着娶李莹回家,赶着凑合她们两姐妹的事干嘛,不是多管闲事,任谁看都是傻子。

    表面上看是傻子,其实,明眼人都知道他朱璃是个伪君子,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那小厮聪明,看着朱璃脸上黑浪滚滚,拔腿就跑,跑回护国公府给李敏回话。

    马维都想撤了,眼看从没有见过自己主子这样的脸色。

    朱璃的脸色像是天崩地裂的前兆,黑到不行了,怒火冲天,要一炮升天的态势。

    “好!”朱璃猛的一拍身边的桌几,桌上的瓷器上下震动之后无一摔到粉身碎骨。

    马维低着头不敢应声。

    朱璃起身,回头,看到马维怀里塞的那封没有能塞进去怀里藏起来的信,伸出玉指将其抽了出来以后,冷笑两声:“本王是傻了,是傻了才写了这封信。”

    马维不敢说,确实这封信本不该写,自己主子本也不该再去答理李敏的任何事的。

    朱璃转手五指捻碎了自己写的信纸,看着纸屑随风飞到了天空散去,心里头犹如李敏说的那样,气一过,反倒是好了些了,淡然道:“备轿子,本王要到尚书府看看三小姐。”

    马维脸上当即一松,跑了出去给他备轿。

    半炷香以后,得知朱璃到来的李莹,带着绿柳等人,在门口跪着迎接。

    朱璃到了李莹小院子的门口,脚步略显迟疑,踏进去以后,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等于又进了一步。

    在那里看着他停住在门口的李莹,连忙站起身吩咐:“把三爷带到大堂,我换身衣服后过去。”

    听到她这句话,朱璃退也不是,只能是走进了她的小院,自然是不敢进她的闺房,只在小院子里的凉亭坐坐。

    抬起冰玉的眸子,看着李莹走上了台阶。李莹冲他盈盈福了福身:“莹儿拜见三爷。”

    “快坐吧,你身子不好,本王也只是过来看看你。”朱璃说。

    李莹听到他那句身子不好,几乎黯然泪下。可是泪一流,会污了脸上的伤口,急忙用帕子拭掉眼角的泪珠。

    朱璃这时候,方才发现了她左脸上被纱布捂住的一块地方,下面应该是伤口。没想到这个伤的位置是这么显眼,朱璃心头是一愣,张口:“莹儿受苦了。”

    “不——”李莹低头,啜了声泪涕,“能为三爷受任何苦,莹儿都觉得不是苦。”

    朱璃伸出的手握住她的手指,握了握,道:“本王是来迟了。改哪天,本王会与小王爷说清楚,再要找鞭子抽人,本王任他抽就是。”

    “三爷,不要,莹儿会心疼的——”李莹急忙摇着头说。

    “坐吧。”朱璃垂下眸子,放开她的手指,望回院子里的其它地方。

    李莹知道他不喜欢煽情,连忙遵照他指示坐了下来,命人上茶。

    朱璃想了会儿,大概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话,道:“你姐姐嫁出去以后,都没有回过府中吗?”

    “我华儿姐姐在宫里是宫廷命妇,没有办法回来的,三爷不知吗?”李莹边答边在嘴唇上轻咬了一口。

    知道他是问李敏不是问李华。他心里居然看到她的伤之后在想李敏。

    朱璃想的是,如果按照李敏的医术,可不可能治好李莹的伤。说李莹想多了,倒不如说李敏那句话是对的,是他发神经了,才会想到让她给李莹治伤。

    两人坐了会儿,一阵无话。大概是想到院子里风凉,病人不能刮风,自己在这里的话病人又只能陪着。朱璃随即命人备轿,准备回府了。

    “三爷有事要急着走吗?”李莹当然是恋恋不舍地站起身问。

    “本王虽说在府中待命,但是,一些公文日日都送到府里需要处理。”朱璃回头,在她左脸上扫了下,叹口气,“马维,把药材拿过来给三小姐。”

    “是,主子。”马维应声,马上命人进来。

    进来的两个小厮,手里都抱着好几盒药材。

    “据说王御医让人在宫里问药,本王想着可能是你的伤要用到。本王送到王御医手里不如送到你这里方便,就顺便送来了。”朱璃淡淡地说。

    李莹随即感动到五脏六腑都热了,双膝跪地,磕头:“感谢三爷的大恩大德。”

    “这伤,是你因为本王受过的,本王怎么可能置之不理。起来吧。”说罢,朱璃拂袖,让人留下药,转身离开。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李莹被绿柳扶着回房间后,一口气却没有因着朱璃来了并且给她送药而舒缓,反而是更闷了。

    “听说,三爷来之前,去过信到护国公府。”绿柳在她耳畔小声报信。

    李莹当即大声冷笑:“怎么,难道还是她劝了三爷来看我,三爷才来看我的?难道你没有听见三爷刚说的那些话吗?三爷知道都是我为三爷挨的伤,是三爷怜惜我!三爷是什么人!三爷能记着那个病痨鬼?!”

    绿柳等人都一口大气不敢出来。

    李莹伸出的指头戳到她额头上,直戳出一个凹陷来:“给我长点脑子!”

    绿柳吃着疼不敢说话。

    李莹坐在椅子里歇口气,道:“三爷为人是好,一定又是她狐言乱语,危言耸听。三爷不可能上她的当。她与三爷以前有婚约又怎么样?三爷是先看上的人是我。”

    绿柳只知道一件事儿。都说是三爷追的李莹,可是,那天在花园里与朱璃相遇的李莹,是特定留在花园里的,想必这点,连朱璃自己都不知道。

    “去!”李莹向她挥下手。

    “三小姐?”

    “愣着做什么,把药材送到我舅舅那里去。我这个伤,会治的好好的,比以前更漂亮,不信,你李敏等着!”

    人家都说王御医本事很大,内外妇儿都有一手。李莹脸上那个伤,那天李敏是亲自见着朱理怎么抽。那鞭风虽然厉害,但是,朱理确实是给皇上留了些情面。

    李莹会不会就此毁容,要看王兆雄治外伤是什么样的本事了。王兆雄的本事,可以多少看出太医院那些大夫们的本事到了何处。

    王兆雄,太医院的太医,肯定是不能拿来和杨洛宁比的。杨洛宁那叫做狐假虎威的庸医,骗骗普通老百姓还行,进到宫里可能死到连骨头都不剩。

    所以,李敏是蛮期待李莹脸上的伤最后是个什么结果。对于这个妹子该受到的惩罚,其实那一鞭子还是轻了些的。

    刚好,太医院里有人当天下午来了,带来了鲁大人的邀请信。

    鲁大人是太医院里的院判,相当于太医院里坐着第二或是第三把交椅的人,用现代医疗系统来比喻,就是相当于卫生部副部长。这个官职蛮大的一个了,虽然只是正六品官员,可是关系皇宫里所有人的病痛生死,官位不高,地位重要,身份受人尊敬。

    李敏让念夏帮自己拆开了信,再接过来自己扫了两眼。

    官腔的口语自动忽略,简明概要地说,太医院里众位太医,因为都没有听说过她给齐常在下的宫外孕诊断出自何处,正因为是前所未闻的病名,又因为齐常在因何毙命的事要记录在医案里,因此,请李敏到太医院里详明。

    表意上,请她过去的理由十分明确正义,实际上,这些老狐狸们肚子里已经抱了些什么心思,李敏是一清二楚的。谁让他们都是同行。

    当大夫的,最怕自己看不出来的病,被同行看出来了,那等于是饭碗被人抢走了,直接威胁到了生计,心里头怎能不萌生畏惧。

    李敏是没想过抢太医院同行们的饭碗,但是,人家怕也是她不去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势头。

    知己知彼,百战百胜,那些老狐狸们心里很清楚这一点。

    李敏只能是坐了车,去会会太医院里的各位同行。

    太医院设在宫廷外,据说离李大同的户部地址并不远。

    这回陪她去的人,只有兰燕。李敏知道兰燕在昨晚遇袭事件中没有受伤后,对这个侠女佩服至极,说:“以前只是在说书人口里听人舞刀弄枪的事儿,说起女侠身轻如燕,飞檐走壁,神奇的不得了,亲眼所见,果然与众不同。”

    兰燕脸上一红,回道:“奴婢昨晚上没有能护住主子,已是失责。小王爷和夫人、大少奶奶没有就此惩罚奴婢,奴婢心存愧疚。”

    “不,昨晚上要不是你拖了下时间,那群土匪冲进马车里,我早就被乱刀砍死了。”李敏说完这话,是想起了昨晚救自己的两批人马。

    怎么看,放冷箭的,和离魂刀,是两批来自不同地方的人马,因为,两者之间并没有配合协同的动作。

    有人拼了命想杀她,有人拼了命想救她。各自的理由是什么?

    马车在太医院门前停了下来。一名医士走出太医院,到马车前接她。

    李敏下了车,见门前干净,一名宫里小太监在门前拿着扫把扫地。由医士领着走进了太医院的院子,院子,走廊里,都是干干净净的。没有闻到特别的药香。是因为太医院分好几块地方。放药材的,煲中药的,都在御药房,不在这儿。这儿主要是太医们办公的地方。

    太医们的事儿多着呢。不止要给宫里各位主子看病,有时候奉皇上谕旨出外执行任务,每年要书写行医指南,指导底下地方各卫生机构以及民间组织对付疫情等等。书写医案等杂事也是十分繁琐。

    都说大夫写字犹如画鬼符,没有几个人真能看懂大夫开的什么药什么方。这只是一些大夫的伎俩,不想病人知道太多。但是,大夫不是不能好好写字,实际上,历史上,有些大夫还是有名的书法家。

    文人都略懂医事这话是没错的。当个大夫有多么不容易可以想象得到。尤其遇到的病人是权贵,是个你治不好就要砍你头的人。

    像昨天,太后都要砍她李敏的脑袋。要不是她李敏早猜出了太后的心思的话。当大夫的,察言观色尤其重要,远远不止是会看病就可以的了。

    一路往里面走,是走到太医院纵行深度大致有一半的地方,鲁大人的办公室设在那里。

    到了这个地方,见到的人多了。那些穿戴官袍的男子们,许多年纪都是半百的,从办公的屋子里抬起头,顶着官帽,摸着花白的胡须,看着她这个女子从走廊里经过。

    他们的眼里充满了惊奇:从来没有听说女子能进这个地方。

    太后和后宫娘娘们都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更何况只是护国公府的王妃。

    “隶王妃,鲁大人有请。”医士说完这话,垂立在门口,并没有跟着进去。

    兰燕就此立在门柱边候命,帮李敏守门。

    李敏迈过门槛,见屋子里头的格局挺大的,是三间室,用两面水墨屏风隔开。靠右边窗的那间室,可以见到文房笔墨与书案,左边靠墙的那间,设有卧榻。

    中间是待客的地方了,一条大理石圆桌子,放了几个小茶杯与一个茶壶。

    从右手边,随即走出来一个老者,头顶一顶官帽,身穿蓝绸六品官袍,两鬓苍苍,脸上红润,很有精神。拢了拢宽大的袖口,抱了手冲李敏揖个身:“臣鲁仲阳参见隶王妃。”

    “鲁大人客气了。”李敏说。

    “隶王妃请上座。”鲁大人道。

    李敏并不客气,坐在自己该坐的位置上。

    下面的人上来倒茶。

    鲁大人坐在了下座,袖口掩在口角上不时咳嗽两声。见着窗户外面的走廊,人来人往,都从外面眺望屋里观察里面的情形。鲁大人就此眉头微皱,对倒完茶的药童说:“让王御医与刘御医进来吧。”

    这两名御医,都是先后接手过齐常在的人。王兆雄给齐常在诊出了喜脉。刘御医则是看着齐常在死的倒霉最后接手人。

    李敏没有见过王兆雄,记忆里面,没有王兆雄样子的记忆。可能是王兆雄没有经常到尚书府的缘故。

    王兆雄是没有经常去王氏那儿。因为都知道李华在宫里后宫任职,他王兆雄在宫里当差,这相当于避讳,防人口舌。

    现在,看着两名御医一前一后从门口进来,单凭年纪看,都差不多。李敏是认不出来的。唯独能嗅出一点味道的是,王兆雄进门时像是先看了她一眼。

    一眼打量下来,王兆雄心里头是吃了一惊的。因为,他见过李敏,在李敏很小的时候,只记得那个时候,李敏已经瘦的不行了,完全发育未全营养不良的样子。自己妹妹在尚书府里怎么虐待继女的事,他王兆雄不是完全不知情。但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夫人不是这样做的。

    在他看来,王氏对待李敏算仁慈的了,让李敏能活到了现在。只是,活到现在,祸根的效应也就来了。

    除草要除根,这句话还真没有错。王兆雄眼看,妹妹这个继女如今是不仅病好了,营养上来后那种美丽,出落的益发亭亭玉立,是可以将李华和李莹都比下去的风华,让人心头威震不小。

    “臣刘成德。”

    “臣王兆雄。”

    “参见隶王妃。”

    “都不用客气了,本妃不过是受到鲁大人邀请来这里看看,别无他意。”李敏说话时脸带淡然的微笑,几分大气立马流露于言表。

    刘御医看了下王兆雄:不是你妹妹府里的女儿吗?

    王兆雄摆头:不是亲女儿。

    继女。

    复杂了。难怪之前没有听你王兆雄提过妹妹家里有个厉害的能给人看病问诊的姑娘。

    刘御医抚着小胡须,先一步王兆雄坐了下来。

    王兆雄兢兢业业地退几步,再落座。

    李敏冷冰冰的光扫过这个人头顶。王氏家里有个医术厉害的兄长,李敏当初病的要死时,却从来没有请过王兆雄过来给她看过病,王氏的意思是说家里人给家里人看病反而不好,要顾忌,可李莹现在脸上的伤是谁看的。

    王氏想虐死继女,这个当大夫的大舅舅既不劝阻,也不帮忙,袖手旁观其实也是一种犯罪,比为虎作伥更可怕。

    李敏揭开茶盖,吹了一口茶杯口:“今儿早上,三爷府里给本妃送来封信,说是三小姐在府里顾忌自己的伤不能治好,本妃当时听了就奇了,尚书府三小姐的伤不是王御医亲自查看过的吗?”

    王兆雄额头冒出了颗汗,场内鲁大人与刘御医一样一惊:莫非李敏这是先攻?

    鲁大人沉了声问:“王御医,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兆雄站起身答话:“回王妃、大人,三小姐这个伤,伤口入骨,要好怕是需要些日子,如今先用了些消肿化脓的方子保持伤口干净,到时候再用些生肌祛腐的药物。只是一些药材未找齐全——”

    “未全的药材王御医不需要挂心,想必三爷已经送到尚书府府中去了,三爷毕竟是关心三小姐的。”李敏说。

    王兆雄听说药材齐了,没有松口气,反而是感觉头顶悬上了一把刀。怎么是朱璃来送药。他不和王氏说让她去找朱璃就是这个原因。朱璃把他给药材弄来。他到时候用了朱璃的药没法保证治好李莹的伤完好如初,朱璃难道不会怪罪于他?

    是谁去求朱璃的?李莹?

    这个外甥女太不像话了,不会想想她大舅子的处境吗?

    鲁大人和刘御医听着,也是面面相觑。

    朱璃书写信件请教李敏,已经说明朱璃信任李敏的医术。之前一直有听小道消息说,之前朱璃是抛弃过李敏的人。可以想见,李敏在后宫里帮齐常在和十九爷看病的事,已经获得宫内不少人的关注与信任,令朱璃这样的人都能对李敏产生一百八十度转变的看法了。这,这不是什么好事情。

    “既然都关心三小姐的伤势,不如隶王妃回尚书府给自己妹妹看看?”刘御医摸着小胡须,装作什么都不懂地说。

    这句话说的好,反攻一棋。鲁大人和王兆雄刷看向李敏,你医术不是很好吗?给自己妹妹看个伤有什么难的?

    李敏眉头像是一拧,困难地说:“本妃并不擅长外科,不懂治伤口的事,这话,本妃也传回给三爷府中了。只能劳烦王御医与众位太医费心了,毕竟那是皇上未来的儿媳。对不对,各位大人?”

    王兆雄差点儿跳起来:你不会看外伤?怎么可能?当初永芝堂门前,你给小虎子用的白芨,不要以为这个消息没有传到别人耳朵里。

    “本妃只略知一些止血的药物,其它还真不懂。”李敏说。

    不管她这话是真是假,鲁大人想着,或许李敏本意是不想和太医院众位争。可鲁大人想的是,希望李敏能被收入他麾下,只是和他们不争有什么用。到底,是颗定时炸弹。

    鲁大人小眼睛里一闪,示意底下的医士,把他预备好的医案拿上来。

    医士遵命到了他办公室里,手里捧了两本医案出来,拿到了李敏面前。鲁大人说:“请隶王妃过目。”

    “这是太医院的医案?”

    “是,医案并非皇上旨意,本是不该被外人阅读的。但是,本官已经请示过皇上了,皇上说是想让隶王妃看一看。”

【72】皇上来了

    万历爷指名道姓要她看的医案?

    如果不是这句话,李敏可能直接拿过来看了。反正看了以后有什么问题,责任在给她看医案的鲁大人身上。但是,知道医案犹如现代的医生病历一样,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看的,所以,多问了一句,给问出了个万历爷来。

    皇帝都要她查看的医案,貌似这里面要有些问题了。

    李敏双手接过鲁大人递过来的医案,掂在手里,不厚,可能只是记录一个病人的。

    边缘用线逢订,纸张工整,打开后墨字书写工正,这是给同僚看的,遗留给后世的,等于做功绩,不是糊弄人用的,书写的东西当然是要清晰清楚,随时可以备查。这些东西,可能还不是御医写的,是太医院负责文书这方面的官员写的,犹如吏目之类的人。

    据她所知,这太医院里不仅仅是大夫在管理大夫,还有大内总管太监驻扎。从窗口眺望出去,貌似能看见一个太监的影子飘过,不知是不是错觉。

    “隶王妃,如何?”鲁大人伸了伸脖子问。

    其余两位在场的御医,以及在窗外垫足眺首的,都在等着她能说出什么样的话。大致都是希望她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装逼的,这样,大家都可以安心了。

    李敏是想这么做的,像自己婆婆说的,偶尔藏拙有这个必要。眯了眯眼,但若无事地翻开手中的医案,仔细看起纸张上所记载的。

    妇人,开始称谓用妇人,不是详细描述其身份,是不是宫里人,宫里的主子或是奴才之分,看来,是有意隐瞒病历的身份。

    往下读,三日诉小腹冷感,大便偏溏,脉象弦细,舌质偏红,苔白黄腻,遂在原方加入制香附,五灵脂。

    李敏抬头,见众位御医医士一双双眼珠子,不止在她身上盯着,也在她翻读的医案上盯着。看出,这本医案还不是太医院里所有人都能看的。

    随手便把只看了一页的医案合上,李敏的脸转回鲁大人那:“鲁大人,本妃看不出这个医案有何问题,还请鲁大人指点迷津。”

    鲁大人听完这话,脸上马上一松,笑了说:“隶王妃可看出这医案里写的是什么病人?”

    “详细身份没有细说,但是据本妃推断,此人患的应该是妇科病。”

    一句话下来,鲁大人的脸色又有些僵了。有幸看过这份医案的刘御医和王兆雄一样露出惊奇:医案里可远不止没有写明病人身份而已,连方子都写的十分模糊,病人的诉说的症状一样不全。李敏怎么看出来的?

    “开称用妇人,妇人一生,妇科病是伴随终生的,许多病看起来像常见病,但终究其根,都与妇科病有关系。只因妇人与男子终究不同。比如这医案中所称的小腹冷感,大便偏溏。脉象弦细,舌质偏红,苔白黄腻,遂在原方加入制香附,五灵脂。五灵脂是妇科用药中常用的活血化淤的药物之一。恕本妃孤陋寡闻,还真不知哪个男儿消化不良时用妇科药来解决病痛?或许鲁大人可以介绍这样的大夫给本妃认识?”李敏一句用语便是拆穿了欲盖弥彰的把戏。其实这种把戏真是雕虫小技了,有点本事的大夫,都可以从方子和用药里看出端倪。

    鲁大人等人惊的是,李敏轻易说出的医理,一针见血,非医技熟练的专家,很难说的如此自信通透,像是信手拈来。这尚书府的二姑娘年纪轻轻的,怎能和他们这些在医学里打滚了几十年的老大夫相提并论了?

    是,要不是在现代医学教学系统发达,加上李敏自小跟随祖父学医,她穿来时,其实在现代有三十岁了,在医学里打滚的年龄肯定是尚书府的二姑娘不能比的。

    李敏当年跟随学习的专家,教授,哪一个不是在前朝众多古代著名专家的基础上再进一步的,所以她能在古代这些老大夫中立足不是不可能,谁让她之前已经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来学习医学。

    在鲁大人等人抚着小胡须,想着是不是该夸李敏一下时,外头忽然传进来一声:“都说隶王妃医术精湛,有其独特的见解,今看来传言也不是完全虚构的事。”

    屋内的众人听见这个声音,立马唰一下,全部站了起来。

    屋外的人,已经全部下跪,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只见那道尊贵的九五之尊的黄金龙袍,在窗户之间飘过,尖头龙靴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鲁大人率先拂打膝盖头跪了下来,磕头:“臣鲁仲阳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够了。万岁万岁万万岁,朕的祖先从来没有一个能活到万岁的。”万历爷一边绉褶眉头,一边像是扬着眉打量高喊万岁的那些御医,说,“都起身吧。朕只是到户部查看办点事儿,顺道来太医院这边瞧瞧众位爱卿。”

    那些跪着的人,都诚惶诚恐地互相交流眼神。由于之前,都没听说过万历爷要来的消息,大家琢磨不清万历爷的来意。

    鲁大人用小眼神,向站在万历爷后面的太监总管试问。太监总管李公公摇了摇脑袋。可能万历爷真的是顺道,一时的心血来潮,路过太医院门口,就顺便进来瞅一眼了。

    或者是说,万历爷是刚好看见了李敏从护国公府来的,坐的那辆护国公府的马车。

    护国公府的马车是有十分明显的标志的,马车上都会有护国公府的镖旗,黑色旗面金色波纹。

    万历爷看到这面旗,很难不想到自己交代鲁大人办的差事。

    后宫里因为齐常在和十九爷的事儿,都在传隶王妃的医术如何了得。对此,太后和皇后却一句声音都没有发。连与护国公府关系密切的容妃都没有作声。他去过咸福宫,故意在李华那儿坐了坐。想着李华对家里的妹妹应该是比较了解的,听到妹妹出名了,或许会在他面前顺便推荐自己妹妹。结果,李华一样是半句没有提及过李敏,自始自终都装做不知道。

    李华怎么可能提起李敏?

    倒不是说她不想趁机夸一下李敏以便显示自己姐妹情深,这种虚伪的把戏她肯定能做出来。只是她现在精明了,知道自己和李敏关系很差,对李敏根本不了解,李敏怎么学来的医术家里没有一个人能说的清楚。她要是提起这个话题,万历爷问起,刨根问底,她李华答不上来,岂不是自打嘴巴了?到时候还怎么辩解自己姐妹情深?

    既然太后不问,皇后不问,容妃娘娘都不说,李华干脆借机装作不知道。这样的话,自己也不会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但是,却把万历爷闷到了。

    万历爷心想,太后皇后不说一回事,容妃不说可能是由于李敏是自己妹妹的儿媳妇,不好长舌。李华不同,作为李敏的姐姐,怎么可以不为妹妹高兴?

    从咸福宫坐了会儿,万历爷甩了个大冷脸给李华就走了。这是第一次李华在万历爷那儿遭遇了冷脸,才知道,无论她做哪一样,算盘再打的多好,都抵不过,在万历爷面前做什么都是错儿了。因为皇帝是这样的了,如果他喜欢一个人,这人哪怕做了错事他看着都喜欢。倘若皇帝注意力在另一个人身上了,其他人哪怕做什么事儿都是错的了。

    现在,皇帝的注意力全在李敏身上了。

    而且皇帝不像其他人,是真正去了常嫔宫里看过了十九爷。十九爷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万历爷心疼儿子小小年纪为自己几个老婆之间的争风吃醋而受害不浅。一面叮嘱常嫔好好照顾十九爷。

    常嫔也是个聪明人,虽然平日里是做事低调到像是遁进了土里没有人注意到,向万历爷说:“十九爷挂念刘姐姐,毕竟十九爷年纪还小,望皇上不要怪罪。”

    对刘嫔的气,万历爷没个三月半年的肯定是消不去的,常嫔这话中规中矩,他反而是听了进去,道:“朕怪谁都不会怪到孩子头上。你以后是这孩子的养母了,相当于亲娘了。常带十九爷到太后的福禄宫里去坐坐。”

    一句话,否决了让刘嫔来看十九爷的请辞。

    来日方长,刘嫔不急。这只是委托常嫔先探探皇帝口风。万历爷没有借此再让刘嫔受罚,或是大发雷霆,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因为皇上也是个要面子的,怎么可能两天之内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了。

    刘嫔委托常嫔第二件事,也是常嫔挂心的。太后那边虽然说,有让太医院派人过来给十九爷治疗朱砂中毒的病。但是,刘嫔心里头已经只属意了李敏这个大夫。要让李敏来给十九爷看病,不经过太后,也得经过皇上。

    太后那边不知是什么意思,那日让李敏回去之后没有让李敏再进宫里。想要办到这个事,只能是由万历爷点头了。

    常嫔对十九爷也是怜惜,对万历爷说:“臣妾看,太医院的御医过来,都是兢兢业业,恪守尽责,没有臣妾插言的余地。只是十九爷自小喝药喝怕了,对哪个御医过来都是很畏惧的样子。反而听说上回隶王妃入宫给十九爷看病时,与十九爷貌似挺投缘的,两人一见如故,十九爷到现在都会挂念隶王妃。”

    常嫔边说,十九爷在旁边听见李敏的名字,也跟着张开稚嫩的嘴牙呼应:“皇上会让隶王妃再见见十九爷吗?”

    万历爷听到儿子那两声可怜的祈求,当即心头软了。想这个李敏如果真的医术高超,让她给儿子治病,未尝不可。

    刚好太医院的鲁大人递了张折子,说是因齐常在的医案纪录问题,想让隶王妃到太医院议事。

    这样的请求,若放在以前,万历爷看都不用看,直接扔了。

    女子入宫给人看病,本来就不合体统,还说什么去太医院讨论医案。可以说,万历爷知道李敏一手字写的好,看中的是李敏的字。但是,对于太后请李敏入宫来给十九爷看病和给齐常在查脉这个事,其实心里是不太顺的。

    女子在家中相夫教子就可以了,到外头抛头露面给人看病算什么东西。只是,想到李敏没有了老公,也不会有孩子,这一切又都是拜他万历爷指婚所赐的。

    万历爷心里头左纠结,右纠结,最终想想,算是为了儿子吧,让鲁大人拿了份医案先去试探下这个李敏是不是真的会医术,还是说凭借什么江湖骗术行骗到宫里来了。

    现在,似乎这个考验有了结果,他刚才在外面经过时刚好也听见了。

    明晃晃的尖头龙靴,伫立在了李敏的面前。

    李敏与众人一样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眼前站的这个五六十岁的皇帝,据说是搭名皇朝里的一代明君,造就了今时今日的太平盛世。

    历史上有名的皇帝,后宫从来也是丰富多彩的。万历爷在位的时候功绩显赫,文武双全,平常爱听戏,爱书画,是个有才的皇帝。风流才子,佳人皆爱。看到至今,万历爷两鬓间有了白发,精神却是烁烁,与年轻人一样朝气蓬勃的眼神,以及历经大风大浪波澜不惊的城府。

    “抬起头让朕看看。”万历爷微沉的声音,像是深海里拨弄的琴弦,能直接震到人心头深处。

    李敏这是第二次面圣了。

    上次,隔着道珠帘,她连皇帝什么样子都没有见到。但是,让她来想,万历爷肯定也不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子。今皇帝让她看,她抬起眼角轻轻先瞟一眼,果然万历爷这气势气度都是决然不同的一个老头子。

    年老吗?

    容光焕发的万历爷一点都不显得人老,和太后娘娘一样,都是十分精神能随时大笔一挥处理大事情的人。

    万历爷则低头打量这眼前的女子,一眼下去,他心里突然冒出了个念头:见鬼了!

    怎么不是见鬼了?

    只记得上回李敏和李莹一块在婚前来见他时,李敏跪在李莹身边,和李莹一比,一个天一个地。当然,那时候隔着珠帘,他和皇后只是凭珠帘外隐约的身影去判断。所以,两人的服饰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没想到,他万历爷也有看走眼的那一天。

    眼前的这个女子,鹅蛋脸,粉嫩腮,一身青衫,犹如伫立在三月湖畔边上随风飘曳的柳枝,焕发着灵动之美。李华和李莹虽然也都是国色天香的美人,但是,真没有李敏这样的一双眼睛。李敏的眼里充满了一种大气的睿智,澄清,看不出任何杂质,像天边的云彩一样美轮美奂。

    到万历爷这个年纪,天下什么美人没有见过。很多美人都是粉俗,花瓶,只靠一张脸。长得漂亮精致的人多的是,但是,要真正有才华的女子,却是可遇不可求的。否则,万历爷怎会到这个年纪了益发求才若渴。

    万历爷唇间一口溢叹声随之飘了出来:“平身吧,隶王妃。”

    李敏跪的脚酸,见四周那些太医看着她和皇帝不敢动,只好自己先站起来,谢过皇帝,站到一边上。

    万历爷瞪了眼那些还跪着的:“怎么?朕的话你们都听不见了?你们是耳聋了,还是朕哑巴了?”

    “臣,臣等是耳聋了。”鲁大人拿袖管子擦擦额头的汗珠,站起身后赶紧催促身后的人站起来。

    “都坐吧,也给朕搬张椅子来坐。”万历爷说。

    马上,有人急急忙忙把太医院里最好的那张椅子两人抬了进来。

    万历爷坐在上面,看着那些垂立的人,知道他们是不会坐的了,坐的话肯定坐如针毡,又是一声叹:“朕到这儿是委屈你们了。”

    “皇上,这是哪儿的话?皇上到臣等这里视察,是臣等的福分。”鲁大人连忙说。

    “既然如此,你给朕说说,福在哪里?”万历爷道。

    鲁大人干巴巴地张了张唇,答不上来。

    万历爷揭开茶盖喝了一口茶,见他不答话,眉毛一扬,笑道:“哑炮了吧?朕要说你这个鲁仲阳,从来都不是个拍人马屁的料,学人家只会适得其反。”

    “皇上训的是,臣是不善于口才的人。”鲁大人毕恭毕敬,脸色严肃地答道,这似乎才是他的本色。

    “嗯。”万历爷又吃了口茶,目光望向了李敏。

    众人见他在李敏脸上锁定了又有半柱香长久的功夫,皇帝在想什么谁也不知道。过了会儿,万历爷说:“隶王妃上次在宫里救了十九爷的事,朕听人汇报了。”

    “这是臣妾的本分。”李敏答,低着头。

    万历爷直射她的目光没有动:“你给朕再重复一遍,十九爷得的是什么病?”

    “回皇上,十九爷得的是朱砂服用过久的中毒。”

    “知道是谁干的吗?”

    李敏肯定知道也不能说。

    “嗯。有点胆量,有点本事,知道分寸。难怪太后那么喜欢你——”

    太后喜欢她?太后喜欢她还会突然冷落她?

    对了,皇宫里真正喜欢一个人,是要藏在心里面的,绝对不能说出来。

    “隶王妃,知道十九爷如今搬到何处吗?”万历爷问。

    “臣妾有闻,说是十九爷如今在常嫔膝下过的很好。”

    “常嫔是在长春宫。你知道十九爷住在哪里,看来是关心十九爷的,与十九爷投缘。朕想,十九爷的病,交给隶王妃来处治,隶王妃意下如何?”

    李敏立马跪了下来:“如果这是皇上的旨意,臣妾不敢推辞。”

    万历爷沉了脸,随之两道视线扫到那些之前没有发现到十九爷中毒的那些庸医头顶上。鲁大人等诸位满头都是大汗淋漓。

    李敏刚才这话算是给皇帝将了一军。李敏肯定不傻,要不是皇帝的旨意,她吃了豹子胆也是不敢进宫给皇子治病的,治不好,一个巫婆的名号都能冠到她头上,把她活活烧死。

    万历爷要她主动提给十九爷治病,她要皇帝先给她一个入宫给人看病的大夫名分。所以,万历爷这不开始恼怒起那些没用的御医。

    要不是这些人没用,他需要让一个女子入宫给十九爷治病吗?

    鲁大人等额头冒的汗都可以接一盆水了。

    “哎——”万历爷这声叹意味寻长,“朕请隶王妃到长春宫,给十九爷医病。”

    李敏没答时,鲁大人那些已经齐齐先跪下来请罪了:“臣,臣等请皇上降罪。”

    “你们的过错,到时候再说吧。”万历爷道,目光又扫回李敏那儿,“隶王妃答应不?”

    “是皇上的旨意,臣妾定当尽心尽力,治好十九爷的病。”李敏说。

    万历爷鼻孔里哼了一声,手指捏茶盖子抚过杯口,吃茶没有兴致了,把茶盅放回银盘上,起身:“朕回宫去了。你们,鲁大人,把十九爷的医案交给隶王妃。”

    “臣遵旨。”鲁大人磕着脑袋说。

    万历爷的目光,在李敏低垂的头顶上扫了一下后再离开。

    等御驾离开了太医院,鲁大人等人,才敢慢慢起身。鲁大人毕竟年纪大了,刘御医和王兆雄走过去帮忙把鲁大人扶起来。

    鲁大人回头,对医士说:“把十九爷的医案取来。”

    李敏见他膝盖打抖,目光转过到其它地方。

    医士很快手里捧来了十九爷的医案,由各御医口述纪录下来的,给十九爷用过的方子和药,足足,用了五大本。

    李敏只见这堆厚实的病历本,都皱了眉头。这事儿,其实早该发觉的了。居然太医院里没有人发现,是因为,这里的大夫各自忙着各自的活儿,都不愿意彼此交通吗?如果是这样,说明这里头上面几个主管之间也是欠缺交通。

    难怪会出事儿。

    鲁大人让人把十九爷的医案交给她时,刚才跪倒不笑的嘴角终于扯了下,微微勾起了一个弧度,对李敏说:“今日臣等领教了隶王妃精湛的医技,钦佩至极。既然连皇上都开口了要隶王妃给十九爷治病,这里老夫还有一份医案,让老夫等各位大夫一样头疼许久,想请隶王妃顺道过目一眼。”

    说罢,把原来送来给她过目的那两份医案中的另外一份,放在了十九爷的五大本医案上面。

    厉害的人,总是要把最厉害的那枚棋子放到最后将军。

    李敏早就知道太医院里都是些老狐狸了。只是没想到万历爷会突然来,一来打乱了局面,本来这群老狐狸比较相信她无争夺之心了,结果,现在,这群老狐狸是看她不顺眼了。

    早晚的事,这些人看她不顺眼是早晚的事,只不过听从宫外徐掌柜的意思,本想把这个时间拖延一下,让徐氏药堂有喘气的时间。

    回头,不知该怎么向徐掌柜交代。只能给徐掌柜升工资了。李敏心里头想。

    离开太医院,坐上马车。兰燕帮她将一堆病历搬上车,对这些文书也是十分好奇,脱口一句:“大少奶奶,这些东西是要大少奶奶看完的吗?”

    这堆医案仔细看下来,没有几天不可能。李敏想着回去怕又要被念夏说是书虫一条了。

    总得看的,还要进宫到常嫔那里看望十九爷。李敏随手先拿起那只鲁老狐狸,给她加的那本病历。

    根据她的经验推断,前面第一本考验她的医案,老狐狸给她摆了本妇科病,想是她给齐常在诊断的是妇科病,妇科为她擅长。如果她在第一关被绊倒的话,老狐狸们会开始仰天长笑,嘲笑她连一个妇科病例都看不出来,妄称什么宫外孕的诊断?

    如果她跨过了第一关,没有关系,这第二关,肯定是疑难杂症了,连老狐狸们都弄不清楚的疑难杂症,老狐狸们把名誉都赌上去了的杂症。

    什么叫杂症?杂症经常与疑难两个字用在一块儿,换句话说,因为症杂,所以疑难。

    症杂,是一些疑难病人最常见的症状,各种专科的症状都可能出现在一个病人身上,岂不让大夫们头疼很是困惑,该从哪儿入手治病。

    凡是病,肯定都有一个病源。像是眼病,有些人认为眼病就是眼病,其实,很多眼病与全身其他病都是联系在一块的。

    李敏翻开老狐狸给的医案,仔细研读了起来。

    兰燕见她看到如此认真,而且神情严肃,一样颇为好奇,问:“大少奶奶,这是宫里的医案吗?”

    “嗯。”李敏答,嘴角挂起了一抹意味悠长的苦笑。

    她手里拿的这本医案,不是其他人的,正是那位据说在景阳宫里病了许久的主子,淑妃娘娘的。

    马车停在了护国公府门前。

    李敏进去的时候,听说婆婆回来了,赶紧到婆婆院子里请安。

    两日没有见婆婆了。尤氏是这两天见了很多人,连鲁亲王府上都去了一趟。去过之后,才知道,自己儿媳妇带来的那家药堂生意近日来已经红火成怎么样了。

    徐氏药堂这几日,一些药材到了短缺的状态。徐掌柜连忙派人四处找药。可是,药材这东西,除了当季采集,储存,过了那个季,想要也难。

    李敏想着刚好,赶紧和徐掌柜商量把自己的药园子建起来,以防万一。

    坐在尤氏的小花厅里,李敏被婆婆招待了一杯茶。尤氏说起朱理和她说的事:“据说你对兵器有些了解。”

    这个,不是专业,李敏诚恐地否认:“不,儿媳妇只是道听途说,略知一二。”

    “理儿说你博学多才,没有不懂的。”尤氏咄咄的目光射到她脸上。

    尤氏现在已经觉得肥水不流外人田了,如果自己儿媳妇真的有才华,何必留给人家。话说,就是鲁王妃都说了,说尚书府的人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这样多才多艺的女儿居然一直藏着,对外宣称是病痨鬼。

    鲁王妃近来与光禄寺卿家走的近,听卢夫人说自己女儿皇后也在发难,说李大同和王氏真能藏。

    李大同和王氏可以一块吐血了。

    尤氏想到这点却是笑眯开了眼,尚书府这块宝藏的好,让他们护国公府捡了漏。

    “以后,府里有许多事,都需要你帮手。理儿年纪还小,你身为长嫂,多辅佐他。”尤氏说。

    李敏起身,答是。

    尤氏接着拿起手边一封信,交给她:“这是隶儿之前,寄回家中的最后一封书信。”

    李敏一愣,伸出手刚要拒绝。

    尤氏道:“看看吧,没有什么坏处。”

    是没有坏处。她与那个据说死了的老公,连面都没有见过的老公,一点都不了解就做了夫妻的男人,是什么缘分都好。但是,嫁了就是嫁了,当了人家媳妇就是当了人家媳妇,了解一下,又是何妨。毕竟,她还要在护国公府里住下来。

    李敏双手接过信,道:“儿媳妇拜读完给母亲送回来。”

    尤氏没有回答,好像这封信留给她也无所谓。

    说起来,这是怎样一封书信呢?

    李敏回想着大家口里有关对她老公的种种描述,不外乎,一面像魔鬼,一面说是美男子,有一点一样的是,是在战场上所向无敌的将军王爷。

    军人啊,热血。

    想当初一群同学在学校里说将来想嫁什么男人是,说到有男子气概的,一个个都会说起绿色军营。当年她一个班里有个男生参军了,后来,她还和那个男生通过几次来信,记得最后一封信,那男生说他自己升官了,升到了团职。

    信口尤氏是拆过的,李敏回到房里,让所有人退出去后,抽出了信封里面的信纸。

    房内微微的一盏烛光照着纸上面的字。说实话,这个字,真的一般般。只能说,勉强看的出写的是什么。下笔特别狂草的一个人,很符合在沙场上所向无敌的形象。李敏对此一点都不惊奇。

    信从军中写来,带的都是军营里的气味。时间过了这么久,李敏依然能闻到纸间藏匿的沙粒的味道,让人怦然心动。

    写的是,给家里报平安,自己要去前线了,有一点小麻烦需要处理,家里不用担心,备好庆功的美酒等着就是了。

    聊聊几句,一共不超过十句话。可是,却能让人不禁鼻头一酸。如果她没有记错。这封信到了尤氏手里的时候,应该是隶王在前线刚打败了胡人。然后,没有过两天,传出隶王在战场上死了的消息。

    李敏吸口气时,才发现自己手里握着信纸的手有一点点的抖,不禁失笑,只是这笑,很是勉强,她不敢对镜子看,会看出不像是笑。

    没有人不会怜惜英雄的。像是她对当时十一爷回答的那样,能嫁给一个英雄她感到很自豪。

    那晚上,她失眠了。第二天,尤氏没有让人到她这里拿回信,她把信,老公给家里的最后一封信,藏在了自己的私人柜子里。

    大早,常嫔应该是接到了万历爷的好消息,马上派人来接她去长春宫。

    驾着大马车到护国公府的人是十一爷朱琪。朱琪与朱济的关系极好,这点几乎众所皆知。朱琪背着双手走进护国公府接人时,笑着自称:“我这是给我八哥跑腿来了。”

    朱琪说话都是口无忌惮的,经常挨万历爷骂。

    尤氏皱了眉头,想着是不是该给朱琪上杯茶待客。

    朱琪已经对着李敏和朱理先顾自说起了自己的话。他绕到朱理身后,用指头弹了弹插在朱理腰上的玉鞭,口气老气横秋地说:“小理王爷,这是你那天抽尚书府三小姐用的鞭子吗?听说这玉鞭还是当年先皇赐给护国公府的。别对我说谎哦,我和九哥打过赌的,看你是不是敢用这鞭子抽三小姐。”

    朱理拿鞭子抽李莹的事,其实尤氏到今天今时今刻都不知道,都是被其他人一起蒙在了鼓里。结果,十一这个大嘴巴,口无遮拦的,一下子爆出来了。

    朱理还来不及使劲瞪朱琪让他住嘴,尤氏那边已经惊到掉了脸色,冲朱理沉了声音道:“理儿,你过来。”

    朱琪这才知道自己说漏了嘴巴,连忙向朱理的背影挥挥手,缩圆嘴唇小声说:我真的不知道你母亲不知道,你好自为之吧,反正你没有做错事。

    朱理射回来的目光想把他宰了。

    佯作不知道,悠然摇曳着纸扇转回身,避开了朱理的刀子目,朱琪冲李敏鞠了个躬:“请隶王妃上车前往长春宫。”

    李敏擦过他身旁,带了春梅登上了马车。兰燕带刀跟随她身后。朱琪就此看了眼兰燕,眯起眼珠子说:“真的是八哥说的,不是丫鬟。”

    兰燕挑了挑眉,不理他。

    朱琪鼻孔里哼,跳上前面的车架,扇子头打在看傻了的福子肩头:“还不快走,要爷自己来赶车吗?”

    马鞭一甩,马车辘辘,向长春宫驶去。

    长春宫位置较偏,在后宫外围,算是冷宫的范围了。许多人都只知道常嫔是八皇子的生母,至于常嫔在万历爷哪儿受不受宠,答案肯定是不受宠的。可能是由于常嫔不受宠,太后思来想去,才把十九爷安放在了长春宫。

    长春宫里倒是很清静,除了常嫔,宫里另外两个秀女,都是答应而已的身份。从来没有被万历爷宠幸过,眼看年事也是高了,失去了得宠的机会。常嫔与这两个秀女,一年到头,相安无事,这么多年都度过来了,因为彼此之间都没有什么好妒忌的。

    十九爷的到来,给冷清的长春宫里带来了一些清新的调子,活泼的朝气,让宫里这些度日如年的女人们仿佛找到了春天。

    不止常嫔对十九爷喜爱的不得了,另外两位答应一样是,恨不得每天给十九爷摘星星摘月亮,自己身边有什么好东西都给十九爷那儿塞。

    十九爷被刘嫔教育的很好,这点李敏上次见过十九爷就知道的了。十九爷一点都不贪,也不皮,那股乖巧,任哪个人看了都是喜欢。

    由于万历爷交代过各位皇子,年长的更是必须来看看这个受苦的弟弟。太子昨天已经亲自来过了,今天没来,照样让人提了东西过来给十九爷,是一对精致的铜人,一个铜人动作像是后羿射箭,一个铜人像是在打醉拳。艺人把东西做的惟妙惟肖,让小孩子看了十分讨喜。

    送东西的太监转述太子的话给十九爷听:“太子殿下希望十九爷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到行冠礼后,太子殿下可以教十九爷射箭练拳。”

    十九爷眨着童真的眼珠子问:“是说像隶王那样吗?”

    刘嫔私底下与容妃关系好,少不了十九爷在旁玩耍时会听见护国公朱隶的字眼。

    “不。”小太监连忙摇摇头,“是太子殿下。”

    “可人家都说,今朝论谁是英雄,隶王为第一个。隶王射箭,说是很小的时候,已经超过朝廷所有人。”十九爷那童稚的嘴巴啥都不懂,只说实话。

    常嫔和两个秀女在旁边一听,都愣住了。

    是,朱隶年纪其实与几个年长的皇子都相差无几。小时候,一块儿练剑习箭的机会都不少。大家都说是陪太子习武。

    朱隶那是不用说的,哪能比那些从小在宫里长大的皇子,在军营里打滚出来的汉子,没到十岁,已经能拉弓射箭骑马,样样都行,样样出类拔萃。有一次太子与底下众兄弟一块比箭,朱隶硬生生没有让君,甩了太子八靶的成绩。要知道,比箭一共也才十靶。

    后来,据闻万历爷听说了这回事以后,关在自己书房里闷了许久。

    这种话不能在宫里说,更不能在太子殿下面前的人说。常嫔和两个秀女额头上都挂出了汗珠子。常嫔究竟不比刘嫔,与十九爷接触少,不懂十九爷。要是刘嫔,从来都不会让十九爷与太子单独见面的。毕竟十九爷年纪小,什么都还不懂,哪里知道哪些话能说哪些不能说。教,孩子不一定记得住,像现在,十九爷哪能分得清这是太子的人。

    这时,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回去告诉太子,十九爷比谁都了解太子对兄弟的一片心意,回头,十九爷送一对自己写的字给太子做谢礼。”

    几句话下来,当即解了所有人的尴尬。常嫔转头一看,是朱济来了,笑道:“八爷快进屋里坐。”

    “不了。”朱济说,“宫门来话,说老十一带了隶王妃到了。”

【73】久病缠身的主子

    秋季的脚步声慢慢地走近了,看叶子都开始有变色飘零的痕迹。

    李敏下了马车后,随前面带路的十一爷朱琪往前走。常嫔住的长春宫在前面,大概地处的位置不太好的关系,吹的那风寒嗖嗖的,直吹宫门。

    太子的人走了以后,常嫔让人将秋千系好,准备让十九爷玩秋千。宫里没有什么好玩的,除了玩具,女孩子玩玩秋千,男孩子可以爬树。但是十九爷的身体还在调养,不如给十九爷玩玩秋千。

    一阵欢乐的笑声从宫内传来,没有什么孩子的笑声,都是女人的。

    李敏站住了脚。

    空旷的院子里,一堆女人,围着一个小孩子转。左手边的六角小凉亭,八皇子朱济坐在石墩上,自己拿着壶茶,右手摇着一把纸扇,看着院内玩耍的大人小孩,唇角勾了勾。太监贴在他耳边说谁来了时,他放下手里的茶壶,收了扇子站了起来。风吹着他银绸鼠褂的袍子,挺拔的身材犹如太阳底下照着的一棵雪松一样。

    李敏走进院子时,院内的嬉笑已经停止。十九爷从秋千上跳了下来,直奔她面前来,两条小腿迈的用力,一双小手握着拳头,跑到她面前时小脸蛋扑通扑通红红的,像个小苹果。

    “隶王妃。”十九爷看到她来很高兴。

    “十九爷,臣妾给十九爷请安。”李敏冲小主子福了福身。

    他们身边的老十一,举起湘妃扇子头,在十九爷头顶的帽子上轻轻敲打:“十九爷,你就这么对待你十一哥吗?看见隶王妃像看见了金子一样,我呢?我跑哪儿去了?”

    十九爷眨巴小眼珠子:“十一哥。”

    “叫了。”老十一应着。

    从凉亭走下来的八皇子走过来,常嫔等人连忙让开条路。

    “你怎么欺负起十九了,十一。”朱济喊了声,明亮的声音好像太阳一样。

    朱琪把扇子插进腰间好像藏起了作案工具,转头对朱济若无其事地笑了笑:“八哥,我哪有?”

    “有。”十九喊了一声,摸摸自己的帽子,“他敲了我的帽子。”

    一句话,所有人都乐了。

    十九爷真的可爱至极,也不知道是不是孩子的缘故。普通人告状也不会说人家敲帽子而不是敲头的。

    朱济走到了李敏面前,看她今日穿的藕粉衣裙,说:“前日貌似在宫里才见隶王妃穿过这一件。”

    听到这句话,朱琪掉头一样看了下李敏,点头道:“是,我记得是这件。”

    李敏回话:“臣妾的衣服款式都差不多,八爷和十一爷恐怕都记错了。”

    朱琪听完仿佛抓住了把柄,嘴角勾的益发厉害:“隶王妃,为何把衣服都做的差不多款式,是不是怕人家不知道穿的是同一件衣物?”

    这个老十一,永远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李敏抬起的目光铮铮有力:“前不久江淮刚发大水,难民饥民无数,家园被毁不说,衣服有没有的穿对他们来说,还没有肚子有没有的吃重要。臣妾哪怕是为皇上朝廷,穿几天同样的衣物,莫非十一爷认为这也有错?”

    朱琪顿时收了声,惊诧的目光扫到她脸上,随之嘴唇咬了咬:“八哥,我又输了。”

    不止一次输在她善辩的口才下。说李敏善辩,还不如说李敏身正不怕影子斜。

    朱济嘴角勾勒的笑意益发灿烂,对十一说:“那也是你活该,对不对?”

    “对,对,我活该。再怎么惹,也不能惹嫂子。”说着,朱琪笑着佯作自打一下,眼睛却射向李敏。

    李敏想,嫂子,嫂子,老十一的这句嫂子语带双关。其实,老十一叫她一句嫂子是没错的。朱隶说起来和他们的祖宗是同一个。

    十九爷拉起了李敏的衣服:“隶王妃,进来陪十九玩。”

    一行人随之进了屋。

    十九爷年纪还小,常嫔不敢放他一个人睡,晚上安排他睡在自己那屋子里的暖阁里。一群人在常嫔的花厅里坐着。

    长春宫的屋舍少,只是院子大罢了。这点倒是好让孩子跑来跑去在院子里玩耍。李敏从窗口望出去,能看见许多太监忙活着,是在收拾十九爷玩的玩具。

    常嫔的脸稍微偏长,这点长相是像八爷,八爷的脸也是偏长的,但是,五官长的好,可以看出常嫔当年的花容玉貌如何瞬间吸引了万历爷。常嫔的风情在于安静。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噙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在旁边观看,并不说话。这样安静的人儿,无论谁看了都是喜欢的。尤其有时候男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希望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相当于木头一样的人。

    李敏给十九爷重新检查了下牙齿,把了脉,问:“十九爷近来流鼻涕吗?”

    十九答不清楚的时候,都是照顾十九的人代替十九爷回答的。

    常嫔急忙放下手里的茶盅,回话说:“十九爷这两日是像有些伤风感冒。”

    “咳嗽,流涕,眼睛发痒?”

    “是。”回答这句“是”的时候,常嫔看着李敏的目光里充满了惊奇。

    虽然无数人已经开始在传李敏料事如神,但是,真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是不能体会到这种震惊的。

    朱济不知何时停止了手中的茶,老十一在椅子上不安分靠来靠去的动作停了下来。两个答应面面相觑。都是全神贯注地在听李敏说话,生怕漏了一个字。

    李敏说话也是不爱多说的,多说的废话她自己都觉得烦,惜字如金,却也不见得。只是,如果有这些废话的时间,她觉得不如在心里头琢磨多一点。何况,这里是皇宫,前天她在这里才亲眼见死了一个人。

    等琢磨完了,李敏让人抱了十九爷到小暖阁里去玩。十九爷本来不太愿意走,李敏答应他,他写完字她会过去看。

    十九爷一听高兴地说:“都说隶王妃的字写的好看,隶王妃要教十九写字。”

    其实十九爷的智力,应该比同龄人少了一到两岁。所以说起话来,十分稚嫩。要说四五岁的孩子,说话已经十分机灵了,不会时而露出一两句傻气的话。

    十九爷进了暖阁,由两个答应陪着进去玩了。应说这两个答应也聪明,知道自己在这里听着,除了显得自己八卦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以外,没有任何好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在宫里面。

    常嫔让人重新给李敏换了杯热茶,又让人端了两盘花生上来。知道两个皇子喜欢吃花生。

    朱琪抛起手里的花生仰头接了一颗,嘴里牙齿嚼的嘎吱嘎吱响。朱济抚着茶盖,眼角的余光一直在对面的人身上。

    李敏知道他在想什么。不要以为这个八皇子在想女人。在这个八皇子心里,女人肯定远不及其它东西。

    小说里爱写几个男人同时迷上一个女人,但是,这永远不是真相。真相是,越是位高权重的男人,男人要的是对他们有用的东西。女人一样,只是个工具,一个东西。

    朱济想要在她这里得到什么答案,好像太后,好像万历爷,所以,一早在常嫔这儿等着。虽然在外界的人眼光里,似乎不是这样,认为八爷只是对她身为女子的身份感兴趣而已。

    李敏拿起茶盅,啜了一口热茶。

    常嫔问:“隶王妃,不知十九爷这两天有没有好些?”

    “娘娘。”李敏转过身,恭谨地说,“十九爷的病,长年累月累积下来的,属于顽疾。一日两日不可能好。”

    “有无法子可解?”常嫔问这话时眉头忧愁。

    “有解毒的方子,但是,除了药物服用,饮食要配合上。多让十九爷吃些五谷杂粮以及蔬菜水果,有利于排毒。”

    常嫔一听她这话高兴,哪怕时间久一些,有希望等于绝望好。她捏着袖帕的双手不由合了起来,祈祷道:“感谢老天爷,感谢老天爷到底是可怜这孩子。感谢皇上。”

    感谢皇上什么,常嫔却没有说出来。八成是感谢皇上把十九爷送到了她这儿。

    李敏没有掉以轻心,十九爷的病这次她再来看,马上又发现了一个疑点。

    杂症。

    中毒,伤风感冒,体虚?

    咳嗽,流涕,眼睛发痒红肿,这不都是淑妃娘娘医案里所写的症状?

    昨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她只能是把从太医院搬回来的医案翻了又翻。十九爷的医案翻完,翻淑妃。然后,发现,这两个人不知道是不是住同一个宫的关系,有些症状还蛮相似的。

    需要再问问。但是,要问谁。

    李敏静下心,尝试问了问常嫔:“淑妃娘娘住的宫是——”

    “景阳宫。”常嫔答,对李敏没有任何疑问。

    对面两个皇子的目光却扫了过来。

    “景阳宫离这儿远吗?”李敏当作没看见对面两个人。

    常嫔热心地给李敏指明方向:“景阳宫与长春宫南辕北辙。换句话说,景阳宫在东边,长春宫在西边。离景阳宫近的是锦宁宫。景阳宫在锦宁宫的后面。隶王妃与容妃娘娘是亲戚,容妃娘娘住在锦宁宫。”

    这样一说,李敏一清二楚了,但是,没有解除她的疑问,李敏又问:“我上回去过容妃娘娘的锦宁宫,貌似这每个宫,屋舍数目都不同。”

    “是。”常嫔笑答,“后宫宅院多,但是,哪有可能每个屋里都给人住。每年进宫的新人只多不会少的。”

    最后面那句话算是点题了。有时候皇上想不收女人进后宫,也得顾忌这顾忌那的。但是,进来的新人们,挤一个院子的多的是,因为有时候不是房子不够,是太后皇上皇后的安排,非要让人这样挤着在一个院子里。

    像常嫔这儿算冷的了,屋舍不多,还非要挤两个答应进来。为什么?答案只有那个安排这么做的人心里头最清楚。

    可李敏想知道的,还不是这个,她其实想问的是,景阳宫的环境如何,树木多吗,种了些什么花花草草。十九爷住的屋子离淑妃的屋子近吗。这些,才是对她身为大夫判断病因有利的因素。

    最终,还是对面活蹦乱跳的十一,实在受不了她们两个慢吞吞的说话进度,搁了茶盅对李敏说:“隶王妃若想去十九爷以前住的地方看看,我带你去。”

    李敏对此可就好奇了:“十一爷,你怎么带我去?”

    那是皇上后妃的院子,哪怕是皇上的儿子,不是探望娘亲拜访兄弟,都不可以随意踏入的。

    老十一蹦蹦跳跳说:“有什么难的?秀慧宫在景阳宫附近,你不知道?”

    这话问的巧妙了。好像是说她李敏对秀慧宫该十分了解到透彻是的。但是,她李敏偏偏不知道秀慧宫是哪里。

    为此,十一笑的贼了。八皇子朱济轻咳一声,也像是掩饰住到口的笑意,道:“秀慧宫是静妃娘娘住的。”

    “对。”十一接上一句,指头指了下自己,“我娘亲,住的也是静妃娘娘的秀慧宫。”

    十一爷朱琪的母亲,是王绍仪,比起刘嫔、常嫔还要高一级,住在静妃娘娘的宫里。按照皇子出生以后不能母亲自己抚养的规矩,十一是被静妃抚养长大的,但是,王绍仪在一个院子里,当然是能经常看见自己的儿子了。

    静妃的儿子,三皇子朱璃,三爷,是在皇后娘娘的春秀宫抚养大的。

    好错综复杂的关系,李敏想。

    按理说,朱琪算得上是静妃的养子了,可是,朱琪与朱璃并不亲近。

    “我小时候在秀慧宫的墙头趴一下,都能看到景阳宫里什么景致。”十一夸张地吹完这句牛皮。常嫔马上着急地咳嗽了好几声。

    这种事怎么能在外人说出来,被人利用就完了。

    朱琪笑呵呵地摆摆手:“隶王妃不是这样的人,她才不屑做这种告密的事。”

    李敏倒恨不得哪一天背后参这个十一一本。

    不管怎么说,去秀慧宫,貌似可以装作不经意地朝景阳宫里看上几眼,因为顺路。朱琪就是这个意思。要是遇到谁问及,说朱琪回秀慧宫探母亲也好,说李敏要拐去锦宁宫看容妃也好。

    李敏想,再怎么问,肯定也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的了,真不如亲眼自己去瞧瞧。

    这样,暂时拜别常嫔,和十一,老八,一路走着去景阳宫。由于路子远,几个人一起走难免引人怀疑,刚开始一段路,几个人都是坐着轿子去的。到了那附近,再下了轿子。

    这是走到景阳宫的角门了。

    李敏刚下轿子,见前面一个太监公公提着篮子从角门里出来。李敏一眼锐利地扫到他竹篮里放着的药草从竹篮缝隙里冒出来的痕迹。

    那太监公公见到她,像是惊疑了下。

    八皇子和十一皇子从她后面走上来,十一问:“朱公公,你是上哪儿去?”

    朱公公见到他们几个出现已经是有些慌张的神色出现,急忙将竹篮藏到了身后,转回身答十一的话:“十一爷,奴才是去御药房给淑妃娘娘看看药煲好了没有?”

    “淑妃娘娘的身子好些没有?”朱琪又问。

    朱公公低着头说:“宫里刘嫔和齐常在都出了事,淑妃娘娘本来就身虚体弱,常年久病缠身,两个都是淑妃娘娘宫里的人,淑妃娘娘与刘嫔又是情同手足,刘嫔和十九爷出事以后,淑妃娘娘心里那个难受,十一爷可以想得到的。十一爷,不知十一爷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到景阳宫里来玩,淑妃娘娘陪十一爷玩的事?”

    景阳宫离秀慧宫近,秀慧宫里的人到景阳宫里偶尔来串门是有的。老十一像是想了起来。那时候,刘嫔刚怀上十九爷吧,在屋里安胎不能出来。他被宫女带到景阳宫玩时,没有遇到刘嫔,反而是遇到了很多人都见不到的淑妃。

    淑妃是长得十分精致的人,好像画里一样的漂亮,看得他眼睛都痴了。有人当时贴在他耳边对他说:小心眼睛。

    是说淑妃长得太美的缘故,万历爷曾经说过,谁敢多看淑妃多一眼,除了他万历爷以外,都是必须戳掉眼睛的。可见万历爷对这个美女的爱之深切。

    古人常言,红颜祸水,红颜薄命。

    淑妃身上集中了这两点,好像每一样都有了。

    话说回来,淑妃没有孩子,和容妃娘娘一样。淑妃连孩子都没有怀上过。

    李敏望了眼那个景阳宫的角门,不知道是不是刚死过人的关系,里头一股像是阴森森的风吹出来。

    其实看到朱公公的一刻,她已经知道不用进景阳宫里探究竟了。因为她想要的答案已经有了。或许是大夫的怜悯心起作用,李敏对那个朱公公说:“倘若篮子里的那药是娘娘要用的,告诉娘娘不要用了。”

    朱公公脸上刷的,掉了所有颜色。

    等李敏转身,朱公公忽然膝盖落地,像是对她跪了一下,接着动作神速,爬起来马上就跑进了门里。

    两个皇子,都看着李敏,眼里都只有一个疑问:什么药?

    李敏轻声对十一说:“十一爷,回去吧。”

    “都到门口了——”

    “不用了。”一句话后面的含义,只有李敏自己清楚。

    朱琪瞪了瞪眼,正想她这人怎么这样。哪怕是知道些什么了,能趁此看上几眼不是也好,反正都到这儿来了,别浪费了。

    朱济却是擦过他身旁,喊了声:“起轿。”

    “八哥——”朱琪哎一声,追上他们俩。

    回到长春宫,李敏给十九爷开了药方子,对常嫔交代:“这两日,不要带十九爷在院子里玩了。十九爷这会儿吹风不好。”

    “哎。”常嫔立马答应。

    李敏随之进了暖阁,陪十九爷练了会儿字。

    到了中午饭点的时候,李敏要走。常嫔留不住,此时,朱济和朱琪两个人在凉亭里下棋。

    “八哥,不去和隶王妃坐坐?”朱琪小声对老八说。

    “坐了说什么呢?”朱济扬眉,笑问。

    “坐了两目相视也好。”朱琪说,“我看,这叫做近水楼天先得月。好不容易,太后把十九爷放在了长春宫,皇上又答应让隶王妃过来给十九爷治病,这都是八哥的福气不是吗?”

    朱济听着只是笑而不语。

    朱琪见他不说话,实在纳闷,说起:“三哥昨天,听说写了封书信给了隶王妃,八哥你知不知道三哥写了啥?”

    “我怎么知道。知道了的话,三哥不把你和我都收拾了。”

    “我才不管三哥收拾不收拾我,真想问问隶王妃三哥给她写了啥?”朱琪像是浑身痒痒,坐都坐不住。

    朱济只得喝住他,说:“我劝你不要多事。三哥那脾气不是好惹的,还有,如今隶王妃是谁家的媳妇了。”

    “她老公不是——”朱琪的话未完,忽然止住。

    两个人交互眼神,静静无声。

    常嫔送李敏出屋时,朱琪立马跳了起来,道:“我送隶王妃回府吧。人是我接出来的,我答应过小理王爷,负责把人平安送回去。”

    李敏对此并不拒绝,想上回回去时遇到的风波,貌似从宫里出来总是不怎么安全。

    后来,一路回到护国公府,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意外。

    太医院里

    得知李敏早上去看过了十九爷,鲁大人和刘御医、周御医在办公室里互相望了望。

    周御医说:“朱砂中毒,不是一日两日能解的,其实她不上门去看,方子也可以开。”

    意思这不是急症,李敏只要靠上次从十九爷那里看到的症状下药也可以了。

    刘御医对此点头:“她这不会是因为鲁大人给的那本医案,决定去景阳宫一探究竟?”

    淑妃那个症,杂的很,什么症状都有。这都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一直都是时好时坏的。太医院的大夫们,几乎都快束手无策了。才让李敏去碰碰运气。

    但是,这些城府颇深的太医们,其实内心里是都摸到淑妃一点底的。淑妃这病,要是十九爷是中毒的话,淑妃这病九不离十,差不多是那样了。

    众御医不明白的是,为什么鲁大人要把淑妃的医案交给李敏。这个可不是万历爷的主意。虽然说万历爷一直也有过问淑妃的病情。

    鲁大人摸了下小胡须说:“十九爷中毒的事儿,别告诉我你们都看不出来?”

    底下的人,一个都不吱声。吱声说明他们知道,不吱声同样说明他们心里有鬼。这个鬼,不是他们受贿了,而是不想去惹人。

    十九爷的病,大家都互不通气也就是这回事。其实就是,典型的互相推卸责任。谁都不想去揭十九爷病因后面的另一个老底。所以,大家都清楚,十九爷这个病反反复复,一会儿这个小病,一会儿那个小病,与景阳宫里那位长年久病的主子差不多,肯定有什么玄机。但是,景阳宫的那个主子都病了这么多年了,也就那样了,如果把这个老底揭出来,麻烦事儿大了。

    只是,谁更没有想到的是,李敏揭了出来。太后皇上貌似都不知情,震惊了。

    大家这会儿想回来,才知道,十九爷中毒,与景阳宫那位主子久病,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差异。

    宫里走错了一步棋,可就不得了。瞧瞧太医院现在面对的艰难处境就知道了。眼看,刘嫔受罚了,齐常在死了。但是,终究,最终,如果太后和皇上始终认为该有人为十九爷这件事负责的话,要指到谁头上,该怎么办。

    景阳宫那个主子的病,一直都是太医院里的心病了。刚好,李敏不是很敢揭吗?鲁大人顺水推舟,让李敏去揭好了。

    老狐狸的心思,李敏是很清楚的。否则,怎么会接到医案之后一看是淑妃的,会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鲁大人认为,李敏是接了个烫手山芋。李敏却心里头清楚,刘嫔是容妃的人,景阳宫据今日常嫔介绍之后,原来这个地理位置是重要到,在锦宁宫和秀慧宫之间。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容妃当初和静妃抢过李莹要当外甥媳妇和儿媳妇。

    容妃和静妃怎么可能相好?

    刘嫔是说代替淑妃管理景阳宫。可是,今日十一爷也说了,淑妃娘娘美得没人可以比。这样一个美人儿,有可能真舍得让人管理她的地盘吗?

    中午睡了个饱觉以后,李敏揣了淑妃和十九爷的医案,上徐氏药堂看看徐掌柜掌管的生意。

    坐车来到自己那家小药堂时,李敏还记得当初自己第一天到这儿,看着小药堂在永芝堂对面,一个是门庭若市,一个是药童坐在门口拍蚊子苍蝇。

    那个时候自己心头都凉了,本来指望这个药堂给自己赚点生活费的,结果,闹到最后,都还得靠她自掏腰包倒贴。倒贴到现今,一看,永芝堂门口的生意少了一大半。徐氏药堂的门槛已经快被人踩烂了。徐掌柜急忙让两个木工师傅连夜修理门前的台阶。

    徐掌柜是个精明的人,生怕李敏时不时突然搞个突袭,因为李敏经常这么做。徐掌柜这不是怕老板来监工,是因为李敏人气近来太高了,怕李敏一来被人围攻了。赶紧使了个人,整日守在巷口观望李敏有没有来。

    今儿做这个望风工作的人是小李子。曾记得这个小伙子很聪明地在老板面前介绍了自己,给老板倒了杯茶。

    李敏的马车在巷口被拦了下来之后,随小李子绕到后巷。聪明的徐掌柜,早就把药堂附近的民居买下了两间以备不需,这会儿正好用上了。

    话说大叔,也搬到了这儿。

    李敏经过门口时,遇到了伏燕端了个铜盆到门前洒水。伏燕看到她,眼睛都笑开了,打招呼:“李大夫回来了?我家祝公子可想念李大夫了。”

    今天没有带念夏出来,带的是春梅。春梅这个丫头不知道怎么回事,听到这话,居然一声不吭的。

    李敏好奇地转头看了眼春梅,忽然有点怀念念夏那把骂大叔的大嗓门子。

    “祝公子有没有感觉好些?”身为大夫,既然有机会回来查看病人情况,李敏关心地问了句。

    伏燕道:“李大夫要不要进去看祝公子?”

    要是念夏肯定死活拦着不让,春梅却又是一声不吭。李敏回头再扫了扫春梅。春梅额头其实满是汗了。

    “进去看看吧。祝公子在吗?”李敏抬起脚迈过门槛。

    伏燕却被她这个果断的行动吓了一跳。他刚才在门口洒水不是洒水,是望风。里头朱隶和一群军师干部在议论北疆的军情呢。

    那几句话,他也只是顺道问问,没想李敏真的进门了。对了,他这才发现错在哪儿。错在了,那个整天拦着李敏的念夏不在。

    要是念夏在,李敏肯定进不了门。

    算错算错了。

    在李敏说要进门的声音传入屋时,里头的人全部紧张到,是从来没有这样紧张过。对于这群擅长打仗,杀敌时一刀能砍落好多个人头的大将们来说,其实是不该有什么事能让他们紧张的。

    公孙良生抱着那堆图纸不知道往哪里放,朱隶接过,一把全塞进魏老的怀里。十旗主和十一旗主,一个已经从后窗跳出去,一个揭开屋顶上的瓦盖上了屋顶。魏老年纪大了,不能学年轻人这样跑,只能弯腰趴着,钻进了卧榻底下。公孙良生急急忙忙拿张毯子盖住卧榻。

    桌上放过图纸的桌面,是一团凌乱。朱隶脑筋一转,手里拿了至毛笔,装作要写字的姿势伫立在了桌前,完全忘了他自己是个老粗,对练字一点都不精通。

    李敏入屋的时候,只见公孙良生好像小厮一样抚摸着卧榻为主人整理被子的动作,而主人祝公子在桌前练字。李敏顿起了一分好奇,走过去看他写什么字。

    朱隶的脑门上挂上了一滴沉重的汗珠。

    他写什么了?

    白纸上一个字都没有写,反而被他拿着的毛笔头上落下的几颗墨珠染上了。

    伏燕跟在李敏后面进屋,连忙说:“李大夫坐吧,奴才给李大夫上茶。”

    一句话,屋里另外两个人才反应过来。

    “坐,坐,坐。”连叫三声,朱隶袖管一抹脑门,终于可以扔掉他最讨厌的毛笔了。

    李敏却在他旁边说:“祝公子写吧,我只是来看看祝公子的腿好些没有,见祝公子站着无碍,看来已经是好多了。”

    朱隶那瞬间心里头想去撞墙了。首先,他还想在她面前装着腿没有好。其次,他这不是不会写字吗?难道在她面前显露自己的短处?

    眼神使给自己的狗头军师。

    公孙良生抚摸完了卧榻上下,见魏老的衣角有些露出来赶紧塞进去,回头说:“李大夫还是坐吧,您要是不坐的话,我们公子也不敢坐的。李大夫不是说我们公子的腿伤需要养吗?”

    李敏点了点头,转身,随意挑了屋子里一张椅子坐。这张椅子靠着卧榻,李敏坐下之后,刚好一脚踩到了魏老又从卧榻下面露出的袖管。

    屋里几个人全像木头一样傻住了。

    朱隶心里头想:该死的,以后要让魏老减减肥!瞧,这哪儿都塞不下。

    李敏正觉他们几个神情有点怪异,说:“我只是来看看祝公子。祝公子不坐吗?”

    朱隶只得径直走到她前面来。李敏被他突然向自己伏低的脸一吓,退了退身子,鞋子同时挪了下,魏老赶紧收回了自己的袖管。

    几日没有见。朱隶眯细着一对眼眸,望着她的脸。嫁到护国公府之后,好像变圆润些了,漂亮些了,她的脸。人家都说女人嫁了人以后会变样,好像说的就是这个。

    说明自己府里对她好,让她吃的好,睡的好,朱隶对此很满意。

    李敏却是对着他刘海下那双眼睛有一瞬间的失神。是她做梦了吗?竟然觉得大叔的眼睛很像那晚上手持大刀血洗土匪寨子拯救她的那位黑衣大侠?

    朱隶见她此刻直勾勾望着他的眼神儿,不由在喉咙间发出一串低笑,笑声犹如打翻了的酒酿,发出迷人的酒香,说:“李大夫是以为在下的脸上长疮了吗?”

    李敏回了神,道:“祝公子走到本人面前做什么?”

    朱隶灵机一动,手指轻弹下她肩头:“李大夫肩上有一点尘,在下看着不顺眼,帮李大夫弹弹。”

    “落叶?”

    “是。”

    像是捡掉她肩头上的落叶,朱隶退了几步,回到对面的位子。

    李敏转头看了看自己两边肩头,回过头,看向对面,见他坐在椅子里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自己貌似是多想了。

    伏燕赶紧倒了两杯茶上来,给他们一人一杯。

    李敏吃了口茶,还是有些惋惜地说:“在下打扰了祝公子写字的功夫。”

    她是看他执笔的姿势挺好看的,所以对他写的字抱了期待。

    朱隶则是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你想所有人都圈着他练字,他握笔的姿势早就被练出了炉火纯青的功夫,只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一下笔,什么馅都露出来了。

    赶紧喝口茶,转移话题,一眼,瞟到了她手里抱的两本医案上。是有听说,她今早上又被接进宫里了,这回是去看十九爷。

    她可能不知道的是,十九爷刚满月那会儿,他曾经入宫去看十九爷。十九爷满月时的那个可爱样子,至今都留在他脑海里。

    十九爷长得有点像刘嫔,脸蛋都是圆乎乎的,好像团子。

    思绪一下子扯远了,朱隶眼神微沉,道:“近些日子,有听徐掌柜说,说李大夫又接了不少棘手的病人。”

    “哦。”李敏轻轻应声。宫里的事情当然是不能外传的,这是为大叔的安全着想。

    “如果有什么是在下可以帮得上忙的,请李大夫一定要告诉在下。”

    李敏抬起头,见对面的他大胡子的脸严肃时像一块雕像,让人不禁有点想笑。但是,他的心意她接到了,笑答:“祝公子的好意本人心领了。倘若有这个需要会告诉祝公子的。”

    说罢,吃完手里的茶,想到还要赶紧去查看药堂的经营状况,李敏起身告辞。

    朱隶站在门口,目送她消失在隔壁的院子里。只隔了一面墙,他这心里头依然望穿秋水。

    魏老从卧榻下面爬了出来,第一次亲眼见到传说中的王妃,实在让他惊讶不小。

    “很漂亮。”魏老对公孙良生说。

    公孙良生知道他说的是,传言中李敏是病痨鬼长的可难看了。

    “哎呀——”魏老又叹一声,“王爷好看,王妃漂亮,将来的小主子岂不是更美了。”

    朱隶回来听见他这话,沉沉地扫了他一眼。

    魏老笑了笑:“主子,王妃来探你了。”

    “嗯,你该减减肥了。”

    公孙良生转过身拿袖管盖住嘴巴。

    朱隶接着对从后窗跳出去的以及躲在屋顶上的两个一块笑的,说:“都进来吧,你们王妃走了。”

    魏老重新将图纸摊平在桌子上,然后,忽然想到什么,对朱隶说:“主子,王妃这次出宫后,会不会有人来找?”

    像上次,李敏出宫之后马上遭到人劫杀,这回呢?

    “上次,她没有人伴行,又是晚上。和皇宫里发生的事恐怕没有多大关系。”朱隶琢磨着说,“那群人想杀她,还是因为上次我们血洗了寨子。”

    “所以,主子,老臣不是说过吗?不要操之过急。”

    “过急什么?敢把她关在那个鬼地方,我没有一把火烧了那地方算好了。”朱隶怒火未平,转身坐下来后,一只脚踩到了榻上。

    没有烧那个地方,是知道那肯定是土匪抢来的民居改建起来的寨子,想着哪天把匪窝都端了以后,让人回来住。

    下面的人都知道他对老百姓其实都很仁慈,是个再仁慈不过的主子。否则,北燕的人不会听见他死了时,满城都挂满了白旗。

    朱隶对此也是觉得欠了北燕老百姓们一个交代,只等哪一天带她一块回北燕时,给北燕老百姓们敬一杯酒。

    由于药堂里事儿多,李敏查账没有查完,想着查完再回去,因此决定在药堂里用饭,派了人先回护国公府报告。

    夜里,华灯初上,药童刚在药堂门口挂上灯笼。

    一辆大马车趁着夜色急匆匆朝药堂驶来。

【74】羊和老虎

    马车停在了徐氏药堂背后的巷子里。森森的夜里,刮着股秋风。马车上并没有悬挂灯笼。接人的徐掌柜提了盏灯笼过去。只见一个公公先从马车上下来。另一个公公背着个人,被两边人护着艰难地走下马车。

    伏燕站在门口上小心望了望,看着那人伏在公公背上,被条毯子全身盖住,什么都看不见。既不知道对方是男是女,也不知其什么身份,更不用说面孔了。

    一行人急匆匆进了李敏的小院子。

    李敏在屋子里拿笔划着账目,由于下午瑞祥轩的王掌柜知道她来了,特意过来一趟,和她禀告些事,顺便把布庄这两日进货的账目也给她过目。

    春梅在李敏的茶盅添了点水。

    李敏摆摆手,她退下去。让垂立在一边上的王掌柜说话。

    王掌柜搓搓两只掌心,开始小声说:“大少奶奶,近来,夫人没有到瑞祥轩了。”

    瑞祥轩作为嫁妆随她嫁到了护国公府,王氏肯定是不会傻到再插手瑞祥轩。朱理那一鞭子让王氏母女俩见识到了护国公府的威力。但是,这不代表王氏那个贪小便宜的性子能改变。布庄里,一直留有王氏的眼线。这个要全部除掉不是一日两日能办到的事。

    李敏与王掌柜商量之后,决定等全部摸清楚之后再一窝子全端了。而王氏既然知道王掌柜他们背叛了自己,找的眼线肯定是以前自己让自己人特意安插在布庄里的,属于最忠心耿耿不会背叛王氏的。这群人,既然为王氏中意的人,做的事,肯定为王氏自己私密的事情。

    王掌柜说的,因此都是王氏私密让自己人做的事。

    “她没有到瑞祥轩,又让瑞祥轩的人做什么了?”

    “找了上回给三小姐找过布料的那个师傅,说是让他去江南再去找布。”

    “给谁做衣服?”李敏停下了毛笔,眼睛望着那支灼灼的烛光。

    王掌柜低声说:“这个不知,给她办事的人,只说要一些花一点的面料。”

    花?

    李敏转身开始考虑起来。府里面,离老太太六十大寿的日子,还长着。况且老太太吃斋拜佛的,穿衣早不喜欢花色了,喜欢素色,这点王氏不可能不知道。李大同是男的,怎么可能喜欢太花的衣服,穿了会被同僚笑话。

    给李莹做衣服吗?重新给李莹做一件嫁衣?

    听起来是有这个可能。

    “你这事儿,等我琢磨琢磨再说。”李敏拿汗巾擦着手,一边说,“你的人,先都不要动作了。她要什么,都满足她。”

    王掌柜其实想的也是王氏给李莹重新找布,正想,要不从中作梗阻止,可李敏不这么做。上回王氏做的太过分了,难道李敏没有想过报复?

    “她想拿布做什么都好。公私分明。布庄的事是公的。说到哪儿人家都认为这是公事。公事要按公事来办,才不会给人口舌的机会。她找的师傅,花了我们师傅多少劳力,多少车马费,买布多少钱,一共花了我们布庄多少劳力物力,仔细给她算清楚了,记在账上,到时候一并拿到府上让她付款,再交货。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哪个做生意的不是这样?”

    王掌柜听完她这段话,眼睛一亮,知道她意思了,笑着答话:“大少奶奶说的是,公私需要分明。”

    “嗯。账本放在我这吧。知道你那儿有一份原本。你回去吧。夜里天冷,多添件衣服。”

    王掌柜心里暖烘烘的:“大少奶奶,小的近来拿到一块好布,给大少奶奶留着,今带了过来给大少奶奶过目,大少奶奶看着要做成什么。”

    说着,让底下人上来,把新布摊在李敏面前给李敏看。

    李敏是想过是不是该给婆婆做件衣服拍下马屁,又生怕拍不好。于是,想到给婆婆做件褙子。反正秋冬天要来了,年纪大点,里面穿件褙子是要的,防寒保暖,也略表做儿媳的心意。

    王掌柜是个懂得人情世故的,即便她没有说过这话,但是知道她嫁到护国公府后一定有这个需要,时常给她留意着了。

    李敏扫了几眼那布的花色,感觉还不错,说:“留着吧,中间夹点棉料,我要做件褙子。至于尺寸什么的,等我搞清楚了再让人送去布庄。”

    事情都办完了,王掌柜抱着布带人撤了下去。同时,徐掌柜那儿是安排好了,才走了进来,对李敏说:“人安排在隔壁屋里。”

    什么人?

    徐掌柜没说。可见那人连她身边的人都不相信。

    在李敏抬脚要走时,徐掌柜在她身边轻声说:“宫里来的。”

    “哦。”李敏像是不需要听见似的,瞎应了一声。徐掌柜知道她心里早有数了,这心头一样踏实了。

    走到隔壁,见窗户被人用被子紧紧盖住一层,完全遮住了里面的光。如果这只是为了掩人耳目那也就算了。可远不止如此,进到屋里,是连蜡烛都被纸小心地四周围住,降低光亮,屋里,只有一支蜡烛,点在靠门的地方。离门口最远的那张床,是漆黑一片。

    难怪徐掌柜连是什么样的人都一点痕迹也瞧不见。

    李敏进门后,对守门的公公说:“这人站在屏风外,我不会让他进来。他是药堂的掌柜,我有些事可能随时需要问他。如果你不答应,我不喜欢说治病医人,病人还要挑三拣四的,提出不合理的条件,说明病人压根不信任大夫,这病也就别治了。”

    守门的公公当然不敢答应或是不答应,只能用眼神询问屋子里的主子。

    躺在病床上的人没说话,守在床边的另一个公公开了口:“都按李大夫的话做吧。”

    这声音,李敏一听就知道,是早上刚遇见过的朱公公。

    守门的公公关上门。

    李敏绕过屏风一个人走进到里面。这个房间本来就窄,一张床边站了两个人,几乎都满了。一个是朱公公,另一个看来是宫里的姑姑了。

    姑姑对李敏屈下膝盖:“奴婢参见隶王妃。”

    “姑姑是淑妃娘娘宫里的?”李敏扫过其脸上,肯定自己没有见过。

    “是的,奴婢和朱公公都是服侍淑妃娘娘的人。”姑姑答。

    这样说,躺在床上的人是景阳宫里那个主子没有错了。

    “可以把蜡烛拿过来吗?大夫给人看病,望闻问切,望是第一,看都看不清的话,大夫怎么给病人看病?”

    听这话,姑姑和朱公公都不敢动。倒是床上那个主子终于开了口,声音如弦丝一样薄细的声线,在空气里宛如悬在半空中的轻盈:“拿只灯来,姑姑。”

    姑姑马上去取来一盏油灯。

    灯光照进了屋里黑暗的角落里,照出了床上的人影。人还是被毯子盖着头到脚,但是,人是坐着的,没有错。

    李敏半跪下来,说:“淑妃娘娘,让臣妾给娘娘先看看脚,可以吗?”

    床上的人像是愣了下,继而苦笑:“人家都说李大夫料事如神,还真是一点都没有错。”

    “料事如神,臣妾不敢当这四个字,要真是的话,不会早上到景阳宫门前遇到了朱公公。”

    因李敏这话,淑妃的视线像是在朱公公脸上扫了一下。朱公公立马答道:“正如奴才禀告娘娘的,是李大夫可能看见了奴才篮子里的药,叫娘娘不要再吃了。”

    “李大夫知道那个药是什么药吗?”

    “说到这味药,因为它药用十分广泛,很多人把它视为一种常用药。可能老百姓还不太清楚,但是,大夫用药里面,是喜欢用它,经常用它。导致,一些病人,可能总在大夫的方子里面见到它,会把它当成一种无毒无害的东西。”

    短短几句话开头,已经使得屋子里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听李敏说话,生怕漏一个字眼。姑姑与朱公公交流着眼神:不管人家怎么传,李敏确实是有点料的。这样的见解,高谈阔论,却富含底蕴,真不是一般大夫能说出来的东西。

    立在屏风外的徐掌柜一样是心里吃惊,知道李敏医术不差,上回听李敏说什么小柴胡汤听到他都头晕脑胀,但是,那是说方子,他徐掌柜不懂很正常。如今李敏说的是他徐掌柜熟悉的药材,他徐掌柜一样听得很震惊。因为李敏短短几个字,就可以把一个药最大的特性与利害都说出来了。

    淑妃等人肯定不像徐掌柜,肯定还是听不太懂的。

    “李大夫意思是说,我这个病,吃了这个药,既是药,又是毒?”床上的那个主子问。

    “淑妃娘娘是个聪明人,臣妾不需多言,娘娘心里也明白。娘娘日久这个病一直没有好,臣妾不相信娘娘心里从来没有怀疑过。”

    “李大夫才是个聪明人。”淑妃的目光扫过李敏那张清淡的雅容,没有一点胭脂俗气的脸,底下却是蕴藏着让人难以移开目光的光华,淑妃像是难以掩饰心中的一点心境,轻轻咳嗽了两声,“李大夫心里应该清楚,本宫这是别无他法了,只能来李大夫这里寻找一线生机。”

    “臣妾只是个给人治病的大夫,生机不生机这种事,做大夫的只想说一句,如果病人自己不想活,大夫不可能让病人活。”

    “好比那个齐常在,自己作孽不想自己活,结果,真的不能活了,是不是?”淑妃那一声笑,与其说凄凉,还不如说同这封闭的屋子里一样阴森寒冷。

    李敏抬头,借着烛光能看见了她仰头时露出在被子以外的脸。那脸,实在让人惊诧。应该说,与十一爷朱琪描绘过的,万历爷说的谁看多一眼都要戳掉人眼睛的美人,简直是天地迥别的不同。

    其实,不能说这张脸没有美人胎子。好比她李敏,当年被王氏折磨的,瘦骨如柴,颧骨突出,再美的基因流传下来,被病折磨到最终,也就是那张像鬼一样的脸,被称为病痨鬼。眼前的淑妃不过也不过是如此。只是,她李敏当时是瘦的骨头突出来。她淑妃是脸肿,肿得像个大胖子。

    发现李敏看见了自己的脸,淑妃狠狠吸口气:“怎么?本宫这张脸是不是把李大夫都吓坏了?”

    “娘娘,臣妾什么病人没有见过,比娘娘更像鬼的病人都见过。臣妾可以说连鬼都不怕,娘娘这张脸,在臣妾看来不过也就是排泄不好,多了些水淤积罢了,把水排了,也就瘦下来了。”

    姑姑和朱公公又是一串惊诧的目光在李敏脸上扫过:这真的是,不止是有点料而已。

    “你,你刚说你能治好本宫的病?”淑妃激动起来,露出的手指头抓住了毯子。

    李敏看见了她露出毯子外的四肢,不无意外,全都是水肿的体征。

    话要从头说,淑妃这个病,还是需要她从朱公公篮子里看见的那味药说起:“臣妾不知是谁给娘娘出的这个法子。但是,那个药确实不能再吃了。虽然,那个药,能缓解娘娘的一些病症。比如,那个药,是一枚补气药,补的心气。娘娘气短,又咳嗽。偏偏那个药,又可以润肺止咳,祛痰平喘。娘娘胃肠也不好,常常抽筋似的肚子里一阵疼痛,那药,刚好又可以缓急止痛。最后,说到这个药最神奇的功效,叫做解毒了。臣妾不知道那人是不是这样告诉娘娘的,引用了神农的话说,此药久服了可以轻身延年。几乎算是一枚长寿药了。”

    淑妃再仔细听完李敏这段话,刚才激动的神色忽然间都平静了下来,眼神里,乃至发出了一股戾气,盯在李敏脸上:“李大夫真是了得。什么都不用问本宫,只是看,都可以知道的几乎一清二楚。”

    “臣妾不敢当。”李敏抬起头,与她平静地平视着。

    淑妃观察她,她也在观察这个景阳宫的主子。对于这个主子,现在宫里宫外的传闻有多精彩,肯定不亚于她李敏。因为说来说去,刘嫔和齐常在都是景阳宫里的人。主角肯定不是她李敏,要也是景阳宫的主子。

    “你知道,外面的人都怎么在说本宫吗?”淑妃靠在坐垫上,轻轻喘口气,气息如云,美人的气质依然如故。

    李敏的眼睛像是望到了屋角里去。

    淑妃在鼻孔里轻轻哼出一声:“恐怕李大夫心里头,在刚接触到这事儿时,想的,和那些人是一个心思。是的,怎么会有错呢?齐常在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都不保了。谁不知道,齐常在刚在皇上那儿得宠了,心高气傲,想篡夺景阳宫主子的位置,只差个机会。再有刘嫔,在景阳宫里掌握大权,怎不让那个景阳宫真正的主子心里记恨已久。因此,景阳宫的主子在背后,只要怂恿下齐常在去绊倒刘嫔,再趁机让齐常在和孩子死了,等于是一箭双雕。不要怪你李大夫这样想,恐怕太后娘娘也只能怀疑到这份上来。”

    “娘娘确定与这桩事儿一点儿关系都没有?”李敏开了口。

    “如果本宫说,本宫本想拦着齐常在,后来想着这人也不过是个蠢货,刚好让刘嫔收拾掉,你李大夫信不信?”

    姑姑和朱公公这时候都走了上来,对李敏跪了下来,说:“隶王妃,我们娘娘,若是有心害刘嫔的话,早下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十年不嫌久。真有这个心思想除去一个人,处心积虑,耐心等候最佳的机会,是必要的。娘娘何等聪明的人,怎会不知道等这个字?”

    一段话下来,本想擦眼泪争取同情票的姑姑和朱公公都停止了动作。

    淑妃一瞬间射向李敏的光犹如刀子。

    李敏想都不需想,此刻轻松揭了淑妃的底子一点都不难:“淑妃娘娘,臣妾一开始说了,臣妾只会治病,只认得药。人心难以揣测,说的话是真是假难以捉摸,但是,病,药,都是不会骗人的东西。娘娘用大量甘草,是为解毒不为其它。虽然甘草有其它功效能辅助娘娘缓解症状。但是,论其它药,也能帮娘娘做到这点。唯有甘草解毒这点,既能符合娘娘缓解病症所用药方,不引人怀疑,又能解毒。娘娘败就败在,轻信了他人的言论,或许说是,轻信了神农的言论,真把甘草当长寿药服用了。”

    “甘草是为解毒,又怎会成为毒?”

    “如果娘娘不信,又为何今夜连夜到臣妾这儿找臣妾看病?”

    淑妃的气喘着,一阵阵喘,手指抓住毯子,说:“本宫没有害人,本宫可以发毒誓,没有害过人。”

    “臣妾给娘娘讲一个故事吧。一只老虎看着一只小羊,想扑上去吃了它。另一只羊,看见了这一幕。它知道自己如果出去,老虎肯定把它和小羊都吃了。怎么办?只能是躲在草丛里看着。看着老虎一步步怎么把小羊吃了。或许老虎吃饱了,也就不会来吃它了。”

    淑妃是知道的,知道有人设计想谋害十九爷的事。但是,她没有出声,和刘嫔一样。袖手旁观的结果,害人害己不说,远远不止如此而已——

    李敏垂下眸子。

    淑妃的脸灰如败色,有些东西她一直想不明白,到现在被李敏点破之后,她终于想通了,原来,原来有人早已知道,恨死她了。

    这个恨她的不是别人,正好是刘嫔。

    你分明为景阳宫的主子,分明为十九爷的养母,保护十九爷是你的责任。可是,你放任他人的魔手伸到了景阳宫这里,伸到了十九爷身上。

    “娘娘,知道这毒是谁下的了吧?”

    “不,不是刘嫔。绝对不可能是她。”淑妃急促地喘口气,“我身上的毒,在刘嫔来景阳宫之前,已经有的了。”

    “所以,娘娘放任那人残害十九爷,残害齐常在,因为这样那人的注意力会从娘娘身上移开。可是,娘娘有没有想过,那只老虎永远都会有再饿肚子的那天,都会惦记着那只藏在草丛中以为这样袖手旁观就能安全了的羊。”

    淑妃的手指猛然揪起了毛毯,牙齿狠狠地咬下嘴唇,在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不知是嘶吼还是呻吟。

    景阳宫的主子,既不是那只雄心壮志无比贪婪的老虎,也不是一只心计歹毒的狐狸,只是一只懦弱的羊。因为懦弱,它可以把所有良心都舍去,只知道,牺牲同伴,不出声,不出声,不出声……老虎吃完了所有的羊,最终还会不会放过她呢?

    淑妃的眼中貌似闪过一抹亮光,道:“李大夫,我该怎么办?”

    “臣妾告诉过娘娘,病人想死的话,没有大夫能救的了的。”

    “本宫都明白了。”淑妃转过头,看着她的目光澄净如月,终究还是个美人,“你帮本宫治病,本宫欠你的人情,本宫会记着的了。”

    李敏唇间溢出一丝气,随之转身绕过屏风,对等候在屏风外已经呆掉了的徐掌柜说:“你过来。”

    徐掌柜慌忙拿袖管擦掉额头的一串大汗,紧随她到了隔壁。

    隔壁房里,心灵手巧的春梅,已经是把文房笔墨都给李敏准备好在桌上了。李敏给淑妃开药,今晚第一副药要马上服下去。其实淑妃的病已经很严重了。只是李敏不敢对病人当面说。淑妃好不容易想有了与命运一争的勇气,如果知道自己的病其实严重到差不多要死的地步,八成要受到打击和影响病情。

    “药材,你等会儿自己抓。药量一定要精准,一点闪失都不行。”李敏边向徐掌柜交代。

    徐掌柜唯唯诺诺地应道:“是,是。”

    春梅都有些吃惊地看着徐掌柜的反应。徐掌柜在李敏面前,可从来都没有这样过。虽然两人是主仆,徐掌柜对李敏尊敬,但是,徐掌柜也是个有自信的掌柜,从来没有发出过这样怯懦的,好像办错事了的声音。

    徐掌柜办错事了吗?

    “大少奶奶。”徐掌柜双手接过药方子,终于忍不住问了句李敏,“那个甘草,真的是有毒吗?”

    从事药材多年生意的人,徐掌柜真的不知道甘草有毒。甘草多好用的药,大夫都喜欢用,虽然确实是,李敏说的没错,大夫用的时候剂量都不多。可有时候比如一些补气的药方,甘草的用量蛮大的。不止如此,有些人长期用是有的。

    “只要不超过剂量,算不上毒药。但是,是药三分毒。多好的药,都是有一定毒性的。”李敏这话不算解释,是抬眉扫了下徐掌柜额头的虚汗,“怎么,让你想起了什么了吗?”

    李敏的目光多尖锐,早发现他在屏风外边听冷汗边流了。宫里的纷争他听的一头雾水,其实那不关他的事,与他无关,他听不听无所谓。李敏让他站在那儿听,还不如说是让他亲眼感受到甘草中毒后病人的惨状,即淑妃娘娘那一身水肿离死差不多的惨状。

    他真的被吓到了,吓的不轻。

    李敏肯定是查账时,查这段时间药堂的帐目时查到了什么端倪。

    肯定不是他徐掌柜小偷小摸了,或者是药堂里哪个伙计私底下做假账了。而是,药堂里,甘草的进货量突然大了。有人在买甘草,大量地采购。

    徐掌柜作为药堂的掌柜,却没有怀疑到这点上。说明,失责了。

    要是有人因为服用大量甘草出了什么事,回头找药堂算账。对于刚有些起色的徐氏药堂而言,绝对是个重大的打击。

    大夫开药,药堂抓药。药堂负责抓药的,相当于现代的药师,负有审查药方提醒大夫和病人用药的一定责任。

    “是,是我的失责!”徐掌柜啪嗒两个膝盖头跪下来,汗流浃背,“二小姐,你责罚我吧。”

    “掌柜不知情,这不算办错事。”李敏让他起来,“有人早已算计到药堂的伙计看不出来。也是我疏忽,其实该赶紧给药堂里找个坐堂大夫的。我不能坐堂,不能天天过来巡视。有个精通药理的大夫坐在这儿,能及时察觉什么人来买药也好。”

    “可这样的大夫不好找。”在徐掌柜看来,要找到一个,不是说非要水平与李敏看齐的,而是最少能对药堂忠心耿耿的,不会像以前那样闻风不对马上改旗易帜的大夫才好,但是不容易。

    “暂时找不到的话,我和祝公子商量下吧。”李敏叹气。

    “二小姐?”

    “祝公子身边的公孙先生也是一位良医,只不过不知道祝公子愿意不愿意借人。在祝公子在我这儿养伤期间,在我找到合适的良医之前,借公孙先生给我一用。”李敏说。

    徐掌柜想的是,人家公孙先生,也算是一个多才多艺的人了,肯定不止会医术而已。这样的人才,祝公子愿意借出来到他们小药堂里做坐堂大夫?肯定大材小用了。

    要委屈祝公子和公孙良生了。

    不,徐掌柜是认为公孙良生最少是人家的幕僚之类的,那水平,怎么能当普通大夫用。

    李敏反正死马当活马医。人家大叔貌似一直在她这小院子呆着,哪儿都不去。公孙良生陪着大叔不也是在这儿窝着。不利用的话,太可惜了些。

    一不做二不休,李敏干脆趁机再次杀到大叔那儿问问。

    趴在墙头上听动静的那几个人,见到她突然从屋里走出来,而且直冲隔壁院子里来,一个个哗一下从墙头跳下来,惊慌地相互看了两眼:被她察觉了吗?

    朱隶皱了眉头,赶紧让那几个刚才陪他爬墙头的部下撤。一群人,三两下撤开,来不及跑掉的,拿起院子里的苕帚,佯作在打扫院子。

    李敏走进院子,一看人家院子里众人忙着打扫卫生,愣了下:“早上了吗?”

    一群人听见她这话,全部变成了木头人。

    有谁三更半夜里打扫卫生的,他们这群人也太傻了点。

    李敏悠闲的步子擦过他们身边,急匆匆地问:“祝公子在屋内吗?”

    “在!”

    一群军营里打滚惯的汉子,回答时声音响亮,震到屋檐上停靠的麻雀跳了脚,展开翅膀逃之夭夭。

    李敏一样被这宏大的嗓门吓了跳。想,莫非北方来的汉子都是如此?

    “祝公子在屋里,李大夫请。”公孙良生从屋里头冲出来掩饰残局。

    “好。”李敏爽快地答应,要进去和大叔商量时,扫到公孙良生脸上。

    见公孙良生人家确实也是相貌堂堂的一个公子,貌似徐掌柜的顾虑也没有错,这样的人才给她坐堂会不会委屈了。

    公孙良生却被她两记目光看到冷汗都出了一身,不知道她想干嘛。他只知道,自己主子的王妃是个大大的聪明人。

    “祝公子。”李敏入屋,马不停蹄地说,“我想和你借个人。”

    刚装着躺在卧榻上腿疼的朱隶,听到她终于对他有所求了,精神一来,直接精神气爽地坐了起来,连病都忘了装,兴致勃发:“李大夫有话请说。什么要求本人都能答应。”

    公孙良生心头打鼓,相信朱隶这会儿把他当牛卖给李敏都绝对没有二话的。

    大叔这样一开口都很好说话,李敏喜不自禁,两道秀眉飞扬了起来,径直坐在了大叔身边的椅子上与大叔商议:“我药堂里少了个大夫,药堂那些伙计,对于方剂不是很了解,生怕出乱子。但是,暂时,找不到合适的良医。都知道公孙先生是位良医,祝公子可否把公孙先生借几日与我?”

    “代替你在药堂里坐堂?”

    “是,等找到合适的良医,本药堂肯定不会少付一分辛苦费给公孙先生的。”

    这种小事,朱隶想都不用想,拍下大腿:“本人答应了。”

    被卖了?!

    公孙良生心底里,哎,一声长叹。

    朱隶眸影里微光一闪:“此等小事,李大夫其实不需到今日才与在下提起的。”

    李敏也没有多想,人家大叔都多爽快,说借人就借人,她要是小人心思再去揣摩大叔的君子之心,那就是错了,反正这事儿要和公孙说的,不如这会儿说了:“有人到药堂买甘草,买的用量比较多。请公孙先生为本人多留意一下。”

    甘草?

    公孙的脑子里也是极快地转了几下,立即明白这事儿不简单,与自己主子对了下眼。

    李敏交代完事儿,肯定不敢在人家男人的屋里久坐,起身道:“本人先谢过祝公子和公孙先生。”

    “李大夫客气了。”

    伏燕掀开竹帘,李敏直线走了出去,步履匆匆,赶着回去继续给淑妃安排治疗方案。

    朱隶从窗口眺望她出去的背影。刚才到她后院的那辆马车,确实是从宫里来的。淑妃都跑到了她这儿来看病,应该不久之后,肯定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的。

    小心脚步跟在他身后,公孙良生细声说:“主子,是谁想害淑妃娘娘吗?”

    “想害淑妃娘娘的人多着呢。”朱隶也是回想着,自己几次进宫的经历,“淑妃当初是一年从秀女升到了绍仪。”

    人美也是一种祸。淑妃那个美,尤为惊人。否则,怎会有万历爷放出那句,谁敢多看淑妃一眼,戳了谁的眼睛。

    “哪怕王妃把淑妃娘娘的病治好了,淑妃年纪也大了。”公孙良生眉头稍稍拧紧了说。

    这话是没错的。只能说,那人早逮住了淑妃的心思。淑妃那懦弱的,好像羊一样只想保住自己的心思。淑妃想反抗,犹如已经头伸入了虎口里的那头羊,能不能保下来,很难说。

    “淑妃娘娘要是也倒了。景阳宫里,已经没有主子了。”朱隶手指头轻轻敲打了下窗棱,眉目肃穆,眼中,微微射出光亮。

    “要么,在景阳宫里再安排个主子,或是,从其它宫调个主子过来。景阳宫里,刘嫔不在了,怀上龙胎的齐常在死了。淑妃娘娘再一死的话——景阳宫里其实已经没有人可以做主子的资格。”公孙良生道,“只能从其它宫里调主子过来。”

    “结果这些人想看锦宁宫,不是更容易了吗?”朱隶喉咙里一声低笑,犹如寒风。

    “主子。”公孙良生神情一肃。

    “代替王妃好好看管药堂。肯定,会有人再继续动作的。只等本王的王妃如何揪出这只老虎。”朱隶旋身一转,跳回榻上。

    伏燕、公孙良生等,神情肃穆,久久无话。

    淑妃在李敏这里喝过一碗药,见时辰差不多,必须回宫,才坐上马车回去。

    李敏这样,一晚上,几乎没有合过眼,却不敢在药堂里继续逗留,赶紧回护国公府去。她现在是人家的儿媳妇了,一夜未归,哪怕是为了病人生意,都是不合情理的。

    尤氏知道她昨晚没有回来,早上得到他人报来的消息后,眉头皱起了一丝,吩咐:“让大少奶奶到我这里一趟。”

    李敏洗过脸,听到婆婆叫,整理下衣裙,过去尤氏院子里。

    尤氏的花厅里,早饭已经摆好了。尤氏坐在那里,喝着羊奶,让李敏在旁边站着。

    朱理进来给母亲请安时,只见李敏站着没有说话,惊异了下,问:“母亲,大嫂为何事站在这儿?”

    “没你的事。你昨天我要你抄的经书,抄好了没有?”尤氏问。

    由于朱琪说漏了嘴巴,朱理挨罚。尤氏让朱理在书房里抄经书,十遍。像护国公府里的男人,写字等于要他们的命。不要说十遍,一遍都能让朱理举白旗投降了。

    “母亲。”朱理据理力争着,“她敢那样对大哥,我也只不过是代大哥回来前教训下她。”

    “行,抄二十遍吧。没有抄完,不准骑马,不准射箭,不准舞剑,不准习棍。都吩咐下去,二少爷要在书房里抄完二十遍经书才可以出门。”

    啧啧。

    朱理直接跪下了,连道:“母亲,孩儿错了。孩儿知错了还不行吗?”

    尤氏扫了儿子一眼:“抽她鞭子,你还不如直接扒了她的皮。有你这样做事的吗?”

    李敏嘴角抽了抽:自家婆婆是什么样的人,在她眼前算是露出一点了。

    朱理翘了翘嘴角:“我抽她鞭子,她脸上的皮都掉了。”

    “你问问你大嫂,这皮能再长起来吗?”

    不知觉中,尤氏把矛头指向了她。

    李敏与把视线瞟过来的小叔对了对,见小叔实在可怜,不由为小叔说两句:“皮,是能再长起来的,但是,能不能长到和以前一样,恐怕不容易。”

    朱理立马给她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回头对尤氏说:“母亲,身为名医的大嫂都说了,我这鞭子抽的不赖。”

    “你什么时候这张嘴学的十一爷油嘴滑舌了,他狗嘴里都吐不出象牙来,整天被皇上说,你学他?!”尤氏那把气无处洒,气呼呼地转过身。

    朱理起身过去,给她捶背:“母亲,不要气了。都是孩儿的错。”

    李敏赶紧接上一句:“都是儿媳妇的错。”

    尤氏要是真想罚他们两个,早将他们两个扔进喂猪了,张口一叹:“都坐下吃早饭吧。”

    结果,这口饭刚吃到一半,门口有人来报信,说十一爷又来了。

    “这家伙,天天来这里做什么?这儿又不是他住处。”朱理抱怨道。

    十一爷未搬出皇宫里去自立王府,由于年纪未到,是在皇宫里住着。皇宫里的皇子们,年幼的,是在母亲和养母的宫里住。像十一爷这样年纪稍大些了,没有在母亲宫里住了,是搬到皇子们在皇宫里集中的住所。

    其实,李敏昨天听朱琪说起自己的事时,都已经察觉到这个皇子,貌似对养母和生母都不是很感兴趣,但是,秀慧宫,朱琪会经常过去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规矩。

    朱琪一如既往,风风火火在人家报信后不管人家答应不答应接客,自己跑进来了。

    朱理见到他就想起昨儿的气,质问:“你怎么又来了?想找谁?”

    “找你。”朱琪上前拉他的手。

    “找我做什么?”朱理挣开他的手。

    朱琪回身,冲尤氏鞠躬:“靖王妃,我十哥那十嫂子快不行了。八哥叫所有兄弟最好都去十哥府里探望下十哥。”

【75】真的太迟了?

    这个八爷和十一爷,真是!

    以为人家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吗?

    尤氏皱了眉头,筷子搁在碗边,问:“禧王妃是怎么了?”

    十一爷像是焦急的,愁眉苦脸地说:“我十嫂前段日子身体不知怎的不好了,找过大夫,吃了约一个月的药,昨晚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吐血了。”

    吐血?

    尤氏深知吐血的厉害,才知道这十一爷想大惊小怪吓唬人,也不会拿十王妃吐血的事来说。

    “怎么会弄到吐血呢?”尤氏的叹息声在小花厅里徘徊。

    与十爷不熟,十爷府上可以说,从没有去过,只是在公众场合遇见过禧王妃一两次面。对十爷这个媳妇,尤氏对其的印象只能停留在皇上太后皇后评价这个儿媳妇的几句话说,比如说贤淑良德,恭顺敬孝,这样的好儿媳类似的话。这些话,等于打官腔,也不知道皇宫里的长辈们对这个儿媳妇究竟有没有关心过。

    话要说到,这个十爷,十皇子朱禧,前头有个哥哥,是老四,结果,这个四哥很早的时候,好像是在宫里玩耍时溺水不幸死了,那会儿,万历爷未登基呢。朱禧是生母庄妃的第二个儿子,他底下,还有一个小弟弟,十六爷,年纪还小,才八九岁大,住在宫里。

    朱禧从皇宫搬出去,自立门户,娶媳妇,才都是年头的事。

    短短半年,这个十媳妇就不行了?

    不要说尤氏吃惊,论做任何人听见都会很吃惊。给皇子找个媳妇,那都是精挑细选的,无论样貌、才华、身体各方面都要经过重重考核以及筛选,因为这些女子身上都担负着给皇室血脉开枝散叶的重大任务。所以,李敏之前是个病痨鬼的时候,说是与三皇子朱璃有婚约,不要说静妃不答应,皇帝和太后那一关肯定也不可能答应的。

    “这——”尤氏一只手按在大理石桌面上,来显示自己内心里的惊讶。

    十一爷朱琪伸出去的手再拉了拉朱理:“走吧,去看看十哥,你我本来是一家。十哥以前,不是和你们兄弟俩一块玩过吗?你哥还教过我十哥拉弓。当然,一比射,你朱理又让我十哥气歪了嘴。但是,你不是不知道我十哥那个性情,心里头是软的。”

    十皇子朱禧,是个心直口快的人,所以,在皇宫里的时候,难免得罪不少人。说是心直口快,这个词可能用的还不太准确。准确点来说。庄妃教儿子教了一半,朱禧知道有些话不能说,于是憋在肚子里,闷在心头上,可表情掌控不住,什么心情,想说什么话,都写在自己脸上了,哪怕他都不说。

    这样的性情,其实比十一爷那张贱嘴干脆说出来更糟糕。谁看到十爷那张臭脸哪个心情能好,偏偏问的话,朱禧一句话都不说,都是听从庄妃的教导沉默是金。搞到最后,人人都怕了这个十爷。这也是为什么九爷都没有娶媳妇呢,只在府里先收了个妾。一伙人急急忙忙,却赶紧先给十爷找媳妇了。万历爷和众人想的都是,等十爷娶了媳妇,这个老十应该懂得怎么做人了,毕竟男人成家立业了会变得不一样。

    可见,连万历爷都怕了这个儿子。

    李敏在旁边听着十一爷一五一十地说,只知道一点,这样的人,娶的媳妇会是什么样。人家都说夫妻相处久了会有夫妻相。人的影响是相互渗透的,何况是日日相处的夫妻。如果她没有听错的话,这个十爷,因为身为皇子却在皇宫里不得志,干脆娶了媳妇以后从此窝在自己的王爷府里了。

    人无论生什么病,心病好,身病也好,都与自己周围的环境有莫大的关系。这个环境,小范畴地讲指居住的环境,大范围来说,人际关系直接影响到心病。所以中医才说万病皆由心生。

    朱理再次甩开了朱琪的手,挑起英武的眉梢,几分嘲讽挂在嘴角上:“我说,你是想替禧王妃找我大嫂给人看病你直说就是了,何必遮遮掩掩的?”

    尤氏听到这话,一个锐利的眼神扫到小儿子头上。

    朱理年纪尚幼,有些事哪怕看的出来,心直口快也就说出来了。

    李敏都感觉得到,都说十一爷那张嘴巴贱,可是,人家十一爷不该说的事反倒真的是捂到严严实实的,不像朱理的性情被一激真的说了出来。难怪了尤氏对小儿子这个耿直的性格心怀忧虑。

    “理儿。”

    尤氏一句声,朱理马上知道自己错了,由此白皙的脸更是涨了一丝怒红,怒火熊熊地冲朱琪吼:“你诓我,你给我设套!”

    “我什么时候诓过你了。”朱琪试图伸手拍他肩头安抚他,“我哪敢这样做。你小理王爷一鞭子能让我半个月都起不了床。我这只是实话实说我十哥府上的事。”

    尤氏终于忍耐不住插上了嘴:“十一爷,都是一家人,都实话实说吧。你带理儿去了十爷府上,不是到最终,还得让理儿派人请他大嫂过去。”

    “靖王妃?”朱琪像是惊异。

    尤氏起身,目光咄咄两道射到朱琪脸上:“不行。我儿媳妇,他理儿的大嫂,是护国公府的大少奶奶,怎么可以经常拎着药箱上人家家里给人看病。宫里皇上和太后的圣旨,那是毫无办法的事,另当别论。让八爷打消这个念头吧。倘若三大药堂的大夫都看不好禧王妃的病,十爷又不好向太后开这个口的话,由我入宫去向太后说,让太后让太医院的御医过去十爷府上一趟。”

    这话算是将了朱琪一军。

    朱琪咧咧嘴角,像是惨笑了下:“靖王妃,请御医,不用靖王妃说,莫非我十哥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媳妇有事?十哥哪怕没有这个本事去请到御医过来,难道我们这些做兄弟的,都能袖手旁观?宫里太后皇上或许不知情,可是,我十哥的母妃庄妃娘娘能不挂心自己儿子王府上的事?”

    这些,尤氏当然也是知道的,只是想借太后压一下朱琪。结果,没有压住。

    朱琪拱手:“如果靖王妃执意不让敏姑娘过去我十哥府上看一看病人就算了,我和八哥也不想为难到拿皇上的圣旨来让人就范,本就是一家人,弄到公文出台让人做事儿,这不是让人心寒吗?”

    所以说,人家不是风风火火什么都没有想过就跑过来叫人的,是都盘算好了,择了时机再过来的。

    李敏走上前,对婆婆说:“母亲,我随十一爷到十爷府上一趟,可能也就一两柱香时间,母亲不用太过挂心。犹如十一爷说的,都是一家人。”

    尤氏心头挂的是,这儿媳妇天天拎药箱到人家家里给人看病跑腿,不是委屈了吗?李敏自己不觉得委屈,因为她穿来之前,已经是一名给人看病的大夫了。再说了,当大夫哪会委屈了,人家有病不得求着你,治好了人家的病人家不得对你感恩戴德。大夫这个行当,本来就是个受人尊敬的行业。

    李敏当然也知道婆婆心里头所想的,说:“母亲倘若是担心禧王妃的话,反正母亲终究也是要去看看禧王妃的,与儿媳一块坐车过去,如何?”

    尤氏心底里一琢磨,儿媳妇这话没有错。都说十爷这媳妇病了有一个月长久了,自己都不闻不问的。之前自己不知情是一回事,既然现在知情了,而且十爷媳妇病的还蛮重,自己肯定是要去看看的。即便见不到病人,坐在那里问候一下病人家属也是必要的。

    谁让护国公府与皇上一家是一个祖宗。自己两个儿子小时候,也都少不了和皇子们在一块称兄道弟。

    就此,尤氏让人准备了大马车。朱理和朱琪骑着马在马车前后护驾,尤氏和李敏坐在马车上,一行人匆匆赶往十皇子府。

    十皇子府里头已经是一团乱了。

    只见门口有人拿着张板凳,好像是要更换门前灯笼的样子。这莫非是要给病人准备后事了吗?

    尤氏的心头抓成了拳头,七上八下的,不经意时那手指在李敏的手背上抓了一把。

    小的说,尤氏是怕儿媳妇这进去给人看病不是时候,病人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会不会赖上李敏说是李敏治死的。大的来说。十爷府上发生这么大的事,好好的媳妇娶不到半年就死了。这还得了。说到外面去,岂不都说十爷是克妻命了。到时候,皇宫里肯定没有一个高兴的。

    想那景阳宫里的事未完,这会儿十爷府上马上发生这样的事,太后娘娘不得又挂上心了。

    尤氏这样想真是没错的。他们的马车刚停,迎头一辆大马车从东边来。太后也是突然得到十爷府上的报信,不知道是不是庄妃到太后那里哭过,太后立马下了急令,让太医院赶紧派人过来。

    来的御医,正是那日李敏在太医院遇见过的刘御医。

    这刘御医也够倒霉的,上次齐常在死的时候,是他替了王兆雄收拾了这个烂摊子。王兆雄今日又称有事调休在家了。

    晦气!晦气!刘御医拎着药箱下了马车时,迎面看见了李敏和尤氏,心头连念两声,很不爽快。

    拂了膝盖头,刘御医对在大门前遇到的几个主子打了个揖:“臣参见十一爷,理王爷,靖王妃,隶王妃。”

    既然太后都让太医院派御医过来了,尤氏打定了主意让太后的尖兵在前面给李敏探路,说:“刘御医快请起。理儿,十一爷,还不快给刘御医带路。”

    刘御医眸子里闪过的一抹晦色,想必是恼火的很。明明面前已经有了个医术听说比他高明的,居然让他先去当替死鬼。

    十一爷让人打开大门,刘御医低头,戴着自己那顶官帽,小心翼翼地尾随十爷府上的人,进了门里。

    尤氏见着刘御医消失在了门口,仿佛安了心,对儿子儿媳妇说:“我们走吧。”

    李敏跟随婆婆,走进了十爷府里。

    十皇子府,听说以前是前朝一个宦官家的府第,万历爷将其赐给了儿子,重新修整,修整约一年后,十爷和媳妇住了进来。

    这个宦官家里应该是被抄之前家底很不错,进了门里,李敏发现,府中的石板路,全都是由大理石修葺过的痕迹。

    院内凉亭小院,鱼池假山,样样不缺。是个闲情逸致的好地方。说起来,万历爷并没有亏待这个儿子。可能是念着这个儿子虽然总摆着一张臭脸,好歹,让他这个做皇帝的父亲,心里头从来不需要操心过。

    往里走,未走到府里的后院,只听见一阵哭声从后面传来。

    尤氏听带路的人说,才知道禧王妃的母亲听闻女儿消息已经从自己家里赶过来了。

    十爷的媳妇,禧王妃,父亲是鸿胪寺的官员,官位不高只是个六品官。因此,知道女儿出事以后,禧王妃的母亲曹氏基本已经觉得无望了。

    虽然说,能嫁给皇家的皇子很风光。可是谁不知道,嫁皇子有高有低,要是能嫁到三爷或是八爷府上,哪怕是七爷九爷府上都不差,因为外界都知道这些皇子做事比较可靠。可十爷的名声,其实比李敏之前的病痨鬼称号好不了多少。

    都知道十爷是个不靠谱的皇子。做事样样不成,而且晦气,到哪儿都惹人厌。

    要是禧王妃娘家有点势力,还能帮自己女儿撑一撑腰,但是,想十爷在宫里是什么人,宫里能给十爷指个多好的对象基本不可能。所以,宫里才会对刚嫁给十爷不久的禧王妃诸多夸誉,说其样样好。

    禧王妃是好,好在跟了十爷以后,基本一样是窝在十爷府里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什么事当然也就惹不出来。皇宫里,皇上和太后都认为,只要不惹祸不添乱的女人,已经是最好的女人。禧王妃这点颇得圣心。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好人短命的缘故。年纪轻轻的禧王妃,嫁了不到半年,现在已经奄奄一息了。

    曹氏只是在女儿床前哭着,看到对面坐着的女婿,十爷那一头愁眉苦脸闷声不说话像棺材的神情,真想一头撞过去干脆和十爷抱着全家一块死算了。

    真真是十爷那张晦气的脸,到老婆快要死了都还能无能为力的脸,让人怎么看能不想死。

    门外进来小厮报告,说太后派人过来看禧王妃了。

    曹氏的绣帕在脸上胡乱一抹,连福下身去代替女儿向太后感恩戴德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些事应该早做的,为什么拖到现在呢?为什么?!

    曹氏现在只想抓住十爷的领子狠狠像甩沙包一样扔出去。

    十爷坐在板凳上,一样像死了一样。在昨晚上看见媳妇吐出那口鲜血时,他眼前一片漆黑,全黑了。

    做男人做到他这个份上,还说是自己是贵为皇子的身份,说出去谁相信!

    窝囊,窝囊。看了一个月的病,每个大夫说的病因都不同,到现在,都还是不知道病人是怎么回事时,病人已经快死了。

    一个能干的男人,是绝对不可能让自己媳妇眼睁睁死掉的,死的如此不明不白。

    十爷抱住头,只听耳畔传来一声:“八爷来了。”

    八爷!

    朱济带着刘御医走了进来,身上还是那身洁净的银绸鼠褂,腰系玉带,威风凛凛,飘逸俊流。

    曹氏看见朱济的那一刻,和看着自己女婿十爷的目光是截然不同的。她仿佛看到了乌云里露出的太阳公公,马上朝朱济两个膝盖一屈,跪了下去:“八爷——”

    两串泪珠直流,不似刚才看着十爷那样哭着都哭不出来只能梗在喉咙里无处发泄,说到最终,就是因为对于这个女婿已经失望至极。

    朱济连忙弯下腰,把曹氏扶起来,轻声有力地说:“快起来吧。有什么事儿,老十不是在这吗?”

    要是十爷可靠的话,她曹氏需要在这里跪?

    朱济见曹氏一张别扭的脸,眉间微簇,说:“老十不是一个人,一帮兄弟全在这儿,不会看着他们嫂子弟媳置之不理的。太后不是也马上让了御医过来吗?”

    一句话,终将曹氏暂时安下了心。

    “禧王妃是皇家的媳妇,是我弟媳,是太后的孙媳妇。”朱济说的这串话,不止说给曹氏听,是说给这屋子里屋子外所有能听见的人听,说给这府上所有人听明白了。

    刘御医额头冒出了几颗豆大的汗珠子。

    棘手!

    来的路上他才打听过了。私底下,十爷不是到太医院里请过太医,但是,可能太医院里的大夫们,大都也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趋炎附势,见风使舵,怕强凌弱。

    看十爷府上没有什么好处捞,大家想着少治一个病人少一点麻烦事,干脆都算了。

    十爷是真心为自己媳妇的事着急,寻遍了京师里的三大药堂,找了不少像杨洛宁这样的神医过来查看,结果,到现在禧王妃的病因,众说纷纭,没有一个确定的说法。

    也就是说,禧王妃的病,与景阳宫淑妃娘娘的病一样,属于杂症。杂症,多为疑难病,难治难断。

    刘御医定了定神,上前走近到病人躺的床边。

    禧王妃躺在纱帐里。她身边的丫鬟抓她一只手腕出来给大夫查脉。同时,另一个丫鬟,将禧王妃昨晚吐出来在帕子上的血迹,给刘御医查看。

    刘御医仔细研究病人昨晚上吐出来的血。

    十一爷身旁的福子,静悄悄地迈过门槛,凑近到八爷耳边,轻声说:“十一爷说,人都带到了。”

    朱济闻言,眉梢微扬,深壑的眸子里闪过的两道光,掠过屋里每个人的面孔,再看到十爷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时,对福子说:“你在这儿看着十爷。十爷倘若有个三长两短,我惟你是问。”

    “是,奴才明白。”福子说。

    朱济趁着众人注意力被刘御医吸引过去时,转身悄无声息出了门。

    李敏与自己婆婆、小叔、十一爷,都坐在十爷府上招待客人的大堂里。没过多久,听到消息的人,都陆续派人来到十爷府上询问情况了。

    皇宫里,除了太后,皇后、万历爷,以及静妃等,都派人过来询问。

    皇后使来的人说:“得知禧王妃突然大病,皇后娘娘忧心不已,已经下令春秀宫上下为禧王妃戒斋三日,只等禧王妃转危为安为止。”

    禧王妃的父亲张大人在场,连忙感恩戴德地叩谢皇宫里皇上太后皇后等人如此关心自己女儿。

    万历爷派来的公公比较实在,对张大人说:“皇上说了,看不好禧王妃的病,自己提着脑袋回皇宫里见皇上。”

    张大人马上泪流满面,不知是该伤心还是喜极而泣。

    这些话,这种场面,让尤氏和李敏等人看了,都一阵无语。李敏能听见身边自己婆婆嘴里忍不住念叨:马后炮。

    这些事都早该做了。亡羊补牢于事无补。如今,皇宫里做这些事,只不过是让事情变的好看一些,以免传出皇上对自己儿子儿媳妇都不理不睬的。

    众人在大堂里焦心地等着。尤氏本想开口安慰几句病人的家属,想想,还是算了,自己与十爷府上不亲,病人的家属她之前一个都没有见过,更没有说过话。这会儿去凑热闹,人家不还得想着她是图啥了。

    朱济从左前门走了进来,双手背负,温雅的眉宇之间几分沉思。

    朱琪见到他,先跳起来叫:“八哥。”

    尤氏带李敏、儿子都站了起来迎接。张大人已经和曹氏一样,冲朱济跪了下去:“臣叩见八皇子。”

    “起身吧,张大人。”朱济说,目光越过张大人、尤氏等人,直直地落在李敏脸上。

    李敏一眯眼,发现这位八皇子此刻的目光,是她前所未见的。

    十九爷中毒的时候,也不见这个八皇子如此忧心忡忡的神色。

    “隶王妃,本王想和你单独说几句话。”

    朱济此话一出,尤氏和朱理立马皱了眉头。朱济转身向尤氏解释:“请靖王妃谅解,本王只是想和隶王妃就医理商议几句。只是这事儿涉及宫里病人的隐私,不好当众说。”

    这是拿十九爷当幌子。

    尤氏推拒不了,再听朱济提,只是在隔壁屋里对话,十一爷也在时,尤氏勉强点了头。

    婆婆都点了头,李敏也正好心里有个疑问探问这个高深莫测的八皇子,随朱济走到了隔壁屋内。

    朱琪关上门,帮他们守在门口。

    朱济进了屋里,对着墙角处,眼睛直直地看了良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敏开口:“八爷有话就说吧。虽然臣妾知道,八爷上回在长春宫时,已经是心里隐约有了些答案。”

    “隶王妃为人爽快,据闻当初我三哥上门向三小姐提亲时,隶王妃当众将举世名玉凌波烟云摔了。当时本王就在想,这女子是何等女子,怎能如此果断爽快拒绝了我三哥?”朱济转回身来,冲她嘴角微勾,一抹云雾似的微笑挂在了他眉眼边上。

    “八爷,八爷今不是与臣妾讨论医理的吗?”李敏闻风不动。

    朱济眸子微眯了下,像是露出一丝无可奈何:“难得我俩可以单独谈两句话——”

    “那也没有必要去谈那个煞风景的。莫非,八爷在为三爷说话?三爷心慕三小姐已久,能与心中佳人结为夫妻,人生完美。八爷为三爷担的这个心,有无征求过三爷本人的意见?”

    李敏这段话出来,连守在门口的朱琪都乐了,笑不可止,抱着肚子忍着笑说:“八哥,你说不过她的,我都说不过她。”

    “哎——”长叹声的朱济,眼角堆积的笑意却是益发浓烈,玉白的手指是在身旁那盆室内蝴蝶兰上轻轻摘取下一片叶子,说,“隶王妃其实并没有误解。我三哥那个人,让他亲口说一句自己后悔了,等于是让他自己砍了自己的头。手足情深,我为三哥惋惜,不过如此云云。实际上,隶王妃心里清楚,此刻,她若帮我十哥一把,或许,真是与我三哥,永远势不两立了。”

    李敏犀利的目光,扫过他们两人头上。这两个人,其实内心里什么都清楚的,不然,不会在长春宫里守株待兔,不会带她去景阳宫,不会,在十爷府上出事时,要十一爷带她过来。

    “倘若,八爷心里头早已有了答案,如此延误病人的病情,八爷心里难道不会觉得愧对兄弟?”

    十一爷朱琪被她这话一激,跳了起来:“我告诉你,要不是我八哥,老十早就——不止他媳妇——”

    “行了。”朱济立马止住朱琪的话声。

    朱琪知道自己说漏了嘴,闭上嘴坐下来,对李敏射过去不满的眼神,与小孩子一模一样。

    李敏沉声静气:“无论怎样,要看了病人,没有看之前是不能定论的。”

    刘御医摸着禧王妃的脉。十爷和曹氏一块站在他后面垫足。

    “如何,刘御医?”十爷喉咙里滚了下口水,问。

    刘御医松开手指,转身,说:“十爷,王妃这个病,太久了。”

    “太久了?”十爷喘了喘气说,“我之前请了不少大夫过来看过,都说,王妃这个病,是给郁的。可怎么会郁到出血了?”

    “郁则不通,不通则郁。这都没错。”刘御医道,“之前的大夫给王妃开的药,臣猜测,应是活血化淤的药物,这本都是没错的。也或许是疏肝解郁的药,也是没错的。”

    “那怎么会吐血呢?”十爷连声质问。

    刘御医只得先等他歇了气,再敢继续说:“活血化淤的药物,说明王妃是体内有瘀,行了血气,淤血排出这本来不是问题,问题是——”

    “是?”十爷和曹氏那口气又提了起来。

    “太久了。”刘御医道,“臣如今也不太清楚之前王妃究竟遇上什么事,得到这个病,如今这个血瘀用方子一排,王妃身子本来比较虚,全泄了。”

    “什么泄?”

    “阳气泄了。”

    曹氏眼前一黑,几乎直直倒了下去。两旁的人急喊着,一群婆子丫鬟全跑上前去扶她。

    阳气泄,岂不是说这人快没救了。是谁都知道人活在这世上都是靠一口阳气。

    “庸医!全是庸医!我这就取剑把他们全杀了。”朱禧两只眼睛通红充满血丝,小厮管家全上去死死拉住他。

    “十弟!”

    门口的一声。

    曹氏睁开眼,原先还以为是八皇子朱济,刚想再次跪下求朱济救人,那毕竟是自己女儿。却是睁开眼睛瞧清楚门口站着的面孔时,两眼乌黑,又要晕了过去。

    哪个不来,为什么是人称一样晦气的三爷来了。

    三爷眼睛不好,尤其这段时间眼睛都不好。一个自己都有病的人,何必人家快要死的时候跑过来?难道不知道阎罗王收命有这个说法叫一命抵一命。

    朱璃带着马维大步迈过门槛,他那一袭青袍被风一刮,猎猎声响。

    朱禧看着不是自己八哥等比较亲密的兄弟,却是这个与自己平常都没有说上几句话的三哥进来,眼神一愣,眸子里突然升起一股冷漠:“你怎么来了?”

    “你媳妇都这么大的事儿,太子都要过来,我能不来吗?”朱璃精准的视线对准了刘御医。

    刘御医袖管擦着额头的汗,跪下道:“三爷。”

    “皇上的旨意没有到太医院吗?谁不能治好禧王妃,谁自己提着脑袋去见皇上。”朱璃冷冷淡淡的声音说。

    刘御医嘴角挂上一抹苦笑:他又不是神,只是位大夫。

    听到这话,第一个不高兴的人却是朱禧。朱禧喉咙里发出一声冷笑:“三哥,皇上的话用得着你亲自来传吗?”

    朱璃簇了簇眉头。马维忍不住开口:“十爷,三爷真的是担心你才过来的。”

    “三哥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这平常都没有说上两句话的人,突然大驾光临,怎么能让人不受宠若惊?三哥不要怪我,不说三哥,太子殿下其实也不用来。我媳妇的病,早之前,都已经报过太子那儿了。太子这会儿赶来,和不来有什么区别?”

    朱璃心头一惊。他真不知道这事儿。原来朱禧之前自己去请御医请不到,怕朱济等其他兄弟出马也无济于事。再说媳妇这病他也不想自己母亲庄妃知道。怕庄妃刁难。结果,朱禧书写了一封信让人送到太子宫,希望太子能帮他这个忙。

    等了快几日时间了,太子都没有回话。

    现在刘御医一说太久意思即太迟了,是他窝囊,没有能及时帮媳妇请到大夫。什么手足情深,全是骗人的。太子都做什么去了?平常都不麻烦太子,等最需要太子的时候,太子连回他个口信都不愿意。

    不愿意就不愿意,直说不行吗?

    眼看朱禧一脸的怨气,朱璃则更是皱紧了眉头。太子这是怎么回事?请个太医给弟媳看个病,拒绝这种小事,不像是太子的作风。是不是这其中哪个程序出了问题。朱璃心里稍微琢磨,刚想对老十说等会儿自己回头问问太子,会给老十个交代。

    那头,躺在床上的禧王妃忽然一口血从喉咙里又吐了出来。一群人慌忙上前急救。刘御医取出针具,想用针给禧王妃止血。

    屋里都乱了。

    尤氏在大堂坐了会儿,见隔壁的屋门打开,李敏先走了出来,于是起身,一双询问的目光看向儿媳妇。

    李敏没有说话,看着从十爷房里跑出来的小厮,一路气喘如牛,脚下生风冲了进来,见到她喊:“隶王妃,我们十爷求你救人!”

    一句话语无伦次,是府里上上下下都乱了。

    由于刚与朱济在房子里达成协议,李敏决定出这个手,跟随小厮走。尤氏看了看张大人,坐了下来,示意随她们来的方嬷嬷跟去查探。

    李敏走进到禧王妃屋子里时,见里面的人犹如被一棒打乱了的麻雀群,都像无头苍蝇似地在房间里四处乱串着。她快步穿过动乱的人群中间,直走到病人床前。

    纱帐不知被什么人扯烂了,露出了病人那张病颜。禧王妃脸色如纸,白的已经没有了一点血色。李敏上前一摸她手,冰凉的,阳气外泄,好在,凉归凉,没有汗出来,要是连汗都如潮水一样涌出来,这人,可就真的完了,因为连气孔都锁不住了。

    “念夏。”李敏喊了声。

    念夏这个机灵鬼,看着方嬷嬷跟来时一并跑了过来。听见李敏一叫,知道她要什么。李敏当初,病的要死的时候,可是连那只宝贝都不舍得多吃一点,都藏到自己枕头下面。

    现在,要为了另外一个人把宝贝拿了出来。

    念夏撅着嘴角,小心地拿出怀里的布包,一层层脱开后,露出里面的人参片。

    李敏可没有她不舍得,手指抓起布包里最大的那片人参,掰开禧王妃的唇,将人参片压在了病人舌头上,合上病人的嘴。眼角,扫到念夏还在嘟唇叹息她对别人舍得对自己不舍得,李敏对小丫鬟说:“这些话回去再说。先问人厨房在哪儿,四物汤你知道。”

    “是,奴婢记得小姐说的,当归、川穹、白芍、熟干地黄。”

    “四物汤你现在让人去煎,煎完也要半个时辰了。这样,救急的话,先煲个人参汤,赶紧去。”

    那些屋子里,本来还像无头苍蝇盘转的人,忽然都停了下来。刚才李敏与念夏几句话,简明概要,像是一束阳光射进了这个窗户紧紧被什么遮住的房间里。

    曹氏睁了眼,看到了李敏,因为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哑了声音问:“这是谁?”

    十爷说是去请李敏过来,也是在急乱之中听到福子说府里还有个神医,是八哥让人请来的。其实,他并没有见过李敏。

    刘御医被那群人挤到是快靠到墙上去了。刚才,他想取针帮禧王妃止血。结果,一群婆子,说他是男人不能给禧王妃用针,一块把他冲撞了出去。他帽子歪了,袖口被扯烂了,好一副狼狈不堪的样子。

    朱璃倒是在李敏进屋的时候,视线已经移到她身上去了,只是没有跟过去。他眼睛忽然间又是哪里不太好,视线有些模糊,不敢乱动,才按住了马维的肩头,勉强站在原地,掩饰自己的眼疾。

    朦胧之中,只见她那身朴素的青衫,像是一阵吹绿湖畔的春风,掠过他的鼻尖,是一道沁入心脾的药味儿。

    这味儿,闻着,竟是让他觉得哪儿熟悉了?

    眼睛一睁,似是分明了不少。

    “她是护国公府隶王的妃子。”见有些不明的人想上去抓李敏,朱璃沉声,喝道,“还不都退下去。”

    围在李敏四周的人停止了动作,均显得惊疑不定的。

    十爷第一个清醒了过来,跟着喝一声:“退下。”

    那只手都抓在李敏手臂上要把李敏身上抓出个坑的婆子,只得呐呐地缩回了手。李敏锐利的目光扫及四周几张人脸,当然,也没有忘记那个藏在窗外没有现身的八皇子朱济。

    “隶王妃,嫂子!”十爷的声音里饱含了一股水色,沙哑地走到李敏面前。

    “十爷。”李敏转过身,说,“臣妾等会儿给王妃开个方子。王妃此时最需要静养,不需要太多的人在屋内,这对病人不好。”

    听到她这句话,十爷立马让人都退了出去。原先那群服侍在屋里的丫鬟婆子没有一个动作。

    李敏加上一句:“屋里只留一两个人,最好是病人的亲人。”

    在这个时候,只要有人能救他媳妇的命。十爷无需多想,让无关的人都退下去。最终,只有曹氏和禧王妃身边的贴身丫鬟留了下来。

    其余的人全部退出来之后,都到了隔壁花厅。

    十爷依旧坐立不安。李敏则坐在了椅子里,吃了口茶,刚赶的急,一身汗。刘御医一样满身是汗,坐都不敢坐,站在那儿,一个不留意,他要提着脑袋去见万历爷了。

    由于李敏一句话都不说,这都把屋里的人都急成了什么样。

    马维站在朱璃身后,扫过李敏那张云淡风轻的脸,心口里啧啧称奇:她怎能淡定成这样?

    现在是连万历爷都紧张禧王妃的病,她真要是没能把禧王妃救活了,任是护国公府又怎么保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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